[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47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4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付出一切代價

    「我的情況,就是這樣。」

    不二將自己的經歷,大抵告訴了魔女。

    敘述的時候,儘量輕描淡寫。又特意將自己向感應房的大法師提出請求,把魔女調整到後勤位的事情略過了。

    那魔女早就聽人講過他這幾個月的經歷。

    此刻,再聽他本人說的話,雖然都是些避重就輕的淡淡描述,但也曉得其中的千難萬險、生死一線。

    只是,這樣的輕描淡寫,還有他彷彿在訴說旁人故事的語氣,難免讓魔女覺得,他似乎在戰鬥中成長了許多。

    由此,她有點想知道,一些關於戰鬥的具體情況。

    但不二說完之後,便問起分別後,她的情況。

    她心想既然見到了人,重新取得了聯繫,他經歷的事情,往後也可以慢慢聽他道來,便暫時不再強求,將自己這幾個月的經歷簡要敘了一番。

    當然,她與不二失去聯絡後心態的變化,心中擔憂、不安、焦躁、難過等等諸多情緒,以及到處打聽不二行蹤的事情,通通閉口不提。

    二人互相隱瞞了一些事,心中卻因此更加踏實。

    不二忽然又想起什麼,連忙問道:「這幾個月來,你可曾聽說過藍狐兒等人和那三個雪族兄弟的消息。怎麼音訊全無,跟憑空消失一般?」

    那魔女聽了,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來。

    她每日四處運送物資,到處打探消息,捎帶也對藍狐兒等人的行蹤有所瞭解。

    笑道:「這位藍大人的運氣很好,現今正躲在雪精族的樹塔大陣內享清福呢。」

    原來,藍魏為了避免徵招,找了一位樹宮內實權人物的關係。

    那位實權人物自然避之不及,前腳把他打發走了,後腳為了避嫌,就叮囑感應房大法師將藍光族眾人分派到能量補充位,緊盯嚴防,避免他們再生是非。

    故而,藍狐兒等人至今還被關在樹塔大陣內,寸步難移。

    「如此看來,關係也不是亂用的。」不二好笑道。

    至於那三個雪族兄弟,卻好像是真的消失了。

    那魔女有心打聽,卻根本無人曉得去向。

    不二沉思半晌,才回道:「此事著實有些蹊蹺,我覺得沒準兒會與那些藍光人有干係。咱們萬不可掉以輕心,指不定哪一日,藍狐兒等人從樹塔之中放了出來,找到那三個雪族兄弟,你我可要措手不及了。」

    那魔女聽得一愣,少許,嘖嘖笑道:「行啊,你還能有這般考量。想來,這衝鋒隊到底是沒有白去的。」

    不二苦笑:「每天滾在刀刃上,不小心謹慎點,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說著,又道:「我在衝鋒隊表現不差,受到了雪精族衝鋒總隊隊長的賞識。他答應我,再過一些時日,我若是立了戰功,他會出面為你我協調一次進臨界泉的機會。」

    那魔女皺了皺眉頭:「哪有在衝鋒隊,還想著立功的?活下來,就是萬幸。」

    不二笑道:「我自然不會勉強,立功的事全看機緣罷。」

    二人久別相逢,東一鎯頭西一棒子說著,不覺已到深夜。

    不二是與隊長打過招呼、請了假,才出來的,身上留了印記,到這會兒也該歸隊了。

    便說明日還要上戰場,需得早些回去休養。

    那魔女心中雖有不捨之覺,但知道他身處險境,也不敢耽擱,只叮囑道:「凡是量力而行,能躲就躲,能撤就撤,保住性命是頭等大事,萬不可逞強冒險。」

    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石頭:「這塊兒石頭,在關鍵時刻,可以派上大用場,你且拿著。」

    又將使用的方法細細告訴了他。

    不二醒得她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便未曾客氣,將石頭收了去。

    二人約好下次相見的時候,各自離去。

    那魔女行出了十餘丈,忽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不二消瘦的身影,在巨大枝葉間灑然穿梭,不久便隱沒在一片光與暗的交錯和混沌中了。

    她望著那一片已經沒有了人影的樹影,又待了許久,才緩緩轉身離去了。

    往後一個月,不二和魔女每隔三五日,便按約定,在此相見一次。

    大抵說說彼此的遭遇,商量今後的打算,或者再聊聊別的什麼,以消解戰場上的血腥和殺戮。

    對於這樣的相處狀態,那魔女甚為喜歡。先前,每日呆在一起,想說什麼,張口便來,並不覺得有何可貴。

    像現在這樣,隔幾日的分別,不知為何竟讓人生出些期待。

    只是不二每日在生死線上掙扎,總讓她提心吊膽的。

    ……

    一晃,又是三個月過去了。

    浩瀚森林之外,那昏天黑地的雪獸凶潮還在興風作浪。

    浩瀚森林之內,人人都苦不堪言,誰看不到苦難結束的盡頭。

    某一日,西線戰場。

    雪獸的嘶吼聲,戰士的吶喊聲,凌亂的腳步聲,狂風的呼嘯聲,法術的撞擊聲,高的低的,悶的響的,輕的重的,尖的粗的,稀里嘩啦混在一塊兒,雜亂無章,又震耳欲聾,似要把這一方天地震得稀巴爛。

    巨大的綠色光罩頂天立地,像從無垠天空上浩蕩垂下的巨幕。

    巨幕之下,是驚天動地,波瀾壯闊,又慘不可言的一場大戰。

    白茫茫的雪原之上,數不清的雪獸遮天蔽日,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密密麻麻。

    從極遠處觀瞧,就像天與地之間,瘋狂湧動著無邊無際、濃密厚重的灰色雲霧。

    緊挨著綠色光罩的廣闊天地間,數不清的雪獸,密佈在半空之中,各顯神通,極儘可能向光罩發起攻擊。

    有的雪獸天生擅使術法,便有各種顏色、奇形怪狀的法術密密麻麻地砸落光罩之上,發出震天的響聲,像燦爛多姿的煙火在天空中綻放,與綠色光罩交相輝映,尤顯瑰麗壯闊。

    一些體積龐大的雪獸,則從遠處向著光罩狂奔而去,試圖用肉軀撼動光罩。

    沉重的腳步踏地,揚起漫天的冰渣雪屑。

    那數不清的雪獸成群結隊向光罩狂奔,踏地的腳步聲便轟轟然匯於一處,震耳欲聾,轟得大地直晃,震動不歇。

    獸群奔跑炸起的冰渣雪屑連天罩地,像無休止的暴風雪來襲。

    「轟,轟,轟!」

    數百個小山一般的龐大肉軀,重重地撞在了光罩上。

    那光罩微微一晃,綠芒一閃,卻未見絲毫裂縫。

    這便是雪精族防禦大陣的強大功效。

    稍過不久,巨大的綠色光罩猛地一晃,綠芒映天狂閃,下一刻光罩表面憑空生出成千上萬個孔洞,瞬間向外直射出數不清的綠色光柱。

    那些被光柱波及的雪獸瞬間化為烏有,頃刻間光罩附近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但只過少許,原先獸潮外側的無數便瘋狂地補了上來,無休無止的攻擊一如既往。

    ……

    在靠近光罩底部的一處,罩內有一間頗為寬敞的大廳。

    數百個雪精族和十多個異族戰士默不作聲地坐在地上。

    戰鬥的響聲隔著光罩傳進來,已然削弱了數成,幾乎微不可聞,襯託了大廳內格外的安靜。

    每個人都可以聽到自己和旁人的呼吸聲,沉重又悶氣。

    若是有心抬起頭去看,每個人的面色都很是沉重。

    有的人第一次選入衝鋒隊,顯然不適應這樣的氛圍,正牙關打鬥,渾身哆嗦著。

    不二就坐在這群戰士中靠左側的某處。

    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大廳內的情形,看著每個人的神色。

    顯然,數月以來,這樣的場面,他已經瞧得麻木了。

    「下一次戰鬥,能有幾個人活下來?」

    他仔細觀察每個人的表現,兀自猜測著他們活下來的概率。

    在緊張又枯燥的戰鬥間歇期,這幾乎成為了他唯一的,用來放鬆精神的方式。

    「喂,我認識你。」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句雪精語。

    不二順著聲音,扭頭瞧去,看到一個面貌十分秀麗、穿著乾淨利落的雪精族女子。

    她見不二瞧向自己,便輕輕靠了過來,身上淡淡的、清爽的異香也一併跟著蕩了過來。

    在生死未知的戰場上,她還能保持這樣的清爽乾淨,簡直是一種奇蹟。

    「我真的認識你,」她湊到不二耳邊,用悅耳的聲音接著說道:「你是宏然界的人族。我聽說過你的故事,你是戰鬥英雄,打不死的英雄,衝鋒隊的旗幟。」

    說著,她忽然那想起什麼,又說道:「忘了介紹自己,我叫蘭朵,低階法師。我原來在後勤組,不知為什麼被大法師調整到了這裡。」

    她顯然有些緊張:「說真的,我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兒來,感覺很不真實,就像噩夢一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她的聲音的確很好聽,一臉惶恐不安的神情,粉嫩的尾巴從身後探出來,不停地顫抖著。

    「會好起來的。」

    不二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道:「你也會漸漸適應這裡。」

    蘭朵搖了搖頭,不安地回道:「我是風系法師,不擅長近戰。如果沒有意外,我很快就會死在戰場上。」

    說到這裡,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不二的眼睛,似乎在等待什麼。

    不二卻沒有回答。

    氣氛陷入尷尬的沉悶中。

    蘭朵似乎明白了什麼,忽然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可以幫助我,以你的實力,一定可以幫我活下來。」

    她的神情變得無比鄭重,小聲說道:

    「如果你能幫助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5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最恐怖的殺手

    蘭朵說話的時候,呼出的氣淡淡地吹進不二的耳朵裡,升起一陣又麻又癢的感覺。

    光罩之外,不時有沉悶的撞擊聲傳入大廳內,蘭朵因此不停地顫抖著。

    便在這個時候,大廳內的光線驟然變暗,像夜幕即將降臨的時候。

    緊接著,便看見大廳拐角,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飛快地往門外竄去。

    「哼!」

    一聲冷哼響罷,一道光刃倏地閃過,便將那人影劈成了兩半。

    不二瞥眼瞧去,倒在地上的是一個雪精族戰士,鮮血在牆壁和地板上濺了一大片,血腥氣在大廳內漸漸散了開來。少許,便瀰漫了滿屋,像鐵鏽的味道。

    牆壁上的血花濺出了古怪的圖案,有點像乾枯的手掌,在黯淡的視線中,陡然增添了幾分惶恐和不安的氣氛。

    「雪精族只有戰死的勇士,沒有逃跑的懦夫。」

    衝鋒小隊的隊長,用死氣沉沉的語氣,慣例性地說了一句老套的話。

    不二已經有點記不清楚,這大概是這只衝鋒小隊增補的第多少任隊長了。

    「要開始了麼?」蘭朵的聲音很低,而且抖得非常厲害。

    以至於傳到不二耳邊的時候,已經有些扭曲得聽不清楚了:

    「你一定要幫幫我,否則我真的會死的。」

    她滿臉緊張和誠摯地看著不二。

    不二卻忽然低下了頭,伸手摀住胸口,眉頭猛地一蹙,額頭上眨眼間滲出些細微的汗粒。

    這次的心悸,比以往來的猛烈得多。

    「大事不妙啊。」

    他稍稍緩過了勁兒,擦了一把汗,渾身不由自主地緊繃。

    心中忽然升起了極度不願意參加這次戰鬥的念頭。

    蘭朵雖然害怕的要命,但到底也是識趣的。

    見不二這般神情,她一時間也不敢再說什麼。

    深深看了不二半晌,才滿臉失望地扭過頭,用微不可查地聲音,自言自語道:「活該我這個可憐鬼,死在這裡也好……」

    這句話剛說了一半,大廳西側的光罩壁緩緩落了下來。

    一陣冷風凜冽地刮了進來,每個人都忍不住哆嗦一下。

    鋪天蓋地的洶湧獸潮瞬時間映入眼簾,巨大的、混雜的響聲震徹雲霄。

    「守區光罩能量不足,進入補充階段。各位,我們出發罷!」

    隊長的話音未落,已經有數隻尖叫著的老鷹模樣的雪禽俯衝向大廳,音波化作數百道實體般的兵刃,向大廳內的眾人直射而去。

    緊跟著,大廳東側的光壁忽然發出一陣綠光,每個人都覺得身後像被一股巨力猛地推了一把,數百道身影同時衝出了大廳。

    這太扎眼了。

    像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點燃了一支火把,接著火把又點著了整個炸藥桶子。

    瞬時間,四周的雪獸紛紛嚎叫著,向這一帶瘋狂地湧了過來。

    千百道法術,冰錐,冰球,音波,像狂風暴雨一般密集地砸了過來,根本避無可避。。

    見到這樣恐怖的攻勢,衝鋒隊的戰士齊聲大喊,反而不要命地迎著攻勢,向前衝了過去。

    下一刻,一道巨大光罩憑空出現在眾人身前數十丈,密集的法術和攻擊通通砸在光罩之上,發出「轟,轟」震天的響聲。

    「防護罩只能撐住一小會兒,大家快衝!」

    「轉入近戰,才有活下來的機會啊!」

    「別廢話,沖,衝啊!」

    這些道理,早在每個戰士初次進入衝鋒隊的時候,就做了細緻的普及和培訓。

    此刻的呼喊聲,只不過用來壯膽和提醒的。

    眾人皆曉得保命要緊,爭先恐後地加快遁速。

    不一會兒,那防護罩被雪獸如潮的攻勢擊得粉碎。

    但有這盞茶功夫的拖延,數百人的戰隊已然向箭雨一般衝進了白茫茫的雪獸群中。

    有數不清的雪獸軀體作掩護,密密麻麻的攻擊便削減了一大半威能,許多都誤砸在混亂的雪獸群中。

    「結陣!」隊長高呼。

    衝鋒隊結得是圓環遊移防禦陣,戰前已經演練許多遍。

    在經歷過幾次衝鋒戰的老隊員的帶領下,數百人呼喊著口號,在雪獸群中極有規律地集體挪動。

    少許,便結成十多個首尾相連的圓環。

    圓環之內,圍進了數十隻雪獸。

    圓環之間,又三三兩兩相互嵌套。相鄰的兩人背對而立,各自面朝一方。如此一來,不管東南西北任意一個方向的雪獸,都有相應的戰士去面對。

    至於每個人,都只需對付自己眼前的危險,左右和身後的雪獸,自有旁人去對付。

    「啟光!」

    隊長再次發令。

    每個圓環中,都有一個人捏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下一刻,華芒閃動,每一個圓環都套上了小型的光罩。

    事實上,每個人的手中,都有這樣的水晶球。大家每隔一段時間,輪著捏碎水晶球,便可以將這小型光罩持續的時間再延長一些。

    「各位,咬緊牙關,我們只需撐住半個時辰,就可以平安回去!」

    話說到一半,稀里嘩啦的撞擊聲已經將他的聲音淹沒了。

    當然,也沒有哪個人,能顧得上去聽他究竟說了什麼。

    向防禦陣外望去,滿天滿地的雪獸猙獰著面孔,張牙舞爪地衝過來,讓人覺得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這些彼此相連的圓環,就像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單薄小船。

    陣法中苦苦支撐的衝鋒隊戰士,就是船頭上無助的船員。

    狂風驟雨兇猛來襲,小船在浪頭上顛來蕩去,隨時將要傾覆。

    船員竭盡全力地掌舵,搖槳,落帆,卻完全看不到捱過暴風雨的希望。

    ……

    蘭朵此刻便躲在這小船的船艙中——三個圓環相交的最中央,前後左右都有戰士補位。

    相較而言,這裡已經安全很多。

    這也是對女戰士的最後照顧。

    她一邊小心地馭使著一道風刃,向迎面而來的雪獸的眼睛射去。

    另一邊,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向圓環邊緣的,一道的消瘦身影。

    那個人族男子,此刻似乎不大專注。

    只見他隨意揮舞著手臂,心不在焉地馭使一道紅芒在雪獸群中來回穿梭。

    人是皺著眉頭,腦袋左右轉動,不住地觀察著四周,顯然是一副很不安的樣子。

    這樣的狀態,真的可以在如此危險、隨時要命的戰鬥中生存下去麼?

    她忍不住有點懷疑了。

    便在此時,一道銀光閃過,那人族男子頭頂忽然憑空現出一道透明冰針,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直向他頭頂紮了過去。

    眼看,就要將他的腦袋扎個大窟窿。

    「要死了!」

    蘭朵心頭一驚,連忙叫道:「小心!」

    但未等她開口,不二微微一側,那冰針便擦著他的身子而過。

    冰針瞬時間沖得老遠,將十丈外一隻白色蝙蝠模樣的雪獸自心口紮了個透,鮮血四濺,身子直直落到了地上。

    再看那人族男子,微一擺手,五指撐開,在半空中輕輕一旋,一道紅芒利刃在三丈遠的一處憑空出現,倏地一閃,便聽見刺啦的,乾脆利落的撕扯聲。

    下一刻,鮮紅的血在半空中瞬時綻開了,被割成兩半的屍體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鮮血四濺之處,失了重地往地面上直直落去。

    「會隱身的雪獸!」

    她驚得長大了嘴巴。

    ……

    大海上的暴風驟雨遠遠沒有停歇的勢頭

    單薄的小船在浪頭和狂風的交襲中,苦苦支撐。

    忽然,一個極其猛烈的浪頭打過來,舵手轉得慢了半拍。

    巨浪從側面轟然刮來,小船終於翻了。

    誰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

    在圓環遊移防禦陣西側,某個圓環靠外一角,一道無形冰針毫無預兆地刺穿了一個雪精族戰士的身體,針尖轉瞬間穿過他的心臟,連一聲叫喊都未來得及發出,整個人已然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這個圓環陣法上的其餘幾人,也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小心!」

    「有古怪!」

    「快躲!」

    附近的戰士都發現了此處的異樣,連忙叫喊著提醒起來。

    但這樣的提醒,反倒加速了死亡的到來。

    轉瞬間,又有三名戰士倒下去了,殺手卻根本無可查跡。

    「冰,冰隱獸!」

    隊長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恐懼和顫抖,他顯然明白過來:最恐怖的雪獸殺手來了!

    「散!散!通通散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5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石破泥?

    「冰隱獸……」

    蘭朵顫顫巍巍地將這三個字念了出來。

    經歷了數月的防禦戰,她心裡十分清楚,冰隱獸可以算得上最危險的幾種雪獸之一。

    尤其是在衝鋒戰中,冰隱獸和它的無形冰針,幾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她覺得自己的頭皮快要發麻了。

    看了看先前還在鎮定指揮的隊長,此刻已經溜得不見人影。心中直罵:

    「這蠢材隊長顯然未曾經歷過太多的戰鬥,指揮經驗匱乏,否則也不會這般輕易作出散開的指令。」

    要命的是,原本運轉有序的陣法轉瞬間崩塌。

    一眾戰士帶著惶恐不安的情緒,各展身法,爭先恐後地向綠色光罩方向遁了過去。

    誰都曉得,此刻距離光罩再次開啟,只剩半柱香的時間。

    只要待在光罩旁,撐過這段難熬的時間,便算徹底安全。

    蘭朵正猶豫著,是否該跟著他們一起。

    卻忽然聽見接連數聲慘叫,夾在雪獸的怒吼和法術的轟撞聲中,像恐怖海嘯中濺起的,微不可察的小小浪花。

    她順著慘叫聲望去,只見眾人滿臉驚恐的神色,胸口接二連三地噴射出大團的血霧,像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樹寒梅驟然綻放。

    緊跟著,那些身軀便悶頭向下方正直墜下去,淹沒在密密麻麻的雪獸群中。

    只在眨眼間的功夫,通往綠色光罩的道路上,便頗為壯觀地綻開了數十朵鮮紅似火的梅花,越開越多,越開越快,只少許便連成一大片,大有花團錦簇的態勢。

    到底有多少隻冰隱獸?這是全軍覆沒的節奏啊。

    蘭朵心頭一陣慌亂,連忙瞧向那人族男子,只見他背朝著綠色光罩,反向西面的雪獸群中急速遁去。

    「送死去麼?」

    她稍作尋思,忽然明白過來。

    冰隱獸的注意力多半在人多的地方,如此一來單獨一人向雪獸群鑽去,活下來的概率反而要高一些。

    再四顧一瞧,果然還有十幾個的衝鋒隊戰士,與那人族男子作出了近似的舉動。

    她稍一尋思,御起一道疾風送至腳下,整個人似飛燕一般,向那人族男子追身趕去。

    遁速竟是快得離譜,不一會兒,便追到了他身後一丈處,輕輕傳音過去:

    「喂,你等等我!」

    那人族男子微微側頭一望,面上稍有異色,似乎沒想到,她在轉瞬間便追得如此之近。

    便稍稍減緩了身形,容她追上,問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這還用麼?

    蘭朵楞了一下,才沒好氣道:「我打聽過,這個旗號的衝鋒小隊全軍覆沒了七次,就你一個人活了下來。我不跟著你,還跟誰?」

    「跟著我,只怕會死得更快」

    那人族男子苦笑一聲:「你以為自己很聰明麼?往前也有不少人,跟你抱著一樣的想法,現今還活著的卻一個也沒有了。」

    蘭朵聽他這般口氣,心中反而踏實了,暗道:「他這樣的語氣和說法,意思多半是不反對我跟著他了。」

    心中大喜,嘴角一翹:「那敢情甚好,我便來做這第一個跟著你,又能活下來的。」

    說著,忽然驚叫一聲:「小心!」

    連忙急唸咒語,丟出一道風刃,從那人族男子頭頂飛快劃過。

    只聽「叮」的一聲,一團冰渣瞬間碎開,稀里嘩啦地掉落在那人族男子的頭頂。

    那人族男子面色倏寒,衝著頭頂左上方一丈遠處,反手揮出一道紅芒利刃,閃電般劃了過去。

    緊跟著,一灘鮮血直濺,一個模樣像是夜叉的白色雪獸的屍體,憑空出現在半空之中,又飛快地向地面落去。

    竟然,是一隻冰隱獸盯上了二人。

    「怎麼樣?」

    蘭朵驚魂未定,臉色煞白,勉強笑道:「我還是有點用處的罷?你可要記得,欠我一條命。」

    「這恩情,先記賬罷!」那人族男子說著,身子忽然一扭,轉向北面遁去。

    「你去哪裡?」蘭朵喊了一聲,足下疾風送步,捎著身軀緊緊跟了上去。

    那人族男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兜個圈子,往回返。」

    「原來還是要回去……」蘭朵立時明白了他的打算,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我救了你的姓名,卻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那人回道:「我姓石,名叫破泥。還請姑娘長點心罷,你方才一路帶過來了四隻冰隱獸……」

    說著,人已經遁出十多丈,專挑體積巨大的雪獸,貼著它們的身體來回穿梭。

    蘭朵直道要命,嚇得魂都沒了,立時變換了遁向,有不停地躲躲閃閃,只怕被冰隱獸盯上了。

    再往前看,那人族男子方好遁至一隻巨大雪獸的身側。

    這雪獸身高足有五丈,模樣似熊,又長著七條數丈長的巨尾,每條巨尾之後又長著半丈為徑的巨大圓球。

    瞧見那人族男子,立時揮著一道巨尾掃了過去。

    那人族男子倏一加速,輕巧地躲了過去。

    緊跟著,「轟」的一聲,那巨尾末梢的巨大圓球,重重砸落地面,揚起漫天雪花冰渣,把附近一帶的視線擋得一片白茫茫。

    那男子自然也不見了蹤跡。

    蘭朵連忙止住遁勢,心道這人怎麼專去招惹這些難搞的雪獸?

