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275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1 23:45
第三十八章 交鋒

  礦道黑暗的環境下,照明水晶灰白的光映出一片並不太大的範圍,岩層中有細細的水晶砂,不遠處是一片品質很差的石英柱。礦道頂上,正滲下來一層水痕,宛若帷幔的陰影。

  在光暗交界處,一叢巨大的石英柱下面,博物學者小姐曲膝坐著,銀色的大書放在併攏的膝頭上。她輕輕推了一下眼鏡,一邊用手在魔導書上反覆比劃著什麼。

  不遠處神官小姐低著頭,口中念念有詞。她忽然停下,抬起頭,看著火槍手、弓手與近衛劍士在洞穴另一頭挖坑,然後源源不斷將沙土運到另一個洞穴之中掩埋起來。幾人交錯的影子在牆上移動著。

  正是這時,眾人的通訊水晶同時一亮。

  暗紅色的光芒只在黑暗中一現,然後很快又黯淡下去。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低下頭看了一眼——來了,他們同時轉過目光,看向方鴴。方鴴正一言不發地拔掉面前構裝體插在自己魔導爐上的管子,輕輕拉起風鏡,最後掃視了一下四周。

  同時也在心中默默過了一遍自己的計畫。

  他這才看向其他人。「準備好了嗎?」方鴴語氣很平靜,如同照明水晶平淡的光,幾無波折。但他心中其實並不平靜,就在幾個月前,他們與塔波利斯一個精英團差點在多里芬全軍覆滅,最後還是靠了一絲僥倖——依靠金焰之環,才成功解決那一事件。

  而當時拜龍教在幕後與龍火公會聯絡、並策劃了這一事件的人,應當就有這個代號為『信使』的傢伙,甚至可以說,這人在那個計畫之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因此方鴴在心中對此人可謂記憶猶新,深感忌憚。

  他當時在大聖殿地下確與對方打過一次照面,但並未真正交手,因為對方運氣不太好,死在了尼可波拉斯手上。不過這並不代表對方很好對付,他也可以輕易複製當時的情形,因為他畢竟也無法與多里芬幻境之中的尼可波拉斯之影相提並論。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陰謀詭計是可以無從遁形,可他也沒有絕對的實力。

  非但如此,現在反而是對方的等級比他更高,二十五級,高出他足足十級,而且說不定還有BOSS屬性。

  在艾塔黎亞,並不是每一個高級角色都可以稱之為BOSS。真正領主級角色區別於其他角色的,其實正是他們身上的力量模板。

  這有些類似於方鴴身上的祭禮這樣的東西,在艾塔黎亞有許多這樣來自於更高存在的力量源泉——比如這個人若真是領主模板,其身上的力量多半來自於拜龍教所信奉的黑暗眾聖——邪神們會給他們的高層信徒一些好處,在強化其力量的同時,並引誘這些人進一步墮落。

  當然,對於拜龍教徒來說,這種力量也可以來自於黑暗巨龍,甚至直接來自於尼可波拉斯。不過無論哪一種,都只能說明對方的強大。

  因此方鴴怎敢掉以輕心?

  他之所以選擇出手,是因為能看到成功的可能性,但那也畢竟只是可能性,而非絕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方鴴心中難免忐忑。

  只是少有地,他沒有把這種忐忑表現在外。

  因此眾人只能看到一張沒什麼表情的下半臉。幾人差不多都已經知曉了外面的情況,沒有信心,但至少也有勇氣,默默點了點頭。

  「那就按計畫行事吧——」

  ……

  在『信使』的指示下,山寇克像摘一粒砂子一樣將通訊水晶從小胖脖子上取下來,丟到雪地中——啪嚓一聲,『信使』一腳踩在上面,將之碾了一個粉碎。

  暗紅色的光芒在水晶墜飾的碎片上一閃即逝。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抬起頭看著被山寇克抓住小腿倒提起來的小胖子,後者鼻青臉腫,正倒懸在半空中晃來晃去。巨魔正用又尖又長的醜陋鼻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一副垂涎欲滴的貪婪的模樣。

  不過在得到自己『主人』的命令之前,這巨怪仍表現得低眉順眼,不敢有絲毫踰矩之處。

  「你在和誰聯絡?」

  信使冷聲問道。

  小胖子不敢作答,只心虛地看了青年團長一眼。

  信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信以為真。他冷笑一聲,這些聖選者自以為自己那點小把戲有多高明,可惜他瞭解他們甚至比這些人自己還要多一些。

  和那些老古董不一樣,他和這些人打過太多交道——甚至有關於對方那個世界的一些事情,他也掌握了不少信息。何況這些人對此事實上並未太多警惕心,他們對於自己的那個世界似乎懷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

  「……自以為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傲慢。」他心想,「這些人根本不瞭解力量的真諦,甚至不懂得何為永恆,聖選者看來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胖子還有點作用,他示意山寇克把對方放下來,以免這討人厭的小胖子腦充血而死。

  他倒不在意死一個人,不過損失一個有些用的工具,就很不划算了。

  他看了看森林的方向。

  陰沉沉的鉛灰色天空看不到太陽的高度,打天色正在一點點變暗,應當是七點鐘過一個塔裡亞刻的樣子。冷杉林正沉入暮色之中,蕭瑟的黑暗讓他一個亡靈巫師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他皺了一下眉頭。

  與這些人不同,他知道這片黑暗的林地下面有一些詭異的東西。雖然說他也正是為了那件東西而來,不過他也不願意在夜裡與那些東西照面——不管月光透不透得過雲層,一到圓月之夜,那些東西汲取了龍血的力量之後才會變得真正可怕。

  時間已所剩無幾,他必須在月升之前離開山谷。

  但他並未表現出心急之色,只輕輕放下手中的骷髏杖,指向其中一人。「你進去看看。」

  那人鳥都不鳥他,將頭一別。但『信使』一橫法杖,射出一道黑光擊中那人,將他擊飛出去,骨碌碌在雪地中滾出去老遠,聲息全無。

  「我說過,我不要一無是處的廢物。」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同時將手中法杖指向另一人。

  那人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魔導士,被嚇得梨花帶雨,幾乎說不出話來。『信使』一皺眉頭,但忽然之間,女魔導士身邊站出來一人,開口道:「我代她去。」

  『信使』看了對方一眼,也不關心對方是什麼身份與職業,對於這種無聊的感情心中一哂,不過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他只關心有沒有人去。

