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血劍吟 作者：楓零無心（連載中）

第一百五十章 遇襲

　　劍晨一路從純陽劍宮中下來，再次走到半山腰處的小亭。

　　想了想，仍然如來時般，進入小亭中歇息。

　　一來一回盡皆落腳於此小亭，然心境卻大不相同。

　　來時一心一意為救花想蓉，心情忐忑中還帶著些期待。

　　而此刻，卻恍若隔世，不僅梵天寒芒沒有拿到，反而接連打了數架。

　　更重要的是……從純陽劍宮處，再一次尋到了當年滅門慘案的線索。

　　然而這線索太過零碎，且焚魂真人已死，到底他口中所說的錯事，究竟為何？

　　迷霧重重，一層接一層。

　　唐門，純陽劍宮，甚至他即將要去的少林，究竟在這場慘案中，各自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呆坐亭中，只覺頭疼不已，然而此刻卻也非他深思之時。

　　因為，在離去前，玉虛真人又給了他一分希望。

　　一分，可以救花想蓉的希望。

　　純陽劍宮遺失了梵天寒芒，劍晨的心中本已絕望，可玉虛真人卻說，還有個去處，說不定能救得了花想蓉。

　　那個去處便是，霸劍山莊。

　　百多年前，純陽劍宮掌教流雲真人與唐門先祖唐天行各得了一塊天外隕鐵，唐天行回唐門研究出天隕寒芒，而流雲真人卻去了霸劍山莊。

　　據玉虛真人所言，當時霸劍山莊之所以同意為流雲真人鑄劍，卻是提了要求的。

　　那要求便是，鑄造梵天寒芒之後，無論剩餘多少天外隕鐵，盡皆歸霸劍山莊所有。

　　梵天寒芒已成，如此說來，當日流雲真人必定是答應了此要求。

　　是以……在霸劍山莊內，定然還有沒用完的天外隕鐵！

　　蕭莫何叫劍晨去取梵天寒芒，無非看中的便是其與天隕寒芒相同的材質，那麼，即使他取回的不是梵天寒芒，只要是同出一脈的天外隕鐵，想來也是無妨。

　　「霸劍山莊，看來是非去不可了！」

　　他緊了緊拳頭，喃喃自語。

　　當日在邵陽，偶然得知霸劍山莊將在中秋時舉辦萬劍盟會時，因著坊間流傳霸劍山莊得了一柄如血般古劍的原由，頓時令他起了前往一探的心思。

　　此刻又有了花想蓉的緣故，更是非去不可。

　　只是據他詢問得知，霸劍山莊乃是在江南餘杭一帶，離長安也是路途不短，當中還會路過洛陽，那少林寺便是在洛陽旁的嵩山。

　　如此倒可先去少林求得了金剛石，沿途路過城鎮，再尋找丐幫中人打聽郭傳宗的消息，一邊打探，一邊去往霸劍山莊，如此才算最佳路線。

　　若到了霸劍時正巧趕上一月半之後的中秋，那血劍之事也可一併探究清楚。

　　想了想，好在蕭莫何所提出的三件救命之物，那煉塵砂是出自丐幫，以他與郭傳宗的交情，想來倒是最好取得之物。

　　只要……找得到郭傳宗。

　　思慮停當，便也不再久待，起身便要趕路。

　　正在此時，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一種異樣的感覺陡然自他心底深處瀰漫開來。

　　這種感覺，便如被某種凶殘猛獸盯住一般，令他如芒在背，頗有坐立不安之感。

　　怎會如此？

　　他不明所知，連四處看去，風平浪靜，並無半分異樣之處。

　　於是笑笑，或許，連日來神經繃得極緊，已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吧？

　　抬腳便要行，陡然……

　　背心處傳來一陣涼意！

　　他一驚，寒毛登時立了起來，身形連往一側偏去。

　　奪，奪，奪——！

　　一陣輕風從他原本站立處掠過，撞在山腰小亭的支柱上，發出三聲悶響。

　　劍晨一看，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楠木製成的亭柱上，竟然釘著三支有手指粗細的鋼釘！

　　好險躲得快，不然鋼釘入肉，又是背門大穴，只怕不妙。

　　立時轉頭，往鋼釘射來處望去，口中暴喝道：「是誰？」

　　山風習習，無動只靜。

　　他雙目精光大盛，仔細掃去，卻只見山間灌木隨著微風輕輕擺動，半點人影也沒見著。

　　奇怪……

　　他打起精神，仔細防備著四周動靜，同時腳下後移了半步，側頭往亭柱上的三枚鋼釘看去，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卻不曾想，腦袋將將湊了上去，突然感覺從鋼釘的尾部，有著淡淡的氣流撫在他面上。

　　原來粗如手指的鋼釘尾部，竟然是中空。

　　這氣流無色無味，若不是他離得近了，臉上有所覺，幾乎不能發現。

　　這是……

　　不知怎的，對這無色無味的氣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同一時間，丹田內的混沌內力在無他控制之下，自動運轉起來。

　　看那運行的方向，竟然是朝著鼻孔位置。

　　劍晨一邊繼續防衛著四周，一邊盡力內視著混沌內力的動作，卻只見從丹田內抽出的數股混沌內力，在湧上他鼻端時，竟然化成幾張薄膜，速度極快的捲起。

　　變成一團的薄膜中，卻是空心的，似乎裹狹著什麼東西，只是見之不著，感之不到。

　　劍晨心頭一動，陡然想起一事來。

　　當日在辰州，他與安安兩人初遇郭傳宗，便被其討要了小塊金子，買了一大包天下第一包子鋪的包子。

　　結果，那包子中卻早已被人暗中作了手腳，下了迷藥！

　　聽事後安安說，當日包子中的迷藥，是為太陰分元散，乃是一種可令服食者在一段時間內功力盡失，且無色無味的迷藥。

　　那時破廟中的所有人，包括安安與武功不弱的郭傳宗在內，全部著了道，只有自己因為身負混沌內力之故，反倒無事。

　　當日混沌內力的表現，與現在何其相似？

　　難道……又是此迷藥？

　　當時下藥害人的三個，曾經口口聲聲說，得罪了鬼兵域，沒有好下場。

　　難道竟是鬼兵域的人對他下毒？

　　想到昨日焚魂真人被鬼兵域暗算之事，恐怕……真有這可能！

　　靈光一閃，突然有了計較，既然如此，那不如……

　　「咦……我怎麼……沒，力，氣，了？」

　　頓時頭一歪，眼一斜，身軀仿若沒了骨頭一般，緩緩軟倒於地。

　　卻是將計就計，欲想將暗中偷襲之人引將出來。

　　「哈哈哈，倒也，倒也！」

　　果不其然，他才將軟倒於地，本來空無一人的半山腰處，立時傳來暢笑之聲。

　　緊接著，劍晨便感覺，有人，入了小亭。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摧魂

　　一隻腳在劍晨身上踩了踩。

　　卻聽這只腳的主人笑道：「小子，你可真傻，我可是第一次見有人主動往牛骨斷魂釘上湊。」

　　劍晨努力睜大著眼，只見踩在他身上的，是個一身灰色勁裝的矮小漢子，此刻一雙眼珠轉動間，嘲弄不已。

　　他勉強喝道：「你是誰？為何暗算於我？」

　　「嘿嘿……」矮小漢子笑著，卻不理他，扭頭喊道：「大哥，這小子果然不行了，咱們怎麼辦？」

　　隨著他話音落下，小亭中，又現出一人來。

　　劍晨一看，差點沒繃著笑出聲來。

　　踩在他身上的漢子已然夠矮小，從頭到腳連頭髮也算上，估計也只得4尺來高。

　　而他口中的大哥，竟然比他還要矮上一個頭。

　　這兩人……一看就是親兄弟啊。

　　這位更加矮的大哥進得亭來，臉色卻是嚴肅，斥道：「小心些，先前這小子在純陽山門可是厲害得緊！」

　　劍晨心中一跳，原來自己剛上純陽時，便被兩人盯上了？

　　這兩人的隱匿功夫竟然如此厲害，不說當時純陽劍宮上下數十人，就是連玉虛真人，也並未發現有人窺視在側。

　　「怕什麼。」踩在劍晨身上的漢子不以為然道：「咱們加了料的太陰分元散連焚魂那老傢伙都頂不住。」

　　「還怕這小子翻了天？」

　　啪——！

　　那個更矮一些的漢子跳起來，直接一巴掌甩在他臉上，壓抑著嗓音怒道：「找死麼！這裡可還是純陽劍宮！」

　　劍晨心中猛然一驚，難道……正是這兩人暗害了焚魂？

　　踩在他身上的漢子捂著臉，撇了撇嘴，到底知道自己失言，也不再說下去。

　　劍晨裝作無力驚道：「是你們害了焚魂真人？可，可……你們又對我下藥作甚，我又不是純陽劍宮門下！」

　　那更矮一些的漢子卻不理他，先甚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對同伴道：「老二，此處免不了人來人往，先拖入密林中再說！」

