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18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2 09:38
第78章 熟悉的廟,身為世尊

    一方太極圖從天而落,有一對陰陽魚從中飛出,打入山中消失不見。趙真人登時化光衝天而去。

    其他兩位道宗的宗主到了洞玄子左右,玄天派的宗主撫鬚微笑道:「真人,我們也已設下禁制,還是先離開靈台山,畢竟小兒輩怕是不足以禦敵。」

    洞玄子道:「那就走吧。」

    三道仙光衝出靈台山,如長虹掠天,舉世可見。

    …

    …

    季寥同樣注意到一前一後的四道仙光,只是他現在無暇顧及。

    這位白衣僧人,對他可是來意不善。

    啵的一聲,一道劍氣擊中白衣僧,但對他沒造成任何傷害。季寥神情泰然道:「大師修成金剛身了,當真非比尋常。」

    白衣僧道:「貧僧法號不空,還請尊駕跟我走一趟。」

    季寥道:「若我不去,大師會強行帶走我?」

    白衣僧道:「自當如此。」

    季寥道:「大師為何帶走我,你說我是三世諸佛憎惡的存在,又是何意?」

    白衣僧道:「尊駕跟我去了該去的地方,便會明了。」

    他佛法高深,當世罕見,將季寥的修為看得分明,只相當於道家還丹的修為,比他雖不是天塹之別,但也是遠不及他。

    此行若是能帶走季寥去見那位,將來得摩訶薩成就,亦是不在話下。

    白衣僧暗暗思忖,不由感激守屍鬼那人的提點。他雖知對鐵定有利用他的心思,但相比此刻的收穫,對方的算計都能夠被他容忍。

    季寥深通心魔**的妙旨,自然能體會到這位白衣僧對他勢在必得的態度,同樣也知道對方把自己是當做案板上的肉來看待。

    他不急著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繼續問道:「大師可是自廟裡來?」

    白衣僧未來得及回答,虛空之中,金光大盛,有空間裂縫出現,卻是一個空間通道,裡面傳出佛音。

    白衣僧神色猛然一變,道:「四大僧王。」

    他話音一落,立時仰天呼嘯,如獅子吼,震動十方虛空。

    剎那不到,虛空裡出現四個僧人,各自坐鎮一方,將白衣僧圍在中央。他們佛法之高,亦是難以估量,周身湧出金色佛光,遍照虛空,好似憑空冉冉升起四尊大日。

    身上的元氣波動散開,連海平面都憑空被壓塌了數丈。

    四位僧王同時向季寥開口,「拜見世尊。」

    他們一開口,氣息湧動,登時引起遠處的海面爆炸,蕩起巨浪。

    季寥都不由愕然,一個和尚說自己是三世諸佛憎惡的存在,這下又來四個和尚說自己是什麼世尊。

    世尊可是對佛陀的尊稱,又號三界獨尊,可以說天上地下再無一人能比世尊更高貴。

    季寥雖然自命不俗,但深知自己比起佛陀,那也是差著十萬八千里。

    只是這些和尚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為何會稱他為世尊。

    四個和尚都法力無比高深,不遜色道家長生真人。既然他們對自己擺出極度尊敬的姿態,季寥於是決定靜觀其變。

    那邊白衣僧一開始單獨面對季寥時,可謂志得意滿,現在被四大僧王圍堵,不免禪心動搖,生出不安。

    四大僧王其中一位合十,口宣佛號道:「不空大士,你冒犯佛主,罪當貶入幽冥,壓在陰山下,萬劫不復。」

    白衣僧不由仰天大笑道:「四大僧王,你們執迷不悟,投靠佛敵,還妄自稱其為佛主世尊,將來蓮花生大士,掃清佛孽時,你等都逃不過淪為劫灰的下場。」

    「不空大士,你勿要想拖延時間了,我等這就將你帶走,鎮壓幽冥之中。」

    四位僧王同時捏出一道佛印,無數佛光,充斥萬丈方圓,空間都變得極度扭曲,生出風暴。

    白衣僧處在風暴中心,若同處在駭浪驚濤之中。

    他舌綻春雷,吐出一朵蓮花,將自己托住。

    但四位僧王個個法力廣大,皆不在他之下,如今四人聯手。

    即使白衣僧幻化出的這朵蓮花神妙無方,也不過只挺住盞茶時光。

    轟的一聲,蓮花支離破碎。

    四道黑色長索,從四位僧王手中擲出,彷彿法則所化,不可違抗。將白衣僧捆住。

    白衣僧不甘束手就擒,渾身光明大盛。

    可是四道長索,立即蔓延出幽深恐怖的氣息,封住白衣僧渾身竅穴。光明湮滅,白衣僧不過頃刻,便成為階下之囚。

    四位僧王制服白衣僧後,就向季寥合十道:「還請佛主隨我們回廟。」

    季寥點了點頭,很是淡然。

    四位僧王相視一眼,心中暗自點頭,不愧是佛主顯化之身,驟然臨此大變,猶自能安忍不動,視若平常。

    空間通道再現,水聲嘩嘩。

    季寥隨著四位僧王進入通道里,緊接著他看到一座島,上有一座小廟。

    他面色不顯,心頭卻不免震動。

    這座廟不就是他在山海界發現的那座廟,怎麼回事。

    自從季寥進入這個時空後,就聯繫不上山海界的小廟,但他對小廟的一切,都記憶深刻。

    畢竟小廟某種意義上,也是他在山海界的避難所。

    在那個時空,青火仍呆在裡面療傷閉關。

    踏上熟悉的廟宇,很快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

    不過現在小廟卻不似在山海界那般空寂,裡面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和尚。

    本是神龕的位置,擺著蓮花台。

    蓮台之下,才是四個蒲團。

    四位僧王將白衣僧交由一位僧人看管後,便請季寥坐上蓮花台。

    季寥倒沒有拒絕,盤坐蓮台後,耳中更是山戶不絕的朝拜聲。下方的僧人,修為最次的也是道門入化級別,至於還丹真人級別的僧人,實是為數不少,而四大僧王都是長生真人級數,在佛宗叫做得證了阿羅漢。

    見到這些人朝拜自己,他心道:「自己此生是洞玄子的師弟,道家玄門最正宗的出身,怎麼一下子就成了這些佛門大佬的首領。」

    饒是世間最會扯故事的說書先生,都決計想不出季寥如此離奇的經歷。

    偏偏這又是事實。

    好在季寥經歷太多,心態很穩。他泰然受之,口氣更是極為隨意,漫不經心般問道:「你們為什麼叫我世尊、佛主?」

    四大僧王面面相覷,還是其中疑似為首的一位僧王開口道:「佛主便是佛主,本來如此,若問因由,卻也無因由可說,否則佛主便不是佛主了。若要勉強說之,那便是冥冥中定下的,如道家之道,太初有神。」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19:01
冥主 第79章 數世修行,悟在今朝

    季寥淡然一笑,又問道:「不知四位長者如何稱呼?」

    為首的僧王合十道:「定自在。」

    「普廣。」

    「大辯。」

    「虛空藏。」

    剩下三位僧王依次自我介紹。

    季寥熟讀道經佛典,知道這四個名字在佛經裡都是大有來頭的聖者。四位僧王身為佛宗弟子,卻以此為名,值得深思。

    定自在道:「還請世尊發落不空大士。」

    白衣僧被兩名僧人押著,跪向季寥。

    他也是得證阿羅漢的人物,素來高高在上,何曾受過這般侮辱。可是此刻被四大僧王的禁制制住,根本反抗不能,只是臉色羞憤愈加,雙目似有實質的火焰要噴出。

    定自在彈出一指,不空大士口禁鬆開,他向定自在破口大罵道:「凡間尚有言士可殺不可辱,你我同為阿羅漢,怎能如此欺我。」

    定自在道:「不空大士,你身為阿羅漢也應知道,辱佛謗佛皆是彌天大罪,現在世尊便要發落你,你且好自為之。」

    不空大士看向季寥,呵呵冷笑道:「你也不要得意,待蓮花生大士化身此間時,便也是你這佛敵的末日。」

    季寥道:「蓮花生大士是誰?」

    不空大士並不理會季寥,又向四大僧王道:「你們侍奉佛敵,將來蓮花生大士亦不會饒過你等。」

    他說完話,口中唸唸有詞,梵音滌蕩,連季寥都心生煩悶。

    定自在神色一變,一指彈出,封住不空大士的口。

    兩名僧人,將他死死按住。

    定自在向季寥道:「世尊,不空冥頑不靈,還請你發令,將他鎮壓在冥獄中,免得他再偷出空隙,引來援手。」

    季寥道:「好,便如此。」

    白衣僧不空大士很快就被押解走。

    季寥道:「那不空口中的蓮花生大士又是什麼來頭?」

    定自在沉吟道:「蓮花生大士便是三世諸佛的總集化現,亦是世尊的大敵。不空並非虛言,蓮花生大士在知道世尊出現後,必然也會化身此間。好在我等為了迎接世尊,早已做下準備,只待月光菩薩那邊的佛舍利碎片收集完全後,世尊便可憑佛舍利,得證摩訶薩。而那蓮花生大士即便化身此間,亦不會有超出摩訶薩的神通法力,屆時世尊自能降服他。」

