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72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 12:38
第十八章 過往的歷史

  「阿嚏!」

  一陣冷風捲著枯葉呼嘯而至,天藍縮了縮脖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給她緊了緊脖子上的厚厚圍巾。小姑娘回過頭去,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艾緹拉,精靈小姐目光溫和,提醒道:「小心別著涼。」

  十一月過去之後,考林—伊休里安北方就開始急劇的降溫,旅店內靠著火爐與暖氣還能保持幾分溫暖,而室外早已經是一副入冬之後寒風蕭瑟的景象。

  戈藍德市內運河好像一夜之間上了霜,落雪或許也不過就是這幾天之內的事情。

  其他人都換上了厚厚的衣裝,方鴴有煉金術士配發的冬裝大衣,姬塔也穿了一件夾棉的長袍,戴了手套,半張小臉埋在圍巾之內,眼鏡片上不時蒙上一層白霧。

  塔塔小姐也縮在厚厚的圍巾內,只露出一對安然的綠色眸子看著外面的景象,一邊與姬塔討論有關於以太魔力在冬日的離散性。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這天正是與杜客爵士約定好的會面時間,方鴴帶上其他人來到賓諾區。一行一共五人,當然本來方鴴只計畫與艾緹拉、希爾薇德一起前往,送信畢竟不過小事一樁,只要將馬扎克給他的金焰之環交出去就可以了。

  但沒想天藍也嚷嚷著要一起去,而帶上天藍,姬塔自然也要同行,再加上隨行的塔塔小姐,於是隊伍不可避免地龐大起來。

  就和所有生活在戈藍德的老貴族紳士一樣,杜客爵士在賓諾區334號一幢復古式公寓中有一處體面的住所,靠著早年間的經營或者一份不菲的遺產也足以讓他們過上十分舒逸的生活。

  老舊的公寓位於賓諾區臨運河的街上,有四層樓高,褐色的屋頂,從外表看上了年頭。臨街行人不多,只有幾個行色匆匆的人,還有幾個潦倒的冒險者,在沿街討要一些可以引燃的東西來取暖。

  方鴴與天藍其實都沒見過真正的流浪漢,這個古老的職業在半個世紀之前在地球上的發達地區就成為了歷史,因此在路過這些人時,小姑娘於心不忍,給了對方幾個銀幣。

  在後者沉默無言地收起銀幣,一反常態並沒有道謝,只向他們點了點頭。天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其他人走進公寓一樓大廳,還眨眨眼睛對其他人感嘆:「那些人好可憐。」

  「在這個世界,可憐人比比皆是,」希爾薇德答道:「與你們那兒可不一樣。」

  「艾德所在的世界,恐怕也難以十全十美,」艾緹拉敏銳地說道:「而這些人還算幸運,總算有一技之長,撐過這個冬天,來年總能找到一些事情幹。」

  「艾緹拉姐姐?」天藍沒想到一貫溫柔的精靈小姐也會這麼說,顯得有些驚訝。

  艾緹拉摸了摸她的柔金色的頭髮,並沒有回答,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年紀,有些事情一時之間說也說不清楚。

  方鴴也沒開口,他比天藍成熟一些,知道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十全十美,地球固然更發達一些,但地區之間一樣存在差異與衝突、貧窮與落後。

  有一些東西,只是他們沒有見過,但並非不存在。

  他來這個世界的目的其實也很單純,只是為了實現自己心中冒險的夢想,雖然也經歷過多里芬與芬里斯一系列事件。

  但他認為,那是一個有良知的人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必定會做的選擇,而他不過是剛好正在那裡,與許許多多人共同努力之下造就了這樣一個結果。

  所謂『英雄』這樣的存在,其實往往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的人們心中的寄託。

  而這個頭銜應當屬於當時的每一個選召者,他們才是真正的高尚者——

  公寓雖然從外面看來陳舊,但內部陳設卻十分闊氣,也經過了細心的維護。一進門大廳內就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一旁放著兩具古董鎧甲,擦得錚亮,後面松木護牆板一塵不染,似方才有人打掃過。

  正對面便是兩道樓梯,亮澄澄的扶手倒映著天花板上水晶吊燈的光芒,大廳內暖氣很足,眾人從外面走進來好似從嚴冬走進了春天,凍僵的臉都化開來。

  方鴴向門房表明了身份之後,由於早有預約,門房翻看了一下記錄,便讓他們上了樓。

  老人居住在公寓第四層,最後一個房間,方鴴站在那門外,仔細核對了一下門上銅質銘牌上的號碼,確認無誤之後,才輕輕敲了敲門。

  門後傳來一陣狗吠聲。

  然後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走來,吱呀一聲打開門,門後露出一張小男孩怯生生的臉,警惕地看著他們:「有什麼事嗎?」

  希爾薇德對這個小男孩微微一笑:「請問一下杜客爵士在家嗎,我們與爵士先生約好在今天見面的。」

  小男孩有些怕生,但搖搖頭:「你們和爺爺約好的,他、他怎麼沒告訴我?總之,我、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爺爺他在家的。」

  他回答得有些有意思,其他人不由好笑,天藍心直口快,已經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嘻嘻,你這不是已經告訴我們了嗎?」

  那小男孩憋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候,門內才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好了,我的各位客人們,請放過他吧。梅裡,讓他們進來,他們正是今天下午我們的客人們。」

  梅裡這才打開門,讓他們進來,天藍雖然心直口快,但並無惡意,伸手想要摸對方的腦袋,但小男孩警惕性很高,一步退開。

  他看了天藍一眼,臉紅撲撲的,也不多說話,帶著眾人進了屋。

  沒多久就有一條獵犬從屋子裡跑出來,繞著眾人跑來跑去搖尾巴,天藍起先還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與這小傢伙熟絡起來。

  那獵犬好像很喜歡她,親熱地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背,逗得她咯咯直笑。

  杜客爵士的居所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大,老人似乎買下了這半層公寓,並打通了之間牆壁,他們穿過一間陳列著各種獵物與刀槍劍戟的闊氣的大廳,才來到一間較小的會客室之中。

  希爾薇德私下裡咬著方鴴的耳朵小聲對他說,自己父親要在這裡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地方,他在巴德松的城堡之中也有一個類似的大廳,而巴金斯喜歡陳列武器的習慣,其實也是從她父親那裡學來的。

  她細細的氣息弄得方鴴耳朵癢癢的,後者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好在其他人並未發現這一點,他們跟著那小男孩走進會客室,在一圈環繞著壁爐的沙發之間,便看到了那個傳聞中的杜客爵士。

  後者坐在一張椅子上,穿著一件大衣,披著一條灰布披肩,壁爐內火苗明亮,火光映在他一側,膝頭蓋著一條褐花毛毯,上面放著一本書。

  姬塔看了一下那書名,上面寫著《考林—伊休里安民俗故事》。

  老人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見到眾人,向他們微微一笑道:「看來是林修斯的朋友們到了,我其實早從他那裡聽說了你們的事情,但他和我這十多年來少於聯繫,也不知道我已經搬了家。」

  「而我只是一時之間也聯繫不上你們,真是麻煩各位了,找到這裡一定費了不少工夫吧?」

  「可不是嗎?」方鴴心想,不過好在這一個多月他們也閒著就是了,但老人一開口便提到林修斯,而非馬扎克,卻讓他略有一絲意外。

  不過眾人早已知曉,黑山羊商會的會長與旅者之憩的那位主人相交莫逆,因此心中倒也並不太奇怪。

  老人示意他們請坐,眾人這才一一找位置坐下,天藍非要與姬塔在一起,艾緹拉只能坐在中間,希爾薇德則一言不發地挨著方鴴。

  而方鴴也只好坐在距離老人最近的位置上,塔塔小姐也飛到他肩膀上。

  那條獵犬這才離了天藍,回到自己主人身邊,老人摸了摸它的頭,讓它坐在一邊。而那個名叫梅裡的小男孩看著老人膝頭上的那本書,才脆生生地開口道:「爺爺,你說客人們來了,才繼續和我講這個故事……」

  老人一笑:「梅裡,你先去幫客人們倒杯茶。」

  小男孩雖然有些不情願地噘著嘴,但還是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老人這才用一種感慨的語氣對眾人說道:「說起來那件事已經過了快三十年了,若不是林修斯來信,我都差點已經忘了那時間已經快近了。」

  「是說多里芬的事情嗎?」天藍問道。

  艾緹拉瞪了她一眼。

  但老人卻不介意:「沒關係,我正喜歡率真一些的性子,而人老了就喜歡懷舊,雖然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如此之久,但眼下正好讓我回憶起來。」

  他用手撫摸著那本書的封皮:「三十年前梅裡還沒出生,我從多里芬的廢墟之中救出他母親,當然那時她還是個不諸世事的小姑娘,也是那一事件少數的倖存者之一——」

  「後來她與我兒子成了婚,並生下梅裡,可惜三十年來死神最終還是追上了她的步伐。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在戰場上耗盡了星輝,這個可憐的姑娘也緊隨他而去,只留下梅裡孤零零一個人。」

  「所幸我還有幾年好活,可以照顧他直到長大成人,」老人似乎在追憶,用手一一撫摸過書封皮上的銅版字:「這本書寫的是約修德與惡龍之戰的故事,是那小傢伙的最愛。」

  他抬起頭來,一對灰色的眸子似乎透著睿智的光芒:「這書是你們出版的,一經出版便大受歡迎,你們那裡的人總是很聰明,善於發現商機。」

  方鴴楞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你們』,正是指地球人。

  老人話鋒一轉:「不過你們既然帶著那封信來這裡,就應當明白這個故事的本來面目吧?」

  眾人點了點頭。

  老人伸出手來:「那東西你們帶著嗎?」

  方鴴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從懷中拿出金焰之環,交到老人手上。雖然馬扎克告誡他在見到收信人之前,不要拆開那封信,但機緣巧合之下金焰之環自己已經現世,他也就不再費力氣去重新製作一個信封。

  而老人似乎也毫不介意這一點,只接過沉甸甸的粗金指環——說來奇怪,本來在芬里斯事件之後已經暗啞無光的戒指,在他手中,當老人將戒指正對著壁爐的火光時。

  戒指上竟然再一次明亮起來,流淌著金色熔岩般的光芒。

  他緩緩轉動著戒指,好長一段時間一言不發。

  其他人也不明就裡,也只能那麼看著。

  過了好一陣子,老人才重新開口道:「三十年前我見過這戒指一面,那之後我與林修斯各奔東西,承諾去調查多里芬背後的一切——」

  「但現在這戒指裡似乎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力量,與三十年前截然不同,」他抬起頭來,雪白的眉毛一揚,看向方鴴:「我聽說多里芬的幻境已經消失,想必你們去過那個地方了吧?」

  方鴴也不隱瞞,點了點頭。

  「難怪如此,看起來機會已經到了。」老人自言自語道,他又看向眾人:「既然選擇讓你們到這個地方來,我想他們肯定有自己的決定,而這枚戒指的改變似乎也說明了這一切。」

  「說明了什麼?」天藍不明就裡地問道。

  其他人這一次沒有再阻止她,因為這也是他們心中此刻的疑問。

  「說明了很多東西,但一時半會也很難說清楚,」老人答道:「而既然你們帶著這戒指來找我,那麼說明你們想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罷——」

  眾人一愣。

  方鴴不由看了看艾緹拉與希爾薇德,他們對自身的定位其實不過是送信人而已,但要說經歷了多里芬與芬里斯島一系列事件之後,他不想要瞭解龍魔女與黑暗巨龍的一切,卻也不竟然。

  這時艾緹拉似乎想到什麼,輕輕點了點頭:「老先生,你儘管說。」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了精靈小姐一眼。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系統之中龍之魔女任務線出現了變動,系統上出現了一行提示,提示他龍之魔女事件下級目錄正在更新之中。

  一旁老人似乎早料到他們會如此回答,舉起手中的戒指,默默端倪半晌,嘆了一口氣:「在講述這一切之前,我先從自我介紹開始吧。」

  其他人微微一怔,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位老人。

  雖然馬扎克讓他們來找他,並把金焰之環交給這位老紳士,但卻從未告訴過他們為什麼,以及這位老人的身份。

  其實方鴴也有過諸多猜測,比如他一直猜測這個老人,就是三十年來一直在背後支持馬扎克與林修斯黑山羊商會的那個人。

  「我的本名叫做奧爾辛-杜客,其中杜客是我的姓氏,」老人開口道:「熟悉貴族譜系的人應該清楚,這個姓氏與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家族,其實都是出身於諾絲尼亞行合一地區。」

  「在較早的年代裡,我們共同宣誓效忠於一個主家,即後來的伯維爾家族。雖然兩個世紀以來,王國的權力逐漸集中,貴族們之間的從屬關係也漸漸淡化,但歷史上有聯繫的家族之間,往往還是存在著私底下的同盟——」

  「在我年輕的時候,我也曾經追隨過一個來自於伯維爾家族的大人物。」

  「你們既然去過多里芬,應當對那裡的幻境有所瞭解,那是三十年前昔日的重現,我雖在那之後少於去那個地方,以免勾起當日痛苦的回憶,但對於三十年前發生的一切其實心中一直歷歷在目。」

  老人忽然抬起頭來:「那麼,你們知道那場慶典的來歷嗎?」

  希爾薇德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答道:「似乎是為了迎接某個重要人物。」

  「你說得沒錯,小姑娘,」老人看了她一眼,讚許地點點頭:「那位大人物叫做史恩-伯維爾,或者石心伯爵,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在三十年前好像是王國的重臣,我聽說過石心伯爵這個稱謂。」

  老人顯得有些意外:「看起來你對王國的貴族很瞭解。」

  希爾薇德看了方鴴一眼,微微一笑:「我是原住民,爵士先生。」

  老人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點點頭繼續把這個故事說下去:「而這位石心伯爵,正是我的頂頭上司,當時他受國王器重,任命其接任多里芬的執政官一職。」

  眾人這才恍然,這才是那場慶典舉行的原因,一位國王的重臣,雖然身份與當時多里芬的執政官平起平坐,但地位尊崇不知高到哪裡去了。

  也難怪當時的多里芬執政官羅格斯爾伯爵會對慶典小心謹慎至此。

  老人看眾人神色,便明白他們明白了其中前因後果:「那場慶典,正是為此而舉辦,而當時,我則是那位大人隨行人員之中的一位。」

  「隨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親身經歷了那場災難。石心伯爵也在多里芬淪陷之時失蹤,其實就是我自己,也差點喪生於此,是林修斯的兩位朋友,救了我們所有人。」

  「雖然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那位騎士與女士,而也只有林修斯帶著我、還有梅裡的母親離開了那個地方。當時我正值壯年,明白丟了自己所宣誓效忠守護的大人,今後恐怕再無出頭之日。」

  「因此我與林修斯承諾,一定要找出多里芬事件的幕後黑手,不管那是邪教徒,還是龍之魔女。正是在那時,我第一次見到那戒指的樣子——其後這幾十年,我一直也在為這件事情奔波。」

  老人這才將戒指放下來:「這三十年來的調查,自然不是毫無收穫,也讓我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同時他再一次拍了拍膝頭上那本書的封面:「約修德與惡龍的故事雖然精彩,但裡面有一些事情並不是真實的,就如同你們手中的這枚龍之金瞳。」

  「龍之金瞳?」

  老人點點頭:「世人皆知英雄約修德以屠龍利劍嘉拉佩亞擊敗惡龍,斬下它一爪一角,又刺瞎它一隻眼睛,並用眼睛製作出一枚戒指。」

  「這枚戒指,在傳說中沒有名字,但你們知道,它就是金焰之環。」

  「可事實並非如此——」

  老人的講述不疾不徐,但眾人卻有一種恍若在夢中的感覺,因為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顛覆了他們的常識;老人說道:「我有一些確切的證據表明,金焰之環並不是英雄約修德製作的。」

  「尼可波拉斯早在與他一戰之前,就已經瞎了一隻眼睛。」

  「而約修德雖然的確得到過這枚戒指,但並不是從龍之魔女手上。而且很快,因為一些人所共知的原因,這枚戒指就被盜走。」

  「它再一次出現的時候,就是在多里芬——」

  在一片寂靜的空氣之中,只有壁爐內木炭開裂的噼啪聲,老人的聲音同樣安靜。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陣,方鴴才問道:「那麼約修德,究竟是從誰手上得來金焰之環的?這枚戒指真的是由龍之金曈所鑄嗎?」

  老人搖搖頭,用灰色的目光盯著他。

  「早年間,為了追尋這個答案,」他緩緩答道:「我與林修斯,皆攜帶這枚金焰之環前往那四個地方過,但皆無功而返。」

  「而現在我的身體狀況已不允許我再遠行,林修斯雖然當年比我年紀更輕,但而今也已年過半百,留給他的時間恐怕也已不多了,否則他也不會把這戒指交給你——」

  方鴴皺著眉頭,聽得半明不白:「抱歉,我不太明白,杜客先生,那四個地方是什麼意思?至於把這枚戒指交給我們,不是因為我們正好在那裡麼?」

  老人搖搖頭:「並非如此,只能說明他在你們身上看到了一種特質。」

  「特質?」

  「一種與黑暗巨龍有所聯繫的特質,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明白。但我選擇相信林修斯,何況這枚戒指本身也給了我這個答案。」

  方鴴不由回想起自己在旅者之憩的經歷,要說他在那之前與黑暗巨龍有任何聯繫,似乎也沒什麼頭緒。唯一能讓他想到什麼的,只有他在看到尼可波拉斯的斷角之時,所產生的一系列幻象。

  而那時候,馬扎克的那位老管家也正好在他身邊。

  或許就是那個時候?

  或許還有蒼之輝?

  他不由下意識看了看自己戴著手套的右手手背的位置,雖然托拉戈托斯曾經向他解釋過海林王冠是什麼,但關於蒼之輝,那頭邪惡的巨龍似乎也說得不清不楚。

  片刻之後,他才回過神來,問道:「這枚戒指?」

  「只有你們終結了多里芬的幻境,」老人反問道:「不是麼?」

  他繼續說道:「我所說的那四處地方,其中之一,正是多里芬。」

  方鴴愣住了,有些意外地問道:「那另外三處呢?」

  老人沉默了下來,枯瘦的手輕輕撫摸著那本書的封皮,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

  「伊斯塔尼亞沙漠之中的龍之鄉,那裡曾經是屠龍者的故鄉,而今只剩一片瓦礫。」

  「然後是在龍之魔女火焰之中化為廢墟的第一座城市,依督斯。」

  「最後是約修德擊敗龍之魔女之地,都倫北方的灰燼山嶺。」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 23:06
第十九章 南行

  方鴴看著手中的戒指,它沉甸甸的,平平無奇,在掌心中似有份量,其上亮金色的光焰早已熄滅,那若流淌的熔岩一樣的熾熱也不復存在,上面沒什麼文字,也無任何花紋。

  一片雪花從半空晃晃悠悠地落下,消融在他手上,在叢生的掌紋之間,化為絲絲涼意,與戒指糾纏在一起,並讓後者變得更加冰涼了。

  他將之握緊,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飄飄灑灑的雪花,這是北考林冬至日之後的第一天,考林北方的雪下得比塔倫、古塔與西林地區晚一些,但穿過雲層海的北風也讓冬日持續更久,漫長的冬天會持續到來年的三月。

  冒險者們(選召者)多會前往溫暖的南方等待冰雪消融,或者在伊休里安少數不降雪的地區展開冒險,比如諾絲尼亞的密林之中,而他們則不得不穿過這個漫長的風雪交加的冬天。

  關於龍之金瞳,杜客並沒有告訴他們再多,或許他也真的不瞭解,只是金焰之環切切實實蘊含著可以克制黑暗之龍的力量。因此老人只讓他們帶上金焰之環去那三個地方——

  約修德最後擊敗龍魔女之地,灰燼山林,都倫北方的那片山林曾經被稱之為大溪谷,但一頭惡龍墜落與此,漫天的火海將這裡化為荒蕪之地,蒼白的峽谷至今仍生長不出任何植被。

  然後是依督斯——現在已經少有人知曉這個名字,甚至地圖上也找不出這座城市的原址,只在棕紅山林的南緣,窟底山脈向西延伸的支脈的末端留下一片陰影,現在那裡叫做塔伊斯——沙漠之民口中的死亡之城。

  最後進入銀色沙海之中,在月光照耀之下一路向西,找到那片湮沒在沙漠之中的綠洲,守誓人的最後歸隱之地,龍之鄉,但今天可能只餘一片瓦礫,與蒼白的幽魂在冷冽的沙子之間長久地徘徊,銀色的廢墟之中迴蕩著昔日的悲歌。

  這三個地方由北向南排佈著,再轉向西方,正是當年龍之魔女一路向北逼近王都的路線。整個考林—伊休里安皆在龍之魔女的怒火之下瑟瑟發抖,甚至匍匐於龍翼陰影之下。

  直到一位英雄橫空出世,以手中的屠龍之劍,嘉拉佩亞,拯救整個古老王國於將傾。

  而英雄的故事,傳唱至今。

  但魔女的傳說,已少有人知曉。

  方鴴立於紛紛揚揚的雪片之中,沉默了片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接下這個任務——或許是因為鬼使神差?或許是因為這三個地方正好在他們計畫好的冒險路線上?也或許是因為艾緹拉小姐的首肯?