　　當下兩人一個抱頭，一個抬腳，喊著號子：一，二，三！

　　直接將劍晨從小亭中往山間灌木中甩去。

　　劍晨身軀橫空，氣得心中大罵不止，不是說……拖嗎？

　　撲通——！

　　身軀飛入灌木中，砸斷無數枝葉。

　　好在有混沌內力防護，雖然身體震顫，倒不至於受什麼傷。

　　那兩個矮漢子跟著他奔了過來，發號施令那人看了看，皺眉道：「不行，太近！」

　　他兄弟更無二話，又去抱頭……

　　劍晨頓時哭笑不得，還來？

　　撲通——！

　　又是一陣枝斷葉飛，他的身體再次被兩人甩出老遠。

　　「再遠點！」

　　「……」

　　如此十來次，就在劍晨只覺全身快散了架，差少許就要忍不住暴起的時候。

　　已經被拋入了山林深處。

　　「呼，呼，呼……大哥。」那相比略高一些的漢子喘著粗氣，雙手支在膝蓋上，「夠遠了吧？」

　　又一腳踢在劍晨身上，罵道：「爺爺的，這小子真夠沉！」

　　他大哥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是喘了半天，才直起腰來看了看，喘道：「應該夠了。」

　　這下劍晨也看出來了，這兩人的功夫，著實不高。

　　但隱匿的本事可也相當厲害，能躲得過玉虛真人的感知不說，竟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純陽劍宮內，對焚魂下毒暗殺！

　　也算是奇人。

　　「小子。」等了好半晌，兩人才平穩了呼吸，頓時面色又猙獰起來，那大哥獰道：「別說我兄弟二人不給你機會。」

　　「現下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保你不死。」

　　劍晨也正呲牙裂著嘴，這倒不是裝了，任誰被人像沙包一般扔來扔去，也不好過。

　　他面上帶著驚懼，問道：「什麼問題？」

　　「你到純陽劍宮索要梵天寒芒，為了什麼？」

　　劍晨一想，這問題倒不是不能回答，於是老老實實道：「救人。」

　　「救了？」那大哥明顯愣了一下，哼道：「老子從來只聽說劍是用來殺人的，卻不知還可救人！」

　　他兄弟一聽，又踹了一腳，喝道：「老實點！」

　　劍晨唯有苦笑，似乎他說的話，無論真假，都有人不信……

　　「兩位，我說的是真的。」

　　他一邊應著，一邊手掌緩緩支在地上，作好了發力的準備。

　　既然這兩人功夫不高，似乎……

　　「大哥，這小子渾不老實，咱們何必多費唇舌，不過直接……」

　　翹起大拇指往脖子上劃過，做了個抹喉的姿勢。

　　「滾一邊去！」

　　豈知他大哥飛起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將他踢出老遠，怒道：「要殺在亭中不知道殺，白白費這許多力氣！」

　　又蹲在劍晨跟前，手掌拍拍他臉頰，猙獰道：「小子，你最好老實一點，雖然咱們域主說沒有他的吩咐，不可隨意殺人。」

　　「但我兄弟二人在江湖上號稱摧魂雙鬼，手段殘忍之處非你可想像，所以，不想生不如死，還是乖乖說了！」

　　「兩位到底想知道什麼？」

　　驟聽域主二字，劍晨又忍耐下來，看著摧魂雙鬼的大哥，沉聲說道。

　　「老子想知道……梵天寒芒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雙鬼大哥盯著劍晨的眼睛，緩緩說道。

　　「梵天寒芒裡……有秘密？」

　　劍晨一愣，一把劍，能有何秘密？

　　突然心頭劃過一道閃電，脫口而出道：「原來你們暗算焚魂真人，就是為了梵天寒芒城的秘密？」

　　「如此說來……」他皺著眉頭，目中閃現光芒，道：「真正的梵天寒芒，就在你們手裡？」

　　頓時將一些零碎的信息串連起來。

　　原來梵天寒芒裡，竟然隱藏著一些秘密，而十三年前，焚魂真人失卻了此劍，固然耿耿於懷，但得了劍的人花了十三年，卻也沒有破解出劍中的秘密。

　　是以，才派了摧魂雙鬼兩兄弟摸進純陽劍宮，為的，卻不是要殺焚魂，而是想從他的嘴裡，得到此劍的秘密。

　　可惜兩人應該並未從焚魂處得到想要的東西。

　　然而正巧這時，劍晨又上得山來，在山門處的一陣亂打，也是曝出了此行的目的，正是為了梵天寒芒而來。

　　如此，隱藏在暗處的兩人，自然而然的，便以為劍晨是知曉此劍的一些隱秘，這才上門求劍。

　　所以，才在他下山時突施暗手。

　　原來如此……劍晨冷冷一笑，只是……這樣倒也好！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中計

　　「小子，你倒也聰明。」

　　摧魂雙鬼的大哥盯著他，面無表情道：「可惜……聰明的人一般都活不長。」

　　他也沒料到，只是幾句話的功夫，眼前這小子竟然能夠推理出如此多事，那麼……留著他，也許會是個禍患。

　　當下心念突轉，已然放棄了從劍晨口中知曉秘密的打算，眼眸中已有殺氣隱現。

　　「你想殺我？」

　　劍晨目光閃動，感受到他散發而出的殺氣，不禁問道。

　　同時，雙掌不露痕跡地運著力道。

　　「事情洩露，就算拼著鬼王責罰，說不得，也得……送你見閻王！」

　　他的手掌高高舉起，面色一凝，眼看就要劈下。

　　「等等……」

　　劍晨高叫道：「你不是想知道梵天寒芒的秘密嗎？」

　　大哥一愣，殺氣散了幾分，疑道：「你準備說了？」

　　劍晨面上有著掙扎，良久方才咬牙道：「只要你不殺我，這秘密，我……我就告訴你！」

　　「嘿嘿，原來也是個膿包！」

　　被踢了個跟頭的另一鬼揉著屁股跑了回來，聞言嘿嘿笑著，面露不屑。

　　「只要你說得是真的，我就不殺你！」

　　那摧魂雙鬼的大哥緩緩將手掌放下，回頭瞪了他兄弟一眼，方才對劍晨道。

　　劍晨咬著牙，低聲道：「梵天寒芒，其實是……」

　　「什麼？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那大哥皺眉道：「說大聲點！」

　　腦袋不由得往劍晨身前湊了幾分。

　　「我說，梵天寒芒其實是……」

　　突然，他雙手猛的在地上一撐。

　　那摧魂雙鬼正屏氣傾聽他說秘密，陡然只感眼前一花，雙鬼之中的大哥，立時發現有硬物，抵上他咽喉。

　　「……是把劍。」

　　直到這時，劍晨一句話方才說完。

　　「小子，你活膩味了！」

　　兩人頓時大驚失色，這小子竟然……沒有中毒？！

　　雙鬼中沒有受制的那一個，身形一晃，就要搶上前來。

　　「站住！你再上前一步，小心你大哥性命不保！」

　　劍晨站在雙鬼大哥身後，左手用力箍住他雙手與軀幹，另一隻手上，千鋒短棍死死抵在咽喉處，猙獰怒目，大有直接一捅而下的模樣。

　　此言一出，果然他矮小的身軀急停，瞪視著劍晨，敢怒，卻不敢言。

　　「小子……」

　　受制於人的大哥倒還鎮定，面上並無驚懼之色，反而沉聲道：「你可知道，你在與誰作對？」

　　「知道。」劍晨笑道：「鬼兵域嘛，如此，我也來問你一個問題，若你說了，我便不殺你，如何？」

　　那大哥深深吸了口氣，這對話，他很熟。

　　感受到咽喉處的壓迫感越來越強，只得無奈道：「什麼問題？」

　　「你們口中的域主……」劍晨陡然面色一正，肅道：「在哪裡？」

　　竟然問域主？

　　摧魂雙鬼兩人齊齊一愣，那大哥皺眉道：「你想找咱們域主？可惜，我不知道。」

　　「不知道？」千鋒棍端，已有一截陷入他脆弱的脖頸處。

　　「小子，你小心著點！」雙鬼另一矮小漢子見狀大急，連聲喝道：「你那棍子裡奇形兵器如此多，可別噴出來傷了我大哥！」

　　劍晨冷笑一聲，哼道：「那就得看你們說不說真話。」

　　「怎麼不是真話！」

　　那漢子急切道：「域主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咱們雙鬼只是小人物，如何能夠得知他老人家的下落！」