    季寥道:「難道你們過去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迎接我?」

    定自在道:「世尊降生此間不過第一步,此後還得請世尊帶領我等重塑輪迴,完善六道,定下幽冥秩序,這也是世尊立下的大願。」

    季寥聽了定自在的話之後,心中隱約把握住一個關鍵。他感覺到定自在說的話,絕非完全正確,自己也絕不是所謂的世尊降生此間,這一點他清清楚楚。

    只是走到這一步,顯然也非是偶然。

    他向定自在道:「你們先退下吧,我想靜一靜。」

    「謹遵法旨。」

    無論如何,季寥在廟裡的人面前果真是言出如山,四大僧王也無把季寥當做傀儡的意思,季寥心下稍安。

    等到四下無人時,他對天書道:「你怎麼看?」

    「或有誤會,但跟你本身來歷,怕是不無相關。」天書道。

    季寥道:「我亦是這般想法,你幫我監視下周身動靜,我細細思索一番。」

    乍然逢此劇變,季寥收起過去的淡然隨意。

    他心頭寧定,雜念不生。

    回憶過去種種。

    輪迴數世的經歷無一遺漏的浮現,他撲捉到跟現今遭遇有關的細節,拼湊起來。

    「我曾經多次在腦海裡響起佛音,絕非偶然,而且山海界那座小廟,顯然便是這裡,兩個時空,都是同一地方。那麼當初小廟裡的那點血跡,又會是誰留下的?我修行太上劍經,並無阻礙,這表明我跟太上道宗有緣法。作為道門嫡傳,現在我又跟佛宗產生深深的聯繫,若說我真是所謂的世尊,怕是絕無可能。可四大僧王為何會有此誤會?」

    「還有一件事,佛宗有三寶,分別是佛、法、僧。如今我是佛主,四大僧王是僧,那麼法又是什麼?難道在佛舍利之中。對了,應是如此,定自在說我得佛舍利,便可得證摩訶薩。」

    「如此說來,什麼好事都讓我佔全了,分明是事先鋪墊好的。」

    「有一件事不對,如果真是所謂的世尊謀劃好,我此刻怎麼還會有自我意識。應當是我進入此廟的開始,便一切不由自主。是了,我現在並非本尊降臨。」

    「不是這樣簡單,我當初在山海界進入廟時,亦保留了自我。難道是因為世尊的佈置本在這個時空,更或者因為我身具元神的緣故。畢竟元神是道家手段,而非佛果。」

    想到元神,季寥恍然大悟。

    「元神,我明白了。我身上的緣法,不知跟所謂的世尊有關,也和太上道宗有重大干系。太上、世尊,這在道經佛典裡,皆是最偉大的聖者稱號。」

    季寥靈光乍現,心頭波瀾起伏。

    他突然想通了許多事,卻又不敢細究下去。

    只是他現在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一直以來平安無事,絕對跟身上的兩種緣法一直互相制衡有關。若是打破平衡,絕對難以預料後果。

    一直以來,皆是如此啊。

    起初他修行的道家正宗煉氣法,後來便得了菩提多羅的緣法,修行元佛三限。再之後,他得窺帝經之妙,接著便有無字經。

    為一世道,做一世僧。

    佛道交替,輪迴不止。

    前塵種種,絕非純粹的偶然,而是偶然帶有必然。

    「此前我都是被動的修一會道,參一會禪,身陷其中,而不自知。現在既然明白關竅,雖然得如履薄冰,但也能知道該當如何掌控主動了。道家元神一定是要修成的,那佛舍利也當要參悟。」

    想明白過去種種,季寥豁然開朗。

    「我為道佛左右擺佈,心性很容易陷入偏差。今後還得重新拾起心魔大法,此經玄妙絕倫,直指人心。非得有此法傍身,才能在佛道兼修中,保持自我。」

    定下將來的修行基調,他一時間有種想要仰天長嘯的衝動。

    數世修行,悟在今朝!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19:02
冥主 第80章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

    季寥故技重施,利用無字經的精義,再度同這座古廟取得神秘聯繫。

    久違的熟悉感出現,季寥終於完全確定,這座古廟便是山海界那座古廟,只是兩者分屬不同時空。

    當季寥和小廟產生密不可分聯繫時,四大僧王同時察覺。

    不過他們並不意外,佛主和小廟產生聯繫是應有之意。

    因為這次事先有了預料,季寥確實能感受到,小廟跟自己產生聯繫,不僅是無字經的緣故,還跟他魂魄核心的靈光本性有關。

    同樣季寥也發現,這個時空的古廟另有乾坤,還有其他的空間。

    可能是因為他此生的魂魄並非本尊,季寥和小廟的聯繫要比在山海界淡上許多,所以季寥對小廟的控制力很是不足。

    即使想看清楚那些空間,都沒法做到。

    念及山海界的小廟,空寂荒蕪,季寥不由想到,眼前小廟的這些人,包括四大僧王在內,將來怕也是會淪為塵土之物。

    廟中自有禪意,季寥頓生出人生彷如夢幻的感覺。

    週遭一切,變得有些不真實。

    心魔大法的妙悟,順勢流淌心中。

    「時而為蝶,時而為我。蝶夢是我,還是我夢是蝶。終歸難分得清楚。」季寥輕悠悠嘆息一句。

    他念頭一動,從小廟消失。

    …

    …

    蘆篷上,凌霄露出驚喜之色。

    那佛偈聲消失了有一段時間,可季寥還未歸來。凌霄不免擔憂,現在見到季寥再度出現,心頭放下大石。

    「你回來了。」又有人開口道,正是趙真人。

    她看到季寥,不由面色複雜。

    季寥道:「抱歉,我沒有留在原地。」

    趙真人道:「不怪你。」

    季寥見趙真人神色頗是委頓,問道:「你是受傷了。」

    趙真人道:「沒事。」

    他卻不知因為自己的緣故,趙真人拼著折損元神,咒了青玄一回。

    但季寥卻感覺到,趙真人對自己似乎有些許疏遠。

    他沒有挑明,問道:「我師兄呢?」

    趙真人淡淡道:「佛宗來了兩位高人,正向你師兄討要你,他連同其餘兩大道宗將人趕走了,如今正同兩大道宗往這邊回來。」

    季寥心中一動,猜到那兩個佛宗的高人怕是跟不空大士一路的。

    趙真人瞧了瞧季寥。

    季寥見她有些欲言又止,道:「趙宗主還有什麼話,請說便是。」

    趙真人傳音入密道:「你進廟之事,切不要洩露出去。」

    季寥心道:「莫非此事洞玄子還替他瞞過去了。」

    但趙真人提醒的對,玄天和太素顯然對廟不是很友好,此事洩露出去,肯定有的他頭疼。

    只是四大僧王出來時,動靜不小,也不知洞玄子如何替他瞞住的。

    季寥還是很感謝她的提醒,向她行了一禮。

    這次趙真人卻側身避開。

    她繼續傳音道:「雖說疏不間親,可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你師兄對你雖然沒起什麼壞心思,但你記得要防備他。」

