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偵探] 青葉靈異事務所 作者:庫奇奇(已完成)

 
Babcorn 2017-11-18 17:27:5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0 1038543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1
第90章 導演(2)

    楚潤,知名導演,星三代,作品集中在電視劇領域,類型跨度很大,時裝、古裝、愛情、倫理……他都有拍過。作品不溫不火,但他在業內很出名,因為星三代的身份,也是因為他的那個怪癖。

    「他認為,被人使用的東西才有靈氣,那樣的物件是活的,在鏡頭前能展現出更好的畫面感,並帶動演員的情緒。」陳曉丘將楚潤查了個底朝天,給我們介紹的時候侃侃而談。

    「那是變態嗎?」瘦子狐疑地問道。

    「在拍那部刑偵劇前,不是,只能說是藝術家的另類思維吧。」陳曉丘說道。

    「那部刑偵劇怎麼了?」胖子緊接著就問道。

    「他在那部片子的表現很瘆人。劇組的人開始只在私下裡的議論,他死後,警察局做筆錄也得到了相關內容。不過,他家把消息都壓了下去,外界不知道。」陳曉丘頓了頓,詳細說道,「拍攝過程中,他對於被害者的死狀有些過於苛刻的追求,想要拍出死亡的美和恐懼。殺他的凶手就是個扮演被害者的男配角,被他弄得很慘。」

    「怎麼慘?」瘦子好奇。

    「那個男配角扮演的是臥底警察,有一幕戲是他被活活砸死的場景。拍攝的時候應該用道具,東西只有個形,沒份量,砸人身上不疼。拍了幾條,楚潤都不滿意,整個劇組休息一會兒再開始拍攝,道具被人換掉,那個男演員的手就被砸腫了。在片場的時候他們就吵了起來。那個男演員是個鋼琴小王子,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陳曉丘問。

    我們三個大老爺們當然不知道什麼「鋼琴小王子」。

    郭玉潔跟學生一樣舉手,「舟向陽,對不對?船的那個舟。」

    陳曉丘點頭,「他因為那一幕戲,手廢了,很長時間不能碰鋼琴,當年的全球巡迴演出告吹。」

    「這真是變態了啊。」瘦子嘀咕。

    胖子說道:「未必是楚潤換了道具吧?」

    「真相是什麼,沒人知道。反正舟向陽認定是楚潤害了他。之後繩索勒死被害人的戲又出了同樣的情況,演員差點兒真的被勒死,劇組停工了幾天,再開工的時候,舟向陽就找機會扭斷了楚潤的脖子。」

    瘦子咂嘴,「能扭斷一個成年男人的脖子,這個舟向陽也不是善茬啊。」

    「一開始沒人懷疑舟向陽,他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文弱書生,反倒是那個差點兒被勒死的演員很強壯硬朗。警方排查了很久才查到,舟向陽在海外留學的時候學過拳擊,還練得很不錯,當上鋼琴小王子後也沒停止訓練。他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弱。」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郭玉潔問了個關鍵問題。

    四個人都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我。

    我問陳曉丘,「有楚潤的影像資料嗎?」

    陳曉丘點頭,開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是個訪談類的節目。

    楚潤長相就很陰鬱,嘴角一直翹著,可看人的眼神很冷,沒有感情。他一開口,我就認出了那個聲音。

    「是他。」我肯定地說道。

    節目中的楚潤說話死氣沉沉,反倒是在夢中,他比較富有生氣。我微妙地發現了這一點,楚潤給我的感覺越發糟糕。

    瘦子和胖子對楚潤評頭論足一番,中心思想就一個: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接下來呢?」郭玉潔又問。

    他們四個還是齊齊看向我。

    「上次說到燒屍體、燒遺物,都不可能吧?」我躊躇著說道。

    「他屍體火化了,遺物……我們不可能拿到手。」陳曉丘想了想,搖頭。

    我嘆氣。楚潤好歹是個星三代,家族背景不可小覷,就是青葉的人恐怕也不能混進楚潤家裡面,把他的遺物騙出來。

    「他有什麼弱點嗎?有沒有怕的東西?」瘦子拿過陳曉丘的手機,快進著看訪談內容。

    陳曉丘繼續搖頭,「沒有看到這種資料。」

    這可就難辦了。我眉頭緊鎖。

    「他是個拍戲瘋子吧?害怕的東西會不會是自己的經典作品?」郭玉潔出主意,「拿他拍攝的片子威脅他,不住手就把那些片子刪掉,不留底片。」

    「你在說笑呢?」瘦子吐槽,「這比去楚潤家偷他的遺物更不可能好嗎!」

    郭玉潔紅了臉,嘟囔道:「那你說怎麼辦?」

    「你剛才說,那個差點兒被勒死的是個男人?」我沉吟著,問陳曉丘。

    「對。」

    「可他現在殺掉的都是女人。」我疑惑不解。

    「是不是楚潤本來想用女演員,有製片人什麼的塞了那個演員進劇組?」郭玉潔對娛樂圈還挺熟悉的,「這種事情很常見的,導演也沒辦法。」

    陳曉丘提出了不同意見,「楚潤背景擺在那裡,那個男演員只是個三流明星,到現在都沒混出頭,根本沒有人特別關照他。」

    「他和舟向陽不會都還活著吧?」胖子詫異地問道。

    「都活著。舟向陽在坐牢。」

    「楚潤不去報復?」瘦子也震驚了。

    「他們兩個都好好的。」

    話說到這,我們都覺得奇怪。楚潤這個人的心思可真難摸透,完全猜不到他要做什麼。

    「你們在幹什麼呢?」老領導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我們這開會的架勢,笑呵呵地問道。

    我們被他冷不丁這樣突擊檢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郭玉潔直接低下腦袋,吐了吐舌頭。瘦子和胖子縮著脖子。這場景,好像班主任突然進教室一樣。陳曉丘面無表情,可身體都緊繃起來。她顯然是那種好學生,從來沒做過「壞事」。

    我咳了一聲,「我們在討論近期工作問題。我們負責的兩個對象都很難辦,所以集思廣益,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說著,我把事務所那四間房產權人不明、陶海不明原因避而不見的事情說了說,「老領導,您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您能給我們提提建議嗎?」

    老領導呵呵一笑,「那個陶海的事情,鄰居和居委會都不知道,他老婆也不知道嗎?至於那家事務所,能這樣順利借到四戶房子,還做奇怪的生意,這都沒人管,肯定是有原來慶州製造局的人知會過,你們應該去問問慶州製造局的老領導,不是問我這個老領導。」

    我們五個人頓時都茅塞頓開。

    「老領導,你太聰明了!」郭玉潔發自真心地歡呼。

    「哎,我怎麼沒想到呢!靈異事務所,能在小區裡面開這種店,背後肯定有人啊!」瘦子拍著自己的大腿。

    胖子問道:「老領導,您早就想到了這辦法吧?」

    整理古籍檔案整理得頭昏眼花的陳曉丘保持沉默。

    「這是對你們的鍛鍊。你們啊,人情世故上還是差了些,還都忘了工農六村是個老小區、單位安置房,你們不能用現在的人際關係和相處模式來看待那個小區的居民。好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好好幹吧。」老領導背著手,晃悠出了辦公室,留給我們一個智者的背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1章 聚寶盆(1)

    我們得了老領導的指點,重新有了目標,把楚潤的事情暫時放到了一邊。

    瘦子他們三人組開始查慶州製造局的領導,我和郭玉潔則分別給小古和毛主任打電話,要找陶海的前妻。小古一調資料就找到了人。毛主任並不認識陶海前妻,沒法給我們當介紹人,不過她提醒了我們一句,讓我們最好小心那個女人。

    郭玉潔詫異道:「小心她?為什麼?她是做什麼的?」

    我看向了郭玉潔。小古說陶海的前妻彭冬圓是個退休職工,退休前在國企當財會,沒提其他。

    郭玉潔「嗯嗯」了兩聲,謝過了毛主任,掛了電話之後,兩眼發直,有點兒怔愣地坐著。

    「怎麼了?」我問道。

    瘦子那三人也察覺了郭玉潔的異樣。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理由。」郭玉潔突然吐出這麼一句話。

    「你在說什麼呢?」瘦子疑惑。

    「那個彭冬圓真是……」郭玉潔一時語塞,好像找不到詞。

    「毛主任說了什麼?」

    「說了小區裡的一個……算是流言吧。」郭玉潔想了想,「彭冬圓是在外地和陶海結了婚,再跟著她回家的。她十幾歲的時候就被拐賣了。」

    「啊。」胖子驚訝地叫了一聲。

    「她在山裡面呆了兩年,把那個男人一家,包括她被迫生下來的孩子全給用農藥毒死了,連夜逃了出來。」郭玉潔開了個頭,接下來說話就順溜了,「逃出來之後,就找了個小飯館打工,籌路費,回了家。她父母覺得她被糟蹋了,丟了家裡的臉,不認她了。她就自己又跑了出來,一邊打工、一邊讀書,上成人學校,然後和討債到外地的陶海認識了,跟他結婚,戶口遷到了民慶。生了兒子之後,因為陶海戒不掉賭博的惡習,她就跟陶海離婚,帶著兒子改嫁,好像是傍上了一個大款,現在當富太太了。」

