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10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3
第二十章 雲開日初照

        不二聽那老者所言,立時明白他有心指點自己,當即回道:「好啊,你只管教。不過,叫我拜你為師,卻是萬萬不可。」

        那人聽了倒也不生氣,嘿嘿笑道:「你小子還真是不知好歹。」

        嘴上卻一刻不停開始傳授:「我馭使的紅芒利刃,其實是名叫《雲刃訣》的功法,源自數千年前凡人武功中一套劍法,由一位才絕驚豔的前輩耗費數十載、幾經研琢,才融入道法之中,加以雲霧變幻之道,終成就上乘功法。」

        那人越說越起勁,語速也快了起來:「這功法既借鑑了凡人的劍法,則免不了鉤、掛、點、挑,刺、撩、劈、削,初始便在出招行止間,有法可依,有理可循,有跡可查。」

        說著,他忽然再次馭出了那道紅芒利刃,邊比劃邊說道:

        「你瞧這第二擊,雖是當頭劈下,但劍勢偏左,你定會向右躲閃;那利刃便在空中向右面畫個半圓,衝著你腰身挪動的方向橫著劈來,如此,你應當順勢俯身,待它劈過去……」

        那人講得極其細緻,劍勢如何,運理如何,變化如何,閃躲騰挪如何,一一教與不二。

        不二聽他所講,竟然句句聽的透徹,便大為吃驚。

        琢磨這《雲刃訣》遠比《折身術》複雜得多,怎麼《折身術》自己耗費了整整一個月,苦苦參讀萬字心得,才有所領悟。

        怎麼這人寥寥幾句,卻讓自己再也明白不過?

        這其中原因,其實也不難想通。

        數月來,不二與這利刃較量了萬次之多,早已將其習性摸得一清二楚,鋒從哪裡來,勢從何處去,都在心裡一清二楚,只是苦於無人指點,自己摸索,如何也不得要領。

        便好比一個不知水性的人,站在大河邊,明明可以看見對岸繁花似錦,也知道如何過去,但偏偏他不會游水,毫無辦法。

        此刻,他正需要一個人來手把手地教他,這人也剛好出現了。

        那人一邊說,不二一邊用心去記,幾乎將他所說每句每字背下來。

        之後,便照著那人所教,結合《折身術》八式,附身捶腰,人往前傾,竟真的躲過了第三擊,一時間興奮的快要跳起來。

        既嘗到了甜頭,不二便琢磨:這人所說的確不差,我照他說的去做又如何?

        如此年許,不二按照老者所教,竟然能接連闖過第四擊,《折身術》的身法也較往日突飛猛進,甚至比那位前輩寫下的萬字心得,還要多了一些新的體悟。

        最驚人的變化卻是在經脈之中。

        往昔堵塞的經脈,在那利刃無數次化蟲入體的過程中,竟然漸漸暢通。

        不二哪裡料到還有這般意外的收穫,想困擾自己多年的苦惱竟然這樣便解決了,興奮之情簡直難以言表。

        他回頭想想,忽然覺得經脈阻滯也許並非不可逆轉,只不過雲隱宗的諸位仙師皆不願為一個小小的雜役耗費精力罷了。

        這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了,倘若打通經脈真的如此容易,那天下間的凡人皆有做修士的希望了。

        不二既吃到了甜頭,便當即在這樹洞裡安了家,除了吃飯睡覺、修煉打坐,大多數的時間便是與這紅芒利刃鬥得不亦樂乎。

        轉眼五年過去,在那紅芒利刃化蟲入體的千萬次摧殘後,不二的經脈終於暢通無阻,對靈氣的阻礙大為減少。

        隨著靈氣日積月累,修為水漲船高,也漸漸摸到了開門境中期的門檻。

        五年之間,木晚楓曾數次通過雷霆丸聯繫不二。

        不二便請那樹中人,想辦法幫自己將雷霆丸從腹中取出。

        那人借此機會,又以拜師相要挾。

        但眼看著不二寧可被雷霆丸炸死,也不願意屈服,只好妥協了。

        他將一片雲霧幻化作長繩,從不二口內而入,緩緩遣入不二體內,尋見雷霆丸包裹嚴實後,緩緩取了出來。

        雖然解除了性命威脅,但每次木晚楓通過雷霆丸召喚的時候,不二還是鬼使神差地去了。

        原因有兩點:一來木晚楓雖然數次提到要殺不二滅口,但從未付諸於行動,不二對她的印象倒不算太壞。

        二來在修士坊市裡大開眼界後,他更加明白了靈石的重要性,對木晚楓再次開始交易頗有些期待。

        三來經歷上一次險象環生的危機之後,兩人都吃了不少經驗,日後的交易定會穩妥很多。

        五年間,兩人共見了九次,每一次都是為了那見不得人的買賣。

        但相較從前,木晚楓更加謹慎了些,同一個買主絕不做三筆以上的交易,地點也在大範圍的轉移。

        鑑於魏不二在交易中冒了生命危險,木晚楓又主動提出將報酬提高到交易金額的一成。

        如此一來,魏不二當真發了大財,幾年積攢的靈石已然比尋常通靈境修士的身家還要豐厚許多,他已經開始規劃買一些增長法力和鞏固境界的丹藥。畢竟,看到了突破開門境中期的希望。

        只可惜,與那紅芒利刃的較量不大順利。只因那利刃的招式越往後,出招越是詭異難測,他千辛萬苦,日夜苦鬥,也只闖過了第六招,再也無所進展。

        見此情形,那人又與不二說道:

        「臭小子,這功法前六招你可以躲過去,那是因為這六招只是凡人武功與道法的結合;六招以後,每一招都融入雲霧變幻之法,脫離凡人的常識,只憑你閃躲騰挪是過不去的。你且拜我為師,我教你一套口訣,保管你一口氣闖過十六招。」

        不二聽了,心中著實癢得厲害,自然也升起了拜師的念頭。

        其實,經過他與這樹中人五年的相處,早就曉得他絕非魔修,也不是邪道修士。

        此人修為自是高深,教導徒弟,也極有手段和耐心,若是換做不二剛入宗的時候,便是磕破了腦袋,也一定要拜他為師。

        但轉念又想到了那位斗笠前輩,心中著實左右為難。

        終於,嘆了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顧慮通通道了出來。

        那樹中人聽了,哈哈大笑:「原來如此,你小子良心倒是不壞。如此說來,只要你口中那個斗笠男子不反對,你便可以拜我為師了?」

        不二點了點頭:「正是。」

        「你既已拿定主意,老夫也不再強求。」那人想了想,「我只有一個要求,你跟那斗笠男子提起我的時候,萬不可將我的藏身之處和我教給你的功法告訴他。」

        不二兀自為難一番,到底點頭答應了。

        那人也不再囉嗦,兀自又講起功法來,並念出一首拗口的五言詩:

        「雲開日初照,升高望河曲。

        雲動水奔流,落鶴尋歸路。

        雲闊轉八極,飛鳥承重翅。

        雲帆掛九天,走路奔萬里。

        雲聚遮望眼,隱石抱元氣。

        雲去風雷歇,滅相成虛幻。」

        不二聽得半響,卻是一句也未明白。

        那人便又作了細緻解釋,原來這段話看起來似首詩,實則是一段功法的心訣,這功法是領悟雲霧變幻所創,心決中說得自然是如何以雲霧變幻之法行功運氣。先前那老者所使的《雲刃訣》便是這套功法中所附的功決。

        當然,這一段只是總訣,其中每一句又引領一段分訣,分別是雲升決,雲落訣,雲飛訣,雲走訣,雲隱訣,雲滅訣。

        每一段分袂皆有各自核心關要,分別適用於修士在某一境界修習。

        比如開門境的修士可修習雲升決,通靈境的修士可修習雲落決,地橋境的修士可修習雲落決,便以此類推。

        那人一口氣將雲升決和雲落決的分決傳給了不二,深入淺出,極為細緻。

        不二聽了,便在心頭掀起驚濤駭浪,心道「這段口訣大抵與雲隱宗的功法一脈相承,我聽得雖然不大懂,但其中精妙高深卻是遠遠勝過那斗笠前輩教我的《納靈經》,卻不知他從何處學來?」

        便在心裡暗自揣測這人身份,只可惜那人始終不肯透露半點信息。

        至於這段口訣,不二既曉得其中厲害,自然使足功夫去學。

        但他入門著實有些晚,修行的基礎又不大紮實,即便再多幾分努力,怕連這功法的皮毛也觸不到。

        多虧了那人不僅修為高深,於各類功法的運理亦有極深的造詣。教導之中,也極有耐心,總是由膚淺易懂之處引入,再循序漸進,逐步點深指透,並多以實例作比方,更為翔實生動。

        比如第一句,「雲開日初照,升高望河曲。」乃是功法的起式,前半句講究開門見山,直搗黃龍;後半句說的是居高臨下,縱覽全局。

        那人便以日出東方,猿攀峰極,作比喻。又講了些修士界中的奇聞異事來作比方,不二聽了,只覺這老者所講,一字一句印刻在自己腦海中,再也難以忘記。

        如此一來,不二邊與利刃相對,邊領悟這口訣中要義,只覺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又是一年過去。

        這一日,仍是在那樹洞之中,不二剛好與那利刃較量至第八招,正是躲無可躲之處,下一刻便要被利刃擊中。

        此時方好是清晨,日頭打東方探出半個,一道溫蘊的日光微微探到洞中,在地上撒下一片微紅的光斑。

        不二看著,忽地福至心靈,恍然悟到了雲開日初照的道理,一股熱流自內海而始,順著手少陽三焦經,衝過外關、陽池、中渚、液門、關沖等各處要穴,直衝出手掌,化作一道紅芒當頭迎上那利刃。

        這紅芒只在一瞬間便被利刃劈開,但倒底獲得了一瞬喘息。不二借此,忙向左側越去,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方要鬆一口氣,忽聽到那老伯喜出望外的哈哈大笑:「好好好!雖然是個榆木疙瘩,但到底開了竅。也不枉費我這一年來的苦心教導!」