　　「那你們怎麼找他？」劍晨面色一沉，寒道。

　　「小子，從來只有域主找咱們，咱們哪裡敢主動去驚擾他，你若只想問這個問題，那麼，就殺吧。」

　　倒是他大哥卻也硬氣，雖然被千鋒抵得面色通紅，已要喘不過氣，仍然面不改色。

　　「好，姑且信你。」

　　兩人的神情不似作偽，劍晨的手略鬆了松，又道：「那麼，下一個問題。」

　　「小子，你說話是放屁麼？」

　　沒受制的那一個，跳著腳怒道：「說好了一個問題，怎麼問完一個又來一個？」

　　「那是因為你們沒有給我滿意的答案啊。」

　　劍晨笑了笑，絲毫不以為意，繼道：「這個問題，你們定然知道，若回答了，我便放人。」

　　「你說。」

　　受制於劍晨的大哥以目光瞪止了還想再爭辯的兄弟，沉聲道。

　　「這個問題是……」劍晨的身軀，突然有著顫抖，情緒不穩起來，緩緩道：「十三年前，衡陽洛家被滅之事，是否是鬼兵域做的？」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極為快速地問道。

　　「衡陽……洛家？」

　　雙鬼的大哥面上一愣，雙目中突然有精光閃過，極快地與他兄弟交換了個眼色。

　　「別想使詐，快說！」

　　雖然見不到他眼色，但從正面對著的另一鬼面上，劍晨也瞧出些端倪，立時手臂一緊，喝道。

　　「唔，咳咳！」

　　被他這一喝，箍於懷中之人猛然咳嗽起來，矮小的身軀雖然受制，卻仍然顫抖著略微弓了起來，顯得極為痛苦。

　　「小子，我大哥身有暗傷，你將棍子放鬆些！」

　　他那兄弟一見，面上立時焦急不已，幾已帶著些哀求道：「你只要略微放鬆些，讓他呼上幾口氣便可。」

　　「哼！」劍晨冷哼一聲，手下倒也收了幾分力，不過千鋒仍然頂在他咽喉，道：「先回答了我的問題，到時候你想呼幾口氣，便呼幾口氣。」

　　他那懷中的雙鬼之一仍舊猛然咳嗽著，聞言用力點了點頭，似是也想早些擺脫此痛苦，顫抖道：「當日……洛，洛家之……事……咳咳咳！」

　　話沒說完半句，又是一陣極力咳嗽，末了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少俠！這位少俠，先前是我兩兄弟多有得罪！」

　　他兄弟一見，幾乎要哭出來，急得滿頭大汗，求道：「你的棍子再鬆些，不求你放我大哥，但別抵住他咽喉，只要放鬆一絲就好！」

　　又哭訴道：「可惜十三年前我的功夫還不夠，大哥並未讓我參與鬼兵域中事，不然，不然我就告訴你了！」

　　言下之意，劍晨的問題，便只有他大哥才能回答。

　　劍晨想了想，見他兄弟二人一個咳得厲害，一個哭得淒厲，心中也是怕這人咳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到時卻斷了線索。

　　何況只是松一小絲而已，他的左手，仍然牢牢箍在他軀幹上，想來也無大問題。

　　是以右手又再鬆了松，千鋒棍端縮了一縮，果然離了半絲。

　　便在此時，他只覺左手一空！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尋人

　　劍晨大驚失色，疾刻往手中看去。

　　卻見他左手中……抓著一件灰色的勁裝衣衫，而那摧魂雙鬼的大哥，竟然不知所蹤！

　　不僅如此，便是剛才還哭得唏哩嘩啦的另一鬼，此刻也已消失不見。

　　「哈哈哈！」

　　山林上空，立時飄蕩起摧魂雙鬼暢快大笑。

　　「小子，你真是天真得可愛，咱摧魂雙鬼最拿手的，便是縮骨奇功，你竟然如此輕易便放手。」

　　劍晨顧目四盼，卻只聽嘲笑聲迴蕩不已，雙鬼的人影，哪裡還尋得著。

　　心知上當，他怒吼一聲，千鋒陡然雷光璀璨，碩大如頭的銀光狠狠砸向三丈外的地面上。

　　轟——！

　　爆炸巨浪中，只有枯木繁枝四下飛散，半點人影也無。

　　摧魂雙鬼的隱匿功夫，實在武林中難得一見，這才兩個呼吸不到的時間，竟然就那麼生生消失在他眼前。

　　「不得不說，你的功夫不錯。」

　　隨著飛火流星錘爆起的氣浪慢慢消退，摧魂雙鬼的聲音又再響起。

　　或許雷動九天之威也是讓他兩人驚了一驚，再響起的話語中，嘲笑意味已低了不少。

　　「咱們兩兄弟擅長的是隱匿之術，此刻雖然不怕你，但也打不過你。」

　　「想來那梵天寒芒的秘密，你也不知，如此，咱們就此別過！」

　　摧魂雙鬼行走江湖，卻是走的暗殺刺客的路子，正面對決非他二人所長，是以，已然生出了退意。

　　劍晨一聽，頓時衝著四面八方急道：「洛家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

　　「哈哈哈……」

　　笑聲從遠處飄了來，越來越弱的聲音裡，還有另一句話：「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何必再問……」

　　問字出時，已然微不可聞。

　　已經……有答案了？

　　劍晨身形頓止，雙鬼已去得遠了，不是不想追，而是追不了。

　　更何況，他的問題，已然有了答案。

　　鬼兵域……

　　他仰頭望天，雙目赤紅，發出一聲悲涼無限的長嘯：「我劍晨與你，不死不休——！」

　　聲透蒼野，震得林中飛鳥驚顫四散。

　　…………………………………………

　　數日後，洛陽。

　　洛陽乃唐之東都，此值開元盛世，洛陽的繁華，非一般城鎮，如辰州、巫州可比。

　　劍晨此刻立於洛陽街頭，正在茫然。

　　唐之京都設於長安，離驪山並不遠，可惜他一來一去皆心急趕路，雖二路長安城門，卻不曾進得。

　　是以在劍晨的認知中，洛陽已是他到過的最繁華之處。

　　然而他此刻茫然的，並非洛陽之繁華。

　　而是城中……竟然尋不著乞丐。

　　放眼望去，洛陽城中過往行人盡皆談笑風聲，穿錦衣，啖玉食，好一派祥和盛世的風貌。

　　如此之地，是否還有丐幫中人？

　　他心下也是有著遲疑，適才繞了一大圈，竟然一個沿街乞討之人也沒見著。

　　當日在驪山半山腰處，摧魂雙鬼退走，他本是想再上純陽，告知玉虛真人雙鬼二人暗害焚魂真人之事。

　　後來一想，彷彿自己探知的情報，與純陽劍宮本已知曉的情況，根本無甚變化。

　　焚魂真人，仍然是被鬼兵域所害。

　　如此一想，倒也不需再跑一趟。

　　更何況，他時間本也緊迫，花想蓉還躺在萬藥谷等著他救命，想到此處，也是急急下山。

　　按他原本所想，去往霸劍山莊的路上，便可先上少林，順帶再尋找郭傳宗的下落。

　　是以日夜兼程，直至到了洛陽，方才入城歇息片刻。

　　可誰知，在城中逛了一大圈，竟然沒有丐幫之人。

　　他正無計可施，一邊走著，一邊思慮是否先往少林，待取得金剛石後，再找處小一點的城池找找，突然眼前一亮。

　　前方一條小路的拐角處，正有三個人影轉了過去。

　　雖然只是一晃便不見，但劍晨卻已看清楚三人的裝扮。

　　衣衫襤褸之餘，一人手中還握著根竹竿。

　　這不正是……最正宗的乞丐打扮？

　　他心下立時大喜，暗嘆踏破鐵鞋，立時追了過去。

　　身形大展，劍晨有如一抹輕煙，繞開街上來往的人流，一閃身，也拐了過去。

　　他使了輕功，而先前那三人只是閒庭信步般邊走邊聊，是以當他拐過彎時，三人也沒走多遠。

　　「嘿！今日真是晦氣，銀子沒要著幾個，倒惹了個瘋子！」

　　「誰說不是呢！丐幫的名頭，也是他能亂認的！」

　　「哼，下次再遇見那瘋子，老子定然還得打他一頓，竟然敢冒充咱們……」

　　三人正自氣憤不已的喝罵著，陡聽身後傳來人聲。

　　「三位請留步！」

　　齊齊一回頭，卻見出言之人是個面目清秀的少年，只是這少年身後竟然背著一劍一棍，倒也透著些古怪。

　　劍晨的面上露出笑容，他在背後聽了隻言片語，已然能夠肯定這三人，果然是丐幫中人。

　　「三位。」劍晨一拱手，道：「在下欲打聽一個人，還望告知方好。」

　　他說得客氣，那三個乞丐也是回了一禮，其中一人疑惑道：「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想打聽誰？」