  至於是誰,並不重要。

  正如他所說,要不要殺這些人,其實也不重要,只不過其他討厭交換。

  因為交換也是一種讓步——

  他輕輕一揮手,讓兩具骷髏從積雪下爬出來,跟著那人進入礦井之內。他雖讓這些人作為誘餌,但並不表示他信得過這些人。

  亡靈巫師真正信任的,也只有自己的亡靈生物物而已。

  礦井內。

  火槍手正一個人藏身於黑暗之中。

  他有點緊張地握了握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的藏身處——這其實不過是兩叢石英柱之間的一處凹陷而已,照明水晶的光熄滅之後,四周只餘下一片漆黑。

  他輕輕用手摸了一下冰涼的水晶表面,一絲刺痛,讓他不由自主地縮回手。

  遠處黑暗之中,有節奏的滴水聲叮咚傳來。

  他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清楚自己的同伴應當藏身於那之後,只是看不到在什麼位置。

  礦井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唯一可以看到的只有系統一行幽藍的數字,正清晰描述出他現在的狀態——

  心跳一度到達了一百二十以上,血液流動也在加速,因為過於緊張,讓他感到腦門幾乎都有些發緊。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零下的溫度,他手中劍柄幾乎都握出了汗。而正是這個時候,他終於聽到前面有沙沙的聲音傳來。

  步子很慢,但火槍手聽了一下方才確認自己不是幻覺。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個『資深冒險者』告訴自己的話:

  「你記住,如果看到進來的是自己人,對他招手,但不要開口。」

  「然後向左後方離開。」

  「在我倒計時結束之前,退回之前的洞穴之中。」

  但如果進來的不是自己人怎麼辦呢?

  火槍手忍不住思考著這個問題。

  前方轉來一道黯淡的光芒,那應當是照明水晶的光。火槍手心中猛地一跳,亡靈毋須照明,來的真是自己人——當然也可能是亡靈巫師本人。

  不過即便是他也不相信,那亡靈巫師會大意到這個程度。

  光轉向這個方向,後面映出一張面孔——是魯斯,團裡的鐵衛士,因為暗戀團裡比自己大三歲的魔導士小姐,還被他們笑了好一陣子。

  但火槍手現在一點也笑不出來,他不知道那光後面有沒有亡靈尾隨其後,但一想到那『資深冒險者』的話,還是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

  魯斯沉著一張臉,握著水晶正向前走去。他其實不是不可以趁機逃走,團長多半也不會怪他,但一想到自己喜歡的那位女士還在對方手上,他便下不定決心。

  何況後面那具骨頭架子多半也是派來監視他的。

  正是這個時候,他手中照明水晶的光忽然映出一個人影。魯斯楞了一下,才發現那是團裡的火槍手,後者在水晶的光芒下蒼白著一張臉,向他揮了揮手。

  他大吃一驚,小胖不說他們幾個人已經死在洞裡面了嗎,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逃出去?

  但火槍手只在水晶光芒下一閃身,便消失在那裡的洞窟背後。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加快了腳步想要追過去——但正是這個時候,他聽到一聲輕輕的吟唱聲:「黑暗——」

  一道漆黑的射線正擊中他手中的照明水晶。

  黑暗術。

  魯斯身為鐵衛士的天生本能反應過來這個牧師神術,他手中的水晶已經微微一閃,像是遮上了一層幕布,徹底暗了下去。但在一切陷入一盤漆黑之前,他已經一手握盾轉向黑色射線射來的方向,謹防有人突然襲擊。

  可一雙手從他身後伸來,將他向後一扯。

  魯斯心中大驚,沒料到自己背後還有人——不過襲擊他似乎並不是亡靈,那捂著他臉上的手溫熱明顯帶著溫度,怎麼感覺也是活人的臂膀。

  他正要掙扎,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別動,是我,魯斯!」

  是小胖隊裡的近衛劍士。

  他們的團隊並不大,每個人互相熟識,魯斯一下便分辨出這個聲音來。他正要問什麼,但那個人在黑暗中對他搖了搖頭,拉著他退向一側。

  然後低聲對他說道:「帶通訊水晶了嗎?」

  魯斯點點頭。

  「取下來交給我。」

  「等等,為什麼?」

  「保險起見。」

  近衛劍士低聲答道。

  同時他心中想起的是那位『資深冒險者』對他們說過的話:「不管進來的是誰,先解除他的通訊水晶。」

  魯斯想了一下,選擇相信自己的同伴,雖然到現在為止,這件事透著詭異。不過他也看得出來,小胖並未說真話,他們似乎對那亡靈巫師有想法。

  他看著近衛劍士取下自己的通訊水晶,丟在地上,然後一劍劈成兩半。

  近衛劍士抬起頭看著他,提醒道:「快,慘叫一聲——」

  「什麼?」

  「慘叫一聲。」近衛劍士嚴肅地對他說道。

  魯斯有點無所適從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之前進入這個洞穴的方向,其實正是一個轉角——而照明水晶的光芒一消,後面兩具骷髏架子立刻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只是一片漆黑對於它們並無任何影響,兩具骨頭架子微微一頓,然後加快步子追了過來,然後它們便聽到了前方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當然——如果它們真能聽到的話。

  不過方鴴相信,至少背後的人是聽到了。

  兩具骨頭架子一經過轉角,那裡懸浮在黑暗之中的發條妖精微不可查地咔一聲,內置的視訊水晶跟著兩具骨頭架子從左轉向右。

  方鴴正透過風鏡之中內置的鏡頭看著這一幕,右手金屬手套輕輕一抬。

  黑暗之中,兩具八足張開匍匐在地上的扁平靈活構裝忽然緩緩升起,上方一個球形裝置彈開來,張開一面無形的力場。

  重力場憑空降下。

  兩具骷髏齊齊一頓,再抬不動步子,那感覺對於外面的召喚來說,就像是一下子自己的召喚生物失去了控制一樣。

  但這還不算完——

  方鴴再抬起左手,兩具構裝胡蜂一樣的靈活構裝從天花板上落下,悄然無聲地投下一枚懸浮炸彈。大約半秒鐘之後,黑暗中一聲輕鳴,下一刻,一片刺眼白光綻放而出……

  方鴴早有所料地閉上眼睛。

  「姬塔,現在。」

  博物學者小姐打開魔導書,同樣閉著眼睛,心中估算著位置,右手向前盲引:「荊棘——」

  ……

  『信使』忽然發出一聲悶哼。

  他猛然張開眼睛來,已是忍不住淚流不止。

  他最後一幕看到的一片白光,差點讓他一下失明。過了好一會,他才穩定住情緒,握著骷髏杖,輕輕後退兩步。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在那個轉角之後,那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樣。他自然聽到了那聲慘叫,但頃刻之間就失去了對於自己骷髏的控制,然後便是一片白茫茫的光。

  對方奪取了他對於亡靈生物的控制力?

