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不二大道 作者:文刀手予(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5 18:27:4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3 218013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6
第四十章 冰雪剔透玲瓏心

        帛書之後,附帶著《圓明劍法》的口訣,想是這石追月不甘心自己的心血自此隨屍骨化為塵土,不能傳以後世,便將它寫下來,藏於此處,待有緣人前來。

        不二看過那口訣,原來此處只有上半卷,講的是劍法招式。

        下半捲心決想來是內功心決,找了半天,卻仍然不見蹤跡。

        他細細讀了一遍,只覺的古怪生澀,讀不大明白,心道:凡人的武功比修士厲害,這當真聞所未聞,只怕是這人胡吹大氣。

        但或許這劍法在凡人中也算了不得的武功,他既然捨不得埋沒,那我便先收著。待日後交給有緣人,好了結他的心願。只可惜此處只有上半卷,只怕別人拿去也沒什麼用。

        想到這裡,便將那帛書收入了儲物袋中。

        想此時天已大亮,再不回去,只怕顧乃春要大發雷霆。

        便急匆匆往洞外走,臨到洞口,太陽忽然從對面山崖上躍出來,刺眼的日光直射,他低下腦袋去避,卻瞧見山崖下面大河流淌,蜿蜒西去,腦海中靈光忽現。

        忽然想到:那老伯教我的口訣中第一句是「雲開日出照,升高望河曲」,上半句我已然悟到,下半句卻久久沒個進展,想來是我悟性不夠。但瞧這山崖下面,那大河奔流不止,彎彎曲曲,我又站在這高崖之上,正符合這其中意境,卻不知與此功法默契何在?

        只可惜,冥想許久,仍是不能更進一步。只怕延誤時間,索性放棄思索,順著原路往回趕,邊走邊想:不知鐘師妹是否安然回去。昨日只有一個角魔來追我,只怕她也是凶多吉少。

        又琢磨如何與顧乃春說起此事,既想把事情的講得清楚明白,又不願暴露那老者教給自己的功法,著實有些苦惱。

        邊行邊想,不知過了多久,遁到了一處溪水邊。

        溪水迢迢流向遠方,水裡清澈見底,不時看見魚兒游過。

        他一宿半日滴水未進,自然泛起了口渴。俯下身子拎起幾口水,嘩啦啦灌進肚裡,只覺得一道冰涼水線直入腹中,清涼可口,甘之如飴,一時間爽快極了。

        再往溪裡瞧去,只見自己的臉上身上沾滿了血跡,這才想起昨晚被那角魔重重擊了一拳,噴出好大一口血。但此時,竟全然沒有了受傷的感覺。

        雖然,他早已習慣受傷之後總是恢復得比常人快許多。

        但這般重擊之後,仍能迅速復原,亦感分外欣喜。只是滿臉血跡的模樣實在嚇人,便忙低下頭去清洗。

        忽然聽見清亮的一聲:「魏師兄!」

        聲音之中滿是欣喜。

        不二抬頭一看,只見小溪對岸不遠處,站著一個黃衫女子,身形秀麗,眉目如畫,怔怔望著自己,正是鐘秀秀無疑。

        原來,她一路尋著行跡而來,遁出百餘里地,仍是瞧不見不二的蹤影。

        逾走愈失望,想那角魔凶殘無道,魏不二八成已身隕道消,心裡竟湧起一陣無名悲涼。

        正走在小溪邊,瞧著溪水清粼粼的向東流去,水底的卵石雜亂無章的擺佈,竟像是秋天蕭瑟的落葉被浸濕了,沉在水底,再也浮不起來。便好似人死不能復生,難免傷感起來。

        再往遠瞧去,只見一個人影投在了對面岸邊的水面上。順著人影往上瞧,那人穿著雲隱宗的道服,渾身血漬,灰白頭髮,清秀面龐。仔細瞧去,不正是魏不二在俯著身子喝水麼?

        她遠遠瞧見,驚喜地喊了一聲。立時遁過小溪來,到了不二身邊,想說:「沒事吧?」話到嘴邊又停住,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倒是不二先開了口,只見他滿臉歡喜,笑道:「鐘師妹,你沒事,當真太好了。」

        聽了他的話,秀秀竟愣住了,半響才問道:「魏師兄,你對每個姑娘,都這般好心腸麼?」

        不二不知她此話從何講起,愣了半晌,也沒有個答話。

        倒是秀秀先意識到自己突兀了,便不再追問,忽而微微一笑,向不二身邊退出一步,拱手鄭重道:「魏師兄,我想說兩句話,第一,恭喜你福大命大,逃出升天。第二,多謝你昨晚捨命相救,我心裡永遠記著這份恩情。」

        不二不曉得她為何嚴肅起來,只好回道:「師妹,你客氣啦。不必放在心上。」

        兩個人互訴了分開後的情形,秀秀說了實話,不二說得卻是事先想好的說辭。

        秀秀聽了,不免笑道:「我說那角魔如此凶殘,你如何能從他手中逃出生天,原來是掉進了地洞裡。」

        但心裡卻是明白透亮:他渾身是血,無疑是與那角魔搏鬥所留,既然過了手,再想脫離戰場只怕是難上加難。

        再瞧他道袍底緣,隱隱沾了些綠色液體,無疑是角魔的血了。如此說來,要麼是他將那角魔擊成重傷逃去,要麼已經將角魔殺了。若是前者,他定會擔心那角魔受傷之後,喚來援兵追殺,自不會在這裡悠閒的飲水洗面。

        那麼,真相只有一個,他殺了那角魔!

        秀秀心裡不禁翻起了驚濤駭浪:單獨對上一個青角魔,憑自己的實力勉強也可做到。但要擊殺它,卻是難上加難了。這魏不二既有這般實力,竟然連雲隱宗參賽弟子的資格都沒有。

        如此要麼是,雲隱宗的高手多得難以計數,這顯然不大可能。另一種可能便是,他一定在隱瞞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6
第四十一章 有美偕行 路向榕城

        二人在小溪邊稍作停留,便匆匆往回趕。

        一路上仍是大好風景,卻再無心觀賞。待到了宿營之處,已是人去營空。

        「馬上將要開谷,師傅他們怕是等不及先走了,但總該與我們留些話罷。」秀秀在原先的宿營地溜躂一圈,便已定了結論。

        「多半便是如此,」魏不二倒是不大意外:「咱們也抓緊趕路吧,我遲一些倒也無所謂,莫要耽誤你參加大典。」

        秀秀點了點頭,便在四周的林子裡繞了一圈,果然從一棵樹幹中喚來一道傳聲符,正是方師叔所留。說得大概是他們先行一步,在榕城內宏然宗盟的駐地等候。

        雲隱宗一行也一併去了,顧乃春自然沒有給不二留話。

        「魏師兄,這一路便有勞你照拂。」秀秀見此情形,便衝著魏不二拱手笑道。

        不二隻道客氣了,兩個人一路徑直遁向榕城。

        路途漫漫,卻免不了說些什麼解乏。

        但兩人新識不久,遠不算慣熟,話題便有些尷尬。

        不二問秀秀入門幾年了,師兄妹幾個,諸如此類。

        秀秀雖覺得無聊,但也客氣地回了他。

        待秀秀問起來,初始還是關於雲隱宗的事情。但說著說著,忽然說起不二的頭髮:

        「魏師兄,」她指了指自己腦袋:「你年紀輕輕,為什麼……」

        因為苦惱給顧乃春送什麼禮物,而把自己頭髮都熬白了,此事說來也不算光彩。

        但不二倒是對此無心隱瞞:「說來慚愧,此事須從數年前,我在本宗求師不成說起了。」

        當下,將自己的資質,以及拜師的經歷,大抵說了出來。

        「沒想到魏師兄還有這般經歷,」秀秀聽了,一時頗受震動。

        她自幼聰明伶俐,天賦異稟,到了月林宗,也總是眾人搶著要做自己的師傅,哪裡體會過像不二這樣百般碰壁的情形,既覺得一夜白頭的故事有些心酸,又對他百折不撓的品質肅然起敬:

        「魏兄能以這般粗陋的資質,收穫今日的修為,想必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艱辛。」

        「不過,」說著,又忍不住問道:「魏兄口中所說的這個婉兒,是否就是貴宗此次隊伍中的那位……」

        「正是。」不二點點頭。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想必,」秀秀忽然頓了頓,大方笑道:「關係一定不錯吧?」

        在先前敘述的時候,不二並未怎麼提起婉兒,卻沒想到秀秀竟如此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異常之處,反而對她大感興趣:

        「或許吧,」他苦笑一聲:「不過,這些都過去了。」

        顯然,不大願意提及此事。

        秀秀一點就通,也不再追問。心中卻自有推測:看這樣子,魏不二多半對那婉兒情有所鍾了。但我昨日瞧見,婉兒與那位賈師兄成雙出對,嬉戲談笑,分明是兩情相悅。心中恐怕已有所屬之人,只可憐魏兄一片痴心了。