  或許是因為心中的一絲悸動,有關於那個第三禍星降臨之下任務線的好奇心驅使?抑或多里芬幻境之中,對於三十年前的那位高貴女士仍存的敬意。

  還是尼可波拉斯在他心靈之中的淒厲的怒吼,巨龍張開雙翼捲土重來的陰影?最後化作馬扎克嚴肅的目光,開口向他警告:

  『勿忘已逝之敵——』

  黑暗之中一片雪花落在他頸上,冰冷像是針一樣刺入皮下,讓方鴴一個激靈回到現實之中,「勿忘已逝之敵。」他反覆喃喃自語,可什麼是已逝之敵,黑暗巨龍嗎?

  它們已經回來了——托拉戈托斯失蹤了,但它沒有死,誰也不知道它藏身於什麼地方。

  塔塔小姐在他肩頭上安靜地看著自己的騎士,真的十分安靜,只是幽幽的眸子裡有一絲隱隱地擔憂。那個叩擊兩人心靈世界的悸動,猶如一個越來越近的步伐,似乎讓騎士先生產生了一絲焦慮。

  心靈相通的她,也感同身受。

  方鴴將戒指揣進大衣內,那種迫近感更加貼近了,但並非不安,還不如說是一種疑問。

  龍之金曈的確表現出可以強奪黑暗巨龍力量的特性,但假如不是英雄約修德,又會是誰,出於何種目的鑄造了它?

  馬扎克應當很瞭解龍之魔女離開龍之鄉之前的一切,它在化身成龍之前並未失去自己的右瞳。

  那麼在這之間發生了什麼,或許是一個永遠無人知曉的秘密。

  唯一能告訴他答案的,只有這枚戒指,這正是他最終決定前往那些地方一探究竟的原因,但比起杜客的篤定,方鴴並不確信。

  「還在想龍之魔女的事情?」

  方鴴回過頭去,看到大貓人來到自己身邊,後者伸出爪子,握住一片雪花,雪花的晶狀體在爪子上的茸毛中消弭無形。

  獅人有厚厚的毛皮與鬃毛,但他們生活的羅塔奧其實是一個終年不見雪的溫暖的國度,他並不太習慣考林—伊休里安北方的冬天。

  「不過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瑞德先生。」

  「想太多的話,擔心早早長出皺紋來,看看你皺著的眉頭,小傢伙。」

  方鴴搖搖頭,絲卡佩小姐說他腦袋空空,除了悶頭向前什麼也不想,但現在的他,畢竟不再是那時候的自己了。

  「下午好,塔塔女士。」瑞德正十分優雅地向妖精小姐問好。

  塔塔看著這頭大貓人,向他點了點頭。

  帕帕莫女士在下面向他們揮著手,示意灰岩先生已經準備好了,洛羽與天藍放下一卷軟梯,把『她』從下面接上來。

  冒險團其實在三天之前就準備好離開,只是在等待最後的物資、補給裝卸,由於是第一次操作,所以才比正常慢了一些——

  前來送他們的只有布麗安公主,讓方鴴有些失望的是,他一直很好奇的拜恩之戰的另一位英雄羅班爵士未至。

  雖然根據公主殿下的說法,羅班對他們一行人很有興趣,只是抽不開身來見他們。

  「路上小心。」

  布麗安-卡蘭希爾公主對他們揮揮手。

  其他人也在船舷邊向她揮手告別。

  灰岩先生邁步向前,只沒多久,精靈公主的身影遠遠落在風雪之後,成為一個小小的黑點。

  人們這才放下手來,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絲離別的憂愁,此去南方一行,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這位親切、受眾人愛戴的精靈英雄與公主。

  不過風雪很快吹散了人們心中的多愁善感,每個人都忙了起來,進入自己的崗位。艾緹拉在愛麗莎協助之下,在廚房鍋爐之中升起火來,暖氣通過金屬導管傳遞到『船』內,才讓溫度開始回升。

  廚房的第三個幫手,天藍將一張木牌掛在外面,帕帕拉爾人與箱子都跑來看今天的晚餐是什麼,然後大聲抱怨:

  「怎麼又有胡蘿蔔!」

  「我討厭胡蘿蔔。」

  氣得天藍把兩人一齊轟出了廚房。

  甲板上負責瞭望的巴金斯聽到下面吵吵嚷嚷的聲音,往下面看了一眼,忍不住搖搖頭。不過這樣的情形,讓他不由想起自己才當水手的時節。

  方鴴關上倉庫的艙門,像是把風雪也關在了外面,他脫下大衣,抖了抖上面的雪花,掛在牆上。

  他抬起頭來,系統之中正浮現出一行文字:

  尤古朵拉:「抱歉,沒能來為你們送行——」

  「沒關係,你們也有自己的任務。」

  尤古朵拉:「代我向姬塔與洛羽問好,這是他們的第一次冒險。」

  「我會的。」

  尤古朵拉:「第一批材料已經收到了吧,夠用了嗎?」

  「嗯。」

  尤古朵拉:「遇上什麼麻煩的話,記得聯繫我們。」

  「……」

  尤古朵拉:「還是心存芥蒂嗎?」

  「那倒沒有。」

  尤古朵拉發了一個『lol'的表情:「言不由衷。」

  被人看穿心思,方鴴臉一紅。

  那邊猶豫了一下,才又說道:「別擔心,我們只是盡盟友的義務而已……另外三月的那一批材料可能會晚一些,沒問題嗎?」

  「怎麼了?」

  尤古朵拉:「沒什麼,你想那麼多幹什麼?」

  方鴴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尤古朵拉發了個鬼臉:「團長大人,你話真少,你都是這麼和女孩子說話的嗎?」

  方鴴楞了一下:「紅葉也這麼說。」

  尤古朵拉:「嘻嘻,那等紅葉回來,我讓她當你的聯絡人怎麼樣?。」

  通訊水晶暗了下去。

  方鴴呵了一口氣,淡淡的白霧消散在空氣中。

  他這才動身穿過堆滿物資的狹窄走道,來到自己的工作室外——裡面懸著一盞水晶燈,橘黃的光線充滿了溫暖之意。

  工作室另一頭,希爾薇德正曲著膝,背靠著艙壁坐在自己床上聚精會神看一張地圖,見他進來,才抬起頭向他一笑:「外面的事情手忙腳亂嗎?」

  「是有一點。」

  室內只有兩人,空氣有些安靜。

  方鴴點點頭,雖然不是一艘真正的『船』,但這個平台經過重新設計之後仍舊有一套完整的系統,要把它狀態良好的運作起來也不簡單。

  主要是排熱的管道在低溫下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們自己組裝的蓋伊氣體發生器的運作狀態也不是太好,導致氣囊不能滿負荷升空。

  還有一些細小的毛病,皆在風雪交加的氣溫中暴露出來,這是他們原本測試平台的時候,沒有想到的事情。

  好在有他這樣一個專業的煉金術士在,修修補補總算臨時解決了問題。

  「等到半夜氣溫最低的時候,還得出去再排查一次。」

  「需要我叫你起來嗎,正好我打算工作到半夜。」

  「怎麼了?」

  「規劃路線,地圖上的信息並不是總是可靠,總是得時時刻刻更新消息,並加以標註。」艦務官小姐放下地圖:「有些地方的橋在夏季的洪水中斷了,還未來得及修葺,或者道路為泥石流掩埋,有一些消息是最近才傳來的,所以計畫也不得不改變一些。」

  「再說穿過考林北方,夏天與冬天可不一樣,這些都是我這個艦務官要考慮的事情。」

  「不過別擔心,進來之前我會敲門的。」

  方鴴聽出她的調侃之意,笑了一下。

  「謝謝。」

  「不客氣,船長大人。」

  甲板上。

  姬塔放下手中的通訊水晶,趴在船舷邊看著灰岩先生在風雪中晃晃悠悠向前,尤古朵拉小姐早幾天之前就知道他們一行人會在今天離開。

  不過可惜的是她還是沒能趕來為他們送行,雖然在通訊之中表達了這個意願,但博物學者小姐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尤古朵拉小姐其實是一個好人,只是團裡的大家對她有一些芥蒂。

  姬塔不由想起臨行之前,尤古朵拉小姐找到她和洛羽說過的話:

  「你們不用想太多。」

  「公會那邊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她個子很矮,比洛羽還要矮一個頭,只伸手拍了拍姬塔的肩膀。然後皺著小眉毛看著洛羽:「洛羽,你長太高了。」

  洛羽只能苦笑。

  「總而言之,這是你們第一次冒險。」

  「好好表現。」

  「雖然我為你們保留了塔波利斯的出身,但之後你們只需要為你們的團隊負責。」

  「假如有其他公會高層向你們胡亂下命令,不用理會他。」

  「來找我就可以了。」

  兩人有點不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尤古朵拉一笑:「只是打個預防針,總得提防一下那些石頭腦袋,你們知道的。」

  兩人皆點點頭。

  「好了,」尤古朵拉答道:「回去吧,本來我不該來找你們的,這有些不合規矩,只是我擔心你們沒有經驗可能會吃虧。」

  「這畢竟這是你們第一次冒險呢——」

  「艾德先生不會介意這些小事的。」姬塔搖了搖頭。

  「正是因為他不會介意,所以我們才必須更有分寸,」尤古朵拉笑了一下:「與隊友相處也是如此,尊重總是相互的。」

  若是紅葉在此,肯定會扶著額頭說:「尤古朵拉小姐,你在公會裡和其他人也未必相處得很好——」

  不過姬塔與洛羽皆只很老實地點了點頭。

  而這就是尤古朵拉喜歡這兩個小傢伙的地方了。

  姬塔收回心思,幽幽嘆了一口氣,看著灰岩先生在風雪之中越走越遠,逐漸將戈藍德的外牆拋在了後面,只剩天邊一條細細的線。

  灰嶺負丘獸天生耐寒,厚厚的毛皮讓它們不懼風雪,它將帶著他們從考林北方經過脛骨溪,抵達窟底山脈,一路上除了有幾處小鎮可以尋求補給之外,中間皆是荒山野嶺。

  而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離開戈藍德之後,便將是一段漫長旅程的開端。

  ……

  戈藍德港區之中,尤古朵拉也放下手中的通訊水晶,她抬起頭來,湛藍的眸子裡倒映著正在逐漸為積雪覆蓋的港口。

  艾塔黎亞的空海之上,沒有封凍港與不凍港之說,不過由於以太魔力在冬季的消寂,在更北方的一些海域,冬日的確不利於航行。

  當然戈藍德的冬天,港口仍舊繁忙,不時有船進進出出,船上橘色的燈光,為冷色調的港口融入了唯一的溫暖色彩。

  旁人見她通話完畢,才上來問道:「團長,開始行動了嗎?」

  尤古朵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收工。」

  「收工?」

  「行動取消,收隊回家。」

  「什麼?」其他人一愣,目標就在前面,為什麼要收隊回家?

  他們一開始還以為是這位大小姐一貫的玩笑話,但看她面上的神色,卻似乎這一次真是認真的。人們面面相覷,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在這裡為這條任務線忙前忙後準備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才眼看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是信息有誤?

  還是搞錯了目標?

  子非魚也從人群中走出來,開口問道:「怎麼了?」

  尤古朵拉搖搖頭:「公會總部下達的命令。」

  「怎麼回事,公會那些人瘋了?」

  「並不是,是超競技聯盟的意思。」

  「超競技聯盟讓我們放棄這個任務?」子非魚顯得有些意外,超競技聯盟的確對於公會與俱樂部有很強的約束力,但也不至於插手到公會內部正常的活動。

  「不止是我們的任務,」尤古朵拉搖了搖頭:「所有公會活動都停止了。」

  「什麼?」

  「說是聽雨者也龍火公會的事情引起了高層重視,要求所有公會限時自查,超競技聯盟也會派人下來,進駐所有公會之中。」

  「可我們現在不正在幹這件事情?」其他人感到有點不可理喻:「而且我們也是龍火公回事件的是受害者,他們不長腦子嗎?」

  「他們可不這麼認為。」

  「任何人都不能排除嫌疑。」尤古朵拉靜靜地答道。

  子非魚看著自己的老搭檔:「但其實並非如此?」

  灰女士看了他一眼:「這麼聰明幹什麼?差不多吧,有傳聞說超競技聯盟想要進一步加強對於公會的約束,我們前往第二世界的申請也遇上了麻煩,聯盟內部有一個意思,要求所有星門之後的公會必須要有現實根基。」

  「聽雨者也有現實根基,」子非魚哂然一笑:「有意義?」

  「有沒意義是一回事,但邏輯上說得通,加強另一邊的監管的確有利於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尤古朵拉看了看遠處:「當然你知道,具體如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公會怎麼說?」

  「爭論不休,假設超競技聯盟一意孤行的話,我們的壓力會很大,但塔波利斯畢竟是自由公會,這一點是不可改變的。」

  子非魚看著尤古朵拉,後者的話更像是自己在說服自己。

  但她也沒解釋:「走一步看一步吧,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只是公會之後,下一步就是冒險團了。」

  「冒險團?」

  「我有這種預感。」

  尤古朵拉的目光像是穿過港區,看著風雪之中的一個方向。

  過了一會,她也不等其他人的議論有一個結果,自己就已經轉過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進風雪之中。離開之前,只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紅葉要回來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10-3 17:39
第二十章 神秘的貓

  方鴴調低了水晶燈的亮度,透過柵格窗戶看了看外面暮色沉沉的森林,森林覆蓋在積雪之下,灰濛濛一片,森林方向時有隱光,是跟了他們好幾天的那些『玩意兒』。

  並不是狼群,脛骨溪之所以得名,就是因為這裡遊蕩的亡靈生物,沒人知道這些亡靈從何而來,有人說是來自於附近一座孤堡,也有人說來自一座很久以前為巨人屠滅的城鎮。

  在黑暗的年代,巨人曾沿著窟底山脈進軍,在萊恩被擊敗之後,殘軍潰入山林之中,至今在山中還能看到這些矮巨人的後代——巨魔。

  陰雲密佈的天空,與一點點暗下去的天色,交加的風雪與遠遠近近的狼嗥,似乎都為這片森林染上了一些神秘色彩。要不天藍也不會吵吵嚷嚷著要和姬塔一起睡,說是為了保護後者,其實就是一個人害怕睡不著。

  但這片森林的確詭異,人在落雪中行走發不出聲音,當地人將之稱之為寂靜森林。森林中不止有狼,還有狼人,它們悄無聲息、如形隨形尾隨旅人而至,乘篝火餘燼未熄之時,將人們一眾殺死於睡夢之中。

  離開戈藍德之後,他們一路南行,差不多有半個月左右,一週前離開位於峽谷地的一座礦業城市後,所及皆是荒野;當時是艾塔黎亞新年的第一天,他們還開了一個小小的慶祝會,詩人小姐獻唱一首,差點殺死半船的人。

  那是他到這個世界以來的第一個的新年。

  每當這時候方鴴就會想起舅舅一家,憶起每個新年大家在一起慶祝的日子,自己這麼不告而別,現在想來十分不妥。他把表妹的通訊ID找出來,但發現對方並不在線。

  方鴴藉著燈光看了一眼鋪在桌上的地圖,昏黃的光映著微微髮捲的防水羊皮紙,地圖是希爾薇德繪製的,上面用娟秀的筆跡作了大量詳細的標註。

  都倫還遠在大溪谷地南面,不過距離最近的落腳點只有不到半天行程,那裡有一個名叫馬松克溪駐地的小鎮,其實是早年間伐木工深入此地建立的先鋒營地,所逐漸形成的鎮落。

  這山林之中幾座毗鄰的小鎮,每年之間總會發生一些怪事,工人失蹤更是家常便飯,當地人稱這片林地鬼怪縈繞,一旦在林中迷失方向,斷無倖存之理。

  不過這裡有最好的伐木工團隊,很多練伐木工生活職業的選召者也會來這個地方組團,方鴴早已打定主意在這裡幾座小鎮之上雇到合適的人,穿過大溪谷向南去開伐他們需要的棕紅林木。

  看完,他才將日誌蓋在地圖上,從牆上取下風衣披在身上,從上往下一粒粒扣好銅紐扣,熄了燈,走出房間去。

  工坊中工作台上固定著那台製作了一半的魔導爐,翠鳥β型,因為無意中得到了一批紫羅蘭金,因此他在製作之初在設計上做了一些適合自己的調整,不過也是這些調整讓製作難以為繼。

  大致構架上沒有什麼問題,但缺少一個關鍵性的設想,還有就是材料,在以太魔力的導出裝置上原本訂購的材料已不太合用。他在塔波利斯送來的材料之中找了一番,也沒找到理想之中的輕便的、可以與紫羅蘭金搭配的材料。

  這半個月來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製作魔導器與驗證魔導爐的設計思路,塔波利斯那邊的工作完成得還算順利,尤古朵拉給他們送來的材料之豐厚遠遠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想。

  剩下他還幫巴金斯先生製作了一把名為『冰軌』的彎刀,比他原本那把不知在那個工坊買的制式品魔導器好得多。不過對方的火槍卻是大師作品,連他也望塵莫及——

  另外就是幫姬塔與洛羽製作了兩台專業的魔導爐,看得天藍眼睛發熱,其實方鴴也幫這小姑娘製作了一台,只是關於如何解決這位詩人小姐選召者身份的事情他一時之間還沒眉目……

  與十二色鳶尾花交涉自然是不用想了。

  走到工坊另一邊,他才看到蓋著一件大衣,趴在幾張凌亂的地圖上入睡的艦務官小姐,水晶燈光溫暖的光芒順著她一側臉頰,長長的睫毛一沉一沉,猶如一牙新月,安靜皎美。

  方鴴楞了一下,沒想到會看到希爾薇德的這個樣子。

  他心目之中的這位貴族千金,是精明能幹的樣子,好像總有用不完的行動力,與足夠的細心與冷靜,無論時間多麼緊急,她總能在提前完成自己的每一項工作,從不出任何紕漏。

  她日常與人交流,穿著舉止,也讓人找不出一絲瑕疵,彷彿是個完美的人兒。

  但不是現在這個柔弱惹人憐的樣子。

  可現在的樣子,似乎更顯真實。

  她安靜地睡著之後,好像換了一副模樣,自從離開戈藍德之後,她便換回了一頭金髮,一如此刻,披散長髮猶如流金,在燈輝下閃爍著光芒。

  其實方鴴一直覺得,她還是這樣一頭金髮的樣子更好看一些,更像她自己,美得如同一個童話。

  披在希爾薇德身上的大衣早就落下一半,只露出下面柔弱肩頭,裡面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襯衣,少女雪白的頸項,也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方鴴忽然有點心虛,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走過去,並說服自己只是好心,並撿起大衣重新蓋在她身上。

  但希爾薇德似乎還保持著警覺,感到有人靠近,一把抓住方鴴的手——嚇了後者一跳。方鴴下意識就像縮手,卻發現艦務官小姐並沒醒過來,只是抓著他的手枕著自己的臉頰,並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