  『信使』心中有點狐疑,最後那是魔力反噬,可也未免太輕了一點?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水晶,與那『工具』手上通訊水晶綁定的傳訊水晶,早已在他手心之中四分五裂,化為一片粉末。

  這倒是有點像是魔力反噬的樣子。

  他不由沉默下來。

  若礦井之中真是那巫妖,到是可以很簡單地作到這一切,不過他既然敢來找它,自然不會畏懼對方這點兒手段。

  只是要不要進去?

  看起來靠這些廢物是不足以逼迫對方現身的,他心想。但要進入礦井之中,就得放棄山寇克,畢竟以巨魔的體型,可進不去礦道下面。

  『信使』只思考了片刻。

  然後他才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癱在地上的女魔導士,對自己的黑劍士下令道:「那廢物死了,殺了她。」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骷髏劍士已手起刀落,後者立時身首分離,香消玉殞。

  『信使』冷酷無情的舉動差點氣得選召者們差點暴走。

  只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的怒火也並未什麼作用。

  後者只看了這些人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礦井之內。

  神官小姐正從兩具骷髏的殘骸之中撿起一枚破碎的水晶,她抬起頭來,有些驚訝地將水晶的碎片交給方鴴。

  「這真是孿生水晶。」

  「那人是把傳輸印記植入了魯斯的通訊水晶上,然後用這對孿生水晶傳遞洞**的情況。」

  方鴴接過水晶,臉上並未有什麼驚訝的神色。

  「這很正常,亡靈巫師與戰鬥工匠不同,亡靈不能像是靈活構裝那樣在範圍內無限制地傳輸信息。亡靈巫師要想透過召喚亡靈感應環境,首先須得要沒有障礙物。」

  「這一點在洞穴環境下尤難做到。」

  「所以他們一般會用別的手段來彌補,孿生水晶就是其中之一,不過這種水晶和發條妖精的視訊水晶一樣,需要不斷地補充魔力。所以單單是亡靈是無法攜帶它的,但借用選召者的魔導爐就沒有問題了——」

  魯斯看著自己被劈為兩半的通訊水晶,聽其他人描述,這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忍不住問道:「可你怎麼知道那人會這麼做?」

  方鴴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會說,他其實和對方打過交道——

  而以那『信使』喜歡在藏在幕後的一貫作風,多半會利用好身邊的『工具』——即這些選召者。

  何況邪教人士大多生性多疑——因為不多疑的多半也上了斷頭台,這樣的人不會單純相信小胖子的一面之詞,即便它看起來合情合理。

  因此試探是必然的選擇。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弓手這才問道。

  其他人大多也看著方鴴。

  這下他們是真的一點也不懷疑方鴴是冒險者總會派來的資深人士了。

  所有人當中,大約也只有姬塔一個人在暗中偷笑,有些好笑於自己隊長的偽裝。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2 22:48
第三十九章 陷阱

  愛麗莎的目光從暮色下一片山丘之間巡弋而過,越過一片冷杉林,才在空地上看到那些被亡靈看押的選召者。過了一會,她又看到了另一個方向樹林邊緣來回徘徊的巨魔。

  她這才收回視線,悄悄回到灌木叢中,拿起通訊水晶,通報了一聲:「隊長,我到地方了。」

  「按原計畫行事,他已經進入礦井了,小心一些。」那邊傳來方鴴的聲音。

  「知道了。」

  愛麗莎左右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弓起身子,像一隻山貓一樣躍向一側矮坡之下。那裡有兩塊巨岩,她藏身於巨岩之間,消失在背後暗色的灌木叢中。

  其過程悄然無聲,遠處冷杉林安靜而寂然。

  礦道的入口——

  積雪幾乎已經將入口掩埋了大半,只是新近有人掘開過一個口子,口子邊緣雜草叢生,裡面黑洞洞一片。

  『信使』站在入口邊緣,讓亡靈近衛舉起手中的松脂火把——亡靈生物雖有黑暗視覺,但亡靈巫師可沒有——而且照明水晶是煉金術用品,亡靈卻用不了這個東西。

  火把火光照亮了不大的範圍,但也足以勾勒出入口處的輪廓,『信使』抬頭看著幾十年前留下的木樑不堪重負,坍塌下來,上面的鐵鉤子上原本是掛礦燈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幾條掩埋在雪下的生鏽鐵軌,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深處。

  他看著那幾條鐵軌,心中暗想自己判斷沒有大錯,這個入口即便是完好時,山寇克也進不來。

  而亡靈巫師本身羸弱,召喚物又太過呆板,山寇克是他一大臂助,他當然清楚這一點。只是之前的試探也沒任何收穫,得到的信息又似是而非——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再讓那些人進去也不會有什麼收穫,只徒勞地浪費他寶貴的魔力而已。

  天色將晚,他沒時間在這裡耽誤,而一想到月夜之下那些可能出現的東西,他也不得不親自前往探查——爭取趕在銀月初生之前結束這一切。

  前後四具黑劍士護在他左右。

  同時他身邊還有一頭高大的食屍鬼——吞屍者,一種進階的亡靈,等級二十三級,是除山寇克之外他手邊最強戰力之一。

  當然在保持距離的情況下,亡靈巫師本身戰力也不俗,何況他還掌握著『那位大人』的力量。仔細想了一下自己掌握的底牌,『信使』心中稍定,才命令黑劍士繼續前進。

  深入礦井之內後,氣溫似乎愈發寒冷,不過這對於亡靈與亡靈巫師皆無任何影響,只是隱隱感到礦道之中似乎經年累月瀰漫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信使』回過頭,四下看了看。亡靈巫師對於死靈法術的黑暗氣息十分敏感,這股氣息才讓他稍稍放下一些心來——那的確是亡靈法術留下的氣息,而且並非是一般的亡靈法術。。

  一般的亡靈法術是很難營造出這樣的效果的。

  作為亡靈巫師,當然對於同僚更為瞭解,只有那些強大的法術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他這才有些肯定。看來那令人生厭的小胖子說的是真的,那頭巫妖真的藏在這下面。而他對於艾矛堡有些瞭解,一如對於這座礦井的瞭解一樣。