        傍晚時分,二人行到一座郡城,城牆是東西走向,瞭不見盡頭,城門足有五丈之高,上面有個碩大的牌匾,寫著榕城二字。

        城門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不二大感驚奇,心道:「聽說榕城只是越國境內中等州府,竟是這般闊氣,只怕住著數十萬人不止。眾人都說,天底下的角魔都是從傀蜮谷裡蹦出來的,這城緊挨著傀蜮谷,城裡的百姓豈不是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當下,便向秀秀請教。

        秀秀笑道:「你竟然不知此事?」

        不二撓頭道:「我曉得自己不會入谷,對傀蜮谷的事情也就未曾多做了解。」

        秀秀感嘆道:「貴宗當真是人才濟濟,連魏師兄這樣的高手竟然也沒有資格參加傀蜮谷大典。」

        不二忙擺手自謙。秀秀便將此中緣由細細道來。

        原來,傀蜮谷是角魔界與宏然界的交匯處,本是一處封閉的空間。

        但每三十年之期,兩大界面便會有一次輕微的摩擦碰觸。也便在此時,傀蜮谷的空間變得不再穩定。人魔兩族便會借此機會,從各自一方布下陣法,打開入谷通道,派遣精英入谷。

        那些角魔自然是想藉著傀蜮谷潛入人界興風作浪,人族則是要趁著角魔立足未穩,將其扼殺於萌芽之中。

        但奇怪的是,角魔進入傀蜮谷之後,卻不見從人族這一邊的入口出來。可大陸上的角魔卻總是愈來愈多,想必是傀蜮谷之中另有出口。

        也便是這個緣故,榕城郡雖然地處傀蜮谷邊緣,但較之其他府郡,反倒少有角魔蹤跡,漸漸的周圍百姓聚攏而來,生出一派興旺之氣。

        不二聽得大長見識,接著問道:「既要除掉這些角魔,為何不派遣各宗門的頂尖高手進去?反而都是些新近入道的開門境弟子。」

        「若是能讓各大宗門的高手入谷,這角魔之患早該絕跡了。」秀秀嘆道:「開谷之時,那谷中空間極不穩定,倘若我們派了通靈境以上的修士入谷,身上的法力過於雄厚,只怕那入口頃刻間便要崩塌了。先前也是有過這般經驗的。當然,對於角魔而言,亦只能派遣青角魔入谷。倘若黃角魔甚至赤角魔可以入谷,恐怕大陸已不是如今這般模樣。「

        不二奇道:「那就怪了,師傅說宏然大陸上也有不少黃角魔和赤角魔,甚至出現過紫角魔的蹤跡,他們從何而來?」

        「咱們人族可以修煉,那角魔亦可以。」秀秀聽了暗自好笑,但面上仍客氣講道:「青角魔修煉的厲害了,自然會變成黃角魔。黃角魔練得厲害了,自然會變成赤角魔。」

        說著,想到什麼,面色一沉:「據傳聞,角魔在此界的修煉速度,甚至要比在魔界之中還要快上一些。他們數千年前就潛入大陸,時至今日出現幾個紫角魔,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秀秀所提之事,不二往昔鮮有聽聞,不由得咋舌不已。

        既到了榕城郡,歸隊便在眼前,二人反倒不再著急。進了城門,順著正街緩緩前行。

        如此氣派的大郡城,不二尚是初次入得,只見高樓紅牆遍處,經營店舖沿街而置,街上人來人往,熱鬧極了。

        「為何這沿街店舖裡,」不二細細觀察半響,忽然發現了奇怪的地方:「有不少經營靈器、符籙的商舖,但負責經營的卻都是尋常凡人。」

        「魏兄可曉得這榕城附屬於本界哪一派?」秀秀問道。

        「如果我記得不錯,」不二微微楞了一下,才回道:「榕城歸於本界最大的宗門——常元宗治下。」

        「你說的不錯,」秀秀接著問道:「你可知常元宗屬於哪一類修派?」

        「神修?」不二有些不大肯定,他只是在宗內查閱資料的時候,不經意間瞧過,隱約有些印象:「常元宗的修士,一出生便拜入曄和教,信奉的好像是天神。」

        「是了,」秀秀點了點頭:「曄和教的教義倡導自由、平等、公正。」

        說著,她瞧向店舖裡忙亂的凡人:「在常元宗的修士看來,修士和凡人是眾生平等。所以,讓凡人參與修士的生意,也不大奇怪吧?」

        「不過,」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在絕對力量的區分下,讓修士和凡人實現真正的平等,多少有些不大現實吧?」

        不二對曄和教並不大瞭解,但也知道無知的時候不必裝懂,便果斷沉默了。

        待過了幾條正街,便清靜許多。

        秀秀識得路,領著不二直奔宏然宗盟在榕城的駐地。

        到了地方,不二一瞧,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駐地竟在繁華市井中硬生生拓出數百畝空地,當中蓋了碩大的宮殿,飛丹流閣,瓊樓玉宇,一派奢華景象。

        身著各色服飾的各派弟子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駐地門口站著幾個身著華服的值守弟子,秀秀給他們看了傀蜮谷的邀請函,便領著不二往裡走,其內更是金碧輝煌,不必細言。

        進了駐地內,到了雲隱宗下榻之處,秀秀便要與不二道別。

        卻正好遇著賈海子出門,瞧見二人,先是吃了一驚,眉頭下意識微蹙,緊跟著便微笑著走將過來:「你們總算回來了,師傅,幾位師叔,」

        說到此處,稍稍頓了頓:「還有我們大家,都挺擔心的。」

        不二不願搭理他,秀秀則禮貌回應,只說給眾人添麻煩了。

        賈海子好言相慰,又問起二人去了何處。

        因此事涉及到雲隱宗隊伍中或許暗藏內奸,除了幾位師叔,不便讓旁人知曉。

        故而,二人早就商議好了說辭,便聽秀秀道:「昨夜,正巧我和魏師弟當值。臨到夜半,我們隱約發現了角魔的行蹤,便一併追了過去。」

        說到此處,人卻無奈地搖了搖頭:「哪裡料到,我們窮追不捨,到頭來還是跟丟了,只好空跑一趟。」說罷,跟魏不二眨了眨眼睛。

        魏不二則一聲不吭,只當默認了。

        「原來如此!」賈海子笑著點了點頭:「還請二位趕快去見師傅和師叔吧。」

        末了,又添一句:「免得他們擔心。」

        在他看來,鐘秀秀顯然沒有說實話,魏不二緘默不語,似乎也在隱瞞什麼。

        這讓他感到十分不爽快,尤其是二人一併離開,一夜未歸之後。

        須曉得,自打初次見面之後,他便將秀秀視作自己的掌中之物,決不允許他人染指的。

        他一抬頭,正瞧見秀秀注視著不二,眼神裡似乎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魏不二。」他心中默默唸到:「這可是你自找的。」

        人卻笑著朝二人拱了拱手,頭也不回離去了。

        秀秀瞧他人影不見,心中若有所思,忽然開口問道:「這位賈道友,似乎有些古怪呢。」

        不二不大想提起他,朝秀秀拱拱手,轉身要進去,卻聽背後傳來一聲:「魏師兄,」

        他方要回頭,接著聽到:「有緣再相見了。」

        不二正要回話,秀秀卻早已轉身離去。

        只剩一襲清秀曼妙的黃衫背影,在廊道盡頭從容不迫地漸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6
第四十二章 不好的兆頭