    「她現在住在洛渠江別墅區。」我插嘴說道。

    「這只是傳言吧?」陳曉丘狐疑地說道。

    「能有這樣的傳言,還被人相信,她脾氣一定很火爆。」胖子由衷說道。

    「她父母來工農六村找過她,被她直接罵了出去,被拐賣的經歷是她那時候自己說的。」郭玉潔補充道,「陶海賭博,被人追債上門,她還拿著菜刀把人趕走過。有一次和陶海吵架,她差點兒砍了陶海手指逼他戒毒。」

    「總歸是個不好對付的人。你們小心點啊。」胖子叮囑我和郭玉潔。

    我很淡定,拿起了電話聽筒,「又不是直接找上門,怕什麼?」

    郭玉潔拍胸脯,「找上門也不怕,我會保護你的。」

    瘦子和胖子笑噴。陳曉丘之前就知道了郭玉潔的怪力,聽到這話都掩嘴輕笑了。

    我感到身為男人的自尊心被插了一箭,好痛,但只能無視掉,嚴肅地撥通了從小古那兒查到的電話,示意他們別吵。

    「您好,請問是彭冬圓女士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和,一點兒都不會讓人聯想到郭玉潔說的那些彪悍經歷。「是的。請問你是哪位?」

    「我這邊是政府拆遷辦的,目前負責工農六村的拆遷工程。您的前夫陶海在這裡有一套房產,可能會涉及您兒子陶政的權益,所以有些事情需要向您核實確認一下。」我沒貿然打聽陶海不同意拆遷的原因,迂迴地找了個理由。

    彭冬圓的聲音一下子冷了下來,透出了一股桀驁不馴的匪氣,「拆遷?陶海爹媽那房子?」

    「是的……」

    「呵!那個賭鬼同意拆遷了?」

    「他是有些牴觸……」

    「不是牴觸,是反對吧?那個賭鬼還信著那禿驢的胡話呢,怎麼會放棄他的聚寶盆啊!」彭冬圓嘲諷地說道。

    我兩次被打斷,又聽她突然這麼說,一下子有些接不上話,「什麼?」

    「哦,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啊。」彭冬圓冷笑,「那死賭鬼同意了,你再和我兒子聯繫吧。能找到我,找到我兒子也不難吧?他都成年獨立了,他和那個賭鬼的事情也用不著我管。」

    「彭女士……」

    電話那頭只有忙音的「嘟嘟」聲了。

    我怔怔掛掉電話,看向了翹首以盼的郭玉潔。

    「怎麼樣?」郭玉潔問。

    瘦子和胖子豎起了耳朵。

    「她說,一個和尚跟陶海說,那間房子是個聚寶盆。」我斟酌著,將彭冬圓充滿了信息量的話整理了一下。

    這下,連陳曉丘這個專心工作的都將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

    我突然心思歪了一下,深刻反省自己這個小組的糟糕工作氛圍,工作時心無旁騖的陳曉丘都被我們帶歪了。

    「意思是那房子風水好,能帶來財運?」郭玉潔張口結舌,「沒聽毛主任這樣說過啊。」

    「可能是瞞著不告訴外人吧。不然誰聽說了那是聚寶盆,都要眼紅。」胖子分析。

    「但他沒發財,還到處欠債,窮困潦倒。」陳曉丘一針見血。

    「彭冬圓不信這個,口氣是諷刺的那種。」我說道,「應該只有陶海相信。」

    瘦子撲哧一笑,「哎,厲害了,奇哥,你們這回不用找人找鬼了,是要去風水先生啊!」

    我鄙夷道:「找什麼風水先生!跟馬一兵打聲招呼,托他請個表演系的來演一演就行了。」

    瘦子豎起拇指,「好辦法!」

    這辦法是最簡單的一個。既然有個和尚說那間房是什麼聚寶盆,陶海抓著不放,那我們找個「高人」斥責和尚一番,只要讓陶海相信那房子沒那麼神奇,他肯定願意拆遷拿錢。

    「就這樣?」郭玉潔沒精打采地問道。

    「能解決這麻煩,你還不樂意嗎?」我批評郭玉潔這種沒事找刺激的工作態度。

    「這算是詐騙嗎?」陳曉丘思考法律問題。

    「我倒是好奇,陶海賭博輸了一輩子,怎麼還信這個?他前妻說的是真的嗎?」胖子問道。

    我頷首,「是要再確認一下。」轉頭跟郭玉潔說:「我們去工農六村,跟毛主任還有陶海的鄰居打聽打聽。」

    「那個彭冬圓呢?」

    「先放一放吧。」我揉了揉太陽穴。

    彭冬圓對陶海還充滿了怨氣呢,根本沒法好好溝通,也不可能配合我們工作。

    瘦子和胖子歡送我倆,祝福我們能得到好消息。

    毛主任和我們已經很熟了,也不搞接待的那一套,辦公室門一關,聽我們這麼一講,眼睛都瞪圓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2章 聚寶盆(2)

    「他前妻是這麼說的。」我很無奈。

    「那個陶海還真是被灌了迷魂湯了啊。」毛主任喃喃自語。

    要是沒看到陶海賭博、逃債的經歷,或許還會有人對聚寶盆一說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可陶海大半輩子都過去了,一丁點兒發財跡象都沒有,誰還能信這鬼話?大概也是因此,彭冬圓現在不藏著掖著這事情了。

    「小區裡面沒有人聽說過嗎?」我問道。

    毛主任搖頭,「從沒人說過,也沒人把主意打到那房子上頭過。」

    「他左鄰右舍有見過和尚打扮的人進出他家嗎?」我接著問道。

    「這好像也沒聽人提起過。我帶你們去問問吧。」毛主任聽出了我的意思,主動說道。

    我們去了陶海家,陶海照舊不在,毛主任敲響了隔壁那個徐阿姨的門。

    徐阿姨是個身體硬朗的老太太,和毛主任熱情聊了兩句,招呼我們進屋。期間,她時不時就掃我和郭玉潔幾眼,眼神充滿了好奇。

    坐下後,毛主任就把來意說了一下。

    徐阿姨跟毛主任先前一樣瞪圓了眼睛,「什麼?」

    「這事情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毛主任長吁短嘆。

    「那陶海是失心瘋了嗎?這話都能信?」徐阿姨叫著,「老陶夫妻倆可真是冤死了,兒子被個和尚給騙了一輩子,人都廢掉了!」

    「徐阿姨,您有看到過那個和尚嗎?」我不得不打斷了徐阿姨的打抱不平。

    徐阿姨想了想,搖頭,又遲疑地沉吟起來。

    「徐阿姨,你還真見過啊?」毛主任驚訝。

    「沒有,沒見過穿和尚衣服的,但好像聽老陶提起過……讓我想想啊。」徐阿姨敲著手指頭。

    我們只好安靜等著。

    過了大概幾分鐘,徐阿姨一拍大腿,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

    「怎麼樣?」毛主任看起來比我和郭玉潔還急。

    「是有那麼個人,老陶的一個老鄉,小時候死了爹媽,在他們老家那兒的寺廟當了和尚,然後還俗了。」徐阿姨回憶著說道,「老陶說過好幾次呢,關係還挺好的。」

    「他來這邊看過房子風水?」郭玉潔問道。

    徐阿姨搖頭,「那我就沒印象了。」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確實有彭冬圓口中說的那麼個和尚,聚寶盆的事情大概也八九不離十了。

    「多謝您了,徐阿姨。」我道謝。

    「哎,不用,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徐阿姨擺手。

    毛主任跟我們一塊兒離開,路上問我們要怎麼辦。

    「找陶海好好談談吧。我們的臉他認識了,只能讓我們的同事來了。」我當然不可能說要找人演戲騙陶海。人民公僕怎麼能騙人民呢?

