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爭霸] 宇宙軍火商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2-3 00:28: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5 209941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0:58
877 叛亂(五)
鳳九淵是作了多手打算的。

如果叛軍真的打到了中京城來,他也不准備抵抗,直接宣布退位走人,叛軍和朝里那些懷有二心的大臣愛怎麼搞就怎麼搞,他一家子上下也樂得解放了出來。

如果能構築起防線,將叛軍消滅在北境,他也不打算再乾下去了,甚至也不打算讓鬱非來接他的班。這樣一來,他就有足夠的藉口來渲染起鳳氏一脈的福澤已盡,德行不足以再為鳳凰界之王,可以效法上古堯舜,禪讓帝位,到時他再拍屁股走人,鳳凰界鬧得再怎麼天下大亂,也乾他鳥事。

如果,只是說極小可能性的如果,摩格十三部並沒有反叛,率大軍南下是另有原因的話,那他的威德,鳳氏的威德沒有受到損害,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摧毀現有的特權集團,或將他們誅殺,或貶為庶民,再從普通百姓和軍隊裡遴選一批上來補充,形成新的,受皇室支配的特權階級,以免將來鬱非登位,鬧出更多的事非來。

不管是哪一條,他都暗暗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三年!最多三年!三年之內,解決所有的事情,然後閃人!

總之,當了幾年皇帝,人心是看透了,權謀也玩夠了。此前對權力的神秘期待完全沒有了,除了各種骯髒與殘酷,他甚至找不到一點美好的回憶。

想來想來,人吶,還是過得簡單一點的好!

別有錢了又想有權,有權了又想有勢,有勢了還想成為絕世高手,然後又覺得神仙最好……兜了一轉回來,你會發現還是當個普通人最實在。可等醒悟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你的生命也將走到了盡頭,本該有的已經丟完了,再也找不回來……

沒錢的時候,覺得世上最苦惱的就是窮人;有錢的時候,覺得最苦惱的是商人;當了大官,覺得天天要受上司和皇帝的氣;當了皇帝,才發現一切又是另一回事……世事就是這麼的滑稽好笑,人,就是丈八的燈檯,照得著別處的好,照不見自家的好。

為了不辜負信任他的人,也為了不辜負他信任的人,鳳九淵在努力,他不曾有一絲毫的鬆懈。就算是打定了主意跑路,他還是覺得既然在位一天,那就要當好一天的班,即便將來跑路了,不管是對誰,都問心無愧。

心態擺正了,剩下的事也就無所謂了。

朝臣們再拖延,再怎麼反對和掣肘他的計劃,他也不發怒,就當本來就是那麼回事,通不過也沒什麼,通過了也沒必要歡喜。

榮子方和魯、閻二人得知鳳凰界的局勢後,反倒是憂心忡忡,問他是否需要外援,鳳九淵說什麼援他都不需要,鳳凰界的事情就靠鳳凰界自己解決,若是解決不了,該怎樣就怎樣。抽出空閒,他還審閱了榮子方的方案,並對其中幾處作了修改。

原道寧所說的'以國家的名義,化整為零'他沒有體會過來,也不打算再問,只覺得榮子方的方案經過修改之後已經很好,魯、閻二人也很認可,剩下的就可看合眾國方面的了。

榮子方說沒有必要先與國會接洽,若是原道寧認同這個方案,那麼,國會也不得不接受。也就是說,只要爭取到了原道寧,爭取到了軍方,剩下的工作也就好做了。

鳳九淵沒有親自出面,他讓榮子方跟原道寧談。事後榮子方回复鳳九淵,說原道寧看了方案,並沒有立即答應,說是要提交軍方審議,如果軍事委員會和參聯會都沒有意見,那就算通過。鳳九淵說,既是如此,審議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讓他先去鬼摩界辦事,免得耽誤了功夫。

這一次,魯博姆和閻羅沒有再攔著榮子方,閻羅還說要盡快趕回去向最高委員會匯報情況,便與榮子方一起離開了鳳凰界。

魯博姆則說擔心他的安全,還說身為古力塔大長老,保護他這個九天大長老是職責範圍內的事,也就留了下來。

就在鳳九淵感覺越努力反而越把朝局攪得混亂之時,鳳衛有消息傳了回來:提醒他小心蕭可立。

“小心蕭可立?!”看著這張由白三清親自呈遞進來的紙條,鳳九淵懵了,道:“難道蕭可立投靠了叛軍?這,這可能嗎?”

思菊也不解,道:“白副總管既然這樣說,那必然是發現了什麼,絕不會無的放矢的!”

鳳九淵將紙條燒了,道:“那還不趕緊問問白三清怎麼回事。”

思菊道:“暫時聯繫不上。鳳衛最近因為叛軍的事件,特別的忙,發去的信息往往要幾天才能得到回复。”

鳳九淵激活了九天,調出了蕭可立的履歷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斟酌了片刻,就道:“這樣,打發個人去一趟大都督府,把聞越叫來……”思菊問:“只是單獨宣聞越麼?”鳳九淵嗯了一聲,便悶頭繼續工作去了。

聞越來得很快,他以為皇帝又有什麼差使要交給他去辦,所以見過禮後就興沖沖地問:“敢問皇上,可是批准臣帶兵北上了?”

鳳九淵沒有答,問:“你是負責軍政和後勤裝備方面的吧?”

聞越不知道鳳九淵為何會問起這個,就點頭道:“是,臣負責軍政部和後勤裝備部的事務!”

“江懷恩主管軍法?”

“是!”

“蕭可立負責參謀和軍令兩部的事務了?”

“不錯!”

“平時在工作上你們溝通多嗎?”

“有需要就聚在一起開個會,不多!”

“江懷恩這人你覺得怎麼樣?”

“江大人為人謹慎,細心,陰柔有餘,剛烈不足,大概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戰陣的原因!”

鳳九淵道:“如此說來,讓他分管軍法部,豈非所任非人了?”

“臣沒有這麼說,臣只是就說出自己的看法。江大人沒有家世背景,能做到這一步極不容易,他這人對誰都和氣,誰都不願得罪,但做事是極認真,極公正的。要不然那拉勇大將軍也不會將他從區區參將提拔到第一戰區副總管的位置上來!”

鳳九淵道:“我是聽人說江懷恩怕得罪人,執行軍法不夠嚴厲,鎮不住人。這樣吧,讓他不用分管軍法部了,把後勤裝備部給他打理,這樣也就差不多了。軍法部嘛,就先交給蕭可立,他以前在大都督府就分管過軍法,又素有公正之名,想來再不會有執法不嚴的話傳上來。你覺得呢?”

聞越道:“臣聽皇上的!”

鳳九淵道:“還有,你是三位副都督裡唯一經歷過戰陣的,只是高層管理經驗欠缺了些,江懷恩也是,所以你們要向蕭可立多學習,明白麼?”

“是,臣一定多多向蕭大人請教!”

“嗯。蕭可立一人分管三部,眼下朝廷又值多事之秋,他也忙不過來,參謀部的事你就幫把手,遇有大事要多向他請示。好了,去吧!”

“是,臣告退!”

聞越很納悶,巴巴的被叫來,就為了問明江懷恩的好歹麼?聽著口氣好像是對江懷恩很不滿,可又沒什麼申斥的話,只是把江懷恩挪了下位置,挪到更適合江懷恩施展才能的位置上去了,這非但不算壞事,反而是好事呀。倒是他自己,明明分管兩部,現在卻只分管軍政部了,參謀部的事務還是襄助蕭可立的。而蕭可立則更加的威權重大,執掌三部,而且還是最重要的三部。這是不是因為蕭可立在皇帝面前說了什麼,皇帝又不好偏聽偏信,所以才叫了自己來問?

聞越到底不是一個善於揣摩的人,分析了半晌不得要領,也就懶得再想。

回到大都督府,便先去找了蕭可立,把皇帝叫進宮和重新分配了差使的事說了。蕭可立愣愣的,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聞越說:“蕭大人職在樞府多年,見識卓越,經驗豐富,皇上囑咐我等人要多蕭大人請教,還望蕭大人不吝才好!”

蕭可立強笑道:“你這是什麼話?咱們都是為皇上辦事的,只不過儘自己的忠心,儘自己的本分罷了。既然皇上有吩咐,以後參謀部的事情就多多拜託你了。畢竟咱們三個里頭,你是唯一經歷過戰陣的,皇上對你是寄予了相當的厚望呀!”

聞越覺得併不像蕭可立說的這樣,客氣了幾句,見江懷恩來了,就又復述了一遍面聖的情形,連他自己對江懷恩的評價都一字不拉地說了出來。蕭可立以為江懷恩會生氣,卻沒料到江懷恩眼裡竟閃過一絲感激之色——也不知道是感激聞越還是感激皇帝——說了一席不著邊際的話,就說要去交接工作,走了。聞越也說要去交接工作,拍屁股走了。

蕭可立越想越是心驚,忙將心腹叫進來,密密地安排了一通,便去了軍法部那邊。

皇帝問聞越的關於江懷恩的話,蕭可立是早有耳聞的,只是沒有奏上去。仔細一想來,這看似平常的調整似乎暗藏玄機?!可左思右想,蕭可立又分析不出玄機在哪裡,但又不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便打算先去跟江懷恩談談,看能不能從他的嘴裡得到有用的信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0:59
878 叛亂(六)
江懷恩雖然背上了一個執法不嚴的名聲,但在內政管理上卻是井井有條的,蕭可立到的時候,他已經將相關的工作交待得差不多了。見蕭可立來了,他忙放下手裡的一疊文件迎了出來,道:“蕭大人,請……”讓進屋後又說:“該交待的已經交待下去了,這些東西是需要蕭大人親自驗點的……”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蕭可立不時地嗯上一兩聲,顯示他在聽,也明白了江懷恩的意思。

說了小半個時辰,江懷恩才把要親自向蕭可立交待的說完,蕭可立也問了幾句,之後就道:“江大人的管理工作非常出色嘛!”轉身對下面的人道: “以前江大人是怎麼章程,只按著辦就是了,誰要是擅自改了,我可不依的。好了,都去忙你們的吧,我跟江大人說兩句話!”

人都退下了之後,蕭可立才不緊不慢地道:“江大人,咱們到底是沒有經歷過戰陣的,雖說同是軍人,但底氣畢竟沒有人家足嘛。你說是不是?”

江懷恩聽出了蕭可立話裡的意思。他也清楚,不論是聞越,還是面前的不陰不陽的蕭可立,都是家勢深厚,背景不凡的人物,自己是得罪不起的。短短幾年間,他江懷恩能從四品參將升到今天的二品副都督,入值大都督府分管一方,一則是那拉勇的提拔,二則是皇帝的信重,若沒有這兩樣,他江懷恩就是個屁,這輩子頂能做到三品副將到頭,哪能像今天這般威權赫赫?

驟然得知自己被調整去分管後勤裝備部,他也很疑惑,仔細一分析,就深感這裡面有文章。

誰都知道,蕭可立在三位副都督裡排行第一,不但資歷最老,爵位最高,還分管了大都督府下五個部裡最重要的兩個,素日又在皇帝跟前行走,皇帝要了解他江懷恩的情況,為何不直接宣召蕭可立,偏偏叫去了聞越呢?得知他執法不嚴之後,也只說了幾句不咸不談的話,便把他調整去分管後勤裝備部——按重要性而言,軍法部無疑是五個部裡排行最末的— —皇帝這麼做,是在暗示什麼嗎?

在這一點上,江懷恩還沒有想透。他之所以覺得這次的調整可疑,是從聞越的分管工作上看出來的。

聞越素來以謀略著稱,當初調他去擔任索哈牙的副手,便是看中了這一點。此人說話直接乾脆,性格也看似耿介易怒,其實城府極深,是個典型的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原本他隨著索哈牙在燭光防線征戰,威勢也日漸高漲,但皇帝並沒有像周密之那樣,給他更多的歷練機會,而是下旨將他宣召回來,擔任副都督一職,分管軍政和後勤裝備二部。這才沒多久,又將他手裡的後勤裝備部分了出來,給了他江懷恩,而將他毫無聲息地插進了蕭可立掌控之下的參謀部去。從這盤棋來看,蕭可立看似壯大了,得了便宜,其實只是眼前的,真正上位得好處的是聞越,其次便是他江懷恩了。

可皇帝為什麼要分蕭可立的權呢?難道是因為蕭可立做得不夠好?亦或是皇帝覺得聞越更得他歡心,所以要挪開蕭可立,抬聞越上位?