        不二進了門,徑直去找顧乃春。

        顧乃春見了他,暗道一聲來得好,便冷笑道:「好啊,魏不二你本事大,我的話說來不大管用罷!」

        不二剛要解釋,顧乃春一拍桌子,劈頭蓋臉罵起來:「混賬,身為值夜,身負重軛,自當一絲不苟,盡心盡責。」

        說著,目光倏寒:「你倒好,目無宗規,玩忽職守,擅自離隊,視本宗弟子身家性命如兒戲一般!」

        其實,只不過是一個雜事弟子一夜未歸,顧乃春原本懶得與他計較。

        不巧今日大典之前,各宗派弟子抽籤儀式上,賈海子抽到一個中下籤,突圍任務艱巨,以致顧乃春心情大不爽利。

        須知道,他將此次傀蜮谷大典看得極重。

        倘若賈海子能在此次大典上大出風頭,位居前列,非但云隱宗可以獲得新增屬地的嘉獎,顧乃春自己的顏面也大有榮光。

        最關鍵的,卻是宗內聚靈陣的重新劃分。倘若合規院能因此次大典,再增加幾個聚靈陣的名額,那才叫自己的翻身一仗。

        晦氣的是,昨日的抽籤,賈海子竟未能謀個好綵頭,這不免讓此次風光之旅添了些許陰霾。

        顧乃春見霉頭高照,便有心去拜會常元宗主管榕城的一位同輩修士。畢竟,雲隱宗現今依附於常元宗之下,總要看旁人的臉色行動。

        同時,又想看看拜會的時候,能否請這位修士開口,走一走宏然宗盟的後門,為賈海子謀個上籤。

        沒想到常元宗附下上百個中等宗門,有的是比他機靈的,老早就在常元宗駐地排起了隊。

        顧乃春報上姓名,已然排到五日之後,到那時大比早已結束,還有什麼好說的。

        於是,他的氣難免有些不順,見誰都想發脾氣,魏不二算是正撞在槍口上來。

        「當是有黃宗裳為你撐腰做主,便了不得了麼?」顧乃春越說越痛快,只恨魏不二沒有幹出更出格的事來。

        待他說得口乾舌燥,不二才插得上嘴,將昨晚去了哪裡,做了何事,一一道出來。

        「哦?」顧乃春聽了,先是一愣,接著卻沉住了氣:「你該不會怕我責罰,隨便搪塞一個藉口……」

        說著,冷哼一聲:「若有半分虛假,莫怪我以宗規論處。」

        「有月林宗鐘秀秀作證。」不二底氣十足。

        正說著,門外已傳來敲門聲,一開門,正是月林宗的方師叔。

        顧乃春便將不二遣出去,轉向方師叔問道:「師妹此來何事?」

        「不知顧師兄是否得知昨夜之事,」方師叔神情凝重:「我正是為此而來。」

        顧乃春終於曉得不二所言非假,心中大吃一驚。暗自慶幸方才屋裡再無旁人,否則說出去的話,吞回去就難了。

        顧、方二人將此事報與宗盟在蓉城的駐守長老胡德第,建議宗盟會同三個超級宗門好生研究,查個水落石出為好。

        胡德第聽了,卻說:「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這三大宗的帶隊修士此刻恐怕公事繁忙,還是莫要輕易叨擾。

        又指了指門外:「再說了,是否真的有內奸,還拿不準。開谷在即,萬事皆要求穩,以免徒生事端。」

        一邊讓二人回去後,多留心查看,以防角魔使詐。另一邊,則派了幾個宗盟弟子,去蓉城各處查探。

        方師叔回去後,大不甘心,便與鐘秀秀說了此事。

        秀秀想了想,說道:「那蒙面人既是從雲隱宗營帳裡溜出來的,即便不是潛伏在其中的內鬼,也與他們脫不去關係。」

        說著,眉頭微皺:「只是我們兩宗交好,不大方便將此事說出來。倒不如派人跟著雲隱宗眾人暗中查探,若是真有內奸,總免不了露出把柄。」

        方師叔連連點頭,叫秀秀明日帶著宗內師姐妹,一起去辦此事。

        ……

        魏不二從顧乃春屋裡出來後,便將角魔和內奸的事情放下了。

        關於此事,他管不了,也不願意去管。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傀蜮谷大典了。

        按照往年慣例,此次傀蜮谷開谷時分,能最終進入谷內的開門境修士只有兩千個。

        其中三個超級大宗常元宗、法華寺、獸人塔,分別佔據了三百、二百、一百個入谷名額。

        七個大型宗門則按往屆傀蜮谷大典取得的成績,分配四百個名額。

        剩餘一千個入谷名額,則由參加大典的二百多個中等宗門,在大典上分組比試決出。

        分組的情況根據各宗抽籤而定,一般五人一組,巡迴賽制,最終取得小組第一的人,獲得入谷名額。

        這樣便免不了一些實力強勁的修士,因運氣不佳分入一組。

        當然,實力較為強勁,排名靠前的中等宗門,可以明確一位魁首弟子,通過單獨列組的方式,避免與其他門派的魁首弟子分入一組。

        可惜的是,雲隱宗並不屬於此列,故而眾人只好聽天由命了。

        賈海子便算是運氣不佳了,他所在小組中的某派魁首弟子,據說曾去西北參加過屠魔戰役,甚至曾親手殺過青角魔,實戰力頗強。其餘幾人也都不容小覷,便怪不得顧乃春心情不好了。

        似傀蜮谷大典這般盛事,三十年方能遇到一回,不二自然不想錯過。

        更何況,還有各宗的開門境高手比試切磋,正是自己長見識、學本領的大好機會。這也是不二明知道賈海子有意刁難自己,卻仍然硬著頭皮隨隊來到榕城的原因之一。

        事實上,當他從顧乃春屋裡出來之後,已然有些晚了。

        只見宗盟駐地各處大殿內外人影空空。連忙拉著一個宗盟的值崗修士,打聽到了進行比試的大殿所在,一路火急火燎地趕了過去。

        趕到比試場地的時候,正是晌午時分,遠遠瞧見百丈之高的碩大殿堂,朱牆金瓦,飛簷斗栱,氣象恢宏。

        四條巨龍般的柱子拔地而起,撐住殿頂,一刻不停地散發出驚人氣勢。

        大殿內外,人頭攢動,只見遁來飛去的身影似蜂出巢穴,叫一個好不熱鬧。

        不二看得驚了,當下往大殿內遁去。到了殿內,只見近百個擂台並作數排而列,每個擂台上空罩著五光十色的隔離界,似拔地而起的七彩霓虹,將大殿輝映的如雲霄天宮一般。

        每個擂台之上,各有兩人相互鬥法,擂台周圍或多或少有人圍著觀看。

        不二最關心的,當是本宗的諸位師兄弟,尤其是木晚楓。

        便一路瞧過去,只見每個擂台皆是打得熱熱鬧鬧,但仔細看來,竟然有許多破綻百出,實在沒什麼看頭。

        不由想到:這傀蜮谷每三十年一開,開門境以上的弟子無法進去;上次進過谷中的修士也會被谷中奇異之力排斥。這麼一來,參加大比的多是新進弟子,在修為上難免要差上一些。但各宗的魁首弟子,想來總歸還是很厲害的。

        邊尋思邊走,不知不覺竟到了木晚楓的比試擂台,圍觀者甚眾,恐怕多半是衝著木晚楓的容貌而去的。

        只見那絕美的身影在擂台上輾轉迴蕩,輕盈似彩蝶飛花,靈動似游魚嬉水,伴著陣陣喝彩聲,一時間瞧得楞住。

        不過,似乎木晚楓也在掩飾什麼。

        據不二瞭解,她的戰鬥方式,似乎沒有這麼花哨。

        也不知過了多久,擂台之上的比試結束,木晚楓贏得毫無懸念。

        便在眾人注視的目光下,她緩緩走下來。下一場比試還有時間,趁著間隙可以恢復些許法力。

        經過不二身邊的時候,木晚楓微微點了點頭,裝作不大相熟的樣子,但不二卻分明瞧見她衝著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這讓不二覺得頗有些好笑,看她遊刃有餘的樣子,想來取得入谷名額,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便暫時將這邊放下,轉而去瞧別人的比試。過不久,又看見了同屬苦舟院的尤典,滿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讓他在一眾年輕人中間,顯得格外突兀。

        對戰另一方仗著年輕體健,將比試帶入滿場飛奔的狀態,更叫尤典看起來狼狽極了。

        不二難免唏噓不已,圍觀的人也不少,但似乎都是看熱鬧來的。

        他不忍心繼續看下去,便低著頭往另一邊走。

        不一會兒,尋到了賈海子比試的擂台,卻是心頭一涼,一眼瞧見婉兒站在擂台之下,滿臉歡欣鼓舞地拍掌叫好。

        與旁人打聽一番,才曉得只是小半日的光景,賈海子已接連打敗三個對手,並且很是輕鬆的樣子。

        不二眯眼望去,賈海子他腳下踩著一根金芒閃閃的巨大硬鞭,正威風凜凜地浮在半空之上。

        此刻,那鞭金芒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倒是頗有一些氣勢。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6
第四十三章 木晚楓的寶藏

        不二大抵曉得,賈海子手中的硬鞭是顧乃春賜予的一件了不得的寶貝,喚作裂骨消雲鞭,鞭頭是川江裡活了千年的跟頭蛟的第三節尾骨所制,削成了雲彩模樣。

        十八段鞭節和節環是千年玄金所制。

        握柄更是厲害,是兩千年的金剛桐木裹了三千年的霹靂芭蕉葉而成。

        座柄上請了乾坤塔的陣法大師紋上三個法陣,分別是蛟雲水箭陣,三十六玄金環棒陣,金剛霹靂陣。

        陣法配合著稀罕材質,此引彼助,兩相升威,鍛造了上等寶物。

        只消將法力稍稍注進鞭中,按法揮鞭,輕易便有駭人的威能。

        賈海子修行的功法亦了不得,法決叫《天湖祥雲經》,功決叫《九天笞雲功》,皆是最為高明深奧的功法。

        一個是雲隱宗立宗祖師安雲景在夢境天湖中,身立七彩,足踏祥雲,有感而悟;另一個是宗內一位大能前輩身碎道消之前,魂寄九天,靈蕩飄雲所創。

        合規院屬於雲隱宗身練峰一脈,修行之道不大注重人體本身的修為,更強調法寶的運用。

        故而各類功決多是將各類寶物運用法門融於其中,修行起來,往往見效更快。

        這《九天笞雲功》便是一門使鞭的功決。

        顧乃春對賈海子寄予厚望,賈海子倒也不負所望,一年裡《天湖祥雲決》便小有進第,二年末《九天笞雲功》也開門見義。時至今日,對這兩門功法已很有造詣。若不然,顧乃春也不至於如此信心百倍。