  這座金礦井曾經主導了馬松克一帶的興起,那大約是在艾矛堡荒廢之後幾十年後的事情,淘金人發現了這片礦脈——引來了冒險者與淘金熱。

  只是三四十年前,礦脈逐漸枯竭,人們進一步向下挖掘時,傳聞挖出了一條通往地獄的通道。

  那之後怪事頻發,礦井中傳出鬧鬼的消息,請來冒險者無濟於事,甚至失蹤與死亡了不少人。後來血薊林地與上面這座古堡的名聲不脛而走,再往後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他心中輕然一哂,對於這些傳聞也不屑一顧,那些人挖出的當然不是什麼通往地獄之路,而是城堡龐大的地道。

  那地道之下是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如果那巫妖真的在這下面的話,那東西多半落在它手上。『信使』很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心中並未有太多緊張,只從長袍之下取出一隻銀色的鼻煙壺握在手中。

  多里芬一行雖然功虧一簣,但也不是全無收穫。

  「只可惜傲慢權杖落在了塔波利斯那些人手上,暴殄天物……」『信使』暗想。

  由於信息傳遞緩慢。對於他們這些幾個月才會重回文明世界之中一次的黑暗人士來說更是如此,因此許多人並不知道當初在多里芬幻境之中,真正主導局面其實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因此只把這筆賬記在了塔波利斯騎士團頭上。

  當然他更不清楚。

  在火把明暗不定的光芒之下,不遠處岩壁的一條裂口之下,一雙毫無生命氣息的構裝體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通過這一段礦道。

  礦井深處。

  照明水晶的光早已熄滅。

  黑暗中只有金屬手套上表盤偶爾發出『咔咔』的聲音。

  風鏡的鏡頭在幽暗的環境下左右移動。而所有人面前,只有一個虛擬的世界,幽藍色的光芒,仍舊點亮每一個人的眼睛深處。

  包括方鴴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漆黑之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在每個人的通訊欄之內,一條條閃爍著藍光的信息正躍然其上:

  「那傢伙進來了。」

  「他經過了A2區域。」

  「大約兩分鐘之後抵達設伏區。」

  對方前進速度不快不慢,顯得十分謹慎。

  每個人都有些緊張。而一片幽暗之中,姬塔眼底同樣折射著這幽光,忽然輕聲問了一句:「BOSS真的會上當?」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

  他心中其實也不是有十成的把握,但在戰鬥之中又何來十全十美的準備?他們最大的優勢在於信息上的優勢,敵在明我在暗,他知道對方的身份,甚至目的為何。

  而對方卻不知道他們在準備一些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敵人究竟是誰。

  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那拜龍教的『信使』從進入礦道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處於不利的環境之下了,一般來說,施法者是要儘量避開在狹窄的環境之下作戰的。

  尤其是在缺乏保護的情況之下。

  「如果他真是進來尋找那巫妖的,」方鴴答道:「這至少說明兩個問題。」

  姬塔在黑暗中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方鴴的聲音輕輕的:「你我皆見過那巫妖。」

  「所以他一個二十五級的亡靈巫師憑什麼敢來找一位巫妖的麻煩?」

  「要嘛是那巫妖也是拜龍教的成員——」

  「要嘛就是,他手上有足以逼迫對方讓步的東西——」

  方鴴心中一一閃過多里芬,格羅斯爾家族,和羅克倫-格羅斯爾幾個名詞與名字,隱約感到一條線已經串聯在一起。

  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作兩手準備。

  他回答姬塔道:「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機會。」

  博物學者小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方鴴估算了一下時間,這才在通訊頻道之內輸入一行文字:

  「魯斯,在嗎?」

  「我在。」魯斯借用火槍手的通訊水晶回答道。

  「把鏡像者放下,可以離開了。」

  「明白。」

  方鴴吸了一口氣,這才按下發送鍵:

  「各位,計畫開始。」

  當這一行文字出現在每一個人的眼簾之中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或許只有姬塔稍好一些,她在多里芬早見過了更強大的敵人,甚至包括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尼可波拉斯之影。

  後來芬里斯一戰她雖沒親身經歷,但事後也天天聽箱子與帕克描述,知道當時的情形有多凶險。在聽慣了這些更加凶險的故事之後,眼前這一戰似乎也平平無奇了。

  但其他人卻沒這麼奇幻的經歷。

  他們所在冒險團中等級最高的也不過是他們團長,才不過十五級而已,而正常十五級哪會遇上這些事情?即便遇上,也是一個團滅了當。

  幾人之前所面對的BOSS當中,最強的也不過就是這次所見的山寇克。

  便是挑戰這頭『傳說之中』的巨魔,團隊也做足了準備,即便如此一樣損兵又折將。那巨魔在戰鬥之中表現出的戰鬥力,甚至足以令他們為之膽寒。

  而一位二十五級的亡靈巫師BOSS,則有些超出想像之外了。

  事實也是如此,之前不過一個照面,團隊就差一點全軍覆滅。甚至說是已經全軍覆滅,或許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而靠他們這幾個邊緣成員,平日裡在團隊中也不過是負責打下手,現在居然要去埋伏一個二十五級的亡靈巫師BOSS,聽起來怎麼也有一些天方夜譚。

  因此幾人的忐忑不安完全不難理解。

  雖然明知做足了準備,可誰又能保證準備真能奏效?即便奏效,又能發揮多少預期作用?

  那可是二十五級的BOSS啊,高出他們足足十多級——不要說BOSS,就是這個等級的普通怪物,他們也對付不了。

  黑暗中隱約出現了光。

  不是照明水晶灰白色的,穩定的光源。

  而是松脂火把搖曳不定的橘光,將幾具骷髏架子的影子,斜斜在岩壁上拉得老長。

  看到這一幕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知道外面那冷酷無情的BOSS已近在眼前——其中尤其是親身體會過的魯斯,更是連心跳都有些紊亂。

  他們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禱,寄希望於遇上的這個『資深的冒險者』,是真的足夠資深了。

  不過要是幾人知道這個所謂的『資深的冒險者』其實只有十四級,而那位博物學者小姐更是只有六級出頭的話,只怕心情一時間就有點難以形容了。

  『信使』在踏入A3區域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當然,他倒並不知道方鴴為這個看起來不太起眼的洞穴,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在火把明暗不定的光芒下,這個灰岩生成的洞穴充其量不過比外面的礦道稍微寬敞一些罷了。

  在洞穴的入口處,有一條深溝,上面鋪了一層薄薄的木板。亡靈近衛走上去時空空作響,引起了他的注意,不過他正準備去看下面是否有什麼東西的時候,木橋另一邊一件物什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一塊漆黑的金屬碎片。

  這碎片看起來再不起眼不過,在任何人看來也沒有絲毫值得注意的地方,灰撲撲的碎片或許來自於一柄碎裂的礦鎬、鏟子、或者某個冒險者盔甲的一部分,在這樣一個廢棄的礦井之下再常見不過。