        不二卻在恍惚間有所頓悟,一句話也不說,雙手合攏,緊閉雙目,就地盤腿坐了下來。

        緊接著,周身忽然泛起駝紅的光芒,周身要穴微微開啟,似有淡淡的雲霧自身軀中淡淡湧了出來,將不二包裹在一片朦朧之中。

        那人見此情形,亦是吃了一驚,連忙在樹洞四周布下一道聚靈陣法,不一會兒便有五行靈氣從四面八方聚來……

        約莫過了三天三夜,正好是日頭初升的時候,一道耀眼的光芒自樹洞之外灑然照了進來,環繞在不二周身的雲霧頓時散了開來。

        「竟然,」魏不二睜開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突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一章 通靈之望

        「雲開日初照,升高望河曲。」

        不二大喜過望,伸出手掌向上,不住地瞧著,默默念叨著,想到:「原來,雲開日出照是這般意思。太陽在黑夜裡藏了一宿,那露頭的一瞬,日光自然要蓬勃而出。」

        他這般領會,雖不大準確,但也離之不遠。

        更重要的是,借助此次頓悟,他竟然一鼓作氣突破了開門境中期。

        審視內海,只覺得容積增大了不少,原先只有米粒大小,現今足足擴充了一倍。再細細感察,內海之中的法力也精煉不少。

        立時想到,《長生功》和《納靈經》中所附的一些法術,原先因為法力不足無法修習,現今也可以再試一試了。

        感及於此,心情忿動以至無可言語。

        那人見此情形,雖也是心內歡喜,但仍是忍不住敲打一番:「臭小子,你可不要高興的太早了。」

        「按照尋常修士的修煉進度,突破開門境中期,只需五年的時間,你足足耗了九年,可見資質駑鈍之極,有什麼好高興的?」

        「按你這不開竅的腦袋,突破開門境後期,至少得二十年,突破開門境巔峰至少四十年。到那時,你已然一百一十歲的高齡,壽元至多只剩三十年,想要突破通靈境,簡直是白日做夢。」

        不二聽罷,一斂心神,當即回到:「前輩所言極是,我實是得意忘形了。」

        那人這才滿意,聲音也轉為徐和:「笨鳥先飛也及遠,後磚雖遲亦居上。你心志堅定、毅力過人,只要路子走不錯,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說著,語氣之中更添了一分欣慰之情:「你既領悟了這上半句口訣,便算入了這門功法的正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不妨試著使喚這紅芒利刃,瞧一瞧?」

        當下,將先前那詩句功法與《雲刃訣》配合之法,行功運氣的關竅,利刃的招式,等等,細細講與不二。

        不二聽了,心頭一振,又將諸多關竅在腦海中回思幾遍。頓覺豁然開朗,當下,便試著一揮,只見紅芒一閃,半空之中,一道閃閃發亮的利刃在空中忽然閃現,輾轉騰挪,嗤嗤作響,一口氣舞出八招才停下來。

        魏不二自顧耍完著,卻叫那老者驚得下巴掉了。

        他原以為,以不二的資質,要學這《雲刃訣》,每一招總要耗費年許時光修習,哪料得他一口氣使出了八招。

        這其中原因,自然也要歸於這數年來的鋪墊。

        不二與這利刃交手已不知幾十萬招,聽了這老伯所講的招式,立時便想起交手時的情景,那利刃從何處削來,向何處劈去。

        點滴細節,招式走向,皆是一清二楚。

        便好比一個原本的空著的封閉容器,每日裝一點水,日積月累,總歸是滿了。這時,叫外面人看,雖分不清它是空的還是滿的,但只消拿一塊石頭,給它砸開一個窟窿,水柱必然噴湧而出。

        既有如此進步,這一老一少難免喜出望外。不二又在這洞裡待了數月,直將那前八招練得滾瓜爛熟。

        又是一日,樹洞裡不停地傳來「咻咻」的破空聲。

        只見不二一邊踩著樹壁,似駕著風一般遊走;一邊馭使著利刃,與那人的利刃作較量。

        忽然,對手的利刃猛地一沉,前一刻還在一丈之外,下一瞬已到了不二身側,即刻要削在他肩膀。

        不二絲毫不見慌亂,先是左腳側出一步,緊接著整個身子幻影一般橫著移了三尺,方好避開那利刃。

        卻不是他喘息之時,那利刃眨眼間已懸到他頭頂之上。

        不二並未抬頭去看,卻彷彿已曉得危險,左手疾向上推去,自己馭使的那道利刃飛速迴旋,再一個急停轉彎,正直迎上那利刃,在「砰」的一聲撞擊中,兩道利刃化作了兩團紅色的雲霧。

        見此情形,不二眼睛一瞪,忙一蹬腿向後退出三步之遠。

        卻已來不及了,其中一團紅霧眨眼間,又凝作利刃,閃電般襲向不二後背,劈的他在地上滾了七八圈子,痛得渾身發抖。

        那人卻哈哈大笑,說道:「小子,你總算躲過了第九擊,如此一來,靈隱宗開門境修士中,只怕沒有幾個能打得過你了。」

        不二痛了半響爬起來,只覺渾身的經脈裡,似有滾燙的岩漿流過一般。

        待緩過神來,聽到這人所說的話,不禁在心底嗤笑了聲:「便說這位前輩在樹洞裡待得過久了,只怕未見過甚麼大世面。」

        但嘴上卻和和氣氣道:「老伯,本宗開門境的高手多的去啦,不要說入宗多年師兄師姐,便是同我一起入宗的賈海子、婉兒也要比我強了許多。」

        那老伯冷笑一聲:「你懂個屁,老夫這《雲刃訣》前八招專門對付的便是開門境修士,只要你修得精妙,區區開門境的修士算什麼?」

        說著,語氣之中又添些許傲氣:「九到十六招,對付的卻是通靈境的修士。你雖不算高,但既能駕馭前八招,躲過第九招,在開門境修士中,論起戰力也算是殊為罕見的存在了。」

        不二聽了,雖不大相信,但仍是對那人連聲稱謝。

        那人回道:「這幾年你修為的確精進不少,但你體內的兩個鎮海獸,一個極其罕見,另一個更是聞所未聞,故而越往後走,大道難免愈加艱難,你還需早做準備的好。」

        他所說之事,正是不二心頭大患。便連忙問道:「此事自開門之後,一直困擾晚輩,不知前輩可有什麼解決之法?」

        那人稍作沉默,似乎也有些為難:「以你的情況,想要聯絡畢蜚,只有想辦法尋到含有畢蜚血脈的精血,以此製作神魂連通捲軸這一條路可以走。」

        「但據老夫所知,畢蜚在我人族已知的諸多界面中,只有三個存在。甚至,具有此種上古奇獸血脈的異獸奇蟲,也殊為罕見。」

        「老夫曉得其中一種,名叫蠱蜚,卻是在與我宏然界相隔數個界面的蠱界。只有連續通過數個跨界傳送陣,才能抵達。」

        「不過,這條路你多半是走不通了。一來跨界傳送陣需要耗費的靈石實乃天文數字,根本不是你能負擔起的。二來那蠱蜚也是極其罕見的存在,且多有詭異高深的本領,即便到了蠱界,你也沒有幾分機會取得其精血的。」

        不二聽罷,立時犯了愁:「如此說來,晚輩想要突破通靈境,多半是痴心妄想了?」

        說罷,難免有些心情低落。

        「未必。」那人語氣之中帶著些許自得的意味:「你那位斗笠師傅見識平平,未必老夫也沒有辦法。」

        「前輩此話當真?」不二顯然有些喜出望外。

        「你若是懷疑老夫的話,」那人冷哼一聲:「大可以不信,老夫也懶得多費口舌。」

        不二知道他的怪脾氣犯了,心裡難免有些好笑,人卻是好生道歉一番。

        「臭小子,」那人這才消了氣,接著卻是語出驚人:「你突破通靈境的希望,多半還要落在角魔身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二章 好不寒涼

        雖是一日之晨,太陽剛剛探個頭,但南方一帶,在盛夏的天氣裡,還是有些炎熱。

        不二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長吸一口氣,整個人顯然還處於震驚之中

        「角魔?」他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了:「我突破通靈境,跟角魔有什麼關係?」

        「臭小子,」那老伯嘿嘿笑道:「製作神魂連通捲軸,並不一定非要用異獸的精血。」

        「難不成……」不二登時吃了一驚。

        「你也想到了罷。」那老伯淡淡接道:「有些異族也可能傳承了畢蜚的血脈,用他們的精血,自然也可以製作畢蜚的神魂連通捲軸。」

        「前輩的意思是,角魔一族也傳承了畢蜚的血脈?」不二有些不敢相信。

        「你想的也未免太簡單了。」那老伯沒好氣道:「倘若真是如此,此界擁有數萬角魔的存在,你突破修為瓶頸豈不是易如反掌了?」

        不二立時明白過來,不由地撓了撓頭:「那前輩的意思是……」

        「你可曉得,角魔一族中,其實有上百個族類。」那老伯反問不二。

        「倒是有所知曉,據顧乃春所言,屠我長樂村者,正是骨刃一族的青角魔。」不二連忙回道。

        說到此處,他忽然想明白了:「前輩是想說,角魔百族之中的某些種族可能傳承了畢蜚的血脈?」

        「不錯。」那老伯似乎點了點頭:「很多年以前,老夫曾翻閱過一本專門介紹角魔種族的書籍,其中提到過某一族似乎具有畢蜚萬分之一的血脈。雖然稍稍稀薄了些,但用來製作神魂連通捲軸是綽綽有餘了。」

        「果真如此?不知究竟是角魔中的哪一族?」不二欣喜若狂,連忙問道。

        那老伯嘆了口氣:「說起那一族的名字和體貌特徵,書中也未曾提起。」

        「這……」不二聽了,滿面有些失望:「這叫我如何著手?總不能將角魔百族逐個去試罷?更何況,憑我的本領,多半也不是尋常青角魔的對手。」

        「倒是另有辦法。」那老伯想了想:「我可以從你下丹田氣海穴附近取一滴精血,再以秘術汲取畢蜚一絲氣息,製成一個血脈感應符。倘若你能與那一族角魔在方圓半裡內相遇,這感應符自然會有所反饋。」