    季寥點了點頭。

    過不久許多仙光降落在蘆篷,皆是三大道宗的人。

    季寥細細數之,玄天和太素總共少了十個人。

    此次四大道宗會晤,來的都是門派精英,一下子少了十個,無論如何都算是傷及元氣。

    兩大道宗的宗主臉色顯然有些不好看。

    「把人帶出來。」玄天派的宗主墨玄子吩咐道。

    蘆篷上,各派人物且自歸在各家的蘆篷。很快一名灰衣人被捆仙繩綁著,懸在中央的石柱上。

    此刻浮雲退散,紅日東昇。

    照在灰衣人寸草不生的腦袋上。

    卻是個僧侶。

    墨玄子用千里傳音的法門,眾人皆聽得清楚分明。

    「此人出身妖廟,蠱惑我道宗子弟,現在就把他明正典刑,大家要引以為戒。」

    玄天派裡忽然有人跪著道:「宗主,你饒過劉師兄這一次吧,他只不過是誤入歧途。」

    墨玄子冷聲道:「你看清楚,他是妖廟的人,可不是你的劉師兄。」

    那人不住磕頭道:「宗主,劉師兄他可是你的親侄兒啊,你怎麼不認得。」

    「師弟,那灰衣人叫做劉玄風,百年前投身入廟,現在又把玄天派年輕一輩最出色的晏幾道蠱惑走,墨玄子雖是他親叔叔,也不由恨他已極。」洞玄子走到季寥旁邊,撫鬚輕笑道。

    他此話沒有傳音入密,其他道宗的子弟都聽得分明。

    於是所有道宗弟子都意識到晏幾道居然不在眾人中,而是加入了廟,一時間有所嘩然。

    墨玄子更是面沉如水。

    季寥心想,你這麼大嘴巴,要是突然冒出一句,我成了廟的首領,現在這裡九成九的人,怕都會對我群起攻之了。

    綁在石柱上的灰衣人劉玄風淡淡道:「生在世間,終究逃不開化為土灰的結局。哪怕是長生真人,亦不例外,不過是晚一點而已。可,此生雖為灰灰,而道不滅。我們奉行的是道,而非為一家之興衰榮辱,更非只為了己身之長存。」

    他說出這番話,竟是無比從容,置生死於度外。

    墨玄子怒極而笑,說道:「好,我就讓你化為灰灰。」

    墨玄子手裡生出一團火焰,正是道家真火,依稀可見,火焰周圍的空間都變得有些扭曲模糊。

    人群中,青玄弟子有人竊竊私語道:「墨宗主的玄天真火,可是當世三大神火之一,這一下子燒去,劉玄陽的魂魄怕都要給燒掉。」

    「墨宗主連親侄子都要下手,看來要跟廟勢不兩立了。」有太素道宗的女弟子開口道。

    而玄天派尚有一些人是劉玄風的故舊,此時心下不忍之餘,亦是慼慼。

    沒等墨玄陽將手裡真火發出去。

    劉玄風道:「不勞你動手。」

    「大威天龍,世尊地藏。」

    一聲佛號過後,劉玄風身體裡發出龍吟,緊接著整個人爆炸。

    隨著巨大的元氣波動平息,劉玄風已然了無痕跡,連魂魄都沒剩下半點。

    季寥都有些始料未及,他想不到這個劉玄風居然真的完全無視生死。他雖然現在是廟的首領,亦發現自己真的完全不瞭解這些人。

    他們和正常的修士不一樣。

    其他道宗弟子也不免震撼,道家修士貴生,劉玄風的作為,完全跟他們的理念相違背,別有一番難言的震撼。

    洞玄子開口道:「此間事已然了卻,大家都回去吧。」

    他在四大道宗自來威望素著,話一開口,皆以為然。

    墨玄陽於是開口吩咐自家弟子回去。

    他原本預計對劉玄風的審判場面,草草收場。決定回去後,好生整頓門風。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3 19:02
第81章 不覺人物非

    青玄弟子亦隨洞玄子歸去青玄仙山,過了護山大陣,洞玄子遣散其他弟子,單獨留下季寥,說道:「請師弟隨我到太乙峰。」

    天書聽見後,立即潛藏下去。

    季寥雖不知洞玄子賣的什麼葫蘆,卻也有許多話想問他,因此應下。

    到了太乙峰,季寥微微一驚,他同小廟的聯繫亦完全切斷。

    太乙峰雖在青玄五峰之列,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天地。

    進入青玄大殿,洞玄子命景清童子關上大門,不許外人進來。

    各自落座一個蒲團,季寥問道:「師兄有什麼事?」

    洞玄子道:「師弟,有些話我只在此時跟你說。」

    季寥道:「師兄請講。」

    洞玄子道:「你一入廟,算是斷了跟太上道宗的緣法。此事謀劃在我,成事在天。」

    季寥不由恍然,難怪趙真人對他的態度有些奇怪,原來根子在這裡。

    他接著默然聽之,靜待洞玄子下文。

    洞玄子道:「太上道宗是無上道統,比起咱們青玄也不遑多讓。若是我沒有橫插一手,你做太上道宗的宗主是順理成章的事。不過屆時,師弟一生成就,亦是可以預料的。」

    季寥道:「師兄究竟是什麼意思?」

    洞玄子道:「世間修行之法,或是人悟,或是天授,但殊途同歸,總得要參悟大道,佛老說空,太上說無,概莫如是。但能說之法,不過『空、無』,這些法都是有盡頭的,師弟無論是在太上、還是在青玄,更或者在廟中,最終成就,皆逃不出這些有盡法的藩籬。」

    季寥道:「既然有有盡法,莫非還有無盡法?」

    洞玄子道:「世間並無無盡法,因為世間一切皆有盡頭,那麼世間法自然皆是有盡法。」

    季寥道:「那師兄你剛才說的豈不都是廢話?」

    洞玄子微笑道:「我說有盡法,但尚有一種存在,可以超脫世間。不為任何事物拘束,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季寥道:「那種存在又是什麼?」

    洞玄子悠悠道:「太上、佛老皆是如此,至於咱們足下的太乙峰,曾經也有兩位那種存在到過。」

    季寥道:「趙真人說太上和青玄皆高於其他兩大道宗,莫非根源在此?」

    洞玄子道:「不錯。」

    季寥道:「恕我直言,我倒是沒看出師兄比其他兩位道宗的宗主強上多少。」

    他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太素、玄天的宗主,固然尊敬洞玄子,但絕沒到畏懼的地步。

    洞玄子縱深不可測,也沒有給季寥那種不可戰勝的絕望感,趙真人也是這樣。

    洞玄子道:「修行之成就,不僅在於出身,亦在於個人。那些無上存在固然能顛倒一切,但我們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在其眼中也不過是塵埃煙雲一類而已。」

    季寥心道:「當年我和慕青談笑風生,她似乎也提過世間更有恐怖的無上存在出現過,她和我這師兄,怕是說的同一類人。」

    終歸是離得太遙遠,季寥並無特別大的震動。

    季寥道:「師兄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洞玄子道:「確實沒什麼意義,只是給師弟開開眼界,同時讓師弟知曉,這世間沒這麼簡單。」

    季寥暗道:「我從上青玄第一天就知道你不簡單了。」

    季寥見洞玄子不肯切入正題,於是直接道:「師兄有話便說,勿要跟我雲裡霧裡了。」

    洞玄子微笑道:「劉玄風念的那一句『大威天龍,世尊地藏」,這便是小廟的源頭。」

    季寥道:「你是說地藏菩薩?」

    洞玄子道:「婆娑三聖,分別是佛老、地藏、觀自在,佛家於佛老之下,當以地藏第一。自佛老涅槃之後,當有地藏顯化世間,於彌勒降生之前,渡化眾生。現今世間已無佛老,亦無彌勒降生,地藏自然是佛家世尊。故而才有『世尊地藏』的說法。」

    季寥不由心想四大僧王都說不出個所以然,而我這師兄居然將此事緣由說得如此條理分明。他於是打起精神,總感覺洞玄子要給他下套。

    洞玄子接著道:「地藏一葉袈裟渡化幽冥,乃世間大願,曾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你若能重塑輪迴,再行地藏大願,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名副其實的世尊,所以你雖然斷了太上的緣法,但走地藏所行之路,未嘗不是失之於東,收之於西。」

