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爭霸] 宇宙軍火商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2-3 00:28: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5 20997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08
817 求解(二)
鳳九淵暗道:“都說你是當世聖人,智者,我倒要試試,你是不是真的智慧!”俏皮的一笑,道:“請先生恕個不敬之罪。我倒要請先生,我等此行前來拜會,所為何事?”

程复拈了拈鬍鬚,先是打量鳳九淵,然後再看了看思菊和雷頓,便沉吟不語。

茶點送上來了,程复先是客氣地讓過一遍,才道:“若是老夫所料不差,三位該是為了一份奏摺而來!”

鳳九淵心下一跳,脫口問:“奏摺,什麼奏摺?”

“十諫疏!”

“哦?”

“老夫若是沒有看走眼,先生本該坐在鳳鳴宮裡才是,可對?”

鳳九淵駭然,心下叫道:“他是怎麼看出來的?我哪裡露出了破綻麼?”思菊更為機敏,搶在他前頭問程复:“不知先生為何這樣說?還請明示!”

程复盯著她笑道:“丫頭,二十多年沒見,便當我認不出你來了麼?”

思菊啊了一聲,忙摀住了嘴。

程复哈哈地笑道:“他坐著,你卻站著。試想,這天下有幾個年輕人能讓你誠心服侍?我若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那可真是老朽了!”

思菊臉騰地一下紅了,忙盈盈對程復一禮,道:“程伯伯在上,侄女有禮了!”

程复虛扶了一下,道:“你這禮我是受了……”然後看了鳳九淵一眼,道:“這位是微服而來,自然不能暴露了身份。還請恕老夫不能下跪見禮了!”

鳳九淵道:“先生最是通達,何必在乎這些俗見?”

程復道:“此言差了!禮,體也。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事非也。人無禮,不立。還請明記!”

鳳九淵苦笑道:“我若說明記那是騙你的。你講的什麼體,什麼無禮不立,說實話,我根本就不懂是什麼意思!”

程复點頭道:“這確實倒不能怪你。”然後又問:“不知三位都用過早膳了麼?”

鳳九淵道:“隨便吃了些,也算用過了!”

程复站了起來,道:“既是如此,還請三位在周圍稍作遊覽,或是去院內稍作休息也可。老夫還有堂課,不論先生有何要緊之事,還請准許老夫上完這堂課後再說!”

鳳九淵起身道:“先生請便!”

程復又叫來一名侍童作為鳳九淵一行的嚮導,卻被思菊拒絕了,說她還了解這裡的環境,用不著嚮導。

程复走後,雷頓終於開口說話了,道:“這人膽子可真大得緊,明知你是皇帝,還敢說先上了課還跟你談事!”

鳳九淵道:“這個你就不懂了,這叫氣節!鳳凰界要是多些這樣的人,何至於被我搞成今天這樣的局面?”

提起這件事,又將思菊和雷頓心裡的疑惑引了出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思菊問:“你一直在說毒果,毒果,我倒要問問,什麼是毒果?”

鳳九淵沉默了片刻,道:“還記得那天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

“嗯?”思菊顯然沒有印象了。

“為什麼在我來之前,或者在我登基之前,鳳凰界從來沒有出現過經濟危機?”

“啊……這個,我翻閱了一些資料,在這之前,鳳凰界的民間根本未曾形成整體的市場,民間蘊藏的資金量固然龐大,卻沒有辦法通過有效的渠道運作起來,自然就不可能出現經濟危機了!”

鳳九淵道:“那你認為引發經濟危機的根由是什麼?有辦法徹底根治嗎?”

思菊想了想,道:“怎麼,因為暫時沒有辦法根治經濟危機,所以你就打算徹底摧毀才剛成型的鳳凰界市場經濟體系?”

鳳九淵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不是說你對這裡比較了解麼?走,咱們去轉轉!”

出了杏林後,便是田野,地裡有幾位長工在勞作。鳳九淵走上去,叫住一人問:“怎麼樣,今天收成如何?”

那人像看傻子一樣看了鳳九淵一眼,彷彿在說:“難道你沒有看見嗎?收穫的季節還沒有到呢,又哪裡知道收穫如何!”但鳳九淵的衣著和氣度讓他不得不客氣地應對,道:“回相公,還行,還行!”

“這一季幹下來,你們能得到多少工錢?”

“這不好算,我們都是一年結一次工錢的!”

鳳九淵哦了一聲,又問:“那去年你們結了多少?”

“一百三十個金鳳幣……”

“那你家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就這麼多!”

“夠過活嗎?”

“勉強也夠了!”

鳳九淵這才看出長工不願跟自己說話,苦笑一下,走了開去。

逛回鎮上後,隨便選了個茶樓鑽了進去。沒想到茶樓裡喝茶的都是些學子,盡要會文作詩,雅得不行,鳳九淵最是俗的一個人,沒坐片刻,就被整得頭昏腦脹。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一個女人哭得走進了茶樓,四處張望。

小二見了,忙迎上去道:“李家娘子,你莫不成是來找李相公的麼?”

女人道:“他今天不在麼?”

小二道:“嗨,李相公有幾天沒來了,相來是找到更……李家娘子,你這是怎麼了?哭什麼。難不成是誰欺負你了?”

女人道:“沒,沒什麼……”抹了淚水就又走了。

小二忍不住嘀咕道:“好好的,哭什麼?喲,莫不成是他家婆婆又病得不行了?”掌櫃叫罵道:“嚼什麼蛆呢?樓上叫添水,還不快去!”

這件小事本不會引起鳳九淵等人關注的,哪知在他們出了茶樓後不久,就見​​一群人擁堵作一處,好多人都在義憤填膺地叫罵,還隱隱聽見女人的哭聲。鳳九淵覺得好奇,便湊上去問什麼事。大家見他是外地人,竟然沒人搭理。思菊眼尖,見人群裡伏地而哭的女人便是剛才在茶樓裡見到的那個,啞然道:“是她?”分開人群走了進去。這才看到女人竟然抱著一名狀似死去的男眾號哭,心下一凜,問:“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見她是個女人,這才道:“唉,造孽呀。還不是讓那幫子活閻王給打的?”

鳳九淵也擠了進來,見狀,怒道:“什麼人這麼大膽,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好多人都冷笑了起來。

鳳九淵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暗道:“他們這都是怎麼了?”

思菊蹲下身去,摸了摸男人的脈,道:“還有救!”女人一聽,哭聲立止,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她叩頭,救她救命。

思菊在男子的胸前點了幾點,然後一掌拍在膻中穴上,男子本來緊閉的牙關猛地張口,嗆出了一口裹著血塊的鮮血,這才有了呼吸。

圍觀人等見狀,都大呼神奇。

在思菊的指揮下,眾人指來了一塊門板,將男子放了上去,抬回了家。

女人認定了思菊是女神醫,一個勁求他救命。思菊安慰說男子只是受了些內傷,並不大礙!

在眾人七嘴八舌之下,鳳九淵才搞清楚了大致怎麼回事。

男子姓李名冶,原本在他們去喝過茶的茶樓當賬房。只因當前年開始,年邁的母親重病,從事賬房的收入不足以看病拿藥,李冶便辭了,另謀職業。結果不論他怎麼努力,到底還是欠了醫館一大筆債。最近藥材價格波動得厲害,醫館也了多餘的流動資金,便開始向欠債的病人討還。李冶還不起,就被毆打成了這樣。

鳳九淵聽完後,問了一句:“怎麼,現在藥材價格很貴麼?”結果遭到眾人的一致白眼,竟然沒人再跟他搭腔。

在思菊的救治之下,李冶到底是緩過了氣來,拉著娘子的手,嗚嗚地哭泣。眼見天色將午,眾人都漸漸散去了。左近鄰里,有的送吃的過來,有的送跌打損失的藥膏過來,有的要請思菊去吃飯,卻把鳳九淵和像木頭一樣的雷頓晾在了一邊。

鳳九淵是越呆越覺得難堪,正準備走人,就听有人說:“好了,好了,程老夫子來了,程老夫子來了……”果見程复匆匆地走了進來。

見鳳九淵三人也在,程复頗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李冶是程复的學生。程復問明了情況,重重地嘆了口氣,道:“他們怎麼敢這樣?”叫了一名學生的名字,道:“拿老夫的名貼,去請張館長鴻賓樓說話!”又留下些銀錢,讓好生治病,先把身子養好了再說。

辭過了李冶夫婦,程复就對鳳九淵道:“想來先生也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

大家見程復稱鳳九淵為先生,這才知道他是個有身份的人,看他的眼神這才變了。

鳳九淵苦笑道:“說實話,也只是明白了個輪廓,具體的……還不是很清楚!”

程復道:“既是如此,還請先生隨老夫一路去鴻賓樓,自然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鴻賓樓是酒樓。程復極少來宴請客人,老闆得知他要宴請醫館館主張大戶,為被打的李冶討公道,很是振奮,吩咐廚房,好好整治一桌酒桌,可不能讓外來的張大戶看輕了程老夫子。

程復和鳳九淵一行到鴻賓樓的時候,酒席已經備得差不多了,只是醫館館主張大戶還沒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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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 求解(三)
約等了將近半個時辰,聽到樓下響起一片罵聲,程复就道:“不消說,是張館主到了!”便讓學生去迎接。

張館主是個清矍和靄的老者,見著了程复,就自稱學生,一揖倒地。沒想到程复卻避讓了開去,連稱不敢。這讓張館主有些尷尬!在介紹鳳九淵時,程复說是故人之子,姓鳳,卻沒有說名。

鳳凰界姓鳳的人不少,但這個姓還是讓張大戶對鳳九淵多看了兩眼。

菜上來了,酒也上來了,結果程复話還沒有開口,張大戶就先叫起了苦來,說十鄉八里有多少人欠著藥錢不還?他們也是小本經營,沒多少周轉資金,眼見連進藥材的錢都沒有了,不追債怎麼辦?他們也是被逼的!

程复就問:“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張館主,犯得著為追債打死人嗎?”

張大戶一怔,道:“那個,其實,都是下面人不懂事,不懂事。那李冶不是沒事麼?”

程复冷哼一聲道:“沒事?若不是恰好我這位侄女撞見了,她又是醫國聖手,怕是李冶此時已經命喪黃泉了!”

張大戶嘿嘿地笑道:“程老夫子此話言重了,言重了!”

鳳九淵一眼就看出此人極為刁滑,本以為程复邀他來是為李冶的事,卻沒想到程复的真正目的是要張大戶緩追藥債,並說醫生父母心,以濟世活人為己任,萬不能做得太絕了。張大戶就叫苦,說他不追債,一家老小就沒飯吃,坐館的醫生得不到診金,伙計和長工得不到工錢。還說他的醫館要是垮了,這十鄉八里就沒人為大家治病了……

程复顯然拿張大戶沒多少法子,就說藥錢的事他會想辦法,隻請張大戶高抬貴手,緩上了緩。若是把人逼死了,錢拿不到,還得吃官司,沒得必要。

張大戶顯然知道程復是個空頭名頭卻沒有多少油水可以壓榨的教書匠,只是一味支吾,卻不應承下來。

飯吃到一半,程复突然話鋒一轉,說李冶的事不能這樣不了了之。張大戶聽出程复想藉這個問題拿捏他,也不想退讓,就沉下臉說由得他怎麼做都可以。程复就說欠債不還那是不對,但縱容伙計長工打人,那是犯了王法,他說回去就下貼子請縣尊來評這個理!

張大戶顯然是不怕的,只說手下人是失手,並沒有故意縱容。還說別說是請縣尊來評理,便是府台大人來說,他也不怕。一頓飯就這樣不歡而散。

張大戶拂袖去後,程复這才對鳳九淵道:“看著了吧,這就是老夫所說的醫者食人。他們霸占一方,壟斷醫藥,強買強賣,上面又通著官府,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鳳九淵啊了一聲,久久不語。

程復又道:“原本藥材的價格並不貴,百姓生了病,也還醫得起。自打朝廷下了旨意,要各地籌建醫院,以濟民生之後。富商豪強就聯合起來,公然的巧取豪奪,讓多少百姓因病而家破人亡?我知道你本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卻過於急躁,又不夠了解實情,強行推廣,這才導致如今的情況。不瞞你說,蒙縣一代還算好的,畢竟縣尊是我的學生,他們這些大戶豪強還不敢做得太過份。其它地方嘛……一句話,慘不可言!”