    毛主任對此不看好。我看毛主任的臉色和滴溜溜轉的眼珠子,猜測她可能想到了和我一樣的辦法,不過她這人民公僕也不能給我出主意去誆陶海。

    我們一回辦公室,瘦子就問起我們結果如何。

    「得找馬一兵了。現在的麻煩是,怎麼讓他順利接近陶海,博取信任。」我摸著下巴。

    「這可比單純演戲難了啊,那些大學生能行?這種事情最好還是專業的來。」瘦子看向陳曉丘,「你能讓你小叔給奇哥找個詐騙犯不?」

    陳曉丘不理瘦子的胡話。

    真要著手實施,就會發現事情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

    我想著,還是給彭冬圓再打了個電話過去。

    「彭女士……」

    「我之前說的話,你哪句聽不明白?」彭冬圓語氣很沖。

    「每一句都很明白。我是想要詢問一下,那個和尚到底是怎麼欺騙陶海的?我們現在正在做陶海的思想工作,需要對症下藥。」我誠懇地說道,「您可能還對陶海有怨言,我想這也是個機會。陶海執迷不悟這麼多年,人生都過去大半了,也該夢醒了。雖然這個清醒有點兒遲,可一定還是能給他帶去震撼的。」

    我特意加重了「震撼」兩字的語氣。

    彭冬圓果然是個聰明人,笑了一聲,「你這人倒是有意思。」

    「彭女士是否有空和我詳細說說關於和尚和聚寶盆的事情?」我鬆了口氣。

    「其實我也不清楚。陶海跟我結婚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個賭棍,不過我看得出來,他人不壞,也不像是賭博成癮的那種人。我那時候境遇也不好,能和陶海這樣的結婚就是嫁得好了。」彭冬圓緩緩訴說了起來,「跟著他回了家,見過他父母,我們都挺滿意的。他父母讓我勸著陶海一點,我也是勸了的。我有想過他為什麼會賭,當時是懷疑有狐朋狗友帶壞了他,可接觸下來,不是那麼回事,他也不像是喜歡賭博。我故意跟他吵了幾次,他被我罵得狗血淋頭,不吭聲,也不生氣。後來,我決定跟他離婚了,他才說了實話。」

    彭冬圓語帶嘲諷,「他說是個和尚看過了他家的風水,這房子旺財,住在裡面的人肯定能發財,所以他就賭博了。這種事情,你聽了都覺得可笑吧?陶海一輩子,還有陶海父母一輩子,都住在那房子裡面,哪個發財了?我跟他講了,他也不聽,問他那和尚是誰,他也不說。」

    「我們從他鄰居那裡打聽到,他父親一個老鄉是還俗的和尚。」

    彭冬圓不說話了,呼吸輕淺,過了會兒,才咬牙切齒地問道:「那個老鄉是不是個姓劉的光頭?」

    「這我們還沒打聽到。您認識這麼個人?」

    「見到過,補辦酒席的時候,還有兒子滿月、週歲的時候,他都有來。」彭冬圓呼吸都變重了,「原來是那個混蛋!」

    「他叫什麼名字?您知道他的事情?」

    「叫劉雲豪,是個做傳銷的,還想要騙陶海父母做什麼投資,被我給阻止了。我把人罵走了一次,他之後就沒再來找陶海父母。」彭冬圓回答,「其他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我記下了這個名字。

    彭冬圓對陶海和那個劉雲豪怨念頗深,但她早早脫離了「苦海」,對陶海結婚前、離婚後的事情都不太瞭解,能提供的訊息也有限,讓我有什麼消息就聯繫她後,就掛斷了電話。

    瘦子嘚嘚地跑來問我怎麼樣。

    我擺擺手,先麻煩小古去查那個劉雲豪,一查就找到了,人正在勞改呢。

    「參與傳銷,騙了幾百個人上千萬的資產。」小古在電話那頭說道。

    我思索著該怎麼利用這條信息,讓陶海幡然悔悟,痛不欲生,嘴上對瘦子他們說明了情況。

    「這陶海也是夠直腦筋啊。這劉雲豪明顯是想要騙他投資,做傳銷,他跑去賭博了。」瘦子嘖嘖兩聲,「劉雲豪知道這事情是不是氣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3章 再入夢(1)

    「他不在民慶這邊的監獄,你要想知道,得請老領導去打聽。」我心不在焉地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麼。

    「涉案金額千萬的大案件,陶海不知道這事情嗎?彭冬圓把人罵走過,陶海那麼信劉雲豪,就沒什麼反應?」陳曉丘開口問道。

    我們五個都思索了起來。

    陶海的腦回路好像真和正常人不一樣,楚潤也是如此。

    我撓著頭,想要換位思考,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

    「我看,奇哥你可能真要去請老領導打聽打聽了。」瘦子說道。

    我嘆氣,去了老領導辦公室。

    老領導正在打電話,對我點了點座位,嘴上跟電話那頭說著:「嗯,你放心,小陳好著呢,在我這裡就開朗了很多。我早說過了,讓你別把她弄國稅局去。年輕人就該在基層磨練磨練,同事也正好都是年輕人,談得來。」說到「同事」,老領導對著我笑了笑。

    我連忙不好意思地笑著低頭。

    電話那頭應該是陳曉丘的父親。看來老領導很滿意陳曉丘現在的變化。嗯,他沒覺得我們四個把一個精英女強人苗子給帶壞了就好。

    「行,我這邊還有事。嗯,不說了。有空我去首都的時候找你吃飯。哈哈,好好,當然是你小子請客。」老領導掛了電話,笑眯眯地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將陶海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事情是有些不合規矩,但陶海拒絕交流溝通,我們只能出此下策。如果成功,也算是挽救了陶海錯了一輩子的人生。」

    老領導問道:「你怎麼知道是他錯了呢?」

    我愣住了,「老領導,您覺得他沒錯?」

    「我覺得啊,你們的分析很有道理。這個陶海不像是被傳銷犯給騙了,從此走上歧途。從劉雲豪那裡,你們恐怕得不到有用的消息。陶海的社會關係你們有調查過嗎?」

    我點頭,「查過了,但沒有……」我說到此,忽然卡殼了。

    「那個陶海,是真的在外頭賭博嗎?」老領導高深莫測地問道。

    我渾身一震。

    「林奇啊,我知道你們很著急完成工作,不光你們,其他組也是這樣。我們拆遷辦組建的時候就定下了百分之百簽約率的目標,現在大家都在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可這事情急不來。你們不要光想如何讓住戶同意拆遷,而是該想想他們需要什麼。放心吧,我這張老臉還能派上用場,你們不用顧慮其他,慢慢來也不要緊。」老領導樂呵呵地說道。

    我應了一聲,出了辦公室。

    瘦子一見我回來,就問我事情什麼時候能搞定。在我們的印象裡,老領導無所不能,沒有他辦不了的事情,辦成事情需要的只是時間。他也不會拒絕我們的合理請求,有時候甚至主動幫忙。

    「沒有。老領導讓我們再好查查陶海。他提出了一種新的設想。」我沉吟著,緩緩說道,「你們說,陶海真的有賭博嗎?」

    四個人都因為這句話安靜下來。

    瘦子那三人沒有跟進陶海的情況,只是聽我和郭玉潔談起,自然無從證明陶海賭博與否。

    郭玉潔想了想,「這個……賭博的事情都是毛主任和小區裡說的,他前妻也這麼說,還有追債的找上門過。這還能有假?」

    「那麼,他是和誰、在哪裡賭博的?」我問道。

    郭玉潔一時回答不出來。

    從陶海躲著我們開始,我們就想要將他的藏身之所揪出來,可這麼久了,我們都沒找到。陶海最可能藏身的地方當然是賭場。

    「問問討債的都是什麼人吧。」瘦子說道。

    胖子搖頭,「賭博可是犯法的,就算他們是賭場的,也不會傻到暴露吧?」

    隨便找個小額借貸公司的外殼,他們就能保證自己的合法性。

    這麼一說起來,我們才發現我們對陶海的瞭解太少了。我給彭冬圓打電話,郭玉潔則打電話給了小古。老是這麼麻煩人,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我們也不好意思,但只能硬著頭皮去做。

    彭冬圓那邊和我們一樣驚訝。

    「不是賭博,他還能做什麼?」

    「那他是在哪裡賭博的?知道都有什麼人和他賭博嗎?」

    彭冬圓沉默了。

    郭玉潔那邊也沒好消息,從公安系統中沒找到陶海什麼資料。

    「之前找陶海的時候就查過了。他沒買飛機火車票,也沒住賓館。」郭玉潔皺著眉頭。

    陶海猶如一隻怎麼都撬不開的蚌,讓我們無處下嘴。

    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陶海當然也不可能成為我們生活的全部。

    下班時間一到,我們還是收拾東西回家。

    因為妹妹這個備考生,我們家最近的伙食十分豐盛,大魚大肉地給妹妹進補。

    「要月考了吧?」我邊吃著飯,邊隨口問道。

    「你管那麼多。」媽媽瞪了我一眼,轉頭柔聲跟妹妹說,「別緊張。月考沒什麼的,放平常心就好。你哥那時候月考就次次班級最後十名,還不是考進政法大學了。」

    妹妹咯咯直笑,「哦,最後十名啊。」

    我翻了個白眼。

    和家人的晚餐有多溫馨,晚上入睡就有多森冷。

    當我進入夢境的時候,差點兒因為憤怒而爆炸。是楚潤又襲擊了無辜之人,還是我昨天的拯救失敗了?

