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41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1:14
第38章 見自己(祝大家元旦快樂)

    無盡時空,無盡虛空,忽地有人輕輕一笑,道:「自然是我渡我。」

    季寥忽有所應,微笑道:「確實是我渡我。」

    天書奇怪道:「怎麼了?」

    季寥道:「突然間有些感慨。」

    天書道:「不對,我剛才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時空波動。」

    季寥道:「因為我剛才有一絲時空錯亂的感覺,彷彿見到了自己。」

    天書道:「見本性?」

    季寥道:「見自己。」

    天書道:「你似乎感悟到了什麼?」

    季寥道:「確然如此,但說不清楚,我們去找那把劍吧。」

    …

    …

    釀造千日醉的老闆狄希說過巴州有一把不能殺人的劍,那是很有趣的劍,他建議季寥去找到它,但沒有給季寥任何線索。

    季寥接受了這個建議,雖說沒有線索,要找到這把劍很有難度,可正應如此,尋找劍的過程才會顯得有趣。

    天書沒有攔阻季寥做這件事,因為根據它的分析,季寥神魂愈發圓融了。

    而且季寥絲毫不擔心凌霄會出事,這也讓天書很奇怪,因為它給凌霄算了一卦,凌霄有一道死劫。

    算了幾次,都是死劫。

    它能算出來的,季寥自然能算出來。天書覺得凌霄要是死在外面,季寥難辭其咎,這或許會影響季寥繼續留在青玄。

    可是季寥鐵了心不去管凌霄的事,天書能感受到季寥的心緒,所以沒法勸阻它。它終歸只能建議季寥,因為對方不是它的提線木偶,它只是一個輔助者。

    …

    …

    巴山夜雨漲秋池!

    這裡是巴山,山下是秋池。今天風很大,雨也很大。

    季寥到了山腰一間破廟躲雨,他是第一個到來的,主動生起篝火。他不需要篝火給自己帶來溫暖,但若是有人在風雨之中見到篝火,便不會那樣茫然無依。

    世間之人,能夠不靠別人幫助的始終極少,更多的人需要別人幫助。季寥有時候顯得很淡漠,可他也樂於助人。

    只是他做不到當一個無私的慈悲聖者,因為季寥相信,付出能得到回報,才對得起那些肯付出的好人。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做人不外乎如是。

    風雨中,有腳步聲,一個年輕俊美的僧人進入廟裡,他破舊的僧袍,以及身上的雨水,沒法掩蓋住他那與生俱來的貴氣。

    僧人邁過鏽跡斑斑的鐵門檻,將僧袍脫下,伸到外面擰乾,然後再將僧袍穿上。

    他才對著季寥合十一禮,然後自顧自地到了廟裡的角落去。

    季寥看向年輕僧人,那個角落肯定沒法烤火,但年輕僧人似乎沒有要靠攏篝火的意思。

    「法師可以過來跟我一起烤火。」季寥說道。

    年輕僧人道:「不了,馬上還有人要進來,如果施主有慈悲心,讓他們烤火便是。」

    他話音一落,外面便又進來七個人。這像是一家七口人,一對年輕男女,兩個老僕,帶著三個小男孩。

    年輕男子做文士打扮,他看到篝火,便主動過來道:「這位兄台,能不能讓我家的兩個老僕和三個孩子在你這烤一下火?」

    他並不提自己以及那個年輕女子。

    季寥看了看那個年輕女子,她長得十分好看,五官精緻,臉如雞蛋般嫩滑,看不到毛孔和雀斑,可以說膚如凝脂,領如蝤蠐。

    年輕男子見季寥盯著自己的妻子看,不由生出怒氣,可他畢竟有修養,沒有破口大罵,但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季寥似乎沒覺察到年輕男子的臉色,淡然道:「我要一錢銀子。」

    年輕男子更生惡感,覺得此人趁火打劫,但他不想讓自家的老僕和孩子冷到,所以扔了一錢銀子到季寥面前。

    於是三個小孩由兩個老僕看護著,圍著篝火。

    三個小孩正是天真活潑的年紀,可是他們覺得季寥有些生人勿近,所以不敢靠攏他。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很快廟裡充滿歡笑聲,讓人忘掉外面的風雨淒淒。

    季寥仍是看著那個年輕女子,而那個年輕女子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季寥一眼。

    他們呆在角落,依偎在一起,顯得很恩愛。

    年輕男子幾次想要發作,都被年輕女子按住,溫香軟玉在懷,他便也消了很多怒氣。

    許是情話說的太多,年輕男子有些無聊,注意到他們不遠處的僧人。

    「法師是從月陀國來的吧。」年輕男子道。

    僧人微笑道:「正是。」

    年輕男子有些鬱悶,他本以為僧人會問他如何看出他是月陀國來的。

    但他懷裡的女子很善解人意,問道:「夫君怎麼知道法師是來自月陀國?」

    年輕男子略有得色,說道:「秋娘有所不知,法師身上的僧袍是月陀國特有一種布料月光紗織成的,據說月光紗是專門供給王室的,所以便是月陀國,也是極有身份的人,才有機會穿到月光紗織成的衣物。」

    秋娘美眸看向僧人,問道:「法師,真的是這樣麼?」

    僧人道:「不錯。」

    秋娘道:「那麼法師的身份地位一定很高了,為何一個人流落至此?」

    僧人道:「特來渡一人。」

    秋娘道:「什麼人?」

    僧人悠然道:「一面琵琶。」

    秋娘臉色一白,不再看僧人,向年輕男子道:「夫君,這位法師很喜歡開玩笑,琵琶怎麼會是人?」

    年輕男子見妻子臉色變白,以為她是冷到了,便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他接著解釋道:「秋娘有所不知,據說月陀國的佛法跟其他地方的佛法不同,那裡的高僧認為萬物只要開啟靈智,就應該把它當做人來看待。不過一面琵琶也能開啟靈智,確實有點匪夷所思。」

    僧人淡淡一笑,不再開口。

    季寥不知何時收回了投注在秋娘身上的視線,外面響起沉悶的蹄聲。

    蹄聲沉悶,越來越大。

    那位秋娘聽到蹄聲後,不由得瑟瑟發抖。

    「娘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隨著蹄聲變大,風雨中漸漸傳來一陣粗豪的男子聲。

    到後面蹄聲幾乎震耳欲聾,孩子們早已大聲哭起來,兩個老僕怎麼安撫都沒用。

    可是地面也沒有顫動,外面更是空無一物。

    誰都不知道,蹄聲到底是什麼發出的。

    「娘子,娘子,你為什麼不來見我。」粗豪的男子聲幾乎帶有哭腔。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1:14
第39章 做一個交易