    季寥道:「我別無他想,能修成元神足矣。」

    洞玄子微微一笑,說道:「人之慾無有窮盡,師弟此時是如此想,他日便不盡然了。」

    他不待季寥回答,繼續道:「師弟入了廟,但仍不失為我青玄嫡傳,若是進入太上,卻無兩相兼得的機會。」

    季寥心道:「怎麼看都像是你故意不讓我進入太上道宗,只是腿腳在我身上,怎麼你就說斷了我和太上的緣法,難道廟和太上之間別有齷蹉。」

    一念及此,季寥忽然想到山海界廟裡留下的血跡,心中隱約有些不詳。

    念頭一閃而過。

    只聽洞玄子道:「此前師弟領進門來的吳道德,將是下代掌教,我有朝一日不在,自有凌霄照拂他,若凌霄與我皆不在,便得師弟來擔此重任。」

    季寥沒料到洞玄子話鋒一轉,又說道託孤的事情上。

    他道:「師兄萬萬年,豈會不在。」

    季寥這話倒也不是恭維,放眼修行界,能活著把自己徒弟幾乎全熬死的,怕是僅洞玄子一家了。

    洞玄子道:「天有盡時,物自有終,我有朝一日不在,並不稀奇。而且人事代謝,往來古今,皆是自然之理。我不把青玄掌教之位給你,也是因為你執掌廟,卻比在青玄有前途。」

    季寥道:「師兄為青玄殫精竭慮,不知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洞玄子含笑道:「師弟已經幫到我了。」

    季寥頓生疑惑。

    洞玄子道:「師弟且下太乙峰去吧。

    季寥走出青玄大殿,只見青玄五峰,皆是銀裝裹素。

    他暗自驚奇,自己跟洞玄子沒說多久話,怎麼外面就下了這麼大的雪。

    季寥看著門外景清,眼睛微磕,想是剛剛入睡。

    念及蛇有冬眠的習性,料來景清或許有。

    他沒有吵醒景清童子,逕自去紫府峰。

    風雪之中,卻有女子劍舞。

    飄然有驚鴻之姿。

    一身素裙,非是凌霄。

    可其修行之法,顯然是太虛神策無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7 09:00
第82章 人間五十年

    季寥尚且來不及思考劍舞女子是誰,便回首太乙峰。

    天地元氣,皆陷入無生的靜默中,即使季寥都在此刻難以驅動分毫自身以外的元氣。

    太乙峰或是唯一例外。

    沒有風起雲湧,但有悠長不絕,彷彿天河奔騰的道音。

    峰頂,仙光迸發。

    虛空似乎開啟了一道嶄新的大門,影影綽綽,給人以無限遐思。

    開天門!

    季寥聯想到太微閣的記載。

    某一刻,靜謐的天地元氣,猛然流轉。

    虛空都似在同一刻顫動。

    只在一剎那間,太乙峰頂盡數是無盡的白光,刺人眼目。

    天雷轟鳴。

    這不是什麼天罰,而是某種威儀的展現。

    天地之威,如此駭然,超乎任何人想像,但不會給人帶來絲毫恐懼,更像是慶祝。

    咚咚咚!

    鐘聲響起。

    一連九響,方才罷住。

    這是青玄最高的禮儀。

    天穹撕開裂口,天門完全打開。

    一道霞光衝入天門中。

    任何修士,都可以看得到,霞光之中有一道人影,那是青玄的掌教真人洞玄子。這位當今世間,活得最久,輩分最高的修士,終於在此刻遁破大千而去。

    青玄震動,

    元洲震動,

    大千震動。

    季寥簡直始料未及,因為他還有許多疑惑不解,現在隨著洞玄子遁破大千,已然無由知曉答案。

    他怎麼能這樣。

    季寥總以為洞玄子布下了什麼驚天大局,可是現在洞玄子一走,讓他不得不重新推斷一切自己以為的事實。

    除卻青玄弟子們的悵然外,青玄之外的修士們更多是欣然。

    多少年了,洞玄子雖然不是當世第一人,可紫微洞玄真解,算無遺策,他種種過往的事蹟,都讓人對洞玄子有些畏而生懼。

    如今這個青玄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終於離開此間。

    怎麼不值得讓人舒一口氣。

    洞玄子遁破大千的影響是巨大的,對世間帶來的改變將是深遠的,但此刻更多人預料不到太多的未來變化。

    當下的眼前,仍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而那位劍舞的女子亦看到了季寥,她似有些疑惑,然後向季寥走來,看了季寥一會,然後躬身行禮道:「見過季寥師叔祖。」

    季寥好奇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紫府峰,還會太虛神策。」

    女子道:「弟子碧游,家師是凌霄。師叔祖五十年前,隨掌教真人閉關後,再未出來過,所以不知道弟子。但弟子見過師父所繪的師叔祖畫像。」

    季寥一怔,他只覺得跟洞玄子在青玄大殿呆了一會,原來就已經過去五十年了。

    那些神話記載說山中方一日,世間已千年。

    此刻季寥,不免有些切身體會。

    但他有前次從大涼國師轉世為僧人,直接過去一千年的經歷,雖則情形大為不同,卻有所借鑑處,因此雖出乎意外,卻也沒有什麼難以接受。

    「你師父呢?」季寥道。

    碧游道:「師父去尋找斬破虛妄的機緣了。」

    季寥頷首,心想不過五十年,凌霄便已經修行到這一步了,果然天才橫溢。

    他下意識觀測自身修為,恍然發覺,自己體內那張太清神符正飛速由虛變實,好似沒有經歷過的五十年歲月,在這頃刻間補了回來。

    實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太上不可見,季寥體內翻天覆地的變化,於外表卻無絲毫顯現的。

    …

    …

    水流很急,水聲卻非嘩嘩聲,而是鬼哭聲。水質幽沉,不浮片羽。任何東西落進去,都別想再起來。

    如果有見識的人看到,便知此水是黃泉水。

    黃泉兩岸,一岸是山。

    只在山這一邊的岸上,卻只能看到漫無邊際的黃泉,而不見對岸。

    一個渾身**的少年從水裡鑽出來。

    如一條白魚。

    他皮膚光潔白嫩,沒有受到黃泉水絲毫侵蝕。

    早有一個黑衣人捧著一件疊好的白衣候著。

    眨眼間,少年穿戴整齊。

    如果季寥在此,便會認得,黑衣人是葉七。

    葉七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

    少年道:「辛苦你了。」

    葉七道:「不過是照你吩咐行事,沒有什麼辛苦的。」

    少年道:「守屍鬼改制之事,完成得如何?」

    「已經易名為黃泉魔宗,又得毗魔之助力,借黃泉水,建了十萬魔軍。如今魔宗分出三部,分別是『畜牲途』、『惡鬼途』、『地獄途』。原先鬼二為畜牲途途主,鬼三為惡鬼途途主,只有地獄途途主尚且空著,等你來委任。」葉七拱手回道。

    少年道:「你尚未練就元神,當了途主,也坐不穩。所以我才讓你空懸此位,現今我心中已有合適人選。今後你倒不必費太多心力了,一切有我在。」

    葉七道:「是。」

    「魔宗的宮殿建在陰山中吧,走去看看。」

    少年揮手,便有風起,捲著兩人進入前面大山中。

    成片的宮殿出現在兩人眼前,氣勢恢宏,天上仙宮,亦不過如斯。裡面更有無數魔兵往來穿梭,戒備森嚴。

    宮殿之外,卻有一座廟宇。

    雖不宏大,卻佔據形勝,插在魔宗宮殿的心腹間。

    葉七道:「這座廟自魔宮建成後便出現了,合毗魔以及兩位途主之力,都沒能將其趕走。」

    少年點頭,說道:「此廟之事,後面再說。」

    他帶著葉七進入魔宮,一切禁制,他都彷彿能提前知曉,鑽其漏洞,卻又信步閒庭。

    到了魔宮深處的大殿。

    樑柱雕龍刻鳳,氣魄宏大,而大殿最裡面,有玉階九步,台上擺著象徵無上權利的王座。

    王座殺氣騰騰,有無窮魔力,天地元氣在其中一進一出,使王座彷彿能呼吸的血肉生靈一般。

    少年邁上台階,安坐其上。

    口吐魔音。

    「黃泉三途,凡入魔道者,速速來見我。」

    魔音不疾不徐,卻傳遍魔宮每一個角落。

    不多時,魔光魚貫而入。

    魔氣蕩天。

    而到裡面的人,看見少年穩坐王座上,驚疑不定。

    少年眼眸幽黑,掠過每一個進來的人。

    「我是汝等宗主,還不朝見。」

    他魔音蘊含無上威嚴,連同兩位途主,都生不出絲毫質疑。

    「拜見宗主。」

    …

    …

    「要這小兒輩當掌教,我絕不答應。」

    青玄大殿,吵吵嚷嚷。

    如今洞玄子一去,群龍無首。

    華發已生的吳道德持天地鑑入主青玄大殿,引來許多人的質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7 09:00
第83章 扶持

    自洞玄子遁破大千後,青玄的弟子和長老們進入青玄大殿以來,為下一代掌教之事,爭吵就沒停過。

    他們對吳道德不信服主要有三點:

    一來吳道德入門時光不足百年;

    二來他雖然有還丹的修為,但仰仗的是他師父東靈子替他煉製的一枚真符種子,不是正統的還丹入道出身;

    三來吳道德的師尊東靈子十年前為煉製那枚真符種子,油盡燈枯,吳道德多少為此擔當了部分青玄之人的怨懟。

    「諸位師叔師伯,你們繼續爭吵下去,只會傷了咱們青玄數千年下來的和氣,這罪名師侄擔當不起,所以你們誰要當掌教,便把它拿去。」

    吳道德將手中的銅鏡亮出來,正是青玄掌教代代相傳的信物天地鑑。這天地鑑看似尋常,實則是一件法寶,落在元神真人手上,其威力足以相當於多出一個跟自己同一級數的幫手。

    即使未成元神,拿著此物,亦是有說不盡的妙用。

    吳道德心懷坦蕩,不忍門派分裂,將此物拿出來。眾人目光不由都集中在上面。

    「既然如此,這天地鑑就由我來暫時保管。」

    一位面如黑炭的道人一張手,便有涼風驟起,要把天地鑑捲入自己懷中。

    可沒等那天地鑑入他懷裡,啵的一聲,銅鏡凌空倒轉,往大殿門口射去。眾人皆是一驚,以為有人要強取天地鑑。

    紛紛打出法器,寶光轟向門外。

    倏忽間,有滋滋劍氣,縱橫而出,將法器盡數打落。

    眾皆駭然,定目往門外瞧去,只看到一位少年道者背負雙手,踏入青玄大殿。

    一時間,眾皆恍惚,心想門中何時又多出這樣一位高手。

    還是年輕一輩弟子最早醒悟。

    「拜見師叔祖。」

    天機峰的長老,一部分人是認出了季寥,更多是將將恍然。

    「見過師叔。」

    年輕弟子們,多是興奮不已。畢竟季寥雖然五十年未曾現世,但當年道試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而且季寥下山行走那段時間,亦闖出不小的名聲。

    光上德峰一役,跟元神真人周旋那一戰,都足以讓修行界傳唱數百年。要知道經過觀海真人的證實,當日季寥師叔祖可是未曾元神。

    此等戰績,千古未有。

    年輕弟子們心性終歸活躍一點,最是嚮往這等以弱勝強,不可思議的壯舉。

    至於天機峰的長老們,多是耳聞過季寥。

    畢竟洞玄子老來不收關門弟子,反倒是多出一個師弟,平白讓他們多出個長輩,想不留意都難。

    而且當初四大道宗會晤,亦有數名長老見過季寥。

    季寥道:「你們一個個吵吵囔囔,是想把我師兄氣回來不成?」

    那些長老暗自嘀咕,心想要是把掌教氣回來,倒是天大的好事。不過這話,他們倒是不敢宣諸於口。

    且不說季寥是在場所有人的長輩,只看剛才季寥進來時動用的手段,便知季寥道行高深無比。

    他神眸蘊含威嚴,掃過眾人。

    落目到最先要拿走天地鑑的黑臉道人身上。

    「你,出來。」

    黑臉道人,面色一苦。

    往左右看了一眼,兩邊的長老,都是口觀鼻,鼻觀心,彷彿沒看到他一般。

    他無奈走出去,恭恭敬敬道:「師叔有何吩咐。」

    青玄雖然不重輩分,但也不是完全無視輩分。

    季寥身為洞玄子真人的師弟,若是他們跟季寥對著干,無疑是以下犯上了。這在任何仙門,都是不允許的。

    季寥瞥他一眼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臉道人老老實實道:「龜苓子。」

    季寥忍不住一笑,說道:「你這長相倒是跟龜苓膏很像。」

    龜苓膏是一味半流體狀的靈藥,色澤黝黑。若是旁人以此開玩笑,龜苓子早就要對方好看,現在卻只好賠笑。

    季寥道:「我師兄說過,吳道德就是這一代的掌教,你有什麼不服氣的。」

    龜苓子道:「師叔,我等都不知道掌教他有這法旨。」

    季寥道:「天地鑑都在他手上,而且此話我親耳聽到,難道你要質疑我的話?」

    他身上發出駭然靈壓,如一座大山壓著龜苓子。

    龜苓子饒是修為高超,但面對如此威壓,亦冷汗直冒。

    他道:「弟子不敢。」

    季寥道:「那你是同意了?」

    龜苓子只是把嘴巴閉住。

    季寥道:「你不回話,就是默認了。」

    龜苓子想要開口,卻被季寥神目一瞪,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

    季寥環顧眾人,說道:「龜苓子對吳道德做掌教沒有意見,你們誰有意見,就說出來,我跟他講道理。」

    本來還有一些長老想說點意見,結果聽到季寥來了一句講道理。莫名背心一冷,到嘴邊的話都縮了回去。

    季寥很是滿意,微笑道:「看來大家都沒有意見,這件事就定下了。」

    他喚過吳道德來,讓他重新拿好天地鑑,坐上掌教的石榻。

    有季寥帶頭,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拜見新任掌教。

    行禮完畢後,季寥又對龜苓子道:「你適才想染指掌教信物,我現在要罰你去紫府峰後山面壁思過半年,你可心服。」

    龜苓子見木已成舟,知曉反駁也沒用了。而且紫府峰後山元氣最是純淨充沛,說是去面壁思過,實際上也是修行的好去處,這算師叔給了他一個甜棗吃。

    丟了大臉,龜苓子也無顏繼續留下,領命出去。

    緊接著季寥留下蘇小可以及兩名長老,便讓吳道德吩咐其他人散去。

    五十年不見,蘇小可由少女變為芳華正茂的道姑。

    只不過神色間跟季寥生分不少。

    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時光難以回轉,季寥便仍是當初,蘇小可也不是五十年前那個少女了。

    季寥問道:「怎不見你師父和陶仲景。」

    蘇小可眼眶一紅,說道:「我師父死在了葉七劍下,陶仲景師伯去給我師父報仇,結果一去不回,失蹤到現在。」

    季寥知道青玄弟子都有命燈,蘇陶仲景失蹤,那定是命燈未滅,但人卻找不到了。真不知道老頭子師兄搞什麼鬼,騙他敘話,直接外界過去五十年,弄的發生了這麼多事。

    留下的兩位長老,其中一位是張三秋,也就是當初帶季寥進入青玄的邋遢道人。

    季寥向他道:「你師父的事,我先記在心上,此後你要好好協助吳道德處理門中事務。」

    他當過上位者,知道要讓青玄穩定下來,張三秋是關鍵人物。

    畢竟他是長門一脈的重要人物,只消他認可吳道德,其他不服氣的長老和弟子,要想再針對吳道德這個新掌教,便很難站住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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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碧游

    張三秋道:「謹遵師叔祖法旨。」

    季寥不由意外,他雖然有把握說服張三秋,卻沒想到他如此輕易聽了自己的話。他料定其中另有隱情,但此事不急,可以過後再問。

    另一位留下的長老,正是如今青玄壽數最大的,叫做關山月。

    他道行在適才大殿諸人中,亦是最高。已然臻至破妄境,離成就元神不過半步。如今青玄中,除卻那幾位常年不露面,不知行蹤的長生真人外,關山月當排在最前列,即便不敵季寥,也能跟他周旋一二。

    季寥緩聲道:「關長老,你修行的明月典,我在五十年前道試時見你徒孫使過,其固然玄妙絕倫,但缺陷也很大,即使證就元神,亦只練得太陰,難以陰陽混一。你到這一步,亦不可能毀去道基,重頭來過。我這裡有一部純陽練氣法,你若是細加參悟,未嘗不能悟出陰中之陽,進軍太陰無極的妙境。」