    我正這麼想著,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棟豪華別墅的客廳內。

    「我真漂亮。」

    我忽的聽到了一個聲音,並不屬於楚潤,而是個小孩的聲音。

    「不要綠茶,我是喝紅茶的杯子。」

    杯子?

    我低頭看向了面前的茶几。茶几上有一套英式茶杯,正散發著裊裊熱氣。

    「我好燙,好熱,快關掉。」

    啪!

    客廳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被關閉,客廳內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心中一緊。

    「好癢,底下好癢。」

    「不要壓我身上。」

    我在黑暗中搜索這聲音的來源,可沒有光線,讓我很難看清眼前的景物。我突然想起來,這是我的夢,我用的不是視力。想明白這一點,我的眼前就豁然開朗,好像擁有了夜視能力。

    突然,我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小男孩。他的手拍著沙發,腳摩挲著地毯,嘴巴開合著。

    「為什麼要壓在我身上?我的花紋都被擋住了。」

    「我也不想壓在你身上,可主人根本不懂裝潢。」

    小男孩突然笑了起來,好像在玩一個有趣的配音遊戲。

    啪!水晶燈被打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4章 再入夢(2)

    伴隨著腳步聲,一個模樣豔麗的女人從我背後走過。

    我發現,燈亮起的時候,沙發上的男孩就不見了。

    「楚潤,你怎麼不開燈?」女人好像能看見那個男孩,一邊走向玄關,一邊隨口說著,「媽媽晚上不回來,你有事情叫保姆。」

    開門、關門,女人離開。

    啪!水晶燈又被人關閉了。

    「楚導,一定要找人借這個?」

    環境生硬地切換,我周圍出現了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員和各種攝影器材。一個男人正彎腰對空無一人的椅子說話。

    「嗯,去借。」空氣中響起了年輕人朝氣蓬勃的聲音。

    劇組很熱鬧,演員在排練,攝影師在架設鏡頭,還有一些人跑來跑去,我這個外行根本看不懂他們在做什麼。

    「那個女人真不好看。上鏡好胖。」

    我側頭看向了空椅子。

    「她聲音也不好聽,我不想錄她的聲音。」

    「好痛!這個白痴攝影師!」

    「嘿嘿,我這邊是個老熟人,很珍惜我。」

    「我想要先前那個攝影師。」

    「他被那個賤女人趕走了。」

    「我要把她拍得很醜!」

    沒有聲線變化,但有著充沛的情感和音調起伏,這個年輕的聲音正在給一台攝影機和一隻吊桿麥克風配音,聽起來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愛。

    劇組的人好像都沒聽到這聲音,還在專心於自己的工作。

    這是楚潤的人生嗎?

    不是那個瘋狂的殺人惡鬼,而是一個寂寞的小孩,以給無生命的物體配音為樂。聽他的配音內容,很難想像他死後做出的種種惡行。或者,這就是生前沉默地集聚壓力和憤懣,死後一切都爆發了?

    「楚導,東西借來了。」之前那個人回來了,手中拿著一隻花瓶。

    「啊啊啊,我要上電視了!」楚潤又給花瓶配音,「太好了!主人好開心!我要裝什麼花呢?我喜歡玫瑰呢。」

    「插上玫瑰。」楚潤的聲音恢復了正常。

    那個人又去買玫瑰。

    花瓶插著玫瑰花,被放到了鏡頭前。

    被攝影機,或者說是楚潤嫌棄的女演員一身家庭主婦打扮,很有生活氣息,搭戲的男演員則西裝革履,像是成功人士。正式開拍,兩個演員開始了各自的表演。

    這是一出家庭倫理劇,我只看了幾秒就明白了戲的內容,演員飾演的是正在經歷七年之癢的夫妻。女演員本在裝扮花瓶,佈置溫馨的家,男演員卻在此時提出了離婚。

    哐!咵嚓!

    我嚇了一跳,看著滾下桌子摔碎的花瓶,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了一種氣悶感。

    「卡!」楚潤大叫著。

    整個劇組都嚇了一跳。

    女演員不滿,「楚導,剛才有什麼問題?」

    「嗚嗚……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為什麼……」

    「你把花瓶打碎幹什麼!劇本裡面沒有這一段!」楚潤憤怒地叫著。

    「演員有自由發揮的權利。這樣不是更有衝擊力嗎?」女演員莫名其妙。

    「導演,沒事,這花瓶也不貴,賠不了多少錢。」借來花瓶的工作人員勸道。

    我始終看不到楚潤的身影,耳畔卻一直有著楚潤給花瓶的配音。

    「我不要上電視了,我要回去。我的主人在等我……主人還能看到我嗎?」

    眼前的景像在不斷縮小,楚潤的聲音,劇組的催促爭吵,都好像被人按了音量鍵,不斷變輕。黑暗吞噬了片場,又慢慢有了微弱的光。

    我的面前是另一個片場,寒酸簡陋的小屋內骯髒不堪,演員們的模樣也和剛才那一幕戲不同,好像是一群流氓。其中一個男人被其他人壓在地上,其他人都是一張反派臉,拿了手邊的啞鈴砸在男人身上。

    「卡!」楚潤不滿意地叫了一聲,「舟向陽,你要表現出劇痛之後的隱忍。這樣,你把臉憋紅了,咬緊牙,再怕一條。」

    我頓時知道眼前的場景是什麼了。

    拍第二條,楚潤看著導演的監視器,還在給那個監視器和攝影機配音:

    「那個東西是什麼?為什麼和我們不太一樣?」

    「那是道具,是假的。」

    「哦。要是真的就好了。」

    「是啊,要是真的就好了。」

    第二條,楚潤還是不滿意,如此又反覆拍攝了好幾遍。

    我提起了一顆心。

    陳曉丘說不知道這起事故的真相是什麼,我或許很快就能知道了。讓我極度不安的是,楚潤配音的內容越來越機械,不斷說著「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卡。先休息一會兒。」楚潤再次喊停,揉了揉自己的臉。

    那個舟向陽似乎脾氣很好,給全體工作成員道歉,對自己連累了大家很愧疚。他彬彬有禮,讓我想起了陳曉丘說起的他的外號——鋼琴小王子。可在這個鋼琴小王子跟楚潤道歉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怨恨。楚潤還在看監視器,沒有注意,周圍的工作人員各自去休息,也沒有注意。

    我不知道這是楚潤投射在夢境中的觀感,還是客觀的現實。我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個啞鈴上,死死盯著。

    直到再次開拍,啞鈴都沒被人調換。

    「我們有新同伴了。」

    「太好了。這次能拍好了吧。」

    監視器和攝影機「說」著。

    我心中咯噔一下。

    「砸死這個臥底!」楚潤突然叫喊了出來。

    咚!

    「啊!」周向陽大叫。

    整個劇組的人都嚇到了。

    那個扔啞鈴的演員面色慘白地說道:「不對,這道具重量不對!」

    劇組慌亂起來,周向陽握著手腕,痛得滿頭是汗。

    「哈哈,我砸斷他的手了!」楚潤還在配音。

    我意識到楚潤的性格在這一次發生了質變,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個空座位。

    椅子上不再是一團空氣,而是出現了一個中年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被人群踢來踢去的啞鈴。

    「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它是啞鈴啊,為什麼要砸死人?」

    「它應該幫人鍛鍊肌肉。」

    「都是那些人的錯,它長歪了呢。」

    「它瘋了。」

    「我……大概是瘋了。」楚潤喃喃自語,眼神變得空洞。

    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周圍的景物全部消失,只剩下了坐在空氣中的楚潤和那個孤零零的啞鈴。

    這一夜的夢到此為止了。

    我睜開眼,有些回不過神,還沉浸在楚潤的夢中。

    他是有了超能力,讓道具啞鈴變成了真的啞鈴,還是真的瘋了,無意識地調換了啞鈴?後者看起來更為合理。一直以來,那些物品都沒有生命,都是楚潤自己給它們配音。楚潤生前的這些經歷,似乎和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沒什麼關係。他根本不是追求完美作品的藝術家,只是個把拍戲當工作的普通導演。

    或許,今晚,我會知道楚潤變成惡鬼的原因。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5章 三入夢(1)

    我因為即將知道楚潤的真相,而興奮不已。這天工作都不是很上心。其實,我就是上心也沒什麼用。陶海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想要調查,也沒有途徑。我都想要找個算命先生來算算陶海在哪裡了。