鳳九淵的脊背都全涼了,就連牙齒感覺好像也被凍住了,難以啟開。

“出現這等不公的情況,難道官府就不管不顧?”思菊在旁忍不住問。

“管,怎麼管?”程復反問道:“他們沒有犯法,官府也拿他們沒有奈何。更何況,遍建醫館,以濟民生是朝廷的旨意,哪級官府又敢違逆朝廷的意思行事?”

鳳九淵問:“難道就沒個好的地方麼?”

程復道:“七十二道我沒有都遊遍,但所到之處,無不怨聲載道。即使是有那等想做好的醫館也難,為什麼,因為藥材的價格被商人控制了。就拿甘草這味藥來說,價格較五年前漲了十倍,較三年前張了七倍。而玉參、雪蓮、鹿茸這些名貴藥材的價格更可怕,有的甚至少了上百倍!百姓家裡的財富不見漲,各種關乎民生的物資卻在幾年間成倍的往上漲,別說是普通人家,便是殷實大戶,也耗不起呀!”

鳳九淵只說了句:“我知道!”

程復見他臉色不好看,也沒有再說。思菊在旁問:“那你可有解決之法麼?”

“根治之法難,要解決當下之急倒還是有法子的!”

鳳九淵急問:“什麼法子?”

“各道不是都儲備有應急的藥材物資質?往市場上投放一批,再嚴厲打擊一下那些屯積居奇的商人,短期之內,藥材與各種物資的價格必須降下來!”

鳳九淵搖頭道:“這怕是不行。前線卻藥材和物資的需求量極大,若是都投了下去,就無法滿足那邊的供給了!還有其他可行的法子麼?”

程復道:“著眼長遠的倒是有,但卻難立即湊效。不過話說回來,解鈴還需繫鈴人吶,真正要解決這些弊政,還得從你這裡著手!”

鳳九淵道:“這樣吧,你給我一個條陳,若是可行,我再著令內閣辦理……”才說到這裡,就听雷頓喝道:“誰!”縱身扑出了窗外,片刻之後,一名獐頭鼠目,瘦小精悍的男子被他提了進來。

鳳九淵見狀,眉頭皺了起來,程复卻是一臉愕然。

雷頓將男子往地上一擲,說:“他招認了,是張大戶派來監視咱們的!”

鳳九淵哼了一聲,問:“監視咱們?張大戶為何要這樣做?”

“他擔心咱們是朝廷派來的欽差!”

“欽差?”

“程老夫子向朝廷奏本的事上至總督,下至縣尊都已經知曉。張大戶與府台有舊,是以知道消息,便以為我們是朝廷派來的欽差,是以派他來偷聽咱們都說了些什麼,順便加以監視!”

鳳九淵呵的一聲冷笑,道:“區區一個醫館老闆,手可伸得夠長的?!”

程復道:“錢財通神嘛!”

鳳九淵道:“看樣子這位府台大人也乾淨不了。立即傳旨督察院,讓他們派出欽差巡視河南道,但凡有貪贓不法者,七品以下就地處置,七品以上一律革職,押赴京城,交由大理寺嚴審!”

聽到這道旨意,程复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有不同意見,但卻沒有說出來。鳳九淵看在眼裡,便問:“先生可是有話要說!”

程復道:“是有話要說。不過這裡卻不是說個的地方,這樣吧,先回書院,咱們再詳談!”

鳳九淵道:“好!”

結果剛出酒樓,就見城子南邊濃煙沖天,一問才知道張大戶家失火了。鳳九淵啞然,問:“怎麼會失火?”

有人道:“天熱暑道的,怎麼就不會失火呢?”

見眾人都是幸災樂禍之狀,鳳九淵更加的懷疑。正想叫雷頓去看看,就見氣勢洶洶的張大戶帶著一幫子人殺到了,見著程复就吼叫道:“好你個程复,老爺敬你是讀書人,對你以禮相待。沒想到你竟然跟老爺我玩起了調虎離山之計,請我吃酒是假,要燒我家宅是真呀。都給我聽好了,把程復和他的學生都給我拿到,一會兒咱們交給府台大人,按強盜之罪論處!”

眾家丁、伙計和打手齊聲暴喏,衝將上來,就要拿人。

雷頓往前一站,喝道:“幹什麼?”這一喝暗含威力,直震得張大戶帶來的人無不暈頭轉向,當場癱倒。張大戶見狀,又是驚又是怒,吼道:“都給老子坐在上乾什麼?老爺我平時供你們吃,供你們喝,力氣都哪去了?起來,都給我起來!”

眾人見張大戶的手下人都起不了身,膽子一壯,都圍了上去,擺出一副要惡揍他一頓的架式。張大戶見狀,嚇得臉色都變了,撒腿就往來路跑去,邊跑還邊說:“你們這幫子強盜,亂匪,強盜,亂匪,給我等著,等著……”

嚇走了張大戶,眾人是一齊歡呼。有膽大的人,甚至將張大戶的手下抬將起來,扔進了鎮旁的河溝裡。

見此情狀,程复卻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只是嘆息。

鳳九淵問他嘆什麼,他說:“此事好在被你撞見了,我們才可得保無恙。按去年頒布的律令,我等一旦被認定為強盜賊人,官兵便可殺無赦。即便是殺錯了,那也沒什麼的。這一年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冤死在了官兵之手呀!”

鳳九淵又啊了一聲,心里巴涼巴涼的,暗道:“為什麼在上面看來挺好的政策,到下面就完全變樣了呢?”

回到蒙山書院,程復將鳳九淵安置在了正堂,隨後就去更衣,之後按大禮朝見,鳳九淵是讓都讓不過。

接下來,一個微服的皇帝,一個近過古稀的教書匠,就在這簡陋的蒙山書院裡召開了一場決定鳳凰界命運的奏對。很多問題朝臣們是不會告訴他的,程复卻直言不誨地說了;很多問題他以前不明白或者是一知半解的,也在程复這裡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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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9 求解(四)
按程复的說法,改革不是不可以,而要看怎麼改。像朝廷制度改革就是必須的,不改革,將會嚴重影響到朝廷的正常運轉。而經濟改革卻必須是慎之又慎,若是改得好,能對民心教化,社會發展起到良性的推動作用;若是改得不好,那將成為千古災難。

鳳九淵聽了程复的奏述,就說程復是保守派。

程复卻說:“在改革之上,沒有進取派也保守派的分別,只有成功派與失敗派的分別。”他還說世上沒有全知全能的聖人,不可能將問題的面面都看到,所以要盡可能地兼聽。改革一旦開始,那就沒有了回頭路,成功了,受益的是朝廷和百姓;失敗了,受害的也是朝廷和百姓。所以,在這場戰爭裡,沒有派系的分別,也不能有派系的分別。

聽到這裡,鳳九淵問:“照你這麼說,經濟改革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程复卻說:“有必要!”

“有必要?”

“是有必要。但不是在整個鳳凰界全面推行,而是在限定的範圍內推行!草民敢問皇上:經濟改革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提高百姓的收入,使百姓生活得更加富裕了!”

程復到:“然也!但有一部分人的收入已經足夠讓他們生活得相當的富裕了,那就沒必要對他們實施改革。這就好比一個人已經吃得飽了,你讓他再吃,繼續吃,他們就會挑食,挑那些好的,精細的吃,這樣吃下去,他們會越來越胖,對食物的要求和消耗也會越來越高。本來社會的資源是有限的,他們消耗得多了,那些收入低的,吃不飽飯的,就會陷入越加窮困的境地!所以,改革的對象應該是那些收入低的窮苦百姓,而不是已經生活富裕的地主和達官顯貴們!”

鳳九淵還沒有開口,思菊就提問了,她說:“程伯伯,你的話讓我想起了北宋名相司馬光!他就主張天下財富是有恆定的,只不過是從這裡轉移到那裡,國家富了,百姓就會窮。而事實上呢,財富是可以創造的,只要有勞動,有創新,財富就會不斷地增加。不是嗎?”

程复卻是連連搖頭,顯然是不認同思菊的這個觀點,甚至覺得它根本就是個謬論。思菊見他這樣,越發的不服氣起來,道:“程伯伯,那你又是怎麼個看法呢?”程復道:“丫頭,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定就是對的。我給你打個比喻:一家子,原本每年的收入也就一百五十個金鳳幣,不但完全能夠滿足生活所需,還能節餘下來十到二十個。某一天,隨著世道的變遷,這家子又多了進項,每年的收入增加了一倍,有三百個金鳳幣了,可一年下來,非但沒有結餘,反而還會欠下債務。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思菊不假思索地答道:“這是因為通貨膨脹了。貨幣不值錢,物價也比以前更貴了。”

程復又問:“不錯,通貨膨脹。那麼,撇開通貨膨脹的因素來看,這家子的財富是增長了,還是縮水了?”

思菊答道:“還是增長了!”

這下輪到程復不解了,問:“你為什麼還這麼看?”

思菊道:“年收入一百五十個增加到了三百個,難道不是增長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應該控制貨幣的發行,從而增強貨幣本身的購購買能力,只要一見了成效,這一家子的財富豈非得到了實質性的增長了?”

程復又問道:“很好,你說不錯。貨幣供應少了,購買力自然增加了。但你想過沒有,流通的貨幣減少,將會影響到整個國家的商業運轉,既而又影響到國家的財政收入。如此一來,豈非還是沒有增加?”

思菊很想把現代經濟學的理論搬出來給程复上一課,但她又知道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只道:“貨幣供應的多寡則要通過市場的需求來衡量,而不是永遠只有那麼多!”

程复點頭道:“不錯,你說得對。”顯然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討論下去,道:“富人和達官顯貴們消耗社會資源的能力和速度遠比窮人高。若是不分貧富進行改革,那就將讓富的更富,貧的更貧。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隨著經濟改革的深入,富人憑著先天的優勢自然能夠獲取到更多的財富,事實上在整個社會裡,富人所擁有的財富比重就遠比窮人多,如此一來,他們豈非就會更加的龐大?窮人要富起來,只有靠掠奪其他窮人的財富。而一旦縱容了這種掠奪,社會就將陷入全面的動盪和不安。到了一定的程度,窮人發現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無法獲得與富人一樣多的財富,心裡的不平衡就會演變成仇視,這種仇視非常可怕,一旦受到某些不穩定因素的刺激,就會爆發出來,然後演變成一場革命。其實已經不能說是一場革命,而是窮人利用暴力,公 搶奪和瓜分富人的財富。當財富瓜分完畢之後,天下就會平靜嗎?不,新一輪的瓜分又將再次醞釀!”

這下子,思菊也無可辯駁了。

儘管程复的理論非常的粗淺,但事實上就是如此。星海合眾國的歷史就是一次又一次這樣重複著走過來的,在革命的名義,公然以暴力重新分配社會財富,每一次都會導致無數人的死亡,社會也因此付出了可怕的慘重代價。

這些都是經濟本身造成的嗎?

不,不是的!經濟本身是沒有罪惡的,所謂存在即合理,經濟只是一種客觀的社會現象,而不是人為的控製手段。

既然經濟沒有問題,那麼,就是改革本身出了問題。

想到這裡,不論是鳳九淵,還是思菊或是雷頓,無不恍然醒覺:這不正是程复要說明的問題嗎?

既然是改革出了問題,那問題在哪?是不該對富人窮人一視同仁麼?還是對窮人的扶持力度不夠?

接下來程复就逐一解釋:既不是不該對貧富一視同仁,也不是對窮人的扶持力度不夠,而是改革的方式不對。

鳳九淵就問怎麼不對了。雖然他已經認識到過去所推行的改革是錯誤的,但還是沒有從根本上認識到到底錯在哪。

程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敢問皇上,改革的目的是什麼?”

鳳九淵道:“當然是改善民生,確保和增加朝廷財政收入!”

程復道:“確草民斗膽,想來確保和增加朝廷的財政收入才是皇上的真正目的吧?”

鳳九淵臉不自覺的紅了,輕咳了一聲,道:“是,是……不過,百姓的收入不增加,朝廷的也沒有辦法增加呀!”