    他說完後,即對關山月傳音入密。

    起先關山月還有所矜持,得聞季寥全數口訣後,喜不自禁。

    他向深深一拜,說道:「多謝師叔指點,今後師侄定當以吳教尊馬首是瞻。」

    青玄教尊之位固然尊崇無比,可對關山月這等道行高深的修士而言,自是遠不及修行資糧珍貴,季寥這一出手,正打中他的軟肋。

    何況他壽數無多,若不能斬破虛妄,成就元神,早晚便是一抔黃土,對於爭名奪利之事,更是不看重了。

    搞定關山月和張三秋兩人,今後天機峰的眾長老的非議自會平息很多。若這樣吳道德都不能掌控局面,那只能說爛泥扶不上牆。

    季寥亦算完成對洞玄子的承諾,拒絕了青玄新任教尊吳道德的挽留,飄然下了太乙峰。

    隨著太清神符的圓滿,季寥亦深刻感受到太乙峰有兩股神鬼莫測的氣息,他只稍稍感應,便心慌意亂。

    若非他見慣世面,在青玄大殿上,可不會那般從容。

    饒是如此,下得太乙峰後,他亦呼吸暢快許多。

    回到紫府峰,凌霄的徒兒碧游仍在。

    她倒是沒有去青玄大殿。

    季寥很是理解,因為紫府峰一脈,在青玄中向來超然。

    碧游道:「師叔祖,你的道衣卻有些舊了,你穿上這身新的吧。」

    她亭亭玉立,既不清冷絕俗,亦非溫柔似水。更像是一株木槿。

    季寥接過新衣,說道:「這道衣是你才制的吧,辛苦你了。」

    一針一線皆細密巧致,更難得的是她一片心意。

    碧游跟他相識不久,待他如此,自是跟凌霄有莫大關係。

    碧游道:「此是徒孫分所應當,今後師叔祖若有差遣,傳法旨至山腰的祖師殿便是,徒孫屆時自會前來聽命。若現下師叔祖無別的吩咐,徒孫便即告退。」

    季寥微笑道:「我就在太微閣修行,若是寂寞了,就來找你閒聊幾句。你若是在山上呆的無聊,亦可來找我。」

    「好,那徒孫告退。」碧游恭謹一禮,便往山腰去。

    季寥目送她離開,稍稍感應。

    紫府峰廣大,但如今倒也多了數位閉死關的高人。想來當初凌霄放鬆了紫府峰的禁制,讓青玄其他長老或者真傳弟子,可以來紫府峰修行。

    這是一件好事,他早覺得紫府峰人氣不足,來些道行高深的修士,是挺好的事。

    太微閣仍是青玄重地,但一向都是他和景清童子看管的。

    蘇小可有時候會來,可她對這裡的興趣終歸不大。

    打開熟悉的太微閣,裡面沒有積灰,這是因為閣中本有禁制。

    不過季寥還是變出一塊抹布,將閣中書架擦拭了一遍。

    出了太乙峰,他又可以感應到小廟,只不過小廟的位置讓他有些奇怪,它居然出現在元洲中。

    季寥並不急著回去,而是準備好生修行一段時間。

    五十年歲月雖然在他身上彌補回來,但對自己如今的狀況,季寥還不能盡數理清。

    日昇月落,斗轉星移。

    太微閣的大門出現敲門聲。

    「進來。」季寥睜眼,目中沒有神光,只是溫潤。

    大門打開,一片白月光灑進來,地上如凝霜雪。來者是張三秋。

    他到季寥面前一拜,說道:「太乙峰上尚一事未曾跟師叔祖稟明,我師父不是失蹤,而是加入了守屍鬼。那守屍鬼現在易名為黃泉魔宗,裡面有無數魔軍以及魔道高人。徒孫暗中窺探數次,皆不敢深入。此事徒孫我如鯁在喉,不敢告訴外人。思來想去,唯有向師叔祖傾吐。」

    季寥沉吟道:「我雖然沒見過你師父陶仲景,但他身為現今長門弟子之首,怎麼會輕易叛變,加入守屍鬼?想來其中必有隱情。你先告訴我那守屍鬼,也就是如今的黃泉魔宗位居何處?」

    張三秋於是向季寥說了黃泉魔宗的方位。

    季寥暗自一奇。

    他道:「此事關系重大,料來你也清楚,我就不對你多做囑咐。只是有一點,如今黃泉魔宗勢大,你當暫且忍耐,勿要再做多餘的窺探。等我過段時間,理順了修行上的事,再細究此事,如何?」

    張三秋道:「師叔祖能幫忙便好。徒孫亦是無奈,只能找到你這裡。」

    季寥看了看他,輕聲道:「你為你師父的事,倒是吃了不少苦頭。當初你領我上太乙峰,咱們終歸緣法不淺,三日後,你再來太微閣,我有一物相贈。」

    張三秋道:「徒孫,謝過師叔祖。」

    隨即他向季寥告辭。

    待張三秋離去後,季寥對天書道:「明日咱們去採集幽河的玉石,煉製一些丹藥。」

    原來張三秋外表無事,實際上神魂早已受損。

    這是修行界最難治好的傷勢,一般只能靠靜養。但季寥和天書能提取幽河裡玉石的魂力,治療神魂傷勢倒是不難。

    天書道:「此事簡單,現今你應該沉下心,致力元神之道,而不是分心旁騖。」

    季寥點頭道:「我清楚。」

    他亦是打算治好張三秋神魂傷勢後,全心全意參悟元神之道。

    季寥不是要一口氣煉成元神,而是要將元神之道,參悟透徹。完成此事後,再去小廟,獲取佛法。

    屆時雙管齊下,他神通道行,定有不可思議的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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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欲速則不達

    提煉幽河的玉石,煉製出丹藥交給張三秋後,季寥便在太微閣靜修。

    一連過去三月,他足不出戶。

    期間蘇小可來過兩次,見他沉浸修行,便沒有打擾。

    凌霄的弟子碧游倒是從未來過。

    這日,春暖花開,季寥長長吐了一口氣,不免嘆息一聲。他閉關之中,著力推演元神之道,始終有一個阻礙繞不開,差了那麼一點,沒法揭開元神之道的神秘面紗。

    他雖料到此事艱難,但一直受挫,心情未免差了一些。

    心知欲速則不達,季寥決定休息一段時間,再繼續參詳元神之道。

    此所謂一張一弛。

    閒下來,季寥暗中觀摩青玄內外事務,頗是有條不紊。這有青玄數千年來慣性的原因在,亦是眾人漸漸接受了吳道德當掌教的事實。

    「師叔祖。」三個月以來,吳道德首次拜會季寥。

    季寥見他神怡氣寧,說道:「你已經把天地鑑煉化,今後執掌青玄,更是名副其實了。」

    吳道德說道:「都是仰仗師叔祖的庇護,徒孫方有今日。」

    季寥擺擺手道:「客套的話無需多說,你找我來還有何事?」

    吳道德道:「一是為了來致謝,二是師叔祖尚未舉行還丹大典,不知師叔祖需不需要舉行?」

    季寥心中一動道:「我師兄曾說有些事我還丹之後,自會明了,是否跟還丹大典有關?」

    吳道德說道:「舉行還丹大典時,師叔祖可以溝通祖師,或有造化。不過師叔祖放在煉成元神之後,舉行大典,亦無不可。」

    季寥道:「算了,你的即位大典尚未舉行,我就不奪你風頭。」

    畢竟他固然在元神之道遇到關卡,但要破開,亦是遲早的事,沒必要急於一時,失掉平常心。

    吳道德道:「除此之外,尚有最後一件事。徒孫掌管天地鑑,對青玄五峰發生的事,多少有些瞭然,因此無意間覺察到紫府峰的祖師殿似有些不對勁,所以師叔祖若有閒暇,還請你去看一看。」

    季寥心中一凜,紫府峰雖然不及太乙峰神秘,但也有些迷霧,那山腰處的祖師殿,也就是過去紫府峰那位清水真人居處,便是季寥沒法輕易窺測的地方。

    而且畢竟碧游是個女兒家,他無端端窺視,多少有些下流。

    平日裡沒有注意到。

    他道:「我這就去看看。」

    吳道德道:「那就拜託師叔祖了。太虛一脈在我青玄畢竟特殊,徒孫著實有些不方便勘探究竟,還是師叔祖前去最是合適。到時師叔祖見到碧遊仙子,還請替我解釋一下,我非是有意窺探紫府峰,而是天地鑑自有靈性,無意得悉。」

    季寥輕輕頷首。

    …

    …

    雲煙繚繞,隱約可見一角飛簷,正是太虛一脈的祖師殿。

    季寥尚是第一次來。

    此處自來有清水真人留下的禁制,等閒難近。

    季寥廢了一番功夫,方才進入。

    不過他也察覺到,那些禁制多少有點凝滯,想來是隨著歲月變遷,逐漸失了威力。

    如此倒也可以看出,當初清水真人留下禁制,多少有些無意為之。否則有心經營,區區五十餘載,還不至於使其運轉出現瑕疵。

    抵達祖師祠堂,季寥見到門縫半隱著,裡面有神妙的道氣,隱隱起伏。季寥用神念窺測內部虛實,總是被彈回神念。

    他思忖片刻,決定親身探究虛實。

    推開大門,只見四周的牆壁上都掛著圖畫。一共幅畫裡面都畫著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等等人間萬物的圖形,更有神秘的道文和符號,晦澀難解,卻充滿宇宙至妙的道理。