　　丐幫勢力遍及大江南北，雖然比不得水月府情報能力強大，但也是神通廣大，是以江湖中人向丐幫打聽消息的，也是不少。

　　這乞丐常年混在洛陽，也是有著幾分關係網，依規矩，若這少年問的人，他能提供消息，自然會得些好處。

　　就算不知道，那也是開了口的，幾錢幾兩的小錢也是少不得的，所以，他在回禮之餘，面上已帶著平日乞討時一貫的巴結之態。

　　劍晨笑道：「這人幾位必然認識，只是現下在何處卻不好說，在下也就是碰碰運氣。」

　　「好說，好說。」那乞丐看在銀子的份上，一連聲應著，好奇道：「不知少俠所問的，卻是何人？」

　　劍晨想起郭傳宗那人小鬼大的模樣，眼角的笑意更濃，徐徐道：「在下想找的，正是貴幫的小幫主，姓郭，名傳宗。」

　　「你找……小幫主？」

　　三個乞丐面面相覷，盡皆疑惑不已，連面上的巴結意味也少了不少。

　　仍是那應聲之人，踏上一步，問道：「不知少俠打探我家小幫主，所為何事？」

　　聽他言語意思，似乎知曉郭傳宗所在，劍晨不由大喜，道：「在下與郭兄弟乃是好朋友，因有要事須得找他幫忙，還望兄台告知其下落。」

　　他此言一出，不曾想三個乞丐的面色竟然陰沉下來。

　　劍晨還未覺出不對，只聽當中一人陡然怒喝道：「他-媽-的，又來戲弄咱們！」

　　「打！」

　　三根竹竿，劈頭蓋臉往劍晨頭頂落下。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欲擒故縱？

　　劍晨望著往他頭頂處劈來的三根竹竿，心中升起無限無奈。

　　如今的江湖……流行不問情由，先打了再說嗎？

　　不過丐幫中人武功高低分化嚴重，高的很高，武林中排名前列，高的很低，只比普通人略微強健一些。

　　眼前這三位腰間上，有兩人掛了兩條破布口袋，當中那人也只三條，只是丐幫中地位極低的二三袋弟子罷了。

　　是以，雖然突然發難，劍晨也還有些感嘆的時間。

　　眼見竹竿即將臨頭，他才滴溜溜身形一轉。

　　丐幫三人全無應變反應，三根竹竿去勢不改，啪，啪，啪三聲脆響，盡皆劈了個空，砸在花崗石鋪就的堅硬地面上。

　　只聽喀嚓一聲響，當中一人使力過猛，手中的竹竿生生斷成兩截。

　　「三位，且慢動手！」

　　劍晨晃過攻擊，急忙擺手說道：「在下當真是郭小兄弟的朋友，這場架從何打起？」

　　「放屁！」

　　三人中，那位三袋弟子怒道：「你小子定然是那老瘋子的同夥，少來愚弄咱們！」

　　脾性也是暴烈，話才出口，竹竿藉著地面反彈之力一個橫掃，追著劍晨的身形便打。

　　這人……不是很好溝通啊！

　　劍晨暗嘆一聲，也不再躲，探手一抓，頗有些力道的竹竿便被他穩穩擒下，另一手再一揮，跟隨而來的另一根竹竿也已制下。

　　緊接著，他的雙手一扭，只聽哎喲一聲，竹竿那頭的兩個丐幫弟子身形頓時不穩，東倒西歪之下，正巧撞上那位此刻正將斷了半截的竹竿當短棍使，悍勇撲上的同伴。

　　只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混亂中三人扭作一團，撲通撲通爭先恐後往地上跌去，轉瞬成了好大一根人型麻花。

　　「得罪了！」

　　劍晨略顯歉疚地抱一抱拳，畢竟丐幫弟子幫過他大忙，此刻雖然迫不得已，也感覺下不了手。

　　「三位，在下真不是誰的同夥，只是身有要事，急尋郭小兄弟的下落而已，還請不計前嫌，告知則個。」

　　「呸——！」

　　三個乞丐倒在地上糾纏半晌，終於一個個爬了起來，聞他此言，那位三袋弟子怒氣衝衝地呸了一聲，怒道：「你少來惺惺作態！」

　　「今日我兄弟三個技不如人，有種你就殺，小幫主的行蹤，咱們斷然不會告訴你這種人！」

　　你這種人……劍晨愕然之際，也是哭笑不得，我是哪種人？

　　突然之際很好奇，到底這三位之前經歷了什麼。

　　不得不說，丐幫弟子武功雖然高低不同，但極大一部分都是鐵骨硬氣的好漢。

　　三袋弟子這一言，立時引得另兩人起了同仇敵愾之心，此刻相互扶持著怒視劍晨，傲然而立之下，倒頗具氣勢。

　　這個……

　　劍晨苦惱地撓著頭，自己就是找個人而已，有必要如此視死如歸嗎？

　　無奈也只得嘆息一聲，無力道：「三位好漢言重了，適才在下多有得罪，這便去了。」

　　既然無法從三人口中得知郭傳宗的消息，他心中不願與丐幫弟子產生太大衝突，也唯有先行退去，另想他法。

　　此言一畢，轉身就走，倒是令得三位鐵骨傲立的丐幫弟子莫名其妙起來。

　　三人好一陣對視，一個二袋弟子猶豫道：「陳哥，你說……這小子是不是……真是咱們小幫主的朋友？」

　　那三袋弟子也有些拿捏不定，一張污糟糟的長臉面色變幻不定，好半晌才跳起來，重重賞了他一個爆栗，罵道：「你懂個屁，這是那小子使的詭計！」

　　「詭計？什麼詭計？」

　　腦袋瓜上挨了一記的弟子委屈得不敢再言，倒是旁邊同伴好奇接口問道。

　　「這個……是，是……」三袋弟子被問得張嘴結舌，捧著腦袋想了又想，終於眼睛一亮，道：「當然是詭計！」

　　「這小子使得是欲擒故縱之法，你別看他現在退去，實則走得定然極慢，就等著咱們沖上去叫住他。」

　　「哦——！」

　　兩個二袋弟子一聽，頓時瞭然地哦了一聲，沖那位叫陳哥的三袋弟子豎起了大拇指，由衷讚歎道：「還是陳哥聰明，咱們險些就著了那小子的道！」

　　「呸——！」其中一個還狠狠衝劍晨離開的方向吐了口口水，面色不忿道：「好陰險的小子！」

　　「是吧！」陳哥被兩人一捧，也是得意非常，心中對自己的判斷越發相信起來，忍不住雙手叉腰，哈哈大笑起來。

　　而此刻的劍晨，走是走得極慢，不過心中倒也沒期待著那三人會從後衝上來叫住自己。

　　他此時也是苦惱不已，原預想著取丐幫的煉塵砂應是三件事中最容易的一件，哪知，這才邁出第一步，就給了他個當頭棒喝。

　　到底那三人之前經歷了什麼，那個他們口中的瘋子又是誰，竟然弄得幾人草木皆兵起來。

　　自己這也算是遭了池魚之殃吧？

　　他無語望天，心情也是沮喪不已。

　　好半晌，突然肚中傳來咕咕輕響，這才回過神來。

　　這幾日風餐露宿，日夜不停，在荒郊野外時還不覺著怎麼，這一入得城來，又是如此繁華熱鬧的洛陽，四下街道邊不時從酒樓食檔裡飄出陣陣飯菜香氣，頓時惹得他五臟廟抗議不已。

　　也罷，他嘆了口氣，好歹離齊聚三件救命之物還差得遠，待上了少林求得金剛石來，再另去處城鎮，尋了丐幫弟子再說。

　　總不會……他頗為悲憤地想著，總不會另一個城鎮裡，也有個瘋子在調戲丐幫弟子吧？

　　思慮定當，他的心情也略微好了幾分，當下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欲尋個能供應吃喝的客棧，拜祭五臟廟的同時，也能好好休息一晚。

　　洛陽離嵩山少林寺已然不遠，有了在純陽劍宮惡戰的經歷，他自然得先養精蓄銳一番，爭取上少林時，將身體調理到最佳狀態。

　　誰能保證，向來以慈悲為懷著稱的少林寺中，不會出現幾個惡僧？

　　左右才一望，突然眼前一亮，在他左手側，不正好有家頗具規模的客棧？

　　瞧那客棧內裡數桌客人正高聲談笑著吃酒喝肉，惹得他暗暗嚥了嚥口水。

　　當下再不多想，抬腳便往客棧處行去。

　　豈料前腳才邁入客棧的大門，陡然只聽內裡有人呼喝道：「滾開滾開，你個老叫花子，莫要擾了我的客人！」

　　愕然看去，只見前廳內，兩個腰大膀圓的小二，正捂著鼻子，推推搡搡著，將一個穿得破破爛爛，周身散發著濃郁酸氣的老者往門外趕。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丐幫老者