程復道:“皇上這樣想,大臣們卻未必這樣看!沒有改革,他們尚且想方設法的與百姓爭利,何況是有了改革呢?”

鳳九淵道:“你的意思是,根子是在大臣與百姓爭利?”

程復又搖頭道:“不,不是,是朝廷與百姓爭利!”

鳳九淵唉了一聲,道:“其實我的初衷是為了解決糾纏朝廷多年的財政危機,使朝廷的財政收入不再完全依賴於裝備的出口。現在看來,現在看來是錯了…… ”

程復道:“皇上能意識到錯誤還為時不晚。我朝立國以來,便禁止徵收百姓賦稅,為的是什麼?就是為了保障百姓的生活,防止朝廷借賦稅為由與百姓爭利。之所以又要徵收商業稅,同時又不鼓勵貨幣大規模的流通,並非是要抑製商業的發展,而是抑製商業思想,也就是所謂的拜金主義的過度氾濫。歷史證明,這樣做是成功的!”說完,他又加上一句:“當然,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是不可能的!”

鳳九淵道:“也就是說,我以皇權的名義,促使朝廷掠奪百姓財富合法化?”

程复沉重地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接下來整整一個下午,鳳九淵都和程复在談論和剖板著各種問題。

凌晨時分,一隊大內侍衛和一隊配著御林軍徽章的鳳凰號陸戰隊士兵趕到了蒙山,在雷頓的指揮下,他們秘密駐紮在了蒙山書院附近的山林裡,靜候命令。

這也是為防萬一之舉。黃大戶真要是被逼得急了,再加上當地官府喪心病狂,怕是真要將蒙山鎮上的人都給打成強盜,然後剿殺了事呢!

用過思菊準備的夜宵後,鳳九淵倒是精神大振了,程复雖然身體看上去還行,但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多少有些萎靡。想著他們已經整整談了將近六個時辰,雖說感覺好像才只談了個開頭,但畢竟不能這樣子打熬下去,他撐得住,程复可就不行了。便笑道:“我覺得有些乏了……”伸了個懶腰,道:“我雖然年輕,倒是比不起先生。看來以後也得多鍛煉一下才行。今天晚上就先聊到這裡,先生明天上午還有課,下午咱們接著再說吧。可好?”

程復起身道:“草民遵旨!”

鳳九淵道:“什麼草民不草民的?以先生的才學,滿朝上下,也只有故去的太傅師若般可以比較。你雖不在朝,但我破格准許你稱臣。我也知道你一心只在教書育人,不想當官,所以我也不為難你,但你也得依了我這條才行!”

程复愣了愣,才躬身道:“皇上既如此說,那,那臣就遵旨!”

鳳九淵哈哈笑道:“行……”

第二天早上,鳳九淵倒也起得不遲,巳時初刻,隨著眾學生打了一趟太極,然後又去了食堂用早膳,感覺精神極好,渾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睡得晚而有半分的疲憊。

吃過飯後,思菊轉來了幾份內閣遞來的緊急折子,鳳九淵看了,有的作了批复,有的先留中不發。

上午,又在蒙山書院周圍的山林裡轉了轉。悠美的景色,清新的空氣,閒逸的山林生活讓鳳九淵頓生留戀之心,不無感慨地說:“難怪程老先生不肯入朝為官,換作是我,怕是哪裡也不想去。蒙山,可真是個好地方呀!”

思菊說:“你呀,也就是偷得浮生兩日閒,才有此感慨。真要是天天這麼閒下去,我看你還有沒有這等美好的心情?”又說:“程伯伯雖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每日上午都有授課,下午還要整理著作。他可沒你想的那麼悠閒!”

兩人轉了一圈,正準備回去用午飯,就听得鎮上慌亂驚恐之聲大作,也不知又出了什麼事。

思菊不由道:“難不成那個張大戶又找誰討債了不成?”

鳳九淵啟動了通訊器,問雷頓:“鎮上出了什麼事?”

雷頓說:“官兵來了,已經將鎮子給圍了起來!”

鳳九淵啊了一聲,問:“什麼?官兵?狗曰的,他們還真敢把良心誣陷為強盜不成?”又問:“你的人呢?”

雷頓道:“已經佈置好了!”

鳳九淵道:“很好。告訴他們,都盯緊點,官兵要是敢有不法舉動,就給我當成強盜射殺了事!”切斷通訊後就對思菊道:“走,去看看!”

剛走下坡來,就遇到聞訊而來的程复。一聽說來的是官兵,程复就跺腳嘆道:“只沒想到事情竟然鬧到這步田地!”

到了鎮上,官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拿人,張大戶手下的家丁、伙計和長工們從旁協助著呢,一見鳳九淵、程復來了,他們就哄叫起來,說找到強盜頭子了……

鳳九淵的臉寒得鐵從糞坑里撈出來的鐵,又臭又冷。見官兵衝了上來,雷頓上前喝道:“誰下令你們出動的?”官兵被得喝斥得愣住了,都不敢上前。

程復高聲道:“誰是帶兵的將領,程復有話容禀!”

片刻,一名身著五品服色的官員走了上來,他的左邊是張大戶,右邊是一名身著甲骨的武將。打量了一下程复,他就冷冷地道:“原來你就是程复?看來保養得不錯嘛,聽說你也年近八十的人了,沒想到看上去還這般年輕!”

程復起手道:“敢問大人可是府台吳大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09
820 求解(五)
那官員哼了一聲,道:“不錯,正是本府!你既是聖人門徒,為何不教學生禮儀廉恥,忠信仁義,反倒是教他們打家劫舍,燒殺搶掠?我看你就是個披著聖人衣冠的強盜。來人,給我拿下,嚴審!”

一夥官兵暴喏,衝上來就要拿程复。

雷頓攔住道:“敢問大人,你憑什麼指責程老先生打家劫舍,燒殺搶掠?”

張大戶叫道:“我便是證人,我的家宅都被他帶人搶了個精光,還燒成了一片白地。他不是強盜,誰還是?”

雷頓盯著他道:“就憑你一張嘴說麼?”

知府卻把話頭接過去道:“想必你也是強盜一伙的,來人,一併拿下!”

“慢!”這話不是雷頓喊的,也不是程复喊的,更不是鳳九淵喊的,而是來自知府的背後。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年輕官員揮汗如雨,正氣喘吁籲了跑來。到了知府面前,控身長揖道:“下官魯陽,拜見府台吳大人!”

知府打量著魯陽,嘿嘿地道:“魯大人,在你治下出了這等子事你竟不知,可見也逃不了失察之罪!你有什麼話回頭本府自會和你分辨,一旁呆著去吧!”

魯陽鏗聲道:“不行,府台大人。他們可都是無辜百姓,你不問情由便將他們打為強盜,王法何在,天理何在?依下官之見,應該具貼禀明總督大人,由總督衙門派員詳察整體,再作區處!”

知府怒喝道:“大膽!好你個魯陽,你竟然質疑本府?”

魯陽道:“下官不敢。若是府台大人所行有理,魯陽自然無話可言。”

知府嘿嘿地怪笑了兩聲,道:“好呀,好得很。來人,把他給我架下去。”

魯陽脖子一梗,吼道:“誰敢?本官是朝廷欽命七品蒙山縣縣令,沒有朝廷令旨,誰也無權處置。府台大人,你若敢肆行妄為,下官了不得只有越級奏本,向督察院告你!”

知府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魯陽道:“好,好,好得很!依本府看來,你,你就是那強盜的同夥。來人,將他拿下。回頭本官自會向朝廷交待!”

畢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知府還是五品官呢?而且周圍又都是他帶來的人,任他魯陽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徒呼奈何!

士兵剛將魯陽架起來,就听得啪的一聲脆響,然後就听見知府驚愕地叫道:“你,你竟然打,打本府?”

鳳九淵嘿嘿地獰笑道:“朕打得就是你!”然後又一巴掌扇了過去。

見鳳九淵亮出了身份,雷頓高喝道:“聖駕在此,官兵人等一律跪接!”

程復是率先跪了下去,口稱萬歲。他的學生見狀,也都跟著跪下,卻沒有稱萬歲。百姓見狀,也都跟著跪了。唯獨知府帶來的人沒有跪,只是驚愕的看著。在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也不知哪裡衝出了好些身著明黃服色的大內侍衛,配帶著御林軍徽章的士兵,將鳳九淵所在之處嚴密地防控了起來。

局勢陡然間逆轉了。

知府顯然以為這是幻覺,還在揉眼睛。鳳九淵抬起一腳,狠狠的踹在他的肚子上,道:“怎麼,還以為是在做夢呢?給朕跪下!”

思菊掏出了一塊玉牌,道:“金鳳符在此,爾等還要執迷不悟嗎?”玉牌迎著陽光,散發出萬道毫芒,只見一隻金鳳騰空飛起,還發出嘹亮而清脆的嘯鳴。

金鳳符就是皇帝掌管軍隊的憑信,全天下只此一塊,沒得假冒。所有人一見,哪裡還敢懷疑,全都乖乖地跪了下去。

鳳九淵看著那嚇得臉青面黑的知府,本想就地將他處置了事的,又想到程复的諫言,便道:“你就是這麼執行朕的旨意的?”

知府只是叩頭,連話都抖不出來一句。

鳳九淵看著年不過三十的魯陽,溫和地道:“你還很年輕嘛?”

魯陽激動得渾身發抖,眼眶裡滿是淚花子,見鳳九淵跟他說話,哆嗦著道:“果,果然是,是皇上,果然是皇上……”竟然哭了。

鳳九淵納悶道:“你認得我?”

魯陽道:“臣,臣是……”他還沒有說完,鳳九淵就恍然道:“看樣子,你是上一科出身的進士吧?難怪認得我。你人年輕,又有膽識,更難得的是有一份拳拳愛民之心……你是程老夫子的學生麼?”

魯陽叩首答道:“回皇上,臣,臣是……”

鳳九淵嗯了一聲,道:“能有這樣一位老師教導,那是你的福份!好好乾!”然後就道:“傳旨:將青州知府奪職,交刑部嚴加勘問。另傳旨內閣:命武定中、路德文、劉挺、張平(已從門下侍中調任大理寺卿)、蕭可立明天中午之前趕來見朕!還有,再派人去把河南道總督陸萬有、河南督衛府節制使樑和接來,天黑之前,朕要見到他們!”下完旨意之後,先扶起了程复,又對魯陽道:“蒙山鎮是你治下,出了這等事,還是由你這個父母官來措置吧。”

學子和百姓們見他處置得極是公允,無不歡呼皇上萬歲。

顯然,程復也很是滿意鳳九淵的處置,第一次讚了句皇上聖明。鳳九淵聽了,笑道:“在你的十諫疏裡,臣可是一個大大的昏暴之君,何來聖明?”

程復道:“臣是說這起事件你處置得非常聖明!”

鳳九淵哈哈笑道:“也幸得是我,若換作別人,怕是容不得你這句話吧?”

程復道:“也只有對著你這樣的皇上,臣才說實話!”

整整一個下午,鳳九淵又和程复展開了以法治國的討論。這次參與討論的就不只他們兩人,還有蒙山書院的學生!一眾學子萬沒有料到皇帝性情如此隨和,與傳說中的昏暴不仁迥異,是以熱情高漲,踴躍地參與到討論中去。

對於所有參與這場討論的人來說,一個下午的時間顯然太短了,在不知不覺間,日頭就已經落到了西山之上,將一抹血紅的霞光灑進了蒙山書院。鳳九淵不無感慨地道:“這麼快天就要黑了……這個下午呀,你們可是讓我學到了不少東西。要不是晚上還有事,我真想跟你們挑燈夜論!”一眾學子也歌頌說聖學淵源,讓他們是如聆天音。

眾學子叩辭出來後,見堂外階石問著兩人,一文一武,從官袍服色來看,赫然都是堂堂三品大員。聰明曉事的都猜到了此兩人就是河南道總督陸萬有和督衛府節制使樑和,不曉事的才忍不住輕聲問身旁的人:“這是哪來的大官? ”

鳳九淵從正堂裡走了出來,見陸萬有和樑和都跪在階下,便冷冷的打視了二人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也不顧二人的叩頭見禮,便去用晚膳了。

有這麼兩個三品大員跪在院子裡,學子們是晚課也沒有上好,不免忐忑。鳳九淵用過晚膳後,這才命思菊將陸梁二人宣召到他所在的正氣堂。

待二人見禮之後,他才不陰不陽的道:“是不是在暗裡罵朕,不該以如此之法折辱大臣?”二人都說萬死不敢。鳳九淵道:“你們一個管民政,一個管軍政,出了這樣的事,不知有何感想?”