        擂台之上,站在賈海子對面的,正是湘潭宗門下弟子,此刻正遁在半空之中,被十八根金光閃閃的鞭節追得狼狽不堪。

        那些鞭節飛快地轉動,在半空之中圍得密密麻麻,左敲一下,右磕一下,絲毫不見停滯。

        湘潭宗的弟子則是左躲右閃,連滾帶爬,毫無還手之力。

        不二瞧了半晌,反倒是有些納悶,心中暗道:賈海子這三十六玄金環棒陣,我從前瞧去,只覺得厲害的了不得。怎麼今日看來,雖是聲勢浩大、威風八面,但其中破綻多得不可言數。再瞧它揮得雖疾雖厲,但其中少有變化,只是兩三個套路連下來,輕易就能摸得清楚。與老伯利刃的詭變多端相較,實在差得太遠了。

        又琢磨賈海子現已是宗內年輕一輩中翹楚,絕不會只有這些能耐,想必還是他藏著掖著。

        這卻是他猜錯了,賈海子雖未曾用上全力,但既然事關入谷名額,也不敢疏忽大意。

        只是於不二來講,這十多年來時常與極其高明的功法相較量,被那利刃盯住破綻窮追猛打,在那樹中前輩手下逃過萬次之多,配合《折身術》的精妙,早已練出十分厲害的身法,自然覺得這一套玄金環棒陣不大夠看了。

        正在尋思間,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抬頭一看,只見賈海子神色一正,衝著對面說道:「小心了!」

        說著,一邊嘴裡念叨,那十八根鞭節,每個一分為二,霎時間變成三十六個,噼裡啪啦揮出去,幾個回合便將對手擊得在地上爬不起來,只好認輸了。

        「承讓。」賈海子面帶微笑,拱手客氣道。

        婉兒在擂台之下,看得著實有些興奮。賈海子已然連贏四場,而且一次比一次輕鬆。最後一場,雖是對陣旁宗的魁首弟子,但如此看來,贏面仍是很大。

        她心想賈海子既有這般實力,恐怕坐實了雲隱宗年輕一輩頂尖人物的位置。何況他才入門幾年,便有這樣的成就,簡直難以想像。

        一顆芳心就此有了踏實的落處。

        又瞧著賈海子昂首闊步走下台來,聽著場外嘩啦啦雷鳴般的喝彩聲,忽然覺得臉上也倍有光彩,大有「你之榮耀,分我一半」的感覺。

        一扭頭,卻忽然瞧見不二默不出聲站在一旁。登時一慌:「你什麼時候來的?」

        竟然升起了難言的心虛之感,遲疑半晌,忽然想到什麼:「昨夜去了哪裡?」

        不二看著她的眼神,不知為何心頭隱隱有些發痛:「半夜裡悶的慌,出去溜躂,回來便遲了。」

        不知為什麼,他竟鬼使神差地說了謊。

        婉兒自然猜到他未講實話,但也無心追問:「我知道這次行程為難了你,你心中苦悶也是應該的。」她有些內疚,尤其是芳心剛剛落定的時候:「假若心裡難受,大可以找我,」

        她想了想,接著說道:「還有賈海子,我們一起幫你排憂解難。」

        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不二忽然感到一陣冷風從心頭刮過,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似乎明白了什麼,只輕輕搖了搖頭。

        婉兒一時啞語,想要說什麼,卻無從說起。

        賈海子已然走到擂台之下,在此圍觀的幾位本宗弟子紛紛湊了上去。

        便在此時,顧乃春也來了。

        一眾弟子紛紛行禮,賈海子恭敬道:「徒兒不負厚望,已連贏四場。」

        「好,」顧乃春面帶微笑,點了點頭:「最後一場才是關鍵,你莫要大意了。」

        說著,把旁人遣去,獨自與賈海子作了許多叮囑。

        末了,又把不二喚來,叫他去城中買一些入谷所需。

        不二早就在這裡待不住,應了聲,便往殿外行去。卻是先回了住處,二話不說躺在床上,回想今日在殿內所見,一股悶氣難消,便把顧乃春囑咐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到了傍晚,聽見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

        打聽一番,才知道,此次大典比試,雲隱宗共有五人取得了入谷資格,賈海子木晚楓、古有生自不必說,那年過百歲的尤典,還有默默無名的林安竟然也擊敗了本組的魁首弟子,僥倖突出重圍,真叫人刮目相看了。

        夜半的時候,他又失眠了。正打算去外面走走,門竟然被推開了。

        竟是木晚楓走了進來。

        「什麼時候去西北?」她開口問道。

        因為背著月光,不二看不清楚她的臉色,但聽聲音,似乎有些低沉。

        「看看二十年之內,能不能突破開門境後期吧,」不二回道:「不行就去。」

        說著站起身來,拱手笑道:「木大仙師,恭喜你了。」

        「嗯,」木晚楓回應的敷衍,似乎興致不高。

        把耳朵貼在門上,確定廊道里沒有人,才沉聲說道:「倘若我此番入谷,不能活著出來。」

        她忽然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符,扔給不二:「這符內的信息,記錄著一個隱蔽所在。我這些年暗中交易積攢的全部家當,都藏在那裡。」

        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不二依然能感受到她決絕的目光,像冬日火爐裡碳,即將被點燃。

        「我若是死了,這符籙會自動解開,你把我的家當拿走,以後用得上。」

        她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6
第四十四章 仙人高 仙人美

        這章有些短,早晨8:00還有一章。

        ……………………………

        「你這又是何苦?」

        不二聽得一驚,立時想起幾個月前她勸阻自己進入傀蜮谷的事情:「要是覺得危險,就別去了。」

        木晚楓搖了搖頭,幾步邁向門口。

        打開了門,不知從哪裡刮來一股風,將她的頭髮吹得凌亂。

        由此,她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來,廊燈微渺的光照在一半臉上,在黑暗中勾勒出美妙的輪廓。

        「起風了。」她望了一眼魏不二,緊接著一步邁出門。

        不二哪裡想到她今日如此傷感,連忙追身出去。

        一開門,卻被當頭一劍架在脖子上:「滾回去。」

        木晚楓忽然掉回頭來,換回了昔日的笑容:「那信符裡有我交代你的事,順便幫我辦了。」

        說罷,抽劍入鞘,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魏不二知道,以木晚楓的性子,決定的事情絕無回轉的餘地。也就放棄了徒勞無功的努力。

        只是不曉得,一次看似尋常的見面,為什麼會搞得跟生離死別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賈海子,此次開谷如此危險,該不該告訴他?

        ……

        第二日,不二一早起床,按著顧乃春的要求,去城中採購一些入谷所需。

        臨到一處廊道,遠遠瞧見賈海子同婉兒正往門外走。

        兩個人說說笑笑,全未瞧見自己。

        不二心頭一酸,便琢磨二人在說什麼,要去哪裡,去幹什麼。但也不願湊上前去問,只好遠遠跟著觀望。

        出門不遠,便瞧見一個叫花子找上了二人。

        那叫花子年紀不大,約莫十五六歲,臉上手上髒兮兮一片,已然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頭頂紮著辮子,分明是個姑娘。眼珠子漆黑,轉得十分靈動。一張嘴,露出亮白的兩排牙齒。

        手裡端著個豁口的破瓷碗,身上穿得破破爛爛,邊走邊說道:「仙長,大慈大悲的仙長,你們行善多多,福報多多,一定會結成百年的好姻緣!」

        賈海子見這乞丐臭烘烘的,緊挨在眼前,一隻手還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袖,便皺了皺眉頭,將婉兒拉去一邊,只顧往前走。

        那乞丐緊緊跟在身後,一手拿著碗,一手打著節拍,竟唱了起來:「

        仙人高,仙人美,仙人長著大長腿;

        絲綢華,錦衣棉,身上穿著綾羅緞;

        沒飯吃,沒衣穿,眼前是個乞丐漢;

        鋪著地,蓋著天,花子要飯走地寬;

        不求金,不求銀,一文銅錢很稀罕;

        不求米,不求面,殘羹剩飯賽神仙;