  不過這塊碎片卻一下子吸引了『信使』的全部注意力。

  他也顧不得什麼木橋,只將手一揚,一道無形的力量將那碎片吸起來,握在手中。『信使』只稍一檢查,便忍不住揚起眉頭——正如方鴴猜測,他這樣的人再是多疑不過,先前或許還懷疑這碎片是一個陷阱。

  但一拿到手中,他立刻明白,這正是自己要找的東西。

  『信使』幾乎深吸一口氣,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這麼容易就找到了『那東西』的碎片,雖然一塊碎片或許說明不了什麼,但至少證明它確實是在這地下不假。

  他抬起頭來,立刻發現黑暗的深處竟然還有一塊碎片。

  若是在此之前,他可能還要懷疑一下,但現在碎片已經在手,由不得他不相信。何況他手上還有殺手鐧,即便這真是那傢伙在引誘他深入,他也絲毫不慌張。

  甚至有些將計就計的意思——

  『信使』這才抬步過橋,木板雖然吱吱呀呀作響,但也並沒有任何異常。他走過橋之後,再一次抬起手,準備將那金屬片吸入手中。

  但這一次,他卻微微變了臉色。

  因為走近一些之後,他才看到,地上的根本不是什麼『那東西』的碎片,而不過是一塊再普通不過的生鏽的鐵片而已。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信使』忽然看到前方的黑暗之中,搖搖晃晃出現了一道影子。

  他只一眼,便忽略了那影子的其他全部特徵,目光只死死落在對方手中的紫色水晶法杖之上。「羅格斯爾之杖!」『信使』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這句話來。

  「你果然在這個地方,」他冷笑一聲:「東躲西藏這麼久,這一次總算不藏了?」

  只是他話音剛落,那影子顯然並不打算和他寒暄,只將手一舉,便將手中紫水晶法杖向他指來。

  『信使』見狀大吃一驚,他也沒料到這一次對方竟然二話不說便直接動手。他甚至還來不及拿出手中的銀色鼻煙壺,只本能地向後一閃。

  但他一退的同時,那影子所指的地方黑影一閃而過,忽然之間爆炸開來。這次爆炸完全出乎『信使』的預料,爆炸的衝擊波差點直接把他席捲進去,並掀飛到一側岩壁之上。

  幸虧他還有魔法護盾,身邊黑光一閃,堪堪把第一次爆炸的衝擊波抵消。「這是什麼法術!?」『信使』心中還大驚失色,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亡靈法術——不但不需要施法動作,甚至毋須咒語,即便是超法術技巧,這施法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而且威力一點也不遜色。

  不過因為那紫色水晶法杖先入為主,他腦中也絲毫沒有懷疑,只以為對方又拿出了什麼新的亡靈法術。好在他也不是全無準備,藉著魔法護盾爭取的這一瞬間的時間,『信使』將手中骷髏法杖往地上一支,再支起一面灰色護盾。

  這是主動護盾,自然要比魔導爐的被動護盾厚實得多。

  雖然那『影子』在方鴴控制之下法杖連點,又在洞穴之中召來幾次爆炸,但也再難穿透這層主動護盾。只是『信使』感到魔力下降得難受,於是將手一招,讓後面高大的食屍鬼一下擋在前面。

  二十五級左右的肉盾型亡靈生物往前一站,雖然一樣被炸得皮開肉綻,但至少將自己的主人與爆炸的衝擊波徹底隔絕開來。

  方鴴在幕後透過發條妖精見狀,才不讓那『影子』放慢『法術』。

  當然,那影子不是什麼巫妖,不過只是鏡像者構造的一道幻影而已。而它使用的當然也不是什麼法術,而是原本就藏於暗處的火巨靈。

  方鴴估算了一下,在這次試探性進攻之中他損失了七個火巨靈,並未造成什麼太大的戰果。

  二十五級的BOSS無疑還是有一些東西的,無論是那巨大的食屍鬼還是對方的護盾,都十分棘手。想要對這『信使』真正造成傷害,顯然首先就要過這兩關。

  不過這是正常人的想法。

  在方鴴看來,也未必一定要過關。

  說不定可以繞開也不一定。

  「博物學者小姐的法術失敗了,」近衛劍士那邊傳來信息:「對方沒有損失——」

  方鴴在黑暗中看著這條信息,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他沒打算暴露火巨靈,因此只把之前的法術效果推給姬塔,反正和戰鬥工匠一樣,也沒幾個人知道博物學者有些什麼法術。

  他心中倒是十分鎮定,那畢竟而二十五級的BOSS,他也沒指望過一擊便盡全功。

  方鴴將手輕輕回握,便指揮鏡像者控制自己的幻影後退。

  A3區域中。

  『信使』好不容易才從暴風驟雨的攻勢之下找回主動權,卻看到遠處那影子居然轉身想跑——他當然不知那是方鴴的計畫,腦子裡只閃過一個念頭:「它知道我手上有那東西!」

  想及此,他怎麼會可能讓對方跑了,於是想也不想便舉起手中的銀色鼻煙壺,用盡全力向那影子擲去。

  方鴴只看到一道銀光穿過鏡像者的幻象。

  他還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麼。趕忙讓鏡像者控制著幻象像是散了架一樣一下倒在地上,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從之前的推測之中也分析得出來。

  那就是對方手上的底牌——

  他屏住呼吸,只寄希望於幻影的反應不至於超出對方的預料之外。

  「只要再靠近一些……」

  方鴴心中默默想到。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3 19:47
第四十章 猜猜誰是我?