        半裡地的距離實在短了些。

        這讓不二覺得,憑藉此符在茫茫無盡的宏然界中,尋找一個完全不知道形貌的角魔,比大海撈針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總歸算是看到了一線希望,他便連忙道謝。

        「據老夫當年所閱,那一族人丁似乎不枉,多半也不大容易尋到,你現今便需著手準備了。」那老伯接著說道:

        「混在諸宗屬地的角魔畢竟是少數,所以老夫希望你盡快動身去西北,也就是青疆和甘隴之邊,人魔對戰的前線歷練一番。」

        「青疆?」不二立時明白過來。

        青疆位於人族領域西北一帶,方圓足有數萬里地,三千年前住著人族一些少數族裔,而如今卻被角魔一族佔據成為大本營。

        青疆往東,緊挨著甘隴一帶,兩地接壤數千里,人族與角魔隔著青江而望。兩族各在自己的邊境駐守大軍,時常擦槍走火,大小戰鬥不息,每年都有數以千計的修士死在青江之畔。

        那老伯讓不二去青疆,一來因那裡有數萬角魔,尋到那一族的概率不小。二來多一些沙場歷練,對其日後突破瓶頸也大有裨益。

        不二這些年多次外出做生意,尤其是做青角的生意,對角魔在宏然界中的情況也頗為瞭解,自然明白了此人的想法。

        不由苦笑道:「青疆一帶是角魔大本營,的確益於找尋。但前輩你可曉得,想去甘隴戍守邊疆,需得是宏然宗盟某一宗的正式弟子才可。而我只不過是個掃院的雜役……」

        「你當真不曉得?」那老伯語氣之中帶著些許懷疑:「按照宏然界的規矩,修士宗門可以根據自身情況,招納一些散修壯大實力。」

        「倒是有所聽聞,」不二點了點頭:「不過,好像招納的時候,附帶不少條件的。」

        「哼,那些條件不過是用來限制根底不清的散修。」那老者冷哼一聲:「對於雲隱宗來講,招納外界散修的門檻乃是通靈境。但是如果散修出身地本就在雲隱宗的附屬州郡之內,而且來歷根底清楚,那麼只需要開門境中期的修為便可納入門內。入門之後,即可自行申請進入各座分院修行。」

        「多謝前輩提點!」不二自然欣喜之極,須知道,隨著他修為突破開門境中期,對靈氣的需求逐漸增大,那斗笠前輩賜給他的靈龕依然不夠用了。

        雲隱宗既然可以招納散修,只為了各座分院裡的聚靈陣法,他也要試一試。

        「西北之疆,危險無數,每一個角魔都較同階人族本領高出許多,對於低階修士來講,殞命的概率超過五成,你小子也別高興的太早了。」那老伯又忍不住來敲打他:

        「更何況,角魔的精血皆聚在頭頂長角之內。你若想取得精血,只有殺掉角魔,取下……」

        那人自顧說著,不二心中卻猛地一動:木晚楓做的正是青角的買賣,以後到手的青角,我每一個都去試試,不也是一個好辦法?

        正尋思著,懷中的霹靂子丸忽然傳來一陣輕微震動,正是木晚楓在召喚自己。

        ……

        與樹中那老伯作了別,不二便隻身返回宗內。

        在去往雜役合住院落的路上,遠遠瞧見一個熟悉的清秀身影飛快掠過,正是婉兒在疾身遁行。

        不二之前數次去找婉兒返還靈石,但總是聽說她離宗去執行任務。

        如今八年匆匆而過,她總算回來了。

        怔怔望著那道倩影,不二腦海中又浮現出她清麗的容貌。

        說實話,這幾年他雖日夜苦修不輟,但閒暇之餘,只要一閉上眼睛,總會想起在長樂村時,與婉兒相處的愉快時光。

        雖然,之前二人因為身份有別,漸漸疏遠了關係。

        但如今不二已然打開內海之門,突破了開門境中期,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修士,橫在二人之間的天塹鴻溝終於填平了。

        想到這裡,不二忽然心有所動:「正好藉著退還靈石的機會,告訴她,我已成為修士的事情,想必她也會滿心歡喜。」

        想著,便連忙追了過去,一路趕到合規院,婉兒已進了院中。

        不二便叫人幫著通稟一聲,只說要見婉兒。

        不一會兒,進去遞話的人返身回來,語氣之中不大客氣:「早跟你說了,師妹外出執行任務尚未歸還。」

        說罷,便一揮袖子,返還院中,遠遠丟過來一句:「你日後還是少來這裡招人討厭的好。」

        不二聽得一愣,緊接著晃有所思,想自己一直無緣得見婉兒,原來並非是她不在院中的緣故。

        稍作思量,當即遁到院牆上探了個頭,只見婉兒正婷婷站在牆邊,一旁站的正是之前遞話那人。

        「顧師妹,這個魏不二實在討厭。你不想見他就直說,為何總是遷就著?再不濟,教訓他一番也未嘗不可。」

        那人顯然有些憤憤不平:「假若師妹你不肯自降身份,這惡人就由師兄我來做。」

        「不必煩勞師兄了。」婉兒微微一笑,霞紅輕輕上了面龐:「他畢竟從小與我一起長大。惦唸著往日的情分,我也該多多遷就一些。」

        不二呆呆掛在牆頭,只覺得渾身都不痛快。

        半晌,一翻身,越過牆頭,正落在婉兒身旁,直叫院中說話的二人大吃一驚。

        「好久不見。」不二面無表情瞧著婉兒,手裡拎著一個灰布制的包裹,緩緩遞了過去:

        「這些靈石還給你。」話到此處,他正想說:「咱們兩清了。」

        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只見婉兒一臉尷尬地瞧著自己,不二心中好不寒涼,但臉上卻掛起了微微的笑容:「我現今做了採購的雜役,公務繁忙,日後恐怕不能常來見你了。」

        說罷,輕輕一拱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走了不知多遠,又聽見婉兒遠遠丟來一句:「魏不二,凡人也該知上進、求前程,你日後有什麼困難……」

        說到此處,稍稍停頓,聲音又低了些:「可以來找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三章 生死劫

        回家的路,著實有些漫長。

        魏不二孤零零地走了回去,進了自己的小屋,裡面空空蕩蕩,木晚楓並沒有等著。

        不二想了想,她多半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四下打量一番,屋子裡冷清的要命。嘆了一口氣,便一頭紮在了床上。

        回思今天與婉兒相見的情形,便是渾身不大自在。

        他忍不住在想:凡人想做修士,究竟是為了什麼?

        如果是為了長生大道,活得更久一些,但活著若是不快樂,活得更久,豈不是痛苦煩憂越久?

        便如此刻,他雖然踏上了長生大道,但心裡面卻一點也不痛快。

        他自然曉得婉兒在刻意迴避自己,便又琢磨:「她因我無法打開內海之門,只能做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而有意疏遠於我。」

        「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何必如此苦惱?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我便是對她再多好感,也不可低三下四地去討好她,徒降了身份不說,還惹人生厭。」

        如此想罷,心裡終於好受一些,接著又忽然想到:「我現今成了修士,終於與她步入一個世界,但我偏不將此事告訴她,待日後有所成就時,再叫她大吃一驚才好。」

        他一想到這前所未有的惡作劇般的念頭,心中便有種踩了紅線、踏過禁區的難以言明的暗爽之感,心裡頭似有一團柳絮亂飛,叫人好不癢的。

        待過一會兒,那柳絮漸漸從心頭飛的散去,終於又冷靜下來:「倘若我因鎮海獸的緣故,終身止步於開門境,那也多半與她有緣無份,便該隱姓埋名躲在杳無人知的角落,不必再去煩擾了……」

        想著想著,又怪異地升起一股成人之美的聖人情懷,在自我犧牲中享受到了莫名的快感,心頭又似闖進一個掃把,把攢了許久的灰塵污垢稀里嘩啦掃去。

        便在這唰唰唰的均勻掃地聲中,他迷迷濛濛睡著了。

        這一睡,不知帶來幾多好夢,讓他在夢裡馳騁逍遙,好不快活。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好夢的畫風陡然一變,似有濃密厚重、黑壓壓的烏雲在夢中遮天蔽日,陰森森的冷風不知從何而來,凜冽地刮過,似掃過靈魂般的寒涼上了身,冷得不二立時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了眼。

        只見四周黑漆漆一片,似有惡鬼的眼睛藏在暗處,吃人般盯著自己。

        他連忙坐起身子,接著一陣恐怖可怕的心悸陡然襲來,令他胸悶氣短,久久不能舒緩。

        隱隱間,又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顫動。

        低頭一看,淡薄的紅光在懷中隔著衣衫,一閃閃映了出來。

        他連忙扯開衣服,從裡面取出一顆米粒大小的珠子,果然是它在閃著紅芒。

        不二大吃一驚。

        按木晚楓的說法,這霹靂子丸閃起紅芒,便是母丸將要自爆的兆頭。

        當然,只是母丸單獨的自爆,並不會牽連到魏不二手中的子丸。

        如此推算,木晚楓多半是遇到了什麼性命危險,又或者被什麼人追殺,竟然逼得她動起了激發母丸自爆的念頭。

        念及於此,他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刻不停從門外走了出去。

        出了宗門之外,便了入了雲隱山脈,連忙拿出子丸,一邊四下轉著圈子,一邊仔細地觀測。

        只見越往西南走,那子丸所發的紅芒愈亮,便可推測木晚楓所在的方位。

        他捏起雲遁術的口訣,又激發了一張疾行符,踏著白雲飛快地向東南方向急遁而去。

        邊遁邊在心中默默思量。

        根據紅芒感應的強弱變化,明顯可以感覺到,木晚楓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正東方向移動著。

        結合之前的判斷,便可推測她多半是在被人追殺。

        究竟是誰在窮追不捨?