陸萬有說是他識人不明,督下不嚴,這才出了吳何這等輕薄狂妄之輩主政青州,是以請求罷出總督之職,以恕其罪。樑和也作出了同樣的表態!

鳳九淵卻道:“罷黜你們何等容易?這河南道爛到了何種程度,怕是只有你們最清楚。現在我就給你們一個晚上的時間,把你們知道的,認為將會影響到河南道穩定的和極大的傷害到百姓利益的問題都給我事無鉅細地寫出來,若能列出解決之法自然最好。這也算是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若是敢敷衍塞責,糊弄朕,那就是自取其誅,朕也樂得成全你們!去吧!”

思菊已經分別為他們安排好了屋子,食物和洗漱用的熱水也已經備好。但兩人哪有心情吃東西,坐下來之後,就開始犯難到底該把哪些奏上去,哪些還是掖著不說得好。如果掖著不說,又怕鳳九淵早已經派人去調查,一旦發現自己隱瞞不報,那怕真的會丟掉了腦袋……

中京諸臣是第二天早上趕到的,在見鳳九淵之前,他們先從思菊那裡詳細地了解了情況。鳳九淵在用過早膳後才召見他們,先是問他們了解情況沒有,大家都說清楚了。鳳九淵就問:“如果眼下七十二道都是糜爛至此,朝廷該當如何?”

所有人都料到了鳳九淵會這樣問,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該如何回答。

見一個個的全都低垂著腦袋沉默,鳳九淵是想發作也發作不起來了。他道:“你們都是樞輔重臣,是不是也不曾料到會出現今天的局面?”

武定中和路德文跪下請罪,其他人也跟著跪了下去。

鳳九淵也沒有叫起,而是看著桌上的茶碗,道:“我在想,若是七十二道民怨俱已沸騰到了這程度,這江山社稷怕是要毀在我的手裡了……我是千古罪人,你們就脫得了乾系?朕自知不諳朝政,是以千方百計成立責任內閣,給予你們足夠的權限,並儘量不干預你們處理朝政,治理國家。結果呢?”說到這裡,見思菊捧著兩份奏本走了進來,便問:“寫好了?”思菊道:“是!”便呈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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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求解(六)
鳳九淵先拿起了陸萬有的折子翻閱起來,越看臉色越沉,越看呼吸就越急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大吼一聲:“豈有此理!”將折子狠狠地擲在了地上。然後又拿起了樑和的折子看了起來。這次倒沒有看怒,但看完之後,還是狠狠地將折子拍在了桌上,震得茶碗翻跌到地上,打得粉碎。

思菊見他臉色漲得通紅,眼神更是怕人,便知道在強行控制胸中翻湧的怒火。默默地走上來將折子收拾起來,又將打碗茶碗的瓷片給撿了去。鳳九淵站了起來,道:“這兩份折子,你們先看看吧!”然後便走到窗前去透氣。

武定中拿起折子先看了,然後又遞給路德文,依次傳遞下去,不過片刻功夫,所有人都看完了。

第一個發言的不是武定中,而是劉挺,他道:“皇上,臣覺得,朝廷的監察系統肯定出了問題。下面出了這麼多問題,為什麼朝廷一點知覺都沒有?”

鳳九淵道:“肯定是出了問題。但問題在哪?”

劉挺道:“不是出在哪,而是整個監督系統都出了問題!”

鳳九淵道:“是呀,都出了問題。都出了問題才可怕……”坐回椅子上後,神色也恢復了平靜,端起思菊才泡上來的茶喝了口,似乎是因為燙了些,所以皺了皺眉頭又放下,繼續道:“從這兩人的折子來看,軍隊的問題到底是少些。說到底,祈原學這人問題雖然很多,但節操還是值得肯定的!他現在被禁足在家吧?”

蕭可立答道:“是!”

鳳九淵道:“解了他的禁令吧。畢竟現在是用人之際,讓他出來參贊一下軍務也是好的。”

眾人都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沉默著。

叫起之後,鳳九淵這才問武定中:“你有什麼看法?”

武定中道:“回皇上,臣在想:為什麼好好的政令,到了下面就被執行成這樣?”

鳳九淵道:“現在已經不是該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該是考慮怎麼解決問題的時候了!”

說實話,所有人都是滿腦子的亂麻,問題該怎麼解決,怎麼又才能解決,全沒有個數。鳳九淵看著他們,心裡一片黯然,暗道:“難道就真的沒有法子了麼?”想著前幾日還在鳳鳴宮裡用豪言壯語鼓動百官推行改革,現下卻是這樣一副局面,回想起來,當真是不勝悲涼。

沒有說話,氣氛就這樣沉悶的干著。鳳九淵心說:“既然你們都拿不出有效的辦法,那了不得就只有讓你們退位讓賢,讓能解決的問題能坐你們的位置了!”手一擺,說:“宣程复。讓陸萬有和樑和都進來!”

一個'宣'字,就足見鳳九淵對程复的看重。

程復進來後,鳳九淵特准他不必行大禮,又賜了他座。待陸梁二人見過大禮後,他才道:“你們二人的折子我都看了。朕心寒吶……知道為什麼心寒嗎?既然你們都知道情況糜爛至如此,為什麼不上本遞折子?為什麼?”

陸萬有道:“皇上,非是臣等有事不奏,而是,而是實在沒有想到問題會嚴重到這地步。目前,各道都在推行改革,什麼樣的問題都有。臣等的本份就是盡可能的解決問題,而不是向朝廷報怨!每年,臣都會花兩個月左右的時間下到各州府縣巡視,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才說到這裡,鳳九淵就打斷道:“那你折子上寫這些又是哪裡知道的?憑空想像出來的?”

陸萬有叩首道:“不,皇上,這些都是聽家人說的,正式公文上都從未見有呈報!”

鳳九淵眉頭一剔,凜然問:“有這等事?”

陸萬有道:“臣萬死不敢欺君!”

“你既然聽家人說了,那為什麼不著手解決?”

“臣行文各州府縣,詢問情況,可他們報上來的都說不過是風言風語,根本沒有的事……”

“荒唐!”鳳九淵一拍桌案,道:“整個河南道有多少州府縣?有多少官員?不可能人人都隱瞞不報吧?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陸萬有的汗流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程复站起身來,道:“啟禀皇上,臣有話要說!”

“老先生請講!”

程復道:“如臣料得不錯,各地還是有將實情奏報上去的,只不過被各級官府或者是朝廷有司衙門給瞞下了!”

鳳九淵驚異地哦了一聲,問:“有這等事麼?”

程復道:“據魯陽說,蒙縣的情況他不止一次地向總督府奏報,可從來沒有得到答复,試問,問題出在哪裡呢?七十二道,幾百萬官員,好的畢竟還是大多數,所以中樞沒有得到任何實情奏報,問題首先是出在皇上身上,其次才是朝廷!”

程复此言一出,蕭可立率先厲喝道:“大膽,竟敢對皇上不敬?”

武定中也喝斥道:“鄉野夫子,你知道什麼?”

鳳九淵卻道:“他知道什麼?他是什麼都知道的,要不然朕何必萬里迢迢前來請教?”又說:“程老先生說得不錯,改革是朕一手力推的,他們都怕朕,一味只報喜不報憂。再者,問題都才顯出苗頭,並不是所有的道州府縣,所有的行業都出了問題,所以還沒有引起各地官府和中樞各部的重視,這也是有的。總歸來說,還是我威權太盛所至,我檢討!”

眾臣聽他這麼說,都跪下,說皇上聖德,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鳳九淵道:“大錯在我,小錯在你們。陸萬有與樑和的折子你們也看了,當真是觸目驚心,若七十二道處處如此,那我們也不用費甚麼勁想解決問題的辦法,只等著束手待斃就是。既然還有法子可救,那我們就要盡十二分的努力挽回。當著你們的面,我特聘程老先生為內閣決策總顧問,協助朝廷解決和處理改革所遇到的問題。這個你們沒意見吧?”

敢有意見麼?所以,眾臣皆稱沒有意見。

程复卻氣苦地道:“皇上,臣,臣不過是野慣了的教書匠,不懂得做官。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鳳九淵一擺手道:“這個決策總顧問不是官,沒有品階。老先生,讀書人的根本責任是什麼?修身齊家平天下!所謂在廟堂之前,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老先生進我以十諫疏,足見你拳拳愛民之心。還請看在百姓的份上,接下這份重任吧!”說著,鳳九淵站了起來,竟然衝程复鞠了一躬。程复駭得當場跪下,顫聲道:“皇上不可,臣萬萬當不起呀!”鳳九淵道:“這一躬是朕代百姓向你請命。在座的都是朕的腹心之臣,不怕明白著告訴你們,朕也確實沒有辦法解決當下的麻煩了,要不然也不至於在看了十諫疏之後就跑到了蒙山來。老先生現在就是朕,是朝廷唯一的救星。非是朕不尊老敬老,實在是,實在是……老先生,萬請不要再推辭了,要不然受苦的還是天下百姓呀!”

眾臣見皇帝如此,也跟著向程復請求。

程复推不可,只得含淚道:“皇上一片摯誠愛民之心,蒼天可鑑。臣若是再不應允,那就天地不容了!”

鳳九淵大喜,忙扶起道:“好,那就太好了。老先生,請起!”說著又對眾臣道:“從即日起,自朕以下,對程老先生皆以夫子稱之,誰若對夫子不敬,便以冒瀆朕躬論處。可記下了?”

眾臣皆稱是。

能請得程復出山,鳳九淵自然是喜不自禁。畢竟眼下要找到一個識見如微的人實在是不容易得很!

接下來,被召來的中樞重臣們都被派下去調查,希望能即早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在回京之前,鳳九淵頒下詔旨,廢除了去年發布的國策,並收回了地方官府的死刑判決權。同時詔告地方官方、士紳、百姓,但對朝廷和朝廷的改革有任何意見的,皆可上書,言之有理者,獎。

回京之後,內閣在程复的參贊協助之下,頒布了三條看似與解決改革弊病無關的政令:其一,獎勵農耕;其二,獎勵節操;其三,獎勵戰功!

用程复的話來說,治頑症當寬猛相濟,寬者以養本,猛者以去病。而在先養本還是先去病上,內閣出現了不少的分歧,最終在武定中的支持之下,決定先養本!

與之同時,在劉挺的主持之下,督察院的改革與展開了,按他的要求,所有在職御史,每日小奏,每月大奏,每年回京述職。實施追溯制和連帶制。只要在他任期內出現的問題,不管哪年哪月暴發出來,不管他之後升任何職,都將被追溯責任。而連帶制就是,下屬出了問題,上司一併追責!

就這樣,被鳳九淵漫天撒出去的改革大網開始有計劃地收回來。哪些可以繼續實施,哪些必須完全切除,哪些必須改良推進,都要經過詳細且慎重的研究。而在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經濟改革的廢存,這已經不是能由鳳九淵一言而決的了,它的根鬚已經伸入了鳳凰界的方方面面,想要完全連根拔起已經不可能,所以,只有通過改良的法子來解決。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10
822 爛攤子(一)
時至今日,鳳九淵總算明白了一件事:皇帝不好當,要當個好皇帝更是千難萬難。

本以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即便是不能落得個明君英主的讚譽,至少也該當一個好字。沒想到民間對他的風評極差,雖沒有人敢直接罵他,卻將他手下的大臣們罵得一無是處,比如武定中狡詐,史箴陰險,路德文殘忍,祈原學貪婪……所有的樞機重臣,全沒有一個好的。由此也影射出他這個皇帝昏憒、殘暴和不仁!

至此時,他總算明白了歷史上的明君英主為什麼那麼少了。不是因為別的皇帝不想當明君,更不是別的皇帝沒有能力來當英主,而是都像他這樣,老是脫離實際地太過於想當然。以至於頒布的政策到了下面就面目全非,百姓非但沒有得到實惠,反而還被整得苦不堪言。

問題出在哪?