    秋娘攥緊自己夫君的衣襟,臉上佈滿恐懼。

    年輕男子雖然也很慌亂,但在妻兒面前,仍是強自保住鎮定。他輕輕拍著妻子的背,說道:「不怕,有我呢。」

    而兩個老僕亦只能緊緊抱住放聲哭泣的孩子,可是他們臉上亦佈滿懼色。

    季寥意態閒適,僧人神情平靜,他們似乎都沒有被怪異的蹄聲嚇住。

    可是隨著時間推移,外面的蹄聲愈發威猛,說話的男子,聲色越來越陰曆,本來旺盛的篝火,變得搖搖欲滅,廟裡明暗不定,影子忽隱忽現,十分可怖。

    年輕男子的心都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他終於忍不住大吼。

    「無論你是什麼怪物,有本事出來,休要裝神弄鬼了。」

    年輕男子一聲大吼過後,外面的蹄聲突然消失,連那男子的語聲一併消隱,可是風雨之聲也沒有了。

    廟裡廟外變得無比安靜。

    寂靜的氣氛,帶來的是更沉重的壓力。

    年輕男子張開嘴,可是他發不出聲音了,就像是掉進水裡。

    不,他現在確實窒息了。

    衣領衣袖衣袂以及頭髮到處都冒出水,渾身變得濕漉漉的。他手舞足蹈,越是張開嘴,面容越是扭曲痛苦。

    他的妻子秋娘忽然脫離年輕男子的懷抱,向僧人不住地磕頭道:「王子,求你救救我們。」

    僧人嘆息道:「我只能帶走你。」

    秋娘繼續磕頭,道:「還請王子大發慈悲。」

    僧人搖了搖頭。

    秋娘眼角流出淚水,向年輕男子看了一眼。

    然後她默默往門外走去。

    僧人淡淡道:「你走出去,千年功果,便毀於一旦了。」

    秋娘聽到後,在鏽跡斑斑的鐵門檻前頓了頓,隨即毫不猶豫邁出去。

    她出去後,身影就消失了,剎那過去,外面忽有琵琶聲響起,先是轉軸撥弦,發出三三兩兩的琴聲。

    一陣無形的波動在廟裡散開,年輕男子便不再窒息,只是大口喘氣。

    他看向門外,毫不猶豫衝出去。

    頃刻間,他又被一股雄渾的力道轟了回來,身子重重摔到地上,在篝火旁邊。外面響起急切的琵琶聲,怒吼聲,蹄聲。

    同時有奇異的光彩泛起,廟裡湧進怪異的勁風,將廟中的雜物掀動。

    年輕男子只能和老僕抱在一團,將三個孩子圍住。

    廟裡的勁風越來越大,樑柱都吱吱作響,搖搖欲墜。顯然用不了多久,這間破廟就會徹底崩塌。

    而外面的琵琶聲愈發淒厲急切。

    忽地一下,一聲劍吟響起。

    彷彿銀瓶乍破般,外面那個男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聲,蹄聲奔起,漸漸遠去。

    年輕男子的妻子秋娘面色蒼白,憔悴到了極點,扶著門手出現在廟門口。

    這時那僧人站起來,說道:「跟我離開。」

    秋娘點了點頭,然後向季寥的方向拜了一拜,便化作一道流光鑽入僧人的袖子裡。

    年輕男子看到後,向僧人撲過去。

    僧人輕嘆一聲,揮了揮手,男子暈了過去。兩個老僕慌亂地前去查看主人的情況,而季寥便在此時悄然離去。

    …

    …

    季寥仿若跟風雨融為一體,無分彼此。在他前面不遠,便是一團淡淡的佛光。他正在穿山越嶺地追逐那個僧人。

    天書道:「你剛才為什麼管閒事?」

    季寥悠悠道:「有麼,我只是修行無形劍訣時,恰巧沒控制住,發出了一道劍氣而已。」

    天書頓時無語。

    季寥淡淡一笑,視線投注向前方,始終不離開那個僧人。

    他是來尋劍的,可是那個人勾起了他的興趣。確切的說,僧人身上的某個物品,讓他興趣濃厚。

    季寥心想那把不能殺人的劍,未必有僧人身上的那個東西有趣。

    時至今日,能讓季寥感興趣的東西並不多,所以季寥既然生出好奇,就一定要去瞧一瞧。

    至於剛才發出一道無形劍氣,傷到了外面那個妖魔,當然是季寥有意為之,誰叫對方吵到了他。

    嗯,確實是吵到了他。

    而季寥也無意關心此時,在某個山澗,那個妖魔正發出痛苦的咆哮。

    雲消雨散,現出天上的淡月。

    僧人不再繼續前行,立足在一塊陡峭的岩石上。

    清風拂過,寬大的僧袖飄然,月光落在他的僧衣上,遠遠望去,便好似一層月光如水,在他身遭起伏不定。

    季寥也當過和尚,心想自己當和尚時,風姿好似也不比這個和尚強到哪裡去。

    有這麼一副好皮囊,隨便在一個城池講經說法,都可能造成萬人空巷的盛況。

    僧人瞧著季寥從月光下走過來,合十道:「施主追著我幹什麼?」

    季寥道:「法師身上有一件東西,我很感興趣。」

    僧人眼睛一眯,說道:「施主氣度颯然,當是胸襟不俗的道家全真,何必對外物縈懷。」

    季寥道:「我若是見不到那東西,便真的可能會縈懷,若是法師有慈悲心,何不讓我一睹為快。」

    僧人道:「卻是不能。」

    他說完之後,神情戒懼,面前這位修士,給他極為危險的感覺。他自離開月陀國,在世間行走以來,首次遇到這樣危險的人物。

    季寥亦是第一個發現他身上那東西的人,這人的靈覺,簡直可怖。

    季寥道:「我並不想要法師身上的東西,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僧人道:「還請施主不要強人所難。」

    季寥微笑道:「不如,我跟法師做一個交易。」

    僧人道:「什麼交易?」

    季寥道:「法師應該知道自己離入魔,已然沒有多遠了,對麼?」

    僧人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季寥心裡一笑,我若是這點都瞧不出來,那麼多年的天魔經和心魔**都白修煉了。

    他道:「法師不必問我如何知道的,若是我有辦法解決你入魔的問題,那麼法師可否將你身上的東西給我。」

    僧人蹙眉道:「施主不是只想看一看?」

    季寥道:「我若是看一眼,便幫你解決入魔的問題,這交易就不對等了。」

    僧人猶豫片刻,說道:「若是貧僧入魔,那也是我修行不夠,應有此劫,還請施主不要打它的主意了。」

    季寥淡然一笑,道:「何必呢,你遲早會答應的。」

    說完之後,季寥居然消失不見。

    僧人驚疑不定,不知道季寥到底想幹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1:14
第40章 大劍山

    僧人想不明白季寥為何突然消失,便沒有繼續去想。

    他施展佛法,體現金光,不多時又走了數十里路,前面卻是個小村。他見村落隱隱有妖氣湧出,神色一凝。

    僧人合十自語道:「既然見了,就不能不管。」

    他飄然下山,進入村裡,問到一家人願意收留他住一宿。等僧人安寢在那戶人家之後,開始平心靜氣撥動念珠。

    長夜漸漸過去,但僧人始終沒發現村裡妖氣的源頭。

    若是一夜過去,那妖魔還沒出現,他豈不是要繼續等著。

    忽然間他聽到外面有異聲出現,開啟法眼往外面一瞧,卻是這戶人家的主人正在磨刀。

    他注目那人時,對方突然回頭。

    這是一張鬼面獠牙的臉孔。

    僧人暗叫不好,他推開房門,便聞到一股血腥氣,原本到這家人來時,屋簷下掛的都是香腸臘肉,可是現在都變成了流著血的人心人肝。

    血水從上面滴落,周圍的氣氛變得十分血腥恐怖。

    那主人見他出來,便提著磨好的菜刀向他走過來。僧人不假思索,一掌拍出。

    金色的佛掌,摧枯拉朽將變成鬼面獠牙怪物的主人家拍得四分五裂。

    可是事情沒有到此結束,外面出現很多腳步聲,僧人法眼看過去,都是跟鬼面獠牙的可怕怪物,逐漸往他這個方向匯聚。

    僧人暗嘆一聲,不得不施展降魔手段。

    他殺死的怪物越多,心頭越覺得暢快,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睛裡充滿血色。

    到後來,只要見到活物,他便下手,根本不管對方是不是怪物。

    不知不覺天色破曉,整個村落雞犬不留。

    僧人漸漸清醒過來,發現四周到處都是人類和畜牲的肢體,血漿和腦花混雜在塵土裡,連他的僧衣都染滿了鮮血。

    他看著自己的手,滿手鮮紅。

    撲鼻而來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那些肢體都是正常的人類和牲畜的肢體,一點妖魔鬼怪的氣息都沒有。