    稍作猶豫,口中喃喃而語,雙目微閉。

    少許,再睜開眼的時候,原本黑漆漆的眼睛珠子藍芒一閃,目光直入雪霧之中。

    立時瞧見一片白茫茫中,竟有三處是空空蕩蕩的,看不見半點雪屑冰渣。

    此刻,這空蕩的三處正在飛快地向外移動,且不停地向身後疾速射出道道冰針,眼看便要出了雪霧。

    「雪隱獸?」

    她恍然大悟,明白了這男子的用意。

    再去瞧他,只見身形忽然加快數倍,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心頭忍不住一驚:「原來,我先前能追上他,只是因其未盡全力呢。」

    那男子一邊飛身遁行,一邊輕巧地躲過數道冰針。

    向其中一處飛快地丟了一道紅芒利刃,又掏出一柄青光寶劍,向另外兩處連揮兩道磅礴劍氣。

    便聽見刺啦刺啦三聲連響,三道血霧散開,三具屍身瞬間出現在半空之中,因慣性在半空中化了幾道弧線,才墜道了地面上。

    蘭朵自是欣喜之極,忍不住叫道:「你真行啊,夠聰明!」

    話音未落,忽地臉色大變,正要駕馭風遁走,一道紅芒利刃憑空出現,在其胸前瞬間掠過,「叮」的一聲,便將一道無形冰針擊碎了。

    還有一隻沒死!

    她驚叫一聲,嚇得花容失色。

    便聽那人族男子高聲喊道:「快進雪霧裡!」

    她連忙鑽進雪霧,急速遁向那人族男子,叫道:「救我!」

    那人則馭著紅芒利刃,在其身後來回疾閃數次,只聽得叮叮噹噹的清脆聲不絕於耳,顯然已擋掉了數道無形冰針。

    只少許,她便遁至那人身側,玉手抬起,輕輕拍了拍胸口,喘氣低聲道:「差點沒了命。」

    說著,雙手交叉並在胸前,鄭重作了雪精族的致謝禮:「大恩不言謝,來日定當厚報!」

    那男子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已經還了罷?日後不許再提。」

    兩人離得咫尺之近,在這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中,彼此的面孔都融於朦朧與迷離中,彷彿是從畫中走出來的兩個人。

    蘭朵抬起頭,呆呆地望著那人,只見他相貌堂堂,神色淡然,絲毫無懼此刻面臨的絕險之境,實有一股極為罕見的瀟灑豪情的男子漢氣息。

    她臉上不由地泛起了微紅,心道:「這樣的男子,才是世間少有的英雄,值得女子託付終身……」

    正琢磨著,忽然覺見背後一涼,二話不說直向上方遁去。

    遁速之快,亦是如閃電劈空,只在原地留了一道淡淡的虛影。

    緊跟著,一道紅芒利刃便倏地飛過,將那虛影劈碎了。

    蘭朵胸口狂跳,面色一寒,衝著那人族男子冷聲道:「石兄,這是什麼意思?」

    未等話說完,一道磅礴劍芒裹挾著驚天動地的氣勢轟然襲來。

    接著便是那人族男子冰冷的聲音:「你再讀一讀我的名字,便明白了。」

    「石破泥?人族語麼?」

    她面色瞬間一白,馭來一道疾風,立時向白霧之外急速衝去。

    哪料得,方一轉身,一道無形冰針就在眼前。

    身子向後一傾,將冰針躲了過去,脖子上卻是一陣劇痛襲來,一道血線憑空生出,腦袋便緩緩地與身子分離了。

    緊接著,下半身忽地脹大。只少許,腿部和足底便幻化成一道巨尾,身軀泛了淡淡的藍光,似流星一般墜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5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冰瘋子出場

    綠色光罩之內,巨樹森林的林道中,魔女正駕著一輛五色華芒閃動的木製飛車凌空疾馳。

    這飛車的模樣有點像宏然界凡人使用的馬車,只不過車的前面並沒有馬拉著。車廂很大,動力則是飛車底座下的一小塊棱形精石。

    她剛接了任務,前往光罩某處運送補寄。

    便在此時,車廂內忽然響起一個急促的聲音:「十九區陣法能量值跌至二成以下,請臨近後勤位迅速前往補給。」

    那魔女聽了,面色霎時間一白,扭頭瞧向綠色光罩,果然看見西面那熟悉的一塊光罩綠芒暗了下來。

    她毫不作疑地調轉車頭,直往西面而去。

    雖然自己離得很遠,但若是開足馬力,應當來得及。

    一路狂奔疾走,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隱隱瞭見了那塊光罩所對應的樹塔大陣,心頭難免一鬆。

    正要駕車趕去,忽然餘光掃見一個頗為眼熟的身影,從一旁林中一閃而過,又轉瞬不見了蹤影。

    她正疑惑著,再回頭,往樹塔大陣瞧去,登時驚呆了……

    ……

    綠色光罩外,雪獸凶潮內。

    不二撇頭向下看了一眼,蘭朵無頭的屍體直直向地面墜去,身上的藍芒愈加渺茫黯淡,越落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這個名叫蘭朵的,自然就是藍光族人。而且,似乎對自己的性格頗有研究。否則,也不會一路裝可憐,賣慘,甚至還恰到好處救了自己。

    這根本就是預謀已久的舉動。

    想來,她早就發現了自己,暗中觀察了許久,沒有發現玲瓏佩的行跡,這才決定以身試險,假拌雪精人,接近自己,取得信任。

    瞧她使用術法的樣子,的確與雪精族人十分相似,若是事先未起疑心,足以以假亂真。

    而且,她敢混入衝鋒隊中,也說明其對自己的實力極有信心。先前即便沒有不二出手相助,想必她也不會真的有性命之危。

    於自己而言,現今需要擔心的是,這蘭朵是否與藍狐兒取得了聯繫。如果是,那麼二人的行蹤多半已經暴露,必須盡快混入樹宮,找到臨界泉。

    不二一邊思量,一邊在凶潮中極速穿梭,琢磨先前在光罩中的時候,畢蜚傳遞給自己的危險信號,應該指的就是蘭朵罷。

    可是,照原先的推測,蘭朵接近自己的目的是打探到玲瓏佩的下落,暫且還構不成性命之危。

    那為什麼,那時的心悸來得如此猛烈?

    正琢磨著,忽然胸口猛地一痛,背後一陣寒涼,那令人惶恐的心悸再次襲來了!

    他下意識抬起頭,只見綠色光罩的表面,忽然黑了一大塊兒。

    便在此時,忽然聽到一聲響徹雲霄、貫通天地的禽鳥鳴叫聲。

    他連忙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瞧去,只見西面不知多遠的天際處,一隻體型足以遮天蔽日的藍色巨鳳,夾帶著漫天的滾滾雲霧,氣勢衝天地向浩瀚森林席捲而來。

    再一瞧四周,數以萬記的雪獸齊齊嘶叫起來,瘋狂地向南北兩側逃竄。

    叫聲之中滿是驚慌惶恐,數不清的雪獸擠在一起,爭先恐後,便可瞧見許多體型較小的雪獸夾在巨大身軀之中,轉瞬間被夾成一灘肉泥,鮮血四濺,慘不可睹。

    不二心頭狂跳,當即聚起全身之力,似離箭般衝向地面,又從儲物袋中掏出玲瓏佩看了看,心道幸好自己留了一手,沒有聽那魔女的話,把此佩藏起來,要不然今日實難逃過此劫。

    便向其中注入十成法力,一道滾燙熱浪飛速湧向地面,轉瞬間融出一個丈許深的地洞來。

    緊跟著,一股極其駭人的,近乎於實體的氣勢從天而降,驟罩於身,瞬間將他整個人壓得趴倒在地上,呼吸困難,血脈膨脹,竟連一動都動不了。

    他艱難地抬起頭,只見那擎天巨鳳已在數百里之外,遮得半壁天空一片灰濛蒙的壓抑,眼看就要席捲整個浩瀚森林。

    這巨鳳到底什麼來頭?

    他心內驚訝著,只怕悟道境的超級修士也沒有這等氣勢罷?

    ……

    樹宮裡,某處富麗堂皇的果實大殿的靜室內。

    兩個氣度非凡的雪精族中年男子正相向而坐。

    坐在左邊的方臉直眉,端正法相,身著綠色長袍,正是唯夢公主的哥哥,浩瀚森林當代正主唯天。

    右邊的頭戴尖帽,冒頂繡著四片金紋樹葉,面貌英俊,高大挺拔,在雪精族中也算是出類拔萃。

    此人名叫唯心,是唯夢之兄,唯天之弟。

    二人之間,放著一張木製精雕方桌。

    桌上有個清亮的玉石棋盤,棋盤上劃了七縱八橫的直線,直線與直線交匯處上擺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白綠雙色雕像。

    白色雕的是千奇百怪的雪獸,綠色則雕的則是面貌栩栩如生,臀生細尾的雪精人。

    這便是頗受雪精人喜歡的鬥獸棋了。

    此時,唯天持綠子,唯心持白子,兩個人雙手撫膝,靜靜坐著,但棋盤上的雪獸卻在不停地挪動激撞,不時有白綠雕像被挪出場外,可見人獸相交,激戰甚歡。

    「唯夢之事,三弟可曾知曉。」唯天布了一招暗手,忽然開口問道。

    唯心緩緩挪子補了缺位,笑道:「皇兄仁慈,明知刑台之下暗藏玄機,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換得唯夢一世逍遙自在,我心甚喜。」

    唯天面無表情,心中嘆了口氣,暗道:「這世間何時能有真正的逍遙自在?」

    嘴上卻是淡淡的一句:「唯夢不是被我一掌劈死了麼?」

    唯心默聲無語,收子呈作守勢,半晌回道:「這浩瀚森林中,從此再無一位心地善良的唯夢公主。」

    他稍頓了頓,又問:「只是,雪精之心被那小子得了去,何時收回來?」

    唯天心道,那雪精之心是我送給唯夢的嫁妝,還有把送出去的嫁妝再要回來的?

    便灑然笑道:「收回來作什麼?不過是個殘次品,正好用來『釣魚』。」

    說著,眼神一撇,綠子衝鋒位劃過一道斜線,直入白子腹地,迎面便是獸棋大將冰隱。

    冷語道:「殺將!」

    唯心連忙運了九尾冰狐棋作防,略有遲疑:「只怕這誘餌太大,惹得魚兒競相上鉤,池塘的水難免要渾了……」

    話音未落,雪精陣營的高階法師棋已坐鎮白子腹地,殺勢直指白子大營中央靠右側,一個氣勢威嚴的冰鳳雕像。

    唯天此棋落罷,抬起頭來,目光直透大殿之壁,徐徐掃過樹宮一圈,自有幾分睥睨天下的威勢。

    「不攪渾了這池臭水,這些吃裡扒外的肥魚,還要醉生夢死,樂得逍遙自在。」

    說著,面色忽地一肅,往西方瞧去,少許便換了一臉極為訝異之色。

    唯心一併頭朝西望,當即也長大了嘴巴,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

    半晌,才低頭指了指棋盤之上那面露凶相的冰鳳雕像,滿臉苦笑道:「皇兄,你明知冰瘋子的名頭,何苦來招惹她啊……」

    唯天回頭看棋,心中好一通鬱悶,暗道:「我怎麼曉得,下一盤破旗,都能把這頭冰鳳招過來。她活了一萬年,閒事管得也太寬了罷?」

    便在此時,聽到大殿之外急匆匆的腳步,一位頭髮花白的高階法師走了進來,慌張道:「殿下,殿下!光罩西線,一處樹塔大陣的極品精石不見了!光罩也黑了一塊兒……」

    「慌什麼?」唯天面色一沉,心頭是一陣狂跳,少許便鎮定下來,轉向唯心命道:「快去請老祖罷,他老人家也該出關了。要不然,浩瀚森林就要被這瘋子拆了……」

    唯心右手貼胸,微一頷首,眨眼人便不見了。

    ……

    綠色光罩外往西,不二正四肢大展,趴在一片清淨的冰雪地上,一動也動不了。

    來自西方遮天巨鳳的氣壓愈加沉重,便好似萬鈞之力直接灌在身上。

    他馭起畢生法力和內功,才勉強保住肉身不被壓成一灘肉泥。

    滿臉苦澀,望著西面那藍色的擎天巨鳳,還有灰烏烏的肅殺之氣,心頭直叫苦:

    「明明還有百里之遠,怎麼就壓得我動也動不了?」

    再瞧四周,先前那些四處逃竄的雪獸也大片大片俯倒在地上,瑟瑟發抖。只有一隻體型巨大的獨眼冰犀還在一步一步,往南方艱難地奔跑,行了千餘丈,終於撐不住,咣嘰被壓倒了地上。