他江懷恩能品出這些,蕭可立自然能品得出來。聽出蕭可立話裡**裸的酸味,江懷恩道:“蕭大人說的何嘗不是?我要是有機會,也想上戰場搏個高官顯爵,封妻蔭子呀。”

蕭可立一聽這對答,便知道江懷恩不是一個上路的人,不想攪進這趟渾水里,便乾乾地一笑,站起來道:“江大人說的在理,在理……”一抬手,便走了。

江懷恩暗哼了一聲,道:“看來皇上打壓你也不是沒有道理!想唆使我和聞越去鬥,你也未免太小看我江懷恩了吧?若沒有幾斤幾兩,又豈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便去聞越那邊了。

見江懷恩來了,聞越極是熱情,招呼道:“老江呀,這麼快就過來了?我估摸著你還得跟蕭大人交接一會兒呢。來,坐,上茶。我這裡事情多,一時半會兒理不清,你多擔待!”也坐了下來。

在江懷恩眼裡,聞越跟蕭可立一樣,都不是什麼好人。他覺得要保住自己的權勢和地位,就只得向皇帝一個人效忠,避免拉幫結派,讓皇帝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也是個可用的人,這樣才能在朝堂上立得長久。所以,儘管聞越對他表現得很是親熱,好像兩人是多年的老交情,又從同一個帳篷裡拼殺下來的兄弟似的,他卻冷淡得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其實在入值大都督府之前,兩人也只是聽過對方的名字,哪裡有什麼交情?

幾句話下來,見江懷恩油鹽不進,聞越就以為他是以暗恨自己在皇帝面前說他壞話,心下當即不樂起來,暗道:“這人也忒不識好歹了,若不是我這番話,你又豈能從將大都督府下最肥的後勤裝備部收入囊中?到底是泥腿子出身,不識得高低,我也懶得跟他一般見識!”

鳳九淵不哼不哈的一拔拉,大都督府的局勢立即詭異起來。入值參謀部的第二天,聞越就因事和通訊司郎中起了衝突,官司打到了蕭可立那裡,蕭可立反倒說聞越太過於敏感了,參謀部素來就是這麼辦事的,沒有在掩飾什麼機密。

聞越吃了一肚皮氣,心下雖不甘,卻礙於蕭可立的臉面,只得暫時忍了。

結果當天晚上,通訊司郎中就在家吊死了,留下遺書說是因為得罪了聞越,怕聞越以後讓他穿小鞋,與其以後受辱,還不如當下了結。在遺書裡,這名郎中直斥聞越跋扈。

事情立即就捅到了鳳九淵哪裡,御史們也聞風而動,上章彈劾聞越。

打發走了參謀部總長張大魁,鳳九淵看著才遞進來的奏章,鳳九淵陰陰地笑道:“看著了麼?這著棋走對了!”

思菊道:“是呀,走對了,蕭可立果然有問題!”

鳳九淵將奏摺擲下,道:“有什麼問題呢?他辦事也算盡心,勤勉,可不像與叛軍有勾結的樣子。你說呢?”

“但白副總管絕不會無緣無故遞這麼一個條子進來!”

鳳九淵道:“聞越不是跪在外面麼?叫他進來!”

聞越滿臉的義憤,跪下之後,也不言請罪,直說他沒有逼死人,是那郎中心胸狹隘,自己想不開,不干他事。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人是實實在在的死了,遺書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寫著,受不過你的逼迫,怕你以後給他小鞋穿以?”

聞越道:“臣才沒那麼小心眼!”

“可人家就認為你有!”

“臣不服!”

“你不服,那死了的人呢?”

“……”聞越不言語了。

鳳九淵將面前一堆折子擲了下來,道:“你自己看看,昨兒晚上才出的事,這還不到中午,彈劾你的折子就堆滿了這這案頭。自己看看! ”

聞越也不看,就那麼直槓槓地跪著。

僵持了一會兒,鳳九淵才問:“說吧,到底因為什麼事?”

“臣去通訊司例行巡查,翻看記檔,發現了幾處疑惑,就問那,那人,結果他說我管得太寬,說往來通訊記檔只有總長和蕭可立才能看,我沒資格看。臣就為著這事,跟他吵了起來,強令他把記檔給我看。就這樣,鬧到了蕭可立那裡!”

鳳九淵聽聞越說的和張大魁所說的有出入,異聲道:“難道不是因為你要查詢我發往北地各督衛府的密旨麼?”

聞越臉色陡變,驚道:“皇上,臣,臣焉敢如此狂悖?臣,臣冤枉呀!”

鳳九淵的臉色也變了,對思菊道:“把張大魁叫回來!”

在張大魁被喚回來之前,鳳九淵和聞越都沒有說話,兩人都在想,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

張大魁全不知道因何事被叫回,進殿之後,見聞越也跪著,便猜是是叫來對質的。待他請過安後,鳳九淵才問:“你說,昨兒聞越去通信司,是要查我發往北地各督衛府的密旨?”

張大魁道:“回皇上,這話不是臣說的,是蕭副都督告訴臣的。昨天臣去視察中京督衛府新建成的訓練場地,不在部裡!晚上回來之後,蕭副都督這般告訴臣的!”

鳳九淵當即大怒道:“昏憒!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還有沒有腦子?”

張大魁額上鼻尖頓時炸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臉色也青了,道:“皇上,臣,臣也沒有在場,如何,如何質疑蕭副都督?”

鳳九淵道:“速速傳蕭可立進宮!”

這事肯定是蕭可立的首尾了,怕是就連那名郎中的死也與他有脫不了的干系。

他為什麼要這麼作呢?

想著想著,鳳九淵腦子裡劃過一道閃電,心下駭極,暗道:“難道,難道他竟然夥同通信司郎中,瞞報或是謊報軍情??!!”再印證上白三清的提醒,鳳九淵就越發覺得可疑,道:“雷頓進來!”雷頓聞聲進來,問有何旨意,鳳九淵道:“速速帶人去封了參謀部通信司,嚴查最近半個月來所有通訊記錄……”想到自己這裡也可以查,便又道:“算了!”當場激活了九天系統,進入參謀部通信管理系統查看了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0:59
879 叛亂(七)
通信系統是思菊做的,對他來說好似自家後院一般。經過統計,確認近兩個月來自北地的通訊記錄共有五千餘條,每條內容或長或短,大多都是匯報日常訓練、兵員調動、物資使用等情況,偶爾也有中下級軍官人事變動的報備。為了降低檢索量,他專看起了賀蘭道督衛府的奏報來。

一共有五條。

第一條也就是在接獲摩格十三部造反的前一個半月發來的,說摩格十三部經過會商,鑑於皇帝國事繁忙,無暇北上祭祀,特派出一支十三部族人組成隊伍,攜帶大量貢品,進京朝拜,希望大都督府知會各道,給予通行方便。接下來的的三條信息都是詢問大都督府是否有將此事上奏,協調情況如何等等。第五條是在收到造反信息前五天發的,是說十三部人馬已經出發,此事並已上報第十二戰區大總管府,業已得到許可云雲。

原來不是造反,原來不是!!

鳳九淵這下算是明白了,蕭可立果然在瞞報和謊報軍情,以至於釀出如此大亂來。怒氣再也抑制不住,順手將碩盤抓起,猛地在鳳案之上捶得粉碎,吼道:“詔命刑部,立即捉拿蕭可立及其家人。參謀部上下所有人等一律羈押待審,所有資料和來往公文信件一律封存,沒我的旨意,人不選探視,資料公文等不得查閱!”

蕭可立沒拿到,家人也早在一個月前以'回鄉祭祖'的名義走了,參謀部上下也有多人失踪。鳳九淵得知消息後,嘿嘿地笑道:“好嘛,一場精心準備的叛亂,旨在藉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之事,挑起朝廷與摩格部的內訌。蕭可立呀蕭可立,我真是小看你了,小看你了呀……”蕭可立昨天還在,即便是跑也跑不了多遠,他下旨刑部、關部、順天府、中京督衛府和禁衛軍五班衙門,限令他們不管用什麼方法,五天之內必須拿到蕭可立,若是逾期沒有抓到人,五班衙門首領一併治罪。

見路德文領旨去後,鳳九淵道:“我自登基以來,對百姓嚴苛,對待大臣素來寬仁。看來他們是覺得我軟懦可欺,或是認定我不敢拿他們下手,便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了。好得很,好得很。若不再嚴加懲治,這次是掀起朝廷與摩格十三部之間的內訌,下次就不定是什麼亡國慘禍了! ”說著,拿起筆來,挪過紙張,親自寫了起來。思菊瞟了一眼,見是詔命刑部捉拿蕭可立親朋同黨,督察院會同大理寺予以嚴審,寧枉勿縱的旨意,便想勸諫兩句,但想到蕭可立陰奉陽違,謊報軍情,致使國家差一點陷入空前的兵災,若不嚴審讞實,如何對朝廷,對摩格十三部,對天下百姓以交待呢?只是她覺得寧枉勿縱這詞用在這裡顯得有些刺眼,有暗示督察院和大理寺構陷冤獄,陷害好人的意思,便冒著被鳳九淵發作的危險,道:“越是興大獄,便越是在謹慎公正才是。寧枉勿縱是不是有些過了?我知道你是怕督察院和大理寺把關不夠嚴格,但這樣一來,怕是,怕是會有許多無辜的人遭到牽扯……”才說到這裡,鳳九淵將筆一擲,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吹乾了墨,便讓思菊直接發往內閣,也不必再送交尚書議文化門下審核,直接明發。

尚書掌政令起草,門下掌封駁,一應不合禮制、體制、法制的聖旨、政令、公文,門下省皆可駁回重擬,直到合格為止。內閣之政令公文,若無門下省复核便明發,是沒有任何效力的。皇帝發布命令、下達公文的形式多種多樣,由於擬旨承宣的機構與功能各有不同,功用、名稱便不同,諸如詔命、敕命、敕諭、敕令、諭令、諭旨、聖旨、聖令等等,多達數十種,其流程一般是:尚書省草擬,門下省審核定稿進呈,皇帝批閱用寶,再由中書明發,相當的複雜。

只有一種旨意是不需經過這麼多道工序的,那便是中旨。

中旨是由皇帝親自書寫,直接交付有關機構或是個人執行的旨意,完全繞過三省,其效率等到於明發聖旨。一般來說,除非遇有特殊事故,皇上鮮少下達中旨,中旨下達得多了,既有損皇帝威嚴,也有損朝廷威嚴。鳳九淵登基八年,前前後後下達的中旨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以前還都是下達給個人的,像這般下達給中樞各大機構的還是頭一次。

思菊接過輕飄飄的紙張,卻感覺前所未有的沉重,猶豫了一下,問:“你真決定了?”

鳳九淵道:“臨大事疑而不決,非大丈夫所為!去辦吧!”