    僧人不禁想到一件可怕的事實,難道自己昨晚產生了幻覺,他殺的不是妖魔,而是正常的人類和牲畜。

    昨晚的經歷,完全能夠清晰記憶。

    所以僧人很清楚自己一開始殺的就算是怪物,後面卻是什麼活物都殺。

    「難道昨晚我真的入魔了。」僧人心頭充滿歉疚。

    無論如何這個村子變得雞犬不留,都是他造下的罪孽。

    後方響起拍手的聲音。

    清風颯然,枝葉微動。僧人回過身,看到一株楊槐樹下,正立著之前碰見的道裝青年。

    僧人露出恍然之色,說道:「一切有為法,當做如是觀。」

    眨眼之間,環境變化。他四周那裡還是什麼死村,只有清風和月光。

    季寥憑風而立,就在僧人不遠處。

    僧人道:「施主為何要戲弄我?」

    季寥微笑道:「法師真以為是戲弄麼?豈不聞真作假時假亦真。」

    僧人神情一怔,心頭一動,過了一會,他向季寥拱手道:「若非施主提前引發貧僧的魔念,剛才那些幻覺確實會成真。」

    季寥道:「法師現在魔性未深,還能根治,若是遲了,縱使仙佛,怕也無能為力。」

    僧人嘆息道:「這東西我可以給施主看一下,算是償還施主替我延緩入魔時間的因果。」

    他從懷裡取出一塊黃布包,一層一層展開。

    裡面包裹著一枚類似琥珀的不規則晶體碎片,月光觸碰到晶體碎片上,好似被切割開,如水波般生出漣漪。

    季寥一瞬不瞬盯著晶體碎片,問道:「這到底是什麼?」

    僧人道:「施主若想知道此物的來歷,只能去問貧僧的先祖月光菩薩。」

    季寥道:「你寧願捨棄根除魔性的辦法,都不願意將此物給我,又說此物的來歷只有傳說中的月光菩薩知道,難道你是在替月光菩薩收集此物?」

    他在太微閣翻到過一件秘聞,據說西荒之地的月陀國出過一位月光菩薩,有無邊法力,只是最近兩千年已經沒有了音訊,可能是早已坐化掉。

    但從僧人的回答時的情緒波動來看,月光菩薩應該健在。

    僧人道:「施主若是入我佛門,或許很快就能練成他心通了,貧僧確實要將此物帶回去交給先祖。」

    季寥微笑道:「看來月光菩薩亦自顧不暇,否則你的魔性,他應當有辦法替你根除。」

    他這是從僧人仍舊憂心入魔之事,得出判斷的。

    僧人道:「施主太過聰明了,如果我不是已經確定你是青玄道宗的修士,現在可能已經跟你同歸於盡。」

    季寥略微驚訝,看來他還是小瞧了僧人。

    他道:「東西我不取走,法師可否告知我你的法號?」

    僧人道:「貧僧法號見聞。」

    季寥悠然道:「非得道者,安能見聞,果然是好名字。法師回去見月光菩薩後,你便對他說世間有一個叫季寥的人,希望將來能有機會見到他。」

    「以施主的資質,遲早是我先祖那般人,屆時要見我先祖再容易不過。」僧人頓了頓,又道:「若是接下來沒什麼事,貧僧先走了。」

    他話音未落,袖子飛出一到流光,正是秋娘。

    秋娘對著季寥盈盈一禮道:「青玄的上仙,你救奴家一命,奴家感激不盡,奴家想起一件事,或許對你有幫助。」

    季寥道:「你說吧。」

    秋娘道:「從這裡往西大約一千里,有一座大劍山,那裡有青玄道宗祖師元清真人遺留的一件寶物,上仙出身青玄,過去看一看,或許能夠找到它。」

    季寥道:「好,我記住了。」

    他聽到「大劍山」,心裡不由尋思,莫非那裡的寶物就是他要找的劍。

    因為這次他是卜了一卦,在剛才那間破廟,會得到劍的線索,只是以他的神覺敏銳,都沒有在破廟找到任何異常之處,卻沒想到線索可能不在破廟中,而是應在人身上。

    果然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僧人道:「走吧。」

    秋娘幽幽一嘆,卻是再度化身流光鑽入僧人衣袖。

    季寥沒想過解救她,因為這個秋娘顯然是自願跟僧人離開的。她和她的夫君終歸不是一類,長相廝守,帶給對方的只能是災禍。

    僧人再度遠去,雖然沒得到那個晶體碎片,可季寥並不遺憾,他最初目的,本來也只是想瞧一瞧那是什麼東西而已。

    拋開雜念,季寥便做下決定,他將直接去大劍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1:14
第41章 生死一瞬

    唯天有設險,劍門天下壯。

    連山抱西南,石角皆北向。

    這四句詩的意思是說天帝在人間設下一些險阻,劍門之險雄居天下。連綿的群山抱護著西南,山壁的石角指向北方。

    詩裡所言劍門,便是季寥此行目的地,大劍山。

    面前的大劍山山削壁中斷,兩崖相嵌,如門之辟,如劍之植,這是大劍山又叫劍門的原因。

    只是他到了這裡,仍是沒有覺察到哪裡有寶物。這座山很險峻巍峨,卻非有靈氣的山,並不適合修行。

    花了半天,季寥走遍大劍山每一個角落,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劍,倒是順手救了一隻猿猴,一隻傷了翅膀的飛鳥,然後捉了一條魚烤著吃。

    季寥坐在溪邊,吐掉嘴裡的魚刺,他覺得自己的心態很是奇怪,既然見到受傷的禽獸會有不忍,所以救了它們,但又很快心安理得地殺了一條魚。

    若是為了填飽肚子,殺魚充飢倒是天經地義,可他已然能斷絕人間煙火了。

    「或許我只是覺得嘴巴太淡了,才會想吃魚。」季寥自語道。

    他相信那位琵琶所化的秋娘沒有騙他,所以沒有直接離開大劍山。他決定在附近住一段時間,若是在酒家老闆狄希釀造好千日醉那一天,他還是沒有收穫,那他便去雨城取千日醉。

    畢竟沒尋到寶劍,也有美酒,總算不會一無所獲。

    如此季寥依著一條溪水,伐木結廬,而那隻他救下的猿猴便在他附近住下,當了他的鄰居,那隻鳥在他房頂築巢。

    這隻鳥有點像燕子,卻比一般燕子體型要大,而且仍在發育之中,季寥暫時看不出它的物種,卻能感受到它體內有一股潛藏的力量,古老而深邃。

    它是一隻靈鳥。

    因為季寥無須打坐練氣,為了避免日子過得無聊,他又造了一面琴。不是五十弦的錦瑟,而是七絃琴。

    他過上了寄情山水的生活,悠然自得。

    …

    …

    凌霄不知道季寥說是去尋劍,結果過起了人生貴適意耳的閒適生活。

    她很累,因為凌霄已經連續十五天沒有閉眼了。

    修行者可以用打坐來代替睡眠,這代表修行者也是需要休息的。若是平日裡連續十五天沒有閉眼,凌霄還能撐下去,可她這十五日裡精神都高度集中,沒有一刻鬆懈,所以如果給她一個閉眼的機會,她一定會立即沉沉睡下去。

    青玄的名頭很大,凌霄在青玄的地位很高,正常的修士知道她身份,自當對她敬畏有加。但不是所有的修士都會怕青玄,而且這次準備殺凌霄的修士絕不正常。

    從一開始就發出針對凌霄的殺機,卻不露面,持續對凌霄施壓。

    「他是還丹修士,還是劍修。」凌霄早已做下判斷,而且猜出了對方的身份,那就是柳岩松的父親。

    修士的感情多是很淡漠,可對於至親,有幾個人能割捨。

    凌霄並非沒預料到此事,只不過她還是小看了對方。這位劍修沒有直接跟她決鬥,而是選擇了更殘酷的一種方式,就是現在這樣子,引而不發,持續給凌霄壓力,讓她沒法休息。

    凡間的官府對付犯人的酷刑裡就有一招,那就是不讓犯人睡覺。修士一直得不到休息,照樣會崩潰掉。

    畢竟修士也是人,而不是仙。

    縱然是神仙,也未必不需要打盹。

    凌霄不能打盹,閉眼將意味著她永不能睜開眼。她這些天也沒有施展道法,因為她要保存力量,她選擇走路,儘量在人少的地方,這樣就不會波及無辜。

    她沒有打算停下來,因為停下來,就代表絕對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對方也不用一直給她壓力,只需要忽然爆發一下殺機就行了。

    凌霄處於動態當中,暗中的敵人也必須隨著她動。

    因此她固然一直受到壓力,但對方何嘗沒法放鬆片刻。

    這是兩個人之間的耐力比拚。

    十五日以來,凌霄不是沒有反擊的機會,但她都選擇了放棄。有些機會是對方故意露出來的,有些機會確實是個機會,可絕不是好機會。

    她身兼太虛神策,對於氣機的感應,敏銳無比。

    故而沒有洞察到最好的時機,她絕不會輕易出手。

    什麼時機最好,亦是她這次磨礪的重點。

    「看來是等不到最好的機會了。」凌霄看向前面的山,這是她曾經走過的地方,也就是冷齋所在。

    走了不知多少路,她竟然回到這裡。

    因果由此而始,亦要由此而終。她一時間難以判定對方到底是有意為之,讓她不知不覺到了此地,還是天意如此。

    可是到了這裡,或許對方的目標就不只是她了。

    她既然救了冷齋,自當有始有終。

    否則她當初的行俠仗義,便沒了意義。

    凌霄止住步伐,這代表她不準備再走。紫色的衣袂飄動,她神情沉靜淡然,氣質和季寥有些神似。

    畢竟兩個人相處久了,難免會沾染一些對方的氣質。

    恰好一朵烏雲遮蔽天上的太陽,清朗的天空,瞬息陰沉下來。虛空裡響起劍吟,一把飛劍,豁然出現。

    飛劍帶有仇恨,決絕以及一去無回的狠辣。

    這一戰的勝負之分不會用太久的時間,很可能一瞬間,便會有結果。

    劍氣凜凜而至,凌霄的皮膚生出刺痛感。

    啵!