　　這老者身軀竟然極高大，只是一身衣著襤褸不堪，原本是什麼款式，是長衫還是短袖早已分辨不清，只有條條破布片垂垂掛掛，勉強遮掩住身體。

　　不僅如此，破布衣衫上也是油污不堪，幾乎已經乾涸起殼，半點也覺不出尋常衣衫原本的柔軟感來。

　　正是這身衣衫，不停地散發出酸臭噁心的氣味，惹得客棧中吃喝的客人紛紛皺眉捂鼻不已，就在劍晨進門的數息時間裡，已有客人忍受不住，往桌上扔了銀子就跑。

　　那模樣頗像逃難，也是難怪店家如此心急上火的趕人，若再留這老者在店內一刻，客棧的生意，今日是不用做了。

　　劍晨進門時，那老者正被趕到離門不遠處，迎面對著他。

　　卻見雖然被兩個小二呼喝推搡，老者倒也不生氣，面上笑呵呵地，雙手捧著個缺了一角的大饅頭，正狼吞虎嚥地往嘴裡送。

　　饅頭本是雪白，但被他一雙污黑糟糟的大手捧著，頓時黑一道白一道，看得人半點食慾也無。

　　「老頭！」

　　推他的小二其中一人惱怒道：「得了饅頭就快走，裝什麼瘋賣什麼傻！」

　　說著說著，心頭火起，又是一腳踹在他背上，使力不小，登時令老者一個踉蹌，險些就要跌倒。

　　「住手！」

　　劍晨見了，不由一陣心酸，當下怒吼一聲，跨前一步扶住老者身體。

　　手掌觸及老者身體，頓時感覺摸到的是一把骨頭，原來這老者看似高大，但只是骨架大而已，身上半點肌肉也無，用皮包骨頭來說也不為過。

　　當下更是氣憤不已，將之扶穩後，沖兩個小二怒道：「這老人家如此可憐，你們趕便趕了，動手作甚！」

　　那兩個小二見他背後又棍又劍，想來也是武林中人，生怕打將起來自己討不得好，頓時氣焰弱了許多。

　　一時間唯唯諾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爭先上前。

　　「少俠，這位少俠！」

　　倒是從櫃檯後面衝上來一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想來便是此間掌櫃。

　　他沖上前來，滿臉堆著笑，對劍晨道：「少俠有所不知，這老叫花子初來時，咱們店裡倒也常給他些吃食打發了。」

　　「可是……」他瞟了一眼老者，又苦著臉道：「這老叫花子太不知好歹，給了吃的卻也不走，每每就在店裡晃蕩，客人桌上點的吃喝，他拿來就嚼，端了就喝。」

　　手一指那酸臭不堪的老者，氣道：「您說說，被他那髒手碰過的東西，哪個還敢吃？這景況已有數日，眼看著本店來往的客人越來越少，就要被擾得關門大吉，您說說，叫咱們怎麼忍得了！」

　　劍晨微一怔，瞧他說得言真意切，又有旁邊桌上的客人連聲附和，想來也是實情。

　　不由面色稍霽，聲音緩和了幾分，道：「即便如此，也不好動手。」

　　再度看向老者，不顧他身上的酸臭，輕聲道：「老人家，你可受什麼傷？」

　　卻不想，那一直笑呵呵地老者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嘶心裂肺地喊道：「饅頭，我的饅頭。」

　　劍晨一愣，順著他手指看去，卻見那塊已然污糟糟的饅頭不知何時滾到一邊，正巧被又入客棧的客人一腳踩中，變成塊黑漆漆的大餅。

　　他愣神時，老者突然掙脫他雙手，飛撲了上去，就要去撿。

　　劍晨大驚，連一把拉住他，道：「老人家，這饅頭已不能吃了！」

　　「饅頭，饅頭！」

　　老者卻不管不顧，奮力掙紮著，仍要去撿，力氣竟然不弱。

　　劍晨眼眶一紅，心中氣道，原來洛陽城的繁華背後，仍然有如此可憐悲慘之人。

　　連身形晃動，擋在饅頭前，大聲道：「老人家，這塊饅頭不要了，我請你吃牛肉！」

　　牛肉二字一出，果然管用。

　　老者掙扎的身軀停了下來，污黑油膩看不出原本樣貌的老臉上，一雙渾濁不堪的眸子閃著驚喜的光芒，叫道：「你說真的？」

　　「真的！」

　　劍晨重重一點頭。

　　「太好了！」老者歡呼一聲，破涕為笑，喜道：「我還要喝酒！」

　　那掌櫃與小二見了，不禁張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好在有句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在劍晨隨手拋出兩錠銀元寶來之後，掌櫃心中的不願，已然沖刷了不少。

　　不過劍晨也不願他太過為難，當下也不坐前廳，吩咐小二開了間上房，將酒肉吃喝盡數端入房中，與那老者閉門飲酒，倒也不虞擾了人家生意。

　　「老人家，您慢點吃……小心別噎著……」

　　房內客桌上擺了個滿滿噹噹，當中那盤足有三斤來重的上等牛肉此刻已少了大半，那老者一腳踩著凳子，高大的身軀幾乎撲上桌上，雙手更是忙碌不已，狼吞虎嚥之下，得空還灌上兩口烈酒，吃得好不暢快。

　　劍晨無語地望著手腳不空的老者，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此了帳。

　　過了好半天，就在店小二心驚肉跳地第五次端菜入內後，那老者終於哈哈大笑一聲，摸著圓滾滾的肚子，道了聲爽。

　　劍晨早已停筷，倒不是他嫌老者吃得邋遢，實在是他太能吃，以劍晨正在長身體的肚量，也不過只吃了他十分之一，便已飽得不行。

　　他笑看著老者，輕聲道：「老人家，吃飽喝足，您且歇息片刻，待會我叫小二打些熱水來，將你身上好好洗洗，再換身乾淨衣裳……」

　　豈知那老者一聽，突得一聲打了個飽嗝，不以為意道：「洗什麼洗，老夫縱橫江湖大半輩子，什麼時候洗過澡來，丐幫弟子就得髒兮兮才像樣，哈哈哈！」

　　他自笑得暢快，劍晨卻陡然雙目一凝，呼得站了起來，驚道：「老人家，你也是丐幫中人？」

　　也難怪他驚訝，在江湖中，丐幫弟子必然會是叫花子，但叫花子卻不一定就是丐幫弟子。

　　初看這老者時，只覺他淒然可憐，若真是丐幫中人，自然會有人照拂一二，就如當日在辰州，郭傳宗給破廟裡的乞丐送包子一般，斷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