        不二下意識便想到了二人多年來一直在進行的秘密交易。

        先前,他一直納悶,木晚楓從哪裡得來的青角。照理說,尋常的青角魔遠要比同階的修士本領高強。

        木晚楓現今不過是開門境中期的修為,卻時常可以搞到二紋,甚至三紋青角,這實在太奇怪了。

        他一直覺得來路不正,但也不大敢刨根問底,徒惹一身麻煩。

        如今再一想,今日的禍事,說不定便是由這青角的來源而生的,不得不叫他好生思量。

        甚至,大有可能是她在偷偷獲取青角的時候,被宗盟執法隊盯上,抓了個現行。

        她只怕落入執法隊手裡,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甚至牽連了雲隱宗,這才在迫不得已之下,想到自爆而亡的辦法。

        想到這裡,不二心頭一沉,稍稍有些遲疑,足下的雲彩也略微滯緩。

        宗盟執法隊,這絕對不是不二現今可以對抗的力量。

        倘若木晚楓真的惹上了執法隊,那命中注定她今該隕落於此,毫無挽救的餘地。

        想著,他幾乎要停下腳步,往回返去。

        但身子剛轉了一半,背後便似有極寒的冷風颳過,那令人胸悶氣短的心悸又驟然襲來了。

        不二似遭了當頭一棒,連忙止住身形。一手捂著胸口,另一手護住後背。

        那心悸久久不能舒緩,背後寒涼仍是在不斷地侵蝕。

        不二運法審視體內,只覺得內海之中的畢蜚果然在皺著眉頭。

        按照先前的推斷,畢蜚多半在憑藉這種方式,在提醒自己大難臨頭了!

        他完全停在半空中,強作鎮定:「倘若是大難將至,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與木晚楓有關了。可她此刻分明是要獨自引爆母丸的樣子,並未打算引爆子丸。」

        「便算是她準備連子丸也一起引爆了,我大可以隨手將子丸丟掉,也不用擔心性命之憂,也絕不會牽連到我……」

        「不對!」他方想到此處,心頭猛地一震:「假若木晚楓真的激發母丸自爆了,她的神魂依舊存在,那執法隊的追兵只需要對其使用搜魂術,那立時便能追查到我的身上。」

        不二越想越是心驚肉跳:「是了,既然遇到宗盟執法隊,木晚楓早該激發母丸自爆了,但她一直強撐到此刻,說不定正是要提醒自己趕快逃走。」

        他立刻又持著子丸,重新向木晚楓逃遁的方向疾行而去。

        溜之大吉?從此便要以後面對宗盟執法隊無窮無盡的通緝追殺。

        如此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何況,以自己的微末本領,遲早會被捉住,受盡刑罰折磨。

        倒不如趁著木晚楓尚未落在執法隊手中,強行挽救一把。

        倘若對手修為不是高的離譜,攜二人合力,說不定覓到活命的機會。

        倘若雙方實力差距懸殊,自己抵死一搏,也好過日後亡命天涯,飽受折磨。

        瞧了瞧手中的子丸,大概估算了一番,按照自己的遁速和遁向,應該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內,在木晚楓逃遁的路線上遇到她。

        正想著,手中紅芒卻閃的愈加頻繁,許是木晚楓快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他連忙使出全力,每踏出一步,便向前射出三丈之遠。又取出一張極速符,瞬時捏碎了,整個人遁速陡然增快,似離飛箭一般衝出去了。

        ……

        大約三炷香的時辰過後,到了一處林木茂密的叢林中,子丸的紅芒已經有些閃的刺眼了。

        不二止住身形,用黑布將它裹了幾層,揣在懷中,四下張望了去。

        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倉皇的摩擦樹葉枝幹的響聲,越來越近。

        他連忙鑽到了一出灌林中,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望出去。

        只見一個曼妙身影穿著一襲黑色緊衣,飛快地從遠處林中鑽了出來。

        待她遁到稍近的地方,才瞧見一張極為標緻的美人面孔,緊皺的眉頭和慘白的臉色顯示她此刻極為狼狽。

        這女子正是木晚楓。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四章 一波未平

        木晚楓不曉得自己到底還可以支撐多久。

        她傷的很重,背上有道一尺長的口子,正不停地往外流著血,像沙漏一般,對生命進行最後的倒數。

        最要命的傷勢卻是在體內,不知被哪一位高人一掌拍到胸口,使得一股怪異的法力在五臟六腑瞎轉悠,以致於戰鬥力大減,只剩了不停逃遁一條路可走。

        她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身後催命般的破空聲,像冥神的腳步愈加靠近。

        稍稍向後瞥了一眼,三個身著青袍的身影在不遠處急速閃動著。

        遁在最前頭的領隊,大概是開門境中期的實力。另外,還有兩個開門境前期的修士。

        倘若沒有受傷的時候,對上這幾人她許是大有勝算,但如今……

        可以預見,一旦落入他們手中,自己的身份和之前所做得事情定要通通暴露,後果難以想像。

        「就到這裡罷,再撐下去也是枉然。」

        她面露一絲決絕之色,忽然掏出那霹靂母丸緊緊握在手中:

        「我死後,立刻將神魂散掉,若是這樣仍逃脫不掉,那便是命中該遭此劫了。」

        正要默念引爆口訣的時候,忽然掌心一顫,手中之丸閃過一道藍芒。

        緊接著,那藍芒極有節奏地忽閃了幾下,母丸也跟著在掌心陣陣顫動。

        這分明就是在通過子丸來給自己傳遞信息。

        而且,看這藍芒閃映的亮度,子丸分明就在方圓數百丈之內。

        「魏不二?」

        她立刻想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子丸只有一顆,正是在魏不二手中。

        他怎麼來了。想要救自己麼?

        不對,他多半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就算他真地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以其一介凡人之軀,恐怕也只該躲得遠遠的。

        如此推測,魏不二多半以為她是在通過引爆母丸的方式召喚他,所以才匆匆趕來。

        想到這裡,木晚楓有些哭笑不得。

        試著推測一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她死後,魏不二在這林中四處亂走,接著被執法隊發現,繼而被盤問出二人的交易,最終牽扯到雲隱宗,甚至連師尊她老人家也會被連累。

        木晚楓忍不住在想,也許自己可以再苦撐一把,將執法隊引得遠一些?

        這個念頭方一升起,一陣暈眩感便猛地襲來——正是因為流血過多導致的。

        再審視體內傷勢,那股亂竄的怪異法力根本沒有消停的勢頭,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原本只需自己一個人死掉,現今來看,只有將他一起解決掉了。於是調轉方向,朝著子丸傳來感應的地方遁去了。

        ……

        只是些許的功夫,她便向北遁出了百餘丈,執法隊的追兵已然追至身後,只剩了十餘丈地。

        但魏不二卻連影子也沒有瞧見。

        「看母丸的感應,他明明就在附近,怎麼……」

        她納悶極了,扭頭四下觀望,這一帶地上鋪了一層厚實的殘枝落葉。

        「閣下還不束手就擒麼?」身後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負隅頑抗,便是死路一條。」

        話音未落,一道嗖嗖作響的風刃擦著木晚楓的頭皮過去了。

        她心中一凜:再不可拖延了。

        忽而想到什麼,當即將母丸用手貼在胸口,嘴中喃喃唸到:「神雷以降,電光即逝。唯母子連心……」

        聽這口訣的意思,竟然是要將母子二丸一併引爆了!

        身後追敵許是察覺到前方驟然湧出一陣躁動的能量,連忙一股腦兒追了上去。

        但下一刻,卻聽到了一聲慘叫。

        木晚楓下意識止住了口訣,向叫聲傳來的方向瞧去,只見落在執法隊最末的一人,身子忽然斷成了兩截倒在地上,面上滿是不可思議地神情。

        其餘二人也暫時將木晚楓擱置一邊,連忙轉過身去,吃驚地瞧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毫無疑問,那倒霉的隊員被人偷襲了。

        那領隊立時將另一人招呼過來,二人靠在一處,滿臉謹慎地四下瞧著:

        「閣下是哪一宗的好手,還請亮個相。」

        他暗自琢磨:雖然是偷襲,但在一瞬間將一名開門境的修士砍成兩截,偷襲者的本領多半不在自己之下。

        話音未落,便有一道紅芒利刃從二人身後閃電襲來。

        那領隊冷哼一聲,捏起口訣,便馭了一道風刃迎了上去。

        眼看就要撞上的時候,那紅芒利刃忽然詭異地一沉,擦著風刃而過,瞬時削進了二人一側。

        另一名開門境前期的修士躲避不及,肩膀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從傷口四濺開來。

        「是個硬茬。」那領隊連忙舉起手來,握成拳頭,示意高度警戒。

        但緊接著,一陣旋風便從二人腳底竄了起來,捲起大片的殘枝落葉,將幾個人的視線遮得密密實實。

        那道紅芒利刃混在殘枝落葉中,出其不意閃了出來,衝著一名開門境修士的脖頸削去。

        下一刻,那人的腦袋便從脖子上滾落下來。

        眨眼間兩名隊員身隕命喪,卻連凶手的模樣也未瞧見。

        那領隊自然又驚又懼,慌忙之際,從懷中取出一張五行金剛罩符,半空中瞬時間亮起五顏六色的華芒,以飛快的速度聚成一層光罩,便要將他四周護住。

        便在光罩即將合攏的一瞬間,一顆米粒大小的珠子微不可查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轟!」的一聲巨響,那珠子瞬時炸裂開來。

        爆炸巨大的衝擊力揚起了滿天的碎屑和殘枝枯葉。

        那領隊一聲慘叫,瞬時也被轟出了三丈之外。

        正是頭暈眼花,將近昏迷之時,一道灰衣身影毫無徵兆地從地上的枯枝爛葉堆中竄了出來。

        那領隊大驚之下,慌忙護住身前。

        但緊跟著,一道紅芒利刃自他身後倏地削來,一晃之下,便將整個人攔腰截斷了。

        木晚楓目瞪口呆地瞧著轉瞬間發生的一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灰衣身影也在原地呆站了半晌,許久才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正是魏不二。