    她雙手泛起湛藍色的水光,層層水幕出現。飛劍在水幕之中,勢不可擋。凌霄的眼睛清晰看到飛劍的劍刃以及劍尖,在瞳孔裡不斷放大。

    飛劍離她的距離,比咫尺還近了!

    …

    …

    「巍巍兮,彷彿高山。」

    季寥奏出琴音時,有人自空落下道。

    隨即琴聲戛然而止。

    「琴音確實有山之巍峨,但我志在流水,可惜你沒聽出來。」季寥接著又微笑:「說吧,你是青玄的哪位。」

    那人行禮道:「弟子是天機峰的東靈子,見過師叔。」

    東靈子一邊回話,一邊暗自嘀咕:「老頭子沒事收個師弟幹什麼,害得道爺我一把年紀還得叫這個小娃娃師叔。」

    季寥笑吟吟道:「師侄不必多禮,你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東靈子也不繼續寒暄客套,直接道:「師叔,可知道凌霄在何處,掌教算出她有大難,卻算不出她在哪,所以派我來問你。」

    季寥微笑道:「我知道她有大難,所以多日前就跟她分別了。現在有人遮掩了天機,既然我師兄都不知道她在哪,我怎麼會知道。」

    東靈子道:「師叔還是不要開玩笑了,掌教說過,你一定知道她在哪。」

    他不由暗道,老頭子現在是變得昏聵了不成,怎麼能安排這位看起來很不著調的師叔帶凌霄下山行走,要知道太虛神策干係重大,甚至都不應該允許凌霄下山。

    季寥悠然道:「天機都被遮掩了,算是算不出來的。不過世間之事,有因有果。她此難的因在巴州的冷齋種下,所以此難的果或許會在冷齋瞭解。」

    東靈子得到回覆,立即道:「那師侄這就去冷齋。」

    他掏出一張符籙貼在胸口,登時身化長虹離開。

    季寥看他遠去,掐動指頭,隨後輕笑道:「你小子用這速度過去,也只能給她收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3 11:14
第42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

    無論如何,時光不會停留。

    比咫尺還近的劍鋒,亦沒有停留。

    凌霄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當她泛起這個念頭時,太虛八氣在體內化成狂飆,如龍捲風一樣,互相纏繞。巨大的潛力迸發出來,阻擋劍鋒襲殺凌霄。

    她覺得自己身體一下子空掉了,因為所有的氣勁,都用來抵禦這絕殺一劍。

    飛劍在清鳴,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顫動。

    沒有任何人比此時的凌霄更清楚,她的生死只在一瞬間了。

    如果沒有意外,她將會憑藉太虛神策的潛力爆發,撐過這一瞬間。

    飛劍發出淒厲的劍嘯聲,正在顫動的劍尖忽地斷掉,以閃電般的速度往前方刺去。

    斷掉的劍尖,如一粒微塵。但上面貫注的力道,很是可怕,刺穿太虛八氣的防護,正中凌霄的眉心。

    凌霄聽到了什麼東西好似碎掉,然後腦子一片空白。

    一道龐大的火龍破空而至,斷掉劍尖的飛劍轉頭迎向火龍。

    砰砰砰!

    虛空發出爆炸,一個黑影衝天而起,眨眼間消失在遠空。

    空中的塵煙散開,東靈子出現在地面上,他看向凌霄,不由捶胸頓足,終歸是來晚了一步。

    凌霄雙膝軟倒,自然而然盤坐著。

    她除了臉色白了一點,眉心有極為細微的紅印,看起來跟活人一樣。

    但東靈子能聽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他甚至感受不到凌霄的魂魄。

    東靈子走到凌霄面前,注目她的眉心,嘆聲道:「致命傷在祖竅,這簡直是在為難道爺我。」

    他扔出一張符紙,丟在地上,轉瞬化為法陣。

    法陣一出現,方圓數十里的元氣都往凌霄身上匯聚。

    「你可要堅持住,等道爺我把你魂魄找回來。」東靈子心道。

    …

    …

    天書道:「凌霄死了。」

    季寥輕聲道:「死的好。」

    天書道:「你究竟有什麼用意?」

    季寥微笑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走過這一遭,她的太虛神策方能圓融。」

    天書道:「原來你早有打算,難道之前是你在遮掩天機?」

    季寥搖頭道:「不是我。」

    他接著又道:「該幹活了。」

    七絃琴的琴弦隨著季寥的手指撥動,發出淒婉的音調。

    季寥正襟危坐,對著虛空肅然道:「凌霄,魂兮歸來。」

    潺潺溪水在淒婉的琴聲下,變得陰氣森森,過了一盞茶時光,溪水上方聚攏了一團青煙。

    青煙幾經變化,化成少女模樣,正是凌霄。

    凌霄頗是茫然。

    忽然間琴音尖銳起來,如九霄劍吟。

    凌霄臉上的茫然都被劍氣驚散,她看向季寥,驚訝道:「季寥叔叔?」

    季寥微笑道:「你現在是陰神離體。」

    凌霄看了看自己的手腳,有些透明,她道:「我之前跟那個人交手,最後眉心受創,應當是死了吧。」

    季寥道:「確實是死了。」

    凌霄道:「那我還能復活吧。」

    季寥道:「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你現在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凌霄沉吟片刻,說道:「我感覺自己的思維很敏銳,而且周圍一切都好似變慢了。」

    季寥凝眸看向她,心道:「你現在的陰神居然變得這麼強,可不像是經歷生死之劫造成的。」

    雖說經歷過生死間的大恐怖後,凌霄的修行境界會突破,但神魂一下子增強這麼多,還是不合常理。

    他心念電閃,大抵猜出來,這或許跟那紫府峰的清水祖師有關。

    有後台,就是不一樣。

    他感慨一下,聽到凌霄「咦」了一聲。

    季寥道:「怎麼?」

    「這座山好像……」凌霄有些模棱不准。

    季寥道:「我聽人說,這座山有青玄祖師留下的寶物,應該就是我要找的那把劍,只是我來了這麼久,並沒有什麼發現。」

    凌霄遲疑了一下,說道:「季寥叔叔沒發現麼,這座山就是一把劍。」

    季寥道:「這座山確實像劍。」

    他說完後,反應過來,道:「你是說山就是劍?」

    凌霄「嗯」了一聲。

    季寥忽地飛起來,到天空上,縱覽大劍山。他大笑起來,說道:「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原來他要找的劍,正是大劍山。雖然覺得凌霄一下子發現此事,而他卻發現不了,其中有些蹊蹺。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該如何取走這把劍?」季寥暗道。

    他心中一動,想起太古魔龍棍可大可小,這大劍山未必不是這樣。

    他再度落在地上,說道:「凌霄你先在一邊呆著。」

    不等凌霄回應,季寥盤膝而坐,閉上眼睛。

    片刻不到,季寥好似化為山中的草木,同整座大劍山緊密聯繫在一起。凌霄看見季寥的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朽起來,形容枯槁。

    甚至以凌霄如今陰神的強大,都感應不到季寥的氣息。

    她卻不知,季寥這是道家天人合一的境界。

    沒等多久,原本枯朽的季寥肉身再度血肉飽滿。原來他利用天人合一的境界,跟大劍山神氣交融,一往一來,很快就把大劍山初步煉化。

    季寥睜開眼,說道:「小。」

    盞茶時光過去,原本的大劍山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馬平川的原野。這簡直是滄海桑田的變化,其實這才是此地原本的面貌。