思菊道:“這樣大的刑獄,後世之人若是知道是由一道中旨興起的,怕是會罵得你體無完膚的。”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若是明發詔書,你認為在當下的朝廷裡,能通得過麼?他們可是巴不得蕭可立搞死我,巴不得我這個皇帝跟摩格十三部打起來呢!”說到這裡,緊繃的臉突然鬆了下來,竟還綻出了幾分笑意,道:“他們想玩死我這個皇帝另立新君,我若不讓他們付出些代價,豈非太便宜他們了?”也不理思菊,叫來雷頓,讓他備車,說是去大都督府。

中旨一下,舉朝嘩然。無數朝臣皆上書反對,鳳九淵是收到折子後,看也懶得看便扔到一邊去,留中不發。

短短一天之內,便有數百大臣與將領被下到刑部大獄,受此牽連的家眷親朋人數超過五千。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是皇帝在藉機展開報復,若不加上阻止,怕是不曉得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被關進刑部大獄,生不如死。因此,大臣們都像被趕得慌了的獵物,一個勁地走門子,搞串連,或是上書,或是在正陽門外請願,或是結社抗議等等,鬧得整個中京像開了的鍋似的,沸騰得比先前遭受刀兵災禍的恐懼還讓人難以忍受。

三天裡,鳳九淵一直在參謀部查詢往來公文、信件和奏報,外面鬧得天翻也好,地覆也罷,他全都不聞不問。

蕭可立還沒有抓到,也不知道藏匿到了什麼地方。第十戰區大總管李承祚已經在鳳衛的協助之下被緝拿,正押來中京審訊。第十區戰所屬將官,逃的逃,躲的躲,抓的抓,自殺的自殺,全都作鳥獸散了。

唯一讓人感到痛心的是,數万南下朝拜的摩格十三部被當成亂軍,被第十戰區的軍隊圍攻了這幾日,傷亡慘重。

鳳九淵得知消息後,便質問榮謨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派兵營救。結果被告知,榮謨隻身了幾名護衛前往勸阻南下朝拜的摩格十三部人眾暫時停下來,待朝廷把一切都調查清楚之後再上路,結果遭遇強賊,力戰不屈,被人割了腦袋身死。整個第十二戰區只當他失踪了,找了好多天,後來有斥侯發現他的戰馬守在一具被禿鷹啄食得只剩下骨架的無頭屍體前不走,才通過腐爛的服飾辯認出是他來……

聽到這些消息,鳳九淵連哭的心情都有了,而除了下旨厚葬和賞賜一番,便沒什麼可為這位為國死難的將領做的了。

中京的大捕大拿還在繼續,朝野的恐慌情緒還在加速漫延,幾乎是人人自危。鳳九淵突然決定北巡。

這次北巡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帶幾個人跑到北邊去轉一圈,而是帶著全副儀仗著強大的軍隊浩浩蕩盪地去北方各道巡視。

旨意一下,內閣就又忙碌了起來。儘管鳳九淵叮囑儀仗和隨員從簡,只是賞賜摩格十三部的東西一定要好,內閣還是沒日沒夜地準備了十天。十天之後,鳳九淵開始了他當上皇帝以來的第一次公開巡視,帶著大批的禮物,由兩萬禁衛軍扈從,再加上隨行官員和侍衛,總人數約在兩萬兩千人左右,開始了聲勢浩大的北巡之旅。

內閣諸相中,唯路德文隨行北巡。臨前皇帝下旨,一應軍務必須報行在,聽候裁處,內閣與大都督府不得自專。

半個月過去了,蕭可立還是沒有抓到。聽說還現身溯原南道,鼓動當地的部族武裝造反,至於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為了他,奉旨捉拿的五班衙門首腦全都被降了一級,外帶罰俸半年。而將蕭可立放走的中京督衛府參將某某某被處以斬立決,家眷也未能倖免。

臨行前,鳳九淵就對鳳衛下了嚴旨,在他抵達溯原北道之前,必須拿到蕭可立與其同黨,他要用此賊的鮮血來祭奠死難的榮謨和摩格十三部的族人。

天公作美,在決定北巡之後,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送走了折磨了人們一夏的炎暑,帶為了絲絲的秋意。

一路上,鳳九淵都在想:為什麼蕭可立就能隻手遮天,玩轉朝廷呢?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思菊說了兩點原因:一是他太信任蕭可立了;二是參謀部的管理體系的問題。像軍事通信這等重要的的機構在合眾國一直都是直轄的,沒得像這樣成為一個五品的小衙門,以至於被蕭可立隻手遮天,滿朝上下皆被其蒙蔽還渾然不覺。

鳳九淵說他並非是信任蕭可立,而是一直認為蕭可立謹慎穩重,具有豐富的管理經驗,大局意識也強,大都督府剛剛改制,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帶頭,以起到過渡作用。還說以前蕭可立在並不起眼,也無甚特殊長財,之所以從五軍都督府十位都督裡選擇了他,便是因為感覺他比其他人好駕馭。說到這裡,他就檢討說是自己太缺乏防範意識,太過於自信了,才會釀成如此大錯,說:“……看來,通信司的地位必須得提高,從現在的五品提升為四品,編制上還是隸屬於參謀部,但卻只有大都督負責。所有往來軍情公文、奏報,須和一式四份,留底一份、送呈參謀總長一份,大都督一份,我這裡一份。你覺得這樣如何?”

思菊道:“這樣倒是很穩當。但我還是建議在軍法部下設立一個內務稽查司的部門,巡檢大都督府的內部事務是否得當,是否違反了法律。你覺得呢?”

“可行!”說著,便在本子上又記下了一筆。

一路走一路商量,還不時詢問遠在燭光防線的周密之的意見,待到了固原北道之時,關於大都督府機構調整的問題已經定案,詔命聞越、江懷恩按旨意執行。同時還下旨,讓祈原學再次入值大都督府,分管軍法部。另命丁秀以兵部尚書的身份兼管軍令部,江懷恩負責後勤裝備和軍政兩部,聞越專管參謀部。

這一著安排可謂是煞費苦心。丁秀是內閣大臣,是科舉出身的政務系統官員,沒在軍隊里呆過一天,把他安插進負責軍隊日常事務的大都督府,明顯就有監督掣肘的意思,避免再次出現蕭可立隻手遮天,將國家朝廷弄弄於股掌之間的情況。而兵部本就是執掌國家軍令,二者一脈相承,也方便協調,搭建起大都督府與內閣溝通的橋樑。

見他為忙這些事情,幾天都沒吃好、睡好,思菊就告訴他,與其設計出最完美的管理體系,還不如構建起完備的監督體系,只要監督到位了,便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問題。鳳九淵就道:“我也只管搭台,唱戲的事還是留給下面的人吧。再說,什麼事情我都大包大攬了,還要大臣們幹什麼?”

思菊嗯了一聲,猶豫了良久,才道:“按說,有件事不是我該問的,但我一直好奇!”

“什麼事?”

“周密之這人,你打算怎麼用?”

鳳九淵一愣,旋就笑了,道:“按你來看,我打算怎麼用他?”

“大都督!”思菊道:“可是?”

鳳九淵反問道:“除了你,別人也是這麼看的麼?”

思菊道:“我聽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議論,說你一把把大都督的位置空著,便是留給周密之的。如今滿朝上下,也唯有周密之坐到這個位置上才能服眾!”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兩年前,我要提拔周密之,結果滿朝上下皆反對,現在卻又只有他才能服眾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1:00
880 叛亂(八)
思菊道:“可不是?他這兩年在燭光防線上的的歷練是有目共睹的。論戰功,論聲望,論見識,論才幹,還有誰能比得過他?索哈牙現在是有戰功,有資歷,也有聲望了,可才具明顯不足,坐鎮一方他是好的,但入值大都督府,怕是兜不轉不說,還會整出亂子來!”

“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果然呀!”

見鳳九淵又打住不說了,思菊越發的好奇,道:“若是有大都督在,斷不至於出了蕭可立這樣的逆賊。你又不是超人,分身乏術,就別把軍務強攬在手裡了。這樣對你,對軍隊,對整個朝廷都是有好處的!”

鳳九淵道:“是呀,以前我總覺得軍隊要抓在手裡才放心,現在看來,不會抓,就算抓在手裡一樣出禍亂。其實,你不提醒我我也會改的。只不過不能由周密之來擔任大都督!”

思菊更奇了,道:“他不是你悉心培養的麼?你不可能讓他在燭光防線上呆一輩子吧?”

鳳九淵道:“看來你今天是不問出個底細不甘休的了?說吧,誰託你來打聽這事的?”

思菊道:“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可見我幫誰打聽過事?我也真是好奇!只覺得該是調周密之回來的時候了,讓他在燭光防線呆得太久也無益,反而浪費人才!”

鳳九淵道:“你既然這般說了,我便給你透個底。我一直都沒打算讓周密之出任大都督,或者說,一直都沒有過堅定地讓周密之擔任大都督的想法!”

“啊?”思菊驚詫地道:“這可我就不明白了?此前他是大都督府的左軍都督,還是你不惜跟朝臣們鬧翻才把他給弄進去的,後來又晉為御前軍事會議成員。眼看著經過兩年的歷練,也就要修成正果了,結果你說你從來沒有打算讓他擔任過大都督,便是我們這等旁觀人聽著都覺得失望,周密之要是知道了,又不知是怎樣一番心情!”

鳳九淵道:“如果我下旨委了周密之大都督,你們這些旁觀者倒是滿意了,周密之怕是會真的失望透頂?”

思菊問:“為何?”

鳳九淵道:“周密之不是原道寧,他的心不在軍隊裡!”

“不在軍隊?那你何苦把他塞到軍隊裡去?這不是毀人麼?”

鳳九淵吃吃地笑了起來,道:“外面的人都說你是內相,我看這是過譽了,內相這個稱呼,你還當不起!”

思菊道:“本來就當不起,我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內相!”

鳳九淵道:“軍隊是要給聞越,給正在燭光防線上歷練的年輕將領們來管理的,也只有他們才能把軍隊管理好。周密之麼……第一屆責任內閣成立有多久了?”

思菊道:“馬上就快五年了!”

鳳九淵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思菊一想,駭然道:“你,你,我的老天爺,你……我說你腦子沒發燒吧?周密之可還四十歲都不到呀!”

鳳九淵道:“那又怎樣?原道寧現在不也才四十出頭麼?卻已經掌管合眾國軍隊多年,周密之為什麼就不能擔任首相?!”

“不,不,我不是說他不能,而是說,他憑什麼去當首相?憑軍功嗎?朝臣們怎麼會支持他?”

鳳九淵道:“我支持他,軍隊支持,這就足夠了。至於朝臣們麼?哼,也該是換一批新的,聽話的時候了!”

思菊問:“什麼,新的,聽話的?”

鳳九淵閉目不語,假寐了起來。思菊突然意識到,自己一時好奇,竟然觸碰到了鳳凰界即將發生的可怕的一幕,不由暗道:“他,他這是為了報復麼?他難道就不清楚,這個集團有多龐大,這個集團的力量有多強大麼?這麼子整下去,又會有什麼後果呢?”

鳳九淵彷彿讀到了她的心思,慢悠悠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是為了報復。我的心你知道的,還沒陷入那種可怕的極端。”說到這裡,忍不住冷哼一聲,道:“看來,鳳凰界的土壤還真是培養極端主義者的天堂呀。照這麼折磨下去,說不定我哪天也成了……”本想說也成了鳳鳴兮一類的人,但話到嘴邊又生生給咽了回去,隨後又道:“他們是人多勢眾力量大,只要聽話,那也沒什麼,偏偏他們狂悖得很。你以前不是說,鳳凰界的人如何如何,危險時刻會為了皇帝獻身麼?當了幾年的皇帝,你說的好我是一點沒有體會到,反倒是見證了他們累累的惡行。或許你說的是對的,只不過你說的都是以前的、好的一面,時至今日,他們已經完全變質了,徹底變質了。這樣一批子人,若讓他們繼續留下來,當真會遺禍無窮,我又怎麼忍心讓鬱非來忍受他們的折 呢?所以,必須除掉!”

思菊打了個寒噤,忍不住掀開車簾子,讓溫暖的風透些進來。

鳳九淵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道:“有時候我在想,要怎樣才能摧毀這個頑固的集團,去舊換新呢?總得需要些理由,需要些理由的。以前我還不堅定這樣幹,在經歷了蕭可立事件之後,我算是把他們看透了。為了利益,他們是無所不用其極,恨不能將我這個皇帝碎屍萬段,我又何惜他們?你說是不是?”

思菊不敢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鳳九淵哼了一聲,不再言語,片刻之後便鼾聲微起了。

進入山南道,天氣便涼了下來,官道旁的樹木都黃了葉子,風也是蕭瑟得透人肌骨。

連日都收到三法司關於李承祚的審訊報告,得知從李承祚的嘴裡,又牽扯出了多名大將和官員。截止目前,僅僅是涉案官員和將領就已經有三千多人,再連帶上家屬,下入大獄的人數超過了兩萬之眾。

內閣、督察院和大理寺以前是每天一報,現在是一天幾報,都不約而同地強調抓了多少人,事涉多少官員,多少家眷等等。鳳九淵當然能品讀出他們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自己覺得事態鬧得已經足夠大,是不是該收手了?但鳳九淵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每一道奏摺上都批示要嚴加訊問,務必審出幕後主使之人,勿使一人逃脫,逍遙法外。

據目前掌握到的情況,幕後主使就是蕭可立,而蕭可立後面還有沒有人就不得而知了。鳳九淵傳達下去的意思顯然是在告訴朝廷,蕭可立不過是棋子,他的背後還有更大的主使人,這個人若不揪出來,朝廷必將還起大亂。若是誰阻止追查,那便有可能是蕭可立的同夥……

朝廷裡的反對勢力不小,即便他們極想有所作為,但主動權又掌控在鳳九淵手裡——儘管出了這麼大的事故,軍隊依舊一心效忠皇帝,百姓和讀書人也都支持皇帝,並在不知不覺間為皇帝營造出了輿論上面的支持。除此而外,外交上鳳九淵也是佔據著絕對的主導地位,在這上面,就算反對派朝臣勢大,也沒有任何置喙的餘地——除了暗地裡使絆子,阻撓調查外,並通過他們能想到的辦法向皇帝施壓,便無所作為了。若非看透了他們是翻不起大浪的,鳳九淵又怎麼敢選在這個時候北巡?