  但方鴴也沒聽清楚。

  他只是看希爾薇德這個樣子,內心不可避免地柔軟下來,仍由少女枕著自己的手,貴族千金的臉很冷,像是一塊冰。而他的手滾燙,像是一隻火爐。

  船隨著風雪輕輕搖晃著,外面狂風呼呼作響,但艙室內一時間卻有些安靜,方鴴只聽到自己有力的心跳聲,砰砰作響,他的臉似乎也有一些發燙。

  正是這個時候,希爾薇德含糊地呢喃了一聲,像是發出呼嚕的貓兒一樣,緩緩張開眼睛——她的眼睛是極為漂亮的,清澈深邃,在燈光下帶著碧空的青綠與淺藍,猶如乾淨的湖泊。

  只是帶一絲剛剛睡醒的慵懶——

  水晶燈的輝光讓她目光後縮了一下,她逐看到靠在自己臉頰邊的手,還有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感受到頸邊的絲絲溫暖,一絲促狹的目光從少女漂亮的眸子裡面流淌出來,嘴角也隨之彎了彎,用一種好笑的語氣問道:

  聲音沙沙的。

  「船長大人在做什麼呢?」

  「睡晚了?」方鴴反問她。

  希爾薇德小小地打了呵欠,這才點點頭。

  她有點依依不捨地鬆開方鴴的手,彷彿那真是個溫暖的手爐,然後才坐起來,用雙手伸向腦後將如瀑的金髮輕輕一撥,讓它猶如光河一般披散開來,閃閃發光。

  方鴴都差點看呆了。

  希爾薇德歪過頭,打趣他:「好看嗎?」

  方鴴並不否認地點點頭。

  「這頭髮我可是留了好幾年,」希爾薇德微微一笑:「要是船長覺得好看,那我就再留幾年。」

  方鴴心中覺得要是一直留下去才好。

  希爾薇德忽然轉過身,舉起雙手:「謝絲塔不在,要不船長大人幫我一下?」

  「我?」方鴴大吃一驚。

  「不可以嗎?」

  方鴴覺得自己要是回答『可以』有些不妥,但要是回答『不可以』的話,就是禽獸不如了。

  他悶著沒有吭聲,但還是撿起地上的大衣來,為她披上。希爾薇德笑眯眯地,一言不發,又轉過身來,看著這個呆頭呆腦的大男孩一一細心地為自己扣上紐扣。

  少女心中其實也有一些忐忑,除了謝絲塔之外,這還是她唯一一次放下防備,讓一個陌生人如此靠近自己。

  可她低頭看了一眼,卻又忍不住笑彎了腰:

  「扣子扣歪了,我的船長大人。」

  「啊?」

  方鴴臉刷一下紅了,這個人可算是丟大了。

  兩人皆沒再說話,只是艙室之中的氣氛安靜而曖昧,方鴴在那一刻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其實他並不傻,他自然明白自己內心中早已明白,但一直沒有去想過的一些東西。

  兩人離開艦務室時,在外面靠著一側舷窗的巴金斯不禁多看了兩人一眼,雖然看似與平日並未有什麼不同。

  但少年與少女之間的互動細節在他這樣的人眼中是難以藏得住的——

  這個多年的水手長忍不住笑了一下,向方鴴開口道:「不錯的刀,船長先生,謝謝。」

  方鴴有點心虛地點點頭。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心虛什麼。

  在一側的雜物間中,謝絲塔正一絲不苟地用鐵鍬在整理自己的花壇——那可憐的金盞花只來得及在離開戈藍德之前盛開了一次,不久便在風雪之中凋落了。

  不過這並不妨礙女僕小姐的工作,方鴴實在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那金盞花枯萎不是因為你沒有翻土的原因,謝絲塔小姐。」

  女僕認真地答道:「我知道。」

  然後拿起銅水壺在風雪之中開始澆水。

  方鴴無語。

  希爾薇德在兩人身後笑得十分開心。

  門外天藍正在與洛羽抱怨,說倉庫裡面有老鼠,她聲音寒毛直立。洛羽問她為什麼船上會有老鼠?天藍表示那可能是與那些貨物一起混進來的。

  方鴴這才推門而出,風雪迎面撲來——洛羽與姬塔正在甲板上熟悉新的魔導爐,一盞水晶風燈掛在上面的氣囊下面,在風中搖搖晃晃,昏暗的光芒僅僅只能照出甲板一塊大的地方。

  兩人看到他走出來,才忙回頭向他問好,天藍在一旁大聲說道:「艾德哥哥,你來得正好,船上鬧鼠災了!」

  方鴴嚇了一跳:「鼠災?」

  姬塔沒好氣地答道:「芙麗姐姐在倉庫裡看到了一隻老鼠。」

  「一隻老鼠算什麼鼠災?」

  「一隻還不夠嗎?」天藍誇張地說道:「如果我們不想辦法,它們很快就會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只有一隻老鼠怎麼繁衍?」洛羽忍不住問道。

  「你看到的是一隻,其實是一窩。」天藍強詞奪理。

  「總而言之,艾德哥哥,得趕快去找一隻貓來。」她振振有詞地說道。

  方鴴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到哪裡去變一隻貓出來,這風雪交加的森林裡面,亡靈橫行,連野貓都看不到一隻。不過船上有老鼠這的確不是一個小問題,只能看看到了馬松克溪駐地能不能買到一隻貓。

  他又問了一下洛羽與姬塔兩人魔導爐的運作情況,皆得到了很好的答覆,而今這兩位前訓練生已經六級,冬日的考林北方遠比其他季節更加危險,這一路上他們遇上不少戰鬥。

  前些日子甚至遇到了一頭雪人王,一場戰鬥下來兩個人皆雙雙升級。

  愛麗莎在廚房裡面準備晚餐,看到方鴴時還略略有些驚喜。

  「晚上好。」這位雙胞胎的姐姐向他問候道。

  方鴴也點點頭,才見到今天居然是帕克與箱子在廚房幫忙,兩人將香芹、紫茴香的葉子與伊斯塔尼亞耆葉捲入割好口子的肉中,後者是考林—伊休里安一種著名的香料。

  再塗上一層辣椒與一層大葉栗醋,用繩子紮起來放進烤爐之中,製備完成之後,烤至十成熟透,熱氣騰騰地從烤爐之中取出放在托盤之上,任由一層閃亮的油脂茲茲在其上作響。

  再用刀子一層層切開,伊斯塔尼亞耆葉濃郁的味道之中夾雜著香芹與紫茴香的清香,烤熟的肉外焦裡嫩,香氣撲鼻,正是伊斯塔尼亞地區的一道名菜。

  方鴴見兩人一邊切肉一邊口水直流,實在看不下去,才問艾緹拉小姐去了什麼地方,被告知精靈小姐到下面去照顧灰岩先生了。

  而大貓人負責保護她。

  灰岩先生雖然不懼風雪,不過在大雪之中跋涉注定要消耗更多的體能,因此每天也需要得到更精細的照顧,還好艾緹拉是艾梅雅的信者,在安撫動物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不久兩人果然從甲板上面走下來,大貓人一身積雪,鬃毛幾乎都被染成了白色,艾緹拉小姐也好不到那裡去,讓天藍笑嘻嘻地說她是白眉毛姐姐。

  精靈小姐也不生氣,抖落了身上的雪花之後,才說了一下下面的情況,灰岩先生狀況還算不錯,這在普通人看來嚴苛的天氣,對於灰嶺負丘獸來說也不算什麼。

  不過瑞德發現的情況則不容樂觀。

  大貓人脫下斗篷,掛在一邊,然後才有些嚴肅地說道:「那些『東西』離我們越來越近了,今天入夜之後少不得要有一場戰鬥。」

  他說的自然是尾隨在隊伍後面的亡靈,他們在幾天之前就發現這些亡靈的蹤跡——這可不是多里芬與芬里斯那些骨頭架子,深入考林主大陸內陸之後,越是靠近窟底山脈越是高級怪物聚集的區域,這些亡靈的等級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脛骨溪遊蕩的亡靈主要還是水生屍鬼,等級分佈在18級到19級之間,這些還算好對付。但更棘手的是水生女妖,這些會法術的高級亡靈,有時候就是一些專業的冒險團不小心也會翻車。

  而且林子裡還有一些其他的亡靈,比如吸血蝙蝠甚至是低階的吸血鬼,幾天前他們就遇上了一頭,但讓對方逃掉了。

  這些神出鬼沒的東西都難對付得很——

  更不用說還有尾隨亡靈而至的狼群與狼人。

  每個人聽了獅人聖騎士的話皆是一凜,好在此地距離馬松克溪駐地也不遠,就算入夜之後有一場戰鬥,之後也能找到補給與休息的地方。

  不過隊伍還是提前進入了戒備狀態,晚餐之後,方鴴特意增加了一個放哨的人手,讓巴金斯與箱子一人負責一邊的情況。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灰岩先生周圍開始出現一些零散的亡靈,不過在帕克操縱一邊弩炮射翻了幾頭皮膚褐綠色的水生屍鬼之後,剩下的亡靈表現出極高的智慧,遠遠地退開了。

  這卻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夜空裹著厚厚的雲層,隨著氣溫降低,風雪漸大,大約是平日裡月亮應該升起來的時候,天藍在船上遇上了一隻吸血蝙蝠,幾乎有帕帕拉爾人那麼大。

  好一陣雞飛狗跳之後,箱子才在醫務室之外擊殺了這頭17級的怪物,嚇得兩個小姑娘早已面色卡白。

  而方鴴卻發現不見了塔塔小姐的蹤影,忍不住四下問了其他人,看看有沒人看到妖精小姐去了什麼地方。

  不過最後他還是通過心靈感應才找到對方的位置,推開醫務室的門,一眼便看到前方一張桌子上,拇指公主一樣的塔塔小姐安靜地站在那裡,正與一隻毛茸茸的大傢伙對峙。

  那東西像是個白色的絨球,長著一對尖尖的耳朵,當它站起來,豎起尾巴的時候——方鴴才看清楚,那是一隻貓。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瞳孔狹長而美麗,像是一對綠松石,頸項處長著一圈雪白的絨毛,像是領主的披肩一樣,威風凜凜。

  它優雅地立在那個地方,歪著頭打量著妖精小姐,直到方鴴進來的時候,才回過頭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而與面前的這只『大怪物』,塔塔小姐簡直嬌小得有些柔弱,彷彿一陣風都可以吹倒。

  方鴴見狀嚇了一跳:「塔塔小姐,小心!」

  但妖精小姐一點也不緊張,甚至伸出手去。

  「別擔心,騎士先生,」塔塔回過頭對他說道:「這是黛麗絲小姐,黛麗絲,這是騎士先生。」

  方鴴無語地看著那貓順從地低下頭,讓塔塔小姐輕輕撫摸它鼻子與額頭之間的絨毛,還眯起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樣子。

  天藍讓他去找一隻貓,沒想到他還真找出了一隻貓來。

  可問題是,這貓是怎麼到他的船上來的?
x24685 發表於 2018-10-4 20:52
第二十一章 雪夜

  「所以,它是怎麼來的?」

  在會議室,方鴴一邊問其他人,一邊好奇地用過手去挨了挨那隻貓。那貓在桌上也不怕生,反過來用頭頸處的絨毛蹭了蹭他的手背,一副親暱的樣子。

  看得一旁天藍心癢癢的,也伸手去摸,但貓綠松石一樣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警惕,小心向後一退,伸出爪子在她手背上一撓,「哎喲!」天藍低叫一聲,吃痛地收回手。

  「哈,看來這小東西不喜歡你啊,芙麗。」

  大貓人哈哈一笑,伸出爪子。貓轉過身,好奇地歪著頭看著他,又低頭在他爪掌上嗅了嗅,這才露出安心的目光來,輕輕喵了一聲,身子捲成一團靠著他毛茸茸的爪子坐下了。

  「哼,」天藍又羨慕又生氣地看著這一幕,於是感到手背上的爪子印更痛了,噘嘴道:「臭味相投的傢伙!」

  艾緹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拿開她左手檢查了一下傷口,見不過是皮外傷而已,才放下心來。

  而肇事者正絲毫沒有自覺,坐在桌子上優雅地抬起頭來,用翠綠的眼睛看著其他人,目光之中給人的感覺既非警惕也非好奇,而是在打量他們每一個人。

  在玻璃罩子裡水晶燈的光輝之下,它一身雪白纖毫畢現,只頭與前臉上有些灰色的花紋,耳朵尖尖的,向前呈三角形,與前爪一樣長著黑色的絨毛。

  而從頭頸往下,皆生長著一圈蓬鬆的白色絨毛,使它看起來既威風又優雅,活像一位女王,正在巡視著自己的臣民們。

  不過沒人說得清楚它究竟是怎麼到船上來的。

  或許是在他們離開戈藍德時,它就已經在船上了,可這半個月來也沒有任何人見過這小傢伙。而且它看起來神采奕奕,絲毫也不像是半個月沒有吃東西的樣子。

  甚至之前艾緹拉拿了一些餅乾碎屑給它,它也愛答不理的樣子,只嗅了一下,就用爪子把那些東西掃了一邊了——表示我不愛吃,你給我換一些來。

  但說是森林中的野貓,似乎也不竟然,眾人只消看一眼外面風雪交加、冰天雪地的樣子,而這貓看起來絲毫也不像在那樣惡劣環境之下生存過的樣子。

  天藍捂著手背,又十分好奇地問道:「她叫什麼名字呢?」

  「她叫黛麗絲。」

  「隊長怎麼知道的?」

  「塔塔小姐告訴我的。」

  姬塔站在一旁,在鏡片後面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輕聲輕語地問:「塔塔小姐,聽得懂黛麗絲的話嗎?」

  「那當然了,」方鴴對於自己的妖精小姐一萬個驕傲:「塔塔小姐是銀之大圖書館的守護者,她可是懂六萬多種語言呢——」

  但沒想到塔塔在一旁輕輕搖頭:

  「這是我取的名字。」

  她語氣十分安靜。

  會議室裡也十分安靜。

  所有人都看著他們的隊長,只有方鴴臉騰一下紅了,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小聲嘀咕:「話雖如此,可我也沒說錯什麼……」

  好在眾人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在天藍的吵吵嚷嚷之下,他們又討論起這小東西的品種來。

  不過關於這一點就更加眾說紛紜了,誰也拿不出一個權威的論證來,關於艾塔黎亞究竟有多少品種的貓,還真沒幾個選召者說得清楚。

  最後還是塔塔小姐一錘定音:

  「這是生活在考林—伊休里安北方森林貓的一類。」

  「長長的絨毛,正是它們生活在寒帶森林之中的典型特徵。」

  「那不正是本地貓嗎?」洛羽問。

  「不過這麼漂亮的,真是少見。」

  而關於這隻貓的去留,眾人也產生了分歧。

  方鴴的建議是等風雪停下之後,找地方將之放生,它反正來自於這一帶的森林中,正好也是回歸森林。而且這貓雖看起來很親近他,一點也不怕生,可來歷畢竟成謎,他作為冒險團的團長,當然要考慮更多因素。

  洛羽與姬塔也贊同這一觀點。

  只有天藍一聽就急了,一副想要護住對方的樣子,但又怕伸出手被撓了,急得快要死了。「不行不行!」她大聲主張:「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隻貓,要是送走了,那那那船上的老鼠怎麼辦?」

  帕帕拉爾人對此表示無所謂,他雙手環抱站在凳子上:「那有什麼關係?前面就是城鎮,大不了再買一隻就是了,不是嗎。」

  「討厭,買一只能有這只這麼漂亮嗎?」

  天藍一下瞪向獅人聖騎士:「大貓人先生你倒是說說話啊,這可是你的同類,說不定還是你的女兒呢,你看看她脖子上的絨毛——和你一樣不是嗎?!」

  大貓人臉一黑,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姑娘又開始尋找更多的盟友,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而且,團裡雖然還有一些錢,但那可是要為造船準備的,每一分錢都得計算著花呢,」她可憐兮兮地看向三位女士:「艾緹拉、希爾薇德、愛麗莎姐姐,你們說是吧?」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也不開口。

  不過這一次愛麗莎與艾緹拉站在了她一邊,愛麗莎看起來也真的很喜歡這隻貓的樣子,而艾緹拉則是出於穩妥考慮:「等到了馬克松溪駐地再說吧。」

  方鴴看了看天色,也覺得這風雪一時半會停不下來,於是便點了點頭。

  他只問了一下妖精小姐:「沒有問題嗎?」

  塔塔搖搖頭:「沒有關係,騎士先生。」

  兩人達成一致,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再有意見,由於在這突發事件上浪費了不少時間,此刻也各回各的崗位上。

  只有天藍一副小得意的樣子,唯一讓她可氣的是,這位貓女士一點也沒感於她的極力維護,對她還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只要稍稍靠近,便露出爪子,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這小姑娘。

  氣得天藍又是唉聲又是嘆氣的。

  這小小的插曲並未持續多久,其他人一離開,黛麗絲小姐也跳下桌子,而它似乎對於方鴴十分好奇——方鴴走到什麼地方,她就跟到什麼地方。

  於是沒多久,人們便看到一隻貓在甲板上走來走去,儼然一副方鴴的跟班的樣子。

  天藍看到這一幕,有些好笑地告訴希爾薇德,她的工作被搶了——

  而艦務官小姐也不生氣,笑眯眯地看著這貓,而對方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目光,正抬起頭來用翠綠的眸子看著她。

  船在灰岩先生牽引之下,在風雪之中悠悠晃晃地前進,方鴴穿著一身大衣,在甲板上警惕可能出現飛行怪物。貓女士在一旁有些無聊,往上一跳輕巧落在一旁船舷邊的三角平台上,用尾巴掃了掃那裡的積雪,才身子一矮坐了下去。

  同時她回過頭去,用安靜的目光看著遠處漆黑之中飄飛的雪花。

  方鴴見狀嚇了一跳,那船舷之外便是交加的風雪,而且船還在風中搖搖晃晃,他生怕這小傢伙一個不小心掉了出去。

  不過正當他準備把後者抱下來時,船突然一陡,同時一陣紮紮的聲音從船底下傳來。

  這聲音他十分熟悉,應當是連接平台與灰岩先生背上鞍具的加固網索發出的聲音,每當它繃直的時候,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心中一驚,還以為是網索出了問題,趕忙在船舷邊往下一看,但看到加固索好端端的,雖然看不到下方另一頭,但看起來不像是出了問題的樣子。

  這時巴金斯也來到他旁邊,對他說道:「船長,平台在傾斜,應該是灰岩先生踩到什麼東西了,要不我下去看看?」

  方鴴回過頭來,認同了對方的看法,但並沒答應,而是向另一邊的帕克招了招手。

  帕帕拉爾人心領神會,將探照燈往下方一打。

  光柱照在雪堆之上,兩人這才看到,那裡雪堆之中有一具巨大的骨骸,像是一頭巨人,匍匐在地上。灰岩先生之前就是踩在這巨大骨骸的肋骨之上,但後者承不住力斷裂之後,他們的馱獸也隨之陷了下去。

  「我下去看看。」

  巴金斯這次不再等他命令,翻身便爬了出去。

  方鴴看著這位身手矯健的老水手三下五除二爬下網索,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其他人感受到之前的晃動,也從天井下面走上來,詢問之前出了什麼事。

  方鴴搖了搖頭,皺著眉,他只擔心灰岩先生受了傷,要是停在這個地方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好在巴金斯沒多久就帶回了好消息——馱獸問題不大,他只在下面搬開那些斷裂的肋骨之後,很快灰岩先生就可以繼續前進了。

  不過同時,水手也傳回了另一個消息。

  「下面好像不久之前有人戰鬥過。」

  巴金斯滿身是積雪地從下面爬上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一邊甕聲甕氣地說道:「那東西是一大號的排骨架子,它應該是被其他人幹掉的,我看到它一條脛骨被炸斷了,有法術的痕跡。」

  「是巨骷髏,應該是用山丘巨人或者巨魔的屍體召喚的,」方鴴之前其實便已分辨出那是什麼的屍體,這才回答道:「看起來嚇人,但其實等級不過十六級而已。」

  「那那些冒險者水平應該不高,我看那大號的排骨架子身上有不少斬痕——說明圍攻它的人數不少,起碼是一支小隊。」

  需要一支小隊來圍剿一頭十六級的怪物,方鴴明白對方的實力恐怕比他們還要低一些。

  「這麼大的風雪,而這骨頭架子還沒怎麼被掩埋,說明戰鬥應該沒結束多久,對方應該距離我們不遠。」巴金斯又說道。

  方鴴也點了點頭,問:「他們大約在什麼方向?」

  「戰鬥的痕跡一路往前,應該在我們正前方。」

  「或許是馬松克溪駐地的人,」方鴴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回頭對其他人下達命令道:「上去看看,看看有沒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不管對方是什麼地方的人,彼此守望相助也是冒險者的理念之一,畢竟誰也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下一次冒險之中遇上危險。