    季寥手裡是一柄碧綠色的小劍,清氣流轉,生機盎然。

    若是栽種在地上,幾乎會讓人以為這是一株不死神藥。季寥對凌霄道:「若不是你,我還得繼續尋覓。」

    凌霄並不領功,只是好奇道:「這劍有什麼作用?」

    季寥道:「等會再研究,我們回你肉身處。」

    …

    …

    天色黃昏,東靈子身前發生一場爆炸。

    他沒有擦拭自己身上的塵土,自言自語道:「那小子的劍氣絕不可能厲害到能徹底湮滅凌霄的神魂。」

    東靈子已經把招魂陣的功效開到最大,結果還是沒有找回一絲凌霄的魂魄。

    他心中是驚奇不已的。

    要知道他這招魂陣是上古奇陣,能夠聚攏逸散的魂魄。雖說他尚未能盡數領會此陣的玄妙,但也不至於連一絲魂魄都找不回來。

    東靈子不信邪,繼續嘗試。他知道時間過去越久,便越難找回凌霄的魂魄。

    法陣接二連三爆炸,東靈子暗罵道:「不對勁,應該是哪個王八蛋把凌霄的魂魄收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4 18:07
冥主 第43章他畢竟是個過客

    「你不應該罵我。」

    東靈子心裡正嘀咕,忽地聽到一句話。

    十餘丈外,最後一抹斜陽掛在一襲天藍色的道衣上,那是季寥。

    東靈子忙上前行禮道:「見過師叔,弟子沒有罵你。」

    他話音一落,忽地反應過來,說道:「師叔你收走了凌霄的魂魄?」

    季寥點了點頭。

    東靈子鬆了口氣,隨即道:「師叔趕快讓凌霄陰神歸位吧。」

    季寥道:「你罵我的事還沒完呢。」

    東靈子不禁叫苦,他怎麼知道收走魂魄的是季寥,而且這傢伙居然還會他心通一類的本事,莫非他前世是禿驢?

    季寥蹙眉道:「你罵我的話,我會回去說給師兄聽。」

    東靈子暗罵自己愚蠢,明明都知道這位師叔能偷窺人心思,居然還胡思亂想。他微微定神,立即神思飄忽,如此一來,季寥就不會知道他想什麼了。

    東靈子道:「師侄錯了,師叔你想怎麼懲罰能不能等會再說,你先把凌霄的魂魄放出來啊。」

    季寥淡淡一笑道:「凌霄出來吧。」

    只見季寥的袖袍飛出澹澹青煙。

    東靈子立時收走凌霄肉身周圍聚集元氣的法陣,那青煙便紛紛擾擾落入肉身中。

    可是青煙鑽入肉身,居然又飄了出來。

    東靈子道:「不好,她體內的生機不足,沒法使陰神歸位。」

    季寥道:「此事簡單。」

    東靈子心想難道師叔還帶了什麼仙丹出來。

    季寥沒有掏出什麼仙丹,而是拿出一把劍,對著凌霄砍下去。

    東靈子道:「師叔,你這是乾什麼?」

    季寥道:「救她。」

    東靈子看那把劍碧煙冉冉,劍氣凜凜,這一劍下去,凌霄不死也死了。他道:「師叔莫要開玩笑了。」

    季寥道:「我可沒有開玩笑。」

    他說話間,手腕一抖,挽出一個劍花,一道劍氣刺中凌霄的身體。

    季寥這一下絕無前兆,以東靈子之能都沒有阻止到。

    東靈子不由閉眼,心想這下完了。

    忽地他發覺不對,因為凌霄的氣息活了過來。

    他睜眼看過去,凌霄膚色紅潤,再無半分死氣,而且起身站起,向著東靈子和季寥各行了一禮。

    東靈子舒了口氣,對凌霄說道:「你沒事就好,我是天機峰的東靈子,現在你要不要隨我回青玄?」

    凌霄道:「我想把那個殺我的人找到,重新鬥一場。」

    東靈子蹙眉道:「那小子本名柳雲龍,外號叫劍狂,他是得了前代一位劍仙留下的劍丸,方才還丹入道。那劍丸很是了得,堪比上等仙丹,所以讓他直接還丹六轉,而且身為劍修,戰力遠勝過一般修士,你還丹之前要對付他幾乎不可能。」

    凌霄道:「多謝師兄提醒,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還請你放心。」

    東靈子見她堅決,又知道她身份特殊,不能用強,說道:「你執意如此,我就不勸你了,現在我就回去覆命。」

    他根本不敢看季寥,準備直接腳底抹油溜走。

    季寥道:「剛才的事還沒算呢。」

    東靈子麵色一苦,說道:「師叔,你就放過我吧。」

    季寥微笑道:「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但你辱罵師長,總歸是不好的,所以給你個小小的懲戒,你沒意見吧。」

    東靈子道:「沒意見。」

    季寥道:「玉陽峰上有一名叫吳道德的弟子,你收他做徒弟吧。」

    東靈子忙道:「師叔能不能換個差使,這個吳道德資質不行,又被人廢去一身修為,上山六年來,進境甚微,你說我要是收他做徒弟,豈不是自討苦吃。」

    季寥道:「那你說我師兄是老頭子,我也只好回去如實跟他說了。」

    東靈子輕咳道:「吳道德雖然不可造就,可畢竟是雲嵐真人之後,和我們青玄有緣,收他做弟子,倒也不錯。」

    季寥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東靈子如蒙大赦,拿出一張符紙,無風自燃,隨即整個人似火線一般,劃破天際離開。

    過了一會,凌霄道:「這位師兄居然真走了?」

    季寥道:「你以為他會暗中保護你?」

    凌霄道:「是的。」

    季寥微微一笑道:「你也不想有人保護你,對吧,現在不是很好麼?」

    凌霄道:「嗯。」

    季寥淡然一笑,小丫頭的靈覺還是不夠強,走掉一個東靈子,但不代表沒有其他人在暗中守衛她。

    看來,凌霄之前被人遮掩天機,讓洞玄子坐不住了。

    只是之前是誰在打凌霄注意呢?

    季寥同凌霄分開,也有引蛇出洞的意思。可是那人確實很沉得住氣,到現在都沒讓季寥抓住馬腳。

    不過洞玄子居然絲毫都不敢大意,直接派出人暗中保護凌霄了,說明凌霄對青玄的重要性,已經超乎季寥起初的意料。

    兩人沉默了一會,凌霄又道:「季寥叔叔,劉玄石死前說清平子叔叔死在廟裡,我想這也是個線索。」

    季寥道:「天下廟宇無數,你難道要一一排查?」

    凌霄道:「我盡力試一試。」

    季寥道:「這可是如大海撈針。」

    凌霄道:「我可以先這樣做,說不定期間會有別的線索,比如那個酒家的老闆答應了要等你去取千日醉,那麼他應該會回到雨城,到了酒釀造好的日子,我會再去雨城一次。」

    季寥道:「看來你也不打算繼續跟我在一起,你確實是天生的修道種子,不過可恃者唯我,並非要你推開身邊一切助力,在於使你有不可摧毀的意志,從而能夠面對任何險境。」

    凌霄微笑道: 「我自然明白,但知易行難。因此我要一步步磨煉自己,而不是好高騖遠。」

    季寥灑然道:「你這樣更讓我無話可說了。」

    凌霄嫣然道:「季寥叔叔,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寥道:「問吧。」

    「你來青玄是為了什麼?」凌霄道。

    季寥道:「為了煉成元神。」

    凌霄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而且掌教他也很相信你,青玄真的很好。」

    季寥道:「原來你上山時,掌教對你提及了我。」

    凌霄道:「是呢,他說我是青玄的有緣人,但他說到你時,卻很惋惜。」

    季寥道:「他說了什麼?」

    凌霄道:「不能說。」

    …

    …

    「景清,你覺得我師弟季寥是個什麼樣的人?」洞玄子望著太乙峰前的雲海,向身邊清秀的道童問道。

    景清童子道:「他很好。」

    洞玄子微笑道:「這麼多年以來,你第一次說一個人很好。你說的不錯,他很好。」

    他頓了頓,略帶惋惜道:「可他畢竟是個過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4 18:07
冥主 第44章天外天的殺手以及季寥的委託

    季寥笑了笑,說道:「可惜我沒法知道你在想什麼,否則我就能知道我那位師兄說了什麼。」

    凌霄到底是很特殊的人,季寥能聽到東靈子的心聲,但他卻沒法聽到凌霄的。這個小丫頭,終歸開始長大,察言觀色那一套,對她也已起不到作用。

    凌霄道:「這也是神仙姐姐的意思。」

    季寥道:「那什麼時候你會告訴我?」

    凌霄道:「如果季寥叔叔,非要我說,那我只能說。」

    她說這話時,有些緊張,因為季寥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說不準真的會逼迫她說出來。