    「他娘的,等這頭巨鳳離得再近一些,豈不是只憑這近乎於實體的威勢,便要將我壓成一灘碎肉爛骨了?」

    正是萬念俱灰,只道小命將要報廢的時候,忽然覺得內海之中倏地一陣冰寒襲來,立時冷得渾身直打哆嗦,便沉識內探,那個人面蛇身、通體黝黑的鎮海獸,忽然睜開了雙目,遙望西方,目光裡含著些許驚訝之情。

    再觀其兩隻眼睛珠子,竟是左黑右白,顏色各異,顯得極其詭秘難測。

    稍許,她雙目微微眯著,左眼黑芒微微一閃。

    不二隻覺身子被一股巨力揪扯,整個人似從一條空間秘道穿過,瞬時便到了方才用玲瓏佩融開的深洞之中。

    接著,儲物袋竟自顧被打開,那魔女送給他的黑色石頭輕飄飄地蕩了出來,黑芒一閃,石頭瞬間炸裂,化作一團極為濃密的黑霧,湧在這地洞的入口處。

    不二立時覺得那駭人的威壓減去了一大半,整個身子倏地輕鬆下來。

    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幕,心中自是又驚又喜,連忙沉識內海,卻發現內海之中,空空蕩蕩,畢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竟然齊齊不見了蹤影。

    他當即驚得犯傻了……

    ……

    地面之上,灰色雲霧似海嘯一般席捲而來,將整個天地遮成一片混沌的模樣。

    那遮天巨鳳面如寒冰,氣勢洶洶地向綠色光罩中,黑了一塊兒的地方直衝而去,裹挾的氣勢化成烈風罡氣將週遭數十里地上,俯倒的雪獸壓得血脈膨脹,齊齊昏倒,失去了意識。

    在其所經路線的正下方,七八里地內的雪獸,更是徑直被烈風罡氣壓成了肉餅,鮮血橫飛,肉沫碎骨貼地攤開,便好像大地上有一個巨大的石磨飛速地碾壓滾過。

    那巨鳳遁速極快,眼看便要一頭撞在綠色光罩之上,忽地似感應到了什麼,散了一道神識向地面一掃,立時發現了地面上,一灘黑霧下的古怪。

    下一刻,那黑霧便被一蕩而光,藏在其下的人影顯露無疑。

    不二一抬頭,滿臉驚駭,直叫命苦,緊接著便覺得一道極寒之氣從顱頂潛入自己體內,頃刻間將身上每一寸都赤裸裸地掃了個遍,身子快要凍成了一塊寒冰。

    「咦?」那巨禽輕咦一聲,心內暗喜。

    「老熟人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5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 因果不沾身

    那冰鳳欣喜之下,原本的怒氣一掃而光,身子忽然停了下來。

    只聽「咚」的一聲重響,她收翅落地,震得大地一陣顫慄。

    緊跟著,藍色耀眼華芒一陣疾閃。

    巨大的身軀便在藍光閃動間,恍然消失不見,天地之間衝天的威勢也瞬時蕩去,散得一空。

    再一瞧,落地之處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藍衫女子,光著一雙晶瑩剔透、潔白如雪的小腳,勝玉冰潤,贏緞纖柔。足形纖長,曲線優美。腳踝微鼓,肉色透明。十個腳趾都呈淡淡紅色,如花瓣輕落,簡直是世間再無可比擬的一雙絕美之足。

    順著玉足往上看,身段自是秀美難言,面龐更是花顏至頂,清梅點雪;容色麗極,美貌絕倫。

    但神情卻是一副臘月寒冬之色,可謂冷到深處,凍到極點,讓人根本不堪與之對視,甚至連她的衣角,她雙足所過之處,都不敢瞥去一眼。

    此刻,週遭一切雜響寂滅,萬籟具靜,落絲可聞。

    不二躲在地洞內,清清楚楚聽見有人緩緩走過來的腳步聲,納悶那巨大的冰鳳怎麼沒了動靜,駭人的威勢也蕩然無存。

    便從洞中探出腦袋,往那藍衫女子處一望,一陣極寒的冷意蕩來,登時覺得自己快要被凍住了。

    連忙鑽回洞裡,猜測這藍衫女子就是那巨大冰鳳所化。只因宏然界的萬山妖族若是修到了一定修為,就可以幻化人形。

    這只冰鳳的修為只怕比人族那些悟道境的老怪物還要厲害,化作人形自是輕而易舉。

    直納悶自己怎麼惹到了這等可怕的存在,苦苦琢磨如何渡過此劫。

    便在此時,整個身子忽然不受控制地輕輕飄了起來,徑直飛到那藍衫女子面前。

    「前輩……」

    怪了,這女子分明未洩露半點威勢,竟然逼得不二連句整話也說不出口。

    他心頭狂跳,連連張口,盡了百分努力,做了千般嘗試,卻還是連半點聲音發不出來。

    那女子冷哼一聲,伸出玉手,輕輕摁在了不二的頭頂上。

    不二試著調動法力,但內海之中竟如一潭死水;試著運轉圓明劍訣,內力也不聽使喚。

    「完了,完了。」

    他心知此遭大難臨頭,再無任何躲避的可能。

    仰頭看了看天空的顏色,一片灰濛蒙的,彷彿此刻的心情。回首去看綠色光罩,一個黑洞扎眼的露在當中,就像被一柄巨劍捅過一般,亦是死氣沉沉的絕望之感。

    索性閉上雙目,坦然受死。

    腦海中卻出現了那魔女動人的容顏,心中萬念俱灰,暗道:「休休休,萬事皆休!什麼大道長生,什麼自在逍遙。人生在世,浮若一夢。悲喜無常,福禍難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歲月姑娘,我先走一步,你自求多福罷!」

    下一刻,一道冰涼氣息霸氣橫貫全身,轉瞬又聚在內海之門,凝成一道極細的冰針,對準猛地一戳。

    不二立時痛到極處,忍不住要悶哼一聲,連忙又止住了,心中暗道:「今日將死,何必再做個沒骨氣的?老子這回屁都不崩一個,叫你這冰疙瘩沒毛的大鳥,看看什麼是人族男子的骨氣!」

    當即平和心情,面色復還清淨,一副我欲駕鶴乘風踏雲西去、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在內海之中,冰針一戳,便可見兩道虛影一晃,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和畢蜚的身影又再次出現了。

    那藍衫女子探識一觀,可見二者皆是面色嚴肅,如臨大敵。

    她輕笑一聲,向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秘法傳音過去:「果然是你,竟然投了這般實在的一道分身,還帶著夫君一併藏在這裡。如此隆重的待遇,難不成這人族小子是你的親兒子麼?」

    說完,便瞧見人面蛇身的鎮海獸眉頭微蹙,並不理會自己。

    她才收起了微微帶寒的笑容,接著傳音道:「我曉得你不想見到我,但咱們兩個因果未解,遲早還是要有個了斷的。也罷,你現今落了難,又不知本尊藏身何處,我也無意落井下石。今日相見,純屬緣分巧合,只當我跟你約下一面,有朝一日再行履約罷。」

    說著,又冷笑一聲:「不過,雁過拔毛,風過留痕,不收點好處,留些印記,只怕往後你又要將我們之間的因果忘去了。」

    說著,不二內海中那冰針忽地一蕩,復又化作一道冰涼氣息,在畢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身上輕輕撫過一圈。

    再一瞧,那兩個的鎮海獸體型似乎瘦消了些許,額頭各自出現一個與這冰鳳一般的,栩栩如生的微小紋身。

    不二經此一遭,立時覺得一陣極度厲害的虛弱感襲來,似神魂的一部分被剝離出去,整個身子搖搖欲墜,直以為中了抽魂煉魄之術,心中苦道:「怎麼這般大人物,也用得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那冰鳳行事完畢,正要轉身離去。

    忽然瞧見魏不二一副求死不求活的模樣,心道:「我此番能探到她的下落,全憑這人族小輩的機緣。這便與糾纏我多年的宿命和自家大道修為扯上了干係,若是就這樣離去,不施半點好處,往後結下天大的因果,只怕又是一遭麻煩事。」

    「況且,我強奪了畢蜚少許的化身和道果,雖於長遠無礙,但這人族小輩突破下個境界之時,畢蜚難免因虛弱陷入深度沉睡,要取得聯繫只怕難上加難,這又與我今後修行掛上了一大因果……」

    當真是越推敲,越覺得麻煩之極。

    什麼生死因果、善惡因果、貧富因果、美醜因果、情恨因果,她通通不怕。

    只擔心這虛無縹緲,又真真實實的因果論,與大道,於宿命,揪揪扯扯,牽牽絆絆,理不清,剪還亂。

    忽然想起那年,那地,那和尚,暗自恨道:「也怪我當年年輕氣盛,跟那醜臉的禿驢叫什麼勁?聽他講了一堂因果論,風雪沾身,甘露濕衣,往後便是亂七八糟,反反覆覆,顛顛倒倒的因果報應招惹,從此再也不敢不信,不敢不顧,不敢不從。哎,一入斯道深如海,從此灑然是路人啊!」

    她心中不免長嘆一聲。

    因果這玄之又玄的東西,若是徹頭徹尾不知曉,不相信,不入門,天下之大便無不可去處,萬事諸多便無不敢為之。

    可一旦沾上了、知道了,那敢憑那麼巧,便會在某些大事圖謀的千鈞一髮,某些經營許久的關鍵時刻,某些突破瓶頸的緊要關口,等等諸如此類,給你當頭一棒或是輕輕一撩,讓你百般辛苦、萬千努力付之一炬,甚至危及性命也是便宜之事。

    更加鬱悶的是,那禿驢上完了課,倒是瀟灑之極,自懂化解之道,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咦,事了拂衣去,因果不沾身。」

    她反覆默默唸著這句話,忽然想道:「便只有你這禿驢一個人聰明麼?瞧我也拂衣去塵,把這因果甩得乾乾淨淨,清清利利!」

    當即低頭去看那人族男子,尋思要是殺了能了事,真想給他一個痛快,但心知萬不可如此。

    又琢磨既然干涉了他的大道修行,化解之道便當從修行與修為著手,又恨不得立時出手,幫他直接突破至通靈境,左右不過舉手之勞。

    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倘若因果牽絆這般簡單粗暴便可了去,這些年自己又何苦揪扯不清?

    想來化解因果,自需助他突破境界,又絕不可拔苗助長。

    稍作尋思,忽然想到什麼,神色微動間,那道冰涼之氣再次湧入不二體內,徑直尋到了內海之中,在畢蜚額頭上輕輕一點,那微小的冰鳳紋身忽然輕盈挪動,鳳頭上一雙眼睛的位置幽幽藍芒一閃,忽然凝起一對深藍色的晶瑩寶石,寶石之上又紋了幾個古怪的圖案,顯得殊為神秘。

    「如此一來,便可抵消了由我所為,所致的破境升級之難罷?」

    她施術既罷,正要收回冰涼氣息,忽然瞧見內海之中,端端坐著的兩個鎮海獸,此刻因方才自己抽離化身之舉,再次陷入了安詳的沉睡之中。

    想自己忙乎了半天,好不辛苦,心中大不平衡:「豈有我一個人給好處的道理?你們兩個在這裡躲清靜,就不曉得交點住店的費用麼?」

    反正她與這二位的因果早就揪扯不清,也不差多一道少一道,日後再算總賬罷。

    想著,那冰涼氣息回身一蕩,又從那兩個鎮海獸身上蕩過一圈,刮下兩道微芒,在內海中急速轉動半晌,忽然化作薄紙一般的物事,順著內海之門而出,在冰涼氣息的捲動下,扶搖直上,抵達識海之內。

    不二全程可見那冰鳳之舉,只是不曉得她所意為何,正納悶著,忽然腦袋嗡得一聲,整個人瞬間渾渾噩噩,似挨了當頭一棒。

    下一瞬,竟然又恢復了清明,腦袋裡思維活躍得難以言敘。

    忽然聽到嗡嗡喃喃的聲音自識海而來。

    連忙収神探去,便瞧見識海中央飄著兩卷經書,一卷微微泛黃,一卷正面白色反面黑色,皆是用極其古怪的文字書寫而成。

    更加古怪的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讀懂了這古怪文字的意思。

    其一大抵意為:「福禍難料心可料,禍至心靈。」

    其二大抵意為:「遙不可及身可及,瞬息而至。」

    每一卷中又似乎蘊含著諸多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蘊意,隨著冰涼氣息的自在游弋,在他識海中瘋狂轉動,頃刻間融在一片神魂之內……