    這天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入睡後,我果然看到了夢的後續。

    新的場景同樣是在片場,其中大多數人還是我在舟向陽那個場景中見到過的,只是這一次,片場的氣氛極為古怪。楚潤不再是看不見的空氣,而是確實存在的人,和片場其他人一樣,臉色蒼白、神情陰鬱。他的眼睛毫無神采,呆滯地注視著監視器。

    鏡頭前,一男一女兩個演員正在排戲,女演員手中拿著一根繩子,在男演員脖子上比比劃劃。兩人還算輕鬆,有說有笑。

    我發現楚潤一直沒給周圍的東西配音,他就像個正常人,突然失去了那種怪癖。

    「楚導,都好了。」有人湊到楚潤身邊說道。

    「哦,那開拍吧。」楚潤轉了轉頭。

    我這才看到,楚潤臉上有好大一塊烏青,看來是被人打得。他垂在身側的手上還綁了繃帶,不知道傷得是否嚴重。這樣的傷,應該是舟向陽做的吧?我心中猜測著。

    開拍後,男女演員開始爭吵,男演員坐下,背對著女演員抽菸,女演員經歷了一番心裡掙扎後,就拿了手邊的繩子套在了男演員的脖子上。一方用力,一方掙扎,開始了一場謀殺。

    「話筒被拍進去了。」楚潤身邊的人提醒道。

    楚潤好像夢遊一樣,聽到人提醒才喊了「卡」,說「重拍」。

    片場一時緊張,大概是想到了舟向陽那場不斷重拍的戲。

    提醒楚潤的那人笑著解釋了一句。舉著話筒的工作人員連忙道歉。

    重拍,這回是女演員笑場,打斷了拍攝進度。

    第二次重拍,一切順利,接著要補拍一些特寫鏡頭。

    楚潤依舊不在狀態,基本是他身邊的人在指揮劇組工作,那人似乎就是楚潤的副導演了。

    「開拍。」楚潤漠然說道。

    監視鏡頭中,是繩子勒進男演員脖子中的特寫鏡頭。那個演員憋得臉通紅,不過就兩秒,拍攝就結束了。

    片場一堆人都安慰男演員辛苦,他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揉了揉脖子,還笑呵呵的,給人一種惇厚老實的感覺。

    「得再來一遍。」副導演突然開口,「剛才那個不行。」

    男演員狐疑地湊到了監視器前,鏡頭中,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淺痕,就在繩子下方,應該是拍攝全景的時候刮到的,雖然淺,但看起來很突兀。

    「補個妝,再來一遍。」

    片場又忙碌起來。

    楚潤的視線從監視器上移開,盯著那根道具繩子。

    我暗覺奇怪。陳曉丘那邊聽說的情況是楚潤吹毛求疵,這場戲拍了很多遍,拍到出了事故,可楚潤明顯心不在焉,劇組的人也心不在焉,有了點小狀況。這也不難理解,畢竟發生了舟向陽這樣的事情,楚潤還被打了,人心惶惶實屬正常。無論如何,楚潤都像不是個有藝術追求的人。

    再次開拍,楚潤這回自己喊了「卡」。

    我心中一跳。

    「你的掙扎不夠。你是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肯定要掙扎,不要干坐著。」楚潤對演員說道。

    「卡!」

    「不行,你這掙扎太過了,鏡頭畫面都亂了。克制點,只要表現出掙扎就行了。」

    「卡!」

    「你當自己是腦癱嗎?掙扎!求生欲!懂嗎?」

    楚潤有些急了起來,用受傷的手揉亂了頭髮。

    「卡!」

    「不對,不對!你能表現出一點兒美感嗎!你這樣亂動,誰看到了都知道這是演戲!要有情緒,要讓觀眾緊張起來!」

    男演員被罵得一無是處,也有些煩躁,和楚潤爭辯了幾句。

    「嘻嘻嘻……」

    「咯咯咯……」

    「嘿嘿嘿……」

    我的後背冒出冷汗來,猛地看向楚潤。不對,不是楚潤在配音!

    「一群傻瓜。」

    「他們都不懂拍戲。」

    「我應該拍更好的作品。」

    「讓它來吧。」

    「是啊,讓它來吧。」

    那些聲音有著不同的聲線,卻都很怪異,明顯不是人類的聲音。

    楚潤的呼喝戛然而止,頭上冒出冷汗來。

    「讓它來吧。」

    「讓它來吧。」

    「讓我來吧。」

    楚潤瞪著那根繩子。

    「好了,楚導,再來一次吧。這次一定拍的好。」副導演打圓場。

    男演員憋了一肚子的氣,一屁股坐下,將繩子扔給那個女演員。女演員也不耐煩,搓了搓勒出痕跡的手,接過了繩子。

    楚潤不停流著汗,被副導演連拖帶拽地按在了椅子上。

    副導演越俎代庖,喊了開拍。

    繩子勒在了男演員的脖子上,一點點收緊。

    「勒死他!」

    「對,勒死他!」

    「哈哈,看我勒死他!」

    物件們狂歡一樣大聲叫嚷著。

    女演員這次延長了時間,一直拉著繩子。男演員翻起了白眼,手指無力地扣著繩子,兩腳踢動。

    「這次好很多了。」副導演笑著對楚潤說道。

    楚潤「噌」的站起來,撞倒了監視器,白著臉大喊「住手」。

    猶如夢醒,片場的人這才回過神,發現男演員都昏了過去。現場頓時一片混亂。楚潤傻站著,好像被抽掉了魂魄,看著周圍人奔波搶救男演員。

    那些人和場景都在漸漸虛化。

    新的聲音出現了。

    「都是楚導一直說重拍。」

    「是啊,說什麼美感,不知道要什麼美感。」

    「拍了幾十遍呢,這才差點兒害死人。」

    「是楚導的錯。」

    「他本來就不太正常。」

    「舟向陽那事情也是他做的。」

    「楚潤的錯。」

    「是因為楚潤。」

    「都是楚潤的錯。」

    聲音變成了嗡嗡的嘈雜聲。

    楚潤抱著頭,蹲在了黑暗中。

    「楚潤,你害得我不輕啊。這回又害了別人?」舟向陽的聲音劃破了黑暗。

    楚潤被提了起來,無力地掙紮了兩下。

    「你不是說什麼掙扎,什麼美感嗎?你倒是掙扎看看啊。哈哈哈……」

    楚潤的身體摔在了地上,被無形的拳頭用力毆打著,蜷縮著身體,一邊發抖,一邊發出了虛弱的呻吟。

    「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的,每天都要打你一次!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你老爸老媽正在離婚,都不管你了吧?沒了他們,你在娛樂圈算什麼東西?我想要打你就打你,沒人救得了你!」

    楚潤囁嚅著。

    我側耳傾聽,良久才在那拳拳到肉的聲音中聽清了楚潤的話。

    他說:「殺了我。」

    楚潤,或許聽到了許多不受控制的聲音。他在片場突然表現出來的異樣,他此刻的虛弱,都不光是旁人看到的那樣簡單。他可能真的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2
第96章 三入夢(2)

    楚潤重複著「殺了我」,然後,他就真的被殺了,被一下子扭斷了脖子,腦袋不正常地歪斜,渾身是傷地躺在地上。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楚潤的恨意。

    死後,楚潤的屍體邊上冒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身影,雙腳離地,浮在空中。這個身影和楚潤長得一模一樣,絲毫不差。他低頭俯視著屍體,良久,厭惡地評價道:「太醜了。」說完,他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好像在傾聽一個旁人聽不見的聲音,慢慢露出了微笑,「你們說的對,要美,要完美才行。」

    我心裡咯噔一下。

    至此,楚潤真的成了惡鬼。

    我的夢也結束了。

    醒來後,我有種虛脫感,到了辦公室,這種感覺還沒消退。

    我等人來齊了,將兩天的夢告訴他們,詢問他們四個的意見。

    「你們看,這楚潤該怎麼對付?」我問道。

    郭玉潔明顯不在狀況,「怎麼感覺楚潤有點可憐?」

    「殺人犯都有個悲慘童年和苦澀的心路歷程。」瘦子說道,語氣不是同情,而是充滿了諷刺,「除了他們,全世界的其他人都有甜蜜幸福的生活。」

    郭玉潔嘟了嘟嘴,沒再說下去。

    「我猜測,楚潤對男性有著恐懼感。」陳曉丘說到了正題。

    「哦?怎麼說?」我虛心請教。陳曉丘絕對是我們五個人中最聰明的那一個。

    「他死前被誤會,被人長期暴打,這就導致了他的心理陰影。生前死後,他這種恐懼都有一些外在表現。」陳曉丘分析道,「先說生前,那時候他已經受到了舟向陽的暴力威脅,從你的敘述來看,他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在拍戲途中,突然對男演員起了殺心。可能是如傳言所說,因為他的壓力、暗示、催眠等等行為,讓男演員差點兒被勒死,也可能像楚潤自己的主觀判斷,是那些東西有了神奇力量,想要勒死男演員,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他潛意識的行為。他將被打的怨恨發洩在那個身體強壯、又同樣在戲中扮演一個被害者的男演員身上。至於死後,表現就更顯而易見了。」