    季寥嘆息道:「我不問了。而且你知道麼,現在你讓我又有些失望了,你至少不應該緊張,也不該顧慮我。記住我的話,以後你什麼道法都可以學,唯獨不要練劍。」

    凌霄道:「為什麼?」

    季寥道:「真正的劍者不應該有猶豫,以及善良。」

    凌霄默默點了點頭。

    接著她向季寥作揖,然後離開。

    …

    …

    天書道:「劍可以無情,但劍者可以有情。凌霄有練劍的絕世好根骨,你不應該阻止她練劍。」

    季寥道:「你突然關心她幹什麼?」

    天書道:「因為凌霄能夠幫到你,這個時空太神秘,太不可捉摸,而凌霄身上潛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如果將來你遇到無可化解的困難,她將是你最好的幫手。」

    季寥道:「你知道麼,有時候絕對理性,不代表絕對正確,所以即便你曾經是命運,也還是被人擊潰了。」

    天書沉默不語,它認為季寥的話有道理。

    只是命運本身就是無情而絕對理性的,它沒法改變這一點。

    「走吧。」黑暗覆蓋大地,季寥忽然道。

    「去哪?」天書問道。

    季寥道:「去見那個劍狂,你應該能找出他的位置。」

    天書應了一聲,隨即季寥心靈裡出現一個地圖,其中一個紅點正在緩慢移動,那正是劍狂的位置。

    季寥輕聲解釋道:「凌霄身上的傷口,絕不是普通的劍氣造成的。那個柳岩鬆的父親劍狂,背景應該有些特殊,確切的說他應該是個殺手。我去找他,也不是要對付他,而是準備問出他背後的殺手勢力。」

    他即使不對天書解釋也沒什麼,但他把天書看成對等的合作夥伴,因為不想瞞它太多事情。

    根據天書的指示,季寥用上了天涯咫尺,不斷瞬間移動,很快在一個地方攔住了劍狂。

    劍狂的靈覺很敏銳,季寥出現的那一剎那,他的劍氣也隨之而生。

    但是他也看到了季寥的眼睛,因此遭受重創,吐出一口鮮血。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人的眼神而受傷。

    季寥道:「你本來心神不寧,又有些傷,所以神魂才會被我攻擊到。」

    劍狂冷聲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來為那個女人報仇?」

    季寥微笑道:「正要告訴你,她沒有死。」

    劍狂道:「你們這些大派出身的人,確實得天獨厚,我那樣都沒殺死她,想來是你們替她還魂了。可憐我兒子,死了便是死了。」

    季寥道:「你的背景也不賴,至少能讓你無視我們青玄道宗的威名,敢讓你去殺她。」

    劍狂道:「你錯了,我們這些人本來誰都敢殺。」

    季寥道:「我想知道你們這些人,到底是哪些人?守屍鬼?或者是別的勢力?」

    劍狂不屑道:「守屍鬼那種能被紫府峰那位長生真人嚇破膽的組織,怎麼能和我們天外天比。我們是世間最古老最恐怖的殺手組織。」

    季寥道:「碧天雲外,天外有天。原來你是天外天的殺手,看來你們確實如傳聞一樣瘋狂。」

    劍狂道:「你問這些幹什麼?」

    季寥道:「你說我既然都不準備殺你,還能找你這種殺手幹什麼?」

    劍狂道:「原來你是要委託我們天外天殺人。」

    季寥道:「不錯,難道你不敢接我的委託?」

    劍狂道:「這世上只有出不起的酬勞,沒有我們天外天不敢接的委託。」

    「這一把劍想來足夠讓你們接受我的委託了。」季寥拿出那把碧綠色的小劍,緩緩道。

    劍狂看到那把劍,沉聲道:「這把劍的價值,足夠讓你委託我們殺任何一位未成仙佛的修士,說吧,你想殺誰?」

    季寥拿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下名字以及一段話,隨即遞給劍狂道:「紙條上寫的是我要你們殺的人以及他的身份信息,等你們完成任務,劍自然歸你們天外天。」

    劍狂看了一下紙條,先是一驚,然後冷笑道:「那就照你說的做。」

    季寥輕輕頷首,身形一動便消失了。

    劍狂亦拿著紙條離去,經過一番跋山涉水,劍狂最後進入一間密室,密室裡只有劍狂一個人。

    「你不是去替你兒子報仇了,看樣子,你似乎吃了大虧,不過是拜入青玄六年的弟子,哪怕她得了紫府峰那位真傳,短短時間,也不該有這麼厲害才對。」密室裡飄起淡漠的聲音。

    劍狂道:「令我吃大虧的不是凌霄,另有其人。」

    「哦,這就說得通了。你吃了虧,莫非是要請我們出手替你報仇?事先說好,現在上頭下了命令,即使是自己人的委託,也是沒有折扣的。」那聲音再度飄蕩在密室中。

    劍狂道:「我可不會委託你們,但我帶回一筆大買賣,照規矩,我能分到十分之一的報酬。」

    「看來這買賣很大,以致於你做不下來,把委託拿出來給我看吧。」那聲音饒有趣味道。

    劍狂將季寥寫的紙條拿出來,紙條最後,還有他添加的關於報酬的內容以及委託人。

    「確實是一筆大買賣,照規矩我先請示上頭,等上頭的決定。」那聲音道。

    劍狂道:「那我在這裡養傷,順便等上頭的通知。」

    「隨你。」

    過了一炷香,那聲音再度出現,說道:「上頭回話了,這次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是風煙。」

    劍狂道:「那他死定了。」

    「說起來,我倒是對這個目標人物很有興趣,我希望風煙能失手一次。」

    「不會如你所願的,風煙從來不會失手。」

    「確實如此。」
V123210 發表於 2018-1-4 18:08
第45章是晉時人,唐時洞,漢時仙。

    季寥回到了雨城,最近這裡不常下雨,但城裡溝渠縱橫,所以空氣仍是很濕潤。但雨城顯然熱鬧了很多,因為這座城市難得遇上雨水減少的季節。

    街面更是明顯多了許多青年男女,以及孩童,很有人間氣息。

    季寥於最熱鬧的地方找了一家民居,他給足銀子說是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這戶人家十分開心,慇勤地為他請掃除一間雜院。

    雜院不臨街,種著葡萄架。

    季寥白天會出門閒逛,傍晚回到院子,又能徹底摒棄塵囂。

    一開始這戶人家還覺得季寥有錢,獨來獨往,怕是有些脾氣,不好打交道。日子久了,見他待人溫和,說話斯文秀氣,便放寬了心,有一次,那主人家就順口招呼季寥和他們一起用飯。

    起初這位主人家說完後,便有些後悔。他覺得季寥像是貴人,怕是不屑跟他們一起用飯,但出人意料的是,季寥沒有拒絕。

    普普通通的家常飯,季寥也吃得有滋有味,沒有絲毫嫌棄的樣子。

    這家人於是更喜歡季寥了,認為他與眾不同,又十分謙和。

    一個月後,不但是這戶人家,就連周圍的街坊領居都跟季寥變得很熟絡。他們都稱呼季寥為公子,並不知道他的姓名,季寥也從來沒說。

    「葛老,看你似乎很是悶悶不樂,這是為什麼?」季寥走進隔壁的一家店面,向一個正對著一堆竹條愁眉苦臉的老人道。

    葛老找來一個小木凳,請季寥坐下,說道:「已經好多天都沒下雨了,所以來店裡買傘的人越來越少了。」

    季寥微笑道:「我有個辦法可以幫你。」

    葛老道:「公子可別買我的傘,小老兒有手有腳,賣不了傘,還能幹別的活。」

    他這樣說是因為季寥還是個大善人,附近街坊有了困難,他只要見到,都會解囊相助。

    季寥道:「葛老的困難是賣不出傘,我自然不會用錢來幫你解決。」

    葛老好奇道:「難道公子還能讓老天爺下雨不成?」

    季寥笑道:「呼風喚雨對我來說雖是小事,但用來幫你買傘,更是殺雞用牛刀,而且我總不能一直幫你下雨。」

    葛老不由一樂,說道:「公子又在開玩笑了。 」

    季寥道:「難道葛老不想知道我怎麼幫你。」

    葛老道:「還請公子說。」

    季寥道:「天不下雨,但是會出太陽,你對那些顧客說,你的傘可以遮陽不就成了。」

    葛老道:「可沒事誰會拿傘遮太陽?」

    季寥道:「現在街上的姑娘漸漸多了起來,姑娘家皮膚嬌嫩,自然怕嗮。而且你可以把傘面做的好看一點,在油紙上繪畫繡花,天下女子都是愛美的,這樣一來,即使不為了遮雨,也會有姑娘買你的傘。」

