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雲開日初照
不二聽那老者所言,立時明白他有心指點自己,當即回道:「好啊,你只管教。不過,叫我拜你為師,卻是萬萬不可。」
那人聽了倒也不生氣,嘿嘿笑道:「你小子還真是不知好歹。」
嘴上卻一刻不停開始傳授:「我馭使的紅芒利刃,其實是名叫《雲刃訣》的功法,源自數千年前凡人武功中一套劍法,由一位才絕驚豔的前輩耗費數十載、幾經研琢,才融入道法之中,加以雲霧變幻之道,終成就上乘功法。」
那人越說越起勁,語速也快了起來:「這功法既借鑑了凡人的劍法,則免不了鉤、掛、點、挑,刺、撩、劈、削,初始便在出招行止間,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有跡可查。」
說著,他忽然再次馭出了那道紅芒利刃,邊比劃邊說道:
「你瞧這第二擊,雖是當頭劈下,但劍勢偏左,你定會向右躲閃;那利刃便在空中向右面畫個半圓,衝著你腰身挪動的方向橫著劈來,如此,你應當順勢俯身,待它劈過去……」
那人講得極其細緻,劍勢如何,運理如何,變化如何,閃躲騰挪如何,一一教與不二。
不二聽他所講,竟然句句聽的透徹,便大為吃驚。
琢磨這《雲刃訣》遠比《折身術》複雜得多,怎麼《折身術》自己耗費了整整一個月,苦苦參讀萬字心得,才有所領悟。
怎麼這人寥寥幾句,卻讓自己再也明白不過?
這其中原因,其實也不難想通。
數月來,不二與這利刃較量了萬次之多,早已將其習性摸得一清二楚,鋒從哪裡來,勢從何處去,都在心裡一清二楚,只是苦於無人指點,自己摸索,如何也不得要領。
便好比一個不知水性的人,站在大河邊,明明可以看見對岸繁花似錦,也知道如何過去,但偏偏他不會游水,毫無辦法。
此刻,他正需要一個人來手把手地教他,這人也剛好出現了。
那人一邊說,不二一邊用心去記,幾乎將他所說每句每字背下來。
之後,便照著那人所教,結合《折身術》八式,附身捶腰,人往前傾,竟真的躲過了第三擊,一時間興奮的快要跳起來。
既嘗到了甜頭,不二便琢磨:這人所說的確不差,我照他說的去做又如何?
如此年許,不二按照老者所教,竟然能接連闖過第四擊,《折身術》的身法也較往日突飛猛進,甚至比那位前輩寫下的萬字心得,還要多了一些新的體悟。
最驚人的變化卻是在經脈之中。
往昔堵塞的經脈,在那利刃無數次化蟲入體的過程中,竟然漸漸暢通。
不二哪裡料到還有這般意外的收穫,想困擾自己多年的苦惱竟然這樣便解決了,興奮之情簡直難以言表。
他回頭想想,忽然覺得經脈阻滯也許並非不可逆轉,只不過雲隱宗的諸位仙師皆不願為一個小小的雜役耗費精力罷了。
這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了,倘若打通經脈真的如此容易,那天下間的凡人皆有做修士的希望了。
不二既吃到了甜頭,便當即在這樹洞裡安了家,除了吃飯睡覺、修煉打坐,大多數的時間便是與這紅芒利刃鬥得不亦樂乎。
轉眼五年過去,在那紅芒利刃化蟲入體的千萬次摧殘後,不二的經脈終於暢通無阻,對靈氣的阻礙大為減少。
隨著靈氣日積月累,修為水漲船高,也漸漸摸到了開門境中期的門檻。
五年之間,木晚楓曾數次通過雷霆丸聯繫不二。
不二便請那樹中人,想辦法幫自己將雷霆丸從腹中取出。
那人借此機會,又以拜師相要挾。
但眼看著不二寧可被雷霆丸炸死,也不願意屈服,只好妥協了。
他將一片雲霧幻化作長繩,從不二口內而入,緩緩遣入不二體內,尋見雷霆丸包裹嚴實後,緩緩取了出來。
雖然解除了性命威脅,但每次木晚楓通過雷霆丸召喚的時候,不二還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原因有兩點:一來木晚楓雖然數次提到要殺不二滅口,但從未付諸於行動,不二對她的印象倒不算太壞。
二來在修士坊市裡大開眼界後,他更加明白了靈石的重要性,對木晚楓再次開始交易頗有些期待。
三來經歷上一次險象環生的危機之後,兩人都吃了不少經驗,日後的交易定會穩妥很多。
五年間,兩人共見了九次,每一次都是為了那見不得人的買賣。
但相較從前,木晚楓更加謹慎了些,同一個買主絕不做三筆以上的交易,地點也在大範圍的轉移。
鑑於魏不二在交易中冒了生命危險,木晚楓又主動提出將報酬提高到交易金額的一成。
如此一來,魏不二當真發了大財,幾年積攢的靈石已然比尋常通靈境修士的身家還要豐厚許多,他已經開始規劃買一些增長法力和鞏固境界的丹藥。畢竟,看到了突破開門境中期的希望。
只可惜,與那紅芒利刃的較量不大順利。只因那利刃的招式越往後,出招越是詭異難測,他千辛萬苦,日夜苦鬥,也只闖過了第六招,再也無所進展。
見此情形,那人又與不二說道:
「臭小子,這功法前六招你可以躲過去,那是因為這六招只是凡人武功與道法的結合;六招以後,每一招都融入雲霧變幻之法,脫離凡人的常識,只憑你閃躲騰挪是過不去的。你且拜我為師,我教你一套口訣,保管你一口氣闖過十六招。」
不二聽了,心中著實癢得厲害,自然也升起了拜師的念頭。
其實,經過他與這樹中人五年的相處,早就曉得他絕非魔修,也不是邪道修士。
此人修為自是高深,教導徒弟,也極有手段和耐心,若是換做不二剛入宗的時候,便是磕破了腦袋,也一定要拜他為師。
但轉念又想到了那位斗笠前輩,心中著實左右為難。
終於,嘆了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顧慮通通道了出來。
那樹中人聽了,哈哈大笑:「原來如此,你小子良心倒是不壞。如此說來,只要你口中那個斗笠男子不反對,你便可以拜我為師了?」
不二點了點頭:「正是。」
「你既已拿定主意,老夫也不再強求。」那人想了想,「我只有一個要求,你跟那斗笠男子提起我的時候,萬不可將我的藏身之處和我教給你的功法告訴他。」
不二兀自為難一番,到底點頭答應了。
那人也不再囉嗦,兀自又講起功法來,並念出一首拗口的五言詩:
「雲開日初照,升高望河曲。
雲動水奔流,落鶴尋歸路。
雲闊轉八極,飛鳥承重翅。
雲帆掛九天,走路奔萬里。
雲聚遮望眼,隱石抱元氣。
雲去風雷歇,滅相成虛幻。」
不二聽得半響,卻是一句也未明白。
那人便又作了細緻解釋,原來這段話看起來似首詩,實則是一段功法的心訣,這功法是領悟雲霧變幻所創,心決中說得自然是如何以雲霧變幻之法行功運氣。先前那老者所使的《雲刃訣》便是這套功法中所附的功決。
當然,這一段只是總訣,其中每一句又引領一段分訣,分別是雲升決,雲落訣,雲飛訣,雲走訣,雲隱訣,雲滅訣。
每一段分袂皆有各自核心關要,分別適用於修士在某一境界修習。
比如開門境的修士可修習雲升決,通靈境的修士可修習雲落決,地橋境的修士可修習雲落決,便以此類推。
那人一口氣將雲升決和雲落決的分決傳給了不二,深入淺出,極為細緻。
不二聽了,便在心頭掀起驚濤駭浪,心道「這段口訣大抵與雲隱宗的功法一脈相承,我聽得雖然不大懂,但其中精妙高深卻是遠遠勝過那斗笠前輩教我的《納靈經》,卻不知他從何處學來?」
便在心裡暗自揣測這人身份,只可惜那人始終不肯透露半點信息。
至於這段口訣,不二既曉得其中厲害,自然使足功夫去學。
但他入門著實有些晚,修行的基礎又不大紮實,即便再多幾分努力,怕連這功法的皮毛也觸不到。
多虧了那人不僅修為高深,於各類功法的運理亦有極深的造詣。教導之中,也極有耐心,總是由膚淺易懂之處引入,再循序漸進,逐步點深指透,並多以實例作比方,更為翔實生動。
比如第一句,「雲開日初照,升高望河曲。」乃是功法的起式,前半句講究開門見山,直搗黃龍;後半句說的是居高臨下,縱覽全局。
那人便以日出東方,猿攀峰極,作比喻。又講了些修士界中的奇聞異事來作比方,不二聽了,只覺這老者所講,一字一句印刻在自己腦海中,再也難以忘記。
如此一來,不二邊與利刃相對,邊領悟這口訣中要義,只覺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又是一年過去。
這一日,仍是在那樹洞之中,不二剛好與那利刃較量至第八招,正是躲無可躲之處,下一刻便要被利刃擊中。
此時方好是清晨,日頭打東方探出半個,一道溫蘊的日光微微探到洞中,在地上撒下一片微紅的光斑。
不二看著,忽地福至心靈,恍然悟到了雲開日初照的道理,一股熱流自內海而始,順著手少陽三焦經,衝過外關、陽池、中渚、液門、關沖等各處要穴,直衝出手掌,化作一道紅芒當頭迎上那利刃。
這紅芒只在一瞬間便被利刃劈開,但倒底獲得了一瞬喘息。不二借此,忙向左側越去,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方要鬆一口氣,忽聽到那老伯喜出望外的哈哈大笑:「好好好!雖然是個榆木疙瘩,但到底開了竅。也不枉費我這一年來的苦心教導!」
不二卻在恍惚間有所頓悟,一句話也不說,雙手合攏,緊閉雙目,就地盤腿坐了下來。
緊接著,周身忽然泛起駝紅的光芒,周身要穴微微開啟,似有淡淡的雲霧自身軀中淡淡湧了出來,將不二包裹在一片朦朧之中。
那人見此情形,亦是吃了一驚,連忙在樹洞四周布下一道聚靈陣法,不一會兒便有五行靈氣從四面八方聚來……
約莫過了三天三夜,正好是日頭初升的時候,一道耀眼的光芒自樹洞之外灑然照了進來,環繞在不二周身的雲霧頓時散了開來。
「竟然,」魏不二睜開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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