    ……

    那冰鳳自覺了卻因果,心境復歸平靜,看著眼前這人族小輩,暗道旁的不說,單那禍至心靈之卷和所附神通,就夠你小子在通靈境巔峰去領悟的,這回好處佔了不少,此後生死由天,於我再無干係了。

    正要拂衣灑然而去,可終究還是有些不大放心,琢磨好鋼也需錘煉,且看我再添一把火,當即冷哼一聲。

    不二正在稀里糊塗之中,忽然被這聲冷哼轟了識海,只覺得肉軀乃至神魂為之一震,差點趴到了地上。

    緊接著,聽到一句冷冰冰的人族語丟了過來:「小子,畢蜚額頭上的冰鳳紋身,乃是索命利器。三十年內,你若是不得突破通靈境,就等著被這紋身索命,永世不入輪迴罷!」

    說罷,一臉冰寒地轉身凌空,一聲貫絕四域的清鳴過後,耀眼的藍芒幾通狂閃,整個身子猛地漲大千萬倍,又變成了遮天蔽日的大冰鳳。

    翅膀輕輕一揮,氣勢駭人、刮骨削肉的凜冽罡風大作,但不二所在之處,卻無絲毫風動。

    那如山似海的巨大身軀猛地像綠色光罩上的黑片直撞而去。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透明的碎片一通狂射,散了滿天滿地,便好似有千萬弓箭手射出了千萬箭矢,匯成了密密麻麻、氣勢如虹的箭洪箭雨。

    那冰鳳轉瞬間衝入了光罩之中,高聲喝道:

    「忘情老匹夫,姐姐我來找你了結因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5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生無常 福禍難料

    不二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落回了先前用玲瓏佩融開的坑洞之中。

    向上看,四週一片罡風疾動,但以不二所在的坑洞為圓心,半丈之內卻靜如寢室,想來自是那冰鳳所為。

    他呆呆地看著冰鳳巨大的身影鑽入光罩,實在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這冰鳳是誰;為什麼盯上了自己;對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麼,對自己的鎮海獸又做了什麼;離開的時候,又為什麼要威脅自己……

    對此,他幾乎一無所知。

    唯一肯定的是,有畢蜚額頭上的冰鳳紋身鑑證,她的威脅絕非虛言。

    「三十年,三十年。」

    他反覆唸著。

    三十年的時間,只怕自己連開門境後期也未必能突破啊。

    如此一想,死裡逃生的僥倖便蕩然無存。

    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沉識內海,只見畢蜚和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緊閉雙目靜靜坐著,額上的冰鳳紋身熠熠發光,分外刺眼,便好像索命的惡鬼一般。

    他試著引導神識潛入二獸體內,結果離得老遠,便被一道透明的,類似牆壁的隔離物猛地震開了。

    這一震反倒連累神識微微受損,半晌緩不過來。

    一番鬱悶之後,只好將神識重新收歸識海,便感應到識海中央,靜靜漂浮著的兩卷帛書。

    心中暗道:「這兩卷帛書,一個是那冰鳳從畢蜚身上取下來的,另一個則是從那人面蛇身的鎮海獸上取下來的,也不知有什麼用處。」

    想到這裡,忽然有些後悔。

    那冰鳳多半認識這人面蛇身的鎮海獸,若是能與她問一問,說不定便能尋到這鎮海獸的根腳,自己也不必在畢蜚一棵樹上吊死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方才哪有自己開口說話的餘地。

    他且琢磨著,一不小心便將神識遣入了那卷略微發黃的經書之中。

    忽然,聽到一句似乎來自九天之外的,若有若無的喃喃耳語:「人生無常,福禍難料。禍由因果,由因至果。緣因而果,曉因知果……」

    往後便是一大堆玄之又玄的話語,聽得不二一知半解。

    漸漸的,那聲音愈發的清晰起來。到最後,便以一句重重的「禍至心靈」收了尾。

    話音方落,不二便覺神魂微微一蕩,內海中的法力竟然不受控制蜂擁而出,頃刻間湧入了這卷帛書之內。只一會兒功夫,竟然吸走了將近五分之一的法力。

    那帛書收了法力,當即黃芒一閃,他便覺見一股莫名的惶恐之感驟然襲來。

    腦海中竟然憑空閃出一個畫面:

    只見茫茫漆黑夜裡,漫天罡風疾雪,巨樹亂枝橫飛,在一個丈許深的洞內,那魔女仰頭望空,滿臉絕望之色。

    下一刻,一隻橫跨天際的巨大手掌忽然從天而降,瞬間將那魔女所在的坑洞砸得稀爛。

    末了,便是一片血肉橫飛的模糊畫面。

    嚇得不二渾身一顫,連忙將神識從那帛書之中退了出來。

    一摸額頭,全是濕漉漉的汗。

    連忙向光罩之內望去,只見晴天白日,也並未瞧見什麼擎天巨掌,這才松了口氣。

    心中暗道:「難不成,方才的畫面,只是未來某一時刻的徵兆麼?」

    他頗有些不得其解,想待會兒回了浩瀚森林中,定要與那魔女做些叮囑。

    接著,便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又將神識探入了那卷半白半黑的帛書之中。

    當即神魂一通狂震,立時生出極度的頭痛欲裂之感,幾乎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接著,內海之中的法力似洪水洩閘一般瘋狂湧出,一股腦地灌入了黑白帛書之中。

    只是盞茶的功夫,內海中的法力便要被吸得見底。

    他連忙斷絕法力輸送,卻無半點用處。

    想要把神識從帛書中撤出來,卻發現神識被那帛書牢牢困住了。

    若是再這般持續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吸成一個人幹,魂歸九天、夢斷黃泉了。

    「苦也!」

    他心中一聲哀嘆,只想那大風大浪、刀山火海都捱過了,竟然一不小心跌在了陰溝裡。

    眼看就是燈盡油枯的時候,忽然神魂一蕩,神識顫抖著從帛書上拔離了,整個人立時癱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活了!」

    正暗道僥倖著,忽然發現那黑白帛書之上,浮現了幾行見所未見的古怪文字,九天玄音再次響起,卻是不二根本聽不懂的語言。

    末了,那幾行文字從帛書之上輕輕飄了出來,黑白光芒交替閃爍之後,瞬間從識海中遁了出去。

    不二連忙睜開眼睛,只見那幾行文字在眼前一陣急速轉動,攪得四周空間一陣扭曲。

    稍許,竟然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一個邊緣不停扭曲晃動的奇怪洞口,往洞內瞧去,登時吃了一驚……

    ……

    「轟!」

    一聲激撞巨響過後,浩瀚森林之中,數十萬雪精人齊齊把目光投向光照西側,那黑乎乎的大洞方向。

    漫天的光罩碎渣飛濺,直要在浩瀚森林中下一場酣暢淋漓的水晶暴雨。

    緊跟著,黑色大洞中探出一隻藍色冰鳳的巨大腦袋,如巍峨山峰倏然橫出,叫人驚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巨大的身軀破罩而出,遮天蔽日,籠得浩瀚森林西面黑壓壓一片,極為恐怖的氣勢轟然散開,罡風如海嘯隆升,從西面向東瘋狂湧動,所過之處百丈、千丈巨樹競相俯倒,樹幹斷裂的聲音連成一片,嘎吱嘎吱的巨響,便好像數不清的人的骨頭被硬生生掰斷了,實在叫人毛骨損然。

    那魔女人正行在西側光罩附近,晶渣暴雨籠罩的中心地帶,那冰鳳的巨大腦袋就在不遠處的天空上方。

    她抬頭仰望,眼見這副駭人的情形,心頭一通狂跳,曉得片刻不可拖且,當即伸出右拳,在半空中輕輕一晃。

    只見右手腕上不知什麼時候綁上了一條寶石手鏈,晶芒閃閃的。

    她口中喃喃而語,那寶石手鏈瞬時閃出一道紅芒,催得整個右臂通紅一片。

    緊跟著,高高舉起右臂,向下猛地拍去一掌,立時飛沙走石四濺,轟出一個丈許深的大洞。

    她顧不上沾了滿身的泥土,連忙越入洞內,一摸懷中,才發現那黑色石頭早就已經給了魏不二。

    情急之下,右臂連忙向上一舉,聚起渾身罡氣,在洞口凝成一道近乎實體般紅色罡罩。

    護罩方在洞口安定,來自冰鳳的罡風烈氣便似巨鏟一般直削而過,附近的高大巨樹連同地表之上的一切凸物,一併被鏟得飛起,卷在罡風之中,在半空瘋狂舞動。

    接著,滿天滿地的碎渣直落而下,打在罡罩之上,砸出數百個坑坑洞洞。

    不一會兒,碎渣落盡,罡罩尚且無恙。

    那魔女心跳的厲害,曉得暫時安全,卻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左臂平出,環洞內掃過一圈,又在四壁佈置了略為單薄的一層罡罩,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心嘆一聲:「生死由天定罷。」

    如此想著,視線便貫穿罡罩而上。

    只見那冰鳳面容莊嚴,靜穆不語,恢宏的氣度直震四方,仿若存在萬古、飽經風霜的巨石雕像。

    少許,她目光低俯,視線平攤,向著浩瀚森林淡淡環過一週,頃刻間寒氣直漫天地,萬樹枝頭凍起白茫茫的霧淞雪雕,數十萬雪精人立覺寒氣與恐懼交並襲身,齊齊伏倒地上,瑟瑟發抖,隻字難言。

    「浩瀚之災,雪精之劫啊!祈天保佑,求地賜福,願我雪精百姓平平安安吶!」

    一個頂戴四葉尖帽的雪精族大法師眼望蒼天,心生悲涼,長嘆一聲。

    稍許,馭風遁至半空,滿面的苦澀與虔誠。

    雖然召喚了數層護罩,但罡風凜冽,仍是刮得他睜不開眼睛。

    青綠色的法師袍被風刀割得稀巴爛,大片蒼老褶皺的肌膚露出來,少許也被數十道勁風劃破。

    在疾風鼓動下,道道傷口鮮血狂噴,便好似身上安了數十個赤色噴泉,血染凌空,慘不堪言。

    那青袍大法師已然有些神志模糊,右手艱難地抬至胸前,向那冰鳳恭恭敬敬行了敬客禮,顫顫巍巍道:「寒鳳大人在上,老朽……」

    話到一半,連名字都未曾講出,邊聽見「嗡」的一聲輕響,整個人在半空中乾脆利落地炸裂了。

    那冰風至始至終未曾瞧他半眼,極寒目光直射浩瀚森林中央的巨大樹宮。

    剎那間,一道氣勢恢宏的冰寒之氣自鳳喙而出,在半空之中凝成一個足有千丈之長,百丈之寬的巨大冰鳳虛影。

    少許,那冰風虛影便凝如實物,一聲破空長鳴響徹天地,夾著同歸於盡的氣勢,瘋狂地向樹宮直撞而去。

    便只是彈指間的功夫,冰風之影已直抵樹宮千丈之地,沿途所過,地面的沙石被烈風捲起百丈之高,地下便轟轟然掘出一條數丈寬深的坑道,從浩瀚森林西頭直抵樹宮,最高處向下俯瞰,便像一條巨大的醜陋爬蟲。

    那鳳影見樹宮近在眼前,所夾氣勢貫出一道長虹劈下,一聲巨響過後,便將樹宮劈開一道數千丈寬的巨大口子,裡面的宮殿瓊樓現出一角,恍若包裹嚴密的果實被一刀切開了皮肉。

    它正要一鼓作氣,凝身而上,將整個樹宮撞個稀巴爛。

    忽然聽見「呼」的一聲哈氣聲,似有若無地自樹宮深處傳了出來。

    緊跟著一道目不可視的透明波紋緊隨而至,轉瞬間蕩過了那冰鳳之影。

    便聽鳳影一聲長長的悲鳴,龐大身軀猛烈一晃,便似海市蜃樓崩塌,化作了漫天雪花冰晶,飄飄蕩蕩,灑然而落,成就了浩瀚森林千年未見的一場鵝毛大雪。

    下一刻,天色忽然急黯,似白日驟變黑夜。

    那魔女抬頭一望,不知什麼時候,半空中竟然憑空出現一隻無垠巨手,將整個浩瀚森林上方遮得不見天日。

    那冰鳳已算得上一個龐然巨物,在這無垠巨手映襯下,竟然不及其一個手指大小。

    再看西面,巨大冰鳳本尊忽然收去所有威勢,輕輕展開翅膀,緩緩蕩在半空之中,彷彿在靜靜等待著什麼。

    緊跟著,那巨掌猛地攤開,衝著冰鳳重重拍落。

    天地間瞬時黑成一片……

    那魔女抬頭望著無垠巨掌,朝著自己這一方黑壓壓降下來,便好像漫無天際的地獄冥府從天而降。

    根本沒有任何逃避的機會。

    她抬頭痴望,滿臉苦澀,心中絕望之情不言而喻:

    「這次真的是死定了。」

    便在此時,忽然瞧見坑洞之內,左壁附近的空間急速扭曲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6
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天啊,這究竟是為什麼!