    「他只殺女人。」胖子插嘴。

    陳曉丘點頭,「因為恐懼男性,所以他從來不對男性下手,將仇恨發洩在女人身上,並冠以一種他自己可接受的理由,那就是藝術,實際上,他只是在發洩。」陳曉丘頓了頓,舉了個例子,「很多連環殺手都以**為目標,聲稱是因為**骯髒,自己在替天行道,其實是因為以**為目標,他們容易成功下手,也不容易案發。他們用這種藉口,來掩蓋自己不正常的殺戮慾望,披上自己能接受的『正義馬甲』。楚潤就是做著相同的事情。」

    「真tm噁心。」瘦子呸了一聲,很瞧不起楚潤。

    「如果你分析得正確,只要我能在楚潤面前現身,我應該很容易制服他,甚至於……」我沉吟著,遲疑地沒把後這句話說完整。

    「甚至於殺了他。」陳曉丘補充。

    「那樣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嗎?」郭玉潔擔心地問道。

    這的確很值得懷疑。我要完成這一行動,就只能在夢中。在夢中的行為有效嗎?我能夠夢裡殺鬼嗎?

    「那我們可以先確認一下林奇夢中的行為是否在現實中也有效。」陳曉丘說道,「你在夢中解放了那個**女的鬼魂吧?」

    我明白她要做什麼了,「派出所能讓我們在那裡過夜?」

    「可以。」陳曉丘保證。

    「解放和殺死是兩回事吧?」瘦子說道。

    「只能這樣嘗試了。」我嘆氣。

    「可奇哥這樣很危險啊。」胖子憂心忡忡。

    「如果楚潤真的怕男人,那就沒什麼危險的。」我回憶了楚潤在夢中被暴打的場面,又想到了他被人指責的痛苦。楚潤可不是什麼心性堅強的人,刺激一下,再用武力威脅,要讓他喪失行動力應該不難。問題是,我真能殺死他嗎?

    「你沒辦法帶東西進夢裡面,也沒辦法用夢裡面的東西嗎?」陳曉丘問。

    我搖了搖頭,「沒試過。」

    「可以試試看。帶繩子吧。」陳曉丘說。

    「激起楚潤的心理陰影,讓他喪失抵抗?」瘦子問道,「那應該直接掐死他吧?」

    「用繩子可以提高成功率。你可以從背後勒楚潤的脖子,用背頂著楚潤的背,不確定他死亡與否,就多勒一會兒。聽不到慘叫,看不到掙扎,會比較容易下手。」陳曉丘理性又體貼地給我建議。

    我們四個毛骨悚然。

    「你怎麼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瘦子緊張地問道。

    陳曉丘很淡定,「這不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嗎?」

    「我現在開始擔心林奇下不去手了。」郭玉潔說道。

    我苦笑,「我也擔心。」

    我一個奉紀守法的普通公務員,怎麼下得去手殺人呢?哦,不對,是殺鬼。可楚潤那模樣,站我面前,和人也沒什麼區別。

    我們一群拆遷辦的討論如何殺掉一隻鬼,也是怪誕彆扭。

    「不行我們還是找專業的。我就不信全國那麼多寺廟道觀,沒人能收得了那個窩囊廢了。」瘦子拍拍我的肩膀。

    昨天是我上班走神,今天是我們一群人上班走神,下班之後,我們一起吃了飯,找了家ktv打發時間,等著凌晨去看守所。

    「你們沒必要陪著。」我對瘦子、胖子和郭玉潔說道。

    「好兄弟當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瘦子勾住了我的肩膀。

    「我們明天晚上找個旅館開個房間,呆在一起吧。」郭玉潔已經想到收拾楚潤的事情了。

    「就來我家好了。我一個人住,沒關係。」胖子說道。

    「沒必要。你們陪著我也做不了什麼,我到時候反而可能睡不著。」我婉拒了。

    「奇哥,別唧唧歪歪了。你到時候敢留在家裡面?」瘦子一針見血地說道。

    我還真不敢。要我出了事情,我爸媽和妹妹就是沒被牽連,也要被嚇死。

    「去青葉靈異事務所吧。」陳曉丘說道。

    我們一怔。

    「好主意!」瘦子一拍大腿。

    郭玉潔和胖子齊齊贊同。

    「嗯,那我明天去青葉。」我對這主意只猶豫了一秒,在他們四人面前,先答應了下來。

    青葉可能會趕人的事情,我沒對任何人說過。如果青葉要趕人,那我自己找一家旅館住下。我心裡還是在打鼓。我其實很害怕,怕死,更怕死後父母和妹妹會怎麼樣。這事情本來與我無關,如果我能冷下心腸,漠視那些纏著我的夢境,我或許能繼續偽裝成一個正常人生活下去。可惜的是,我沒有那種鐵石心腸,不解決,我恐怕遲早要崩潰。這就是砍頭和凌遲處死的區別。

    我喝了口飲料,壓下了起伏的情緒。

    到了凌晨,我和陳曉丘就去了看守所,那個萬隊長接待的我們,笑得像隻老狐狸。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3
第97章 趕人

    萬隊長絕口不提我們上次的對話,對我們那個在正常人聽來匪夷所思的要求也沒有二話,直接安排我們進了那間牢房。

    有警察用詭異的目光打量我們,陳曉丘淡定地目不斜視,我則渾身都不自在。

    萬隊長拍拍警察的肩膀,見人就說:「人家想要體驗生活,你們別多管閒事。」

    警察看我們的目光更像是在看神經病了。

    萬隊長領著我們進了牢房,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和陳曉丘並排坐在一張簡陋的床上,看著對面的另一張床。

    「就是在這裡?」陳曉丘問。

    我點了下頭。

    那個**女的死亡時間是凌晨四點,我看了下表,時間還有些早。

    「你要不要躺一會兒?」我問陳曉丘,「我坐一邊去。」

    牢房內有一套舊桌椅,掉漆掉得不成樣子了,但坐個人肯定沒問題。

    陳曉丘搖頭,「不用了。」

    我這是第二次和陳曉丘單獨相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個人都保持了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就對著那張空床發呆,突然,我的肩膀一沉,轉頭發現陳曉丘居然睡著了。我身體有些僵硬,下意識地移動了下身體,防止陳曉丘在往下倒。鼻息間能聞到陳曉丘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而是沐浴乳和洗髮水的清爽味道,有點兒像花香。我也不是沒被人靠著睡著過,畢竟有個年紀小的妹妹在,小時候我還抱著妹妹,哄過她睡覺。但陳曉丘和妹妹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動作緩慢地伸手扶住了陳曉丘的肩膀,攬著她的背,將她慢慢放到了床上。

    這牢房現在不關人,也就沒有日用品,床上只有一層薄薄的床墊,沒有枕頭被子。現在才九月,天氣尚未轉冷,我也沒外套可給陳曉丘當被子蓋。

    我看了看陳曉丘還放在地上的腳,有些躊躇。這樣的姿勢陳曉丘肯定睡不舒服,可要將她抱到床上躺好,又好像過於親密了一些。再者,萬一那**女的鬼魂還在,或是楚潤那惡鬼要做什麼,陳曉丘要逃也是這個姿勢更方便。

    我默默對陳曉丘說了聲抱歉,就放她那樣躺著了。

    過了凌晨四點,那個**女的鬼魂也沒出來,我就鬆了口氣,又等了半小時,一點兒陰氣都沒感覺到,我徹底放心了。

    我輕輕推醒了陳曉丘。

    陳曉丘睡得有些迷糊,眨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逐漸清醒過來,從床上撐起身體。

    「我睡著了?」陳曉丘問。

    「嗯。快五點了,什麼事情都沒有。」我對陳曉丘說明情況。

    「哦,那就是印證了我們的猜想。」陳曉丘淡定地說道,揉了揉眼睛,又活動了一下肩膀和腰。

    「不好意思啊,放你那樣躺著了。」我紅著臉道歉。

    「不用在意。你要是把我抱床上躺著,就不是你了。」陳曉丘微笑著說道。

    我一怔,「什麼?」

    「郭玉潔說你老古板,她有一次喝醉了,你把她背回家,連鞋子都沒給她脫掉。」陳曉丘接著說道。

    我的臉更紅了。

    那件事我還記得。郭玉潔醒來還懷疑我是不是故意的,想著讓她給我洗床單。天地良心,我絕沒那麼想過!要不是我媽和妹妹那時候都出去旅遊了,我絕對不會讓郭玉潔那樣睡一晚。不過,他們要在家,沒有空床,我也不會把郭玉潔帶回家了。