北巡,之所以北巡,是因為鳳九淵意識到,穩定北邊遠比穩定朝廷來得重要。如果讓摩格部和北部的部族們傷心了,失望了,那才是國之大患。蕭可立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敢借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之事大作文章,差點把國家拖進內戰的邊緣。與其說是蕭可立太厲害,還不如說是鳳九淵一直沒有意識到鳳凰界內部的輕重緩急,以至於頻出大錯。

其實,到現在鳳九淵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頻遭算計。他一直在努力學著當皇帝,當好皇帝,偏偏就是有那麼多的人不如意,一次又一次地跳出來,整他,害他,不弄死他就不甘休。很多時候他都在自問:“是你們逼著我當的皇帝,我從來不想,也不願當,說是皇帝若不由鳳氏子孫來做,鳳凰界就要遭受大災難。可你們的架式恨不得鳳氏子孫死絕了,死盡了,你們才能得到安生。我欠你們麼?我們鳳家欠你們麼?我甩手走人,你們不同意,千方百計地派人把我們弄回來。我留下來,為你們服務,你們還是不樂意,想要整死我。天吶,這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人?瘋子嗎?可他們的腦子都很清醒,都很正常呀!誰能告訴我,這到底都是為了什麼?”有時候,他覺得都是為了利益,為了利益的分配不均衡,但仔細地分析,卻又覺得不是。只要特權階級把握著鳳凰界的統治權,他們的利益就永遠都有保障,為什麼要這般拼命地跟自己過意不去呢?

別說鳳九淵弄不明白,思菊也不明白。在鳳九淵身邊的這些年,經歷的事情越多,她就越迷糊,不明白鳳凰界到底是怎麼了,完全與她知道的那個鳳凰界不一樣了,變得更貪婪,更殘暴,更怎麼,更墮落,更不可理喻了……以前的鳳凰界就是謙謙的儒雅君子,現在則成了一個歇斯底里,完全失去理智的潑婦,什麼事都敢干,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1:00
881 北巡(一)
鳳九淵在抵達溯原北道之前,蕭可立被捉住了。

不過不是活的,是死的。

而且還是死得透透的。

據驗證,蕭可立是服毒自盡,而且服的還是最烈的毒藥天龍膽。

天龍是種蛇,是種有角又有翅膀的蛇,據說是魔怪與蛇雜交產下的怪物。天龍的毒液並非最毒,反倒是膽汁,即便是取一小滴,也就是1克膽汁,也足以毒死五百個人。

很多人都在猜測蕭可立到底服毒自盡是被偽裝出來的,極有可能是死於他殺。若他真想死,早在中京的時候就自殺了,何必跑到北地來兜一轉再死呢?他是故意跑來製造混亂的,還是任務執行失敗被幕後黑手殺掉的呢?

這事怕就此成為永遠的秘密了。便是雷頓,也沒法讀出一具死了兩天,且大腦完全壞死的屍體的記憶。

鳳九淵看著那張青黑得嚇人的臉,差點就忍不住抬腳踩了上去,好不容易忍住了,就道:“挖個坑埋了,埋深點,免得讓野狗土狼什麼的吃了屍體被毒死了,多不好?!做人,得有憐憫之心!”

他這話無疑是對蕭可立之死的最大譏諷。關部侍郎桑林忙命人去辦。鳳九淵知道他是漁網的頭頭,辦事很是得力,能搶在鳳衛之前找著蕭可立,那也算是不小的本事,只可惜是個死人,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原本想表揚漁網等人一番的,卻也沒有了心情。便問蕭可立死前都與什麼人接觸過,這些人控制起來了沒有。桑林說都沒人敢見他,以往相熟的都避著他,以至於蕭可立成了喪家之犬,在北地亂躥。但桑林說:“……皇上懷疑蕭可立背後有主使,臣等一直還疑惑,暗說這蕭可立已經貴為副都督,位極人臣了,他背後還有什麼主使人呢?現在透過種種來看,他的背後確實藏有主使。要不然憑他貴冑公子出身,既不懂得偵緝之術,又不懂得逃遁之法,憑什麼一次又一次地躲過了朝廷的天羅地網?若說一兩次,那還堪算得巧合,這大半個月來,蕭可立先是無聲無息地逃出了中京,然後又在北地兜了一大轉,若沒有幕後主使之人掩護,斷斷乎是做不到的。由此看來,幕後主使之人極不簡單,非皇上之聖明睿智不足以將其製服!”

桑林無聲無息地拍了回鳳九淵的馬屁,讓鳳九淵大感舒服,嗯了一聲,不由自主地道:“幕後主使者的能量若不大,又豈能掀起如此大的事非?差點陷得我鳳凰界掉入了內戰的深淵呢。你們漁網還是很得力,雖說是死的,到底還是將他找著了……”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又問:“可驗證真切了,死者確係蕭可立無誤?”

桑林道:“是,臣等經過反複驗證,死者確係蕭可立無疑!”

鳳九淵道:“去,讓你的人先不要把人埋了。告訴隨行法師,先凍起來,再命人押運回京,明正典刑!哼,若就這麼把他埋了,豈非太便宜他了?”

桑林打了個寒噤,暗道:“看來皇上真是恨毒了蕭可立,不但將其九族誅滅了,連他的屍體也不放過……”

抵達應泰鎮後,就與劫後餘生的摩格十三部南下朝拜的族人碰上了。那些人顯然是早早候在這裡的,眼見著皇帝的儀仗出現在視野線,高呼著萬歲跪拜倒地,好些人甚至是哭了。

鳳九淵坐在車上,遠遠地著黑麻麻跪成一片的人,聽著順風傳來的嗚嗚的哭聲,問:“都是些什麼人,哭什麼呢?”

禁衛軍右衛副將軍左青侯道:“回皇上,據探馬報稱,那些人都是趕來迎接聖駕的摩格部族人!”

“摩格部族人?”鳳九淵一怔,忙喝令停止前進,問左青侯道:“不說是他們都安置在了太原府麼?怎麼都到這裡來了?”

左青侯道:“回皇上,據溯原督衛府傳來的信息稱:有數千倖存者不顧傷勢,堅稱要南來迎接皇上,打馬狂奔了兩晝夜才趕到應泰。若不是怕驚擾了聖駕,怕是昨兒晚上就趕到了行走!”

鳳九淵哦了一聲,出了會子神,便道:“更衣!備馬!”

換過戎裝之後,六翼神駒已經侍候在側。鳳九淵輕巧地翻上馬背,一夾馬腹,疾馳而去。雷頓、思菊、路德文、桑林、左青侯等人也扈從著跟了上來。

摩格十三部族人不認得皇帝,但見一隊人打馬疾馳而來,身姿異常矯健,都揮舞起雙臂,高呼起了萬歲。

在距離摩格十三部族人百步時,鳳九淵勒住馬,翻身跳下了馬背,朝著跪在最前頭,一位鬚髮俱白,沒了一條手臂的老人快步跑了過去。老人的手臂估計才斷不久,草草裹著的傷口還在滲血,興許是跪得久了,體力壓重不支,已是搖搖欲倒。鳳九淵一把扶住他,道:“老人家,老人家請起來……思菊,快,治傷!”

老人嘴唇乾裂,黑瘦的臉頰恍如大理石雕琢而成,透出一股子堅毅而彪悍的氣息。他努力地睜著眼睛,看了看鳳九淵,用沙啞的嗓子叫道:“皇,皇上來了嗎?”

鳳九淵道:“我就是皇帝,我就是鳳九淵,我到了……”

老人的眼裡陡然湧出一行濁淚,精神大振,高聲道:“皇上,真是皇上麼?皇上真的來了?!”

鳳九淵是:“是,我來了,我來晚了!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

老人手裡拿著一塊東西,一塊用血紅色玉石雕成的鳳凰。他趴下身子,頭叩著頭,僅剩的右手高高舉起,顯是要將血玉鳳凰獻給鳳九淵。

鳳九淵接過,問:“老人家,這是你給我的禮物麼?”哪知血玉鳳凰界才入手,就化作一道紅光飛騰上了天空,俄爾,晴朗的秋空之下,出現了一隻血色鳳凰界身影,並發出清脆的嘯鳴之聲,數百里之外皆可聽見。

鳳九淵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見所有摩格十三部族人無比激動地叩起頭來,有的高呼皇上,有的叫神子,有的則用鳳九淵聽不懂的土語高叫著,陷入了近乎狂亂的境地裡。看著這場面,別說是鳳九淵了,扈從之人哪個不懵了呢?

見所有人叩得頭破血流,鳳九淵高聲道:“起來,起來,都起來……”老人手一揮,高聲道:“皇上有旨,起身!”在鳳九淵的扶持之下,他終於也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然後就說:“皇上,摩格部人永遠是你最忠誠的護衛,若我們做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可以下旨將我們全部處死,我們也絕不會反叛你的,絕不會的……”

鳳九淵道:“是,我知道,可惜我知道得有些晚了。對不起,是我讓大家受苦了……”說著,屈膝跪了下去,道:“我鳳九淵代表鳳氏一脈,向受難的摩格十三部族人道歉。”也狠狠地一頭叩了下去,叩得頭上都起了血包,痛得他是暈頭轉向的。

摩格十三部族人見狀,也跪了下去,高舉雙手,以鳳九淵聽不懂的話吟唱著什麼,然後就有人走上來,咬破手指,把血臉上。

鳳九淵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從那些激動得難在自己的眼神裡可以看出這些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便只得任他們施為。

路德文就跪在他的身後,低道:“皇上,這是摩格部族血祭儀式,他們將自己的血抹在誰的臉上,就表示將用自己的鮮血和靈魂向那個人效忠,永世都不背叛!”

鳳九淵默默地跪著,看著那一張張被太陽曬得黑瘦的臉,感受著發一雙雙從臉上抹過的粗糙的手,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在流淌著。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他臉上抹血,據路德文說,只有部族頭領、長老和和祭司才有資格。路德文還說,從這些人的身上掛的紋飾來看,十三部所有的頭領、長老和祭司都來了。

最後,跪在鳳九淵面前的老人生生咬掉了半截食指,將鮮血塗在鳳九淵的額頭上,只聽他口裡喃喃地念道:“願以我血,我的靈魂,永遠效忠至真、至大的神,守護我們的神子,哪怕墜入十八層地獄也再所不惜……”剩下的他就听不懂了。劃完之後,他無比幸福地笑道:“皇上,血祭儀式結束了。我們永恆的王,願鳳凰神與你同在,摩格部族人是你永遠最忠誠,最忠誠的戰士……”才說到這裡,一口氣接不上來,便軟倒了下去。

跪在老人身後的摩格族人見狀,驚道:“大馬格,大馬格……”鳳九淵抱著老人,感受著他的生命正越來越微弱,急得叫道:“思菊,思菊,快,快救人!”思菊用了一個回春術,無效,再用,還是無效……連用了四次,只得遺憾地道:“沒,沒用了!”

鳳九淵吼道:“什麼叫沒用了?快救人!快命鳳凰號派醫療船來救人,快呀!”

雷頓走上來,道:“讓我看看!”