  在外的冒險團,總會有需要人加以援手的時候。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名聲卑劣、落井下石的團隊,但在一個有復活的世界之中,這樣的團隊多半也走不太遠,尤其是他們這樣的自由冒險團。

  於是方鴴定下基調之後,艾緹拉便讓灰岩先生加速前進——由於前車之鑑,帕克與謝絲塔兩人一左一右用兩盞探照燈開路,兩束光柱穿過雪幕之後,一路上先前的人戰鬥留下的痕跡果然越來越明顯。

  好在地上橫七豎八皆是亡靈的屍骸,暫時還沒發現有冒險者的遺體出現。

  不過也不排除死者已經在附近聖殿之中復活的可能性。

  而船先前傾斜的時候,那隻貓已經先一步從船舷上跳下去,離開人群,獨自一個人去了廚房之中。方鴴還有點好奇它怎麼會突然離開,卻聽到前面一聲尖叫傳來:

  「有怪物——!」

  「艾德哥哥救命啊!」

  然後就看到天藍『哇』一聲頭紮了來,要是這一下撞正了,方鴴十有八九要一個倒栽蔥從船上掉下去。

  但還好他早有準備,忙向旁邊一讓,讓後面的洛羽接住這小丫頭。

  「保護好她。」

  方鴴喊道。

  同時他回過頭,正好看清一黑乎乎的東西飛過穿過雨雪,在探照燈的光芒之下向這個方向直撲過來。那一刻方鴴想也不想便舉起右手,發射飛爪。

  『嘭』一聲悶響,飛爪在風中轉過一個彎,看似與那東西失之交臂,但在方鴴操控之下反手一爪,其在半空中一沉,竟穩穩地抓住了那東西的腳。

  「準備攻擊!」

  他才大喊一聲。

  他手套上的微型魔力引擎發出一陣尖銳的鳴叫,線纜繃得筆直,拽著那東西沿著平台上空飛了一個半圈,並『砰』一聲墜在甲板上。

  巴金斯拔出手銃便向那個方向射出一槍,火光乍現之下,那東西明顯中了一彈。

  但忽然之間,方鴴感到手上一鬆,那東西中彈之後居然化為一群嘰嘰喳喳叫的蝙蝠,向四面八方飛散開,頃刻之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而眾人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聽到帕帕拉爾人在前面喊了起來:

  「發現那些人了!」

  「哇,好多亡靈!」

  「他們快要完蛋了——!」

  眾人一怔,這才回過頭去,看向前方的雪野之中。
  
x24685 發表於 2018-10-6 00:02
第二十二章 天降正義

  嵐無心『呸呸』兩聲把嘴巴裡面的雪沫子吐了出來,心中滿是後悔。

  他早知如此就不會貪圖那點賞金,明知道冬天的脛骨溪比平日裡危險好幾倍,雪夜之中,寒冰刺骨,積雪像是吸收了腳步聲,森林中只有嗚嗚風聲穿過,令人心頭不安。

  他舉起手中的松脂火把,火光像是一塊破布一樣在風雪中扯動,搖曳的光映出一排排冷杉交錯的影子。一排排青灰色的死人的臉,聚攏在一起,搖搖晃晃向他們走來。

  當地人將這些玩意兒稱之為『回魂屍』,是那些脛骨溪中溺死之人的亡靈,嵐無心雖然明知這不過是個傳說,但看著這一張張僵死的面孔,還是忍不住心中發毛。

  他強忍著心中不安巡視著森林深處,暗地裡一定有幾頭『屍鬼』在指揮這些死人,『屍鬼』的狡詐是與生俱來的,每一年在森林中團滅的團隊多半與這些死靈生物有關。

  不過『屍鬼』還不是森林中最可怕的東西——

  他先前看到一片冷杉中有一道狹長的怪影一閃而過,這讓他一下想起了這一帶傳說之中的某個東西,僅僅是這個想法當時就差點讓他血液凝固,所幸那東西那之後也沒再出現過。

  他存了一點私心,沒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只希望是自己因為過於緊張產生了幻覺。

  他身邊還有六個人,三四支火把,幾人手中火把聚在一起,才足堪在漫天風雪之中提供一團光亮。嵐無心帶眾人離開脛骨溪折返之時,隊伍還有十七八人,而剩下的人皆倒在風雪之中了。

  那些人說不定比他們還幸運一些,他們說不定已經在艾梅雅的聖殿之中復活,找了個暖和的地方喝上一杯酒,等他們回去匯合了。

  一想到這點眾人便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聲娘,不過要平白無故在這個地方浪費星輝,人們總又不甘願。

  長武器與負重該丟的早丟得差不多了,但他們一路逃到這裡,還是被攔下,面對圍攏過來的亡靈,每個人只能背靠著背,準備進行最後一搏。

  鋼鍛的劍刃指向那一排蒼白的面孔,一柄柄映著火光,在雪夜中明晃晃一片。

  正在這個時候,嵐無心聽到隊伍裡那個隨行的煉金術士喊了起來:「等下,那邊有光!」

  「別分心!」他有些惱火地吼道,一口風雪灌進嘴巴,讓嵐無心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這個隨行的煉金術士是來自大溪谷南方都倫的新人,沒什麼本事,還臭屁得很,總喜歡惹麻煩——

  「我沒騙你們,那邊真的有光。」那年輕人兀自堅持。

  「我讓你專心一點,」嵐無心沒好氣地說道:「待會可沒人會救你。」

  年輕人只嘀咕了兩聲:「媽的,自己菜,還喜歡怪別人。」

  嵐無心自然聽到了這聲咕噥,但他眉毛動了動,想了一下沒有開口。

  強敵環伺之下,他不想在這個當口讓隊伍爭執起來,雖然這是第一次出危險級任務,但他之前也帶隊過幾次其他任務,在附近一帶還算有經驗的隊長。

  不過要不是合同之中有保護條文,他真想一腳將這傢伙踹出去喂這些亡靈,好讓他發揮一點作用。

  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用視角餘光瞥了那個方向一眼,看到黑暗之中有兩束光柱穿過森林,在這個方向晃動了一下。有其他隊伍,嵐無心心中一動。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下命令,讓隊伍向那個方向靠過去,畢竟荒野之中對方立場未明,對方落井下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況對方就算不落井下石,也未必一定會出手幫他們一把,這一路跑過去至少有一兩里地,在風雪之中少不得要減員一兩人。

  要是對方冷眼旁觀的話,他們還不如留在這個地方與敵人一戰,至少這地方地形對他們還算有利。

  不過他還沒說話,那煉金術士又叫了起來:

  「我看到了,那肯定是另外一支隊伍,我們趕快靠過去啊?」

  「快下命令啊,這都不懂?你想把我們害死在這個地方嗎?」

  他一開口,隊伍頓時人心浮動,畢竟誰也不想死一次,一般人也沒嵐無心考慮得這麼周全,聽說有另一支隊伍在這附近,便立時無意在在此背水一戰。

  所有人目光皆看向嵐無心。

  而嵐無心只恨不得一劍把這傢伙刺個對穿,但已有人先他一步一腳將那煉金術士踹了出去,那是他的老搭檔,顯然也是忍無可忍了。

  那人根本沒想到後面會有人襲擊自己,失去重心之下尖叫一聲一頭撲向前面一頭溺屍,後者感到生者的氣息張嘴就向他脖子咬去。

  只是它才剛張開口,一柄利劍已經刺穿它臉頰,將它腦袋掀飛出去,骨碌碌滾落在雪地之上。嵐無心眼明手快,一把把那年輕人拉了回來,摔在地上。

  他倒也不是婦人之仁,不過只是怕工匠總會找他們麻煩,冒險者隊伍有義務保護隨行的煉金術士,而這人雖然作死,但其行為還沒越過合同規定的底線。

  那煉金術士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臉色蒼白地叫道:「是誰,誰剛才踹了我一腳?」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顯然此人在隊伍之中也並不得人心。

  只有先前踹他那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而這年輕人畢竟也不是真傻,看到這個眼神,總算打了一個冷戰反應過來,縮著脖子不再開口了。

  這時與嵐無心一樣,其他人也開始與那些灰青色的死屍交手,不過人們心無鬥志,且戰且退。

  嵐無心見狀,嘆息一聲,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人心,已被破壞殆盡,只得順勢下令:「且戰且退,向那邊靠攏吧。」

  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禱,對方能幫得上忙了。

  ……

  「隊長,他們靠過來了!」

  箱子正抓著網索,立於船舷外,在漫天風雪之中,似乎也不害怕會掉下去。他第一看到黑暗之中那些火光的動向,回頭向方鴴喊道。

  眾人早就發現了這些為亡靈圍攻的冒險者,若是一般人,在眼下這個惡劣的天候之下恐怕真會斟酌一下是否會出手,不過以方鴴的性子,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何況森林之中不過是一些殭屍,再加上一些屍鬼,對於他們這支團隊來說也不算什麼危險的對手。

  見慣了多里芬與芬里斯島地下的大場面之後,眼下這點場面在眾人看來實在不值一提。

  方鴴正走到右舷,他舉起手,一隻銅球穿過風雪,四翼一收落在他手上。他戴著風鏡,大衣衣角隨風翻飛不已,同時回過頭向其他人下令道:「天藍,通知艾緹拉小姐,讓灰岩先生橫向轉向——」

  「好勒!」

  天藍在艏艙中敲了一下一根豎直的銅管,對著裡面喊道:「艾緹拉姐姐,讓讓灰岩先生橫向轉向。」

  銅管將聲音一直傳到下麵灰岩先生背後的蓋伊平台之上,船微微一傾,黑夜之中的風雪的方向似乎橫轉了一百八十度。

  方鴴掃了一把迎面撲來的雪花,才又命令道:「帕克,謝絲塔小姐,用探照燈引導他們,給他們照出附近的亡靈,讓他們繼續向我們靠攏。」

  兩人依言而行,兩束燈光穿過黑暗,照向森林之中。

  「他們看到我們了!」

  帕克立刻叫了起來。

  方鴴點了點頭,他還有兩隻發條妖精在外面,當然把森林之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人退得有些不是時候,對方的側翼應當有幾頭屍鬼正在向他們圍攏過去,不過如果灰岩先生趕得及時的話,問題應當不大。

  不過他心中只是有一些疑惑,這些人經驗如此欠缺,怎麼還敢在這時候在雪夜之中徒步跋涉。

  他這時聽到腳步聲傳來,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雙胞胎的姐姐換了一身戎裝從下面走上來。愛麗莎看他戴著風鏡的樣子不由有點好笑,又有些好奇地看了另一邊巴金斯與姬塔的方向一眼,才問道:「我剛才在下面聽到槍聲,發生什麼了?」

  「有東西上船了。」方鴴答道。

  「什麼東西?」

  「吸血鬼。」

  「吸血鬼?」

  「正是吸血鬼,船長。」巴金斯半蹲在地上,檢查了一下地上的彈孔,他用手沾了沾彈孔附近了的血液,拿起來看了一眼,如此對兩人答道。

  一般的亡靈是沒有血液的,就是臃腫的喪屍也只有腐液而已,只有吸血鬼這種艾塔黎亞傳奇的亡靈生物,才會受傷與流血。

  而且先前那一槍的異狀,也不是等閒的怪物可以表現出來的。

  「小心一點,巴金斯,你帶洛羽到底艙去檢查一下。」

  方鴴提醒了一句。吸血鬼與選召者一樣,等級可高可低,低階的血之侍從也只比普通人身強力壯一點,而高階吸血鬼團滅一個三十級以上的冒險團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然,方鴴並不認為脛骨溪會有高階吸血鬼,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吸血鬼擁有亡靈之中最高的智慧,它們神出鬼沒,哪怕是血之侍從也喜歡混雜在人群之中讓人難以察覺。

  他不認為那吸血鬼被一槍命中之後便離開了,對方飛上船來肯定另有所圖,這平台並不大,先前洛羽、姬塔與希爾薇德也檢查了其他艙室,便只剩下放壓艙物的底艙沒有檢查過了。

  巴金斯是團隊之中的最高端戰力之一,他再加上洛羽的話,等閒的戰鬥都應當可以應付。

  聽了他的命令,兩人皆點點頭,下了甲板。

  不過方鴴在兩人身後隱約看到白影一閃,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卻聽到愛麗莎在一旁輕輕咦了一聲:「咦?」

  「怎麼了?」

  「那好像是黛麗絲。」

  方鴴這才想起那隻貓。

  它自從不再跟著他之後,便開始在船上到處閒逛起來,而眼下一場戰鬥迫在眉睫,眾人也沒心思去理會這位貓女士。

  再說對方在船上還沒呆多久,就受到了大多數人的一致喜愛,它先前從愛麗莎那裡討了一點魚乾,又親暱舔了舔姬塔的指尖,便讓兩人倒戈向『保貓黨』的陣營了。

  順便說一句,這正是天藍創立的團隊之中的第一個黨派,目的便是為了讓這位貓女士可以在船上留下來。

  不過方鴴現在也沒心思去關心這個,他搖了搖頭,才重新看向森林之中。

  黑暗之中,幾點火把的光芒已經越來越近。

  在馬克松溪駐地這一帶。

  嵐無心自認自己也應當算是一個老手了,今年正是他成為選召者的第七個年頭,早幾年在其他人的冒險團之中進進出出,他也積累了不少經驗。

  其間自然也不是沒人向他發出邀請,加入那些固定的冒險團,不過他的老搭檔是一個沒什麼天份的人,為了拉老夥計一把,他也一直沒有同意過。

  後來他才開始嘗試拉起自己的隊伍,但這並不容易,畢竟冒險生死攸關,一般人不會相信沒什麼經驗的隊長。

  好在脛骨溪附近一帶的森林,最近幾年冬天環境一年比一年更加惡劣,而這些亡靈出產又貧瘠,因此一些有經驗的冒險團也逐漸轉去了南方。

  這才給了他機會,讓他拉起一支雜牌軍,一開始自然也只敢在夏秋之交出任務,漸漸積累了一點名聲,而這一次貿然出來執行危險級任務,也是因為團隊需要擴充,極需要一筆資金流入的緣故。

  他本以為在馬克松溪駐地附近不會遇上什麼危險,卻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偏偏讓他們遇上了難纏的屍鬼與女妖。

  要不是隊伍中剛好有一個本地公會的高等級隊員,他們之前在遇上那巨骷髏時,就已經團滅了。不過對方也掛在了那場戰鬥之中,並且隊伍也減員大半。

  嵐無心一邊帶著其他人向前飛奔,一邊看到那兩束穿過森林的探照燈光。

  兩束光柱並未在他們前面引路,而是在隊伍的左右巡視,而這反而讓他心中稍安——與其他人不同,他一早就意識到隊伍側翼有幾頭屍鬼一直鬼鬼祟祟在尾隨著他們,這也正是他之前不願意讓隊伍調頭的原因。

  而對面那支隊伍離他們這麼遠,居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讓他微微有些吃驚的同時,心中也有了一絲希望——這說明對方起碼是相當有經驗的,而有經驗往往就意味著有實力。

  而且對方看起來是願意幫他們一把的,否則不會停下來讓探照燈照向這個方向,在這樣的風雪之中停下來等人,對於對方應該也是相當有風險的。

  而對方敢於留下來,要嘛是太傻,要嘛就是有所依仗。

  嵐無心寧願相信是後者——

  不過隊伍中顯然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想,那個年輕的煉金術士就一邊喘氣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抱怨對方為什麼不把探照燈打過來,讓他黑暗之中跌了好幾交,摔得鼻青臉腫。

  這話讓嵐無心聽了只恨不得掐死後者,用探照燈把光柱打在他們身上?你以為是舞台上的聚光燈麼,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嫌死得不夠快?

  而其他人顯然也很嫌棄這人,一開始這人摔倒時還有人去拉他一把,後來漸漸也沒人願意去管這傢伙了。只有他落得太后面,在後面鬼叫時,嵐無心才會停下來等他一下。

  也僅僅是因為合同約束的緣故。

  「在前面了!」隊伍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其他人心中一鬆,不由向前看去,但那年輕人一下瞪大眼睛:「飛空艇!?」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在內陸地區,飛空艇可不常見。他們第一時間以為自己運氣好,碰上了王國的巡查飛艇,但心中又有一些疑惑,畢竟沒聽說過巡查飛艇會在這樣大風雪的天氣之下出動的。

  不過不管他們心中如何想,森林上空那兩束光柱明顯是從林冠上方射下來的,除了飛空艇之外,似乎也沒其他東西能有這個高度。

  眾人還在暗暗吃驚,但忽然之間光柱向他們這個方向一掃,正好照在他們側翼不遠處,一片冷杉林中。

  嵐無心下意識地遮住眼睛,謹防雪盲。他又聽到那個煉金術士在身邊罵罵咧咧了一句,似乎被晃花了眼睛,忍不住心下有點無語:「這不是讓你對方把光柱打過來的嗎?」

  不過他明白,從對方之前的表現來看,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他回頭一看,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青灰色『回魂屍』正搖搖晃晃從森林之中圍攏過來。

  「它們追上來了!」

  隊伍中有膽顫心驚地叫了一聲。

  嵐無心一時也心中發苦,他早料到這些亡靈會追上來,但沒想到會這麼快。要是在平地上,他們輕鬆就能甩開這些亡靈,但在積雪覆蓋之中,他們邁開步子跑起來也極耗體能。

  可亡靈可沒有什麼體能一說。

  現在所有人皆是精疲力盡,早已沒有再與之一戰的力氣與勇氣,心中唯一的指望,只有那艘『飛空艇』能及時趕到。那年輕人已經嚇得癱倒在地上,而嵐無心只拔出自己的劍,站在所有人前面。

  同時,他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那銀色的光柱,從他們頭頂巡弋而過,而在那光柱的後方,一片龐然的陰影,正掃過林冠上空。他楞了一下——他沒想到那『飛空艇』離他們如此之近,而且比想像之中要小得多。

  是僅僅是一艘巡邏艇?

  而下一刻,嵐無心看到船舷之上出現了兩個人影,而其中一個顯然正在對另一各交待什麼。

  平台之上。

  方鴴則正掀開風鏡,只看了一眼下面的局勢,便開口對一旁的箱子說道:「你去驅散下面那些東西,小心,那是『回魂屍』,背後肯定有屍鬼在指揮他們。」

  「沒問題,隊長你看我的。」

  箱子一如既往地信心滿滿,並沒把什麼屍鬼放在眼裡。開玩笑,這東西他和隊長在芬里斯地下的時候不知道殺了多少了。

  「你小心點。」方鴴沒好氣地說道,顯然對這中二的傢伙極端不放心。

  不過後者只是聳了聳肩,便吹了一聲口哨:「天降正義!」然後鬆開手中的網索,往下面縱身一躍。

  「我靠——!」

  森林中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在心中叫了一聲。那『飛空艇』的高度雖然比他們想像之中低一些,但至少也有十來米,那傢伙居然就這麼跳下來了?

  這樣的風雪天氣下,就是滑翔翼也打不開吧?