    巨掌轟然落下,整個浩瀚森林立時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又靜到極點的怪異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忽然放晴,黑暗似巨大的幕布被瞬間收起。

    抬頭便可見晴天,但那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和冰鳳,卻憑空消失了。

    浩瀚森林西側,巨木殘枝東倒西歪地堆在地上,壘起了數丈之高。

    忽然,數道藍光穿過雜亂的巨木直射而出。

    緊跟著,「轟」的一聲巨響,百丈巨木被炸得散開,在半空中打著滾,稀里嘩啦地墜落在四周,壘起了一圈高高的木堆,中間空出一大塊土地。

    土地中央,有個數丈為徑的大洞,洞口用一層藍色光罩一絲不苟地封住了。

    少許,那藍色光罩閃動微茫,倏地縮小了數千倍,「咻」的一聲急鳴過後,鑽入了大洞之內,一個藍光人手持的水晶之中。

    藍夜一馬當先從大坑之中躍了出來,藍狐兒、藍魏等人緊隨其後。

    眾人看向四周,橫躺的巨樹,焦黑的屍體,到處都是頹廢衰敗的氣息。

    於災難中倖存的雪精人此刻正在半空中忙亂地飛遁,竭盡全力搶救傷員。

    回望西側,綠色光罩上那一片被冰鳳撞開的破口,此時竟也恢復如初,看不出半點破損的跡象,想必是那巨大手掌的主人所為。

    「大人,浩瀚森林既生此巨變,機會實在難得,我等當如何行事?」藍夜連忙問道。

    藍狐兒默不作聲。

    藍魏卻開口笑道:「自然是要去找藍朵。」

    說著,他微微一笑,一副陳竹在胸的模樣,心中暗道:「藍朵辦事,一向妥當謹慎,不著痕跡,城府之深,比藍狐兒也不妨多讓。說不定,這會兒那角族女子和人族男子已經束手就擒了罷?」

    藍狐兒卻向樹宮裂開的大口子深深望了一眼,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

    綠色光罩之外,不二所在的坑洞內,那個邊緣一直在扭曲變化的洞口,倏地消失不見了。

    魔女就站在洞口之側,一臉不可思議地瞧著,驚訝之情難以言表。

    方才,就在那巨掌即將拍落的瞬間,這洞口忽然出現,魏不二就站在洞的那頭,從洞內伸出手,一把將自己拉了過來,才堪堪躲過這必死之劫。

    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

    她忍不住瞧向魏不二,驚訝地問道:「這洞口是你弄出來的?」

    不二楞了一下,這洞口出現的緣由,正與自己的鎮海獸大有干係,豈能輕易告訴旁人。

    他略作猶豫,艱難地搖了搖頭,低聲苦笑道:「我哪有那般大的本事,方才就在這裡躲著,誰也不曉得它怎麼就憑空出現了。」

    那魔女哼了一聲,心中暗道:「果真如此麼?」

    再看那洞口,分明就是一個頗為穩定的小型空間通道。要想開啟這等通道,若不是天賦使然,便需掌握殊為高深的空間法則。

    對於人族修士而言,如果沒有特殊陣法相助,至少是天人境巔峰期以上修為的大神通修士,才有可能辦到的。

    如此說來,這空間通道的確應該與魏不二沒有什麼關係。

    但是,如果這通道與鎮海獸有關呢?

    她早就聽說過,少數人族修士內海中的鎮海獸,頗有些詭異的本領,甚至可以幫助修士突破自身修為和自然法則,實現一些不可思議的神通。

    說不定,打開這空間通道,正是那鎮海獸賜予魏不二的神通呢?

    略作思量,她搖了搖頭,暗道:「也不大對,按理來講,不是只有到了通靈境,才能獲取鎮海獸的神通麼?」

    反覆思量,不得其解,忽然發現不二虛靠著坑壁,面色慘白地站著。身子搖搖晃晃,眼看就要跌倒地上。

    她情急之下,一步邁了過去,一把攙住魏不二,這才發現他整個人軟的跟棉花一樣,似乎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你怎麼成了這幅模樣?」她口氣中明顯帶著著急的情緒。

    不二額頭流汗,只覺得渾身快要虛脫。

    心裡權衡一番,半真半假回道:「方才經歷一場惡戰,若不是那冰鳳突然出現,只怕我已過了黃泉路,到閻羅殿裡報到了。」

    那魔女聽了他的話,心中不免起疑,但眼見他此刻的模樣,又覺得實在好不難受:「他都虛脫成這幅光景,剛才哪裡來的力氣把我抓過來的。」

    便在此時,坑洞上方又隱隱傳來了雪獸的吼叫聲,探頭向外望去,只見數不清的雪獸又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浩浩蕩蕩的氣勢,只比海潮隆升,狂風過野。

    拖不得了!

    那魔女心頭一驚,二話不說,拉著不二的手,將他整個人背了起來。

    「去哪兒?」不二的神志已經有些不大清楚。

    「先回浩瀚森林瞧瞧。」

    那魔女蹭地一跺腳,直往綠色光罩而去。

    不二微弱的呼吸就在她耳邊觸擦著,背上的心跳也不知是誰的。

    ……

    樹宮之中,已亂作一團。

    眾多衛兵在忙著搶救傷員,唯心和一位四葉大法師坐鎮指揮,但樹宮之主卻不知去了哪裡。

    眾人到處找尋,卻始終未見其人。應對劫難一事,便陷入了群龍無首的狀態。

    「各位,共渡難關的時候到了。」

    唯心說完這句話,便收起了所有惶恐和不安,鎮定自若地指揮起來。

    頃刻間,傳訊的,救傷的,支援前線的,運送補寄的,紛紛忙活起來。

    ……

    通往臨界泉的那個大廳內,氣氛安靜得可怕。

    一面牆壁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數十具衛兵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鮮血殘肢撒了滿地,想來是被冰鳳之影那猛烈一擊波及到了。

    忽然,大廳中央一道虛光閃過,南秋賜的身影憑空出現了。

    他大概將四周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找到臨界泉所在,輕輕推開那道門,緩步走了進去。

    徑直找到那水晶羅盤,在上面摸索一番,瞧見一個圓形按鈕,向下輕輕一摁。

    那水晶羅盤正對的下方,便響起了輕微的摩擦聲,一塊地板緩緩抬起,露出下面一小方五色光池。

    「這便是那西雅所說的精石池麼?」他喃喃問道。

    那戒中人冷笑:「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只看裡面充盈的精石能量不就猜到了麼。」

    南秋賜又道:「我們此番得到的極品精石遠超所需,不知道往精石池中投入多少才算合適?」

    那戒中人略有遲疑:「這個麼,我也說不準。但想來,稍稍多投一些,總歸是不錯的。」

    說著,嘿嘿笑道:「你當真要把那雪精族公主帶回宏然界麼?帶上這麼個拖油瓶,實在是個大麻煩。」

    南秋賜沒好氣道:「若是不能抹除她關於我的記憶,眼下也只能行此下策。好在雪精族天生壽命極長,也不怕她在裡面折損一些壽元。」

    那戒中人又一聲冷笑:「婆婆媽媽,難成大器。」

    南秋賜卻不理會他,掏出數塊兒極品精石,丟入了精石池中,心想這些大抵比所需還要多一點,應當萬無一失的。

    接著,站起身來,重回水晶羅盤面前,便瞧見那羅盤中心射出的那道綠光緩緩挪動,不久便跨過巫師界,大周書院界,幽冥鬼族界,鴻儒界,撥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下一刻,只見精石池中五色光芒瘋狂湧動,一道五色光線突然暴起,順著地板直入臨界泉中。

    「嘩!」的一聲,滿池的水沸騰了,咕嘟咕嘟冒著數不清的氣泡,青藍紫三色華芒交替閃動,越閃越快,越閃越亮,漸漸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幻色彩。

    他探頭向泉中望去,可見類似空間扭曲的變化,多半是泉水之下在進行空間通道的更迭。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臨界泉復歸平靜,三色華芒重新分開,回到緩慢交替的狀態。

    他回頭望瞭望,神情微滯,目光似乎穿過眼前的牆壁,探向廣闊無垠的寒冰界,探向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廣闊原野。

    發生在這裡的一切,在腦海中飛快地過電。

    少許,他踱步走到臨界泉邊,舒展地張開雙臂,緩緩倒入泉中。

    卻未發現,水晶羅盤之上,那道綠色光線比原先略微長了一點點,稍稍探出了宏然界的名字,向外指了過去……

    ……

    一片永恆的漆黑之中,萬物皆為混沌,數不清的星河似乎就在不知多遠的天際外,像極為渺茫的燈火。

    忽然,黑暗之中亮起一道不知起點、不見終止的的圓弧光線。

    緊跟著,這光線漸漸變寬,又緩緩合住,仿若一張巨大的嘴微微張開,又閉住了。

    ……

    宏然界。

    人族領域內,漠北。

    廣闊無垠的沙漠,沙塵暴狂舞,滿天都是灰黃的顏色,視線不及三丈之遠。

    在這樣的天氣中,人的心情總是會很糟糕。

    但林安缺激動得難以抑制,狂喜的神情毫無保留地掛在臉上。

    此刻,他也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耳朵,嘴巴,鼻孔裡,渾身的衣服裡,全是沙子。

    輕輕咬咬牙,都是一種嚼沙子的感覺。

    一道紅色巨門的虛影,緩緩浮在他的眼前。

    這樣的場景,他再熟悉不過。

    這紅色大門的每一寸,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上一世,就是在這裡,他得到了畢生最重要的機緣,至此喚醒了輪迴蠱,踏上了真正的大道通途。

    「歷經千辛萬苦,我終於又回到了這裡。」

    他已淚流滿面,風沙攪合在淚水中,在臉上劃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跡,像苦難的疤痕。

    隨著時間的流轉,那紅色大門的虛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實,甚至已經可以抵擋風沙侵襲。

    林安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可以觸摸到大門的門環,一顆心撲通撲通瘋狂跳動……

    便在此時,一道漫無邊際的光線飛快一閃,迅雷不及掩耳地劃過那道紅色巨門。

    下一刻,原本已經實化的巨門影子猛地一陣晃動,少許便化作了沙塵滾滾,融於風暴之中……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整個人跌跌撞撞地衝到大門出現的位置,張開手臂瘋狂地舞動,企圖證明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覺。

    可惜,那紅色大門真的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重重跪在地上,仰頭望天,風沙迷糊了他的眼:

    「老天,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6
第一百八十八章 悲雨綿綿霧重重

    跪了不知多久,林安緩緩站起身來,雙腿已經麻木不堪,心裡更是沮喪之極。

    許久,才回過神來,心中暗道:「這輪迴之門另有開啟之法,我也不必萬念俱灰。那輪迴石雖然稀少,但我前一世,到底還是聽過一處存在的。只要找到它,打開輪迴之門,便還有希望……」

    如此想來,終於打起了精神,伸手要擦拭眼淚,才發現早已被風乾了。

    流什麼淚啊,過去那三百年,還沒有流夠麼?