    「這倒是個好主意,小老兒也確實學過繪畫,不過公子能不能給我示範一下 ,看畫些什麼,比較吸引人?」葛老說道。

    季寥微笑道:「那我做一副水墨畫給你看。」

    葛老喜不自禁,找來一個傘面和筆墨,請季寥作畫。

    季寥也不客氣,一揮而就。

    不足一刻鐘,一副水墨畫躍然紙上。

    季寥尚自覺得意猶未足,又題了一首詞:

    滿洞苔錢。買斷風煙。笑桃花流落晴川。

    石樓高處,夜夜啼猿。看二更雲,三更月,四更天。

    細草如氈。獨枕空拳。與山麋、野鹿同眠。殘霞未散,淡霧沈綿。

    是晉時人,唐時洞,漢時仙。

    他淡然一笑道:「若是葛老覺得粗陋,還請見諒。」

    葛老道:「老兒覺得這幅畫很好,可惜我沒什麼錢,若是給錢,公子也看不上,不如你在我店裡隨便挑一把傘如何?」

    季寥微笑道:「不用,你喜歡便好,我走了。」

    他說走就走,十分灑脫。

    等到季寥離開後,葛老將畫貼在傘骨上,再修繕一下,一把十分詩情畫意的油紙傘就完成了。

    他看到後,很是滿意,覺得這是自己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作品。

    這時一個戴著面紗,渾身白衣,如罩輕煙的女子出來。葛老看到後,幾乎以為天仙下凡。

    女子逕自走到葛老面前,說道:「傘給我。」

    葛老不由自主將傘交給她。

    等他回過神,面前是一錠金子,足夠把他店舖盤下了。而那把傘和突然到來的女子亦不見了。

    …

    …

    「那個女子帶走了你的傘,難道她便是那個殺手?」天書問道。

    季寥道:「不是她。」

    天書道:「我看她修為已經很高了,若不是她,還會是誰?」

    季寥道:「我只知道那個殺手已經在雨城,但具體在哪,並不清楚,但是他一定很想看到我的畫。」

    殺手要殺人,首先就要儘可能將目標人物瞭解。知道的信息越多,成功得手的機會便越大。

    一個殺手永遠不會嫌事先的準備太少。

    季寥立在橋上,看向遠處。

    一位很美麗的白衣女子正沿著河邊走,她帶著面紗,但窈窕的身姿,仍是吸引到很多目光。

    有許多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也有許多人只敢偷偷瞟她一眼。更有聰明的人看向她水中的影子,這樣一來,就不會太過唐突佳人。

    季寥將所有人都收攏在視線內。

    他道:「這個殺手想要看我畫了什麼,卻沒有準備和那個女子直接相見,因為他很聰明,現在所有人都在看那個女子,他混在其中,不會顯得突兀。他是殺手,更是厲害至極的修士,要看清楚我的畫不難。」

    季寥說話間,將所有註意力都放在將視線投注在白衣女子身上的人,無論男女老幼,都沒有放過。

    過了一會,季寥嘆聲道:「我還是算錯了一點。」

    他繼續道:「那個殺手比我想像的要狡猾,他如果注意那幅畫,絕對會被我發現,所以他將視線投注在水裡的影子上,這也是那個白衣女子為什麼要沿著河岸走的緣故。我確實能想到這一點,但是他跟我打了一個時間差。趁著我想明白時,他便走了。」

    季寥雖然有些嘆息,卻不如何憂心。

    甚至沒有興奮。

    這段時間裡,他白日裡感受塵世喧囂,晚上消除塵念。

    已然漸漸體會到虛室生白的境界,道心表裡空一,終將至人無己,湛然空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8 11:53
第46章 但我有一個師兄

    一個很深的巷子,有雨的時候是詩情畫意的雨巷,沒有雨的時候,也顯得乾淨利落。

    這裡很少有人來。

    巷子口出現一位很普通的青年,普通到把他放進人堆裡,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

    普普通通的相貌,普普通通的身材,任誰看見他,也不會留意他。正如巷子邊上的小草,既不青蔥,也不搖綠。

    青年走進巷子裡,不知不覺就消失了。

    如果有人跟在他身後,就會發現,乾淨的青石街面上,居然沒有腳印。如果是五感敏銳的修士,更察覺不到青年留下任何氣息。

    實際上,青年最後到了一間密室裡。

    一個人正在打坐療傷,這人正是劍狂。他進入深層次的寧定中,如果傷勢沒有徹底好轉,他幾乎不會醒過來。

    密室裡飄起淡漠的聲音,說道:「一個月過去了,你還沒有得手,這已經超過你最長完成任務的時限。」

    青年道:「這次我可能會失手。」

    「為什麼?」淡漠的聲音很是訝異,因為他的印象裡,青年第一次說出這種話。要知道青年以前還殺過歩虛境界的修士,那可是比還丹修士還要厲害的存在。

    青年道:「他能感覺到我的殺氣,而且我到現在也沒找到他的破綻。」

    「以你在殺生聖經上的造詣,應該能夠完全收斂自身的殺氣了,他怎麼還能發現?」淡漠的聲音繼續問道。

    青年道:「我雖然能完全收斂自己的殺氣,但是我一旦出現在他附近,便將如一粒石子,投進河流中,我發出的聲音,和河流本身的聲音,並不相同,他自然能察覺到。因此我始終沒有機會靠近他,對他做出更細緻的觀察。」

    淡漠的聲音道:「這個人看來比我想像的還有趣,不過你應該還有別的辦法瞭解他。」

    青年道:「他今天做了一幅畫,我知道他是有意以此畫引我出來。我明知這是魚餌,仍是想要看那幅畫,因為這幅畫有他的神意在。」

    「但你似乎沒有事。」淡漠聲音道。

    青年道:「因為我請了一個人幫忙。」

    「誰?」淡漠聲音好奇道。

    青年道:「一位自在庵的修士。」

    「現在我更好奇你是如何勾搭上自在庵的人。」

    青年淡然道:「你還是不要好奇為好,畢竟無論是身為守屍鬼中老六的你,還是作為天外天知世人的你,都是自在庵厭惡的那一類。」

    「你說得對,雖然紫府峰那位走了,但自在庵那位水月菩薩也不是好惹的,呵呵。」淡漠聲音並不以為惱。

    他更沒說青年也是天外天的人,為何沒被自在庵的人厭惡。

    因為青年除了作為殺手之外,明面上還有一個身份。

    青年道:「還是繼續說那一幅畫,我請那位自在庵的修士取走畫,然後讓她走在河岸邊,我看見了畫在水中的倒影。僅是匆匆一瞥,因為我若是多看一眼,那個人便會找到我。說實話,那幅畫很特別,也讓我意識到這個目標將是多麼難殺死。」

    「那是怎麼樣的一幅畫?」

    「我不擅長畫畫,但畫上有一首詞,我唸給你聽,你見了這詞,便等於見了畫。」青年於是將那首詞念出來。

    片刻過去,淡漠聲音繼續道:「這個人若是如詞中表達的那樣,確實很可怕。詞中所謂『二更雲,三更月,四更天』,實際上是消除塵念的修煉過程。終而太上忘情,如散盡浮雲的天空,唯有皎皎孤月。難道他修行的功法是那部傳說中的劍經?」

    青年道:「這得等我跟他交手之後才能徹底確認。」

    「這個消息確實很重要。因為他若是修煉了那部劍經,也意味著他在青玄的地位很微妙,而且那部劍經若無太上道宗的太上感應篇打底,便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根本比不得太虛神策。」淡漠聲音道。

    青年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現在我該走了。」

    淡漠聲音道:「風煙。」

    他有些欲言又止。

    青年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失敗不是壞事。但是,沒有會喜歡失敗,而且總有人要贏的,我不希望別人贏我,你清楚的。」

    「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什麼你修行殺生聖經到如此高深境界後,還沒有發瘋。」

    青年沒有回話,直接離開密室。

    「你本來就是個瘋子。」淡漠的聲音飄蕩在密室中。

    …

    …

    白衣女子有些好奇,她來到塵世中,對她美貌好奇的人多不勝數,但敢到她跟前說話的,這人算是第一個。

    因為她修行的道法,自然會讓她有一種脫俗超世的氣質,凡夫俗子,是不敢到她眼前來的。

    「我知道你不認得我,但我認得你傘上的畫,因為這是我畫的。」季寥很直白的開口道。

    這打消了白衣女子的疑慮,更讓她倍增好奇。

    她買這把傘是受朋友所托,但見了這把傘的畫之後,便覺得很值,因為作畫之人絕對是個得道全真。只是她想不到,自己買走傘沒多久,就遇到了作畫之人。

    「原來是同道中人,恕我眼拙,此前沒看出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一敘。」白衣女子灑然道。