  這人瘋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10-7 08:11
第二十三章 第三個煉金術士

  箱子一手按著帽子,縱身向下一躍,但並未像人們想像之中那樣一墜直下,而是在落地之前猛地一個急停。

  同時他手中魔導杖微微一亮,一圈衝擊波從大衣之下擴散開,捲起雪塵,將圍攏來的回魂屍震飛,由內向外齊齊倒下,形成一個放射狀的圓。

  「我靠!」嵐無心等人暗叫一聲,他們這時也看出這是個魔導士來,只是見過耍帥的,沒見過這麼耍帥的。

  不過只有船上方鴴一人看出箱子這傢伙在搞什麼名堂,不過是利用力能法術托起自己而已,他搖了搖頭,只在通訊頻道之中平靜地提醒了一聲:「小心過熱。」

  然而話音未落,他就看到『啊呀』一聲箱子忽然從半空之中墜了下去,噗一聲扎進下面積雪之中,還好那傢伙所處位置已經不高、積雪也很深才沒受傷。

  後者一邊呸呸吐著冰渣子一邊從雪坑之中爬出來,才撿起一旁的帽子抖了抖上面的雪,重新戴上,並扶正了一下矯位置。

  這時周圍的回魂屍已經重新搖搖晃晃站起來,箱子轉過身手中魔導杖向前一指,背後魔導爐忽然變得熾亮無比,由於劍杖雙修,他只追求魔力輸出,而經過方鴴改造之後他的魔導爐輸出可以說無比極端。

  除了容易過熱之外,幾乎沒什麼毛病。

  而魔力波紋一閃,他所指的方向圍過來的回魂屍立刻橫飛出去。

  箱子在那一刻同時回身,眾人甚至都沒看清他左手是如何出劍的,只見銀光一閃,細長一劍刺穿身後一頭撲過來的回魂屍的腦門,讓它順勢撲倒在地上。

  後者便看也不看那屍體一眼,挽了一個帥氣的劍花之後收劍回鞘,這才回頭看向這些人。

  「小心後——」嵐無心忽然住了嘴。

  因為他看到一片堅固、彎曲的冰棱正捲起一面寬廣的冰牆,忽然『嘩』一聲出現在少年身後,獠牙狀的冰牆將將將後者與那些回魂屍分割開來。

  平台之上。

  博物學者小姐在船舷邊擦了擦自己沾滿雪花的眼鏡片,看著下面自己的傑作,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有些忙亂地合上書本。

  方鴴忍不住稱讚了一句:「姬塔你的『安斯塔利大冰川』愈發熟練了。」

  他當然明白姬塔潛力無限,但性子內向,因此更需要多加鼓勵。

  果然博物學者小姐微微有些驚喜,慌亂道:「沒……沒什麼。」

  只有下面的箱子用劍柄敲了敲冰棱,咕噥了一聲:「多此一舉。」然後他才重新看向那些人,經歷了之前大起大落的一幕,其他人顯然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箱子才衝他們招了招手:「愣著幹什麼,快過來。」

  他向來不會與外人交涉,對外言談舉止不是學孤白之野,就是學方鴴,眼下顯然是開啟了孤白之野模式。

  不過那些人正一頭霧水,畢竟對方之前那落地方式實在是帥得有些無以復加,雖然之後一頭栽倒在雪中令人大跌眼鏡,但後來那乾淨利落的一劍與那道冰川又重新讓他們看不懂起來。

  這人究竟是魔導士還是劍士?

  而且他們以為那是元素使的法術,但元素使能放這麼大規模法術的,起碼等級也足以讓他們仰望了。

  連嵐無心也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請問你們是?」

  「那不重要,」箱子一臉故作冷漠,擺了擺手:「只是隊長讓我下來幫你們一把。」

  眾人聞言不由有些驚疑不定,隊員就已經牛逼成這個程度了,那隊長得是什麼水平?他們不由想起之前那一幕,抬頭看去,而方鴴早已從船舷邊離開,那兒如今空空如也。

  但這反而讓這些人愈發感到高深莫測起來——下面亡靈成群,他們束手無策,而對方卻認為只讓這個少年一個人下來便也足夠了。

  這是何等的氣概?

  不過箱子哪知這些人心中的誤會,他其實不過是習慣性裝逼而已。

  而眾人更不知道,方鴴只是讓箱子先下來一步而已,其他人隨後就會到。畢竟回魂屍等級雖低,但數目太多之後箱子一個人一樣難以處理。

  別看其力場法術一掃就是一大片,但他將之推飛出去加上跌落傷害也不過十來點,而回魂屍有足足200點生命值(亡靈的生命普遍偏高,這是由於其生命存在方式與正常生物不同的原因),等他殺完,魔導爐的魔力都耗空幾輪了。

  更別說這些無意識的溺屍背後還有屍鬼控制,那些東西更難對付,脛骨溪的水生屍鬼比芬里斯地下的屍鬼等級要高得多。

  但好死不死的是,當姬塔施展法術之後,方鴴發現又與之前幾次一樣,屍鬼意識到他們不好對付,又召喚自己的亡靈僕從從森林之中退了出去。

  而他先一步離開,也不過是因為底艙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既然這邊危險已經解除,他作為隊長當然要去看看巴金斯和洛羽那邊怎麼樣了。

  可這一幕此刻落在其他人眼中,意味便截然不同——

  那好像是對方早已料定下面的結果,根本不需要再多看一眼,既然已經讓一個人下來幫他們了,下面就不會再出任何其他意外。

  在眾人心中,這樣的自信,自然是建立在對於自己的隊員強大實力的信心之上。

  懷著這樣的誤會,這時地面微微震動,一頭龐然大物穿過林地,正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行人這才看到,林冠之上原來那並不是什麼飛艇,而是一頭巨大的灰嶺負丘獸拉著一個懸浮在半空中帶氣囊的懸空平台。

  不過也足夠震撼了,無論是大型馱獸還是浮空平台皆不是平時可以輕易見到的東西,也就是在偶爾經過的大型商團之中才能得以一見,而選召者團隊之中擁有這兩者的,更是鳳毛麟角。

  嵐無心仰著頭沉吟片刻,在他印象當中,便是在那些大型冒險團南遷之前,在這附近一帶這樣的冒險團也是一個也沒有。

  這是外面來的團隊?在馬松克溪駐地這一帶倒也不難見到外來的團隊,只是在這個時節,這麼豪華的配置,卻是少見。

  嵐無心心中還有些疑惑,但其他人這時總算反應過來,紛紛向那平台跑去,那灰嶺負丘獸背上這時出現了一隻大貓,並向他們丟下來一卷軟梯——

  瑞德的聲音正穿過風雪,向這些人喊道:「受傷的人優先,有失去行動能力的嗎?」

  下面的人皆搖了搖頭,有人身上帶傷,但失去行動能力還不至於。不過他們眼神中驚訝更甚——羅塔奧的獅人他們還是認識的,荒野之民,在考林—伊休里安可算非常罕見了。

  而片刻之後,艾緹拉的身影也出現在那裡,向下面看了看,她罕有的翠綠色的眸子與小麥色的膚色,還有尖耳朵上特有的花紋皆說明她的身份。

  一位森林精靈。

  她倒也沒說話,只從灰岩先生背上跳下來,檢查了一下眾人的傷勢。其他人一時間不由有些受寵若驚,有一位這麼美麗的精靈女士看護,他們平日裡哪有這樣的待遇?

  馬松克溪駐地有兩千多常住人口,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是冒險者,而冒險者中治癒者與其他輔助職業的比例更是少之又少,否則他們也不用臨時找這麼一個煉金術士出來冒險。

  那些治癒者中,又有三分之二是公會所屬,剩下的恨不得連一條狗也是公的,唯一幾個女性治癒者稍微漂亮一些、手法好一點的基本皆是一些有名氣隊伍之中的常客,哪輪得到他們邀請?

  而嵐無心則觀察得細緻一些,艾緹拉法術之中的自然魔力與米萊拉的生命神力區別還是很明顯的,而又是森林精靈,又是德魯伊,除了是艾梅雅的信者之外,幾乎沒有別的可能性。

  可獨角獸少女如此罕見,一個擁有這樣特殊職業的團隊,基本沒有等閒的,這更加確定了他心中的想法——這肯定是一個有些來歷的隊伍。

  當然猜測歸猜測,嵐無心還是上前向對方道謝。

  艾緹拉只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上船在說——屍鬼雖然一時退走,但森林之中並不安全。

  那站在最後面的煉金術士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其實早就想上船了,他在之前的戰鬥之中嚇了個半死,要不是這些人來得及時,他恐怕早成了那些殭屍腹中之餐了。

  而那個在他看來菜得出奇的隊長,居然還在這裡磨磨唧唧,要不是艾緹拉讓他驚豔不已,不好意思在這樣一位美麗的精靈少女面前口出惡言,他差點忍不住又要開口抱怨起來了。

  不過在眾人一一爬上繩梯時,煉金術士意外地發現那精靈少女還專門在一旁幫他搭了一把手,這讓他心中一時間不由有點心花怒放,還以為自己是受到對方另眼相看了。

  想想也是,他畢竟是個煉金術士,又有哪個隊伍會不歡迎隨隊的煉金術士呢?

  但他哪知道這其實不過是因為方鴴每一次爬繩梯時笨手笨腳的,給精靈小姐留下了一個印象,那就是煉金術士不多加照顧一些的話,恐怕一不小心就會摔個半死。

  眾人上船之後,第一時間看到的便是待在一旁的姬塔——這個面對他們時有些侷促的,一手手扶著一副大到誇張的眼鏡、一手抱著一本大書的小姑娘——當這些人看到姬塔手中的那本金屬大書時,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們這才意識到之前施展那『冰牆』法術的並不是他們想像之中的元素使——而是博物學者。人們第一時間甚至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回頭去與他們的隊長交換眼神之後,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一個幾乎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職業。

  這個職業的名氣在艾塔黎亞甚至只遜色於戰鬥工匠,而還要比後者罕見得多。

  因為絕大多數人,也只在社區之上,以及各大比賽之中才見過它的存在。魔導書有多麼稀有,這個職業就有多麼人丁寥寥,所以就是方鴴第一次聽說塔波利斯這樣的小公會能找到一本魔導書時,也實在忍不住有些驚嘆。

  要知道他由於嚴重偏科,與認知嚴重偏差,事實上在第一世界的這些公會之中,能讓他驚嘆一下的東西已經真的不多了。

  所以更不用說此刻嵐無心等人心中的震撼。

  塔塔這個年紀的博物學者,基本在任何公會皆是核心之中的核心。

  所有眾人的第一想法便是他們遇上了一線頂尖公會的旅團,或者精英青訓團——有些人甚至都忍不住四下去找船上有沒有哪個大公會的徽標了。

  不過姬塔顯然沒有作為一個『大公會』成員的自覺,她一貫怕生,面對這些陌生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在艾緹拉、大貓人與箱子也跟了上來,精靈少女這才讓箱子帶眾人去船上會議室休整一下,再讓姬塔找天藍去廚房準備一點熱茶。

  姬塔如釋重負,趕忙離開了。

  而眾人見艾緹拉發號施令,還以為這位精靈女士才是船上的話事人,即箱子之前開口中的『隊長』。艾緹拉倒沒意識到這些人心中的想法,只開口問道:「你們是附近的冒險者?」

  嵐無心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把自己此行的任務與目的描述了一下。

  而天藍將熱茶端到餐廳裡時,救上來的幾個冒險者已經休整得差不多,在火爐邊烤乾了身上衣物之後,才開始娓娓講述起他們這一晚上遇上的麻煩。

  他們這一行人正是馬松克溪駐地的冒險者,這次冒著風雪夜行,其實只是為了尋找一頭忽然出現在脛骨溪森林之中的BOSS而已。

  天藍推門而入時,顯然正好聽到這樣一個關鍵的詞語:

  「BOSS?」小姑娘,耳朵一下便豎了起來,好奇地問道。

  「芙麗。」艾緹拉嘆了一口氣,她雖然是一個原住民,但也知道在這些選召者與冒險者之中,關於BOSS的信息一般都屬於商業機密。

  卻沒想到嵐無心搖了搖頭,一副後悔不已的樣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只是一頭名叫『山寇克』的巨魔,這頭巨魔平日裡經常與一個亡靈巫師一起行動,因為這個組合十分罕見,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經過一番探查之後,才發現它其實是一頭領主生物。」

  「那之後這附近一帶的隊伍對它進行了圍剿,但沒成功,反而激怒了對方,它三年前在這裡北方最後一次襲擊了一個獵人營地,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次又出現在脛骨森林一帶,也是出乎人們預料之外——我們的目的也不是BOSS本身,只是冒險者公會開出一個賞格,只要發現山寇克蹤跡並上報的人皆可以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

  天藍聽了不由大搖其頭:「所以你們就心動了?冒險者公會可不是慈善機構啊,高賞格肯定意味著高風險,以你們的實力,在這個天氣出來冒險實在太勉強了。」

  艾緹拉又瞪了這傢伙一眼。

  但嵐無心卻深以為然,他其實早已後悔,這一次出來算上人手的損失,可以虧大了,就算真發現了山寇克,其實也是虧本買賣。

  何況他們還白跑了一趟。

  不過他雖然後悔不已,天藍卻上了心,BOSS誰不愛啊,只要有實力擊殺,回報也是相當豐厚的。他們當初在塔倫擊殺的那一頭岩鯊,不過只是精英級生物而已,還算不上是真正的領主級,一樣給他們帶來了不菲的回報。

  而今這個團隊的的啟動資金,可以說一多半都是那頭岩鯊帶來的,至少灰岩先生就是這麼來的。

  於是天藍在一旁旁敲側擊地詢問了一些關於這頭巨魔BOSS的信息。而嵐無心本身對BOSS無意,又感於他們的搭救之恩,倒也對此沒什麼牴觸,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只有那個煉金術對此有點厭煩,他總覺得這個有些討人厭的小姑娘竊取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東西,但迫於艾緹拉在一旁,他也不好意思開口。

  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思關心這些了。

  因為希爾薇德帶著化好妝的帕帕莫女士走進了會議室中,她的女僕小姐一如既往地跟在後面,三人推門而入,幾個冒險者剎時間靜了一下。

  那煉金術士更是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這年輕人本來以為艾緹拉就足夠驚豔了,但看到艦務官小姐的一剎那,他幾乎像是被電了一下一樣,下意識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這傢伙的舉動自然逃不過天藍的眼睛,作為一個『談判高手』,她其實早發現這人對自己的不爽了,不過她可不在意這些——反正她問的是嵐無心,又不是這傢伙。

  希爾薇德倒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只微微一笑,然後向艾緹拉投以詢問的目光,她是在在問方鴴與巴金斯幾人回來了沒有。

  精靈小姐搖了搖頭:「艾德他們還在底艙。」

  希爾薇德這才輕輕頷首。

  而那年輕人正直勾勾地看著希爾薇德的面龐,自然留意到這個細節,心中不由一陣警惕,不過他並未將之表現出來,只故作好奇地問一旁的艾緹拉:「請問這位艾德先生也是船上的人嗎?」

  嵐無心聽到這個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個問題十分不禮貌,對方在關鍵時候拉了他們一把,並允許他們上船,這時候他們作為客人,顯然不應當問三問四。

  其他人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臉上不由露出不虞之色。

  只有天藍還不等艾緹拉回答,眼珠子一轉便答道:「是啊,他是我們船上的煉金術士,艾德哥哥才加入隊伍的時候,才是個見習煉金術士呢。」

  那年輕人一聽這句話,楞了一下之後,好不容易才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他幾乎要在心中大叫一聲老天保佑,這也未免太巧了一些。

  對方居然和他一樣也是隨隊煉金術士,而且也不過是個見習煉金術士而已。但他卻不一樣,他不但背靠一個還算不錯的公會,更是都倫工匠總會普德拉大師的學生——都倫工匠總會的見習煉金術士或許不算什麼,但普德拉大師的學生在大溪谷南方絕對算是一個金字招牌。

  當然了,他這個的學生的身份得來自然也是靠公會的一封推薦信,不過那並不重要。

  他此行來脛骨溪,其實正是為了巨魔山寇克,只是等公會的隊伍等得有一些不耐煩,出於無聊,才會加入了這麼一個尋找山寇克下落的隊伍,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一手資料。

  但沒想到會遇上這麼一檔子事情,這支隊伍菜得讓他有些無法想像,差點把自己都搭在裡面。

  只是沒想,禍福相依,居然讓他遇上了這麼一個團隊,他只覺得對方這麼大一個浮空平台,再加上如此多人的魔導器需要維護,單單靠一個見習煉金術士是肯定不夠的。

  而他只要拿出自己普德拉大師的學生的身份,對方無論如何也要考慮一下的吧?

  至於之後再怎麼想辦法把那個叫做艾德的傢伙排擠出去,他自然有的是辦法——

  一想及此,這年輕人心中不由生出無限的希望,甚至連提供這一信息的天藍在他眼中也一下可愛了十倍不止,於是他信心滿滿地站了起來,開口道:

  「原來如此,說起來我也是個煉金術士,不知道你們還缺不缺隨隊的煉金術士?」

  「馬德爾,你注意一點,」嵐無心一下站了起來,打斷這年輕人——先不說對方這心思也太明顯了,簡直讓他有些作嘔;更不用說對方現在名義上還在他隊伍之中,固然只是一個臨時隊伍,但對方這番言論也太不把他這個隊長放在眼裡了:「別忘了我才是你隊長。」

  那年輕人聞言攤了攤手,他倒也不敢真的違反隊伍協定——羅曼女士的關注可不是好玩的,只有些輕蔑地答道:「好了好了,隊長先生,我不需要你來提醒這一點。但我總得考慮一下之後的事情吧,我們的約定可是只到馬松克溪駐地為止——」

  嵐無心動了動嘴巴,正想再說什麼,但正是此刻,忽然之間,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巨響傳來。

  會議室之中的眾人齊齊回頭,看到窗外甲板上緊閉的底艙的大門,忽然『砰』一聲高高飛起來,翻滾著撞在後面的艦艉之上,在風雪之中打了一個捲兒,頃刻之間便消失在平台後面的黑暗之中。

  然後一隻飛爪從下面直飛而出,拖著長長的線纜,爪子正面似乎抓著一團人影,猛地一下摜在外面的木牆之上。

  一聲巨響之後,連著整個會議室都震動了一下。

  「吸血鬼!」

  幾個冒險者一下緊張萬分地拔出劍來——他們自然看清楚了,被那飛爪抓著的,正是一頭吸血鬼。他們這些常年在脛骨森林之中冒險的人,又有幾個沒死在過吸血鬼手上過?

  這些高階亡靈,也是這片森林之中少有的幾個最大的禁忌存在之一,沒人會希望自己在野外遇上這玩意兒。

  但讓嵐無心幾人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吸血鬼居然慘叫一聲,好像遇上了什麼可怕的玩意兒,在一撞之後忽然之間四分五裂,化為無數蝙蝠遠遠地飛了出去。

  而現場便只剩下那只帶著索纜的飛爪,只見它在眾目睽睽之下左右晃動了一下,然後才一點點收回了底艙下面,那下面傳來一聲細微的『咔嚓』聲。

  眾人張了張嘴巴。

  飛爪他們是見過,但會自己動的顯然並不是他們常見的那一類——而且那明明看起來是一副有些厚實的金屬手套,一般人會用這東西做飛爪嗎?