一掌抵在老人胸前,強行渡過一道能量,老人身子一震,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1:01
882 北巡(二)
老人看著鳳九淵,笑道:“皇上,我,我的使命結束了,我,我要回歸神的懷抱了。皇上,能在死前見你一面,這,這是我最大的幸運。只可惜,只可惜那些,那些死在半道上的族人,他們,他們呀……皇上,你要堅定信念,不管遇到多大的磨難,都要堅持下去。鳳凰界還是鳳凰界,墮落者不會得逞,我們,我們永遠,永遠都會支持你,守護你……”喉嚨里傳出一連串的怪響之後,身體一陣抽搐,便軟了下去,流淌著濁淚的眼睛也緩緩地合上了。

那張被風沙和陽光折磨得黑瘦的臉上依舊還掛著聖潔而幸福的微笑。

不用別人提醒,鳳九淵知道老人已經死了。

這些年,無數人死在鳳九淵的面前,但他還是第一次感到這般難受。這個才見面不到半個時辰就死在他懷裡的老人,就像與他相依為命多年的長輩,早已成為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支柱,盍然長逝,令他的心驟然間空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塌陷了似的。

當看到有晶瑩的水滴落在老人臉上時,他才知道自己哭了,然後又聽到了自己低沉的嗚咽之聲。所有摩格部族人也在哭,或沙啞,或壓抑,或撕心裂肺,它們混成一起,就匯成了足以摧垮任何堅固心理防線的浪潮,讓路德文、讓思菊、讓左青侯,讓所有扈從聖駕的官員和士兵,都哭了……

老人叫鄂倫,是摩格十三部公舉的大馬格。

每個部都有馬格,馬格就是這個部族裡最公正、最受尊敬的人,而大馬格就是十三部公舉出來的最具德行、最公正嚴明、最受景仰的人,簡而言之,大馬格就是摩格十三部的精神領袖。

摩格部人的葬禮很簡單,家裡有人死了,每位家庭成員去草原上或是山林裡揀回一捆柴來,再以傳統的方式向鳳凰神祈求來聖火,將遺體火化,然後選擇附近最高的山峰,將骨灰灑在風裡……

鳳九淵也親自去揀了柴。祈火儀式結束之後,由他親自執火,引燃了柴堆。隨著熊熊的烈焰騰空而起,所有的摩格部人都圍著火堆跳起了傳統的舞蹈,慶祝他們愛戴的大馬格回歸了鳳凰神的懷抱。

鳳九淵不會跳摩格人的傳統舞蹈,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火堆。夜幕漸漸降臨,天空閃爍著幾顆寒星,彷彿是引導大馬格鄂倫靈魂回歸鳳凰神懷抱的指路明燈。看著這些下午還哭得痛不可言,現在卻又高興得像過節一樣的摩格部人,鳳九淵暗暗感慨風俗文化的差異,心中的悲痛怎麼也無法釋懷,便招手叫過思菊,道:“陪我去走走吧,這裡吵得慌!”

原野廣袤坦蕩,夕陽的餘輝照射著天邊的雲彩,反射出金子一般燦爛的光芒,沁涼的風輕輕地吹拂著,帶來了草木枯萎的蕭瑟氣息,秋天,在這樣一個傍晚,彷彿能夠伸手觸摸得到。

鳳九淵就這樣默默地走著,走著,偶爾伸手從不知名的灌木上採摘下來一串果實,把它們捋在手裡,一顆一顆地朝遠處擲去。他顯然不是在為植物種子的傳播而努力,他擲的,只是自己心底沉重的思緒……

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小河邊,河邊一微風中翻著金色的鱗鱗細波,煞是晃眼。

鳳九淵撿了一塊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思菊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並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聞著那淡淡的發香和河水里蒸騰上來的淡淡的水腥味,鳳九淵長長地唉了一聲。

思菊問:“嘆什麼氣呢?”

鳳九淵道:“其實也沒什麼……”

思菊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摩格人都能以最灑脫的態度來對待生命的逝去,你為什麼還放不開呢?”

鳳九淵搖頭道:“不,不是的。雖然我也很難受,但……”

“你很迷茫?!”思菊道:“我說的對嗎?”

鳳九淵道:“是呀,迷茫!原本很堅定的,現在又迷茫了……”

“換作是我,也會很迷茫!”思菊道:“這是一群只看一眼,就能將他們徹徹底底看透的人,他們真誠,他們質樸,他們毫無機心,更沒有爾虞我詐。很少有人能拒絕他們的請求!”

鳳九淵道:“鄂倫說得不錯,朝廷裡那幫子大臣,都是墮落者,靈魂早已經被玷污了。他們不配立身朝堂,不配再擔負起管理國家和重任……”

思菊抬起頭,坐直了身子,道:“你呀,永遠都不能以最理智的方式來抉擇出哪些是該做的,哪些是不該做的。一時的感動就動搖了你的信念,可見你的堅定其實也廉價得很!”

鳳九淵像受到了刺激,身子立即繃緊了,道:“是麼?”又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老鼠太多了,真要徹底地清理乾淨,怕是這個家也會給折騰得不成模樣。我只是在痛惜,不是動搖!”

思菊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接下去,挽起他的手臂道:“回去吧。天已經黑了,小心一會兒遇著狼……”

五天之後,鳳九淵在太原府設壇,親自祭祀那些死於蕭可立叛亂事件裡的摩格十三部族人,並公開許諾,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朝廷一定會給受難者一個公正的交待。

這次北巡的目的就是安撫摩格十三部等北部少族族裔,再者就是調查清楚蕭可立是憑什麼能以瞞報和謊報軍情的方式掀起如此大的變故。若非鳳衛及時察覺,提醒他小心,再拖上些日子,一場內戰是不可避免的了。

到了賀蘭道後,他才發現,不管蕭可立怎麼挑唆,摩格十三部就算是被朝廷大軍屠殺殆盡,也絕不會採取任何對抗的策略。然後,鳳九淵也明白了,蕭可立等人之所以要拏摩格十三部開刀,就是看準了自己的弱點,以叛亂來激得自己揮舞起戰爭的大棒。一旦真走上了那一步,不管戰爭是勝是敗,自己這個膽敢屠殺以忠誠著稱的摩格十三部的皇帝也就徹底地毀了,不但會被逼退位,甚至在歷史上也會留下千古罵名,遺臭萬年。

他們不是要攪爛鳳凰界,而是要推翻他這個皇帝。或者說是打擊鳳氏一脈在鳳凰界的威望,從而在合適的時候取而代之……

由此看來,蕭可立確實只是枚棋子,至於他背後到底是什麼人在指使,鳳九淵猜不出來。

朝堂上的利益集團他已經了若指掌,誰也沒有能量發起如此大規模的陰謀,而民間就更沒有力量了。而外來的過江龍,諸如鳳鳴兮和她統治之下的奧斯曼投資銀行固然生猛,但因受鳳衛所製,也翻翻不起什麼大浪。

那麼,會是誰幹的呢?

桑林都說了,蕭可立背後若沒有個運作高效的集團,又如何能夠順利地逃出中京城,然後在北地兜了一大圈之後才服毒自殺。若是蕭可立還活著,若是他還有價值,是不是就算鳳衛加上漁網也依舊找不到或是抓不住他蕭可立?

越是迷糊,便越是危險,就越有必要將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不管牽連多少人都要查。

北巡這一趟,他也明白了很多東西:民間對朝廷雖有怨言,但都是衝著各地官府和內閣去的,與他這個皇帝無涉。近段時間以來,不時出現軍隊將領叛亂的情況,但大多都是因為受了蒙蔽,士兵對他這個皇帝的尊敬和效忠之心不曾有半點的衰減。綜合這些情況來看,他這個皇帝沒問題,底層的百姓和士兵沒問題,有問題的就是夾者兩者之間的特權集團了。

明白了這一點,他就想到了曾經帶給他無窮驚悸的那控制著鳳凰界的看不見的手,心下忍不住暗道:“難道是它在跟我鬥麼?”旋又覺得不太可能,這雙看不見的手存在的意義就是維護鳳凰界的利益,而他現在所作所為並不與此相衝突,反而還是殊途同歸,自然也就不存在衝突的可能了。可是,除了這雙手之外,誰還有這般大的能量攪得鳳凰界天翻地覆呢?

想不通,鳳九淵也懶得仔細再想。

在完成了祭禮儀式之後,又在賀蘭道各地巡視了一圈,見他的旨意和朝廷的政令在這裡得到了不折不扣的執行,極是欣慰,還讓路德文好生看,仔細看,若是能將賀蘭道的社會管理經驗移植到其他各道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路德文說移植不了。鳳九淵問為什麼?都是鳳凰界治下的疆域,憑什麼就移植不了呢?路德文說:“皇上,旨意和政令的執行與民風民氣有著極大的關係。賀蘭道和北地各道居住生活的大多是游牧民族,他們性情耿介,忠直,缺少機心,再者受傳統觀念的約束和影響,執行起來自然是不折不扣的!但其餘各道卻就沒有這樣的民風了,大多刁鑽,教化管理不易,旨意政令執行起來多有阻撓和麻煩,好多時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搞得一團烏煙瘴氣。其實,賀蘭道在社會管理上沒有什麼新穎和獨到之處,甚至在很多地方還遠不如南部各道……”

鳳九淵是個很固執的人,即便是路德文滔滔不絕了說了一大通,也不能讓他改變主意,硬要讓路德文回去之後將賀蘭道的社會管理經驗作一個總結,並遴選出幾個道來試行一下。路德文也只有無奈地應承下來。

巡視完賀蘭道後,鳳九淵又去了觀瀾道,然後再折回溯原北道,任命了新的第十二戰區大總管和相關高級軍事將領,這才結束了此次北巡,啟程南歸。

來時走得慢,回去之時兼程走路,即便是幾萬人的大部隊,不過十天功夫就到了固原北道。

這日剛紮下營盤不久,路德文就送來了內閣的急報,說李承祚在刑部大牢裡被人殺死了。

鳳九淵見路德文又驚又恐,急得是滿頭大汗,便笑道:“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李承祚是活不到把他送上刑場那天的,你還不信?”

路德文道:“可是,可是,臣,皇上,關押李承祚的地方臣作了周密的佈置,雖不說萬無一失,但至少可以保證李承祚不死於他殺……”說到這裡,想到李承祚已經被殺,什麼周密佈置,什麼萬無一失,什麼保證都是空談,只得唉了一聲,跪了下去請罪。

鳳九淵看完了奏報,道:“死了就死了,值什麼?兇手不是已經拿住了麼?嚴審,問出主使者來就行!”合上奏摺,眉頭蹙了起來,道: “關押得如此嚴密都還是被殺了,看來朝廷以後非得把監獄建在空中才行了。安全形勢不容樂觀呀!”

“建在空中?”路德文覺得這個想法未免有些詭異了,略一想,就覺得只是皇帝一時的感慨,當不得一回事,便擱到一旁去了。他本是以為皇帝在得知李承祚被殺,定會惱羞成怒,自他以下,刑部、關部、順天府等部門怕是都討不到好果子吃,定會挨上一頓重罰,卻沒想到皇帝連提都沒提處罰的事,竟然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納罕之餘,他又覺得慶幸,想來皇帝北巡歸來,心情極好,所以才沒有在意這等事情的。

結果沒過多久又收到消息,說被生擒的兇手服毒自殺了,所服之毒正是蕭可立所用的天龍膽。

又是天龍膽?

看到那幾個字,路德文的眉心是連跳,暗道:“天龍膽得之不易,哪來的這麼多呢?再者,兇手被擒之時,身上所攜之物已經被搜了出來,這天龍膽又是藏在哪裡的?”越想越覺得詭異,就回复刑部,讓他們嚴查,務必弄清楚天龍膽到底是兇手一直攜帶在身上的,還是兇手被擒之後有人送到他手裡的。這事若不查清楚,抓多少人就有可能死多少人,再嚴密的大牢都沒有任何的安全保障。

北巡以來,朝廷和地方官府聯手配合,共緝拿官員、將領五千餘人,被牽連者超過六萬。此前,關於此事還在街頭巷尾熱議,現在卻是人人自危,再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掉一字半句。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1:06
883 換屆選舉(一)
皇帝北巡歸來,定鼎北部諸道各部族,功莫大焉,皇太子親率滿朝大臣,郊迎五十里。

跑到北邊去吹了三個月的風回來,中京已然入冬了。鳳九淵坐在車裡,看著跪在最前頭的鬱非,忙示意雷頓去扶起來,然後才命群臣走。

都以為皇帝會趁著這時候誇耀一番北巡的心德和功績,卻不想是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是連車也不曾下,便命回京了。

留京的大臣們吃不准狀況,都在猜測皇帝皇帝因何遷怒於人。

次日,內閣匯報國政措置情況,鳳九淵依舊不置臧否。

眼見年關將至,本屆責任內閣任期將滿,新一屆也將在明年三月前組成,領導朝廷工作。誰將會是下一任內閣首相,便成了朝野猜測的重中之重。

有人說,武定中連任的可能性很大。畢竟他是皇帝藩底出來的老人,威望與才具都無人能及。在過去五年的任期裡,雖然沒什麼顯著的政績,但領導國家從一次又一次危機裡渡過來,那便算是最了不得的政績了。

但有人說,武定中已不得皇帝信任,之所以還留他在首相之位是,那是因為皇帝不想看著因為首相的輪換而引起朝局的動盪。現在任期滿了,皇帝是絕不容許武定中再連任,便是大臣們推舉,只要皇帝否決,武定中一樣沒戲。

也有人說,路德文才是下一屆首相最有力的競爭者。此人在皇帝還是九王的時候就深得信重,這幾年,一直春風得意,已經頂替史箴出任內閣副相一職,在皇帝不再信任武定中和需要繼續深化改革的情況下,他轉正不過是意料之中。

反對者則說路德文缺乏執掌全面的才乾和氣度,若非皇帝信任,他連擔任副相都不可能,更何況成為首相,領導內閣,管理國家呢?