    混沌、太極、四象、八卦等等無不囊括其中,季寥心神一下子被吸引進去。

    猛然間他心神一震,從沉迷至妙道境的狀態抽離。

    他呼出一口氣,還好自己修行太上劍經,時時拂去塵念,方才沒有徹底淪陷進去。

    原來這種種大道妙理,亦是一種慾念,只是更加高級,教人難以擺脫。憑藉太上劍經的玄妙,季寥總算沒有徹底淪陷道心。

    否則難免將神思虛耗,折損道行。

    他收斂心神,看到正中的神龕下,碧游正倒在蒲團上。

    季寥將她扶起來,察覺她體內太虛團糟糕,神魂更是遭受重創,那一抹先天靈光亦越來越黯淡。

    要是他晚些時候過來,她體內的太虛八氣可能直接爆發,使碧游落個神形俱滅的下場。

    季寥面色凝重,太清神符化出純淨的道力灌入碧游體內。

    那太虛八氣,皆是至為純淨的道家法力,屬性極端。

    各自衝突起來,碧游體內早已成為一灘爛泥。

    季寥沒有吝惜法力,一路橫推過去,如同大禹治水,疏通河道。不知用了多少時光,渾身氤氳蒸騰,額頭亦冒出久違的細密汗珠,這才將碧游體內最後一道失控的太虛神氣鎮壓住。

    太虛神氣給控制住後,碧游一口鮮血吐出,清醒過來。

    她眼睛慢慢聚焦,看到季寥在身旁,先是驚詫,然後慢慢回過神,輕聲向季寥道:「多謝師叔祖相救。」

    季寥道:「你體內的太虛神氣我暫時幫你控制住了,但你神魂遭受重創,有可能落下病根,終身無望大道。」

    碧游默然道:「徒孫妄自修煉神功,卻忘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才有今日之禍。若真無望大道,也是徒孫咎由自取。」

    季寥微笑道:「你心態倒是好,早有覺悟,也不至於到如今的田地,不過。」

    他話鋒一轉,又道:「幸好我前些日子為張三秋煉製出一批治療神魂傷勢的靈藥,趕巧還剩下一些,正好給你用。否則你這傷勢,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分風險。」

    季寥說話間,掏出一粒黑漆漆的丹藥,看著便令人噁心。

    原來他看張三秋邋遢,特意在丹藥裡加了點料。不但看起來像是髒東西,聞起來味道也不怎麼好。

    碧游接過丹藥服下。

    「味道如何,要是不喜歡,我下次試著改善口味?」季寥笑吟吟道。

    「師叔祖果然跟師尊說的一樣,喜歡戲謔他人。徒孫懂一些藥理,還是明白丹藥裡面那一味海底淤泥,當是可有可無的。」碧游認認真真回道。

    她說完後,又掙紮著起身。

    向季寥磕頭道:「但徒孫很是感激師叔祖救命之恩。」

    地面上還有血跡,她真心實意磕頭,連玉潔飽滿的額頭都染上血污。

    碧游卻並不在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7 09:01
第86章 密跡金剛

    季寥微笑道:「你比你師尊有意思。」

    他拍了拍碧游的肩膀。

    這當然不是季寥要佔碧游便宜,因為隨著季寥一拍,碧游體內的藥力發散更快了。神魂亦得到滌蕩,傷情好上許多。

    碧游沒有再致謝,恩德不必常掛在嘴邊,她是個行動大於說話的人。

    趁著藥力發散,碧游就地盤膝運功。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已然夜深。

    祖師殿裡鑲嵌有明珠,夜裡亦充斥著光輝。

    她起身看向季寥,此時季寥正環顧四壁的圖畫。

    碧游道:「這都是祖師留下的,師叔祖能參透玄妙?」

    她說的祖師,當然是紫府峰那位清水真人。

    季寥轉身看向碧游,平靜且認真道:「這些圖畫,你記得不要再看了。」

    碧游道:「以後都不能看?」

    她想的是自己修為高一點時,再參悟,應該不會出事。

    季寥說道:「是的。」

    碧游道:「為什麼?」

    季寥心道:「這都是害人的玩意啊,跟沒有總綱的天魔經是一個道理。」

    當初天魔經亦是流毒世間,若無總綱,修煉天魔經上面的術法,便會損傷根本,受到難以想像的痛苦。

    在一時看似能得到強大的本事,實則是無根之源。

    他不知道紫府峰這位留下圖畫是想做什麼,但其效果就是對修士有莫大害處。

    可說出真相,未免就有些詆毀那位了。

    那位畢竟是碧游的祖師,季寥自然不好說的太透徹。

    他道:「你相信我的話,便聽我的。」

    季寥語氣稍嫌重了一點。

    碧游沉吟片刻,說道:「徒孫會認真考慮的。」

    季寥並無氣惱,碧游沒有直接說聽從她的話,可見她自己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而且要認真考慮,足見她絕非偏執己見。

    這都是修行人應當具備的好品性。

    獨立,自強,不一意孤行,這樣的人如果沒有成就,便只能怪運氣不好。

    雖則如此,季寥還是彈出一指。

    便有道火生出,分作八縷,點燃所有的圖畫。

    熊熊大火燃燒,將圖畫轉瞬化為灰燼。

    碧游自然出乎意外,凝眸注視季寥。

    季寥淡然一笑道:「我弄壞了你們祖師殿的東西,要賠麼?」

    碧游道:「徒孫想要一個解釋。」

    她略有些咄咄逼人,可這畢竟是祖師遺物,季寥縱是師叔祖,也不能隨意損毀。

    碧游心下覺得有些對不起師叔祖,但作為太虛一脈的傳人,天然有責任維護太虛一脈之物。

    季寥道:「沒呢。」

    碧游只好一直盯著季寥。

    可是她總不能做出很凶惡的姿態,最後不得不軟化。

    碧游道:「師叔祖是欺負碧游。」

    季寥道:「是啊,我就是欺負你,誰叫我修為比你高,輩分比你大。」

    他如此理所當然說出來,反倒不是那麼盛氣凌人。

    碧游有些好氣又好笑,決心先揭過此事。

    她扯開話題,說道:「師叔祖,我之所以有些急功近利,是因為感應到師尊有危險,我想幫她。」

    太虛神氣,同氣連枝。

    她和凌霄是當世唯二修行太虛神策的人,互相之間,自有冥冥感應。

    季寥道:「你是關心則亂,你短短時間又能提升多少。畢竟你師父真有危險,你除非一步登天,否則怎麼能幫到她。」

    碧游道:「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季寥道:「每個人都應該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不是該不該去做,而是首先要問自己,是不是一定要去做。」

    碧游道:「怎麼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做?」

    季寥道:「當你有此疑惑是,便不是一定了。」

    「額。」

    季寥輕輕一笑,隨後掐指。過了一會,他平靜淡然道:「你師父確實有劫難,但能不能度過,在她自己,你不用管了。」

    「好。」碧游道。

    季寥輕輕一嘆。

    碧游道:「師叔祖嘆息什麼?」

    季寥心道:「你師父有劫難,那是當初我和老頭子師兄都預料的,她過得此劫,另有天空海闊之時。可是你,運道卻不及你師父啊。難道修行太虛神策,都注定要飽受磨難。」

    對於太虛神策這門世間無上法,季寥不免有了新的認知。

    即使身負太上劍經以及種種無上絕學,季寥仍是沒法小看太虛神策,那確實是深究宇宙至妙的無上法,超乎想像,不可思議。

    他不忍看向碧游,而是注目地上的灰燼,發現有未曾燒完的圖紙。

    「太上不可見。」

    五字微不可察,落於季寥眼中,卻不覺驚心。

    不急細想,殘餘的那一點圖紙,居然化歸虛無。

    「這是一種提醒?」季寥不由思考。

    太上不可見,其中真意到底是什麼?