  只有嵐無心忽然之間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

  靈活構裝——

  但其他人顯然反應也不慢,他們同時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並脫口而出:「……戰鬥工匠!?」

  會議室之中,那煉金術士後退了一步,臉上隱隱一黑,忽然之間感到劇本並沒有向他想像之中那麼發展。

  除非,這船上還有第三個煉金術士。
x24685 發表於 2018-10-8 10:40
第二十四章 都倫學派

  「哈哈哈——」

  方鴴有點無語地看著天藍一邊捶著桌子,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笑得像個傻子一樣。他還真擔心這小丫頭會因此而斷氣,雖然後者從一刻鐘之前起就一直是這個狀態了。

  天藍一邊笑,一邊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咳得滿臉通紅,一副要死了的樣子,但仍斷斷續續地說:「哈哈哈,艾德哥哥你有沒有看那傢伙的臉色,真的好像鍋底一樣!」

  方鴴趕忙拍了拍她的背,謹防她窒息而死——雖然最近的復活聖殿也不遠。

  當時他和巴金斯、洛羽從底艙一起上來,會議室內的鬧劇早已結束,那年輕人一句話也沒多說便坐了回去,所以他們也正好錯過了這個鬧劇之中最精彩的一段表演。

  那之後對方自知丟了個大人,更是一言不發,冒險團到了靠近馬松克溪駐地附近,嵐無心一行人向他們告辭離開時,後者才灰溜溜與其他人一起下了船。

  所以方鴴對那人也沒太深刻的印象。

  希爾薇德在一旁微微一笑,眼睛彎彎的:「的確蠻有意思的。」

  艾緹拉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希爾薇德小姐,別太縱容芙麗。」

  天藍這時活了過來,叫起屈來:「哪有?明明是那傢伙想要惹事情,我一眼就看穿了,他一定是對希爾薇德小姐有非分之想,我可是為了艾德哥哥著想嗚嗚嗚——」

  方鴴把這小丫頭臉扯得老長,她後半句話也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回過頭,但見艦務官小姐只是對自己微微一笑,而只有一道警惕的目光立刻落在他身上,方鴴不消看也明白那是立於一旁的謝絲塔。

  不過眾人其實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順路救人不過是一個巧合,就好像馬松克溪駐地也並非他們最終的目的地一樣。

  灰岩先生在風雪之中跋涉了兩個小時,馬松克溪駐地的燈火已在前方,小鎮位於一條結冰的小溪的另一邊,風雪也遮不住星星點點的燈光。

  嵐無心與他手下的人在之前一間野外的旅店處便下了船,準備前往駐地另一個方向的艾梅雅聖殿,與復活的自己人會和。因此幾人在那裡便向他們辭行,並再一次致以誠摯的謝意。

  而方鴴一行人則要繼續前往馬松克鎮上,給灰岩先生找一個休息的地方,同時前往冒險者公會詢問一下,附近有沒伐木工的團隊可以僱傭。

  此外他們還賺了一些積分,需要在公會作記錄。因為冒險者公會規定冒險者在旅行過程之中對其他隊伍施以援手的話,對方也應當支付他們積分作為報酬,嵐無心給了他們200積分,差不多相當於他們此次任務所得的一半了。

  這個積分其實便是此前洛羽與姬塔在訓練生時需要的那個積分,只是它的作用並不僅僅是對訓練生有意義。積分是超競技聯盟主張之下誕生的一個制度,它其實也決定了大大小小冒險團隊與其背後公會的排名,是公會與公會之間最核心的競爭力。

  當然對於自由冒險團意義要小一些,可積分也有其實際用途,它可以用來兌換一些資源,甚至直接換錢,說是硬通貨也不為過。

  執行任務、發現與記錄皆可以獲得積分,200積分對於訓練生來說很多,但對於冒險團其實並不多,因此方鴴也不打算兌換。只是他們從嵐無心的隊伍之中獲得的積分,雖通過女神的契約的方式進行了確認,但冒險公會那邊並不知情,還需要拿著相關的契約文件去進行登記。

  相關的記錄會被從各地冒險者公會彙總到位於戈藍德的總公會,並由那裡的差分機所分析與記錄。而公會與冒險團的總積分,每半年艾塔黎亞各國的總公會會比對一次,以確認新的排名。

  這一套體系自三十年前開始,至今天已經趨於成熟了。

  進入小鎮之前,其他人大多在打掃各自的房間,清理甲板與氣囊上的積雪,還有檢查平台上大大小小的管道。以及收起多餘的、用於加固的網索,灰岩先生並不能進入小鎮,不過在這樣的地方不難在小鎮之外找到落腳處。

  有可以租用的獸欄再好不過,即便沒有問題也不大,平台進行了改造之後,他們已經不用再另外在小鎮上找住處了,可以直接住在平台之上,條件也沒比這些地方的旅店差多少。

  甚至說不定還要好一些。

  而留在平台上的人自然可以看照平台,其他人只需要前往小鎮上去辦事就可以了,一來一回也省了不少事情。

  灰岩先生雖然不懼風雪,不過在野外跋涉了幾天之後,仍舊需要休息調養一段時間,這樣才能保持馱獸的最好狀態。而他們團裡有精靈小姐這個德魯伊,在安撫與馴養馱獸上,比其他冒險團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半夜之後雪小了一些。

  方鴴也辦完自己手頭剩下的事情——除了那台新的魔導爐因為缺乏材料,暫時沒辦法開工之外。他倒是問了一下天藍關於之前那個年輕人煉金術士身份的事情。

  天藍對此還有點奇怪,反問道:「不就是一個普普通的煉金術士嗎,艾德哥哥有什麼好關心的?」

  「只是有些好奇罷了,」方鴴答道:「我聽說對方是普德拉的學生。」

  「這也不足為奇,艾德哥哥,」天藍顯然對那人印象差極了,雖然選召者之中難免會有一些奇葩,她在十二色鳶尾花時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但親身體驗顯然又是另一回事:「洛羽還是戈藍德元素協會副會長的學生呢,這又有什麼好值得自豪的,不過只是一個入職身份罷了。」

  要說起來,作為十二色鳶尾花出來的訓練生,這樣的入職身份她見得多了,比這更誇張的也不是沒有。

  但對於選召者來說,入職身份並不能說明什麼,尤其是對於天賦頂尖的選召者來說。

  方鴴看著她臭臭的臉色,忍不住一笑。

  兩人在雜物倉庫的過道之上對話,透過一側的窗戶,可以看到夜色之中脛骨溪北方的山野形成一條墨色起伏的線,風雪小了一些之後,森林的邊際線也變得明顯起來。

  雪野之中的景物隨著灰岩先生的步伐緩慢沉浮,別有一種意境——稍遠,才能看到馬松克溪駐地的燈火,穿透夜幕,遠遠映在兩人眼中。

  他想了一下說道:「那至少說明他背後應當是有個公會的。」

  「小公會而已,艾德哥哥。」天藍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她雖然看起來迷迷糊糊,但其實眼界還是蠻高的。

  方鴴也點點頭。

  不過他關心的其實不是這個。

  普德拉是考林—伊休里安中部地區最著名煉金術士大師之一,他的都倫學派是主攻魔藥學,這一學派有一種非出名的獨門魔力溶液,在提高魔力水晶儲魔上限,以及解決發熱問題上有出色的表現。

  這東西對於他一式水晶的下一個階段,即他設想之中的聖水晶γ形態的製備可能很有幫助,雖然並非主材料,但也是關鍵性的媒介之一。

  一式水晶與零式水晶的重現工作是方鴴最重要的目標之一,其優先程度甚至還在『七海旅人』號的建造之上,同時它本身也關係著妖精式龍騎士是否可以成功。

  因此自從他在芬里斯製備出β水晶之後,其實就已經開始著手於下一個階段的準備工作,而都倫學派的獨門魔力溶液也正是他考慮之中的一種材料。

  之所以選擇從都倫進入窟底山脈,其實也是有這方面的考量。

  不過都倫學派位於考林—伊休里安中部地區,就像生活在這裡的山民一樣,這裡的煉金術士們偏向於保守。因此這樣的獨門魔力溶液並不對外出售,只每年限額供應戈藍德工匠總會——他在戈藍德便已質詢過,這些藥劑一部分供應工匠總會,一部分供應王室,普通人基本不用想。

  冒險者總公會那裡倒是有一些存量,但兌換價格都是天價,還不能用錢買,只能用積分兌換。對於他們這個草創之初的團隊來說,那價格基本與天文數字差不多。

  不過都倫學派內部,據說也有一部分魔力溶液流通,成為他們自己人的話,要比外人購買容易得多。只是外人要進入這個學派並不容易,因此驟然之間聽到普德拉這個名字,方鴴才會上了心。

  畢竟後者正是這個時代都倫學派的靈魂人物。

  但從天藍的話聽來,似乎的確沒什麼值得注意的,先不說對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選召者,並不是都倫學派的什麼高層人物。何況現在以對方和他們的關係,大概也無指望。

  想到此,方鴴心思也淡了不少,又問了一下關於那頭名為山寇克的巨魔的事情。

  他對於這頭BOSS自然也有一些想法。

  畢竟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提升團隊的實力,而還有什麼比擊殺BOSS收益更豐厚的呢?對這個話題,天藍明顯感興趣得多。

  她聽了方鴴問題之後,想了一下,一邊踮起腳尖用掃了掃窗檯上的積雪。

  然後天藍才答道:「我也問過那些人,可那個叫做嵐無心的戰士知道得也不多,他們只是聽說那頭巨魔在脛骨溪北邊一帶出現過。據說是一天之前有些護林人在那裡的溪谷見過它一次,附近的伐木場因此疏散了工人,冒險者公會才會開出賞格,讓人連夜去探查。」

  「結果呢?」

  「自然是什麼也沒發現啊,」天藍攤了攤手:「不過也不排除是嵐無心他們等級太低了一些,還沒到地方就被森林之中的亡靈趕了回來。」

  方鴴倒並不意外。

  BOSS這個東西說的就是領主級生物,在艾塔黎亞領主級生物一般是指那些較為強大的野生種類,它們身上往往出產一些較為珍惜的材料,而擊殺之後給予的見聞與經驗也更加豐富。

  不過也有例外,選召者喜歡按過去一些遊戲之中的經驗,將一些高級的反派原住民角色也稱之為BOSS,兩者雖然並不相似,但其實也有異曲同工之處。

  因為高級的反派角色多半身上也有價值不菲的裝備,而且遠比一般的怪物難對付得多,加上人型生物本身就有經驗加成,因此把他們說成是BOSS其實也不算全錯。

  選召者還給這些BOSS分了類,像是拜龍教高層這一個階層的邪教徒反派,基本皆可以算作是BOSS一類。而再往下,各個地區的負責人,一些接頭人,則只能算作是精英。

  這頭名為山寇克的巨魔則比較特殊,巨魔自然也算是強大的野生種,和岩鯊一樣有可能因為以太富集而成為領主級生物。

  但它同時又是人型生物,擁有一定智商,與自己的經歷,同時與他還有一位亡靈巫師隨行,這就更加加強了這一點。因此可以說這頭BOSS是相當特殊的一類BOSS,因此冒險者公會對此如此重視倒也可以理解。

  這種復合BOSS一旦經過文明聚居區,造成的負面影響可比那些單純的巨獸大得多了,三年之前發生的一切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不過這些BOSS自然也不可能真和過去一些遊戲一樣,只在某一個地區內刷新或者巡邏,它們的活動範圍相當之廣——比如山寇克最遠的記錄,便抵達過都倫附近。

  這還是巨魔這種有領土觀念的生物,而有一些巡弋生物足跡可以遠及其他大陸,比如岩鯊就是這一類。而人型生物的BOSS之中,更是行動毫無規律,有時甚至會有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因此發現領主生物的蹤跡,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賞金獵人也因此而應運而生,找出BOSS這個行當而今已經成為艾塔黎亞一個熱門的職業。

  方鴴對此心態十分平和,能遇上的話,不是不可以嘗試狩獵這頭名為山寇克的巨魔。但若實在沒遇上,他也不打算強求。

  畢竟在這片星門之後的世界,有的是機會與奇遇。正如那些老冒險者口中流傳著一句古老的諺語:

  『若你沒有得到,說明它本就不屬於你。』

  但只要冒險的腳步沒有停下,總會有一些機會是屬於他們的。

  這時窗外下面傳來大貓人的聲音,似乎是找到了可以讓灰岩先生停下宿營的地方,方鴴看到馬松克溪駐地的燈光已並不太遠,距離這裡不過一兩里地的光景——

  他向下看去,看到獅人聖武士正立於雪風之中,風颳得它一頭鬃毛上下飛舞。

  後者看到方鴴出現在窗戶附近,衝他招了招手:「小傢伙,丟一卷繩索下來。」

  「我們在這裡駐營嗎?」

  「這裡不錯,相當安全,」瑞德答道:「之前問過那些人,馬松克鎮上似乎沒有足以容納灰嶺負丘獸這麼巨大的馱獸的獸欄。」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雜物倉庫內就有繩索,他撿起一卷從窗戶內丟了出去:「接著,瑞德先生。」

  「謝了。」

  灰岩先生緩緩停了下來。

  他們可以說暫時抵達了目的地。

  方鴴回過身來,這時天藍才想起什麼,忽然開口道:「對了,艾德哥哥,其實也不是毫無線索。」

  方鴴一怔,問道:「怎麼說?」

  「先前希爾薇德小姐整理了一下那頭名為山寇克的巨魔最近一段時間出現的地方,它似乎正在逐漸南行,說不定我們會遇上它呢。」

  「那再好不過。」

  山寇克歷史上也曾出現在都倫周邊一帶過,它似乎一直在這一地區巡弋,所以天藍說的倒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僅僅是脛骨溪地區一帶的森林已廣袤不已,更不用南方的大溪谷——

  他雖心態放得很正,但也不至於單純寄希望於偶遇,那也太消極了一些。希爾薇德正在做的事情其實也是一個辦法,整理出歷史上有目擊對方出現過的一些地區,整理出這頭巨魔大致的行動軌跡。

  不過這需要海量的信息,嵐無心一行人提供給他們的顯然不夠,還得去馬松克溪駐地的冒險者公會調查一下,看看有沒什麼新的線索。

  理論上來說這頭BOSS在這裡這麼有名,有些信息應該並不難入手。

  打發了天藍之後,方鴴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才前往船上的餐廳。接下來要前往馬松克鎮上,這裡是抵達都倫之前的最後一站,無論是補充食物與材料,還是僱傭伐木工人,準備工作都少不了。

  因此大夥兒至少需要開一個碰頭會,討論一下工作如何分配。

  只是抵達餐廳之前,方鴴在天井中又碰到了之前的那隻貓——黛麗絲小姐,後者站在上層甲板邊緣,用綠松石一樣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當方鴴看到這位貓女士的時候,後者也縱身一躍從上面跳下來,踩著貓步來到他身邊,繞著他褲腿轉了一圈。

  方鴴這才想起還有這位臨時船員的問題沒有解決,彎腰一把拎著後頸把她抓了起來,「來得正好,一起去開個會吧,黛麗絲小姐。」他自言自語道。

  而那貓似乎也毫不怕生,安靜地被他提著後頸,只好奇地看著他。

  方鴴見到這一幕,也不由嘖嘖稱奇。

  這貓實在是有些特異。

  ……
x24685 發表於 2018-10-8 22:48
第二十五章 一個任務?

  方鴴感到希爾薇德用手在自己面前輕輕晃了晃,少女的手白皙纖長,五指尖尖,好像浸過牛奶一樣閃著潤澤的光,精緻猶如一件藝術品。

  「怎麼了?」他回過神來。

  「走神了?」希爾薇德的目光映著酒吧壁爐內的火光,像是海藍色之中的一點熾金,她的目光既像是看著面前的方鴴,又恍若看著酒吧內更遠的地方——有點游移不定。「你每次走神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本來我不想叫醒你,不過這種地方龍蛇混雜,並不是想問題的好地方。」

  「抱歉。」方鴴拿起一盤剝好的乾果,放到桌子另一邊的姬塔面前。「瑞德先生還沒回來嗎?」

  「謝謝,艾德哥哥。」姬塔扶了扶眼鏡,小聲說道。

  夜色已深,酒吧內的客人早已散去大半,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外地人,有幾個矮人,佔據了一張桌子,在討論淘金的事情,聲音大得生怕別人聽不到。

  另一邊是個冒險者隊伍,圍著桌子討論著接下來的計畫,桌上點著蠟燭,火光映著每個人的臉,看起來是個親友團,討論聲音很低,氣氛融洽。

  希爾薇德回過頭來,搖了搖頭:「還沒有。」

  她抿了一口酒,其實不過是那種淡薄的紅酒,但映著燭光,臉蛋也微微有些紅潤。她身體微微前傾,將手肘撐在桌子上——盛放魔導銃的皮箱子放在椅子旁觸手可及的地方,並不是原來那一口——饒有趣味地看著方鴴用小刀撬開乾果的果殼。

  「剛才在想什麼?」她開口問道。

  方鴴手中是一種當地特產的乾果,外形有點像櫟果,它在秋季就成熟落地,人們從森林裡將它們收集回來,儲藏起來,作為冬天的食物。

  也只有在考林中部地區,才能見到這樣的乾果。

  三人桌子上也放著一隻蠟燭,燭光有些溫暖,黛麗絲縮著一圈雪白的頸毛坐在蠟燭旁邊,塔塔跪坐在她一旁,好像蜷縮在皮毛沙發之中一樣,用手撥動著面前熒熒藍光。

  社區的信息在外人看來好像幾層雜亂的光線,一層冰藍的光,映在妖精小姐臉上。

  希爾薇德問的話讓方鴴略微皺了一下眉頭。他臉色不太好,像是壁爐的火光並不足夠溫暖,讓人感到有些不適。他搖了搖頭,先前忽然出神是因為想起了幾個月前在旅者之憩發生的事情——在幻境之中所見的,那死亡一般的陰影。

  一個問題縈繞在他腦海之中,多里芬的一行真的完美解決了嗎?

  他仍舊記得——幻境中,曾追隨約修德的矮人哈格斯頓背叛了自己的主人,盜走了金焰之環,可在之後那段短暫的對話當中,這位矮人顯然直到最後也仍對自己曾經服侍過的主人崇敬有加。

  那個與他對話的中年男人又是誰?

  後者顯然並不是曼洛-霍利特。

  從兩人對話之中可以得知,他曾與約修德在戈藍德有過一次交手。但關於『龍魔女之亂』的信息實在太過零散。方鴴在戈藍德也試著調查過這件事,或許是王室出於遮醜的緣故,他這個級別的人根本難以入手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而除了關於金焰之環的一切之外,杜客爵士也沒告訴他們太多東西。方鴴可以理解。作為貴族圈子的一員,杜客爵士也不大可能為王室抹黑。

  但這無形之間增加了他們此行的難度。

  方鴴不由想起多里芬一行中,拜龍教的那個名為『信使』的主謀,對方在多里芬幻境中掛了一次,但他應該還活著,不知現在又在計畫著什麼陰謀。

  而對方為什麼會被稱之為『信使』,他是誰的『信使』,『信』又會送到誰手上?

  或許只有龍火公會的人清楚這一點,可整個龍火公會與他『認識』的那個『大姐頭』一起,在一場針對塔波利斯的襲擊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此同樣的還有聽雨者公會,芬里斯島上的情況也同樣疑雲重重,托拉戈托斯應當是潛伏了起來,誰也不知道它的計畫究竟最後如何了。

  這兩條線皆不約地指向考林主大陸,但在冒險者公會背後動手腳的人至今還下落不明,因此他們才要前往梵里克去尋找蛛絲馬跡的線索。

  一百年之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又與今天艾緹拉小姐弟弟的死,產生了某種聯繫。杜客爵士所說的關於龍之金曈的一些疑惑,與那個與希爾薇德小姐合作過的團隊,又有什麼關係呢?