  『信使』搖晃的視野中看到那道影子倒下,消失在黑暗中。他重重地喘息了兩聲,用蒼白枯長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咳嗽起來,亡靈法術以消耗生命為代價能承受魔力的侵蝕,一旦走上這樣一條道路,最終只有成為亡靈生物一個歸宿。

  而但凡沒有跨出那一步的人,等待他們的也只有生命燃燒殆盡化為黑暗的火花而已。但他蔑笑了一下,將力量握著手中的感覺,是那些軟弱的煉金術士永遠也不會懂得的道理。

  巨大的食屍鬼扭過頭來看著自己的主人。但『信使』看也不看它一眼,只一把將它推開,鬆開手,再重新握緊骷髏法杖,將它支在地上,咬牙向前走去。

  對方『倒下『的樣子雖與他想像之中不同,不過至少最後結果相差不大。

  黑暗沿著光前進的方向向後消退,火把的光輕輕晃動了一下,綻出一縷火花。陰影雕刻出亡靈蒼白凹陷的面孔,漆黑的眼眶之中,靈魂的火苗一動也不動。

  『信使』一步步走向前方,然而黑暗中有一個無聲的語調在倒數著他的步子。

  「十,九……」

  「八……」

  「七、五……」

  「……三、二……」

  「一。」

  光線映出『巫妖』骯髒的長袍的一角。

  『信使』輕輕咳嗽一聲,抬起頭來,無聲咧嘴一笑。他伸出右手,蒼白的手背上有一個銀色的紋章——斷角的巨龍,如金火一樣的瞳孔,閃爍於大地凡塵之上。

  一道無形的力量經由骷髏法杖之上捲向地面,但黑暗中並未傳來預期之中金屬拖地的噹啷聲響,那柄曾經痛飲七頭巨龍之血的聖劍之首也並未如想像之中一樣浮現。

  笑意凝固在了『信使』臉上。

  骯髒的長袍消失了,落在地上的紫色水晶杖也化作星星點點光芒,如螢火蟲,飛散於黑暗之中。身後亡靈近衛正在搖搖晃晃走上木橋,火把的光也逐漸向前析出原本藏於黑暗之中的事物。

  一具構裝體,黃銅的外表,渾如一個圓球,只是其上三隻紅寶石的瞳孔,正吱吱呀呀地轉向這個方向。

  鏡像者。

  「什麼鬼東西!」『信使』意識到不好,舉起法杖,左手兩指併攏向前一指,以一道亡靈法術穿透了那圓球的軀體。

  但黑光穿透的不過是正在虛化的圓球的影子而已。

  黑暗之中,方鴴瞳孔深處正倒映著系統幽藍的光芒。

  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而三隻正以不同方位監視著這一幕的發條妖精同時『咔嚓』一聲切換了一次鏡頭。他舉起的右手,在半空中輕輕一握。

  「易位——」

  圓球化為一道淺藍的虛影。

  黑光穿過圓球,擊中它後面的灰岩質地面,悄無聲息地在那裡蝕出一個幾寸深的坑——

  而淺藍的光正在半空中變幻著形狀,最後定格為一台四足雙刃的構裝劍士,實體化之後,從半空中轟然落地。這正是鏡像者唯二的能力之一,交換場上任意一台靈活構裝體的位置。

  它帶來的是一台步行者二型。

  但在七海旅團,團隊之中的其他人喜歡管這一型異體步行者叫做『火爪劍士』。

  步行者轟然落地,塵埃尚未落定。『吱』一聲它頭顱上淺黃色的晶體眼睛——或者說視覺目標捕捉器已沿著十字滑軌滑向一側,焦距縮小,並鎖定了『信使』。

  「步行者二型?」『信使』心中已明白自己中了埋伏,但仍冷笑一聲——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些人究竟與那巫妖是什麼關係——那紫色水晶杖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先入為主的印象一直留到了現在。

  「……哪裡找來的老古董?」

  他低吼一聲,一揮杖,同時伸手一抓,嘩一聲響,一片白骨利爪從地下升起,抓向步行者的四足。

  可正是這個時候,『信使』心中感到一種明顯的悸動。

  那悸動與其說是對於危險的敏銳,倒不若說是魔力流動帶來的預知,像是蛛網之上的一種本能,魔力的顫鳴,將一個點上爆發出的恐怖能量波動頃刻之間傳遞到了這張網上的每一個節點。

  不妙的念頭才剛剛在『信使』心中升起。

  他便已經看到一道道宛若曦陽初生的光,從步行者二型結構之上的每一條縫隙之中洶湧而出。那光是如此的璀璨與奪目,以至於構裝體的晶狀眼睛之中也射出一道絢爛的光線。

  並且在這光之中,化為灰燼。

  呼一聲響,三支火把的光瞬間熄滅。

  而一道金色焰環從黑暗之中誕生,並橫掃一切。

  遠遠在另一個洞穴之中的魯斯,正在向前方發足狂奔,但後面的衝擊波一樣追上他,將他掀飛在地,並狠狠吃了一口泥土。

  他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有些驚愕地看向後方。

  這也是博物學者的法術?

  A3區域的入口處。

  躲在坑道之中的人感受著勁風掃過木板之上,那感覺像是一把鐮刀掃過頭頂,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看向上方,但只看到一片掃過的煙塵。

  有人已經戰戰兢兢地在通訊頻道里問起那是什麼法術。

  神官小姐第一個提出這個問題。

  屏幕的螢光正照在姬塔的臉上,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臉紅。可隊長親自叮囑過她,她總也不好意思改口——那個名字是、是:「姬、姬塔的大、大炸彈……」

  「啥……?」

  眾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有這樣的法術嗎?

  小姑娘紅著臉,隊長是有一些不太會取名字,可不知為何,她又覺得這個名字似乎也還不錯。

  但且不提這個有關於名字的小插曲,作為始作俑者方鴴絲毫也沒有自覺——他只從黑暗之中重新睜開眼睛起來,用手一支,風鏡自動從他雙目之上滑開。

  他解開領口的扣子,丟下有些礙事的斗篷——沒有辦法,戰鬥工匠也沒有專門的裝束,所以在近身戰鬥之前,他們往往會輕裝上陣。

  方鴴輕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然後拍了拍一旁姬塔的肩膀,對她說道:「跟上來。」

  三隻發條妖精已經在爆風之中失聯,不過他在最後一刻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火爪劍士』首戰告捷是在芬里斯的地下,一舉炸死了古君獵手。

  那雖然是也二十多級的BOSS,但畢竟只是一個幻影,而且當時他用上了兩具『火爪劍士』,才一戰以盡全功。而這東西要比『火巨靈』難生產得多,從芬里斯一行至今,他也只再補充了一具而已。

  簡而言之,戰鬥還未結束。

  一具『火爪劍士』,應當是沒有炸死那『信使』的。

  他看到的是最後一個場景是『信使』的被動護盾在火焰之中張開,那食屍鬼也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將自己主人護在懷中。

  火焰將它化為碳灰,但最後方鴴還是在那下面看到了主動護盾厚實的光芒。

  然後發條妖精便在風暴之中化為了零件。

  不過對方應當極為不好受才是。

  即便是二十五級BOSS,在這樣的衝擊之下也應當會受到極大的削弱,而接下來,才是最後的戰鬥。黑暗之中,方鴴緩緩向前走去,空氣中瀰漫著硝煙的氣味,煙塵四散,洞穴之中變成了宛若迷宮一般的場景。