        你不給,我不怨,身上無衣怨天寒!」

        這首乞丐歌在宏然廣為流傳,每個乞丐都會唱一兩句。

        但叫這乞丐姑娘唱出來,聲音竟然十分清脆悅耳,可內中情緒卻滿是淒淒艾艾,似訴慘淡人生的百般艱辛。

        加上她又是年紀輕輕的姑娘,竟然被逼得出來行乞,不免叫旁人覺得可憐極了。

        婉兒心道:這叫花子原也該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如今卻要為衣食發愁。

        同情心起,便要拿錢去施捨。

        卻被賈海子攔住:「天底下這般多的乞丐,你能給得起麼?」

        說著,將那乞丐打量一番:「再說了,我早聽說,這榕城裡有的是騙子假扮乞丐訛錢,你小心上當。」

        又瞧見那乞丐不依不饒,揪著自己的衣衫不放,手裡的髒汗清楚的在臂袖上留下一道髒手印。

        他連忙一揮袖子,將那乞丐甩開。

        哪裡料得那乞丐如此不禁碰,竟然整個身子被甩出去,腦袋磕到一處牆壁,擦破了皮,鮮血順著腦門流了下來。

        賈海子瞧她流了血,登時吃了一驚,暗道:「我明明隨手一揮,怎麼撞到了牆壁上?」

        又瞧她捂著頭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樣子,立時想起修士界兩大禁忌,其中一條便是恃強凌弱,殺傷凡人。

        心裡不由慌了起來:「她腦袋撞在牆上,只怕傷得不清,萬一被旁人看見,可就出大事了。」

        慌忙拉起婉兒的手,直奔正街而去。

        邊走邊琢磨,萬一出了事如何應對,但一想到有顧乃春扛著,如何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耳朵裡卻不住地傳來那乞丐哼哼唧唧的聲音。

        他一扭頭,瞧見魏不二正在那乞丐身旁說話,心裡一驚:難不成被看見了?

        想著想著,人便拐入一個街巷不見了。

        不二則攙著那叫花子的肩膀,將她扶了來,只見額頭上滿是鮮血,便拿出布絹擦了乾淨,又幫她簡易包紮一番。

        那叫花子怔怔瞧著他忙活,半響才道:「我瞧你急匆匆的,是否找方才那二位仙長有事呢?」

        不二叫她提醒,這才想起婉兒跟賈海子牽著手去了,心裡的滋味當真難以言喻。卻對那叫花子說:「還是你的傷要緊,我帶你瞧個郎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7
第四十五章 割爛瘡 去腐肉

        不二要帶那叫花子去尋郎中。

        她卻擺手說不要,反倒問不二:「瞧你這樣子,一定和剛才那兩個人認識。他們打傷了我,我只好找你來賠。」

        不二聽了,不免苦笑,自己一片好心,竟被這叫花子訛上了,便問她需賠幾錢銀子。

        那叫花子想了想,竟說道:「我活到這麼大,從來都是看著別人的眼色過活,吃得是剩菜剩飯,穿得破衣爛褲,天是被子,地是褥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受盡了眾人的白眼,嘗遍了生活的苦滋味。」

        說著,伸手捏了捏不二的衣裳:「你們這些錦衣玉食的修士大老爺決計體會不到。我今日不要你帶我瞧郎中,不要你給我金子、銀子,只要你像個跟班的伺候我一天,也瞧瞧我的白眼,讓我過一過有人使喚的好日子,我便不追究你們打傷我的事情。」

        不二聽了,眉頭一皺,心道這人好不講理,當下便要拂袖而去。

        但又見這小叫花子可憐巴巴瞧著自己,看著她裹著布條的腦袋,髒兮兮的臉和手,還有破破爛爛的衣裳。

        忽然想道:「離宗以來,我每日被顧乃春還有賈海子等人使喚,過得不也是伺候人的日子。伺候這些大老爺,他們不記著我的好。倒是這小叫花子,我委屈委屈自己,叫她開心一日,又有什麼不好?左右再過兩日,賈海子等人入了谷,我也沒什麼旁的事可做,與這小叫花子消遣消遣,說不定也有些樂趣。」

        便點頭道:「好,但我今日有事去辦,咱們約個日子,我專來伺候你。」

        「挑什麼日子?」那叫花子拍掌而笑:「擇日不如撞日,便今日來罷!」

        說著,抓住不二的袖子不放,不依不饒道:「我哪曉得你是在講真話,還是敷衍我。若是放你走了,再也尋不見怎麼辦?」

        不二方要說什麼,又聽她揶揄道:「何況你說的要事,不過是傀蜮谷要開了,你需要買一些入谷用得雜七雜八,這有什麼難辦?我帶著你去,只需小半日便辦妥了。」

        不二便有些納悶:「我從未說過,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干甚麼?」

        小叫花子衝著自己身後揮了揮手,指著一片高樓巍閣笑道:「滿城的人都知道傀蜮谷要開了,等著發你們這些修士老爺的橫財,我每日混在人堆裡,怎麼會不清楚。再說你懷裡揣著一張採購的單子,早被我瞧見啦。」

        不二連連苦笑,只好應了她。又問:「不知我今日伺候的老爺叫什麼,也不枉費我一日的辛苦。」

        她嘿嘿笑道:「本老爺姓金,名叫金中中,金子的金,中間的中,你叫我金老爺便好。」

        「金老爺,咱們現下去何處?」不二乖乖問道。

        金中中也問了不二的名字,末了站起身來,手向身後一負,威風凜凜道:「跟我去換一身乾淨的衣服。」便大步邁向前去。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車水馬龍,到了一處高樓大閣,裝飾得精磚細瓦,華麗大氣,樓門上的牌匾上寫著瑞福泰三個大字,往裡面瞧,滿屋子綾羅綢緞,華芒四射,原來是個規模頗大的綢緞莊。

        金中中直往裡面走去。

        不二忙拉著她,苦笑道:「老爺,恐怕我們今日帶得銀子不夠。」

        金中中道:「拿出瞧一瞧。」

        不二便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堆銀子,數了數足有五百餘兩,全是他這些年來在雲隱宗掃院所得俸祿:「老爺,這是小的全身家當。」

        金中中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地主老財。你放心罷,這些早就夠用啦。」

        便領著不二往裡走,只瞧門面裝飾精巧,店堂布得細緻,滿屋子布匹、綢緞、成衣。

        金中中自己挑了一匹綢緞,又給不二選了一件成衣,不二推脫不要,卻聽她說:「我穿得錦衣華服,你穿得破破爛爛,如何能顯出我的威風來?」

        不二隻好從了她。

        金中中拿了綢緞,請店裡的裁縫為自己量身。那裁縫量好,去了裡屋裁剪。

        二人便在店裡邊瞧邊等。

        正在此時,屋外面傳來一個熟悉聲音,不二聽得一驚,忙拉著金中中躲到貨櫃下的布簾子裡。

        金中中正看得起勁,沒好氣道:「你便是這樣伺候金老爺的麼?」

        不二一手將食指比在嘴中間,一手指著外面:「別說話。」

        說罷,豎起耳朵往外聽,只聽那熟悉聲音的主人剛好走到這一處貨櫃,說道:「海子哥,這裡的東西太貴了,咱們換一家店。」竟是婉兒在說話。

        另一個人卻道:「怕什麼,你只要選自個兒喜歡的。」這個自然是賈海子。他顯然是有備而來:「我願意為你多花些銀子。」

        「你倒是有心,」婉兒似乎很受用,嗤嗤笑道:「那我不客氣了。」

        金中中在貨櫃下直冷笑,附在不二耳朵細聲道:「瞧這二位仙長,有大把的銀子買綢緞,卻沒一文施捨給可憐的叫花子。」

        「二位仙師,」卻聽此間的店家招呼道:「我們這瑞福泰的裡間,也做靈袍道服的生意,是否一併瞧瞧?」

        「拿幾件上來。」賈海子欣而應道。

        那店家便連忙叫人捧上幾件款式心裁,屬性優良的靈袍來。

        兩人挑挑選選半天,看中了一件中階法器——「幻月流風」道袍,不僅樣式優美,還附帶了幻月和流風兩種屬性,於逃遁、追敵以及對戰都大有幫益。

        但價錢也著實不菲,竟標價五千個低階靈石,遠超二人所能承受的範圍了。

        「太貴了,」婉兒連連搖頭,轉身便要離開:「咱們還是換一家瞧瞧。」

        賈海子忙拉著她:「怕什麼,你只管買,至於靈石麼……」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儲物袋:「我們有的是。」

        婉兒顯然吃了一驚,低聲道:「這些都是宗門派發的傀蜮谷大典的公出靈石,花掉了怎麼交代?」

        賈海子笑道:「這件事大可以賴在魏不二頭上。我正要給他些教訓,只是沒什麼好藉口,這回正好坐實他貪墨公款的罪名。」

        卻聽婉兒皺眉道:「你總是和他過不去,我們本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何必如此?我瞧他這一路走來,白天背著行李,晚上還要執夜,已然吃了不少苦……」