  每一條線索,似乎都糾纏在了一起,但反而讓其背後的真相變得撲朔迷離。每每讓方鴴隱隱感到似乎抓住了什麼,可一時之間,又理不出頭緒。

  自從離開戈藍德之後,越是靠近杜客爵士所告訴他們的歷史上的那個地方,他心中這樣的念頭與徵兆便愈發明顯起來,他也時常會因為考慮得過於深入而出神。

  方鴴輕輕出了一口氣。「關於之後的行程計畫你有什麼看法?」他問希爾薇德。

  「這要看船長的意見,」希爾薇德看著他。她放下手中的酒杯,交錯著手指。「大致上還是要穿過大溪谷。那是一條古老的道路,在窟底山脈東方商道建立起來之前就有了。大溪谷穿過這裡南方的多山地帶,山裡有一座荒廢的古堡,就在這裡南面——」

  「那座古堡有什麼說法?」

  「它曾經屬於一個貴族家族,但現今歸屬已不明了,連我都查不到其貴族譜系。而今那裡鬼怪橫行,還有一些關於『怪影』的傳說——船長應當知道脛骨溪附近本來亡靈生物就多,所以那兒更是尤為危險。一般實力不強的冒險者都會繞開那個方向。」

  「怪影?」

  「是的,」希爾薇德點點頭,她先前就打聽得很仔細。「有少數人在森林中目擊過這種怪物,說它像是一道狹長的鬼影,映岩石或者積雪上——它只在冬日才會出現,帶著刺骨的寒意,動作迅速而悄然無聲。所有見過它的人,都是復活回來的。」

  方鴴有點好奇:「無一例外嗎?」

  艦務官小姐又抿了一口酒。「是的,不過這並不代表著它們一定很強,用你們的話來說,在我們的世界怪物分佈是有規律的,這些東西應該不會超出這一地區的危險程度。除非它們全是『BOSS'。」

  方鴴吸了一口氣,有些驚訝於她能說出這麼『遊戲化』的口語。但顯然,艦務官小姐十分開明,很擅長於接受這些『地球人』的知識。

  「畢竟我曾經考慮過尋求『星門港』的政治避難呢。」面對方鴴驚訝的目光。她歪了歪頭,有些可愛地說。

  「真的嗎?」姬塔捧著自己的杯子,嘴巴上有一道白色奶痕,有點好奇地問。

  希爾薇德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能成行,其實他們都是政客,並無什麼不同。我擔心自己的籌碼不夠,其實心中也還是對於他們還是有所疑慮。」

  「可為什麼又選中了我們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的隊長,我好騙。」方鴴沒好氣地答道。

  希爾薇德忍不住掩口一笑。

  她又把話題拉回正題。「先不說『怪影』的傳說是不是真的,不過目擊它的人沒有生者的原因,我想無外乎只有兩個。」

  「一是它們足夠強,強到可以殺死所有目擊者,但這多半不太可能,我聽說這附近還是有一些有實力的團隊的。二就是這些『怪影』的智慧相當高,出手必中,說明它們擅長於選擇目標。」

  「我查過近年來幾次襲擊記錄,發現一個共同的規律,它們很少襲擊大團隊,而且每每出手皆是偷襲。」

  「希爾薇德小姐怎麼知道這些的?」姬塔有點好奇,連她也沒聽說過關於這些『怪影』的事情。

  「之前在冒險者公會時,我順手看了一下之前幾年的任務記錄,這裡不過是個小地方,公會的記錄也不會太多,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就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希爾薇德小姐真是細心。」姬塔由衷地讚歎了一句。

  希爾薇德微笑道:「塔塔小姐也幫了我不少忙,我一個人可看不到那麼快。」

  妖精小姐聽到有人提到她,才從專注的閱讀之中抬起頭來,看了幾人一眼。

  方鴴『咔』一聲撬開手中的乾果殼子。

  不遠處的那幾個矮人爭執完畢之後,才離開前去結賬,他們披上斗篷,一個接一個走入外面的寒風之中。方鴴放下手中的小刀。他之前在冒險者工會時,就發現希爾薇德在翻查公會之前的任務記錄,原來是在查這方面的資料。

  不過這些『怪影』無論是第一還是第二,都十分棘手。他們雖然是來提升自己的,但這並不意味著自己找麻煩,對於『遊戲』很熟悉的人應當明白,『升級』當然是殺那些簡單容易經驗有豐厚的怪是最划算的。

  艾塔黎亞雖然是一個高維信息世界,但其實選召者的理念也差不多。

  他問道:「我們總不至於只有這一條路通往都倫吧?」

  無論『怪影』的傳說是否屬實。但方鴴至少知道,在那些黑暗魔力瀰漫的地方,尤其是在這樣的古堡之中,多半是吸血鬼的巢穴。他可還沒忘了來的路上,在船上遇到的那隻吸血鬼,他們在底艙好一番纏鬥之後才制住對方。

  但最後還是讓它給逃了。

  吸血鬼就是少有的難纏的高等亡靈之一,更不用說還要加上一個神秘的『怪影』。

  「它至少可以讓你們抵達灰燼山林。」一個聲音從兩人後面傳來。

  這個聲音成熟沙啞,應當屬於一位女士,但聽起來飽經風霜:「別的路都會繞開那片寸草不生的谷地,沒人會想去那個地方。」

  方鴴回過頭去,才發現是大貓人回來了。

  而瑞德身邊站著著一位女士,大約四十歲年紀,身形高大,穿著一件厚厚的大衣,一頭黑髮披散在身後。她容貌並不出眾,顴骨高聳,但神情十分剛毅,像是常年在外行走,皮膚麥黑,上面還留有一層層曬痕。

  顯然之前說話的,正是這位女士。

  「瑞德先生,這位是……?」

  獅人聖騎士接過他的酒杯,喝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霧,驅散了身上的寒意,然後才開口介紹道:「這位是奎蘇女士,她手下的團隊是這附近一帶最好的伐木工隊伍。」

  奎蘇向方鴴伸出手來,方鴴才發現那是一隻佈滿了老繭的手,結實而有力。「很榮幸見到你,船長先生。」

  「我也是一樣,奎蘇女士。」方鴴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站起來禮貌地和對方握了一下手,答道。

  大貓人這才脫下身上覆滿風雪的斗篷,往椅子上一掛,然後拿出自己的煙斗,又拿出另一支,遞給一旁的奎蘇:「要不要來一口,奎蘇女士,它或許會讓你暖和一點。」

  「謝謝,瑞德,」奎蘇並未推讓,接過煙斗,但並未點燃。她神情有一些焦慮,眉頭之間似乎總縈繞著解不開的煩悶。女士握著煙斗,打量著這個年輕的煉金術士,這才聲音沙啞地問道:「聽說你需要一支隊伍前往南方的棕紅樹林?」

  方鴴不由看向一旁的大貓人。

  他之前讓瑞德去問問這鎮上有多少伐木工願意在這天氣下和他們一起前往南方,其主要目的是先瞭解一下『行情』,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帶了一個人回來。

  不過早在艾爾帕欣,方鴴就明白獅人聖騎士先生其實是一個『老江湖』,絕不至於莽撞行事,他作出自己的判斷,肯定是有自己的緣由。

  果然,大貓人用打火石在尖利的爪子上輕輕一刮,打出幾點火星點燃了煙斗,然後便抬起頭來,回答道:「外面天氣比我在羅塔奧見過最冷的冬天還要冷,以後這樣的天氣下我可得少出門一些才行。」

  他先感嘆了一句,才回歸正題:「艾德,這位奎蘇女士願意和我們一起前方南方。至於其他人,只要聽說我們要穿過灰燼山林,便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們同行的。」

  「這是自然的,」奎蘇這才開口道:「灰燼山林那裡曾經是翠語林地的一部分,幾代人之前那裡還鬱鬱蓊蓊,是都倫北方最好的林場之一。但後來約修德與惡龍在那裡一戰之後,森林毀於一旦,山谷之中只餘亂石,傳說那裡受了惡龍之血的詛咒,任何去那個地方的人皆會受詛咒縈繞。」

  她搖了搖頭。「詛咒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但對於從事我們這一行的人來說,前往灰燼山林是個禁忌。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原因,我也不會答應你們的要求的。」

  「某些原因?」方鴴問道。

  奎蘇看了看幾人。老實說,方鴴的年紀讓她有一些不放心,不過身邊這位頭大貓之前展示出的能力才稍稍說服了她,何況在這個地方,恐怕也沒別的人能幫上她了。

  她猶豫再三,才下定決心開口道:「是的,我和我的人都可以和你們一起前往南方,即便其間要穿過灰燼山林。只不過在動身前往南方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幫我一個忙。」

  方鴴楞了一下。

  而他還沒開口。女士便繼續說了下去:「我要去找一個人,一個月之前,有人看到他與一夥人一起去了血薊山林,並在那附近一帶失蹤了。」

  奎蘇看著方鴴的眼睛,一字一頓。「我打算親自去那裡尋找他的下落,但在這個地方沒有人願意靠近那個地方——我只能求助於你們。要是你們願意幫我的話,無論最後成功與否,在接下來半年之中,我和我的人都可以免費幫你幹活——」

  方鴴猶豫了一下,免費的工人當然好,可他心知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血薊山林是什麼地方,但如果其他人皆不願意靠近那附近,那肯定不會是什麼善地。

  他們雖也是冒險團,但也不是專們要跑到其他人不願意去的地方作死的,多里芬和芬里斯一行不過是意外罷了,可不是他們這個團隊的固有屬性。

  而奎蘇當然明白這個年輕人在猶豫什麼,繼續說道:「船長先生,在都倫北方,你再找不出一支比我的人更有經驗的伐木工團隊。更不用說,其他人不太可能和你們一起前往灰燼山林,這是護林人這一行最大的禁忌。」

  「當然,你們或許也可以到都倫南方去僱傭那裡的伐木工人。但我想,各位之所以之前打算在這裡僱人前往南方,一定清楚南方那些溫暖的地方,工人們的要價可比我們這些人高得多了。」

  「而且那些地方勢力林立,你們在當地僱人,少不得要與當地的公會與地方勢力打交道。這裡面的麻煩,要比你們在這裡僱傭我們這些人多得多了。」

  大約是最後這句話打動了方鴴。

  的確,他之所以選擇在馬松克溪駐地僱人前往南方,正是因為不打算和南方那些錯綜複雜的公會勢力惹上關係。那裡面的混水,可比北方的幾個勢力分明的大公會複雜多了。

  他這才問道:「那麼請問你要找的人與你是什麼關係?」

  「那是我兒子,我死去的丈夫唯一留下來的血脈,因此不管他是死是活,我總要知道他的下落。」奎蘇將煙斗放在一旁,淡淡地開口道。

  方鴴忽然有些默然,失蹤了一個月之久,這位女士的兒子多半已經凶多吉少。不過他看著這位女士,不知如何,忽然之間想到了艾緹拉小姐。

  兩人的經歷都是如此的相似。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大貓人,想必瑞德先生帶對方過來,也有這個原因。

  方鴴沉吟了片刻,心中作出決定:「那麼血薊山林在什麼地方?」

  「在這裡的南方,」但回答他的並不是奎蘇,而是希爾薇德:「以前那個地方叫做艾矛堡,但它差不多已經荒廢了一百多年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10-9 21:12
第二十六章 古堡

  艾矛堡其實正是之前希爾薇德提到過那座荒廢的古堡。

  關於這座古堡的傳說眾多,它荒廢的原因也眾說紛紜。有人說堡中的人在一夜之間失蹤,只留下一座空空如也的城堡——但也有另一個說法,說是因為某個原因,其原有主人主動遺棄了這座古堡。任時光經過它灰白的牆脊,藤蘿爬滿磚石,最終化為山林的一部分。

  但無論哪個傳說,都充滿了光怪陸離的故事。故事之中有富可敵國的財富,傳奇的秘寶,在城堡之中埋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些真假難辨的傳聞,其實大多皆是虛傳。早年間還有人去城堡之中一探究竟,而這麼多年下來,城堡中早已只剩一個空殼子,與埋藏在大雪之下的瓦礫。

  不過方鴴既已決定答應下來奎蘇女士的請託,傳聞是真是假也並不重要。他只讓隊伍在馬松克溪駐地休息一天,第三天深夜便出發。

  雪在前一天傍晚停了。

  但氣溫反而更低,臨夜之後,冷得空氣似乎都凍結成粉末,撲簌簌而下,揚起雪塵。一行人中有方鴴、愛麗莎、謝絲塔、洛羽、姬塔、箱子與大貓先生,塔塔小姐自然也與他一起,其他人則被留下來看守灰岩先生。

  希爾薇德本來也想和他們同行。但船上實在還有太多工作等著她去完成——包括接下來路線的安排與計畫,還有一些相關情報的收集與整理工作。整個團隊的文書與情報工作,幾乎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隊伍中也只有愛麗莎與姬塔有空的時候,才能幫得上艦務官小姐一把。但愛麗莎也有自己的氣囊維護工作,還要給艾緹拉當副手,時間其實也不多。

  所以希爾薇德確也分不開身。

  不過她實在放心不下方鴴,才讓謝絲塔也加入隊伍之中,並叮囑自己的女僕,要全力保護好船長大人。

  後者只不過看了方鴴一眼,點了點頭。

  一行人俱穿著厚厚的禦寒衣物,並開啟了魔導爐維持著最低功率運轉,用餘溫來保持體溫。方鴴體感艾塔黎亞的冬天要比地區上嚴苛得多,至少考林北方是這樣——他聽說塔倫的冬天更冷,一到降雪之後森林之中便萬物蕭瑟。

  但脛骨森林其實也差不多了。夜色降臨之後,他們一腳深一腳淺走在積雪之中,四周似乎只有瀰漫的雪霧,呼在口中,冰冷刺骨。

  作為隊長,方鴴不時回頭去看其他人的情況。姬塔小臉凍得煞白,在積雪中走得跌跌撞撞的,有一口氣沒一口氣地吐著白霧,握著雙手,緊緊夾著自己的魔導書。

  當他回頭時,小姑娘也抬起頭來看著他,眸子漆黑如墨,只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沒事吧?」方鴴伸手拉了她一把,同時問道。姬塔輕輕搖了搖頭。

  洛羽和愛麗莎的狀態也還好。少女的犀革魔導甲內置了一個保溫插件,因此只穿了薄薄的一層,方便她這樣的夜鶯在雪野之中靈活行動。

  她還穿了一條長長的圍巾將自己的臉擋了一半,披在後面像是一條青灰色的披風,行走之間頗為瀟灑。

  再後面的謝絲塔還是一如既往的女僕裝束,只加了一條毛皮披肩,行走時毫無阻礙,簡直叫人懷疑這位小姐究竟是不是人類。

  再後是箱子。

  他原本就裹得嚴嚴實實的,幾乎只留一對眼睛在外面,對於風雪夷然不懼,只當它不存在。時不時還拔出刺劍,去撥弄一下樹枝上的積雪,讓雪撲簌簌落下來,發出雪夜之中唯一的聲音。

  大貓人負責斷後。它拖著一條長長的厚披風,將盾牌取下來掛在手上,偶爾掃視四週一眼。貓科動物皆有很好的黑暗視力,瑞德自然也不例外。

  再加上他身材高大,積雪才漫過他足踝而已,因此在雪地之中行走也比其他人輕鬆得多。

  方鴴這才回過頭去。

  隊伍穿過溪谷,在一處山埡等待與奎蘇女士帶來的兩支隊伍匯合。大約一刻鐘之後,後者的隊伍果然如約而至,這支隊伍之中基本都是伐木工人,看起來腰圓膀壯,但其實沒什麼戰鬥力,主要是一起來找人的。

  不過這些人肯一起來幫忙,已足以說明他們對蘇奎女士這個頭兒忠心耿耿了。畢竟這可不是進山伐木,血薊林地一帶陰氣沉沉,由於靠近艾矛堡,其危險程度也不低。

  此外隊伍之中還有兩頭泰索夫龍蜥獸,背負著帳篷與乾糧。這種中型馱獸很擅長於在山林之中穿行,方鴴在黎明之星時,就對它們很熟悉了。

  「人都到齊了嗎?」方鴴問這位女士道。

  蘇奎點了點頭:「就這些人了,不過如果是去南方,還有更多的人願意一起。主要是有一些人要嘛是家中獨子,要嘛星輝已經黯淡,我不願讓他們來和我一起冒險——」

  「沒關係,」方鴴看了一眼蘇奎身後這支隊伍。「既然都到了,那就早一點出發。」

  「那麼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蘇奎問道。她雖然也帶領著一個團隊走南闖北,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但冒險團的工作與伐木工人畢竟不同,她明白有時候這是一個直面生死的工作。

  方鴴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別發出太大聲音,跟緊我一些。」他看了看其他人,又補充了一句:「要是遇上戰鬥的時候,讓其他人別太慌亂,往我們後面躲避。」

  然後他才鬆開手。蘇奎這才看到那是一個金色的銅球,它『咔』一聲在方鴴手中張開四翼,然後一下飛入黑暗之中。

  她這才有些驚訝,回過頭看了瑞德一眼。

  蘇奎之前一直有些擔憂。而這個大男孩總給她一種太過年輕,實際不大靠譜的感覺,但那頭大貓沒告訴她,他們隊長是一位煉金術士大人。

  而面對她的目光,獅人只露出一絲理所當然的神色,聳了聳肩。信任是相互的,僱主與受僱者的關係也是如此——而冒險者不同於其他工作,有時候更需要一些額外的信任。

  雙方交涉的過程,其實也是建立信任的過程。

  如果對方不願意信任他們有這個實力,那麼說再多也是枉然。還不如讓僱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樣反而能建立更加牢固的信任關係。

  也正如他所想。

  蘇奎這一刻果然稍稍安了心。「這麼年輕能成為一個冒險團的團長,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她心下想。

  荒廢的古堡位於馬松克溪駐地南面,沿著溪谷進入山林之中,走六七個小時,就能天亮之前第一縷曦光之下看到這座矗立於孤峰之上的艾矛堡。

  它由灰白的磚石所築,有黑色的尖頂,西面的城牆塌出一個缺口,在幾里之外都清晰可見。下面是一道山谷,生長著冷杉與柏樹,與脛骨溪一帶的森林植物並未有什麼不同,只是此時林中覆滿銀灰色的積雪,遠遠看去白茫茫一片。

  孤零零的城堡矗立於灰色的山崖之上,眺望著溪谷一帶的群山與天邊薄雲,鉛灰色的天空,在這光禿禿的冬季裡顯得更加冷寂。

  這一帶已經進入了血薊林地的範圍。這片林地之所以得名,是因為山林中生長著一種赤紅如血的灌木,即便在積雪覆蓋下,遠遠看去也是一抹暗紅。

  而且林中樹木的樹幹也隱隱透出一種暗紅色,如乾涸之血,當地人認為這是惡魔的血液,因此愈發不願靠近這個地方。

  進入森林中時,伐木工人們也有一些緊張,竊竊私語地議論了一陣。不過隨著繼續深入,人們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因為林中還算寧靜,似乎與之前也沒什麼不同——

  他們這一路上,比兩天前他們在脛骨溪救下的那支冒險團可幸運多了,幾乎沒遇上什麼麻煩。只遠遠看到了一頭還沒來得及冬眠的恐熊,後者在一條凍結的河面上閒逛,老遠就避開了他們。

  其間只有一次意外,就是從積雪之下撲簌簌爬出幾具骨頭架子。

  不過這些東西在脛骨溪太常見了,連伐木工人也嚇不倒,眾人掄起棒子三下五除二就把這些最低階的亡靈生物放倒在地。

  經此一役之後,伐木工人們也漸漸放鬆下來。

  但其他人放鬆下來,方鴴卻敏銳地感到四周有一些變化。

  事實上進入血薊林地之後,他就一直有這樣的感覺。四周變得安靜了,落雪無聲,積雪似乎真吸收了腳步聲,讓森林裡萬籟俱靜。

  空氣裡似乎瀰漫著一些特殊的東西。

  不過最先是塔塔發現了這一點。「這裡有些古怪,騎士先生。」妖精小姐躲在他的大衣領子裡面,在心靈之中對他說道。

  「怎麼了?」

  「這裡的魔力分佈有一些奇怪。」

  「魔力分佈?」

  塔塔平靜地點了點頭。

  她似乎在從自己的知識之中尋找什麼,然後開口道:「你知道灰白之痕嗎,騎士先生?」

  方鴴點點頭,那個地方在奧述帝國的南方的灰白平原上,在那裡帝國與瀚瑞那之間發生過一次曠世之戰。交戰雙方當時皆動用了戰役級法術。

  恐怖的法術在平原上留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傷痕,一條裂開的大峽谷,內裡充溢著無法預知的魔力亂流——後來者將那個地方稱之為灰白之痕。

  意即大地上的傷痕的意思。

  塔塔緩緩眨了一下翠綠色的眸子。「銀之塔的一些書籍之中描述了那個地方,這裡與那個地方有一些類似。」

  「這裡與灰白之痕?」

  「皆是一次不可逆的事情改變了魔力的分佈規律。」

  塔塔答道:「這裡歷史上應當發生過一次魔力巨幅改變,才會留下今天這個樣子的景象。森林之中樹木的暗紅色並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魔力富集在植物之上的表現。」

  「騎士先生可以去檢查一下,看看它們內部是否有晶華的現象。」

  方鴴依言而行,用匕首剖開一條樹枝,果然發現樹枝內有結晶化的現象。他將這些紅色的粉末置於掌心之中,這些粉末其實就是晶塵,它們本質與那些魔力結晶並未有什麼不同。

  而其後洛羽的一次魔導爐的故障,更是說明了這一點。

  後者在一次無意之間檢查自己的魔導爐的時候,發現壓力計升高了,兩次讀數之間雖然只有細微差別,但還是引起了方鴴的注意。

  經過一番檢查,他發現並不是壓力計出了問題,而是四周魔力的趨集現象影響了魔導爐的讀數。血薊林地之中的魔力濃度,明顯比外面來得高一些。並且經過他的測試之後,發現愈靠近艾矛堡,這種魔力趨集現象就愈發明顯。

  這讓方鴴不由想起了關於這座古堡的傳說——它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

  不過魔力的巨幅改變往往不會是無影無形的,就與戰役級法術的碰撞一樣,它往往帶來巨大的外在形式的改變。可他看遠處的那座灰白色的城堡——除了年久失修之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強大法術留下的痕跡。