    她氣質一變,不再那般生人勿近。

    「找一艘船喝茶如何?」季寥道。

    「好。」

    …

    …

    一葉扁舟劃過緩緩流淌的溝渠,白衣女子和季寥在舟上相對而坐。

    「我叫季寥,來自青玄道宗。」

    白衣女子神色一變,隨即摘去面紗,露出清麗的面容。

    不過她摘下面紗後,季寥倒覺得尋常了,他見過太多絕色,白衣女子若是戴著面紗頗有朦朧神秘,彷彿淡月的美感,現出真容後,反而沒了那份神秘。

    白衣女子道:「原來道友是青玄的仙家,小女是自在庵的妙心。我們自在庵和青玄世代交好,不知道友是拜在哪位真人門下的?」

    季寥微笑道:「其實,我應該算是沒有師父。」

    白衣女子心道:「青玄之中能行走世界的弟子都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居然沒師父,這倒是稀奇了。」

    季寥說完之後,又道:「但我有一個師兄。」

    「不知是誰?」白衣女子抿了一口茶問道。

    「洞玄子。」

    白衣女子手一抖,茶水潑在身上。

    她卻沒有關心衣衫被弄髒了,而是恭恭敬敬一拜,說道:「妙心見過師叔祖。」

    白衣女子妙心的師祖算來都是洞玄子的晚輩,但畢竟已是長生真人,所以洞玄子便讓她跟他平輩論交。

    因此季寥一說自己是洞玄子師弟,白衣女子根本不敢怠慢,若是她還繼續稱季寥為道友,一旦傳揚出去,便丟盡自在庵的臉面了。

    畢竟在整個修行界,洞玄子的輩分都是最高的,而且她師祖昔年還受過洞玄子的指點。

    季寥不由暗笑,沒想到老頭子師兄的名頭還挺好用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8 11:53
第47章 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季寥微微笑道:「不必多禮。」

    白衣女子妙心也順勢起來,季寥至少面貌上很年輕,讓她叫他師叔祖確實有些為難,但禮不可廢,不然回去肯定要挨師父罵的。

    她沒有就著禮節的事情繼續說下去,而是直接問道:「師叔祖找我是有什麼事?」

    季寥道:「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買走這把傘?」

    妙心道:「這是我一個朋友請我幫他買的。」

    季寥道:「他是誰?」

    妙心道:「陸乾,他是白鹿書院的講師。」

    季寥略作沉吟,太微閣裡有過關於白鹿書院的記載,這家書院可不是普通的書院,而是跟玄天派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據說書院主人本身就是玄天派的長生真人,但這件事一直沒有人證實過。

    總而言之,白鹿書院雖然不及四大道宗威名赫赫,卻也不是誰都可以輕易冒犯的。那個陸乾能在裡面做講師,可見他不但修為高深,而且學識一定深厚。最重要的是,恐怕誰都沒法將一個白鹿書院的講師跟天外天的殺手聯繫起來。

    畢竟白鹿書院是正道中的正道,旨在傳道授業。

    季寥繼續問道:「他在哪?」

    妙心道:「他說有事,所以請我幫他買了傘,還讓我一直沿著河邊走,說他到時候自會來找我,師叔祖你這樣問,難道是有什麼事?」

    季寥道:「我就是順口問問,不過這陸乾能在白鹿書院當講師,看來是很有實力的一個人。」

    妙心道:「他比較低調,平日裡除了在書院講學,幾乎不出門的。而且他的修為其實不怎麼高,精力大都放在研究《乾》卦上,說起來,我師祖提過,當今世間能給人講《乾》卦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洞玄子師伯祖,一個是貴宗紫府峰那位真人,而陸乾正是第三個。當然,現在紫府峰那位真人已經遁破大千,如今自是只剩下兩個了。」

    季寥道:「我有些好奇,為何我遇到很多人都不願意稱呼紫府峰那位真人的道號。」

    妙心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因為我師父、師祖都是這樣稱呼的,而且很少提及到那位。」

    季寥道:「嗯,多謝解惑。」

    妙心忙道:「師叔祖客氣。」

    季寥道:「你出來行走世間是否有事?若是有事,你先去忙吧。」

    妙心道:「主要是增長見聞,順便尋找還丹入道的機緣。」

    季寥凝眸看向她,微笑道:「你叫我師叔祖,我總不能一點禮物都不給你,這樣吧,我贈你一句批語。」

    妙心想著季寥是洞玄子的師弟,而且作詞作畫,都道意悠遠,向來是不世出的高人,因此正襟危坐道:「還請師叔祖賜教。」

    季寥心裡對天書道:「你幫她算算還丹的機緣。」

    天書習慣了季寥的憊懶,所以見怪不怪,默默傳來一句批語。

    季寥頓時道:「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妙心默默咀嚼這句話,只覺得意味深長。她拱手道:「謝過師叔祖指點了。」

    不過她後來回到自在庵,向師父提起季寥,方才知曉,這位高深莫測的師叔祖拜入青玄還不足七年,亦沒有還丹入道。

    聽到後,她是哭笑不得,也不知該不該信季寥的話。

    …

    …

    季寥同妙心分別後,向天書道:「這個陸乾應當是那殺手無疑,他精通《乾》卦,必然知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的道理,所以警惕性特別高,這才沒讓我抓住馬腳。」

    「可我看你,胸中已有成算。」天書道。

    季寥淡然一笑,掏出那本太上劍經,現今這本太上劍經已經只有過去三分之一的厚度了。他沒有去糾結太上劍經的事,反而無意之中,貫通了太上劍經的真意,不得而得。

    太上忘情,如非身在塵囂之中,如何忘情。若不能超脫生死,又如何忘情。

    沒有天外天頂尖的殺手刺激他,跟他角力,鬥智,他要忘卻生死,體會太上劍經的真意,便沒有那般容易。

    只是季寥如今有一事不明,那就是清水真人說的那句「太上不可見」究竟是什麼意思,因為太上劍經他已經不得而得,不見而見。

    要麼是清水真人說錯了,要麼是季寥尚未領會到太上劍經更核心的玄妙。

    「無所謂,太上劍經於我而言本當是得何足喜,失何足憂,若為之縈懷,便不值得。」季寥暗道。

    …

    …

    接下來一段時間,季寥仍是一如既往,白天出門,晚上回到租借的雜院。不過雜院的主人家和周圍的街坊明顯感受到這位公子有了變化,首先季寥不再見誰有困難便解囊相助,而且雖然仍是彬彬有禮,但明顯話沒有以前多。

    大家都猜季寥是不是遇到了困難,可是有熱心的人主動去問,季寥都淡然拒絕回答,而且讓大家別為此糾結。

    就在一個風輕雲淡的夜晚,季寥悄然離去雨城。

    月光灑照大地,連路上的石子都照的分明。

    季寥緩步山路,不疾不徐。

    最終在一片石林之中停下。天藍色的道衣隨風而動,月光盈盈其間,彷彿照海。

    季寥悠然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難道你要我逼你出來?」

    四周悄然清寂,沒有回應。

    季寥負手而笑,看向前方,有無形劍氣迸發,接著一片嶙峋岩石破開。

    岩石之中,岩石周圍,皆是空無一物。

    季寥亦不著惱,緊接著左邊的岩石也爆開。

    在無形劍氣肆掠下,不少岩石支離破碎。

    但始終沒有第二個人出現在石林中,似乎真的沒有人在附近。

    季寥停止催發劍氣,夜晚更寧靜了,甚至有些死寂。

    越是靜寂,便容易察覺到周圍的響動。

    季寥忽地將手指往背後一點,劍氣迸發,一陣無形的波蕩出現,季寥順勢飄起,踏足在一塊岩石上。

    在他面前十餘丈外,一根石竹的陰影裡,靠著一位相貌普通的青年。

    在季寥一眼瞧過去時,對方又消失了。

    季寥心裡向天書道:「看來得臨時突破一下境界才行。」

    瞬息間,季寥氣機爆發,法力節節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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