    他想起了沉重的往事,木訥地搖了搖頭,雙足一蹬,腳下生風,便往西面遁去了。

    ……

    閩浙一帶,常元宗宗門所在,某一間雅緻別院外,自門口排隊站著十幾位修士,竟然都是地橋境的修為。

    顧乃春就在隊伍中低著頭,默不作聲等著。

    他今日求見之人,名叫張燕山,雖然只是個地橋境後期的修士,但在宗盟之中掛了個虛職,為人處事頗有門道,宗盟中大大小小的人物都願意買他的帳,說話有些份量。

    只是,張燕山這道門,著實有些不好進。

    從去年至今,他數十次來此,託了不知多少關係,又等了數月,仍不知何時得以相見。

    「等吧,等吧,人活一輩子,誰沒有求過人?」

    他這般開導自己,但時間卻越來越緊迫。

    如果再拖一些時日,還不能將所托之事解決,便該到了西北徵召修士的時節。

    一旦去了西北,再想抽身,那可就千難萬難了。

    正兀自躊躇著,忽然聽見有人呼喚:「顧前輩。」。

    抬起頭,瞧見大門內走出一個藍衣弟子,態度倒是禮貌,伸手示意自己可以進去了。

    他心頭鬆了一口氣,稍稍整理了衣衫,款步走進了大門。

    過了庭中敞院,徑直被領入了一間側屋。

    一進門,瞧見的卻是張燕山門下的學生陳鐵衣,面容看起來頗為粗獷,說話卻是文質彬彬的。

    此人作了自薦,說老師今日去宗盟總部辦事,顧前輩所托之事,老師有話叫自己代為傳之。

    接著,便說起了正事:「顧前輩之前有兩件事相求,其一是令高徒賈海子被宗盟徵去西北,加入衝鋒除魔小隊一事;其二則是前輩本人,被宗盟追加的責罰令,徵去西北服役五年之事。」

    他說話的語氣愈加客氣:「老師叫我轉告您,這兩件事,他盡力而為,也只能幫一件,還請您慎重考量。」

    顧乃春眉頭一皺,少許回道:「當真叫張道友費心了,勞煩他先將我徒兒的事情辦妥罷!」

    陳鐵衣點了點頭:「老師說過,有一事須與顧前輩先說好,便是他老人家即便盡全力,也只能避免另高徒被徵去衝鋒除魔小隊,但去西北服役,卻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去的。」

    顧乃春面色一沉:「那若是只解決我的事情呢?」

    陳鐵衣道:「老師只能幫您減去三年的服役,頭兩年也是無法避過的。」

    顧乃春聽得怒火直燒,心中暗罵:「好你個張燕山,好大的場子,竟然只派個通靈境的弟子,便要打發我麼?」

    「好好好,你今日如此怠慢,小心風水輪轉,他時落到我的手上,叫你難堪千倍萬倍!」

    一股悶氣從肺腑直生,快要將肚子憋炸了。

    半晌,才青著一張臉,勉強笑道:「如此,便有勞了。」

    ……

    薄雲過山間,清霧繞松林。

    雲隱宗,合規院。

    賈海子靜坐房中,雙手反向相疊,掌間青芒徐徐,紫氣依依,似是在修煉什麼功法。

    少許,房門推開,婉兒小心翼翼從門外走了進來,衝著他的背影小聲說道:「師尊傳來消息,說已托關係,幫你通融,不用去衝鋒除魔隊服役了。」

    賈海子渾身一震,滿面通紅,半晌才激動言道:「師尊他老人家對我恩重如山,我此生都難以回報啊。」

    說著,忽然轉過身來,毫無徵兆地飛起一道耳光,一把將婉兒狠狠扇在地上:「賤人,你是不是很失望?」

    婉兒在地上打了個滾,緊緊捂著臉頰,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由臉上傳至胸口,彷彿這巴掌直扇到了心頭上。

    整個人伏倒在地上,心中苦不堪言。

    又聽賈海子問道:「這些日子,宗內雜役忙來忙去的,要做什麼?」

    婉兒面泛哀色,也不知該不該講,半晌才回道:「據說是掌門已經認定,魏不二在傀蜮谷中身隕道消,準備將他納入本宗英烈冊中,正在張羅入冊大典……」

    「他也配的上如此待遇麼?」賈海子怒道:「此事可與師尊他老人家說了?」

    婉兒回道:「自然說了。師尊說,反正也是個死人,便是把他捧在天上,又有什麼用?」

    賈海子冷哼一聲,怒氣難消,卻不再說話。

    ……

    榕城。

    又是一年梅雨季。

    這些天來,天氣變化得頻繁了些,時晴時陰,時好時壞。

    今日,則是絲雨綿綿,霧靄重重。

    家家屋簷落新雨,青草池塘處處蛙。

    這裡是魚米之鄉,有古鎮老街,小橋流水,綠瓦新柳,小弄石牆。

    滴滴答答的水珠便從街頭的石牌,橋上的雕欄,柳枝的尾梢,石牆的瓦簷,等等,滴溜溜地滾落下來。

    伴隨著細雨濛濛的浸潤,到處都是詩情畫意的情景。

    榕城往西數里,一片青草繁盛的綠野中,突兀地鼓起一座墳頭,墳前立著一塊青石墓碑。

    碑文上寫著:雲隱宗弟子,至交魏不二之墓。

    墓碑前擺著各類精緻的水果糕點,美食菜餚,還有一壺閩浙特產的鮮竹酒。

    一盤冰糖雪梨上,不知為什麼塗了五道黑色指印,顯得頗為突兀。

    一位穿著淡黃色輕紗的絕美女子,不顧地上濕漉漉的泥土,盤腿坐在墓前。

    她身前是新燒的紙火灰燼,此刻被雨水浸成一灘黑泥。

    呆呆地看了看地上的灰燼黑泥,她似乎想起了自己與那人初次見面時,他端著一口黑鍋,滿臉皆是黑印的模樣。

    一回首來,此情此景竟是永別了。

    端起酒壺,她倒了一杯又一杯,又一口一口喝進了肚子裡。

    細雨打在她秀美無暇的臉上,一道道雨痕順著臉頰直往脖頸而下。

    悲傷難過的氣氛,便在綿綿細雨中,便在盞酒揮杯中,便在睹物思人中,越釀越濃。

    ……

    夜,雨未停。

    榕城街頭,一個披著斗笠的男子鬼鬼祟祟,穿堂過巷,七拐八拐,敲開了某個巷陌小屋的房門。

    屋中之人將他迎了進來,請進裡屋,遞了一杯茶。

    「古兄弟,別來無恙。」

    那人將斗笠摘了下來,笑道:「閒話少說,幾位有沒有魁木峰的消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6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似是故人來

    雲隱山脈深處,木晚楓疾速飛身遁行,身後緊緊跟著五人一隊的宗盟執法小隊修士,不時向前方扔來一道道法術,逼得她不得不變向閃躲。

    她扭頭回望,身後的敵人越追越近,心中愈加著急。

    摸了摸儲物袋,裡面裝得全是這次用來交易的魔角。

    若是這回被捉住,可算人贓俱獲了。

    她心中一狠,正要回身死拼,忽然感應到什麼,連忙向一側林中穿了過去。

    行了數丈之遠,瞧見一片林中空地,坐著一個年輕修士,相貌十分粗狂,一身肌肉悍勇,身旁跟著一隻一丈長的白紋老虎。

    此人盤腿坐在地上,雖是閉著眼,但凶悍殺伐的氣勢壓也不壓不住。

    她大吃一驚,連忙繞著林木到了另一頭,身後的執法小隊修士卻是徑直衝入了空地之中。

    其中一人高聲叫道:「宗盟執法隊行事,閒雜人等一律迴避!」

    那年輕修士猛地一睜眼,眼睛珠子竟然是猩紅色的,滿臉癲狂的怒意,身後驟然幻化出一隻烈焰灼身的猛虎虛影,閃電般橫穿五個執法修士,瞬間留下五具焦黑的屍體。

    接著,那一雙血腥的眼睛緩緩地向木晚楓瞧了過來,烈焰猛虎的虛影迅疾如風,一時間殺意衝天……

    木晚楓卻是鎮定地站在原地,輕輕地喚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霍虎?」

    那雙猩紅的眼睛立時黯了下來,復還原本的黑色。

    「你是誰?」

    那年輕猛地站起身,滿臉詫異地瞧著她。

    ……

    浩瀚森林中,漫天遍野都是雪獸,狂奔著,嘶吼著,踩踏著,到處都是雪精族衛士抵抗,以及雪精族百姓逃跑和被踩踏致死的情形。這是末日降臨的畫面。

    原來,被冰鳳撞開的那處大洞並未曾真的修復,只不過是被幻術暫時掩飾住了。

    那處光罩對應的樹塔大陣也被冰鳳毀掉,短時間內也無法修復的。

    光罩外的獸潮由此而入,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過了多久,樹宮竟然也失守了。

    數隻體型巨大的高階雪獸,帶領著獸潮,從樹宮外那巨大的缺口蜂擁而入,似河壩開口,洪水決堤,氣勢如虹,直要將樹宮擠得爆炸了。

    魔女背著不二,混在雪獸群中,衝入了樹宮之中,一道輕車熟路,徑直去了臨界泉密室所在的大廳之中。

    大廳裡的守衛東倒西歪的,早就死絕。

    她粗看一圈,大概察了這些守衛身上的傷口,竟發現致命傷皆是源自雪精族人自己的術法,心中不免驚疑不定:「起了內訌麼?」

    來之前雖沒料到會這般順利,但此刻也無心探究,端端找到臨界泉所在的密室,推開門進去了。

    「快將我放下罷。」自然是魏不二的聲音。

    先前,他趁著那魔女背著自己遁行的時候,一直竭盡全力用靈石恢復法力,到這會兒,已然恢復了不少。

    魔女說道:「你早就好了,幹嘛還要賴在我的背上?」

    不二從她背上下來,笑著回道:「難道不是你非要背著我走麼?」

    魔女哼了一聲:「你想得倒是挺美。」

    「我總得想辦法恢復些法力,誰知道往後還會遇上什麼麻煩?」不二說著,從懷裡掏出極品精石,幾步走到那水晶羅盤旁:「你知道這玩意兒怎麼操作麼?」

    話說完,登時愣住了,半晌才驚訝道:「怎麼這羅盤上的綠光指針,已經到了宏然界的位置?」

    那魔女輕咦一聲,也走了過來,站在羅盤旁邊,仔細看了半晌,卻是發現那道綠光越過了宏然界的名字,稍稍向外射了出去。

    她方要開口說什麼,話到嘴邊,卻忽然止住了。稍作尋思,微微笑道:「想必是有人和你一樣,等不住四十年光陰,先你我一步,往精石池中,放了一億精石。如此豈不是正好,替你省下了。」

    說著,指了指三色光芒交相輝映的泉水之中:「跳下去便是你朝思暮想的宏然界,還猶豫什麼?」

    宏然界。

    不二反覆唸著這三個字,此刻竟然頗有些陌生了。

    進入寒冰界之後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生與死一線之隔的懸崖峭壁上行走,每日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到後來,幾乎要忘了自己為什麼要苦苦找尋通往宏然界的通道,彷彿一切只是在憑著慣性行事。

    直到那冰鳳給了自己當頭一棒,他才清醒過來。

    留給自己的時間只剩三十年。

    三十年內,若是不能突破通靈境,便只有死路一條。

    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神魂聯通捲軸的剩餘材料,突破境界時需要的靈脈,加快修煉速度、提升境界修為、提高突破概率的丹藥,這些都只有回了宏然界,才有辦法尋到。

    至於畢蜚的血脈,他雖然一度在浩瀚森林中感應到了,但這幾個月有心尋覓,卻再無半點收穫,只怕再尋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倒不如,把目標轉向這一批進入傀蜮谷的角魔,許能尋到線索。當然,魔女應該可以幫得上自己。

    他這般想著,今後的打算愈加清晰。

    看著眼前的臨界泉,心中嘆道,時間不等人啊。

    腳步慢慢往前走,眼看要墜入泉水,卻忽然遲疑了一下,想到什麼,連忙內查識海,瞧見那漂浮著的兩卷帛書,此刻竟然變成一片透明的顏色。

    他試著探出一道神識,潛入那原本微微發黃的帛書,結果竟然是一劃而過,根本沒有半點反應。

    「果然如此,我就說哪裡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竟叫我給碰上了。」

    他心中隱隱有所猜測,卻又不大肯定。

    這兩卷帛書,多半就是來自鎮海獸的某種神通,只不過並非可以隨時使用的。

    奇怪的是,那位斗笠前輩曾與他講過關於鎮海獸賜予神通的事情,卻絲毫沒有提及這種賜予竟會以帛書降臨識海的形式進行,這不免讓人大感好奇。

    令他可惜的是,那淡黃色帛書承載的,極有可能是某種可以預知未來的神通,在這傳送關鍵時刻,卻竟然無法派上用場。

    正暗自琢磨著,密室門外忽然傳來了嘈雜的打鬥聲,仔細聽查,可以隱隱分辨出裡面夾著些藍光人說話的聲音……

    糟糕!