        「你……你把他們都殺了?」

        木晚楓眼神之中滿是不可思議。

        只瞧他方才露的這幾手,修為高低先不說,身法和殺人的手段乾淨利落,簡直比常年坐鎮甘隴西北,身經百戰的戰鬥修士不妨多讓。

        「都,都死了?」此刻,魏不二也沒有回過神來,不敢相信自己頃刻間竟殺了三個開門境的修士。

        而且,似乎沒有太過費力。

        事實上,他這些年與那樹中人的紅芒利刃拚鬥數十萬招,論起戰鬥技巧和閃避身法,早已高出同階修士太多,只差實戰而已。

        「我殺人了。」他忍不住低聲喃喃道。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方才萬分緊張之中,來不及多想。

        此刻危險一去,整個人鬆了一口氣,看著馭使紅芒利刃的右手,腦袋一時間有些懵住了。

        殺得還是執法隊的修士,當真闖了大禍。

        又恍惚了半晌,才看清木晚楓面孔,指了指她手裡的母丸:「我不殺了他們,你就該玉石俱焚了。」

        人總算清醒過來,擔憂之色立時爬上了面龐:

        「我的木大仙師,我就說這買賣太要命,叫你趁早歇了罷!你就壓根沒有聽過我的勸。」

        「我福大命大,」木晚楓心中一暖,勉強笑了笑:「命硬的很。」

        說罷,終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被魏不二蒙在鼓裡。

        回頭跟你算賬,她下意識這樣想。

        但此刻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連忙指向那三人:「快把他們的屍體燒了,把此間的打鬥痕跡消了。」

        「執法小隊的隊長都隨身帶著魂牌,隕落之後,在宗盟駐地內,與之相連的魂牌會自動感應,」她說話的聲音倉促又有些發抖,顯然是在緊張中:

        「再過不久,宗盟便該派高手追查此事了,我們得盡快離開。」

        不二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什麼:「他們的神魂逃走了。」

        「無妨。」木晚楓擺了擺手:「沒有魂器,開門境修士的神魂頂多能在外界存活幾炷香的時間。」

        不二這才放了心,捏起口訣,喚出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球,方要扔向那領隊的屍體。

        忽然,一陣更加強烈的心悸猛地襲來,幾乎叫不二喘不過氣來。

        緊跟著,不知多遠之外,隱隱聽到穿林過葉的響聲,幾道強大氣息隔著數十丈的距離,毫不遮掩地鎖定了二人。

        二人相視一望,皆是慌了神:

        「通靈境修士!」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五章 往事多煩憂 來世頌歡愉

        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落。

        魏不二背著木晚楓,似發了瘋一般往前遁行。

        周圍的林木飛快向後倒退,連成一片模糊不清的顏色,像畫師潦草的塗鴉。

        木晚楓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今日,她在生死線上遊走了數次,傷勢和疲憊都成了催眠的良藥。

        緊靠在魏不二身上,他身上的氣息一個勁兒地往自己的鼻子裡鑽。

        雖然是汗臭味,但卻不大招人厭。

        這種要命的時候居然還能生出亂七八糟的心思,木晚楓也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回頭望瞭望,與二人相隔數十丈之外,有三個急速遁行的身影。只看法力散發的氣勢,便曉得皆是通靈境的修士,遠不是二人所能對付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回過頭來瞧不二。

        若不是他的身法和遁速遠比尋常的開門境修士厲害,二人恐怕早就落入敵手了。

        即便如此,雙方的距離也在不斷地拉近,被追上只是遲早的事。

        一想到落入執法隊手裡的下場,她又忍不住拿出了那顆母丸。

        「別,別啊!」不二發現了她的危險舉動,大口喘著氣:「我,我還不想死。」

        「都什麼時候了?」木晚楓忍不住有些好笑:「你還顧得上說話?」

        「你若是不想死,」說著,她猶豫了一下:「把我丟下好了,反正也是累贅,你還能多活一陣……」

        不二卻再也顧不上搭理她了,只因他內海中的法力所剩不多,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其實,身後的三個追敵也早就失去了耐性。

        追擊一個開門境中期的小子,竟然要耗費這麼久。

        此事若傳回宗盟駐地,恐怕就要淪為笑柄了。

        所幸,前面那小子已漸漸顯露法力不支的跡象,擒獲二人多半隻是盞茶的功夫。

        三個人已經開始各自打起了算盤:這女子牽扯到一宗牽扯極大的禁品交易,一旦挖到背後的線索,可以算得上天大的功勞。

        想著想著,便都有點眼疾心熱。

        便在此時,前面那小子忽然從三尺高的半空墜了下來,緊接著一步踏到地上,再一彈,便射出三丈之遠,逃得竟然比原先還要快上一線。

        「咦?凡人的輕功?」其中一個通靈境修士忍不住奇怪地說到。

        「也不大像,你看他每一次落地,除了肌體用力,還馭使了些許法力,好似是把凡人的輕功和修士的遁術結合在一起……」

        「管他呢,」另一個人有些不大耐煩了:「他如此做,只能說明法力即將耗盡,接下去體力也耗乾了,只剩下束手就擒一條路可走。」

        便是這樣一追一趕,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魏不二一路狂奔,法力眼看將要耗盡,若不是他自小體質異於常人,耐力著實驚人,恐怕早就在半道脫力而死了。

        木晚楓此時只剩了模糊的意識,但大抵也曉得不二已似強弩之弓,難以為繼了。

        「你快將我丟下去。」她的聲音很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別,別說話了。」不二大喘著氣,忽然將她從身後摟到身前,藉著翻轉的姿勢,她這才發現身後追敵只剩三十多丈了。

        其中一個修士口中喃喃唸咒,緊跟著一團藍色巨蛟般的虛影自其背後升起。

        那虛影吐出一道碗口粗的水龍,正直向不二撞了過來。

        「鎮海獸是水蛟麼?水龍術的神通。」木晚楓喃喃吟道,心中又暗自琢磨:「假如有一天,我能步入通靈境,幻葉涅槃碟會帶來什麼神通呢?」

        下一刻,便覺得渾身一震,一股巨力灌到了不二背上,將他整個向前擊的飛了出去。

        「原來是替自己擋招呢。」木晚楓終於明白過來,抬頭看了看眼前滿是汗水的面龐:「算你有點良心。」

        但在這股巨力的撞擊下,她再也支撐不住了。再往前看,隱約瞭見不遠處有棵百丈之高的參天大樹,枝葉繁茂旺盛,樹幹中間開了丈寬的大洞。

        「就要死在這裡麼?」她的雙眼緩緩閉了去:「風景還不錯。」

        又忽然想起這些年來,自己一直在膽顫心驚中卑微地活著,如今總算得以解脫。

        緊跟著意識也徹底迷糊了。

        不二則藉著那一股衝撞之力,猛地衝進了樹洞之中。

        只見三道紅芒倏地從洞中射了出去,再回頭時,那三人已人首兩分,倒在地上。

        ……

        幽暗的樹洞之內,不二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呆呆地看著地上橫躺的三具屍體,似乎還沒有從死裡逃生的狀態中脫離出來。

        「這姑娘是誰?」那樹中人淡淡地問道。

        不二扭頭一瞧,才發現木晚楓橫躺在地上昏了過去,便連忙將她扶了起來:「這是本宗碾冰院的一位師姐,名叫木晚楓。」

        「臭小子,」那人似乎不大高興:「這世間最屬女人麻煩,擾人心智,叫人煩憂。你方打開內海之門,還未有半點成就,便開始貪戀美色,日後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別胡說了。」不二連忙止住他:「我跟她之間,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原來如此。」那人似乎點了點頭:「我就說,憑這姑娘花容月貌,怎麼會看上你了?」

        他顯然讀懂了不二的話外之音。

        不二被他一句話堵住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是誰的弟子?」

        「木師姐師承寶慧師叔。」

        「哦?」那老者似乎想起了什麼,心中暗道:也不知寶慧的壞脾氣,有沒有傳給徒弟。

        說著,馭了一道紅芒,直潛入木晚楓胸口羶中穴。

        木晚楓渾身顫了一下,眉頭微微一皺,卻沒有醒過來。

        「她體內有一道旁人的法力作祟,老夫幫著化去了。但筋脈傷的不輕,一個月之內不得輕易走動,半年之內不可馭使法力。」

        說著,忽然惦記起了正事:「你們兩個怎麼惹上了執法隊?」

        不二被他問的一愣,心道總不能把兩個這些年做的交易說出來吧?

        正猶豫著,忽聽那老者哼了一聲:

        「算了,亂七八糟的事,老夫也懶得管,」說著,忽然語氣中多了些揶揄:「你小子本事沒學多少,惹禍倒是挺在行,執法隊的人也敢殺,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該殺了我。」不二仍在喘著氣,忽然意識到什麼,指著地上的三具屍體:「我只不過殺了三個開門境的修士,你的罪過可比我大多了。」

        「老夫殺了人,自有辦法讓任何人都察覺不到。」說著,那人冷哼一聲:「你做得到麼?」

        「這……」不二登時洩了氣,轉身便要出洞:「我去毀屍滅跡。」

        「等等。」那人連忙叫住了他:「毀屍滅跡?你以為把屍體燒了就萬事大吉?其他人還好說,那個執法小隊長身上多半有暫時保留神魂的魂器,你須一併銷毀了。」

        說罷,傳給不二一套搜索和驅散神魂的口訣,又教了些銷毀痕跡的法門和關竅。

        不二細細聽罷便告辭了,果然在那屍體附近尋到一枚黑色戒指,裡面藏著三個人的神魂。

        他按老者所教,銷了打鬥和追擊的痕跡,又將戒指帶到一僻靜之處,將神識沉入戒指,看到了三個瑟瑟發抖的虛影。

        不用猜,這三人肯定曉得木晚楓如何獲得青角的事情,不二自然對此極為好奇。

        只可惜,當修士肉軀毀滅,只剩神魂狀態的時候,是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的。

        要想獲得自己想要的訊息,唯有搜魂一種途徑。

        但若是強行搜魂,多半又會對修士的神魂造成難以逆轉的損傷,甚至會導致其無法再入六道輪迴。

        不二想了又想,終究放棄一探究竟的打算。

        他固然好奇之極,但仍是無法做到心狠手辣,毫不顧忌已死之人最後的渴求。

        尤其是看見那三團瑟瑟發抖的虛影,便好似聽到了哀傷之極的禱告聲。

        「唉!」

        他嘆了一口氣,盤腿坐下,雙手相合,比劃了幾個頗為複雜的手勢,口中喃喃念道:「凡軀隕,神魂現,往事憂煩多,來世頌歡愉……」

        便在安詳的吟誦中,那三團虛影發出了淡淡的微光,稍過不久便一頭紮進了泥土之中,再也瞧不見了。

        那人教給不二的,一套是將神魂徹底打散的口訣,另一套則是借鑑了佛修的超度法門。

        以不二的秉性,自然選擇了後者。

        此刻,他靜靜瞧著,心中恍有所思:

        有朝一日,若我身隕命喪,只剩神魂,但願也能得此善果。

        ……

        返還雲隱宗內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分。

        一路上寂無人影,冷清極了。

        不二背著木晚楓,小心翼翼返回了雲隱山脈深處,自己搭建的木屋之中。

        剛把房門關上,便聽見背上的佳人發話了:

        「臭小子,你隱藏得夠深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六章 不可言說

        房中沒有點蠟燭。

        但滿月的光隔著紙窗傾瀉而下,仍是照的四處光亮。

        「你什麼時候醒的?」不二嚇了一跳,連忙轉開話題。

        「剛醒來不久,」背上佳人自然曉得他的算盤,但也不著急與他清算:「一炷香的功夫罷。」

        魏不二頓時鬆了口氣,只要那老伯的行蹤沒有洩露便好。

        他撿了一些殘葉,均勻地鋪在床板上,把自己的灰袍外套脫下來鋪了上去,算是臨時搭了個床褥。

        接著,把木晚楓扶去床沿邊,輕輕靠了下去。

        「這是哪裡?」木晚楓皺了皺眉頭,眼睛半眯著,似乎還沒有從昏迷中徹底清醒過來。

        「雲隱山脈,離宗門大概三十多里地。」

        「還算清靜。」木晚楓說著,美目一睜,四下打量一番:「行啊,你小子什麼時候改作木匠了?偷偷蓋了個房子,連我都不知道。」

        不待不二回話,她忽然神色一正:「那三個通靈境的修士呢?不要告訴我,他們都被你……」

        「也算你我福大命大。」魏不二連忙接道:「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奇怪的哨音。那三人聽到以後,跟著了魔似的,轉頭就走了。」

        這句話是那樹中人教給不二的,大抵是執法隊慣常的聯絡方式。

        「除魔令?」木晚楓卻好似對這哨聲頗有瞭解:「難不成又有大隊角魔出沒?」

        想了想,覺得此事與自己也沒多大干系。

        若是真的有大隊角魔集結,反倒有助於自己脫身,便不再糾結於此。

        忽而想起先前被不二殺掉的三個開門境修士,登時有些緊張:「那三人的屍體如何處理了?」

        不二便將毀屍滅跡的過程大抵敘了出來。

        「行啊,都成行家了,殺人放火的事情沒少幹過吧?」木晚楓總算鬆了一口氣,但緊跟著,美目一瞪:「說罷,什麼時候打開內海之門的?」

        說著,面色一冷:「你該不是憋著什麼壞,打算趁我不注意,陰我一次吧?」

        「我的木大仙師,」魏不二連忙舉起右手,對這九霄雲殿諸位星君發誓:「你不來找我的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再說了,我若是想害你,現在不正是大好機會麼?」

        「哼。」木晚楓自然曉得眼下的處境:「這個用你提醒麼?不要跟我逗圈子了。」

        不二心知躲不過此遭盤問,又記得那樹中人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透露他的存在,於是只好拿出那位斗笠前輩來頂缸,真真假假地將自己打開內海之門的過程大抵跟她說了。

        「你是說,那位斗笠前輩尋了一位高手,強行幫你打通了內海之門?」木晚楓聽得目瞪口呆。

        不二點了點頭。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若是這其中出了半點差錯,你現在就該去冥王星君殿裡喝茶了。」木晚楓嘖嘖稱奇道,忽然又想起什麼:「不對。」

        目光中精氣一聚,直射向不二的眼睛,似乎要將他看得通透:「你才修行了幾年?就一口氣殺了一個開門境中期,兩個開門境前期的修士。」

        說到此處,忍不住笑道:「別告訴我,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行天才。我可知道,顧師叔早就給你的資質判了死刑。」

        經她這般一問,不二這才想起今日酣暢淋漓的一戰。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只是在戰鬥中莫名其妙地發現,那三個人的站位、出招、守勢,簡直處處都是破綻。

        雲刃訣?

        倘若真的這雲刃訣的緣故,這便了不得了。那樹中前輩曾說過,雲刃訣只是某一門功法所附帶的功決,那這門尚不知名的功法豈不是更加厲害了?

        想到這裡,不二忽然愈加好奇了,那樹中前輩究竟什麼人?

        「說實話,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那三個開門境的修士,多半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反而叫我得了便宜。」他一攤手掌,表示一問三不知。

        木晚楓顯然不相信,又旁敲側擊,軟硬兼施,細細拷問一番,結果當然是毫無所獲。

        「好你個臭小子,」這小子嘴硬,叫她好不生氣,臉色愈加蒼白了:「你日後可別想從我這裡討得半點好處了。」

        「我正要說起此事,」不二聽了,連忙勸道:「這交易再做下去,咱們可得把命丟了。」

        「你不樂意做就滾蛋,」木晚楓眉頭一皺,語氣大不善:「我也沒指著你,怕我連累你,咱們兩個從此便再無任何瓜葛。」

        「有幾條命夠你折騰的?」不二一沖動,也不知哪裡來的脾氣,指著她背後的傷口斥道:「執法隊說不定早就定盯上了,我可不想給你收屍……」

        木晚楓何曾聽見不二用這般嚴厲的口氣跟自己說話,登時懵住了。

        呆呆看了他半晌,只見眼神裡滿是誠摯,這才強忍住發脾氣的衝動:「好了好了。」

        她輕輕擺了擺手,作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語氣卻柔和了許多:

        「我的貨源給執法隊連鍋端了,你便是再想做,也沒有機會了。」

        「那便好,」不二鬆了口氣,忽然想起那樹中人說的話。

        「木大仙師,我想問你一件事。」他滿懷希望地瞧過去:「你可曉得,哪一族的角魔傳承了畢蜚的血脈?」

        「你問這個幹嗎?」

        不二嘆了一口氣,便將關於自己鎮海獸的情況大概告訴了她。

        「原來如此。」木晚楓恍有所悟:「竟是要用角魔的精血來製作神魂連通捲軸。」

        「我從未聽聞過畢蜚,」說到此處,她搖了搖頭:「更不曉得你想知道的情況。」

        說著,話語中頗有些抱歉的意思:「可惜了,若是貨源渠道還在,我還能試著打聽一番,說不定有所收穫……」

        「沒關係,」不二苦笑一聲:「我原也未抱什麼指望。」

        其實,他心中當然有些失落。

        經過這番折騰,他原先的計畫毫無疑問泡了湯,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我早就做好準備,去西北一試身手了。」

        「卻不知那裡的角魔夠不夠我殺的,嘿!」

        他試著開了句玩笑,但說出來才發現根本不好笑。

        「甘隴?」木晚楓聽得心中一動。

        那裡太危險了,十之三四的低階修士要死在戰鬥之中,葬身青江水底的。

        她方想開口相勸,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

        便算將他勸止住了,又有什麼用?

        無法喚醒鎮海獸,就意味著不能突破通靈境,往後頂多活個一百五十多歲,便該壽終就寢了。

        對於修士來講,三四十歲折腰與一百多歲壽元終止,似乎也沒有什麼分別罷?

        便如自己,多少年來,一直膽顫心驚活在懸崖邊上,除了那可不可言說的秘密之外,還不是為了大道長生、逍遙天地的夢想?

        「西北危險,」她思慮良久,最終只匯成了一句話:「你多添幾分小心。」

        此話說罷了,屋裡莫名陷入良久的沉默。

        兩個人誰也不知道再該說什麼,怎麼說。

        誰也沒有挪動,但彼此的距離卻好像更近了。

        在一日奔波疲憊的作用下,木晚楓漸漸合住了眼睛。

        這一覺,她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甚至,做起了久違的美夢。

        不二則靠著牆壁,一夜難眠,望著甘隴的方向,琢磨黎明什麼時候到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4
第二十七章 西北望

        殺掉執法隊修士之後,木晚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在高度警惕之中,即使二人藏身的木屋離事發地足有數百里之遠。

        她無法確定不二是否真的把所有的痕跡都抹去了,又擔心那素來神秘的執法隊會有什麼追蹤秘術,可以把自己的行蹤一點一點挖出來。

        好幾個晚上,她都被噩夢驚醒。夢到東窗事發,夢到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夢到帶著字號的精英執法隊突然降臨到身邊。

        夢到往北的極寒之地,像巨大荊棘一般拔地而起的獄塔,還有裡面千百種讓人膽顫心驚的刑具。

        幸好,半年過去了,所有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半年裡,木晚楓就待在魏不二的木屋裡躲著。

        不二問她為什麼不回宗。

        她便沒好氣地回道:「我現在這副樣子,怎麼回宗?」說完,還會用手指輕輕指著背後醒目的傷口。

        「你師傅擔心怎麼辦?」不二好心提醒。當然,更主要的是有她在這裡,不免會讓自己修行的時候分心。

        「你倒嫌棄我了。」木晚楓皺了皺眉頭,顯然不大高興:「還是少操點心罷,我早就跟師傅說過,去陝南採購尋靈草,大概離開半年。這才過了幾天,現在回去算怎麼回事?」

        不二隻好將她像神仙一般供著養著。

        按那樹中人的說法,她筋脈傷的不輕,半年之內不可馭使法力。傷勢未好便回宗,也不大好作解釋。

        ……

        在這半年裡,不二終於打定主意,盡快加入雲隱宗,一來可以獲得去西北參戰的機會;二來隨著他的修為漸長,靈龕裡的靈氣已經不大夠用,只有在聚靈陣內修行才可以鞏固修為,繼續提升。