出在政策的執行上!

所有的政策又需要靠整個官吏集團來執行,怎麼管理好官吏集團,那才是一門真正的學問。

就在鳳九淵思考著如何才能有效地解決吏治這篇大文章時,從各地匯總上來的報告無一不指向一個現象:貪腐!

從督察院初步的統計來看,貪污腐敗現像比之於五年前竟然多了十倍不止!

而貪腐又最是影響行政效率和執行力的根本性問題。

想到自己原本是為了造福朝廷和百姓,卻沒想到放出了一群魔鬼來,鳳九淵當真是欲哭無淚呀!

為什麼之前的貪腐現象少,而現在突然激增了呢?

這是因為之前在嚴刑竣法的約束之下,官員們覺得還是守著那點清敬錢安全些,畢竟沒​​有必要冒著殺頭或是全家被誅的風險去貪墨那一點並不能令他們享受得太好的錢。但現在不一樣了,隨著改革的推行,民間遍地都是錢可以撈,而且不不會觸犯到刑律,是以在幾年間裡,出現了無官不貪,無吏不撈的可怕局面。

起初,督察院從各方收集到的信息來看,貪腐現象即使嚴重,都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但隨著調查的深入,數據是越來越可怕,可怕到劉挺都不敢直接向鳳九淵奏報,而是需要把思菊請回家裡,通過側擊迂迴的方式告訴鳳九淵:局面變得越來越糟,越來越可怕了……

思菊大致了解了一下劉挺已經掌握到的數據之後,倒也沒怎麼感到震驚,只是無奈地說:“恐怕他也沒有想到會搞成這樣吧?”又說:“以前我對鳳凰界人的操守抱有相當的信心,現在看到這些數據,我,我總算信了那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呀!”

劉挺道:“這已經不是黑不黑的問題了,若再不著手解決貪腐問題,不消魔怪來攻,咱們就得自己先垮了!”

思菊道:“我何嘗不知道?”又說:“有副本麼,給我一份!”

劉挺早備好了副本,給了她道:“我都還沒有想好怎麼向皇上啟奏,你看著辦吧!”

離了家,思菊並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去了定西門外程复的下處。

程復不是一個人住,他從蒙山書院帶來四名學生,專門負責協助他制訂相關的政策,而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都是由宮裡派來的太監宮女們照管,而門禁和相關的安全保衛工作,則由大內侍衛負責。

思菊的車停在了府門前,見排在門牆下候見,深為納罕。門房值勤的侍衛班頭一見她來了,忙不迭迎上來。思菊問他:“夫子現在可有空?”

班頭道:“忙得很,就沒個歇氣的時候。這不,好多官員都等著求見呢,夫子也抽不出時間來,只得讓他們乾等著!”

思菊嗯了一聲,便進去了。

她的身份不一般,沒人敢說三道四,說不定是奉旨而來的呢?

宅院本來頗大,有專門的會客廳和書房,程复卻書院不夠敞亮,就把會客廳給改成了辦公的場所。旁人問他,若是來客了怎麼辦?他說,來我這裡的沒有客!回京以後,思菊還是第二次來看程复,見正堂擺著好幾張大書案,上面堆滿了文卷,兩側靠牆擺滿了書架,上面也是擺滿了的文捲和書籍。見程復正在低頭疾書,而充當他助手的四名學生,要么在查資料,要么在整理著東西,要么也在抄寫著,很是忙碌。其中一人看到思菊來了,忙湊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他抬頭看了看,就道:“丫頭,我這會子沒功夫招呼你。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就是!看哪裡坐得下,隨便坐就是!”

思菊道:“程伯伯,你也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沒重要的大事,斷不會來找你這個大忙人的!”

程复停下筆來,問:“怎麼,有旨意?”

思菊道:“旨意是沒有的!”說著,將從劉挺那裡得來的副本遞上去道:“就耽誤你一小會兒功夫,看看這東西。然後討你個主意!”

程复翻看完後,神色淡然,一點也不震驚,只道:“意料之中。想必你是要問,該怎麼向皇上禀奏吧?怕他發怒?”

思菊道:“是呀,我們這位皇上的脾氣你多少也應該聽說了些,貪腐又是他最為痛恨的……我哥都不知道是該如實陳奏,還是怎麼著呢!”

程复眉頭一皺,道:“劉挺這小子我看著挺聰明,這會子怎麼也糊塗起來了?丫頭,我且問你:若不如實陳奏,那你認為該當如何?”

思菊道:“我正是不知道,才來討你老示下!”

“我沒什麼示下!都鬧到這一步了,皇上什麼沒有想到?我看你們都是多慮了!”

思菊想了想,笑道:“看來還是程伯伯洞見如微,那我就如實向皇上陳奏了!”

程复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是督察院的事,你摻合什麼?不怕有人參你后宮干政?”

思菊道:“這又怎麼牽扯上后宮干政了?”

程复嘆了口氣,道:“丫頭,你怎麼就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這又是起什麼事,輪到你去向皇上呈奏麼?若非劉挺是你親哥哥,我還在懷疑他是不是要有心害你呢!”

思菊想了想,確實覺得自己來向鳳九淵呈奏此事有些尷尬,便笑道:“是,程伯伯,侄女受教了。我不也是迷糊麼,所以來請教你!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呈奏了。”說到這裡,想起外面候見的官員,便道:“對了,程伯伯,外面那些候見的官員都是乾什麼的?”要知道程复無官無職,朝臣們屁顛顛地跑來見他幹什麼?

程复哼了一聲,道:“別去管,一群蒼蠅罷了!”

“既然程伯伯忙,那侄女就告辭了!”

臨上車時,她讓侍衛將班頭叫了過來,問:“這都是些什麼官?為何事而來?”

班頭道:“嗨,這事還真是一兩句話說不清楚的。有財部的、有少府的、有民部的,哦,還有那幾位,說是夫子的學生。誰知道他們都乾什麼的呢?反正夫子說了,不讓進,也不讓通傳。”

思菊嗯了一聲,道:“這裡離巡城御史衙門不遠吧?就沒人來管管?”巡城御史職在糾察,但凡上班時間,見官員不在職所,不論幾品,官職何居,巡城御史都有權詢問。

班頭道:“來過了!”

“來過了?”

“對,來過了!想來他們都是奉命來拜見的,所以巡城御史也沒法管!”

思菊想了想,確實是有這個可能的,便道:“好,知道了,好好當你的班去吧!”便命回宮。

鳳九淵正在審閱由內閣制訂的改正矯正方案,見她回來了,便問:“你哥急吼吼的把你找回來幹什麼?”

思菊道:“你猜?”

“我猜?”鳳九淵嘿嘿地道:“敢情是給你相了門好親事?”

思菊道:“憑他們也敢?真要是那樣做了,你還不得吃了他呀!”

鳳九淵道:“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有事,肯定有。快從實招來……”

思菊道:“剛才回來的時候我去過程伯伯府上了!”

鳳九淵哦了一聲道:“我也有幾天沒見這老夫子了,他還忙得沒個人形麼?”

“是呀,忙得不得了!”思菊給他添上茶水,道:“但我見他門外還有好些等著候見的官員,這就著實讓人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

“有候見的官員?”鳳九淵也是一愣,喝了口茶道:“老夫子無官無爵的,官員去見他做什麼?”

思菊道:“誰知道呢?怕是撞木鐘的吧?聽當值的侍衛班頭章老三說有財部的、有少府的、還有民部的!”

鳳九淵本想命人去宣巡城御史來問的,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小題大作,道:“老夫子自有分寸,我們又何必操這份心?”又問:“家裡現在都還好吧,親戚們沒來鬧了?”

思菊唉了一聲,道:“這事是免不了的,你也甭過問了……”剛把外套脫下來,掖在袖筒子裡的副本便掉了出來,宮女忙上前撿了起來。鳳九淵見狀,便問:“是什麼?”

思菊沒料到還是被他看見了,忍不住苦笑道:“本想先瞞你一瞞的,沒想到還是讓你給看見了……”

鳳九淵奇道:“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思菊道:“先說好,可以給你看,但不准生氣!”說完,又覺得太過於強鳳九淵所難,只得道:“算了,即便是我不告訴,你遲早也會知道。這場氣呀,早晚都是得生的……”便將副本遞到了鳳九淵手裡。

鳳九淵揭開看了起來,見是劉挺的字體,笑道:“怎麼,你哥哥的賬本……”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笑容就凝結在臉上了。讓思菊意外的是,在看完前,他都沒有悖然大怒,當場發作起來。看完之後,將本子合上,閉目思索了良久,才問道:“你哥就是怕直接奏上來我會生氣,所以才把你叫回去,想讓你先給我打預防針,是吧?”

思菊道:“是!總歸來說,哥哥覺得這事情太大,怕你一時接受不了,又,又……”

“又做出什麼不智之舉,比如頒下什麼可怕的詔書,是不是?”

思菊道:“你既明白,也不枉哥哥一片苦心了。這副本與督察院即將奏上來的正本差不離多少的,趁著這會子,你也該想想怎麼應對才是!”

鳳九淵不免氣憤地說了句:“人心要爛,我有什麼辦法?”又問:“那你哥哥是什麼意見?”

思菊道:“這事我沒過問。不過,回來的時候,我去請教了程伯伯!”

“老夫子有什麼說法?”

“他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

思菊點頭。

鳳九淵道:“好,我知道了……”

思菊退下去後,鳳九淵就盯著副本出神,心下想道:“到底怎麼才能徹底地杜絕貪腐呢?我原以為鳳凰界人道德操守高,能經得起考驗的。現在看來,他們竟然也一樣的脆弱,以前是受制度的和嚴刑竣法的約束,所以不敢亂來,現在麼,一個個都鋌而走險,大貪特貪,大腐特腐了……制度還是以前的製度,法律還是以前的法律,為什麼以前就不敢貪,現在卻敢了呢?是因為現在貪所能獲取到的利益更多了?更是因為是個官都貪,貪腐成風,又抱著法不責眾的僥倖想法,所以才敢如此的肆行妄為?都說上行下效,我身邊何曾有個貪腐之輩?這股腐蝕鳳凰界的惡風又是打從哪裡吹來的?”

想了半晌,不得要領。

而這股惡風又必須在短時間內得到遏制,要不然就會越刮越兇,越腐越快,越腐越徹底了。

想到這樣,鳳九淵越發覺得程复的道理是正確的。什麼經濟救國,什麼科技興國,什麼這呀那的,全都是扯蛋。一旦人心壞了,不管經濟有多發達,科技有多先進,最終都都將被敗壞。而只要人心不壞,不管發展的腳步有多慢,終歸是聚少成多,積沙成塔,會邁上巔峰的。什麼跨越式發展,什麼先富後富,什麼經濟建設為中心,全都是錯誤的,是經不起歷史考驗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11
823 爛攤子(二)
而這一切的根子,又都在他鳳九淵身上!

只因,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心裡想著,怎麼才能賺更多的錢!自己有了錢,又怎麼才能讓身邊的人更有錢!

在商人看來,錢就是一切一切!

世界上的一切,沒有是錢辦不到的。有了錢,可以有地位,有名望,有權力……什麼都有!

可他們唯獨忽略了一樣:有了錢就不代表有了靈魂!

在他的極端商業主義主導之下,鳳凰界正被金錢慢慢的腐蝕。現在爛掉的還是表面,接下來,就向爛向軀體和核心!

在他主政之前的鳳凰界,商業極不發展,但百姓過得極安定又富足。在他主政之後,百姓的財富看似增加了,生活卻是既不如以前安定,更沒有之前的富足和幸福。

這是為什麼?

這是為在商業主義之下的攀比,拜金,讓淳僕的人開始丟失了自己,丟失了靈魂。在他們逐漸被腐蝕得空虛的軀殼裡,充填進去的全是金錢和金錢至上的思想。

正是在金錢至上面前,不論是法律還是道德,都將失去本該有的嚴厲的約束意義,成為可笑的擺設。這就好比在道德與法律至上的社會之下,人們將會恥於過份追求金錢,心裡想的是如何才能做一個更加完善,更加高尚的人。

雖說鳳九淵及時地認識到了這些問題,並著手加以糾正,但能不能糾正得回來又是另一回事,會不會釀成災難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想到前路如此的艱難,鳳九淵就有一種想要放棄的衝動。

以前,他只看到皇帝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以為所欲為,卻沒有看到皇帝背後背負的沉重責任。當皇帝或者不難,當好一個皇帝則是極為艱難,而要當一個好皇帝,那簡直就是難以加難!