還有人說尚書令華子啟、督察院左都御史劉挺、吏部尚書阿布都等等,都有出任首相的可能性,關鍵是要看皇帝中意誰。

還有人私底下譏笑責任內閣的設立是虛有其表,內閣根本就沒有完全處置朝政的權力,一遇大事,就必須得請示皇帝,而皇帝動轍動就行使他的最高裁決權,干預朝政云云。

支持責任內閣的人就說:責任內閣才草創,很多地方都不完善,若無皇帝的指點扶持,怕是會出大亂子的,等一切都走上正軌之後,皇帝自然不會再橫加干涉了。

反正,隨著年關的越來越迫近,蕭可立事件也漸漸淡了下去,內閣首相的選舉就成了所有人關注的話題。

鳳九淵北巡迴京後的第二個大朝會上,內閣正式提交了下任首相選舉的議案。

鳳九淵草草地看完了議案,彷彿是不經意地問道:“內閣可有了提名人選?”

武定中一怔,顯得有些尷尬,似乎沒有料到皇帝會在這時候問起,便道:“目前還沒有定下來,以臣個人之見,副相路德文、尚書令華子啟、吏部尚書阿布都都堪大任,足以勝任首相之選!還望皇上明鑑!”

鳳九淵故作意外地道:“哦,你就不打算連任了?”

武定中咳了一聲道:“臣怕是要辜負皇上厚望了。臣的身體著實是吃不消,心絞痛時常發作,嚴重影響內閣工作。是以,臣為朝廷計,不打算競選連任了!”

鳳九淵道:“有病可以治!”說完,交議案交到思菊手道,站起身來,走到高高的陛階之下,俯視著群臣道:“小小的心絞痛便把你武定中打倒了?朕知道,你揣摩著朕不再信重於你,所以你便不敢再競選連任了?!哼,你武定中也算是識得大體的人,豈不知君是君,朝廷是朝廷,國家是國家的道理?你若為朕不競選連任,那才是辜負了朕一番信任。皇帝是人,皇帝也有私心,朕在私下里對你有意見,但在公事上卻從沒有覺得你武定中措置失當過。不管何時、何日,朕都會說,我鳳凰界第一屆責任內閣在你武定中的領導下,為鼎定責任內閣製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雖有小過,卻掩不了千秋之功績。若為著朕的一些小小私心你就放棄連任競選,試問你武定中將置朕於何地?”說到這裡,也不理武定中惶恐地跪地請罪,昂起頭來,朗朗地對君臣道:不怕當著你們的面說,朕對你們中的許多人都有意見,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大。但朕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絕不會因為自己的私見而加以打擊。既然說到了下屆責任內閣選舉,朕在這裡就先作個表率,提名武定中競選!”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又緩緩地邁步走回御座之上,彷彿是要群臣將他這席話先行消化一下。待屁股在御座上落實之後,才又道:“提名武定中是朕的個人意見,至於你們支不支持,那是你們的事。好了,繼續討論下個議題……”

絕大多數朝臣都沒有料到鳳九淵會再次提名武定中競爭選任,甚至想不透鳳九淵為什麼要提名這個自己不待見,又不聽話的人來競選第二任首相。

有人說,鳳九淵之所以提名武定中,是沒有可以提名的人。不論是路德文,還是華子啟、劉挺,亦或是阿布都,都不足以扛起內閣的大旗來,更遑談領導朝廷,治理國家了。畢竟隨著責任內閣制越來越成熟,內閣的責任也會越來越重,對首相的能力要求也就越來越高了。眼下正值朝廷多事之秋,也只有武定中這個成功領導了一屆責任內閣的老臣,才能穩住局面,不至於讓朝廷再出問題。

也有人說,皇帝其實是當著朝臣們做面子工程,他嘴上雖說提名武定中,怕是最後不會讓武定中當選的。

總之,在這次大朝會之後,其他的什麼人都成了浮雲,武定中再一次成為了所有大臣和中京百姓議論的焦點。百姓們就不說了,那些素來反對內閣,反對武定中的人都很好奇,他武定中現在任什麼競選連任?以前是靠著絕大多數朝臣的支持,現在是支持他的人只佔極少數,他能再次榮登首相之位就怪了事了。甚至有人還說,鳳九淵也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故意提名武定中,既贏得了好名聲,最終又不會讓武定中得選,一舉多得呀!

下一次的大朝會上,提名人選出來了,一共五人。分別是現任內閣副相路德文、現任吏部尚書阿布都、現任督察院左都御史劉挺、現任大理寺少卿官卓成、現任內閣首相武定中。

在這五人裡,面孔最生疏的就要數大理寺少卿官卓成了。

大理少卿在朝廷各部改制之前,為正五品銜,改制之後,大理寺一躍成為最高司法機關,與三省、督察院和大都督府並列為一級機構,其首腦大理寺卿也從正三品升為正一品,其副手大理寺少卿也從正五品升成了從三品銜。

提名五人之中,武定中是首相,當朝一品。路德文是副相兼刑部尚書,正二品。阿布都是吏部尚書,正三品。左都御史劉挺,正一品。唯獨這個官卓成,不但面生,而且官階也最低,從三品,顯得相當的岔眼。

不知情者覺得岔眼,知情者卻深諳其中要害,這個官卓成,正是反對派們精心挑選出來競選下屆首相的人選,也是反對派打出來的秘密武器。

了解官卓成履歷的人就知道,此人絕不是泛泛之輩。十六歲中舉,十九歲登科,二十一歲擔任縣令,三十歲成為知府,三十三歲榮陞太守,三十九歲右遷按察使,執掌一道刑獄,還不到兩年,便從七十二道按察使裡脫穎而出,平調入京,成為五名大理寺少卿之一。眼下剛剛任滿三年,竟然被推舉出來競選首相,足見其能量之大,已不是一般官員能夠比得了的。

官卓成的父親最高做到了知府,叔叔在京任職,也不過是民部主事,區區六品。其祖父官恩庭曾拜門下侍中,卻也只當了兩年便告老還鄉了。其曾祖官梓良是近百年來,唯一一名把三省、六部和督察院正堂坐遍了的奇人,鴻嘉無首,時任督察院左都御史的官梓良首倡將其廢黜,另立新君。經過三年的努力,官梓良串連百官與諸將,到底是成功地逼走了鴻嘉皇帝。當時,已經年過八旬的官梓良聲望達到巔峰,滿朝上下無人能比。聰明的他並未留戀權勢,而是急流勇退,回鄉養老。鳳鳴歸登位之時,也只聽說有這麼個人,也並未得見。

當鳳九淵看著官卓面的名字時,還愣愣地不知所以然,暗道:“敢情還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麼?小小一個從三品大理寺少卿竟也有意染指首相之位,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散朝之後,他專門調後了官卓成的履歷,不得不讚道:“此人這半輩子,完全可以用'平步青雲'四個字來形容了。若他真的勝出,那便是一步登天了。簡直就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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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4 換屆選舉(二)
思菊一聽到官卓成的名字之後,就疑慮在心,鳳九淵在翻看官卓成的履歷,她卻查起了家世背景來,待看到官卓成竟然是官梓良的曾孫之後,當即驚呼了出來,道:“是他?”

鳳九淵道:“是誰?”挪過資料看了起來,越看臉色越沉,越看越感覺不妙。但待他看完之後,卻忍不住笑道:“敢情他們是又準備上演一出逼走鴻嘉帝的戲?嘿,嘿嘿,我可不是大天尊,哪能讓他們如意?”又道:“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玩了這麼多把戲,無非就是要給我貼上一個無道昏君的標籤,然後再謀立新君。這個官梓良,也當真算是一號人物,死了都快二十年了,陰魂都能跳出來作亂,難怪我一直都想不到是誰在背後使壞呢!”

思菊不免憂心忡忡地道:“那你還覺得武定中必勝麼?”

鳳九淵哈哈地笑道:“你以為現在還是鴻嘉帝時期麼?你以為我是大天尊?”

思菊嘆道:“不怕傷了你自尊,以你的才智,遠不及大天尊的!”

鳳九淵道:“你沒傷我自尊,這是實話。但大天尊有一點永遠也沒法跟我比!”

“哪一點?”

“他沒我得勢!”鳳九淵道:“如果大天尊手裡掌握著我這樣的力量,你認為他還是敗麼?”

思菊想了想,搖頭嘆道:“我不知道!”

正說著,就听侍衛來報,說程复老夫子殿外候見。

鳳九淵道:“宣!”

鳳九淵待程復以客禮,若非正式的重要的場合,從來不接受程复的大禮。但程复並不是一個隨性的人,他素來是謙恭而知禮,即便鳳九淵多番有旨要他私下里不必行大禮,他還是堅持原則,每次見鳳九淵,禮數上讓人挑不出半點的毛病來。

賜座之後,鳳九淵還命思菊給程复上了一盞茶。這樣的待遇,也只有師若般曾享受過,除他而外,便是武定中也沒此福分。

程复辭謝過了,道:“皇上可知官卓成為何會競選首相?”

程復如此直接,鳳九淵反倒一愣,問:“老夫子以為呢?”

程復道:“按說,臣一介布衣,不該干涉朝政。然而,眼下的局勢卻是波譎雲詭,讓臣有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若臣還沒有老眼昏花的話,皇上,這是一個陷阱!”

鳳九淵和思菊都有些愣眼,互相對看了一眼後,鳳九淵問:“陷阱?老夫子,這話又是怎麼說起?”

程復道:“皇上想必已經知道了官卓成的出身了?”

鳳九淵嗯了一聲,道:“是,知道了!”

程復道:“那些人便是想利用官卓成的出身和眼下的局勢作文章!”

“作文章?”

“是。有人想效仿官梓良,還望皇上明鑑!官卓成不過是他們故意拋出來的餌罷了。”

鳳九淵沒想透,問:“這又是何道理?”

程復道:“恕臣斗膽直言了。皇上現在想必也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步了鴻嘉帝的後塵吧?眼下局勢波譎雲詭,撲朔迷離,怎麼也讓人看不透。在這個時候把官卓成拋出來,乍一看是他們祭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可仔細一分析,就會發現這裡面藏著很多人讓不能理解的東西!”

鳳九淵哦了一聲,暗暗一品味,果真覺得有些詭異,就道:“老夫子請明說!”

程復道:“官卓成此人雖四十五歲不到便貴為大理少卿,卻一直籍籍無名。此時此刻,朝臣們將他抬了出來,競選首相之位,立即便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好奇之下,難免去查究他的身世。諳知歷史的人都知道官梓良當年的作為,可謂是一舉定乾坤,將我鳳凰界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說他有功,功莫大焉,說他有罪,那也是罪大惡極。而官梓良這人很聰明,事情辦成之後,既不居功,也不邀名,請辭回鄉養老去了,這才得保了天年。但他的所作所為,終究是會為後世之君所忌諱。官卓成被提名競選首相原本是極正常的事,但他是官梓官的曾孫的身份必須會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更會成為猜忌的對象。這也是那些人將官卓成推出來的真正目的!敢問皇上,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擔心官卓成會效仿官梓良,而你也將會成為另一個鴻嘉帝呢?”

鳳九淵點頭道:“不錯,我正有此想!”

程復道:“那便是了。皇上若擔心,那又會怎麼做?”

鳳九淵想了想,道:“先派人查查官卓成此人居官是否清正,德行是否有虧,才具能否夠擔當起首相之任來。若不能,便讓御史們上彈章,將他黜了就是!”