        與木晚楓商議一番,她表示謹慎的樂觀:

        「雖然你已經突破開門境中期,又出身於雲隱宗所屬州郡,來歷根底清楚,具備了入宗的基本條件,掌門那一關多半不是問題。」

        她原本閉著眼睛,盤腿坐在木床上療傷。見不二向自己討教,連忙睜開眼睛,指了指他的下丹田:

        「但須曉得,以你的鎮海獸來看,此生突破通靈境的希望極低,各分院主恐怕不樂意接手。聚靈陣可提供的靈氣就那麼多,總得用在有用的人身上,你說是不是?」

        不二苦笑一聲。木晚楓說的直白,卻是大實話。

        「這些我也知道,但我找你商議,不是受你奚落來的。」他有些心急:「還是想一想怎麼幫我罷。」

        木晚楓見他這副著急的模樣,忍不住擠兌一番:「先前對我藏著掖著的時候,你倒是挺沉的住氣,」說著,忽然有些好笑:「你要是一位姑娘就好了。」

        「此話何來?」不二登時愣住了:「我若是女子,你就有辦法了?」

        「你要是一位姑娘,我倒可以跟師傅說叨說叨,把你納入碾冰院來。」木晚楓哪料到他竟然動心了,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怎麼樣,要不要考慮男扮女裝?」

        「我寧可一頭撞死。」魏不二有些失望:「枉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就出這麼些餿主意。」

        「好罷。」木晚楓曉得此事事關不二大道前程,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我給你指三條路。」

        「第一條,待掌門將你納入宗門後,帶上厚禮,去各分院逐個試一試。萬一哪個院主腦袋一抽,把你收下也說不準。」

        「腦袋一抽?」不二苦笑一聲:「這條路得是有多不靠譜?再說了,準備一份能讓諸位院主都動心的厚禮,這代價也是我付不起的。」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厚禮我幫你準備。」木晚楓微微一笑。

        「你幫我?」不二心頭一熱,旋即又冷靜下來:「算了,還是說說其他辦法吧。」

        這些年來,木晚楓為了積攢靈石,冒著隕落地危險,幹著掉腦袋的生意。

        不二雖不曉得她所為何事,但多半也關乎其大道前程。

        「跟我還客氣什麼?」木晚楓神色一動,似乎猜到不二在想什麼。下一刻,便是一聲輕笑:

        「不過,本仙師的靈石也不寬裕,只能給你準備一份,只好勞煩你拿著厚禮逐個去試。」

        說到此處,忽然嘴角一揚,腦海中竟聯想到了魏不二拿著見面禮,到處求人的模樣。

        便覺得這畫面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要我想來,諸位院主若是不想將你接納,多半也不大好意思將禮物收下。故而,這一份禮物也足夠你達成目的了。」

        不二還要開口相拒,卻被木晚楓擺手止住了:

        「第二條路,假如各分院都不願意接手,你還可以試著申請宗門任務。據我所知,有些任務的獎勵,便是可以在一定時限內使用掌座峰或者各院的聚靈陣法。」

        說到此處,她嘆了口氣:「這辦法的缺點是,那些以使用聚靈陣法為獎勵的任務,多半是針對散修出身的門人,雖然不怎麼危險,但大多耗時耗力。往往一個小小的任務,都要耗費年許之久,可獎勵的聚靈陣法使用時限卻只有屈屈幾日而已。」

        「這也太少了!」不二眉頭一皺:「我大道本就艱險,怎麼經得起這般損耗?還是說說下一個辦法罷。」

        「第三條路,入宗之後,盡快申請去西北。」木晚楓神色有些凝重。

        「西北?」不二愣住了:「去了西北,每日陷於戰鬥之中,恐怕更沒有時間修行了吧。怎麼也得修到開門境後期,才好著手此事。再說了,西北荒涼,恐怕也沒有聚靈之地罷?」

        「你這般思量,就有些想當然了。」木晚楓忽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竟然憑空添了些英姿颯爽的氣度:

        「但凡做了修士,哪一個不想著長生大道?倘若西北只是殺伐的戰場,有幾個修士能在那裡安心呆著?」

        「你的意思是,」不二忽然似抓住了什麼:「西北也有供修士修行之所?」

        「不錯,」木晚楓點了點頭:「甘隴和青疆交匯之處,有一帶五行屬的四階中等靈脈,宏然宗盟在那裡佈置了數個聚靈陣法,但凡有戰功在身,都可以去那陣法之中修行的。」

        四階靈脈,魏不二猛地吸了一口氣。

        這個等級的靈脈,足以用來讓修士突破天橋境了。須知道,便如雲隱宗,也只有雲霧屬的三階弱靈脈。

        「怪不得!」

        魏不二恍然大悟:「有這四階靈脈在,才會有源源不斷地修士去西北與角魔搏殺!」

        「倘若真的如此,」他立時有些坐不住了,一隻腳已經邁出門去:「我現在就去找掌門,只要一入宗,便申請去西北,越快越好。」

        「急什麼?」木晚楓連忙止住他:「你以為西北的戰功當真好立麼?若是不需要拼著性命去搏殺,天底下的修士都要去西北苦修長生大道了。」

        「我也曉得其中危險,不下於刀尖求生。」不二這才止住腳步:「但我今年已經三十二歲,按照開門境修士的慣例,壽元最多不過一百五十歲。」

        他扳著手指算起來:「七十歲之前,越早達到開門境巔峰,突破通靈境的希望便越大。七十歲往後,每過五年,突破的幾率便要降低一成,假若我不能在一百二十歲之前達到開門境巔峰,那麼此生便止步於開門境了。」

        「更何況,」他低頭瞧了瞧位於下丹田的內海:「我還要耗費大把的精力,去尋找聯通畢蜚的機緣,半點時間都浪費不起了!」

        他說起這些,心中滿是不甘,語氣自然稍重了些。

        「哼,好像只有你的大道艱險,」木晚楓被他說的一愣,半晌才冷哼一聲:「其他人都是乘風破浪,易如反掌一般。」

        她的聲音略微低沉,語氣之中似乎多了些苦澀。

        不二這才冷靜下來。

        他雖然不大瞭解內情,但木晚楓看似是碾冰院主的得意高徒,實則也有不少難言之隱,否則只憑著師傅的寵愛,也不至於屢次冒險,過得如此辛苦。

        「是我心急了。」不二滿臉歉意,返身回來:「你說如何是好?」

        「到了西北,處處危險,自然修為越高越好。」木晚楓神色一緩:「你不妨先走第一條路,若是僥倖能被哪座分院接納,待突破了開門境後期,再去西北走一遭。」

        說著,伸手一指西北:「若是各院主有眼無珠,第一條路當真走不通,你再去西北也無妨。」

        「正該如此!」今日商議,大有所獲,不二向木晚楓鄭重道了謝。

        「往後的路愈來愈難走,我能幫你的也不多了。」

        木晚楓輕嘆一聲。

        其實,她想說的是:你根本毫無機會的。

        但人活著,總歸需要一個念想,不是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5
第二十八章 雲來雲往雲正氣 隱山隱水隱善人

        挺拔巍峨的掌座峰上,魏不二與修士打扮的一男一女並肩站著。

        用餘光掃去,那男子面貌謙恭,神情凝重,顯的不大自信。女子則是上等容貌,神態輕鬆,看似志在必得。

        不二早先打聽過這二人的情況,男的叫吳塵,女的叫林鏡月,皆是新近申請入宗的修士,但竟然均達到了通靈境的修為。

        「魏小弟,你久居雲隱宗內,想必對宗內的情形瞭如指掌。」

        那吳塵修為雖然遠高於不二,言談卻十分客氣:「不知李掌門脾性如何,又有什麼喜好。」

        原來,這個吳塵是想拜在李青雲所屬的正善院下,故而提前來打聽掌門的情況。

        「吳兄客氣了。」魏不二微一拱手:「掌門素來和善,宗門之內無人不曉。但我入宗良久,卻沒聽旁人說過他有什麼特別的喜好。」

        相處雖不久,不二倒是十分喜歡吳塵這謙和良善的性子,又大抵與他說了些李青雲的好話,正善院的情況,有弟子幾位,等等。

        二人在修為上雖有境界之差,但仍以兄弟相稱,這其實道家的傳統。

        在宏然界道修一派中,信奉的是道法自然的觀點,講究「道非死物,道無常道。」

        也遵循「應循時而變道,循道而變行為」的道理,也就是人的物性不同,其歸根求真方式也不相同。

        故而,不似儒家一般,非要設立一個基本的行為準則。

        具體到修士間的稱謂方面,也不像儒家那般刻板嚴規、崇尚禮儀、講究尊卑,也不似魔修那般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在儒修和魔修的規矩裡,但凡修為有差,就得前輩晚輩規規矩矩的稱呼。

        哪怕你曾經是別人的長輩,一旦修為被超過,也得改換稱呼,尊為前輩。

        在道家修士之間,則全憑個人的心性領悟和修士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感受。

        兩個道家的陌生修士相遇,即便是對方是悟道境的大神通修士,自己只是開門境的初學弟子,也可以只憑道法自然的感悟相互稱呼,叫一聲道友也無人指責。

        覺得對方年長,叫一聲前輩也好,兄台也行,老伯也罷,都是沒有死規矩的。

        當然,在同一宗門之內,又或者有師承關係的修士之間,也常按照師承尊長的因果,相互尊稱師叔、師伯、師兄、師弟之類。

        「哼!」

        魏、吳二人聊得熱絡,一旁的林鏡月卻不大高興了,一聲冷哼罷了,斜著眼向不二瞧過來。

        「林道友,」吳塵只以為二人說話,怠慢了她,連忙拱手客氣:「我們三個一同入宗,也算是三生有幸。日後大家便是同門手足,以師兄妹相論,還請多多關照。」

        「同門手足?」那林鏡月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冷冰冰瞧了魏不二一眼:「叫我與這開門境的小輩以同輩相論?」