  他經過魯斯時,拉了一把對方。

  只是那人看他和姬塔時,明顯帶著一些敬畏的目光,大約是真以為他是三階以上的冒險者了。

  但方鴴也沒說,只繼續向前走去。穿過瀰漫的煙塵,大約一兩分鐘之後,他才聽到了重重的咳嗽聲從從前面傳來,揚起的塵土正在緩緩向兩側分開,那後面一個黑色的光盾若隱若現,正位於一具焦黑的骸骨之下。

  那巨大的食屍鬼還保持著被燒化之前的姿勢,護在自己主人的面前,但它原本壯碩的軀體,此刻只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骨頭架子。

  燒焦的皮肉與內臟,甚至是眼珠子,正從骨架之上紛紛脫離。

  食屍鬼的第一道關卡,已正式宣告消亡。

  而臉色慘白的『信使』正抬起頭來,他重重地咳嗽著,幾乎咳出血來,眼中與手上皆佈滿血絲,那是亡靈法術反噬的紋痕,顯然受傷不輕。

  他手中的骷髏法杖咯咯作響,也不知是因為極度憤怒,還是因為極度恐懼。

  兩台能天使帶著幽藍的光,出現在了方鴴身後。

  這光映在方鴴臉上,總算讓『信使』看到他的樣子,多里芬的記憶湧上心頭,似乎隱約對面前這個少年有些眼熟:「你、你是……?」

  但方鴴怎麼會給他這個說話的機會,只低喊了一聲:「上!」

  亡靈巫師反應過來,低吼一聲。

  後面橋上的黑劍士正將手中熄滅的火把一丟,高舉起劍,向這個方向狂奔而至。但方鴴將手一橫,金屬手套輕輕一握——黑劍士們踏上木橋的那一剎那,下面埋伏的Ts-1潛伏者同時發動。

  幾重重力阱一齊施加於亡靈近衛身上,木橋轟然坍塌,四具亡靈近衛同時墜向下方的深澗之中。

  早已埋伏在那裡的近衛劍士、火槍手與弓箭手立刻便是一輪攻擊覆蓋上去,再加上後面神官小姐的法術,一具黑劍士幾乎當即被打得四分五裂。

  理論上來說,重力阱會持續兩三輪的時間,這點時間怎麼也夠幾人把黑劍士處理個七七八八。

  但正是這個時候,『信使』忽然用法杖地上一插,得到方鴴命令上前的魯斯被一只從地上伸出的巨大骨爪,死死抓住。

  大約是為了救自己的同伴,再加上那亡靈巫師明顯是一副強弩之末的樣子,那神官小姐也膽大起來。伴隨一聲清脆的祈禱音,一束光集中在她的法杖之上,她率先發起了攻擊,向『信使』射出一支光矢。

  光矢術是米萊拉神職者在二十級以下最強的攻擊法術,對於亡靈與黑暗生物來說更是如此。可這位小姐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完全忘了自己與對方之間的等級差異。

  果然光矢還未擊中『信使』,便在半空中化為一束黑色的火焰。

  「啊!」神官小姐大吃一驚,沒料到自己法術竟會被反制。

  『信使』獰笑一聲,那木橋之下果然有埋伏,他先前為那碎片吸引了注意力,全然沒察覺這一點。可惜的是,這些人實力也太弱了一些。他再一揮法杖,神官小姐立刻慘叫一聲倒飛出去跌回坑道之下。

  正在攻擊黑劍士的近衛劍士與火槍手嚇了一跳,正準備轉身上去救援。

  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卻低喊一聲:「別過去。」

  兩人微微一怔,然而一支長箭已經越過他們,正中那神官小姐肩頭。後者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但卻直挺挺地伸出雙手,發出一聲嘶吼。

  近衛劍士和火槍手見狀大吃一驚,才發現神官小姐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面目猙獰,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

  「是控心術,」弓手放下手中的弓,冷靜地說道:「想辦法制住她。」

  方鴴這才回過頭。

  面前這傢伙看起來似乎一副已要傷重不治的樣子,但僅憑剩下這點戰鬥力,竟也一樣和他們這些人打得有來有回。

  畢竟是貨真價實的二十五級BOSS啊——

  而且他知道,對方肯定還有底牌,對方現在表現出的實力,也不過只是一個這個等階的亡靈巫師應有的水準而已。

  「別給他施法的機會。」

  「越是力量強大的法術,越需要準備時間。」

  黑暗中傳來塔塔小姐的聲音。

  方鴴回過頭去,並未看到妖精小姐與貓女士的蹤影。

  而幽暗之中,他隱約看到了博物學者小姐銀色魔導書的反光,姬塔在那裡——她應當也進入了預先準備好的位置。

  方鴴這才回過頭來。

  「還敢走神,」『信使』腦子之中此刻已經找出了那張記憶之中的面孔,總算記起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對方,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多里芬的帳,正好在這裡一齊算。」

  他蒼白的右手成勾,一爪向方鴴抓來。

  但方鴴只是看著他而已。

  同時亮出了一直隱藏在身後的左手。

  五指併攏,金屬手套在黑暗中閃爍著一絲冷光。

  那白骨之牢尚未形成,只有一道銀光閃過,猶如黑暗之中由上向下衍生的分界線。『信使』心頭一寒,不得不放棄手上的法術,側身一閃。

  修長的構裝少女猶如憑空閃現,悄然無聲地從他身後劃過,細平劍刃從護盾之上一斬而過。

  方鴴的視野之中跳出了一個淺藍色的護盾傷害數字。

  『信使』悶哼一聲,回過頭去,才驚覺對方左右手居然都可以控制靈活構裝。而能天使一擊命中之後,力場環約束它向後一閃,輕巧落地。

  前者舉起骷髏法杖,正準備反擊,卻發現能天使一落地之後頃刻一分為三。

  三具一模一樣的能天使立於黑暗之中,彼此猶如鏡像。

  方鴴輕輕的聲音這才傳來:「猜一下,誰才是我?」

  他舉起右手,整理了一下手套。

  同樣兩個一模一樣的他,正出現在他左右。

  『信使』深吸一口氣,沒想到自己會受到小輩的調戲。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怒吼一聲,舉起法杖,一道黑光向方鴴射來。

  但三個方鴴一動也不動,黑光穿透其中一個他的身體,那影子晃動了一下,毫髮無傷。然後三人彼此交錯了位置,又重新站在『信使』面前。

  方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彷彿絲毫也不在意對方的攻擊:「想要測試我的反應,好找出誰才是本體麼?」

  「沒關係,我們看看誰機會更多。」

  話音一落,三個他以同一個動作舉起右手,同樣向左下一斬。

  『信使』身後,三具能天使同時向他撲來。『信使』眼瞼低垂,並不為方鴴語言所動——顯然之前的憤怒也不過是他裝出來的,他只在心中默默記下方鴴之前的位置,同時下意識側身閃避了一次,而同樣無動於衷地舉起法杖再一次施展法術。

  他的判斷再一次出錯,側身讓開了一道幻影,而真正的能天使依舊一劍斬在他護盾之上。

  又是一個淺藍色的數字。

  黑色的護盾明顯黯淡了不少。

  不過他的法術仍舊完成,一道黑光穿過另一個方鴴的幻影。不遠處骨牢之中的魯斯,正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他發現『信使』先後兩次攻擊,居然擊中不是同一個幻影,可方鴴明明交換了位置。

  是巧合?還是這亡靈巫師真的記下了交換的順序?