    「那我們走吧。去吃個早飯,然後回去。你今天請假,養足了精神,準備晚上的戰鬥。」陳曉丘制定計畫。

    「我要白天睡著就做了夢呢?」我問道。

    「那就看你情況了。要有精神,直接殺掉楚潤吧。」陳曉丘說道。

    我狐疑地打量陳曉丘,「你說起這事情,一點兒心理陰影都沒有嗎?」

    「為什麼要有心理陰影?他不是人,是鬼,而且是殺人的惡鬼。」陳曉丘坦然說道。

    「那也讓人不太舒服。」我嘆氣。

    萬隊長笑眯眯地送我們出了看守所,分別的時候冷不丁問道:「沒事了吧?」

    我沉默。

    陳曉丘回答:「也許吧。」

    萬隊長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有些悵然地擺擺手,轉身回了看守所。

    吃了早飯,我沒回家,而是去了青葉,將計畫說了一遍。

    青葉內部安靜如故,沒有什麼反應。

    「我在這裡借宿一天,睡葉青先生的床,沒問題吧?」我緊張地詢問。

    那張明顯有人在用的床,應該就是葉青的了。

    沒得到回應,我就走向了裡間的休息室,將積了灰的被縟枕頭等東西拍打了一番,整理好了,正要躺下去,忽然聽到了「叩叩」兩聲響。我一驚,看向傳出聲音的地方,是旁邊的牆面。

    叩叩叩……

    敲擊聲在繼續,不像是摩斯碼一類的東西,反倒像是一種不耐煩的催促。從那位置來看,我都能想像到那個男人靠著牆,垂著手,不耐煩地動著手腕,用指節敲打牆面。

    我小心地直起身,退後一步,遠離了辛苦整理好的床鋪,那敲擊聲就沒了。我欲哭無淚。葉青這是不許我睡啊。不許就不許吧,怎麼不早說?我拍了半天的灰,咳嗽了好幾聲呢。

    「那……沙發可以吧?」我看了看另外四張光禿禿的木板床,遲疑了一下,選擇了沙發。

    葉青又不動了。

    我吁了口氣,走到了客廳。

    雖然沒窗簾,但青葉昏暗的環境很適合小憩。沙發也足夠大。

    我正要躺下來,事務所的門忽然開了,門板上出現了「叩叩叩」的聲響。

    我心中一緊,「是不許我現在在這裡休息,還是晚上要入夢的時候,也不能來?」

    叩擊聲停了下來,頓了幾秒,敲了兩下。

    我怔了怔,思忖起來。

    青葉是不想要我留那麼晚,還是不想要我在這裡做夢?

    說來,我幾次接觸鬼魂,青葉的人和劉大爺都沒有進入過的夢。劉大爺可能是因為以活人形態行動,所以無法託夢,青葉的人呢?是不想要託夢嗎?

    叩擊聲又起,催促我離開。

    我無奈,只能走出事務所,事務所的門在我背後猛地關上,差點兒撞到我的後腦勺。

    事務所不能呆,我只好找個賓館開房,忐忑地睡下。

    白天的時候,我都沒做夢,和瘦子他們報了平安,又告訴父母今天還去胖子家過夜,我就等著夜晚到來。

    月上中梢,我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將下午買的繩索翻來覆去地揉捏,做了許多思想工作,這才躺在床上。幾乎是瞬間,我就進入了夢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3
第98章 殺鬼(1)

    進入夢境的瞬間,我才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楚潤只在殺人的當天才會出現在夢境中,觀看演出。我要是夢到了楚潤,豈不是說,楚潤今天剛殺了一個人了?

    正這麼想著,我發現置身於一條小巷之中,正在行走,且是在尾隨一個男人。走了一段路,我才明白剛才的小巷是某個小區兩棟樓房之間的樓間距。而我尾隨著的人,走出了兩棟樓房後,轉了個彎,讓我看到了他的臉。

    萬隊長?

    我心中一驚。

    楚潤是跟著人走的,他絕對有機會跟上萬隊長!

    我想到了楚潤,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我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首先可以確定的是,我還是沒有身體,而且這次比以往更沒有自主性,完全跟著楚潤移動;其次,我準備好的繩索沒有跟著我進入夢境;第三,讓我有些毛骨悚然的是,我聽到了一樓一家住戶電視機的聲音,那聲音分明是新聞聯播!

    我躺床上的時候已經九點了,沒道理新聞聯播還在這個時間重播的!更不可能有人點播回看新聞聯播吧?

    我的心不斷往下沉。

    萬隊長是要回家,進了一棟單位樓,上樓,開門,房間內的燈光就從門縫中洩出,電視機的聲音也跟著飄了出來,充滿了家的溫馨。萬隊長的妻子正在看電視,聽到聲音只是轉了下頭,招呼了一聲「回來了」。萬隊長也只是簡單「嗯」了一聲,換了鞋子後,問道:「女兒呢?」

    「在房間裡呢。」

    「哦。」

    萬隊長走向了一扇關閉的房門。

    我心中不知道是悲涼,還是焦急。

    楚潤襲擊的一直是年輕女性。萬隊長家裡面的合適目標,只有他女兒一個吧?這一切應該已經發生了,我現在還能阻止嗎?

    我繃緊了精神,只想著盡快掙脫楚潤的束縛。

    萬隊長的女兒是圓臉蛋的小姑娘,聽到開門動靜抱怨道:「爸,你怎麼又不敲門啊?」

    萬隊長笑了笑,「你在做什麼呢?」

    「社團有個活動,我在做海報呢。」萬隊長的女兒重新看向了電腦。

    萬隊長走到她身邊看著。

    「哎,你又不懂。」她嫌煩,口氣是那種女兒對父親的嬌嗔撒嬌,「不要站在這兒影響我啦。」

    「不懂怎麼做海報,好看難看你爸總知道。你這字也太小了,一點兒都不醒目。」萬隊長指了指屏幕。

    「我還沒做完呢。你快出去吧。」

    「行行行,我出去。」萬隊長笑著搖頭,轉身就走。

    我的心全程都提在嗓子眼。

    萬隊長走到出了房間。我的心跟著落下。

    萬隊長去臥室換了居家服,出來的時候突然停住腳步,側頭看向了一個儲物櫃。他走過去拉開其中一格抽屜,拿出了一卷縫紉線。線是紅色的,如血一般的顏色。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殺了她吧!嫌棄自己的女兒,就殺了吧!」

    我聽到了楚潤的配音聲,怒氣上湧,想要衝破夢境的限制。不要想著新聞聯播!不要想著時間!我能阻止的!我一定能阻止他的!

    萬隊長捏著那一卷線好久。

    「老萬,你幹嘛呢?」萬隊長的妻子走了進來,「你紐扣掉了?」

    萬隊長轉頭,慢慢放下了那一卷線,「沒有。你不看電視了嗎?」

    「放完了。我先洗澡了。」她拿了換洗的衣服。

    萬隊長去了客廳,轉了好幾個頻道後,停在了體育台。他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一邊喝著,一邊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屏幕。

    我見他視線老往電視櫃瞟,心裡又急了起來。

    楚潤一定又在蠱惑萬隊長了!我算是知道他怎麼讓那些凶手去殺人了!這只惡鬼,自己死在了那種瘋狂中,還要讓其他無辜者和他一樣墮入瘋狂的地獄!

    必須在楚潤面前現身!必須阻止他,打倒他……殺了他!我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可殘酷的現實是,我還是無法掙脫開楚潤。

    萬隊長放下了啤酒罐,走到電視櫃前蹲下,拉開了櫃門。

    萬隊長家是老房子了,裝修也陳舊。電視櫃內有dvd、vcd和錄像帶播放機,第二層則是各種光盤盒子。萬隊長伸手進第二層深處,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了一盤錄像帶,上面還貼了標籤,只有「婚禮」二字清晰可辨,其他字跡已經模糊。

    「殺了她吧。不聽話的女兒,殺掉吧。」

    楚潤又開始配音了。

    我再次被他激怒,張口就罵道:「閉嘴!」

    話說出口,我愣了愣,緊接著就驚喜起來。能說話,那就是已經擺脫一些限制了!