程復道:“皇上,滿朝大臣,怕是沒幾人經得起查的。如此一來,官卓成必倒。而那時,皇上豈不要背上一個破壞競選的名聲?聖譽也將受到極大的損害。若是有心人再加上作文章,不管誰最終獲得了競選的勝利,成為下一屆首相,其能力也好,德行也罷,都將受到眾人的質疑,長此以往,朝綱必將大亂。而在那些人的推波助瀾之下,皇上勢必背負上所有的罪名,為天下人所唾罵,便如當年的鴻嘉皇帝一般。而鴻嘉帝之無道,有一半也都是被群臣逼出來的。”

鳳九淵啊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倒吸了口冷氣道:“此計,此計果真陰險得很呀!”

程復道:“極其陰險。請皇上想:五名競選人中,武定中是你提名的,他原是藩底出身的舊人,雖有才,皇上也不免會為他背上任人唯親之名。路德文和阿布都是內閣提名的,說來也都是皇上一手提拔起來的自己人。劉挺那就更不用說了,思菊姑娘的親兄長,外面都叫他是國舅爺呢……”思菊聽到這裡,臉騰地一紅,暗道:“程伯伯也是的,怎麼口沒遮攔,這話也在他面前說?”只覺得'國舅爺'這三字令她很難為情。“他們四人誰競選成功,皇上都逃不掉任人唯親的罵名。若是皇上不想背這個罵名,那就只有讓官卓成上位。官卓成一旦上位,怕是做不出什麼實事來,他們又會在後面拿他的出身說話,引得皇上去懷疑,去猜忌,然後將其罷了……因此,臣才說這是個陷阱!”

鳳九淵喟然而歎,道:“好深的陷阱呀……”半晌又問:“那老夫子可有破解之法?”

程復道:“恕臣無能,臣雖看破了他們的陰謀,但卻想不出破解之法!”

鳳九淵想了片刻,陰陰地一笑,道:“也不是沒得解……行了,多謝老夫子提醒,要不然我還在夢中呢!這個官卓成,怕是他自己都沒有料到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別人的棋子吧?”

程復道:“臣有個請求,還望皇上恩准!”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鳳九淵忙命思菊扶起,道:“老夫子有話直說就是,何必來這一招?你這是要逼我麼?”

程復道:“臣萬萬不敢……”說著,便將進京這一年來的經歷總結了一番,先是感謝皇帝的信任,說總算是塌塌實實地為朝廷、為百姓做了點實事,也不枉讀了這一輩子的聖人之書,接著又說改革的糾錯工作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他留下來無益,還請鳳九淵恩准他回歸蒙山,養老教書。

鳳九淵如何肯放他走?好說歹說,威逼利誘,都不讓。奈何程復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任憑怎麼勸,怎麼說,都不聽,堅持要回鄉去。最後鳳九淵無奈,只得道:“既然你堅持,留住了你人也留不住你心,那就回去吧。畢竟你也是上了歲數的老人,我實在不忍心也讓你為國事操勞。只不知你還有什麼請求沒有?”

程复說沒有。鳳九淵道:“來了這一年,操勞了一年,我豈好意思叫你空手回去?賜你錢未免顯得俗了些。這樣吧,我這就下旨,在蒙縣劃出一千頃土來,作為蒙山書院的永業田,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如何?”

沒想到程復還是堅持地拒絕了,說蒙山書院現在的規模已經差不多了,名下的田地也將支出所需,不再需要永業田了,財產多了,反而易生矛盾。

鳳九淵愣愣了想了半晌,眼睛一亮,走到案後,拿起筆來,道:“老夫子,死生是大事,想來你也是不忌諱的了?!”

程復不明白鳳九淵為何說到這上面了,道:“臣從不忌諱。臣也是快八十的人了,說不定一覺睡了過去,便再也醒不來,也是有的! ”

鳳九淵點頭道:“好,好,看得開是好事!”拿起筆來,寫下了'文成'二字,親自吹乾了墨,加蓋了大寶,遞到程复手道:“老夫子他日若駕鶴西歸,這二字便是我賜予你的諡號!”

程復接過一看,見是'文成'二字,臉色陡地白了下來,眼裡神色說不出的複雜,好半晌才叩頭道:“皇上,臣當不起,臣實在當不起!”

鳳九淵道:“當不當得起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你若不接,我自會派人送到蒙山書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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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5 換屆選舉(三)
程復道:“皇上,臣於朝廷一無安民之功,二無立政之勞,如何當得正一個'成'字?臣請皇上收回成命,臣萬萬受之不起!”

鳳九淵道:“你雖不在朝,但這一年多年,制訂策略,協助朝廷安民立政,功莫大焉,'成'之一字,你若都當不起,還有誰當得起?”

程復見鳳九淵沉著臉,顯然是主意已定,容不得人再反駁,只得接下道:“'文成'之諡,臣實在受之有愧。但君有所賜,不敢辭,臣了不得只有腆顏受之,至於世人的譏諷詬笑,那也顧不得了!”說著,叩頭大禮拜謝。

所有的諡號裡,當以'文正'最美,其次是文忠,再次是文恭,之後是文成、文端、文恪、文襄、文順等。程復原本是不指望這輩子能得到朝廷頒賜的諡號,特別是皇帝親賜的。他的學生私下里討論,認為老師為朝廷制訂法令,糾正改革,也算是有功的,即便沒有為官,當不得一個'文'字,百年之後得諡'純'或者'元'還是能夠的。程复卻只當是閒聊聽著,並不當一回事,偶爾想想,覺得皇恩浩蕩,死後能有個諡號就不錯了,何必指望那許多呢?

兩百年來,也只有先太傅師若般才得了文正的至美之諡,至於其他人麼,文忠已是極致。近百年來,得諡文忠的也聊聊五六人,諡文恭者也不過十人,文成反而比文忠和文恭都少,只有三人,其餘大多都是文順、文端、文敏一類的。

在程复看來,皇帝賜自己'文成'的諡號,意義實非尋常。讀聖賢之書,修身齊家治國兼濟天下,豈不就是為了將滿腹才華施展出來,實現抱負,最終得到別人的肯定麼?都說蓋棺方能定論,活著,人家說你好,那不算好,只有死了,人家還說好,那才是真的好。而諡號,對於大臣,對於文人來說,那就是真正的棺材釘、墓誌銘。

鳳九淵受了大禮,扶他起來坐到椅子上,笑道:“這一回去你也不能閒著,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建議的就直接遞折子。我已經下旨給了通政司,你的奏摺他們不得拆驗,直遞我這裡。宗政府配給你的車也不用交還了,也不是什麼東西,算我送你的小禮物……”絮絮叨叨地說了半晌,極盡關懷之德。程复聽得眼眶泛紅,差一點就要掉下淚來了。

看著程复坐在肩輿之下越去越遠,鳳九淵唉了一聲。

思菊問:“你嘆什麼氣?”

鳳九淵道:“你覺得呢?”

思菊道:“你是在嘆,程伯伯這一去,怕是再無重逢之期了?”

鳳九淵道:“是呀。老夫子是當世賢人,可惜朝廷無德,不能征此大才效力,要不然何至於鬧出這麼多事非來?若非看老夫子歲數實在大了,真想強行扣頂烏紗帽在他頭上,讓他為朝廷服幾年務再說……”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到底是不忍心,不忍心。可看著他就這麼走了,又不甘心得很!”

思菊嘻嘻一笑,道:“看你這神情,活脫脫像個怨婦似的。”

鳳九淵道:“你還有心情取笑我?那些個不省心的傢伙推著官卓成都快逼到青華門門口了,還是趕緊想個主意要緊……”

三日後,程复離京。鳳九淵下旨內閣首相武定中代為相送,在京諸官,數千人聚集南郊十里外的青苔驛為程复送行,場面極其壯觀。再者,眾人都得知皇帝既沒賜金銀玉帛,也沒賜田宅產業給這位為朝廷糾正改革錯亂立下頭功的老夫子,僅僅只賜了一個諡號,一個算不得極美的諡號'文成',竟不知為何,一個個的羨慕得不行,而'文成'這個諡號所飽含的意義,也在幾天裡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一躍成為超過文忠和文恭,僅次於文正的最美諡號,成了所有讀書人,所有文官們追求的終極目標了。

都說生當太傅,死諡文正,是文臣們的終極理想。現在卻成了生能布衣入相,死諡得諡文成,那才是至善至美。

為了將官卓成推進中書,朝里的反對派們可謂是絞盡腦汁,耗盡心力。而鳳九淵這了阻止官卓成進入中書,也是煞費苦心。

若是使用小手段,一旦被察覺,那就又是一場潑天的麻煩。若不用手段,任由事態發展下去,官卓成入主中書可謂是毫無懸念。研究了幾天,鳳九淵依舊是毫無頭緒。眼看著距離年關還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了,而下一屆內閣首輔的人選也必須得在年關前的最後一次大朝會上定下來,鳳九淵就急得不行。他一邊是暗恨群臣機關算盡,一邊是暗罵自己愚蠢,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原本以接到程复那日,他想著了一個辦法,那就是把官卓成宣進宮來,對他'好言撫慰'一番,再作一些暗示,逼得他知難而退,自請退出首相競選,這場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可事後仔細一研究,才發現依舊不妥,若是官卓成不知難而退呢?非但於事無補,反而還會把局勢攪得更亂。

這日,武定中送走了程復後,便匆匆趕進宮來回話,順便還代為呈上了一份程复的密摺。

一看到火漆加封的折子,鳳九淵心下就忍不住激動了,暗道:“想必老夫子也看到了我的處境困難,所以給我出化解的主意來了?”裁開漆封,展開折子一看,見寫著一段話,第一句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下面又寫著一行小字:豈不聞,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皇上且靜待時機,以臣料到,官卓成是斷無入主中書之可能。

看完折子,鳳九淵有些發懵,卻又不好問武定中是怎麼回事,便將折子擱到一邊,問了​​問送行的情況之後,便將武定中打發下去了。

思菊看過折子之後,也極是納悶,道:“什麼叫他山之石?誰又是他山之石?這個老夫子,走便走唄,還打什麼啞謎?他豈是不知道你最討厭猜這些東西了?”

鳳九淵道:“我覺得,老夫子是告訴我,讓我不要介入朝局的爭端,要做個得利的漁翁。這鶴麼,便是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和劉挺等人,蚌麼,自然就是那官卓成了。他們相爭是勢所必然,我不明白的是,這個漁翁要怎麼當,又怎麼才能最終得利?”

思菊卻搖頭道:“不,我卻覺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話才是重點。在我看來,玉就是朝廷,這他山之石……我實在想不透到底是什麼。”見鳳九淵也不得要領,就道:“要不,我去個通訊問問程伯伯?”

鳳九淵道:“去什麼通訊?老夫子從不用信鴿這種東西。再說,他要是真想說,在折子裡就已經說清楚了,何必費上這麼大一番周折呢?”

思菊喃喃地念著他山之石,也不知怎麼一種福至心靈,眼睛一亮,道:“會不會是……”後面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拿起筆,挪過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一個人的名字,問:“程伯伯會不會是讓你用他來破開朝廷的亂局?”

周密之!?

鳳九淵看著這個名字,暗道:“老夫子也知道我培養周密之的用意麼?以周密之的才具,出任首相是綽綽有餘,只是威望還不能懾服眾臣,便是我將他抬了出來,怕也破不開這亂局吧?老夫子說的他山之石若不是指周密之,又會是誰呢?”越想,越覺得這他山之石就是周密之,便問思菊:“怎麼破?怎麼可能破得開?”

思菊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了!”

鳳九淵道:“要不這樣……”說著,拿起筆在紙上寫劃了起來,思菊見他寫著:官卓成升任核審部尚書,聞越出任大都督。寫完後,他問:“如何?”

思菊道:“你若是問禁衛軍右衛將軍劉思菊,我便說:一切聽從皇上聖裁。你若是問鳳鳴宮都管女使劉思菊,我只能說:對不起,后宮不得乾政,你還是問大臣們罷。但你若是問……嗯,私下里問我的話,我便說:或許是個辦法!”

鳳九淵高興得哈哈地笑了起來,道:“去吧,派個人宣華子啟……”

官卓成升任正三品銜核審部尚書的詔命一下,反對派的大臣似乎看到皇帝屈服的跡象了,都說這是為官卓成入主中書舖路了。也有說,在宣布官卓成榮膺下一屆內閣首相的詔書還沒有頒布之前,說一切都為時過早,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

但關於聞越的任命,也立時讓滿朝上下昏了頭。

大都督之位不是內定給周密之的麼?怎麼突然給了聞越呢?那周密之又該作好安排?