        「誰叫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賈海子笑道:「總是惦記我的好婉兒。」

        婉兒當即啐了他一口:「你少胡說吧。」

        但只聽聲音,便曉得她並未真的惱火。

        賈海子則順勢拉起了她的手。

        婉兒試著將手抽出來,卻沒個奈何,只好無奈道:「你臉皮未免太厚了。」

        不二聽了,只覺得雖是盛夏時分,但心裡涼颼颼的,直比寒冬臘月,赤著身子,站在荒郊野外還要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7
第四十六章 往事歷歷在心頭

        在婉兒的勸說下,賈海子到底放棄了栽贓魏不二的念頭。

        二人在綢緞莊買了幾匹綢緞,又待了一會兒,便一併離去。

        不二立時坐到地上,久久難言。

        金中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兩個人要對付你,用不用金老爺幫你出謀劃策?」

        不二心裡亂成了麻,想道:賈海子要陷害我,我一點都不意外。只是瞧婉兒的模樣,分明對他懷有好感。我就是將賈海子的算計告訴全天下人,將他搞得灰頭土臉,又能怎麼樣?我到底還是將婉兒輸了。

        但人卻坦然站起身來,笑道:「倘若他真的敢來找我的麻煩,我自會給他苦頭嘗一嘗。」

        「你倒是個心軟的,」金中中卻一眼看穿了他,嘆道:「要是有人敢算計到我頭上,我定要十倍百倍還給他。」

        不二笑道:「瞧你姑娘家的,幹嘛要這般厲害?」

        「我天生如此,改不了了,」金中中擺了擺手,又見不二神情暗藏落寞,便大咧咧勸道:「我猜那姑娘定是你的心上人。只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可惜啦。我勸你想開一點,萬事全憑緣……」

        她說到此處,忽然頓住,咳了一聲,又道:「諸事都講究緣分,尤其是男女之事,不是你一個人痴情到底,別人就會領情的。」

        不二見她老氣橫秋說一通,又好氣又好笑:「你一個叫花子,也沒見得有多大歲數,能懂甚什麼。」

        金中中笑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我也勸勸你,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追著一個跑。你只須把眼光放長遠,宏然好女千千萬,夠你小子天天換。」

        說罷,覺得自己說得忒有道理,忍不住嘿嘿直樂。

        不二聽了,心裡默然,忽然想起從前的往事,暗道:是啊,宏然好女千千萬,偏偏只有這一個,曾幫我度過許多難捱的日子。

        金中中瞧他頹靡的樣子,頓時掃了興致,氣道:「你要扮作痴情郎,還請換個日子,今天先要將金老爺伺候好了!」

        說罷,拉著不二出了貨櫃下。

        那裁縫剛好把衣服做出來,金中中換上去給不二瞧。

        這衣服穿在她身上極為合身,秀出一副大好的身材來,只是臉上手上仍是髒兮兮一片。不二忍不住想道:若她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姐,每日錦衣玉食,想必也會貌美如花,享受眾人追捧。便對她更生出幾分同情和耐心來。

        金中中問不二看起來如何。

        不二便道:「老爺,挺好看的。您再把臉乾淨,就更好啦。」

        金中中笑道:「我才不要洗。省得明日做回叫花子,還要再去弄髒它。人都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便來一個金玉其外,髒污其中。嘿!我看這一句話,形容方才那二位再合適不過了。」

        不二聽了,默不作聲,心想這話說賈海子正適合,說婉兒就是大大的不對了。但也不與她計較。

        二人從綢緞莊出來,不二問金老爺有何安排。

        金中中說數日未吃過一頓飽飯,自然要去酒樓飽餐一頓。

        她前頭領路,不二後面跟著,見正前方有座五開間門面的闊氣酒樓,一共有五層高,招牌上寫著「福旺樓」三個大字,各間窗戶大敞著,酒味肉香似潮水般湧過來。

        金中中嚥了一口唾沫,便大步向前,直徑上樓。

        二人入了座,卻不見店小二過來。再一瞧,見那小二躲在一角瞄著這一桌。原來是看金中中渾身髒兮兮,不大樂意招待。

        金中中立時不高興了,叫道:「店小二,過來伺候大爺!」

        叫了半天,那店小二才磨磨蹭蹭拿了碗碟過來。金中中衝他道:「磨蹭什麼,這裡有一位地主老財,我正要幫你們老闆打秋風。」

        店小二扭頭瞧見魏不二,瞧他穿了一身新衣服,倒是一派闊氣相,這才拿來一貼精緻點菜薄。

        金中中一口氣點了十來道,全是店裡最貴的菜餚。又叫來一壇閩浙特產鮮竹酒,只要陳釀二十年的。

        店小二冷笑道:「點了這麼多,吃完就想溜吧。」

        金中中衝著不二笑道:「請地主老財把家底兒亮出來,給他瞧瞧。」

        不二便拿出那一袋銀子,扔在桌上,只聽「哐啷」一聲,那小二頭也不回地叫菜去了。

        只過了不一會兒,酒菜擺滿了桌子,琳瑯滿目,色香誘人。

        因為綢緞莊裡的事情,不二情緒不大高。但瞧見這一桌子好酒好菜,肚子竟也叫了起來,心道:這酒菜誘得人好饞,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今日倒沾了這叫花子的光。

        忽而又沒來由地想到,婉兒跟著賈海子,只怕比自己吃的還要好。當即拿起酒罈倒了兩碗,咕嘟咕嘟下了肚。

        那烈酒進了舌頭,似一條火舌般鑽進了肚子,腹中便如同燒了一團烈火,頭腦中混混沌沌。

        心道:賈海子有什麼好,我哪裡不如他?是了,我天賦比不過他,但是酒量一定要比他好。

        這般想著便又拿起一碗喝進去。正要拿起筷子夾菜,卻被金中中攔住,聽她道:「豈有此理,老爺還未開吃,你倒動起筷子了。」

        說著,竟伸出髒兮兮的手,在每盤菜上抓了一把,放到自己的碗中,嘿嘿笑道:「你若是不嫌我髒,那咱們一塊兒吃。要是受不了,那就餓著肚子吧。」

        那些酒菜給她抓過之後,個個失了原本的樣子,亂七八糟,便好像被人吃過的殘羹剩菜。

        尤其是那盤冰糖雪梨,此刻塗上了五道黑爪印,變成一道碳烤黑鳳梨,實在大煞風景。

        但不二從小吃慣殘羹剩飯,哪裡在乎這個。仍是一筷子一筷子夾著,一口一口吃著,一副食慾高漲的樣子。

        金中中一時瞧呆了。她打小便做了乞丐,受盡了眾人的白眼。

        除了別的叫花子,從未有人願意親近她,跟她說話,開玩笑,更不要說吃她用髒手碰過的東西。她眼瞧著不二,不禁想到:若是我當初做乞丐的時候,便能遇到你,那該有多好。

        一時間往事歷歷,竟發起呆來。

        不二瞧她自顧發呆,便指著桌子上的飯菜:「再不下手,我就吃光了。」

        金中中反倒鄭重起來,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一字一句問他:「你當真不嫌棄我是個乞丐?不嫌棄我髒兮兮臭烘烘?」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7
第四十七章 髮簪送與誰

        窗外人來車往,吆喝聲叫賣聲源源不斷,分明是嘈雜極了。

        但金中中神情凝重,叫不二覺得這裡又是靜悄悄的,連髮絲墜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便在心裡細細尋思,竟想起過往的事情,又想起入宗以來百般艱難的求師經歷,還有顧乃春和賈海子的刁難。

        忽而氣憤道:「你是個叫花子又怎樣?有些人不是乞丐,心裡卻住著乞丐。臉髒手髒又如何?有些人穿得光鮮亮麗,心裡卻骯髒齷齪。你比他們好過千倍萬倍,我願意跟你這樣的叫花子做好朋友,卻不願瞧他們一眼。」