“當皇帝對我來說只是利於空餘時間兼了個職,沒什麼不妥。偶爾還能體會一下掌握至高權力的樂趣,有何不可?”鳳九淵以前經常這樣想,也並沒有覺得當皇帝是多麼沉重的負擔。隨著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他才知道,當皇帝遠不是他想的那樣,也更不是他能當得好的。

首先,必須以身作則。作怎樣的則呢?那就是你希望別人怎樣,自己就要盡量做到最好,做到無可挑剔,那樣才能資格要求別人,才能讓別人拿自己當成榜樣。在道德的社會裡,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而鳳九淵最煩的就是束縛自己的個性,他總是覺得,人活著想怎樣就要怎樣,生命那麼短暫,何必為了那些虛而不實的東西為難自己呢?所以,與其要求他要做到以身作則,還不如捅他兩刀子,讓他提前去見閻王爺得好。

其次,必須有足夠的才智。沒有才智怎麼掌控局成和禦使臣下?沒有才智又怎麼才能知道哪種建議是正確的,哪種是錯誤的?沒有才智又怎麼能夠就會紛繁複雜的工作?鳳九淵是偏才,也就是的,除了軍火方面的東西,其他的是十竅通了九竅。歷史,一無所知;文學,一片茫然;管理,滿腦子漿糊;識人用人,僅憑喜好;最糟糕的是政策,他從來只是憑著一時的衝動,想當然地就制訂出來了,然後強令臣下執行,也不管執不執行的通,在執行過程中會不會出現問題……總之,玩軍火,這個宇宙幾乎是無人能及得上他。當皇帝,或許是個人都比他強!

再者,必須要有寬宏的氣量。鳳九淵有氣量麼?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這得要看什麼時候,面對什麼人。他沒辦法做到對所有人都擁有寬宏的氣量,甚至對絕大多數人而言,他鳳九淵就是一個睚眥必報,手段毒辣的小人。他很難很難容得下自己不喜歡的人!試問,這樣的品性出現在一個皇帝身上,將會是怎樣的災難呢?身邊圍繞的都是他覺得的喜歡的人,不喜歡的都被他遠遠放逐開去。聽不到真話,看不到真事,久而久之,不出事那就有鬼了!

再回過頭來說說鳳九淵身邊的人和大臣。

呆在他身邊久了,他是什麼個性大家都很清楚。好聽的固然聽得進去,不好聽的,甚至是逆耳的也能容得下去。但聽得進去未必表示他能去執行!鳳九淵是個很固執的人,固執到你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肉一口口咬下來,吃掉!固執也就罷了,還極端的自我。總認為自己才是對的,別人的意見,他認為對的就採納,不對的就撇到一邊去,只當耳旁刮了一陣風。也就是說,他從來都是走自己的路,也逼迫著大家跟著他走他的路。當皇帝管理國家,走的是所有人的路。他卻是完全忽略了這一點,使著性子,迫使整個鳳凰界走他的路,不走不行,不走他就不干。試問在這樣的一位皇帝身邊,大家除了做好自己的本分外,還能怎樣?

南馨是跟他最近的,也是跟他吵架最多的,深知他的個性。

思菊性子溫婉,卻是極有主見,因為愛,也是處處順著他。

雷頓是只要認為不影響到他的安全,隨便他怎麼折騰都行。

至於大臣們,為了江山社稷,忍忍吧,畢竟鳳九淵不但是鳳凰界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也是他們的希望。

時間一久,當一切成了習慣,就沒人能夠意識到鳳九淵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現在鳳九淵意識到鳳凰界被他搞出了大問題,如果再不及時地加以糾正,毀滅之災的降臨就是指日可待。他的選擇不多,在這些不多的選擇裡,他覺得每一項是那麼的艱難,那麼的難以做到。所以,他想放棄,想把皇位傳給鬱非,然後跑路。但想到鬱非還年幼,就怎麼也鼓不起勇氣來。

當然,這個想法他是誰也沒有說的,真怕嘴一張就又會激出軒然大波來。既然還在當和尚,鐘就要繼續撞下去,但不耐煩的情緒在鳳九淵的心裡已經是越來越重!

小朝會天天都在開,有時候一天還不止一次,開得鳳九淵直想叫娘,可它依舊沒完沒了。政策是製訂了不少,但頒布實施的卻很少。

鳳九淵算是看出來了,程复既不是個保守主義者,也不是激進主義者,他就是一個穩健的改革派。有些方面,他表現得很激進,甚至是有些極端,但在有些方面,他又相當的保守,保守到一個讓人不能理解的程度。大多時候,他的意見都和內閣存在分歧,經過一番的爭論之後,內閣又往往被他說服。他雖無官無職,朝上朝下皆以夫子稱之,但大家都看出來了,自打他進京之後,真正的內閣首相已經換了人,不再是武定中,而是他。武定中成了擺設,成了簽章蓋印的傀儡,而他才是通過鳳九淵掌控朝綱權柄的赫赫宰相!

人一紅了,問題就多。每天擠到定西門外安榮大街三號去請見的達官顯貴不知凡幾,而且個個都攜帶著價值連城的珍寶,為的,就是能私下里見上這位有實無名的宰相一面,哪怕事情不能辦成,能說上幾句話也是好的。若換作其他人,怕是難以守得住自己,免不得拔冗會見其中一兩個。但程复做得很絕,一連半個月,依舊一個也不見。他只是內閣的顧問,只負責制訂政策,不負責執行,所以與朝廷官員沒有任何的瓜葛牽扯,自然也就不怕得罪人。有人說,他一味的拒絕是怕自己不夠堅定,怕別人的話影響到他的政策執行。他總是笑笑說:“由得別人去說吧,無所謂……”而他的弟子們卻是清楚地知道,老師故作清高,而是實在抽不出時間。

想想吧,多大的國家,多少的道州府縣,有多少人口,又牽到多少事務?每天只有十二個時辰,除去吃喝拉撒還有睡覺的時間,程复每天最少工作九個時辰都不夠用,又哪來的時間見人?他不是想掙個清高之名,他是怕事情幹不好,辜負了鳳九淵的重托,更重要的是致使天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在程复的身上,你看不到半點的'德高望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很自然,沒有故意擺出來的莊重,更沒有時刻強調他是聖人門徒。不知道他真實年齡和身份的,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中年書生;認識他的,卻又覺得這個人太沒趣,一眼就什麼都看透了;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曉得他是多麼的底蘊深厚,藏而不露。

但不管怎麼說,程復是人,而不是神!他從來沒有認為憑一己之力就可以解決鳳九淵製造出來的所有麻煩,更不認為全天下只有自己才是唯一清醒的那一個。他說他現在做的,不是在徹底的解決麻煩,而是通過解決麻煩的努力,喚醒更多的人意識到整個鳳凰界正面臨著一場大麻煩,如果不徹底的解決,鳳凰界就將面臨著滅頂之災。他要的是,所有人一起來努力對抗和解決這場麻煩!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12
824 造反(一)
在鳳九淵登基第六個年頭的夏天,中京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事件:有人煽動中京督衛府兵變!

事件是這樣的:那天,天氣很熱,比前些天更為悶熱。王長青起床後,草草了洗漱了,便去校場巡。當時太陽剛剛從東邊露出了笑臉,紅彤彤的,很是有些可愛。沒過多久,便被濃厚的烏雲給遮住了。風一絲也沒有,到晨操結束之時,站在校場邊的王長青甲胄都已經被汗透了。

按早擬定好的行程計劃,今天須得去位於棲霞山南的演兵場接收一批新兵。這一批新兵共有一萬五千人,他們一旦充實到了督衛府的建制,將後有一萬名老兵奉命出征!

這是朝廷制訂的輪換作戰計劃,一方面旨在支援燭光防線的作戰,另一方面也可以通過輪換的方式全面的提高軍隊的戰鬥力。王長青身為節制使,他必須忠實地執行朝廷頒布的每一條命令。

用過早膳之後,安排了營務,就命護衛統領備車,說天氣熱,爭取早去早回。

車隊在出轅門時,他不經意在人群裡瞥到一個陌生而冷漠的面孔。目光相撞的那一剎那,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在那個人眼裡,就像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或者說即將成為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即便是在坐著不動都會汗流夾背的大熱天裡,他依舊感到渾身通涼。

那人是誰呢?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自己?

王長青覺得很納悶!

隨著闖入視線的人越來越多,那個人的印象漸漸從腦海裡淡了去,在出了城門之後,他幾乎將他完全忘了。

或許是今天出門沒有看黃曆,還沒走出五十里,座駕就出了問題,護衛統領檢查了一番,說是輪軸裂了,沒法修。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只能命人趕來把車拖回去修。

好在他們開了兩台車,即便是壞了一台,也可以擠著坐另一台車趕往棲霞山的演兵場。

重新上路不久,暴雷就一聲接一聲地響了起來,沒多片刻,大雨傾盆而至。王長青心裡惦記著事情,就命強行趕路,結果迎面與另一台趕路的車撞作一處,除了王長青之外,多名護衛受傷。

這路是沒法子趕了,只得就近尋了個茶肆歇腳。眼見雨勢不減,王長青就通知棲霞山演兵場那邊,說今天不去了。

在茶肆待到了中午,雨勢這才減弱了下來,一行人搭乘一台運貨的氣車回了中京。

見大家都受了一上午的罪,王長青也有些過意不去,就說先去行轅之外的得福樓吃午飯,酒樓管飽,吃了之後再回營。大家見他這樣安排,都極是興奮,也顧不得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擁有王長青就去了得福樓。

得福樓是專做督衛府生意的地方,王長青等人一到,就被領到了雅間去,好酒好肉的招待了起來。

護衛們挨個地跟王長青走了一碗酒後,就開始了划拳行令,胡吃海唱。王長青知道士兵本性粗豪,也不加禁止。沒過多久,一陣尿意上來,便脫了身上濕重的甲胄,自去茅房方便。

尿完了回來時,路過後廂客房,猛聽得一聲怒喝:“找死呀……”心下一凜,暗道:“這聲音好熟呀,是誰呢?”便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細聽了起來。結果屋里安靜一片,什麼也沒有聽著。這下他就更奇怪了,心說:“大白天的,又這麼熱,至於把門窗都掩上麼?莫不成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見人來人往的,杵在這裡聽牆根也不方便,就走了回來,叫過一名護衛,悄聲交待了幾句,護衛點頭自去,他則坐下喝酒吃肉,等著護衛的回報。

約頓飯功夫,派出去的那名護衛回來了,只見他臉色鐵青,渾似活見鬼了,渾身還一陣陣地顫抖著,也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嚇的。

眾人見狀,都問:“喲,這是怎麼了?大白天的,活見鬼了不成?”

王長青深知有異,對其他人道:“吵什麼?都給我滾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護衛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扔下酒碗,魚貫而出。

掩上門後,那名護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叫道:“將,將軍,出,出大事了……”

王長青啊了一聲,問:“出什麼大事了?”

護衛道:“有,有,有人要,要造,造反……”

“造反?”王長青以為自己聽錯了,道:“青天白日的,說什麼胡話?你小子平日里酒量素來很好,今兒怎麼著就給醉了?”

護衛急得都要哭了,嚷道:“將軍,真,真的。小的,小的哪敢騙你?”

王長青見狀,才知道事態真的嚴重了,問:“快說,你都聽到了什麼?”

護衛道:“將軍,小的,小的聽到……屋裡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前軍,前軍副將柯大人,還,還有一個小的沒,沒聽出來是誰。只,只聽他們說午夜舉事,由柯大人領兵從青華門攻入內閣,斬殺了那些奸臣,清君側。那人,那人負責去取,取程夫子的人頭……”

王長青聽了,只感到一陣天眩地轉,失手打翻了好幾隻酒碗都不覺得。好半晌,沉住氣後,他再問:“你確定自己都聽清楚了?這麼重大的機密,斷不至於在這種地方討論才是!”