　　「怎麼，你看老夫不像麼？」

　　那老者衝他眨巴眼，面上又是笑嘻嘻。

　　「呃……像，像……」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煉塵砂

　　「老人家，你真是丐幫中人？」

　　劍晨心中驚喜，這真是……他又想再嘆一聲，踏破鐵鞋。

　　只見那老者把眼一瞪，怒道：「那還有假！」

　　他呼得一聲站了起來，單腳一踩板凳，昂首挺胸道：「老夫郭怒，正是這代丐幫幫主！」

　　撲通——！

　　劍晨一個沒坐穩，摔了個四仰八叉。

　　抹著冷汗爬了起來，他弱弱道：「老人家，這個玩笑可開得有些大了。」

　　郭怒是誰？

　　郭傳宗的爺爺，一代丐幫之主，雖然失蹤多年，但怎麼看，也不與眼前這老者有半分關係。

　　更何況……惹自家幫主混成這般模樣，恐怕丐幫上上下下，得哭吧。

　　「呃……」那老者又嗝了一聲，氣勢頓時弱了下來，摸著腦袋撇嘴道：「老夫裝得不夠像嗎？」

　　劍晨又擦了一把汗，任他如何違心，也說不出個像字。

　　「好吧……」老者翻著渾濁老眼，思慮片刻，沉聲道：「其實……老夫是……喂，你可別說出去啊！」

　　「不說，不說……」

　　劍晨一陣無奈，唯有搖搖手。

　　「哼，老夫若不是見你小子人還不錯，如此大秘密，才不會告訴你。」

　　老者從鼻孔裡重重噴了口氣出來，一雙眸子滴溜溜轉了轉，這才神秘兮兮地湊到劍晨耳邊，低聲道：「其實老夫……是郭怒的好朋友，郭不怒！」

　　劍晨身軀晃晃悠悠，又想摔倒。

　　他此刻突然明白過來，原來先前那三位丐幫弟子口中咒罵不已的老瘋子，就是眼前這位老人家……

　　一時間也是苦笑不得，嘆道：「老人家，你可把我給害苦了。」

　　「咦？」

　　自稱郭不怒的老者奇道：「老夫好端端地，從來沒見過你，怎麼就把你害苦了？」

　　劍晨苦笑道：「在下適才在城中遇上三位丐幫的兄台，本想打聽打聽小幫主郭傳宗的下落，可惜，才說出在下與郭小兄弟乃是好朋友……」

　　把手一攤，無奈道：「就被人給打了，想來，他們定然是聽到好朋友三字，誤以為咱們是一夥的了。」

　　「原來是這樣！」郭不怒把腳重重一跺，也是頗為生氣，怒道：「那三個小崽子好生討厭，老夫當時餓得急了，便向他們表露身份，想弄些吃食來。」

　　「沒想到吃食沒弄著，倒是被好幾根竹竿追著打，真是晦氣！」

　　劍晨嘴角抽了抽，您老人家冒充別人幫主，才被追著打了幾下，這哪裡叫晦氣？明明就是鴻動當頭，出門翻了黃曆。

　　他搖頭嘆氣不已，倒也不忍去怪罪郭不怒，畢竟也是個可憐的老人家。

　　劍晨不言，郭不怒卻閒不住嘴，奇道：「你去打聽我好朋友的孫子下落幹嘛？」

　　還來……劍晨的頭深深垂了下去，這瘋老頭，真是進入角色。

　　「說啊！」

　　郭不怒重重一拍他肩膀，傲然道：「憑老夫與郭怒的關係，郭傳宗就是來了，也得恭敬叫一聲爺爺！」

　　「你請老夫吃肉喝酒，這份人情卻得報，有什麼為難之事，說出來，老夫幫你解決！」

　　你不是……先前還被人用竹竿追著打嗎？劍晨的嘴角又想往上頂。

　　不過此事倒也不是不能說，於是他苦笑道：「在下急需丐幫的煉塵砂，好用來救我一位朋友，可惜郭小兄弟也不知身在何處……」

　　想起此行渺渺，他也是唯有嘆息。

　　「煉塵砂？」

　　郭不怒眨了眨眼，突然跳起來道：「早說啊！還找什麼郭傳宗，我郭不怒也有啊！」

　　劍晨的眼睛，陡然瞪得老大，驚道：「老人家，你有煉塵砂？可不是騙我？」

　　「老夫騙你作甚，等著！」

　　說著，風風火火把房門一推，人已衝入夜色中。

　　原來這一頓吃喝下來，已然星光臨近。

　　瞧著他隱入茫茫夜色，劍晨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

　　陡聞煉塵砂的消息，他在欣喜之餘，心中也是有著忐忑，這自稱郭不怒的老者，滿嘴胡言亂語，卻不知這煉塵砂之事……到底是否為真？

　　「但願是真的吧……」

　　他緊了緊拳頭，升出無限期待來，做好事，會有好報的吧？

　　焦急地等了有小半個時辰，突然聽前廳那邊嘈雜起來。

　　「老叫花子，你又來作甚？」

　　卻是日間那掌櫃的叫聲。

　　劍晨一愣，連衝出門去，卻見郭不怒風風火火地，屁股後面跟了兩個小二，正往他所在的房間跑。

　　「小二哥，莫要追他！」

　　見郭不怒回來，劍晨心下一喜，連高叫道。

　　「聽見沒？還追，還追！」

　　郭不怒見他出來，頓時回頭，揮了揮乾巴巴的拳頭，喝道。

　　兩個小二一見，無可奈何，只得悻悻然退下。

　　兩人重又入屋，劍晨將房門一關，便急切道：「老人家，煉塵砂取來了？」

　　「那當然！」郭不怒呵呵笑著，將一直緊握的拳頭往他眼前遞，笑道：「老夫出馬，什麼東西取不來？」

　　當下將手掌攤開，掌心處果然有東西。

　　劍晨驚喜的目光往上一望，登時愕然。

　　只見郭不怒掌心處倒卻是一粒粒黑褐色的沙粒，他手掌寬闊，這一抓足有一兩來多。

　　只是……沙子便是沙子了，劍晨怎麼看，怎麼普通，這與一般人家房前屋後的普通沙粒，有何區別？

　　煉塵砂，就是如此不起眼之物？

　　他滿心疑惑，不由看向郭不怒，小心問道：「老人家，這便是丐幫習練降龍掌必須之物，煉塵砂？」

　　煉塵砂三字，咬得極重。

　　「那還有假？」

　　郭不怒見他不信，頓時氣道：「降龍掌，老夫也會，與你耍耍！」

　　「看仔細了！」

　　他將手掌一拋，滿滿一把沙子被他拋向空中，再喝得一聲，一掌拍了過去。

　　在劍晨瞪得老大的雙目注視下，那一把黑褐色的沙粒……撒了滿屋。

　　「哎呀！」

　　郭不怒撓了撓頭，尷尬道：「降龍掌好久沒耍了，本來這一掌下去，煉塵砂得全數依附在掌上方為佳。」

　　您這是……降龍掌？

　　劍晨腦袋一歪，實在無法言語，這一掌，不就像普通人伸手拍蚊子一樣嗎？哪裡當得上降龍的氣勢？

　　郭不怒卻不管他臉色已然淡了不少，低頭一看，滿屋的沙子怎麼聚得攏，於是還安慰劍晨道：「沒事，煉塵砂老夫多得是，你且等等，待老夫再去河邊……」

　　突然一把摀住嘴巴，驚覺說漏了嘴。

　　劍晨登時哭笑不得，自己到底還是太年輕啊……這沙子，該就是河邊隨手抓來的河沙吧？

　　屋內的氣氛正有些尷尬，突然房門吱呀一聲，彷彿被人從外用力推了開來。

　　兩人轉頭一看，門外星光點點，卻不見半個人影。

　　正自奇怪，陡然一陣冷風颳了進來，吹得劍晨全身激靈靈一抖，打了個寒顫。

　　被風一吹，他倒也苦笑一聲，收拾收拾心情，便要去關門，陡然卻聽郭不怒高聲驚叫道：

　　「不好！老夫的對頭找上來了，快跑快跑！」

　　刷——！

　　話音落下，劍晨只覺耳邊風響，轉頭看時，房內哪裡還有人？

　　他心中大驚，這輕功……好快！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遇青衫

　　在與郭不怒相處的半日光景裡，劍晨完全沒發現這個髒得不成樣子的可憐老頭，會半點武功。

　　單是他說去取煉塵砂時，那風風火火跑出去的腳步，也是虛浮不堪，與一般普通老者並無差別。

　　然而正是這個令劍晨連半點武功也感覺不到的郭不怒，在一瞬間施展出的輕功，竟然讓他大吃一驚。

　　只有玉虛！

　　他的腦海突然閃出一個念頭，只有純陽劍宮掌教玉虛真人的輕功，怕才能與郭不怒相當！

　　堂堂純陽劍宮的掌教真人，居然與為了一個饅頭就哭得嘶心裂肺的髒老頭，在除了同樣很老以外，竟然還有如此共同點。

　　雖然明知此刻很不合時宜，但劍晨沒來由的，仍然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覺來。

　　郭不怒的對頭是誰？他為何如此害怕？

　　一時好奇心大起之下，他連展開身形，遁著那道還未消散的風，電射出房。

　　屋外夜沉似水，四下里寂靜無聲，郭不怒的身形早已消失不見。

　　這令劍晨對郭不怒的輕功，又有了新的認識，才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連一絲絲虛影都沒見著。