    季寥終歸沒有告訴碧游,她將來會有不幸。

    他道:「你跟我去太微閣吧,我有事需要你幫我。」

    既然元神之道一時沒有突破,季寥準備修煉心魔**。畢竟他此前到底被那些圖畫吸引了,這是心性有所不足的體現。

    心魔**正好可以補足這個缺陷。

    可是心魔**修行起來,凶險難測,即使有天書照看,亦難免有風險,身邊多個碧游照應自是好的。

    這也能使碧游還他人情,因為那樣一來,她會好受許多。

    …

    …

    北方,一座客似雲來的酒樓。這裡沒有南方精緻的雅間,吃飯都在大廳裡,酒樓的裝飾氣派敞亮,在最高的第三層,可以縱覽山河。

    「許久沒嘗到人間滋味了。」黃泉魔宗的少年宗主坐在靠欄杆的桌子邊,吃著美味的涮羊肉向身邊侍立的葉七說道。

    葉七道:「可以找個手藝高超的廚子,帶回魔宗去。」

    少年宗主微笑道:「好主意。」

    他們說話間,整座酒樓,轟然傾塌。

    接著一股天風吹來,將殘破的酒樓,摧毀為粉末。

    酒樓原址的上空,少年宗主,擦乾淨嘴角的污跡,看向不遠處的四位僧王,他淡淡道:「四位大師,你們連一頓飯的功夫都不肯給我,未免欺人太甚。」

    四大僧王之首的定自在合十道:「黃泉宗主,你和我等之間是大道之爭,不死不休,我等自然連片刻的呼吸都不想留給你。」

    少年宗主笑了笑,說道:「可大師你想殺我,也不必害了這一酒樓的性命吧。」

    定自在道:「宗主魔功滔天,等你出手,魔氣熏染下,他們定會入魔,喪失本性,淪為魔兵。與其這般,不如貧僧擔下殺孽,送他們早入輪迴。」

    少年宗主笑道:「大師果然是密跡金剛,口舌堅利。」

    他話音未落,五指並抓,魔氣滔天,轟向四大僧王。

    這一擊,說是排山倒海也不為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27 09:01
第87章 妄念

    四大僧王中的普廣沖在了最前面,他袈裟抖動,迎風就漲。如同一道山梁,橫隔在山前。

    排山倒海的勁氣,最先打在作為屏障的巨大袈裟上。

    似雷霆炸裂,恐怖的氣浪,將袈裟炸得粉碎。

    普廣僧王亦不由得面湧潮紅。

    少年宗主這一拳,並不是那麼好接下。

    虛空之中,定自在僧王一步邁出。他步步蓮花生,看著是直行,實際上稍稍集中注意力,就會發現,他的步伐玄奇奧妙,好似下一步可以出現在虛空裡任何一處。

    少年宗主生出一種感覺,他無論往哪走,都在定自在僧王的追擊範圍內。

    定自在僧王從僧袍裡捊出一拳,拳頭裡凝聚渾厚無匹的佛力,攜著無上降魔的威能,攻向少年宗主。

    面對這無可躲避的一拳,少年宗主沒有做任何動作。

    定自在僧王這一拳轟出,毫無滯礙,如天河之水,自九天滔滔而來,暢快到了極點。

    可是他心中卻生出警覺,因為面對少年僧王這等人物,他根本不可能如此順暢的攻過去。

    但事實如此。

    他也絕不可能在半路收手。

    眼見得龐駭驚人的降魔之拳,要落在少年宗主身上時。

    突然間少年宗主消失了,而定自在僧王整個人受到恐怖的撞擊,在空中橫飛,最終撞垮了一座山丘。

    少年宗主出現在原本定自在僧王站立的位置。

    他旁邊的虛空,蹦出千絲萬縷,瞬息間將少年宗主捆住。

    少年宗主道:「虛空法則,空間之力。可惜這些難不倒我。虛空藏大師。」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捆在身上的千絲萬縷紛紛鬆掉。

    四大僧王之一的虛空藏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少年宗主身周生出層層疊疊的宇,將他的神絲摺疊走,同少年宗主身處的空間分割開。

    四大僧王中的最後一位大辯並未出手,他道:「黃泉宗主領悟的是宇宙之道,適才他能攻擊到定自在師兄,是因為他比我們多出了一剎那時光。在那一剎那時光中,他可以自如活動,而我們卻沒有那一剎那。」

    定自在已經從崩塌的山丘中出來,四大僧王再度將少年宗主合圍住,但沒有輕易出手了。

    少年宗主亦沒有繼續動手。

    四大僧王各有神通,其他三位僧王的神通他已然領教,唯獨大辯僧王給他另一種奇妙的感覺,那是洞悉。

    他能感覺到這位貌不驚人的僧王,能看穿自己的一些奧秘。

    少年宗主忽地一笑,說道:「四大僧王的高妙,我改日再來領教,現在卻是沒時間跟你們繼續耗下去。」

    倏忽間,少年宗主消失。

    而葉七亦化成一道劍光,破空離去。

    定自在僧王道:「大辯師弟,可看出這個大魔頭的根底?」

    大辯搖頭道:「他雖然在宇宙之道上有極高的造詣,但絕不是他的根本,而且現在我們要追上他,並不是那麼容易了,在我洞悉他的同時,他亦看穿了不少我們的東西。」

    定自在心知論佛法修為自己是四人中最高明的,但判斷力,大辯師弟才是自己等人中最厲害的。他既然如此說,可見現在著實不適合繼續追殺這位黃泉宗主了。

    他嘆息道:「這位魔功日漲,現今我們已經沒法降服他,黃泉魔宗若是衝出陰山,且不說對世間是一大浩劫,連同咱們的寺廟也要一併傾覆。」

    普廣道:「可惜世尊只是翩然一現,否則世尊得到佛舍利後,定可湮滅這個大魔頭的囂張氣焰。」

    虛空藏淡然道:「世尊行蹤非是我等能夠窺測,不如我等回去修煉那門陣法,再尋機會,引魔頭入甕。」

    定自在道:「現今之計,亦唯有如此了。」

    四大僧王相視一眼,化為佛光,掠天離去。

    …

    …

    季寥在太微閣又清修了三年,期間修煉心魔**,數次凶險莫測。憑著堅韌不拔的意志,以及天書的提點,終歸是化險為夷。

    這是季寥許久以來,首次在修煉上遇到如此多的艱難。

    心魔**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一旦失敗,轉變的便是心性,這比任何神魂和肉身的損傷都難以修復,而且道心微妙,實是難以測度,到現在,季寥都不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心性究竟有沒有受到影響。

    但好處亦是實實在在的,季寥徹底斂去身上的神華,連眼中的溫潤都消失不見,徹底變得跟普通人一樣。

    這是氣質的改變,外人如果不是知曉他的根底,根本沒法把他同飛天遁地的修士聯繫起來。

    凌霄是這一切轉變的親眼見證著,而且季寥還向她表演過一段不可思議的事情。

    季寥曾對著一塊石頭講述道經,最後那頑石居然點頭了。

    凌霄身具太虛神策,對天地氣息尤為敏感,知曉那不是任何道法神通在作怪,因為沒有任何元氣波動,而是石頭真的因為季寥說法,而做出回應。

    在此之前,她絕對不信如頑石一類,也有靈的。

    但季寥告訴她,天上萬物,皆有靈光。

    越是深究心魔**,季寥越是理解到元神之道是怎麼一回事。元神就是精氣神的凝練,最重要的便是神。

    這所謂的神,正是生靈先天而有的靈光本性。

    只是生靈來到世間,那一抹靈光本性就染上後天塵念,如明鏡蒙塵。斬破虛妄,便是將矇蔽先天靈光本性的塵垢盡數驅除,現出本性,再通自己後天修煉的精氣完美結合,才能煉成元神。

    普通的塵念,在修行太上劍經時,早已被季寥斬去。

    只是塵念隨滅隨生,除非季寥一直斬滅塵念,否則那些塵念又會再度生出,這是因為身在紅塵的緣故。

    如一滴清水,進入污水中,幾乎不可能獨善其身。

    而普通的塵念之外,更有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妄念,清除普通塵念後,便是要找到自己的妄,將其斬滅,再把握那剎那的時機,煉成元神。

    因此季寥要煉成元神,就得找出自己的妄。

    這一步,卻無任何經驗可尋,因為每個人的妄都是不同的。

    季寥暗道,自己亦得如凌霄那樣去尋找斬破虛妄的契機。

    正當他決心去尋找契機時,吳道德帶來了一封請柬。

    「天洲?」季寥首先看到請柬上的一個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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