護衛道:“小的以身家性命擔任,絕,絕對沒有聽錯一個字。那人也提醒柯大人,說這地方人多眼雜,小心走漏了風聲。柯大人還說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越是這種地方,就越能計較大事……”

王長青伸手按住胸口,只感到心臟砰砰的亂蹦,彷彿要跳出來一般。

護衛問:“將,將軍,咱們,咱們怎麼辦……”

王長青問:“有人看著你了沒有?”

護衛道:“這裡來來往往都是咱們營裡的人,不奇怪……”

王長青道:“好,管住你的嘴巴,敢走漏一個字,你全家都別想活了。去,把他們都叫進來!”

其他護衛都進來後,王長青對他們下達了禁口令和禁足令,說自己要去辦點事,在他回來之所,所有人只管喝酒吃肉,但一步也不能離開房間。誰要是離開了,就是違反了軍令,格殺勿論。

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得領命。反正這也算是一件美差,平日是裡求都求不到呢。

王長青出了雅間,沒走前門出去,而是從後院翻牆走了。因身上的甲胄太招眼,便順走了酒樓掌櫃的一件衫子。

出了得福樓,王長青穿街過巷,好不容易尋著了公共驛站,乘上車就直奔青華門。

按計劃,今天晚上他該是棲霞山的演兵場渡過。這些人議定今天午夜舉事,該就是為防著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舉事,都有哪些人參與,用的是哪支兵……

到了青華門外,王長青本想直接叩門請見,卻發現今天當值的御林軍將領竟然是生面孔。

他這才從御林軍統領任上調往中京督衛府擔任節制使沒多久,按說御林軍上下的中高級將領全都認識,特別是像青華門這等重要崗位當值的將領,更是該熟的不能再熟的。怎麼這才幾天功夫,就換了新人呢?一時間,王長青心下疑云密布,警惕驟生,竟然不敢直接叩門而入了。

怎麼辦呢?

人都是急得慌了腦子不免短路。王長青犯難了好一陣子,想著怎麼才能面見皇帝,奏呈此事,直到想到了老上司雷頓,這才記起手腕上佩戴的通訊器可以直接呼叫雷頓。猛地拍了一下腦門之後,這才向雷頓發去了通訊。

接通之後,他就道:“雷統領,屬下有十萬火急之事向皇上陳奏……”

王長青的穩重是眾所周知的,雷頓乍見他頭髮散發,穿得也不倫不類,滿臉的惶急之色,便道:“你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王長青道:“雷統領,通訊器裡不方便說。麻煩你派人來接下我,我就在青華門外……”

雷頓道:“好……”幾乎是話聲才落下,雷頓就已經到了王長青的身邊,問:“你這是在搞什麼?怎麼弄成這副樣子了?”

王長青是深知雷頓的本事,也不覺奇怪,道:“雷統領,有人要造反!”

雷頓也極是驚異,問:“造反?誰?”

王長青道:“能換個地方說話嗎?”

雷頓道:“好,跟我來!”

邊走,王長青邊問值守青華門的御林軍將領是誰,他怎麼不認識。

雷頓也很奇怪,道:“你不認識?這不可能呀!”

王長青越發預感到大事不妙。

繞開青華門,雷頓領著王長青由丹鳳門入皇宮,然後將他一路帶到了鳳鳴宮外的侍衛值房,斥退了所有人後,這才讓他情況細細地道來。

聽完之後,雷頓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就道:“看來是真有人想要謀逆造反了!”便打發人去看看鳳鳴宮的會議開完了沒有,一聽說開完了,就對王長青道:“換身衣服,跟我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12
825 造反(二)
鳳九淵聽完王長青的敘述之後,既驚駭又難以置信地道:“真有人要造反?”又問:“這是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王長青沒答。

思菊卻是已經嚇得臉色都變了。

鳳九淵顯然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拿不出來主意。雷頓卻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讓那些人知道消息已經走漏,更不能讓他們知道王長青半路折回來了的事情。一方面要通知棲霞演兵場,讓他們不要走漏了風聲,另一方面也要把那十幾個護衛給安置好。得福樓那地方人多眼雜,一個不慎就什麼都鬧開了!”

鳳九淵道:“好,立即去辦!”然後命人去把新任御林軍統領陸文給叫來。

在雷頓的命令之下,大內侍衛全都行動了起來。另一方面,鳳衛也接到了旨意,說有人要造反,要他們作好應戰準備。

陸文來了之後,鳳九淵就問他今天青華門當值的是誰,陸文說是才從安陽督衛府調過來的副將上官允。鳳九淵這才記起調令還是自己簽發的,便道:“對,是他了。你應該知道的!”這話是對王長青說的。

王長青這才記起上官允的調令也是自己經手的,便道:“臣還以為反賊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調換御林軍大將了呢!”

鳳九淵嗯了一聲,暗道:“保不准這個上官允就有問題呢!”便讓陸文去暗中佈置,萬不可有失。然後就對雷頓道:“走,咱們去督衛府行轅走一趟!”

思菊道:“這就去?你,你就不怕,不怕打草驚蛇?”

鳳九淵道:“難道還真等他們晚上發起兵變再說?”誰都知道,亂兵一起,那可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收拾得了的,他們的破壞力超乎想像,一旦局勢沒有控制住,偌大的中京怕又是要遭遇一場刀兵之災了。思菊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她是在擔心鳳九淵這一去就落入了敵人的圈套了!

王長青也勸,說此時皇上是萬萬不能去督衛府中軍行轅的,一旦反賊有不軌舉動,怕是就要陷入危地了。

鳳九淵聽了,哈哈地笑道:“中京督衛府的將領基本上都是我帶出來的,若他們都反我,想來我這個皇帝也真是搞得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誅之了。若我還能鎮得住他們,將這場刀兵之災化解到未燃之際,豈非中京之福,我鳳凰界之福?好了,你們也不用勸,願去的,隨我走上這一趟。不願去的,該上哪呆著上哪呆去!”說著,便命人準備衣服。

思菊無奈地道:“你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若不陪你去,回頭不知還得被你怎麼數落呢。”說完,也去換衣服了。

隨侍身邊的人除了雷頓、思菊和王長青外,另只帶了四名大內侍衛,全都身著便裝。

出青華門時,上官允已經不在了,想必是被陸文叫了過去。

思菊到底覺得不放心,道:“要不要跟內閣打聲招呼?咱們就這麼去了,萬一落入了包圍怎麼辦?”

鳳九淵哈的一聲道:“包圍?不是我小看自家帶出來的兵,就憑他們也能把我們給包圍起來了?”

思菊唉了一聲,埋怨道:“陰溝裡都有翻船的時候,你這人,啥時候才能學得謹慎一點?”

車先到的得福樓。王長青說,把手下的那十幾名護衛叫上,真要是有事,也還有幾個幫手。鳳九淵雖覺得那幾名護衛未必有什麼用處,但也沒有阻止王長青。

結果王長青進去不過片刻就跑過去,臉色死灰地禀告說留守在房中的護衛全死了!

鳳九淵驚問道:“死了?怎麼死的?”

王長青說:“身上沒有傷口,也不是中毒……”

鳳九淵道:“走,去看看!”

雷頓對屍體逐一進行了檢查後,道:“是術法!”

一聽是術法,思菊的臉色也變了,對其中的四具屍體進行了查驗,不得不道:“不錯,確實是術法……”既然這些護衛是被術法所殺,也就是說神殿怕是也牽扯了進來。

鳳九淵嘿嘿地一拍桌子道:“好得很!看來又是一出驚天陰謀呀……”然後道:“走,去看看那個柯金貴還在不在!”

因為所乘的車無特殊標識,轅門守軍就沒有放行。王長青跳下去,怒喝道:“狗眼睛都瞎了麼?”

大家一見是他,還身著便裝,分明搞不清楚什麼狀態,慌忙開門放行。當值的小軍官跑上來見禮,王長青道:“傳諭諸將:皇上駕臨巡視,一刻之內,著所有營級以上軍官正堂來見!”當值小軍官先是一愣,抬頭朝王長青身後一望,見鳳九淵果然從車上走了下來,沒給嚇著,精神反倒一振,高聲道:“是,小的遵命!”飛也似的跑去了。

正堂就是頒布軍令的白虎節堂,平時若無重大事情是不會開啟的。在去正堂的路上,只見整個營區雖亂卻還有序,中高級軍官們邊跑邊整理甲胄,看到鳳九淵的,就地跪下見禮。

白虎節堂足以容納上千人,便是中京督衛府五軍所有中高級軍官到了,也不會顯得擁擠。

鳳九淵往正中那張熟悉的椅子上一坐,就喝問:“人都到齊了嗎?”

軍法司馬回奏道:“應到兩百四十一人,實到兩百三十五人,尚差六人未到!”

鳳九淵問:“是哪六人?”也不等軍法司馬回答,就喝問:“前軍副將柯金貴何在?”

沒人應聲。

王長青又喝問了一遍,還是不見有人應答。王長青這才下令軍法官去將柯金貴找來!

掃視了一眼眾將,鳳九淵不緊不慢地道:“在場的,不是我在中京督衛府節制使任上提拔起來的,出列!”

沒有人站出來!

也就是說,所有的軍官都是鳳九淵在任之時提拔起來的!

看到這場面,鳳九淵的臉當即沉了下來,猛地一拍面前的桌案,罵道:“媽拉巴子的,既然都是老子帶出來的兵,為什麼還造反謀逆?!”

此言了出,所有人都駭得跪了下去,不知道該怎麼說。

鳳九淵顯然是嫌面前的桌案礙事,指著它對雷頓道:“挪開!”又不得雷頓挪,抬腳就踹。可惜以他鳳九淵的力氣,哪裡踹得動這張幾百斤重的銅案?還是雷頓見機得快,伸手一推,將長桌給推到了牆根底下去了。

沒了障礙,鳳九淵手腳活動自然就不受束縛了,吼道:“別他娘的給我埋著頭,都抬起來,看著我!”然後對著數百雙眼睛質問道:“告訴我,我有哪裡對不起你們?說!”

王長青領頭答道:“皇上並不對不起我等之處!”

鳳九淵道:“你給我閉嘴。你才到任幾天!張胖子,你,你來給我回答!”

一名體形壯碩的將領叩頭答道:“皇上對我等恩重如山,即便是磨成粉,我等也難以報答萬一!”

鳳九淵道:“朝廷養著幾百萬將士,有新的、好的裝備,你們優先配備;有立功的機會,我頭一個想著你們;升賞提拔,我還是頭一個想著你們!為什麼?就因為你們是我帶出來的!我信任你們,你們也忠誠於我。結果呢?你們中有人辜負了我的信任!柯金貴,柯金貴帶來了沒有?”

沒人回答自然是沒有了。

鳳九淵氣猶不平,繼續道:“柯金貴,當年在江背道剿滅魔怪之時,已經是我的帳前傳令官。好多次,為了將命令傳達到最前線,都差點送了命。朕覺得他是條漢子,抬舉他。這才幾年,就做到了督衛府軍前副將。結果倒好,他娘的竟然夥同賊人,竟想……”才說到這裡,思菊不得不叫道:“皇上!”

鳳九淵看著她,問:“什麼事?”

思菊道:“事情都還沒有查清楚,你何必如此動怒?”

鳳九淵一凜,暗道:“是呀,我就听了王長青幾句話,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就這樣發作起來,冤枉了柯金貴事小,寒了眾將士的心就麻煩大了……”便哼了一聲,重新坐了下來。

沒過片刻,軍法官來回報,大營內不見柯金貴身影,想必是外出了。

鳳九淵道:“派人去找,一個時辰之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柯金貴依舊沒有找到。

雷頓這才告訴鳳九淵:“柯金貴極有可能已經死了,甚至被毀屍滅跡,他們是找不到的!”

鳳九淵嗯了一聲,顯是認同了雷頓的觀點。便道:“傳旨:命御林軍封鎖全城,捉拿柯金貴與其家人、同黨。中京督衛府沒我的旨意,不得調動一兵一卒。王長青,將平日里與柯金貴親近的人全都隔離起來,我自會命刑部審查。”又道:“你們若是知道什麼,儘早說出來好,我自當視作勦賊平叛之功,予以升賞。若是隱瞞不報……哼!擺駕,去內閣!”