　　好在他走夜路也是走出了經驗，連深提一口氣，雙足使力，足有八丈共三層樓的屋頂，被他一躍而上。

　　藉著月色與星光，他甫一站定，便四下定睛望去。

　　在極遠處，一個黑影在街頭巷尾流竄而過。

　　這真是……

　　他來不及感嘆，連腳步疾衝，連跳帶躍地一路踩著房頂追了過去。

　　縱然站得高看得遠，但郭不怒的身法實在快極，在追了半刻鐘之後，眼瞅著黑影越來越小，即將再度消失在劍晨視線。

　　而此刻的劍晨，實已用上了畢生功力，就算再讓他快上半分，也是徒呼奈何的事情。

　　是以他唯有暗嘆一聲，心下在佩服郭不怒輕功了得的同時，只得緩緩收了勁，放棄繼續追蹤的打算。

　　豈知他才只是速度慢了半拍，郭不怒竟然若有所覺一般，竟然停了下來。

　　劍晨一喜，洩了一半的真氣又強提起來，身法如電，疾往郭不怒那黑影處衝去。

　　郭不怒雖然人瘋瘋顛顛，還用河沙逗了他一把，到底也是個可憐的老人家，此刻有對頭上門，能幫，便幫一把。

　　他轉乾坤身法卻也不慢，在對方停下時，只不過片刻，便已奔至近前。

　　「老人家，你跑那麼快做……」

　　劍晨一邊跳下房頂，一邊輕喊道。

　　未曾想才喊了一半，他便明了為何郭不怒會停下。

　　在郭不怒衣衫襤褸的身軀前方，一道也是高大魁梧的身影，正背負著雙手，默默立在黑夜中。

　　乍見此身影，劍晨的面上，立時大變！

　　這人，青衫。

　　當日在辰州，也是月夜下，正是此人阻攔住他去路，還提了個奇怪的要求，打他一拳。

　　其後，更是向劍晨道出了玄冥訣並非只有其一的秘密。

　　這人出現得神秘，消失得也神秘，劍晨能夠知道的，便是這人戴了一具青面獠牙的鬼首面具。

　　於是，直到那日水月府發榜時，他才驚訝地懷疑，這人莫非便是位列天榜第十的——青首鬼王！

　　沒有出口的半句話當即哽在喉間，他慢慢移動著步子，小心靠到郭不怒身後，目光駭然地盯著青色的背影。

　　郭不怒口中的對頭，竟然是他？

　　青首鬼王不動，郭不怒卻也不動。

　　劍晨側眼看去，只見一直瘋瘋顛顛的郭不怒，此刻面色竟然帶著濃厚的驚懼，似乎見了鬼一般，看似不動的身軀像篩康一般劇烈顫抖著。

　　彷彿在下一刻，他就要軟倒於地。

　　劍晨心下不忍，連踏前一步，將郭不怒擋在身後，沖青衫人一抱拳，恭敬道：「前輩，當日一別又再相見，真是有緣。」

　　「與老夫有緣的，都死了。」

　　青衫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難聽，那個死字說出口，竟然陰森森地令人無端想起萬鬼遊魂，也是讓劍晨突的一下，冷汗直冒。

　　他此生也不會忘記，一拳轟在青衫人背上時，自己體內翻江倒海一般的感覺。

　　「所以，不想死的話，你走吧。」

　　青衫人卻不管他有何感覺，仍自淡淡地說著。

　　雖是淡然，但那隱隱約約散發開來的陰厲氣勢，仍然令人呼吸極為不暢。

　　劍晨本也不想久待，應了聲是，探手拉了驚懼不已的郭不怒就要走。

　　豈知那難聽如鋸木的聲音又再傳來：「你可以走，他，不行。」

　　話章落下，氣機剎那湧來，不偏不倚，正是劍晨抓在郭不怒衣角處的右手。

　　頃刻間，劍晨只覺自己的右手一陣麻木，冰凍徹骨的寒意瞬間令他的手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然後，便無一絲感覺。

　　竟似被凍僵了一般！

　　大驚失色之下，他連忙催動玄冥訣，一股混沌內力緊急湧來，在他右手掌的經脈裡疾速轉了一圈。

　　右手動了動，這才將徹骨寒意逼出體外。

　　「嗯？」

　　背對兩人的青衫人竟然有所感知，輕咦了一聲，竟然略帶些讚許道：「你很不錯，數日不見，功力大有長進。」

　　「玄冥訣……練到第二層了？」

　　此言一出，劍晨身體突地一抖，立即想起當日在洛家密室中死記下的故事來。

　　這幾日全部心神都放在救治花想蓉上，是以雖然背得滾瓜爛熟，卻並沒有分出心來研究。

　　只是，就算練到了第二層，他又怎麼可能老老實實對一個來歷不明的神秘人說？

　　當下老實道：「讓前輩失望了，並沒有。」

　　「哼！」青衫人重重一聲怒哼，惱道：「真是沒用！」

　　背在身後的雙手猛然一握！

　　啪嚓——！

　　平地裡陡然響起一道驚雷，一圈幾乎肉眼可見的氣浪從他雙拳處潑散開來，只一瞬，便狠狠撞在劍晨與郭不怒兩人身體上。

　　劍晨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只覺一股大力湧來，直接撞擊在他胸口位置，突然胸中一滯，混沌內力才從丹田內抽出，還來不及運轉到胸口，便被推飛出去。

　　撲通——！

　　砰——！

　　前一聲，乃是劍晨飛退數十尺，終於跌落在地的聲音。

　　而後一響，卻是郭不怒猛地被氣浪一推，狠狠撞在街邊民居的牆上。

　　「殺人啦！殺人啦！」

　　一直驚懼顫抖不發一言的郭不怒，彷彿被這一撞反而清醒過來，淒厲至極的吶喊，立時撕裂洛陽夜空。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自量力

　　當郭不怒淒厲無比的慘嚎驚得洛陽城中雞鳴狗叫時，另一件物事，將寂靜的夜色，撕裂得更加徹底。

　　在劍晨驚訝到忘記了疼痛的注視下，自郭不怒突然平推出的雙掌中……

　　飛出了兩條金光閃閃的猙獰惡龍！

　　這是……

　　他目瞪口呆間，腦海中陡然劃過一個詞：降龍掌！

　　只見兩條惡龍爭先恐後，龍吟咆哮聲大作，龍口巨張，狂猛霸道地往青衫人撲去。

　　大有一口兩斷的氣勢！

　　面對如此猛招，即使離得較遠，單單龍形中溢出的絲絲氣勢，劍晨便已自咐已自己目前的功力，要接下，很難，至少也得狂噴兩口血。

　　可是，就在他緊張的注視下，眼看雙龍之牙就要臨近青衫人身軀，他竟仍然巍峨不動。

　　不是有十足把握，就是此招中，竟然還暗含束縛對方的變化？

　　多想也是無益，因為兩條金光閃閃的惡龍，已然大嘴一張，咬上了青衫人肩頭。

　　劍晨的眼睛，狠狠跳動，被如此凶悍的招式直直轟在肩頭，其下場……

　　他幾乎要將眼睛眯起來，豈料……等了片刻，預想中的轟然炸響並未出現。

　　不說巨響，就連一陣風颳過的聲音，也是沒有。

　　兩條惡龍在甫一接觸青衫人身軀之時，不知是鑽入了青衫人體內，還是如同冰雪碰上烈焰，就此消融不見。

　　半息不到，整個龍身全數撞擊在青衫人身上，於是……兩條殺氣騰騰的惡龍，就那麼消失在夜色中，彷彿根本不曾出現。

　　「哼！」

　　直到此時，青衫人才怒哼了一聲，陰沉道：「徒有其勢不具其內，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不成？」

　　什麼？

　　劍晨一怔，只有勢……原來是嚇人的麼？

　　「殺人啦！救命啊！」

　　卻見郭不怒雙龍轟出，整個人立即跳將起來，一邊大呼小叫，一邊發力狂奔，青衫人話音剛落，他竟已去得遠了。

　　呼——！

　　郭不怒一跑，青衫人的身形也陡然虛幻起來，看來，郭不怒會作何反應，全在他指掌之中。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劍晨。

　　「小子，你是否太不自量力，當真要攔我？」

　　青衫人迎面對上劍晨，腳步輕晃兩步，竟然未能閃過劍晨，頓時陰沉無比。

　　極為衝擊耳膜的聲音中，已然有了暴怒的趨勢。

　　劍晨心中也唯有苦笑。

　　對於郭不怒，他實在不熟，不僅如此，反而眼前的青衫人還對他有提點之恩。

　　可是……先不論郭不怒的來歷如何奇怪，在他心中，仍是那個會對著髒兮兮的饅頭哭減不止的可憐老者。

　　既然碰上了，便不能不管。

　　是以一直密切注意著場中動靜的他，在郭不怒剛跑時，便已有了準備，果然在青衫人準備閃身而過時，攔了個正著。

　　看著眼前青面獠牙的鬼首，他的聲音也是有著艱澀：「青首……鬼王？」

　　「原來你知道老夫身份。」青首鬼王鬼首上的一雙眼睛寒芒不斷，彷彿刻意壓抑著一般，沉道：「如此，你認為你攔得住老夫？」

　　「攔不攔得住……」

　　噝——！

　　輕響聲中，他緩緩將千鋒從背後抽了出來，橫於胸前，苦笑道：「盡力便好。」

　　「盡力？」青首鬼王陡然放聲大笑，「小子，你以為，老夫不會殺你？」

　　啪嚓——！

　　笑聲未歇，立時雙手又是一握！

　　刷——！

　　劍晨身前，陡然爆起大片銀芒，天紋銀傘，出。

　　噗——！

　　銀芒才現，卻已暴退，藏於其後的劍晨，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他的玄冥訣不懼內力入體，但唯有一個弱點，對音波攻勢，毫無抵抗之力，即便險之又險將天紋銀傘撐了起來，到底還是防不勝防。

　　這才驚覺這一握之威，竟有如此殺傷力。

　　看來先前那一擊，青首鬼王並不想傷他，只是以巧勁將他推開便了，而此刻，已有了暴怒跡象的他，手下再不留情。

　　只是輕輕一握而已！

　　血箭狂飆時，劍晨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先前第一次驚雷炸起時，青首鬼王對自己留了手，難道也對郭不怒留了手？