        金中中聽得呆住,半響拍起手來,道:「說得再好不過!為你這一句金玉良言,我敬一碗。」

        不二跟她幹了,又鄭重道:「金姑娘,你我意氣相投,我實在不忍心看你流落街頭,乞討為生。」

        說著,把那銀錢袋子扔在金中中懷裡:「不如你拿這些銀子做本錢,另謀個生路。」

        「你倒是大方,」金中中聽得一怔,眼珠子軲轆一轉,擺手笑道:「不怕我捲了銀子溜掉?」

        不二笑道:「這本就是送給你的。」既然做了修士,這些銀子便也沒什麼用了。

        金中中也不客氣,將這些銀子收了起來:「這算是你孝敬金老爺的,可別指望我惦記你的好。」

        二人正說著,忽然自樓下傳來個聲音:「店小二,給我們在二樓風景好處,挑一個靠窗的位置。」

        說話的竟然又是賈海子。

        另有一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傳來,自然是婉兒。

        不二忙把頭低下,豎起耳朵聽去。

        只聽到蹬蹬蹬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竟然坐到了自己的身後。

        只虧了不二與金中中各自換了新衣裳,若是不刻意去瞧,著實不大容易發現。

        二人入了座,賈海子點了上等的好菜。

        婉兒似是有些生氣,坐著一句不發,賈海子極有耐心地哄她。

        半響,婉兒才道:「你老實交待,背著我偷偷去買那髮簪,究竟是要送給誰?」

        賈海子聽得一怔,忙道:「自然是買給你的。」

        婉兒冷笑道:「我說的並不是我頭上戴的這個,而是你方才趁我試髮簪的時候,另買的那一個。別說你買下來,待日後再送我,我可不信。」

        賈海子顯然不曉得被她看到此事,一時間啞口無言。

        婉兒見他不說話,又道:「你不說,我來幫你說。你買這個髮簪,自然是為了那位美若天仙的鐘秀秀姑娘。」

        不二聽了大吃一驚,再一瞧,金中中的神色也頗有古怪。

        「你胡說什麼?」賈海子好笑道:「我為何要給她送髮簪?我們都沒說過幾句話。」

        「是啊,鐘秀秀不願意搭理你,你自然與她說不上話。」婉兒道:「但我瞧你的眼睛珠子早就粘在她身上,拔也拔不掉了。」

        說著,聲音漸低了去:「你夜裡夢話大喊她的名字,我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

        賈海子被她說到要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黑一陣,好似開了染坊。

        半晌才回道:「我買這簪子,的確是要送給鐘秀秀。但並非是我中意她,而是另有目的。」

        婉兒叫他說來聽聽。

        「我聽師傅說,這次入谷,頗有些不大尋常,想必在谷中有一場惡戰。要想多一線生機,只憑我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

        賈海子想了想,拿出那簪子稍作把玩,繼而笑道:「這位鐘秀秀姑娘據說是月林宗裡百年一見的天才,修為在開門境修士中算的上一等一,我自然想與她結成聯盟,好多一分自保之力。」

        婉兒搖頭道:「我不信,你為何不找本宗的師兄弟結盟,反倒求起外人來?」

        賈海子回道:「本宗的師兄弟我自然要仰仗,但鐘秀秀乃是月林宗的魁首弟子,與她交好,有助於我們同月林宗聯盟。」

        說到此處,聲音一振:「月林宗乃是當仁不讓的七大宗門之一,此次佔據了四十個入谷名額,實力遠比我們強勁許多。倘若兩宗連手,我們受益匪淺。」

        說著,把那簪子輕輕放到桌上,微微笑道:「你放心吧,我買這簪子,正是要當做結盟的見面禮,除此之外,再無別的目的。」

        說罷,他舉手對天作誓,目光中滿是誠懇之色,彷彿一字一句無不發自肺腑。

        「便算是你要結盟,」婉兒雖見他說得信誓旦旦,卻仍不肯放心:「送什麼不好?偏偏要送一個女兒家的簪子。」

        「再說了,」她把那簪子輕輕推了回去:「我相信你有什麼用?若是你們兩個結成聯盟,進了谷裡,每日朝夕相處,你如何能把控得住?」

        賈海子聽了,立時明白了什麼,當下把聲音壓低:「我便曉得你吃醋了。」

        他指了指那簪子:「我心裡只有你一個。這位鐘姑娘雖然生的美貌,在我眼裡也不過是一具紅粉骷髏,與野雞貓狗無異,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不二正專注聽著,忽然聽見「噗」的一聲,緊接著一波水霧噴了自己滿臉,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鼻而入。

        抬頭一瞧,原來是金中中將口中的酒水通通噴了出來。

        不二這才注意到,她臉上、脖子上雖是黑乎乎一片,但脖頸以下卻是白皙嬌嫩,此刻更是泛起些許霞紅。

        金中中頗有些尷尬,指了指後面。

        不二腦袋稍稍一偏,向後瞧去,只見賈海子與婉兒靠在一起,頭碰著頭,手牽著手,身子挨著身子,直叫旁人羨煞了。

        不二連忙轉過頭去,只覺得胸口一滯,一口氣都難以吸到肺裡。

        對著身後的青梅竹馬暗道一句:「你既然心有所屬,我絕不再打擾。」

        想到這裡,竟覺得心快要爛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7
第四十八章 兵來將擋

        到了下午的時分,日光斜斜照進酒樓的窗戶。

        不二迎著日光向窗外瞧去,是賈海子與婉兒向西街行去的背影。

        那背影漸漸模糊,像是要與遠處的街面融為一體。

        日光下的背影可以消失不見,但心裡的人影如何才能抹去?

        不二這般想著。

        便在此時,一隻手掌在不二的眼前晃了晃。

        「這位鐘秀秀姑娘,」不二順著手臂瞧去,原來是金中中衝著自己擺手,只見她笑嘻嘻問道:「這位鐘秀秀姑娘是什麼人,長得很好看麼?」

        說罷,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不二。

        「鐘師妹是月林宗的弟子。」不二這才回過神來,想了想,回道:「至於相貌如何,我原先沒有留心。但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是美若天仙。」

        金中中認真聽著,待他說道「沒有留心」時,眉頭稍稍一皺。

        待說道「的確是美若天仙」時,又微微露出笑容。頗有興致地問道:「你跟這位鐘姑娘是否相熟?你覺得她這人怎麼樣?」

        不二便想起這二日與鐘秀秀相處的時光,回道:「我們不大熟,鐘師妹人很好。只是……」

        「只是什麼?」金中中問完,才發現自己整個人站起來一半,忙向後坐下。

        魏不二琢磨了半響,才道:「只是覺得她太過聰明了,城府又深,讓人捉摸不透。」

        金中中暗自冷笑:「你自己滿嘴說胡話,反倒誹謗別人城府深。再說了,城府深的,你還沒見過呢。」

        但嘴上卻問道:「你就這麼討厭,那個鐘秀秀?」

        不二笑道:「我自然不是討厭她,只是覺得不大好接近。」

        這句話剛說完,金中中忽而一拍桌子起身:「走吧,金老爺帶你把入谷該買的東西置辦了。」道一聲小二結賬。一馬當先下了樓梯,徑直走在前面。

        二人便一前一後,沿街而行。一路上商舖繁多,貨品琳瑯滿目。也有雜耍賣藝的,吞煙吐火,頗為有趣。

        出了正街,七拐八拐,到了另一條大街,只見大街的入口,竟然安了一座氣勢恢宏的大門。

        四根青石壘砌的柱子個個都有數丈之高,柱子上面刻得飛禽走獸,栩栩如生,頂子是紅瓦金磚,在太陽映照下熠熠發光。

        正中間掛著一大牌匾,寫著「長修街」三個大字。

        走進街門之內,兩邊的店舖都是裝飾精緻,奢華佈置,與凡人街面上的商舖大有不同。

        再看店舖上的牌匾,寫著御寶閣、靈丹樓、仙草齋、神符堂,等等諸如此類。

        不二心中暗道:「看這名字,想必是賣法寶的,賣靈丹的,賣草藥的,還有賣符籙的。但這城裡到處都是賣靈器法寶的,為何還要在這裡單開一條街?」

        便去問金中中。

        只見她自顧走在前面,客氣回道:「城裡的靈器商舖大多是做散修的生意,賣的東西雜七雜八,品質便沒保證。」

        說著指了指長修街的牌匾,接著講道:「這長修街裡,都是專門做正經門派生意的,斷不會買些糙次品回去。」

        「原來如此,」不二點了點頭,望著琳瑯滿目的一條街,接著問道:「卻不知這些店面都是誰來經營。」

        金中中回道:「這些店舖既要做修士生意,背後難免有各宗各派的影子。靈丹樓自然是靈丹宗開的,仙草齋則是藥仙谷開的,那個御寶閣便是你們雲隱宗寶練堂的買賣了。」

        不二大吃一驚,正想問她如何曉得自己是雲隱宗弟子。

        卻聽她笑道:「貴宗的修士,總是穿著一樣難看的道袍,我想認不出來也難。」

        不二立時給她說得啞口無言。

        只好蒙頭往前走,但見這諸多店舖裡,掌櫃的似乎都是凡人。

        雖說在常元宗的地盤內,修士與凡人平等而論,這也未免有些奇怪。

        卻不待他去問,金中中已猜出他想問什麼,說道:「這些店舖雖是各大宗門開的,但宗門的修士大都忙著練功,多半沒有時間琢磨生意,只好雇些頗有生意頭腦的凡人來掌櫃營銷。你也別問我如何清楚的,這長修街原是我討飯的大本營。」