        吳塵被她的無名怒火搞蒙了,當即不知如何去接下茬。

        魏不二卻只向著林鏡月微微一笑,才把吳塵拉了過來,小聲道:「這林鏡月原出自儒家,規矩太多,還是少說為妙。」

        「哦,怪不得,」吳塵恍然大悟,又有些奇怪:「她一個儒家弟子,怎麼跑來拜道家的山頭了?」

        「那我不知曉了。」

        二人又藉著話題,聊起了道修和儒修在修行法理之間的差別。

        其實,不二對此所知甚少,僅限於皮毛一層。

        倒是吳塵在入道年久,懂得更多一些,旁徵博引,叫不二良有收穫。

        過了不知多久,二人聊得倦了,吳塵忽然抬起頭來:「也不知掌門和諸位院主商議得如何了?」

        不二聽了,忍不住暗自嘆氣。

        其實,在李青雲同意將不二納入宗門之後,他便帶著木晚楓準備的厚禮逐個去了各座分院。

        當然,顧乃春的合規院和寶慧的碾冰院,他是未曾去的。其中緣由卻不必說了。

        只可惜,因身份低微,不二並未能見到各位院主,只好讓各院值守弟子帶了話。

        說起收納入院,各院主都傳話願意考慮。但不二奉上禮物,個個皆是婉拒了。

        「看時辰,也該差不多了。」

        不二望了正前方,眼前是座幾十丈高的大殿,琉璃瓦頂,紅玉砌牆。

        殿前立著八尊石雕,皆是奇形異狀的怪物,每個皆有八九丈高,威風凜凜,氣勢洶洶。

        再細細去瞧,那怪物的鼻子眼睛,毛髮紋理,皆是精雕詳刻,細緻入微,栩栩如生。

        「貔,角瞳,陸霧,常疏,青澤……」

        不二默唸著它們的名字,大抵曉得這些怪物皆是宏然正經裡記載的上古祥獸。

        只不過除了千年前,有人曾在獸人塔外的天河親眼目睹青澤沐浴之外,其餘大多失了蹤跡。

        他曾聽聞,數千年前,道修一派幾位前輩的鎮海獸,正是這些上古奇獸,因而皆獲得驚天駭地的大神通。

        卻不知他們有何等機緣,能夠將這些奇葩的鎮海獸喚醒。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實想跟這些前輩請教一番,哪怕只學到皮毛也好。

        大殿正門高寬具是十多丈,紅面嵌金,不知是什麼材質。

        門楣上掛著碩大牌匾,寫著「正善殿」三個大字。

        左面門柱刻著「雲來雲往雲正氣」。

        右面門柱則是「隱山隱水隱善人」。

        字字端正有力,筆筆蒼勁磅礴,更添了整座大殿的恢宏氣勢。

        再往裡,便是正和大殿了。

        大殿之內,呈正圓形,直徑百丈,周身寬拓,數十根巨柱均勻排布殿內,每根都有十人合抱之粗,柱刻翔龍磐虎,若生若動,氣勢驚人。

        殿中央有九個圓台,其中八個圓台呈圓周排布,高有三丈,直徑四五尺,三個圓台空著,其餘則有五人端正坐著,分別是雲隱宗三位分院院主,以及傳功和執法二位長老。

        另一圓台立在其餘八個圓台當間兒,更高一些,更闊一些,坐著一位方臉大耳,面容和善的中年者,正是雲隱宗掌門,正善院院主李青雲。

        「除了黃宗裳、元貞、張貴三位師弟因故不在宗內,議事會成員便到齊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新近申請入宗的一共有十位修士。經過掌座峰篩選,符合條件的便是這三位了。帛書裡都有大概的資料,諸位也都看完了……」

        只可惜話未說到一半,便被打斷了:「掌門師兄,我有個疑惑,這林鏡月明明出身儒修門派,為何拜在我道家門下?」

        「這個倒不必多慮,」李青雲撫鬚微笑:「我與此女做過瞭解,說來也合乎情理,她的鎮海獸是梟雲獸,神魂是霧魂,本宗雲霧屬的三階靈脈,正適合她來突破地橋境。恰好她原先所屬的也只是南疆的微末門派,也不敢耽擱她的大好前程。」

        話音方落,殿內立時安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5
第二十九章 傀蜮谷傳聞

        林鏡月的天賦已然十分明朗了。

        鎮海獸是梟雲獸,神魂又是霧魂,二者雖無血緣傳承關係,但屬性趨同,關聯緊密,可鑑此女修道前途一片光明。

        再加上她年紀輕輕,便已邁入通靈境,更是不得了。

        眾位院主自然是一片眼熱。

        「掌門師兄,其餘二人我不管,林鏡月身為女修,一定要進我碾冰院的。」

        說話的雖是個女子,但卻聽不出半點溫婉,正是木晚楓的師傅、碾冰院主寶慧。宗內素傳她性子冰冷,脾氣怪異,尤其對男子極有偏見。

        「此,此言差矣。」寶慧話音未落,一個暈暈乎乎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你們碾冰院都是女修,這……這個不差。但又沒規定是個女的,就得進碾冰院。顧師弟門下也有個女弟子,你,你怎麼不搶過來?」

        不用瞧,說話的正是酒仙院主杜勝康。此人因體內的鎮海獸是大名鼎鼎的酒蟲醉蟬,故而平素嗜酒如命,十天裡有九天便是在醉生夢死之中。

        魏不二曾打聽過,在七位院主之中,杜勝康算是收徒門檻最低的。

        可即便如此,不二數次去醉仙院苦苦哀求,也未能得見其面。

        此刻,他正斜躺在圓台之上,面泛紅光,眼神迷離,顯然是一場好酒方喝罷了:「我看這姑娘極有眼緣,來,來我酒仙院正合適。」

        「掌門師兄,諸位長老,師兄弟,且容我說一句,」卻是顧乃春坐不住了:「本宗七座分院,除了我合規院之外,皆有通靈境弟子,以至於宗內通靈境弟子大比,我合規院連一個人也派不出來,這豈不是太不公平?」

        「諸位,」大殿裡眼看吵作一團,李青雲聽得頭痛,連忙開口止住,但面上卻仍掛著閒淡的微笑:「既然諸位師兄弟都想將她納入門下,我看不如這樣……」

        ……

        大殿之外,已不知過了多久的時間,三個人正翹首以待。

        忽然自殿內走出一位身著青袍的弟子,不二認得他是掌門座下弟子,便拱手打了招呼。

        那人卻先衝著林鏡月和吳塵拱了拱手笑道:「恭喜二位,經本宗議事會初步商定,二位可暫且在掌座峰修行。」

        「暫且?」林鏡月眉頭一皺:「難不成,諸位院主未曾看中我的修行資質麼?」

        「那倒不是,」那弟子連忙搖頭:「其實,是各分院主都想將二位納入門下,掌門一時無法定奪,只好將二位暫時安置在掌座峰,待傀蜮谷大典之後再做決議。」

        傀蜮谷大典?

        不二立時想起與傀蜮谷以及傀蜮谷大典相關的傳聞。

        傳言中,傀蜮谷原是人族領域內一個普普通通的山谷。

        三千多年前的某一日,谷內忽然雷聲大作,風狂雨怒,青黃之霧飛湧,將山谷籠罩得密密實實。

        過了數月,從谷中湧出數百個似人非人的怪物,頭頂長角,說得是異族之語。見了人族凶相畢露,不知造了多少殺孽。

        這些怪物,便是後來在此界興風作浪的角魔。

        往後三千年,傀蜮谷每三十年就出現一次這樣的奇觀。數日之後,便會有數百個角魔從谷中湧出。

        人族修士便會聚在谷口,將其圍殺。

        於是,角魔便不再從谷口而出。但大陸之上的角魔仍是越來越多,逐漸佔據人族領域西北一方,在青疆域內紮了根。

        且時常混入人族領域內,殘殺百姓,食肉飲血。

        近千年來,他們氣焰更甚,經常屠村戮鎮,殘忍至極。

        為從源頭扼殺角魔,避免其混入人族領域之內,每到傀蜮谷出現異象的時候,宏然宗盟便會舉辦獵魔大典,在傀蜮谷外布下傳送陣法,派遣修士入谷獵殺角魔……

        不二正兀自思量著,忽見吳塵一步湊到那青袍弟子身邊,問道:「敢問道友,我二人入宗之事,為何與傀蜮谷大典扯上了關係?」

        「其實,」那人撓了撓頭,嘆了口氣說道:「也不怕跟你們說實話,再過半年就到了傀蜮谷開谷的時候。屆時,本宗也要舉行開門境弟子大比,以決定去榕城參加傀蜮谷大典的名額。」

        說著,他神色稍顯凝重:「本宗已經三次在傀蜮谷大典的比試裡,位列中等宗門末屬幾位,接連失去了壯大宗門實力的大好機會。」

        「掌門每每念及於此,總是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我等身為弟子,也大感面上無光。」

        說到此處,他略微提高了聲音:「據傳言,這次傀蜮谷大典的名次牌位,與宗盟在西南一帶新開拓靈脈的分配大有干係,事關本宗前途命運。故而,掌門與諸位院主商定,哪一個分院能在傀蜮谷大典之中為本宗拔得頭籌,二位便拜入哪一座分院。」

        「原來如此。」那林鏡月得知自己成了眾院主競相爭取的香餑餑,神色略微一鬆:「那便有勞道友了。」

        說著,輕輕一抬手,示意那青袍弟子向前帶路。

        「先等等,」卻是不二略顯著急的聲音,他一手扶著袖子,一手指著自己:「不知諸位院主打算如何安排我呢?」

        「瞧我這記性,」那青袍弟子這才想起他也是此次入宗的新人,微微轉過頭來:「可惜了,參與此次商議的四位院主都無意接納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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