出了白虎節堂,思菊就道:“萬一,萬一王長青鎮不住他們怎麼辦?”

鳳九淵問:“有這個可能嗎?”

思菊見他顯然不相信王長青會鎮不住這幫子驕兵悍將,便道:“為什麼沒這個可能?王長青才從御林軍統領任上調過來幾天?既不知兵,也不曉將,真要是有人心存不軌,他是斷然沒有奈何的!”

鳳九淵道:“你都說了,王長青是擔任過御林軍統領的人,若是連這都鎮不住,也枉我對他如此看重了!”便再不聽思菊的勸諫,執意先回內閣。

事後才得知,思菊的擔心不是多餘的,而王長青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拼著丟了一條手臂,當場斬殺了幾名暴起刺殺他的將領,這其中就包括鳳九淵點過名的張胖子,成功地鎮住了局勢,也成為了平息這場叛亂的最大功臣。

當時的情況不可謂不凶險。鳳九淵一行走後,王長青就命除前軍之外,其他各軍諸將各位其位,緊守本職,然後就命軍法司馬將前軍營級以上軍官隔離起來,回頭交由刑部審查。

此令一下,前軍諸將都鼓譟起來,說副將柯金貴犯了事,沒得連座他們的道理。聽了這話,王長青道:“隔離審查是皇上的旨意,怎麼,你們敢抗旨?”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我看你也是只有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本事!”王長青勃然大怒道:“誰,誰如此大不敬?站出來!”

張胖子見狀,似乎是覺得氣氛太過於激烈了些,站出來道:“都是自己兄弟,鬧什麼鬧?將軍,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王長青也沒想張胖子這個非前軍將領怎麼會還呆在這裡,冷冷地道:“說!”

張胖子道:“將軍你也是才來,並不曉得咱們督衛府兄弟在中京都是有根有枝,有花有葉的人。說到底,柯金貴犯了什麼事,我們不知道,既然牽到了前軍的兄弟,咱們也不能包庇不是?何況皇上已經有了旨意,不審就是抗旨。只不過屬下覺得,都是自家兄弟,誰不是知根知底的?將軍何必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才說到這裡,王長青就道:“你在威脅我麼?”

張胖子一怔,道:“這,將軍,屬下怎麼敢?”

王長青道:“那你的有根有枝,有花有葉是什麼意思?是在提醒我,他們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人,勸我不要動他們,免得自招麻煩?”

“這個,將軍,屬下可不是……”

“你不是?我做得絕,敢問我哪裡做得絕了?我有讓他們去送死,還是怎麼著?說,你說呀!”

張胖子臉上陡然閃過一絲厲色,神色頓時猙獰了起來。王長青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感到一陣勁風朝小腹襲來。他慌忙朝右側閃避,不想有人早算準了他的退路,提前擋在了他的右手邊,並抓住了他的右臂。

王長青當真是又驚又駭,情急之下,為了避開小腹要害,只得猛地扭身,一個鐵板橋,朝後仰倒。結果小腹的要害是避開了,手臂上一涼,就感到整個人失去了支撐,紮紮實實地摔向了地上。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5 23:12
826 造反(三)
王長青知道,自己的右臂沒了。也不及細看,倒地之後,猛地翻身躥起,然後一個掃堂腿,將圍在近前的幾人逼了開去,大叫道:“來……”'人'還沒有叫出口,張胖子等人又緊逼了上來。他們個個都攜帶有武器,所施者又無一不是殺招,逼得王長青連連倒退,哪裡還顧得上叫人。

沒了右手,王長青縱是本事遠比他們高強,要徒手應付十幾個手執利刃的敵人,也是險象環生。好在他也不是花架子,確係從生死線上拼殺出來的,總是能在最關鍵時刻避開要害,免於喪命當場。但斷臂的傷口在不斷淌血,照這般下去,縱他再強悍,也是撐不了多久。張胖子等人卻是急於將他誅殺,根本沒想過拖時間耗死他,一味步步緊逼。這樣反倒給了他機會。終於,王長青賣了個破綻,引得一人挺起短劍直朝他胸腹刺來,他靈活的側身一閃,用左手刁住那人手腕,猛力一拗,便將臂骨給折得粉碎,並順勢奪下了短劍。

有了兵器在手,王長青哪裡會怕這些人了?不退反進,幾招下來,便刺翻了三人在地。張胖子見狀,急得吼叫道:“他娘的,不殺了他,咱們都沒得活,上呀……”王長青看出他才是頭,厲吼一聲,將眾人震得懵了,猛力擲出了才奪在手裡的短劍。張胖子反應不及,只得看著短劍貫胸而過,然後口噴著鮮血,不甘地倒也下去。

其他人張胖子倒了,顯都嚇得沒了主意,你看我,我看你,圍著再不敢進攻。

王長青這才出手封了手臂的穴道,止住了狂湧的鮮血,環視了一眼諸人,撕下了片衣衫,先將傷口裹了起來,然後才冷冷地道:“老子再不濟事,也是大內侍衛出身。哼,就憑你們……”然後用腳在地上挑起一把短劍,道:“來,不怕死的再來!”

此時聞訊的士兵已經衝了進來。行刺王長青的諸將見狀,自知是難以倖免,一個個地都挺起手裡的短劍,當場抹脖子,自裁了事。看著割斷了大動脈的他們躺在地上進行著最後的掙扎,王長青也不憐憫他們,命令士兵將其餘前軍諸將即行鎖拿,又命暫時不要收拾現場,靜候處置。

鳳九淵是萬沒料到他前腳才走,後腳就有人向王長青發難,當即是震怒交加。

趕回到白虎節堂,見王長青一條手臂已然沒了,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十幾名將領,當真是按捺不住的暴跳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長青強撐著把情況說了一遍,道:“臣,臣也沒料到他們,他們竟然如此瘋狂……”思菊見他失血過多,便取出一粒藥丸,道:“快服下吧!”又對鳳九淵道:“他傷得不輕,又失血過得,得趕緊宣法師來救治!”

鳳九淵道:“不用了,送到鳳凰號上去,把這條斷臂重植吧!”

不到一個時辰,內閣諸臣和大都督府眾都督都趕到了中京督衛府行轅的白虎節堂,看著這血淋淋的一幕,沒有人不感到震驚和恐懼。

鳳九淵已經命雷頓讀取了他們的記憶,將有關人等列出名單,命刑部照單拿人訊問。而在他們的記憶裡,整起事件的最高謀劃者當然是柯金貴,至​​於柯金貴上頭還有沒有人就不得而知了。

而讓鳳九淵感到心寒的是,這些士兵之所以冒著誅滅九族的風險兵變,無不是因為最近朝廷掀起的一系列改革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好多將士因此傾家蕩產,債​​台高築。他們幾乎每一個都想著:錢財沒了,活著生不如死,還不如拿命一搏,或許還能搏得個富貴終生呢?

唯一令鳳九淵感到安慰的是,這些將領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要傷害他,或是對他有不敬的念頭。他們都認為朝里出了奸臣,皇帝被蒙蔽了,是以要發起兵變,以清君側。

但不管他們的口號有多麼的高尚,也是難以掩蓋他們出發點的骯髒。

所以,鳳九淵下旨,將張胖子等人按謀逆之罪論處,家人先行收監,待案件審明之後,再一併處置。

這絕對不是一起小事。素來被稱為近衛軍的中京督衛府尚且出了這樣的問題,其他督衛府可想而知。想到這一切的問題都是因為經濟改革而引起來的,鳳九淵就感到前途是那麼的黑暗。若再繼續走下去,發動兵變的怕就不止是一兩個督衛府,而是七十二道的督衛府都會揭竿而起了。那樣一來,鳳凰界還是鳳凰界嗎?

聞著正堂裡兀自不散的濃重的血腥味,鳳九淵內閣該怎麼處置這件事情。

內臣諸臣裡,有的主張嚴辦,一定要殺一儆百。有的卻認為不宜公開處置,說不定起不到警示作用,反而還會成為其他督衛府學習的榜樣。

鳳九淵也覺得不宜公開,但不管怎麼處置,都得拿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行,便道:“中京督衛府素為七十二道督衛府之表率,出了這等之事,著實讓人心寒呀。但不管怎麼說,總得拿出一個既不損毀其形象,又能讓軍民人等信服的理由才行吧?”

內閣上下都說是。

“在這件事情上,兵部和大都督府應該反思,怎麼才能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重演。”說到這裡,由不得淒愴地道:“中京督衛府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橫屍就地的這些人,哪個不是曾隨我血戰過的?他們尚且如此,其他的督衛府……我是真不敢想像,改革繼續深入下去,會引出一群什麼樣的惡魔來?”

不但他是憂心忡忡,大臣們又何嘗不是?

兵變在其他國家裡是平常時,但在鳳凰界,卻是稀罕得不能再稀罕的事情。在過去的五百年裡,只發生過一次兵變,也就是史書上晦莫如深的中平宮變。

經濟改革才實行幾年,人心難道就腐爛得這麼快嗎?鳳凰界傳承了上萬年,道德和約束和精神的信仰,讓他們對皇權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尊敬和畏懼。縱觀整個歷史,何曾有過為了錢,為了富貴榮華髮動兵變的先例?既然此例已開,那是不是預示著今後的鳳凰界就會深處危機之中,難以自拔?

沒有人知道!

作為特權階級,所有的大臣無不從這起事件上感受到迫在眉睫的殺機。

如果再不徹底地摧毀金錢對人心的腐蝕,再不扭轉民心的向背,那麼,接下來他們這個統治了鳳凰界上萬年的階層將會在革命的名義之下,被暴力剷除。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一旦暴力革命的先例一開,皇權就毫無威嚴可言。今天是清君側,不定哪天就會有人想推番鳳氏,自己來當鳳凰界的皇帝。更可怕的就是,七十二道各種為政,分裂割據,陷入持久的內戰……

當天晚上,內閣所有成員外加所有部院大臣都齊聚內閣會商處置辦法。濟濟一堂百十來號人,卻是發言者少,沉思者多,一個通宵下來,竟然沒有拿出一個像樣的處置方案。

巳時,鳳鳴宮又召開了小朝會。本該是決斷內閣會商的方案的,結果見內閣的半成品方案實在不像話,又不得不重新討論。

程復也獲邀參加了這次的小朝會。

默聽了一會兒後,他開口道:“皇上,臣以為不宜宣稱他們是犯下了謀逆之罪!”

鳳九淵問:“老夫子有何高見,儘管說來就是!”

程復道:“臣以為,可以對外宣稱皇上巡視督衛府,遭到刺客暗算,諸將為護駕,力戰身死。這樣既不傷皇上之英明,也不損中京督衛府之威嚴!”

鳳九淵苦笑道:“這是不是有些掩耳盜鈴了?”

程復道:“不,皇上,這是通變。若是對外宣稱他們犯了謀逆之罪,有人就會問是謀的什麼逆?朝廷必然是會語焉不詳的,這樣一來,反給了心懷不軌者捏造事實的機會!”

鳳九淵一想,確實是這樣,道:“老夫子之言自然有理,問題是我昨日當著諸將的面發作,說他們之中有反賊。時日一久,必會眾人皆知。那時又該當如何?”

程復道:“這不難。不是還有個找不到的柯金貴麼?可以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他身上!”

鳳九淵眼睛一亮,暗道:“姜還是老的辣呀!”便問內閣諸臣道:“你們以為老夫子這條主意如何?”

內閣諸臣小聲計較了一番,武定中才道:“回皇上,內閣以為此案可行,但未免太便宜有些人。只是,只是昨日已經奉旨將張懷義(張胖子)等人的家屬捉拿了起來,這解釋起來怕又是一樁麻煩!”

程復道:“不麻煩。就說是走了刺客首腦,為了保護護駕身死諸將家屬,不得不將他們進行轉移!”

鳳九淵也不想再討論,一拍案道:“好,就這麼辦吧!”不管以後民間將如何議論此事,當下以這樣的口徑對外解釋無疑是最好的。雖說便宜了幾名逆賊,但他們也曾為國家立過大功,權當功罪相抵罷了。更何況消彌了一場大禍,付出一點代價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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