一時間,很多人都猜不明白,皇帝這兩道人事任命的詔書後面又藏著什麼陰謀。

沒過兩天,內閣接到來自駐聯合抵抗軍全權特使史箴的薦舉表章,他薦舉周密之競選下一屆內閣首相。

周密之是以副都督身份,加兵部尚書銜統帥和指揮聯合抵抗軍旗下所有陸戰士兵作戰的最高軍事主官,也是鳳凰界委派至聯合抵抗軍的最高級別官員。雖說史箴同為正二品級別,但在具體事務上,卻要歸周密之節制。正是這樣,滿朝大臣都才斷定周密之必是大都督府改制之後的第一任大都督人選。也不知史箴哪根筋不對,竟然把周密之給拱了出來,讓他參加下屆首相的競選,這頓時讓中京城炸開了鍋。

有人說,周密之是大將,不是文臣,沒有資格競選首相。可也有人說,周密之掛著兵部尚書銜,那就表示朝廷肯定了他文臣的身份,那他就有資格競選首相。也有人說,周密之若是入主中書省,怕就會開啟將領干政的先河,不是什麼好兆頭,應該堅決予以製止。

史箴的這份舉薦表章一上,形勢陡然急轉,包括武定中在內的所有內閣大臣,都有意無意地放出消息,聲稱他們會支持周密之。

即便如此,也不足以令周密之獲得競選的勝利,但卻足以打亂反對派的陣腳了。

為何如此說呢?

首先自然是因為周密之在軍隊裡擁有崇高的威望,他擔任首相,軍方上下自然是全力支持的。其次,周密之深得皇帝信重,雖說他並未得到皇帝的提名,但在這般詭異的局勢之下,他既參加競選,皇帝必然是全力支持的,如此一來,又給他增加了幾分勝算。第三,周密之是已故太傅師若般的學生,而在反對派裡,師若般有著極高的影響,很多人都是師若般的門生故吏,周密之的參選,無疑會使他們分化。第四,周密之還有個身份,是神拳宗師魯觀海的關門弟子,魯觀海在江湖上聲望極高,他這一參選,大半個江湖都會支持。而江湖門派也地方豪強和官府關係錯綜複雜,受他們的影響,某些原本支持官卓成的地方官怕是也會轉向支持周密之了。這樣一來,官卓成的優勢就會大減,甚至極有可能輸給周密之,畢竟官卓成太過於籍籍無名,更沒有驕人的政績,那些不知內情的官員見又冒出一個武定中派系之外的競選者出來,怕是都會掉頭去支持吧?

才幾天的功夫,周密之就佔據了輿論的製高點,成為競選下屆首相的最大熱門。與之同時,很多人都開始發現,官卓成雖然平步青雲地當到了核審部尚書,其實為官二十多年來,並沒有什麼拿得出來的政績,甚至可以用平庸來形容他為官的經歷,因此,越來越多原本支持官卓成的人開始反思:若真的讓這樣一個人成為首相,他真的能領導起內閣,治理好國家嗎?

質疑官卓成​​的同時,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懷疑周密之這位從來不曾在中樞擔任過一天要職的天才將領是否真的能夠勝任內閣首相了。

各種質疑在數天之內持續發酵,局勢也以超乎所有人想像的方式逐漸明朗了起來。在經過了這一場狂熱的報復性政治角力之後,所有人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眼下還是武定中擔任首相最合適。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1:08
886 換屆選舉(四)
說實話,鳳九淵遠沒有料到周密之的威力如此之大,將他這塊石頭一搬出來,短短幾天時間,局勢就陡然急轉,官卓成主動上書,說自己才識平庸,德行淺薄,不堪大重,請求退出首相競選。鳳九淵是一連挽留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準了。

然後,局勢徹底明朗了。

在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劉挺和周密之五人裡,週的競爭力明顯是最弱的,畢竟沒有理政的經驗,其次便是一直在督察院工作,沒有挪過窩的劉挺。阿布都是個非常有腦子的人,若非過於粗魯無文,其競爭力比路德文高許多,畢竟在國家治理的方方面面,他都體現出了不俗的才幹,特別是中京的城市城市改造之上,其模式極為成功,已經向整個鳳凰界推廣了。路德文雖沒有什麼特別的長才,但其謹慎,縝密,穩重,識大體,擔任副相是把好手,出任首相就明顯嫌底氣不足,資歷和威望都不夠。這樣一比較下來,武定中勝出便已無懸念了。

歷經了一番波折,一切最終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回到鳳九淵所期望的軌道上了。

大年前的最後一次大朝會上,武定中毫無懸念地連任成功,成為下一屆責任內閣首相。

按規定,武定中將在正月底前將新任內閣成員的名單報到鳳鳴宮,請求皇帝的批准,若皇帝同意,三月初一,新任內閣就會正式走馬上任,負責地管理國家的重任來。若皇帝不同意某些內閣成員的任命,就會將名單發回重擬,三月初一之前宮府之間不能達成一致,便算組閣失敗。一旦組閣失敗,便相當於首相被自動罷免,將會再次重啟首先選舉程序……

一般來言,皇帝不會對內閣成員的任命作過多的干涉,除非是宮府之間的矛盾太深,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而對於鳳九淵這樣的強勢皇帝而言,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乾涉內閣成員的任命。畢竟責任內閣制度是他創立的,也只有他才能使這種制度與鳳凰界原有的行政體系和製度契合,從而使之真正地確立起來。他的干涉是有道理的,固然有他說他過於強勢,使責任內閣虛有其名,其實若無他的干涉,在毫無先例的情況下,責任內閣必須會引發一定程度的混亂,甚至出現君權旁落,進而演變成君主立憲制來,那就完全脫離了鳳九淵的本意了。

元旦朝賀上,鳳九淵又大加恩賞,賜有功之臣以爵位。這其中最得意地便要數周密之了,去年晉為一等伯爵,今年又再升三級,晉為一等侯爵,增加食邑無數。除他之外,在燭光防線作戰的許多中高級次都受到了封賞,著實讓在朝的大臣們眼紅之極。

新任內閣上任之前,亟需解決的一個問題就是蕭可立事件的定性問題。

截止目前,被下入大獄的官員、將領及其家眷人等超過了十萬,特別是刑部大牢,早已經人滿為患,不得不另覓新址興建大獄。而沒被下獄,遭到牽連的官員和將領人數約為三萬餘,普通百姓更難勝計。大理寺上書說,此案來一百五十年來危害最重、牽連最廣、涉及官員和百姓人員最多的大案,若是全都依法讞定,怕是有超過三萬顆人頭落地,所以請求皇帝開恩,赦免一部分人等,以彰顯皇帝仁德,朝廷天威。

鳳九淵對這道奏摺只批了兩個字:不准!

在專場的內閣會議上,他依舊要求嚴審,不要怕牽連太廣,也不要怕抓人太多。若不把這起案件辦下來,就不能對那些心懷異心之人起到應有的震懾作用,那麼,朝廷耗費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辦這起案子就完全浪費了。

而在三法司會同研究此案的會議上,鳳九淵再次強調:必須依法對所有涉案人等進行判決,該殺的絕不辜息。還批評大理寺執掌刑律,不思依法裁斷,反而還為人犯求情,實屬不該。

話說得雖輕,但大理寺上下聽在耳裡卻是另一番滋味,無不委屈地暗道:“我們還不是為了皇上的名聲著想。人殺多了,豈不又得落下暴君之名?能赦的赦免幾個,非但不會影響到大局,反而還能贏得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其實,鳳九淵又何嘗不想要好名聲?

只是,在這件事情之上他若鬆了手,朝野上下怕是再不會對自己的旨意上心了,該怎麼懈怠就怎麼懈怠,該瞞天過海還瞞天過海,該欺君還欺君,長此以往,朝廷威嚴蕩然無存,他這個皇帝也就變得可有可無了。所以,不管案件嚴辦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他都得頂著頭皮辦下去,哪怕會有十萬顆,一百萬顆腦袋落地也再所不惜。更何況,這樣兇殘的事件他鳳九淵又不是沒有乾過,山南道的流民暴亂,前前後後被屠殺的平民何止百萬?所以,鳳九淵就算有一定的心理負擔也不會太嚴重,頂多擔憂上兩三天便忘得乾乾淨淨了。

三法司會議結束後,想著有好幾天沒去鳳寧宮了,便對思菊說:“……我出去轉轉,若是有大臣來晉見,先領他們去偏殿稍候!”就去了。

剛進鳳寧宮,便見鬱非站在樹下看著新發的嫩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道:“想什麼大難題呢?”伸手要抱,鬱非卻退到一邊行禮。

鳳九淵拉起他道:“不是說了麼?咱們家別講這些臭規矩!幾片嫩芽,至於看得這麼入神麼?”

鬱非道:“葉落了有再發的時候,可人要是死了呢?父皇,你不覺得人的生命其實很脆弱嗎?”

鳳九淵神情一僵,盯著他道:“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鬱非道:“在你看來,我還要需要教才會說這些話嗎?”

鳳九淵被嗆得一窒,好半晌才問道:“好,那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鬱非道:“就為了關押在刑部大獄裡,即將落地的幾萬顆人頭!”

鳳九淵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放開手,坐到椅子上,盯著鬱非道:“如此說來,你也覺得我殘暴了?”

鬱非道:“兒臣沒有這樣說,也從來沒有這麼認為。兒臣只是覺得,為了維護皇權和朝廷的威嚴,不一定要殺人!”

鳳九淵見他神情肅然,一本正經的樣子,就又忍不住想笑,暗道:“你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懂什麼?也不知道哪裡學了程老夫子說話的神情,也敢來跟你老爹叫板了?嘿,當真是鳳家的種呀,膽大包天,心大包膽……”揮手斥退了奉茶上來的韓以柔,道:“那你說說,我倒是該處置既不失皇權和朝廷的威嚴,又能嚴懲罪惡?”

鬱非道:“首惡嚴懲,協從輕辦,無辜被株連者寬赦不問!”

鳳九淵問:“就這些?”

“是,就這些!”

鳳九淵呵地一聲笑了,道:“你呀,當真是說得輕巧,吃根燈草。照你這個法子辦下去,怕是以後蕭可立、李可立、張可立、王可立事件就會層出不窮,沒完沒了。”

鬱非道:“父皇說得也對,也不對!”

“呵,我還不對了?那你說說,我哪裡不對?”

“兒臣敢問父皇,所有協從蕭可立叛亂之人,有幾個是知曉內情的?”

鳳九淵一怔,道:“這個,那就得問刑部和大理寺了!”

“再問父皇,既然連情都不知,又何來蓄意叛亂之說?”

“這,嗯,協從,都說了是協從嘛……”

“在得知摩格十三部叛亂之後,父皇連下旨意調兵遣將布防,還命蕭可立、江懷恩制訂防禦計劃,命聞越制訂進攻方略。敢問父皇,江懷恩和聞越算不越協從?再問父皇,你又算不算協從?”

鳳九淵徹底無語了。換了個坐姿之後,他打量著鬱非,良久才問:“來,過來!”

鬱非走到鳳九淵跟前,問:“父皇有何吩咐!”

鳳九淵摸著他的小腦袋,道:“沒什麼吩咐,我只想弄清楚,你是不是我兒子?”又是搓又是捏。鬱非吃癢不過,嚷道:“人家在說正事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鳳九淵道:“嘿,我差點以為誰玩靈魂式穿越,附在了你的身體你呢。敢情是我想多了呀?”

“什麼靈魂式穿越?”

“沒有穿越就好!”鳳九淵道:“這麼說,你也要打算治我的罪,把我下入大獄,殺頭了?”

鬱非道:“兒臣不敢。父皇聖明燭照,豈不知絕大多數人本就是無心協從,只是為了震懾宵小,才執意嚴辦相關人等。可是兒臣人心,殺戮太重,實非國家之福。更何況,殺了他們的頭也未必就能解決掉問題,反而會引來更多的怨恨和仇視。因此,兒臣認為殺不如赦,還請父皇三思!”

鳳九淵捏著下巴,問:“你這小腦瓜子裡成天都想的是什麼?你才五歲,五歲呀,能不能想點五歲孩子該想的事?”

鬱非嘆道:“兒臣也想,可兒臣是皇太子,是鳳凰界未來的皇帝,有些事情兒臣不得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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