　　這不可能啊！

　　畢竟青首鬼王突然出現，似乎目的就是要殺郭不怒，自然沒有留手的可能。

　　可是郭不怒狠狠撞在牆上後，竟然一點事也沒有發生。

　　如此說來……

　　他在鮮血狂噴的暴退途中，嘴角再一次忍不住拉起一抹苦笑。

　　自己這好人……做得真是濫啊！

　　驟聽耳邊風響，眼角處一道虛無的青影一晃而過。

　　只是，既然做了，自然得盡力！

　　他將牙一咬，奮力止住退勢，天紋銀傘悠然而縮，再出時，卻是個如斗般大的銀色光團。

　　吡啦——！

　　同樣也是雷鳴電閃，但是在見識過青首鬼王的掌中雷後，雷動九天的威勢，已然在他心中降低了不少。

　　不論如何，這也是他目前為止能夠施展出的最強一招。

　　飛火流星長達三丈的攻擊距離幫了大忙，青首鬼王輕功雖速，到底這次劍晨的反應也不慢。

　　雷光電繞的銀色光團已然出現在青首鬼王發力狂奔的背後！

　　「小子，你真想死？！」

　　青首鬼王暴怒，流星錘上尖刺密佈，又灌注了極強的雷霆之力，即便是他，也不敢託大以背心硬抗。

　　無奈之下，唯得反手一抓，也不知他的手掌是如何練的，滿是尖銳倒刺的流星錘被他一把抓在手裡，竟然半根也刺不進去。

　　劍晨微驚，好在倒也並不指望雷動九天一擊建功，當下手腕連揮，卻使了個拖字決，藉著青首鬼王抓住他流星錘之時，欲將之往自己身前拖上幾步，好為郭不怒多爭取一分逃命的時間。

　　嘩啦——！

　　連接千鋒與流星錘的銀鏈立時被拉得筆直，只是……青首鬼王卻一步未動，反倒是劍晨，被自己的拉扯動作生生帶得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面。

　　「小子，給你說件事。」

　　青首鬼王的一雙厲目中，精芒大盛，眼見在夜色掩護下，郭不怒的身影早已無所蹤，已然怒從心起。

　　「玄冥訣，老夫也會！」

　　他陡然一聲厲喝，抓著流星錘的手掌猛然發力。

　　在劍晨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飛火流星上永遠閃耀著的銀芒，逐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卻是從銀鏈處傳來，離他越來越近的一片灰。

　　混沌內力。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昏睡

　　這……！

　　劍晨的面色，已然震撼到無以復加的程度。

　　這片越來越近的灰色，他自然極為熟悉。

　　便是原以為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才有的，混沌內力！

　　只是現在顯然不是震驚這個的時候，因為，他還面臨著更加艱難的選擇。

　　劍晨本身附著在飛火流星錘上的混沌內力，竟然非青首鬼王一合之敵。

　　眼看著，自青首鬼王處傳來的混沌內力一路突飛猛進，將他自己的內力壓制不說，竟然還有同化的趨勢。

　　這令他不禁想起在辰州時的那一幕。

　　當日也是在接觸到青首鬼王身體時，自己體內的混沌內力便猶如突然間瘋了一般，浪潮奔湧間，全數往青首鬼王體內呼嘯而去。

　　有此教訓在前，此刻他哪裡敢讓對方的內力碰上自己的身體？

　　所以，撒手，才是正確的做法。

　　只是……對於千鋒，他如何撒手？特別是流星錘還握在對方手上的時刻？

　　撒，還是不撒，這是個問題。

　　此刻他深深有著後悔，若是早一刻將新得到的玄冥訣練成，說不定，現下便不用如此糾結。

　　說來話長，實則極短。

　　三丈來長的銀鏈本來不短，但青首鬼王的混沌內力來勢洶洶，兼且極快，留給他思慮的時間，已然極短。

　　雙目猛得一凝，決定已下。

　　不撒！

　　劍晨心念電轉間，立時做了個不正確，但又實屬無奈的決定。

　　千鋒，不能丟！

　　當下奮起全身餘力，身體內部點點滴滴可能存在混沌內力的經脈盡皆被他壓榨一空。

　　丹田之中凝聚的混沌內力，已達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內息流轉間，竟然濃稠凝滯，現出一種宛若實質的感覺來。

　　「啊——！」

　　雙目充血，猛然一聲怒吼。

　　丹田中所有的混沌內力仿若出閘猛虎，瘋了一般如江河缺堤，猛然盡數灌入千鋒棍端。

　　欲以他全身功力作賭注，與青首鬼王的混沌內力作殊死一搏。

　　只聽噗的一聲，力未至，先噴出老大一口血來，體內經脈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內力輸出，較脆弱一些的，直接斷裂開來，就是堅韌些的，也已破損不已。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此刻殺沒殺敵不知道，自損卻早已不止八百之數。

　　青首鬼王的目中，透出一抹訝異。

　　不是因為劍晨的拚命，而是，他陡然感覺在飛火流星的銀鏈上，本來劍晨不值一哂的混沌內力，突然強勢起來。

　　那原本附著其上的內力，竟然旋轉不已，與他內力越接近，旋轉的速度便越快。

　　待兩者相交時，那旋轉的內力已然形成一道吸力十足的漩渦，彷彿貪婪的猛獸，對著他催逼而來的混沌內力，大口大口吞吸起他的內力來。

　　青首鬼王一怔，他沉寂多年，甫一現世便位列天榜第十，可想而知，武功高到什麼地步。

　　論內力深厚程度，就是十個劍晨，也不及他十之一二。

　　如此浩瀚如海的內力，這小子也敢吸？

　　不怕撐爆了？

　　在自己內力被無情吞吸的此時此刻，青首鬼王竟然還有閒情逸致關心關心劍晨到底能否容納下他的內力。

　　漲……好漲！

　　果不其然，才止吸了片刻，劍晨的神智，已然開始迷糊。

　　他怎麼也沒想到，原本只是想催盡全部混沌內力盡力抵擋青首鬼王的入侵。

　　哪知才一接觸，本屬同源的兩股內力竟然便有了同化的反應。

　　此刻源源不絕從青首鬼王處傳來的內力，被他一股一股吸入了體內。

　　初時還覺得極爽，但只片刻不到，便感不妙。

　　這內力……好多！

　　只一瞬，他的體內便充盈欲漲，四肢百駭中滿滿噹噹全是同化而來的混沌內力。

　　若只如此倒也罷了，然而他先前一陣猛催，體內經脈斷裂得實在不少，此刻突然又多了這許多未曾經過他周天煉化的內力，立時讓經脈的負擔加重了數倍。

　　疼得他，幾乎想咬舌自盡。

　　收收收，必須得收！

　　劍晨有著感覺，若再多吸收半分，爆體而亡就在當下！

　　可惜，此刻他自己的混沌內力已然在外吞敵，而體內所有的內力，都是屬於青首鬼王的。

　　如此境況下，就是想調動半分內力都極為困難，如何能說收就收。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一直牢牢緊握千鋒的右手，已經大大地張開。

　　在身體本能反應下，自保，成了意識模糊下，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然而，仍是不行。

　　手掌已經大張得反彎而起，可是千鋒，竟像是被磁鐵牢牢吸咐住一般，不但不掉，反而吸得更緊。

　　我命……休矣！

　　臨昏迷前，劍晨腦中只劃過此四字。

　　……………………………………………………

　　天光大亮。

　　強烈的光線直刺在他緊閉的雙目上，令他眼皮輕顫，悠悠醒轉過來。

　　劍晨睜著眼睛，茫然地盯著目力所極的天花板，一陣失神。

　　我這是……在哪裡？

　　身下一陣柔軟，憑著感覺，想來是鋪了既厚且軟的一層被縟，那麼，現在是躺在床上？

　　可是……為何會躺在床上？

　　他的記憶有著斷片，就像一個宿醉未醒的嗜酒之人，此刻身在何處，卻是不知。

　　吱呀——！

　　門響，房內光線一暗，突又明亮起來，想是有人進了房間。

　　「喲——！」來人驚喜地呼了一聲，笑道：「少俠，您可算是醒了！」

　　劍晨側頭望去，這人，卻也眼熟。

　　正是他下榻的這間客棧中，那位腰大膀圓的店小二。

　　此刻他雙手端著銅盆，肩上搭了條白巾，看著自己笑容滿面。

　　「小二……哥？」他一張口，竟覺聲線沙啞無比，喉嚨裡又乾又澀，彷彿十幾年沒喝過水一般。

　　「我這是……」

　　那小二將銅盆放下，笑道：「您自然是在咱們客棧裡啦。」

　　「那日您被一個好嚇人的大爺抗了回來，便一直昏睡至今，天可憐見，總算是醒啦！」

　　提起那位好嚇人的大爺，小二的身軀沒來由地一抖，彷彿想到了什麼可怕之事。

　　「那日……」劍晨皺著眉頭，思索著這個詞，片刻方才吶吶道：「敢問小二哥，我到底昏睡了……多久？」

　　「也不算太久，兩日，哦不對！三日，足足已有三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