  不過他並未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畢竟除了洛羽之外,其他人恐怕也聽不懂這代表著什麼,尤其是那些伐木工人。而且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魔力異常的地方,並不一定代表著危險,充其量代表著歷史上發生過什麼而已。

  何況血薊林地的這種異常也不是一天一日形成的,這片山林早在他們來這個地方之前就已是如此了,那之後又有不少人來過這個地方探查。

  眾人繼續在山林之中前進。

  沒多久,在前面探查的愛麗莎帶回了一個消息,她在林地之中發現了一處宿營之後留下的痕跡。

  一行人趕到那個地方,才發現那個宿營地至少已經在荒野之中遺棄了好幾天,原本清理出的空地已為積雪與灌木重新覆蓋,若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愛麗莎等他來之後,用輕輕撥開如血的灌木叢,露出下面幾個臨時製作的木楔子。「至少五頂帳篷,艾德先生。」她小聲對他說道:「從帳篷形制來看,是市面上可以買到的標準中型帳篷,星門港出品——每個可以住四到五個人不等。」

  她拔起其中一根木楔子,交給方鴴,加了一句:「原住民一般喜歡自己製作帳篷省錢,這種帳篷只有選召者用得比較多一些;我和愛麗絲以前在聽雨者的時候,就常常用這樣的小型標準帳篷。」

  這就是團隊之中有一個夜鶯的好處了。

  先不說他先前發條妖精從這裡飛過去的時候,根本沒注意到這灌木之下還有一個營地,而且發條妖精有魔力限制,在一場戰鬥之中監控戰場問題不大,但無法做到全天候警戒。

  而且從這些蛛絲馬跡之中分析出之前的線索,更是戰鬥工匠這個半吊子『偵察者』無法做到的事情。

  另一邊的雪地之中埋著早已為雪水浸濕的篝火余灰,少女只用手一探就告訴他,營地的主人離開這裡至少在三天以上。

  不過三天也不大對得上蘇奎的兒子離開馬松克溪駐地的時間。

  他找來那位女士詢問了一下當初與她兒子一起前往這個地方的那些人,究竟是些什麼人,但後者其實也說不清楚。「我當時並不在鎮上,回來之後才得知這件事。」蘇奎臉色有些憂愁地答道。

  「聽說是一夥從外面來的人,在鎮上找的嚮導,我兒子正好為他們看中了。」

  方鴴與愛麗莎、大貓人互視一眼,這信息確實也太少了一些。不過他問了一下對方的人數,才得知那一隊人不過七八個,顯然和這個營地的主人對不上號。

  這營地的主人應該是近期來到這個地方的一個冒險團,而且應當是以選召者為主。

  他還有些奇怪:「血薊林地有這麼熱鬧嗎,蘇奎女士你不是說沒多少人願意來這個地方?」

  蘇奎顯然同樣奇怪,她也算是一個老江湖,撿起那篝火之中的木炭,便知方鴴與愛麗莎所言不假。「的確如此,我最近也一直在尋找人前往這片山林,可從未聽說過有一個如此規模的團隊已經進入了血薊林地。」她一邊說,一邊抬起頭來看向前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過營地之中也就這點線索,眾人找不到更多東西,只能越過這個地方繼續前進。

  雖然從這個地方已能看到艾矛堡,但實際要抵達那附近的山谷之中,起碼還要再走上兩三個鐘頭。他們星夜兼程來這個地方,路上的時間就要花上大半天——

  方鴴希望能在正午之前抵達那座荒廢的古堡,然後花上一個白天的時間來找人,晚上只能找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宿營。然後第二天繼續找人,爭取在第二天傍晚之前離開這個地方。

  這樣的話,他們只需要在這個地方待上一個晚上,儘可能的把各種潛在的危險因素降低到最低。

  他也和蘇奎約定好兩天時間,不管有沒有找到人,他們都得離開。兩天時間,也算是對於這位女士的承諾有一個交代,而兩天之後不僅僅是帶來的補給告罄,同時也是月圓之夜。

  雖然那時候或許風雪降臨,他們在古堡之中未必看得到月亮。
x24685 發表於 2018-10-10 22:42
第二十七章 騎士先生

  從山谷中向上方仰望艾矛堡時,這座荒廢的古堡的外牆變得異常高聳。灰白的牆體矗立在鉛灰色的峭壁上,四周草木森森,坍塌的磚石讓城樓形成詭異的形狀,黑洞洞的窗口,下面爬滿鐵鏽色的藤蘿,一層一層,無聲述說著衰敗的歷史。

  方鴴找到一條小道通往山崖上。他讓奎蘇將手下的人手分為兩個小組,分別由大貓人與謝絲塔看護,在山谷之中進行搜索。剩下的人則與他一起前往上面城堡之中一探究竟。

  眾人約定好,他們手中都有幾發信號彈,不同顏色的信號彈代表著不同的信息。假如有任意一支隊伍遇上難以對付的敵人,則用紅色信號彈召集其他人向其所在方向靠攏。

  雖然隊伍之間也有通訊手段,瑞德身邊也有箱子留下,但信號彈是為了預防突發情況。比如沒有時間使用通訊頻道,或者山谷之中的以太亂流干擾了通訊。

  沿著山道爬上半山,還沒抵達城堡,眾人便有了發現。奎蘇女士發現一側山坡下面有幾棵折斷的冷杉,每一棵都有一人合抱粗細。姬塔眼尖,更看到其中一根樹樁上似乎卡著一件發光的金屬物件,「那裡有什麼東西!」她指著那個地方對其他人說道。

  方鴴拉下風鏡,放出發條妖精。金色的銅球繞著樹林飛了兩圈,他才看清楚是一把卡在樹樁上的長劍——後面的灌木叢中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他才回過頭。「愛麗莎小姐,能去下面看看嗎?」

  「叫我愛麗莎,隊長。」愛麗莎說完,也不多話,抓著樹幹便滑了下去。她三兩下下到山澗中,扯下那把劍,正準備繞到後面灌木叢中。

  「小心一些。」方鴴看著那下面雪地中鬱鬱蔥蔥的草木,總覺得安靜得有些不正常,下意識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隊長。」

  愛麗莎心中有些好笑,這個隊長可比孤白之野擔心他們多了。但有人關心的感覺,還是蠻不錯的。

  她準備檢查一下後面的灌木叢,可正是這個時候,灌木叢中竟伸出一隻灰色的『手』來,抓住她的足踝,用力向下一扯。

  愛麗莎全然沒有發覺,措不及防之下一下滑進灌木叢中。姬塔見狀忍不住驚叫一聲。方鴴也下意識打開一道幽藍的光門。

  但變故途生,灌木叢中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嘶叫聲,一陣抖動之後,雙胞胎的姐姐一下從裡面掙了出來。眾人這才看清,卷在她足踝上的根本不是什麼『手』,而是一條灰白的藤蔓。

  愛麗莎扯下那條藤蔓,往地上一丟,才向上面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礙。

  但她還是受了點輕傷,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足踝,才慢騰騰地站起來。少女一手握劍,又從灌木叢中撿起一件東西,才從下面爬了上來。

  「怎麼回事?」方鴴搭了一把手,將愛麗莎拉上來,同時問她。

  「是殺人藤。」愛麗莎無奈笑了一下,這次丟臉可丟大了。「還好只是幼體,等級不高,對付普通人還行。我也沒想到冬天會有這東西。」

  她看了方鴴一眼,但對方只嚴肅地說了一句:「下次小心一些,你把姬塔嚇壞了。」

  愛麗莎鬆了一口氣。她回頭去看博物學者小姐,後者小臉卡白,看著她道:「嚇死我了,愛麗莎小姐,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謝謝,姬塔。」

  姬塔也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不過冬天怎麼會有殺人藤?」方鴴也有些奇怪。殺人藤是一種特殊的植物類怪物,這類怪物與它們的幾類亞種平日偽裝成枯萎的藤蘿或者樹木的氣生根,待獵物經過時就伸出觸鬚將其捲入其中,通過倒刺注入毒液,將獵物麻痺之後一點點消化。

  它們多出現在春夏之交,秋冬之後會通過『逆生長』鑽回地下,類似於冬眠一樣。等待冰雪消融之後,才重新回到地表上,年復一年,年年如此。

  與大多數一年生草本植物不同,大多數長壽的殺人藤可以有十年以上的壽命,它們雖然名叫殺人藤,但其主要獵物並非人類。它們獵殺人類,主要是為了汲取星輝之中的以太魔力。

  不過冬天出現殺人藤,的確也有夠奇怪的。

  愛麗莎這才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方鴴。

  方鴴接過劍,掃了一眼,劍身很寬,十字護手,籠柄上鑲著一枚赤紅石,看似是一把很常見的制式劍,應當是冒險者的東西。

  不過冒險者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冒險者的裝備不會平白無故地遺落,要嘛是主動丟棄,要嘛是死亡之後的掉落。但如果是冒險者與冒險者之間的戰鬥,結束後多半會打掃戰場,不太可能留下魔導器。

  「下面之前經歷了一場戰鬥?」他問道。

  愛麗莎點了點頭。

  方鴴看著那些折斷冷杉木,有一些都橫飛了出去。在他們這個等級,的戰鬥可造不成這個效果,除非是魔法的力量。他又問:「有魔法的痕跡嗎?」

  「沒有。」愛麗莎答道。

  「純物理的破壞,」方鴴皺了一下眉頭:「要做到這個程度可不容易——」

  「除非是個大傢伙。」洛羽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三到四米高這個樣子。」

  「兩層樓高,」奎蘇女士接過他們的話。她是個老伐木工人,對於樹林的疏密十分敏感,一眼就能通過樹木的倒伏,分辨穿過其間的生物的大致形態。「大約兩到兩點五米寬,孔武有力。」

  方鴴回過頭去,問她道:「那麼在這一帶符合這一標準的生物大致有哪些?」

  「一般來說是老年恐熊,」奎蘇女士想了一下:「伊休里安鉅鹿,或者矮巨人。」

  方鴴默默估算了一下。他心想冒險者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對一頭鉅鹿發起攻擊。通過矮巨人,他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但並未這個猜測說出口,畢竟沒有任何證據。

  他又打開系統檢查了一下。這把劍攻擊44-61,屬性插件增加力量與敏捷,還互帶一個主動激發的護盾,護盾值220點。雖不算什麼極品,但品質也相當不錯了。

  這也證明了之前的看法——

  這場戰鬥看來只有一方是冒險者,因為只有野獸與怪物才不會對這些魔導器感興趣。而且冒險者應當不敵撤退了,甚至沒來得及打掃戰場,否則他們不會留下這些東西。

  劍需求5級夜鶯等級,7級戰士等級,可以估算其主人等級至少在九級以上。當然這是下限,而非上限。

  另一件東西是一隻懷錶,也是魔導器,這種小型魔導器主要是用來擴張魔導爐插件位的。上面有兩個通用插件接口,胡亂地插了兩個+5,+7的次級敏捷插件。

  這東西就比較直觀了,它需要11級角色等級。方鴴估算了一下這個——或者這些選召者的等級,大約也應當在十級左右。

  由此可見戰鬥的一方面並不是先前愛麗莎遇上的那條殺人藤,幼生體殺人藤才不過五級,根本不是這個等級的冒險者的對手。退一步說,殺人藤也鬧不出這個動靜來。

  不過在這樣的戰場上出現殺人藤幼體,的確是夠奇怪的。

  眾人再檢查了一遍下面山澗,而雪地裡灌木叢中除了先前被愛麗莎殺死的殺人藤幼體之外,再無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找到與奎蘇女士兒子有關的物什留下。

  愛麗莎認為這場戰鬥的冒險者,可能與先前發現的選召者宿營地有關。她沒什麼理由,只是一種直覺而已。不過方鴴也認同這種看法。

  這個地方的外來者本來就不多,不大可能接二連三地出現新的冒險者。而這場戰鬥留下的痕跡還很新,充其量不過是一兩天之前發生的事情,不大可能是奎蘇女士兒子所在的那個隊伍留下的痕跡。何況現場也沒發現相關的線索。

  眾人只能沿著痕跡一路向上。

  撞折的樹木應當是從下面山谷中一路往上的,那龐然大物似乎最後也去了上面城堡之中。

  方鴴將劍收起來,作為戰利品。又把懷錶交給愛麗莎使用,不過他們現在已是一個正式的團隊,這些東西的分配等回去之後也要經過大家的同意,給予真正需要的人。眼下不過只是讓它先提前發揮一點作用而已。

  他們沿著倒伏的草木走了一段路之後,發現來到了艾矛堡的西面。坍塌的護城牆也正好位於這個方向,崩落的瓦礫形成一道斜坡,淹沒了原本的山體。

  方鴴抬起頭來看著那個缺口。「看起來它進入了城堡裡面。」洛羽在一旁說道。

  「小心一些。」方鴴提醒了一句。

  他放出幾隻發條妖精,同時召喚出一具能天使跟在自己身旁。其他人也皆拔出武器,沿著瓦礫形成斜坡之上,向護城牆的缺口走去。

  眾人越過缺口,看到後面的庭院之內靜悄悄的,空無一物。只有幾株光禿禿的怪樹,滿庭積雪,稀疏生長著一些雜草。

  厚厚的積雪掩埋了痕跡,他們一路追蹤過來的蹤跡在此消失了。方鴴掃了一眼這個庭院,一側似乎是一座聖殿,緊靠著一旁殘缺的塔樓——黑洞洞的孔窗,上面生長出一片樹丫,在嚴冬之中也掉光了葉片,枝丫一動不動。

  另一邊是主體建築,五層樓高,除了斑駁的牆體上一層層鐵鏽色的藤蔓之外,建築保存得還算完好。削尖的黑色的屋頂,直指向鉛灰色的天空,建築內一片鴉雀無聲,早已無昔日的盛景。

  眾人穿過庭院,四周只有積雪之中咔嚓咔嚓的腳步聲,空寂瘆人。

  而姬塔總覺得那些黑洞洞的窗戶面,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窺探他們,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不寒而慄。

  屋頂之上站著幾隻烏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當一行人經過庭院中央的古井,這些黑色的死神呱呱地飛了起來,嚇得博物學者小姐一個哆嗦。

  方鴴在後面扶了她一把,溫言安慰了一句:「別害怕。」

  庭院之內其實空無一物,這地方看起來也不像是藏得住什麼龐然大物的樣子。這座廢棄的古堡從外面看十分龐大,但內部結構十分緊湊,主體建築環繞形成的庭院其實並不太大。

  一眼便能望穿。

  他看了一下左右兩邊,老實說,這裡的氛圍的確有一些令人頭皮發麻。尤其是在這片寂靜森林的環繞之下,加上它過去的種種傳說,更是令人如此。

  不過那些黑洞洞的建築內部,總得要有人去探索,這也是他和奎蘇女士約定好的。倘若選召者連這點膽量也沒有,那還冒什麼險?

  地球上安全多了。

  再不濟,也可以當個足不出城的生活職業者。

  方鴴指了一下那座聖殿,對奎蘇、洛羽與愛麗莎說道:「我們分開來檢查,這樣節約一點時間。你們先去檢查那個方向,姬塔和我來——」

  他本來是想帶上洛羽,因為姬塔的能力更適合保護僱主,但博物學者小姐這個樣子,他擔心她會因為過於緊張而發揮不出自己的實力。

  他讓愛麗莎三人去檢查聖殿,因為那邊的建築結構看起來比較簡單——也就是一座大廳和後面的塔樓而已。如果三人那邊先完成的話,就可以過來與他會和。

  三人點了點頭。尤其是奎蘇女士,早已等不及向那個方向走過去。方鴴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畢竟她的兒子可能就在這座城堡之中。

  「那麼艾德先生請自己小心一些。」愛麗莎提醒了他一句。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她更喜歡用這個稱呼。

  方鴴點了點頭。

  與三人分開之後,他才與塔塔一起向高大主體建築走去。博物學者小姐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恨不得可以用手扯著前者的大衣,好像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有什麼妖魔鬼怪將兩人分開來。

  方鴴幾步走上台階,走到大門前,雙手向前一推。木質的大門門軸早就腐壞,但勉強還能推開一絲縫隙,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響。

  姬塔嚇得後退一步,差點絆倒在雪地中。

  方鴴她這個樣子,不由有些好笑。他沒想到一向正經的小姑娘居然怕這些神鬼怪談,當初在多里芬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害怕——想必是因為知道是幻境的緣故。

  「沒事嗎?」他問道。

  姬塔臉色發白,搖了搖頭。

  方鴴拔出先前那把劍,遞給她。「拿著這東西,說不定可以壯壯膽。」

  姬塔楞了一下,推了推眼鏡,有點奇怪地看著他。這劍的等級需求連方鴴自己都無法用,何況她?但小姑娘忽然明白過來自己隊長的意思,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還是接過了劍。

  她心中微微有些溫暖,也沒那麼害怕了。

  兩人這才推門而入,一股灰塵的味道撲面而至。方鴴忍不住用手扇了扇,咳嗽了兩聲——他抬起頭來,發現後面是一間大廳,大廳內鋪地的地毯早已爛得只剩下一堆破布條,上面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與蛛網。

  抬步入內,左右兩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帷幔從柱子上無力地垂下,垮在地上。周圍有一些雕像,但要嘛橫倒在地,要嘛殘破不堪。

  正前方是一道樓梯,牆上掛著幾幅空空如也的畫框,方鴴想是原本保存完好的掛畫,被之前先到一步的冒險者給盜走了。

  搬空之後,便只剩下這個破敗的大廳。

  姬塔跟在他身後走入大廳內,這才起了一些好奇心,左右張望。塔塔小聲而安靜地介紹著一些物什的作用與歷史,她也安靜地聽著。

  三人檢查了一遍大廳,但並無什麼發現,這個地方似乎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大廳往內只有他們留下的足跡。

  大廳中央,兩側迴廊通向一樓的其他方向,方鴴打算從一樓開始檢查,省事的辦法自然是他與姬塔分頭行事。但他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他可不想把博物學者小姐嚇出什麼事來。

  姬塔大約也察覺到這一點,微微有點不好意思。但她是寸步也不願意離開塔塔小姐的。

  但檢查了幾間房間之後,方鴴意識到自己的方法有些不太對。「這樣下去還是太費事了——」他對自己肩頭上的妖精小姐說道:「這座城堡這麼大,我們這麼一間間房間檢查下去,兩天時間根本不夠的。」

  雖然外面還有其他人,但城堡下面的山谷也不小,奎蘇女士帶來的人也未必夠用。

  這還是他一邊控制著幾隻發條妖精在建築內穿梭,不然進度還要更慢一些。

  「這個笨辦法顯然行不通,」方鴴繼續說道:「我們或許可以換一個思路,想想看如果對方還在這座城堡之中。或者他們曾經到過這裡,會去一些什麼地方,留下一些什麼痕跡。」

  「一般來說,」塔塔想了一下,答道:「騎士先生,冒險者探索一座古堡時,感興趣是此地的財物。這些東西要嘛隱藏在地下密室之中,要嘛在主人的房間的夾層內。」

  方鴴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一個思路。雖然他不明白那些人前往此地的目的是什麼,但他可以至少作排除法,這比先前的笨辦法有效率多了。

  不過他是工匠,不是建築師,對於各類城堡的內部結構並不熟悉。要找到可能存在的地下室,書房,與其他重要房間並不容易。

  好在這也難不倒三人,無論是姬塔還是塔塔,兩人都擁有豐富的知識。

  「讓我來試試吧,」姬塔輕輕吐了一口氣:「……說不定能找到那些地方。」

  方鴴點了點頭。

  姬塔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總算可以發揮一點作用。

  不過博物學者小姐走了幾步,又有一些好奇,小聲問道:「艾德哥哥,塔塔小姐為什麼管你叫騎士先生呢?」

  「這個嘛……」方鴴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破綻。他厚著臉皮答道:「這是因為我給塔塔小姐作的設定。」

  「設定?」

  「就、就、就好像……」方鴴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地形容道:「有些人喜歡『主人大人』這樣的稱呼一樣,這只是一種……嗯……癖、癖好。」

  好在姬塔輕輕喔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這也還好是這個有些安靜的小姑娘,方鴴打賭——要是是天藍在這裡的話,保準會打破沙鍋問到底。不過好在他已經想出了一個『還算合理』的藉口。

  而姬塔只在黑暗之中輕輕重複了一聲。

  「騎士先生……」

  聲音小到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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