        不二苦笑道:「我想你這般聰明,知道這麼多也不算奇怪。只是我現在該買什麼,當真半點頭緒也沒有。師叔只給我列了一個大致的單子,寫著符籙、藥草什麼的,但來到這裡,才發覺自己要眼花了。」

        說罷,四下張望起來,只覺得這店舖開得太多,到處都是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全然沒有頭緒。

        金中中這才笑道:「你那位師叔想為難你,自然不會告訴你要買什麼。否則,這街裡有寶練堂的俗事掌管,一切由他來操辦,豈不是更加妥當?」

        說到此處,拍了拍不二的肩膀,湊到他身邊:「又或者說,你師叔早就派了別人去採購入谷所需。給你安排這任務,目的不過是想讓你把事情辦砸了,正好落一個玩忽職守、延誤備戰的罪名。」

        她越說越邪乎:「這也罷了。萬一此番貴宗有弟子在傀蜮谷裡喪命,只怕你師叔也會通通賴在你身上,那罪過便更難擔待了。」

        魏不二愈聽愈驚,臉上陰晴不定,心道:「顧乃春什麼身份?何必與我計較。倒是賈海子心胸狹隘,善妒易恨,此番正是他報復的好時候,自然不會錯過了。他要來便來,我便是好欺負的麼?」

        念及於此,反倒昂起頭來,笑道:「原來如此,多謝你指點!」

        金中中正等他來求自己,好乘機刁難一番。

        豈料得不二隻向她道謝,只好問他:「你不害怕令師叔使陰招來害你?」

        「怕,我當然怕。」不二回道:「但是怕又有什麼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自然要想辦法應對。」

        金中中忽然止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魏不二仍是原先那般模樣長相,但眼神內少了些落寞迷茫,多了幾分灑然坦蕩。

        她心內甚喜,忍不住說道:「好!好!你既然有這樣的志氣,我便出手幫你一把!」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5 18:37
第四十九章 忘憂草 難忘憂

        臨近酉時,酒樓裡已不見正午那般熱鬧。

        日光進了窗戶來,也走得溫溫吞吞,似風燭殘年的老人。

        不二聽了金中中的話,立時精神一振,便問她如何來幫。

        金中中笑道:「我有一計,要分兩步來做。第一個簡單,我們先將入谷該準備的東西置辦妥當,叫他挑不出毛病。」

        不二誠懇道:「這個我不大清楚門路,還需姑娘幫忙。」

        金中中笑道:「此事便無須你來操心,只需按著我交待的來辦。」

        她輕輕扣了扣桌子:「關鍵是第二步,我已請相熟的夥伴跟著你這二位同門,看看他二人今日在各店消費的情形,再把相應的單據存下來。倘若二人真的動用了公款,又要栽贓到你的頭上。」

        她有意壓低了聲音:「你只需寫一封狀告信,將令師叔等人密謀誣陷你之事細細寫在裡面,再將證人證據備一份附件夾進去……」

        魏不二聽了,卻是連連搖頭。

        金中中只以為他覺得自己的計策不會管用,笑道:「急什麼?你是不是在想,只憑一封狀告信便想告倒雲隱宗一位長老,太過兒戲了?」

        「且聽我把話說完,你將那狀告信藏在一個隱蔽之處,再想辦法讓那位賈仙師瞧見。」說到此處,卻不再往下說。

        不二聽了,沒好氣道:「讓他瞧見做甚麼?豈不是要讓他去顧師叔那裡告我一狀。」

        金中中卻笑道:「你好好想一想,如果換做你是他,發現這封信之後,究竟該做什麼。」

        不二恍然大悟,驚道:「銷毀證據。」

        金中中暗自好笑:「算你笨得不是無可救藥。」

        接著又說道:「對了,這證據既有物證,亦有人證,物證倒也罷了,人證麼,只要他敢出手,便叫他這一世後悔。」

        不二心中一凜,心道:「這辦法雖然簡單,但無疑管用之極。只消誘使賈海子殺了人證,只怕他這一生前途盡毀,永無翻身之日了。」

        「只是,且不說他真的落到這般下場,我心中是否真的痛快。單說,若要這辦法管用,一定要殺死一個凡人,這是萬萬不可的。」

        當下神色一凜,將心中的顧慮說了出來。

        金中中聽了,覺得自己雖是牙尖嘴利,竟也失語了,半響才道:「兄台,古往今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倘若顧慮太多,只會一事無成。「

        她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他們既然處心積慮謀害你,你還客氣什麼?至於凡人的性命,我們大可以製造一個假死現場……」

        不二想了想,心中暗道:「有婉兒在,賈海子究竟會不會栽贓與我,也未嘗可知,當緊把證據收集了,以防不測也好。」

        當下點頭同意了:「我曉得你都是為我好。證據自然要收集,入谷該準備的東西也該抓緊置辦妥了。」

        金中中大抵瞧出來他心中做何想法,卻也不再多勸,領著他去各家店裡,將各類丹藥、符籙置辦妥當。

        那靈丹中大多是法靈丹這類回補法力虧空的,草藥多是回氣靈芝等療傷之類,符籙卻以極速符、五行金剛罩符、傳聲符為主,尤其是極速符和五行金剛罩符買得最多。

        她邊置辦,邊與不二道:「靈丹藥草便也罷了,這符籙卻有重要用途。谷中的角魔大多肉軀強悍,速度極快,擅長肉搏。我們修士多擅於法術之戰,一旦叫他們貼近身旁,便只有任人宰割了。「

        她又拿出那些符籙,逐個示與不二:「所以,這極速符自然是用來逃命,五行金剛罩符卻是來不及逃跑時救命的良器。至於這個挪移符,」

        她面色一正,拿出一個造型殊為奇特符籙,上面附著的紋路也更加複雜:「它可以將你傳送到數十丈之外的地方。因為谷中有幾處極為危險的地方,萬一傳送的時候不小心誤入險地,這張符籙或許可以救人一命。不過,這符籙造價高昂,一個人只備一個便好。」

        她所說的,不二或多或少瞭解,只是對於入谷究竟該如何置備心中無底,倒是多虧了金中中熟門熟路。

        待到天色漸暗,大多東西已置辦妥當,只差了一種名叫忘憂草的草藥,走遍了長修街各處藥店,竟連一株也未買到。

        藥店的夥計只說賣光了,至於是何人買去,則一概不知。

        金中中亦是大感奇怪,不二便問她為何此種藥草為何非買不可。

        她解釋道:「其他的藥草可以沒有,唯獨這忘憂草非買不可。只因傀蜮谷中瘴氣毒霧遍地,最適宜角魔生存。你們修士若想入谷,必須先服忘憂草熬製的藥湯。否則,不用角魔來動手,那瘴氣毒霧也足以要命了。」

        不二便道:「既然如此,我們是否另去別的地方打聽一番。」

        金中中想了想,回道:「長修街裡都尋不見,別處更無須指望。這忘憂草並非靈隱宗一家所需,你且與各家道友打聽打聽,瞧瞧是怎麼回事。」

        不二見天色雖晚,但這街上依然是人來人往,仍不見清靜。攔了數人打聽,竟都是在尋找這忘憂草,只是無人知其中緣故。

        金中中面色立時凝重起來,思慮一番後,叫他先在此處候著,自己則去找一位熟人去打聽。

        過了半個時辰,才匆匆趕回來,給不二大概了講了緣由,臉色雖不似方才的沉重難喻,但也回不去先前那般輕鬆自在。

        原來,此番入谷,宗盟統一購置了忘憂草,並研琢了新的配方,功效更佳,已安排在出發前一併熬好配與各宗弟子。

        不二笑道:「如此,我與顧師叔講清楚,他也怪不到我頭上了。」

        金中中點點頭,心裡卻尋思:「自角魔出現後,傀蜮谷開谷大典已不知經歷多少次,卻無一次像這般,由宗盟統一來發配湯藥,這其中恐怕大有蹊蹺。」

        想到這裡,她更是心事重重,與不二道:「魏兄,多謝你一日相陪。現下入谷所需已然置備妥當,你還是早些回去交差比較好。」

        說著,想起另一件事,便從懷裡掏出一個髒兮兮的手帕,挽成一團,扔在不二懷裡:「那位賈師兄消費的證據我已收集好了,日後若有用,便拿著這手帕,來榕城找丐幫李漢去要。」

        不二自然萬分感激,問她日後如何再見。

        金中中笑道:「有緣自然會見,無緣也不必強求。只需記得我們今日意氣相投,過得十分愉快。」說罷,灑然而去。

        不二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道:「這姑娘如此聰明,怎麼會落成一個叫花子?」

        不過,旁人的隱私,他也無心打聽。便如木晚楓,雖然好奇心快要頂上了天,他也從未刨根問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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