    萬隊長的臉上閃過迷茫之色,拿著錄像帶呆呆蹲著。

    我能感覺到楚潤那股陰氣正在顫抖變化,連忙趁勝追擊,「楚潤,都是你的錯,是你殺了人。沒有其他人、沒有其他東西,你也沒瘋,都是你做的!舟向陽打得好,就應該打死你這種人渣!你知道嗎?舟向陽在監獄裡面得病了,他馬上要死了,死了就要來找你了!」

    提舟向陽,是陳曉丘對我的建議。舟向陽是楚潤心中的陰影,提起他,絕對能刺激到楚潤,讓他恐懼起來。

    「誰?是誰?」楚潤變了音調,惶恐地叫了起來。

    我雖然還被困在楚潤身體附近,但只要能說話,那就方便多了。

    「你不是很想聽到我說話嗎?還給我配音。我現在自己說話了啊。」我假裝自己是某件物品。這是楚潤第二恐懼的東西,恐懼到他被這種想法支配了,並魔化了這種想法,將所有的惡都推到了他自己配音的死物上。

    楚潤移動了視線。我能感知到他正在盯著錄像帶。

    「你要看看嗎?看看我都記錄下了什麼。那個啞鈴,是誰換掉的?那場戲,是誰差點兒勒死那個演員的?還有你的死!你像一條狗一樣被舟向陽扭斷脖子的場景,你要看看嗎?」我沒學過表演,只能儘量讓自己不要有憤怒的情緒,冷冰冰地進行敘述。

    楚潤果然動搖了,這個氣場都發生了震動。

    「老萬,你怎麼想起來把這個拿出來了啊?」萬隊長的妻子洗完澡出來了,一邊擦著頭髮,一邊驚訝地問萬隊長。

    萬隊長好像驚醒了,「哦,就是突然想起來。」

    「那個錄像機還能放嗎?」

    「應該能吧。」萬隊長開始鼓搗滿是灰的錄像機。

    我稍稍鬆了口氣,卻不能完全放下戒備,繼續說道:「他們要播放我了。你等著看吧。看看你是怎麼個殺人凶手,怎麼窩囊地死掉的!」

    楚潤突然崩潰般地大喊了一聲,如一陣風,衝出了萬隊長家。我被迫跟著楚潤飛出去,還聽到了萬隊長和他妻子的嘀咕。

    「怎麼突然有風啊?你把廁所窗開了?」

    「剛洗完澡,散散熱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18 17:53
第99章 殺鬼(2)

    楚潤圍繞著萬隊長家的樓快速盤旋飛行,好像一隻被綁住了腳的沒頭蒼蠅。

    我被楚潤牽動,但這時楚潤行動速度很快,我有點兒跟不上,和他拉開了距離,也看到了他的模樣。

    楚潤和訪談節目中不太一樣,現在的他被恐懼支配,臉都扭曲了,整個人狀似瘋狂。

    楚潤的狀態不好,我的狀態也好不到哪兒去,被楚潤拉扯著盤旋,十分痛苦。我靈機一動,趕忙叫喊出聲:「不要圍著我轉了!」

    楚潤的動作一停,直接從四樓高的地方墜落,輕飄飄地到了地上。我也隨之落了下來,自由落體的過程讓我嚇了一跳,不過眨眼間就落了地,也發現了這種墜落對我根本沒有影響,因為我連身體都沒有。我的視角正對著楚潤,可楚潤正在四處張望,完全看不到我。

    「你是誰?你在哪裡?」楚潤驚慌地大叫。

    「我就在你面前。」我努力靠近楚潤。要殺掉他,肯定得先能觸碰到他。我不覺得自己有王大娘的本事,能直接將人嚇到發瘋自殺。

    楚潤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我,不過,仔細看就能發現,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背後的樓。

    「你在說話?」楚潤顫抖著問道。

    「對,我在說話。我還知道你是楚潤,你是個殺人凶手,活該你被舟向陽打死。你死了還不消停。舟向陽快死了,他很快就會來殺你第二次。」我一邊應付著楚潤,一邊憋足了一股勁,想要動一下身體。

    我的身體突然動了,不是自己動的,而是被後退的楚潤拉扯著往前。

    楚潤驚恐地後退,拚命搖著頭,「不,不可能!」

    「他快死了。我們都知道他快死了。我們都等著他死了變成鬼再殺你一次。」我繼續給楚潤施加壓力。

    楚潤崩潰般地嚎叫,那聲音震天響,可只有我能聽見。我只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聾了,滿腦子所想都是讓楚潤閉嘴。楚潤髮瘋地叫了大約一兩分鐘,突然停下了。

    我想要晃晃腦袋,掏掏耳朵,讓自己清醒一下。明明沒有身體,卻還有感知,這感覺並不好受。

    「你……」楚潤聲音沙啞,那種瀕死絕望的語氣讓人不自覺因此浮想聯翩。

    我看清了楚潤的模樣,他還是死死盯著我所在的方向,這一回,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的確是膠著在我的身上,不是穿過我看著其他東西。

    舊小區的樓間距比較近,綠化帶被改成了停車位,停滿了私家車。萬隊長家的那棟樓在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將我籠罩其中,同樣籠罩在其中的還有楚潤和中間的道路。楚潤一步步退出了那片陰影,撞到了背後的一輛私家車,也進入了月光之中。我被他牽引,站到了陰影的邊緣。

    楚潤徹底崩潰,抱頭趴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求求你住手!」

    我怔了怔,意識到楚潤將我認成了舟向陽。他真是個十分脆弱的人,稍許刺激就會精神出問題。

    我思索該如何解決掉楚潤,忽然見楚潤躺地上翻滾,好像真的在經受暴打,不斷痛叫。他身體的扭曲、移動,不是光靠人自身可以做到的,必然是受到外力撞擊才能如此橫移。他抱住頭的手鬆開,腦袋頓時歪了歪,鬼魂青白的臉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塊淤青,很快就腫了起來。

    我不知道楚潤生前是不是有某種超能力,能用意識影響物體,但他現在確實是因為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得奄奄一息。

    楚潤的身體徹底癱軟了下來,像一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他一動不動,可既然存在,那就證明他還沒死,他恢復過來,就有可能將這次所受的刺激施加在一個無辜者身上。

    我深呼吸,漸漸感覺到了自己的軀體。試著動了動手指後,我彎腰伸手,揪住了楚潤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楚潤被我拎起了上半身,下半身還跟癱瘓一樣躺地上。他一隻眼睛腫了個大包,根本睜不開來,剩下的一隻好眼睛中滿是麻木。

    我閉上眼睛,想了想這段時間每晚經歷的夢境和看到的死者,咬緊了牙關。必須殺了楚潤!

    「你是誰?」楚潤忽然開了口,聲音氣若游絲。

    我猛地睜開眼。

    頭頂的月亮移動,樓房的陰影改變了角度,楚潤看清了我的臉了!

    楚潤掙紮了一下,好像正在恢復。

    我不能再拖了!

    我一手拎著楚潤,另一手扣住了楚潤的脖子。楚潤很瘦,好像小時候沒發育好的那種人,我一隻手能握住他大半的脖子。

    楚潤剛才好似被打斷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臉上的傷痕也在慢慢消失,聲音漸漸響亮,「你是誰?放開我!」

    郭玉潔說的沒錯,他還是怕男性的,抓著我的手不怎麼有力道,臉上的神情也是害怕居多。可作為鬼,楚潤比現在的我強多了。我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身體,要恢復到那種跟隨楚潤的模式。我急了起來,也顧不上第一次殺人的猶豫了。

    正在此時,楚潤抓著我手腕的那隻手握成了拳頭。

    我的那隻手消失了!

    不行!

    我心中吶喊著,另一隻手用力到痙攣,慌亂之下,不知道該鬆手去掐楚潤的脖子,還是該死揪著他不放。只能說,我沒殺過人,甚至連打架都只在小時候打過,一點兒和人動手的經驗都沒有。

    楚潤髮現我的手消失後,驚聲叫了起來:「你是什麼東西?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靠!你個惡鬼怎麼搞得我好像才是鬼一樣?

    我正要鬆開手,將楚潤摔地上,再上手去掐死他。

    月光穿過了楚潤半透明的身體,我借此看到了楚潤後頸伸出來的八根手指。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手指指甲上塗了黑色和銀色的甲油,用力掐進了楚潤的脖子中。緊接著,一條冬天戴的毛線圍巾纏上了楚潤的脖子,覆蓋住了那八根手指,緊緊勒住了楚潤的脖子。下一秒,一卷電線捆在了那條圍巾上,繼續收緊。電線下出現了另一雙女人的手,掐住了楚潤的脖子。

    一層又一層,一個又一個。

    楚潤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那張青白的臉成了徹底的慘白,眼睛突了出來,只剩下眼白,舌頭伸長,彷彿被人強行拽出來。楚潤本來我一隻手就能握住大半的脖子現在細如手腕。他連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那層層疊疊、各種各樣的繩狀物件和雙手下,有骨骼喀拉喀拉作響的聲音。

    然後,楚潤的脖子就變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渣滓,他的腦袋「咚」的一聲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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