    不二心頭猛地一跳,扭頭瞧向魔女,只見她面色一沉,衝著自己鄭重地點了點頭。

    一刻也拖不得了!

    二人再無半點廢話,一併走到泉邊,挺身躍了下去。

    ……

    過了不久,藍狐兒等人帶著五花大綁的夏大雪三兄弟,推門走進密室。

    這一干人顯然經歷了一場惡戰,渾身掛綵,處處留傷。

    一推門,眾人便各自行動,將這密室裡外,仔仔細細搜查了一番,卻無半點收穫。

    藍夜指著三人怒道:「你們三個是不是在耍我們?」

    夏小雪雖聽不懂她在講什麼,但也可以推測出她的意思,連忙指了指自己掌心之上,懸空飄的一滴血,回道:「我等使用的秘術,的確指向這屋中,但就在方才,所有感應突然消失了,還請各位明察!」

    藍夜正要說什麼,藍狐兒卻將右手虛伸到半空,示意不必多問。

    然後,徑直走到泉邊,看了看那水晶羅盤,瞧見綠色光線直指宏然界,心中暗道:「這二人十成十回了宏然界。我在族中查閱過關於臨界泉的資料,似乎傳送到異界的時候,往往都是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現下,這二人們入了臨界泉不久,許是在另一頭還未走遠,抓緊追上去,還大有機會將二人擒獲。」

    一番思量過後,再不作猶豫。

    將自己的推測訴與眾人,便帶上夏家三兄弟,又點了藍魏和藍夜同自己進入感界泉,其餘諸人設法回族中傳遞消息。

    藍夜思量一番,勸道:「畢竟是異界之行,是否應該慎重一些。」

    藍魏自然也是如此思量,但又想藍狐兒耗費了這般心思,豈會輕易罷手?便道:「藍狐兒大人已作決斷,我等只需聽從便好。」

    藍狐兒有心打消二人的顧慮,便回道:「宏然界,我還是有所瞭解,你們自不必擔心。況且,這條線一斷,往後再找人便是千難萬難。」

    藍夜聽了她的話,面色一正:「大人既然已有考量,我等自當萬死不辭。」

    說話間,三人各自帶著一位雪族人,齊齊站在了泉邊。

    藍夜一馬當先,帶著夏小雪撲通兩聲躍入泉中。

    藍狐兒則帶著夏大雪,緊隨其後。

    眼看要落入水裡,回頭一瞧,卻見藍魏虛晃身子,將夏中雪推了下去,自己則稍向後傾……

    她心中一聲冷笑,回手一道藍芒化鞭,便將藍魏整個人捲入泉中了。

    ……

    藍狐兒入泉之後,一眾藍光人便匆匆離去了。

    少許,密室之中,跌跌撞撞闖進一個渾身是血,滿臉是疤的人,搖搖晃晃衝到了泉邊,猛地躍入了泉水之中。

    ……

    翻天覆地的來迴旋轉,四面八方的撕扯之力,無休無止的頭昏腦漲。

    不二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深淵,四週一片黑暗,身子卻在不停地往下墜落,意識愈加迷離,不知不覺便昏過去了。

    再醒來時,口渴得要命,摸索著找水,才發現躺在一片鬆軟的、濕漉漉的土地上。

    睜開眼,四周是昏黃的光,類似夕陽西墜時候的情景。

    遠處是模糊朦朧的,抬頭看不清天空的顏色。

    那魔女就站在身旁不遠處,手中輕輕把玩著一塊兒不停地閃著耀眼紅芒的木符。

    他猛地清醒過來,伸手掏入懷中,那畢蜚血脈感應符果然不見了!

    再回頭去看那魔女,只見她也瞧向自己,面上的笑容難以捉摸……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0:36
第一百九十章 情分既結 仇怨未了

    雲隱山脈。

    看著眼前的人,木晚楓身子猛地一震,腦海中過電一般,浮現出往昔的,片段式的一些情景。

    想起了英姿勃發、魂歸九天的夫君,神似自己、天真可愛的女兒,想起了自己終了一身,也未完成的結丹之夢。

    一時間,傷情不能自已,識海被洶湧澎湃的往事淹沒。

    霍虎見她呆呆發愣,立時有些不大耐煩,面上戾氣陡生,怒道:「你如何知道我本名的?若不從實招來,立時將你抽魂煉魄!」

    木晚楓這才回了神,慘然笑道:「大周書院界,結丹期之下第一修士,御獸宗霍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霍虎猛地抬頭,目光之中異色突現,滿臉不可思議地神情:「你不是此界中人,究竟是誰?」

    木晚楓緩步輕挪,淡黃輕衫垂地,拂袖拱手,淡淡回道:「區區南楚築基修士,賤名不足掛齒。」

    她怔怔看著霍虎戾氣衝天的面龐,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霍虎從前便是膽大包天的性子,修為高深莫測。

    如今到了宏然界,這脾性也未嘗改變,殺起執法小隊如砍瓜切菜一般,完全未把宏然宗盟放在眼裡。

    再想想,他對自己的根底全不知曉,不正是做這筆買賣的最佳搭檔麼?

    ……

    南秋賜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不住地向遠處望去。

    不知多少裡地之外,漫天的濃重黃霧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這邊湧來。

    「你可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靈氣怎麼會如此稀薄?」他開口問道。

    戒中人的聲音明顯比先前微弱許多:「鬼才曉得,我又沒來過。」

    南秋賜皺著眉頭:「那這須彌戒為什麼打不開了?」

    戒中人回道:「你以為自己帶著須彌戒,便可以玩轉諸千界面了麼?長長腦子罷,總有那麼幾個界面,會與此戒的空間法則犯沖或者不大相容。」

    南秋賜心裡不禁愁的要命。

    在這完全陌生的異界之中,靈氣又是如此稀薄,他的修為廢掉一大半,真不知如何才能回到宏然界。

    倘若拖得時間過久,時圓明的三轉回生丹藥力一過,豈不是萬事皆修?

    戒中人自然看出了他心中顧慮,冷笑一聲:「放心罷,據我感應,這個界面的時間法則似乎比宏然界快了許多,大抵是『一日百年』的樣子。」

    「也就是說,在這裡渡過一百年,宏然界也只過了區區一日,你只需想清楚怎麼才能回去便好了。」

    他說完這句話,聲音愈加低沉沙啞:「臭小子,我離開須彌戒,到了你的識海中,失去了戒內空間保護,每過一刻,神魂便要孱弱一些。為了防止魂識流失殆盡,從現在起,我便要收緊神魂,陷入長眠之中。不到須彌戒再次開啟,或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便不會醒來,你自己多長點心眼,不要輕易掛掉了。」

    說著,渾身一暗,當真縮成指甲大的一團,躲在南秋賜識海中一個偏僻角落,沉了下去。

    南秋賜冷哼一聲:「早就覺得你太過呱噪,難得給我清淨。」

    戒中人果真入了眠,再不回話。

    南秋賜面色沉沉,抬頭遠望,只見滾滾黃霧湧來的方向,有個身著綠紗的曼妙身影,駕著一道清風飛快遁過來。

    少許,人便遁至近處。再看來人的面龐,可見普天之下絕無僅有的一副絕世容顏,自然便是雪精族的長公主唯夢。

    她一來到此地,便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從須彌戒中退了出來。

    南秋賜被此地稀薄靈氣限制,她便自告奮勇,主動去那黃霧附近查探。

    「南兄,我細細觀察一番,這黃霧中似乎並沒有毒氣。但我總覺得其中古怪的很,我看咱們還是離它遠一點的好。」

    她人未過來,悅耳的聲音飄飄然而至,滿面泛著活潑歡快的微笑,動人心魄的笑容直比天仙降世。

    南秋賜卻把目光瞧向別處,冷冷回道:「那便走罷!」

    說著,轉身便與大霧同向遁行。

    唯夢連忙跟了上去,笑道:「你不是說這裡靈氣太過稀薄麼,要不要我幫幫你?」

    說著,口中喃喃而語,一道清風便送在南秋賜足下。

    「誰要你幫我?」南秋賜怒不可遏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

    暗淡的光,黃色的霧,像吃人的惡鬼,正從四面八方緩慢地向這一帶靠攏。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藍狐兒帶著藍魏、藍夜,便在這似乎要吃人的黃色大霧的包圍圈中,緩緩前行著。

    幾人來到此界,只不過短短數個時辰,但已然發現許多詭異之處。比如,這稠密怪異的黃霧。

    再往前不遠處,夏氏三兄弟作為探路者,五花大綁地頭前走著,不時輕聲嘀咕著什麼。

    此刻,藍狐兒面色篤定,目光沉著看著前方。但下半身又恢復了巨尾的模樣,拖在地上一擺一擺。

    藍魏在其左,臉色沉沉,陰晴不定。

    藍夜在其右,神情有些掩飾不住的慌張。

    夏大雪不經意地回頭,向藍夜瞥了一眼。

    她便胸口狂跳,只覺的心臟快要穿破肋骨蹦出去。手心裡全是汗,濕漉漉地兜著涼風。

    因為,進入這個世界之後,三個人的功力便統統消失不見了!

    ……

    「畢蜚的血脈!」

    不二呆呆看著魔女,「嗡」的一聲,腦子裡全然亂了。

    亂成了一鍋粥。

    他忽然想到,在傀蜮谷的時候,那魔女解開兩臂罡門封印之後,拍下的那駭人一掌,當場便令所有人族修士憑空生出大難臨頭的感覺,一時間膽顫心驚,動彈不得。

    可唯獨自己,絲毫不受影響,反而有種如虎添翼,游魚入水的感覺。

    現在想來,魔女當時解封的,無意就是畢蜚的血脈之力。

    那讓人感到大難臨頭的巨掌,當然也與畢蜚這頭大災獸脫不了干係。

    再想一想,倘若二人初次在那洞中相見時,他沒有緊張得要命,多半當場便可以發現懷中畢蜚血脈感應符的異樣。

    也怪不得,進入寒冰界之後,這血脈感應符時靈時不靈,多半與這魔女的修為被此界壓制有關。

    他細細回思,越想越覺得自己當真笨到了極點。

    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更不知那魔女拿走了畢蜚血脈符,究竟是何意思。

    正忐忑不安著,卻忽然聽到魔女冷冰冰的聲音:

    「魏道友,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宅心仁厚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也絕不會對我心慈手軟,咱們兩個在寒冰界中同舟共濟,安危與共。出了寒冰界,還是生死之敵,不共戴天。」

    她這般說著,面色忽然冷得嚇人,衝天的殺氣飛起,似數十柄寒光寶劍,直罩不二周身:

    「魏道友說過的每句話,我都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裡。今日,你我已然出了寒冰界,咱們兩個在此界中風雨同舟、同甘共苦的情分便如你所願,一刀兩斷,就此作罷。」

    她緩緩抬起手掌,掌中罡氣集聚如刀,鋒利似乎要割裂手邊的空間:

    「人角兩族,從古至今,都是生死不共戴天之仇。咱們情分既結,仇怨未了,今日便決一生死罷!」

    說到此處,滿身的殺意已然頂到了天,身為黃角的氣勢威壓化作一股烈風瞬間襲過,直將不二刮得衣衫頭發狂舞,身子幾乎難以站立。

    不二聽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哪裡想到她翻臉比翻書還要快。

    半晌,才苦笑一聲:「我不是你的對手,若是想取我的命,便請動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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