  方鴴仍舊面不改色,左手開始控制另一組能天使。

  『信使』側身一滾,這一次他成功閃開了能天使的攻擊,不過起身時向方鴴施展的法術,也一樣被方鴴避開。黑暗狹小的空間之中,兩人之間兩次交手,彼此交錯而過。

  這一次魯斯總算看清了,『信使』的第三次攻擊果然是向著不同的鏡像去的——

  他真的記住了對方交換的順序,甚至連能天使交換的順序也都記住了。

  這是何等驚人的臨場記憶力?

  他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提醒方鴴。可那亡靈巫師的動作實在太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發起了第三輪攻擊。

  方鴴明顯有些跟不上來了。

  魯斯有些焦急,用力搖了一下骨牢,想要出去幫忙,但骨牢紋絲不動。而另一邊,黑劍士與反戈相擊的神官小姐也一樣纏住了其他人的手腳。

  第三次交擊。

  第二台能天使與它的分身終於抵達,由於這一組是第一次展開攻擊,那『信使』果然閃避不開,被一劍斬在護盾之上。

  主動護盾一陣搖晃,幾乎已經瀕臨破碎的邊緣。

  當然,若他是狀態完好的情況下,區區方鴴與兩台能天使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破開他的護盾。只是先前吃了『火爪劍士』幾乎零距離的爆炸之後,他護盾本身就已是強弩之末了。

  不過也已夠了。

  『信使』咬牙切齒地想到,同時手中骷髏法杖射出黑光——三個幻影之中的最後一個,無論如何也只能是本體了。

  「抓住你了!」他獰笑一聲。

  但笑容頃刻之間再一次凝固在了他臉上。

  因為他分明看到這必中的一擊,穿透了方鴴的幻影,消失在遠方的黑暗之中。但面前的少年,毫髮無傷不說,甚至還歪頭向他笑了一下。

  「猜中了嗎?」

  洞穴之中。

  六台能天使,三個方鴴,六個幻影。

  但方鴴只向他輕輕搖晃了一下金屬手套:「可我從來沒說過,幻影只有這麼多,不是嗎?」

  戰鬥工匠近身接敵,本來就是以一種很不明智的行為。

  『信使』腦中警鐘長鳴,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上了什麼樣的惡當——他猛地緊握手中的骷髏法杖,轉向黑暗之中的一個方向。

  一聲尖嘯,一隻飛爪從那個方向呼嘯而至,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正中護盾。

  『咔嚓』一聲。

  黑色的護盾終於支離破碎。

  然後他才聽到一聲低沉而有力的命令:「能天使,進攻——!」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4 22:06
第四十一章 太陽

  方鴴收斂了神情,重新安靜得有些冷然,只輕輕放下左手,金屬手套嗒咔一聲。

  少女修長的身軀,銀色的華麗外表,十二柄利刃嘩一聲,齊齊放平,劍刃彼此交錯,在黑暗之中倒映著寒光。『信使』後退一步,雖已臨末路,但他蒼白的臉上卻絲毫也無一絲懼意,只將手中骷髏法杖一丟。那骷髏頭撞在岩壁上,摔了個粉碎。

  六具能天使在方鴴命令之下一齊壓低重心,閃爍著銀色目光,進入了進攻之前的最後架勢。『信使』舉起手來,右手成刀,以沙啞的嗓音低吼一聲:「以巨龍與不死之獸為名,至上之主安德隆,回應我的召喚——!」

  一刀插入自己胸口。

  但鮮血飛濺的場景並未出現。『信使』手好像化為一團煙霧,插入同樣霧化的胸口之中,當他再抬起頭來時,蒼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砰——

  黑暗之中似乎傳來一個迴響。

  猶如巨大心臟的搏動,令所有人都感到心猛然一跳。

  方鴴搖了一下頭,差點以為自己眼前產生了幻覺。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注視著他們每一個人,但他向那裡看去,那裡不過是空無一物的岩壁而已。

  他這才回過神來,看向不遠處的『信使』。

  後者臉上滿是痛苦扭曲的表情,但看他眼神深處卻是詭異的笑意,嗓音低沉沙啞近乎裂開——他獰笑一聲:

  「現在高興還為時尚早,小子。」

  方鴴只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心中冷靜如常,這便是選召者系統與這個世界根源相連的最大力證之一,當對方被標註為領主級生物的那一刻,眾人一早就知道對方的力量另有源泉。

  否則,對方也配不上這個稱謂。只是方鴴一貫沒有等待對手準備完畢的習慣,不等『信使』廢話說完,他便已將手一招,六具能天使同時前後交錯,發起了進攻。

  一片凌亂的光影之間,刀刃銀光閃爍,似乎在黑暗之中展開一道道銀線。

  但以手貫胸的『信使』彷彿這一刻獲得了一種超然感知的能力,能從之前的記憶與感知之中分辨出能天使的真身與幻影。只見他側身一讓,同時左手之上以一種迅速絕倫的施法速度在手中召喚出一支骨矛。

  然後向前一擲——

  骨矛倏然飛向一具能天使,金屬少女頭頂之上力場環一閃,約束它向後一退。然而骨矛仍擦著她腰際飛過去,在那裡留下一條寸許深的口子。

  方鴴一皺眉,用手一引,一道光束從黑暗之中射來,照在能天使傷口之上——那是工程機正在開始遙修。

  而同時,之前『信使』向後一讓的動作,剛好讓開了其身後三具能天使之中唯一一具能天使真身的攻擊。雙方一輪攻擊交換,『信使』第一次騰不出手來攻擊方鴴。

  不過方鴴顯然也沒佔到絲毫便宜。

  方鴴不由有些訝異地看了對方一眼,黑暗中那股力量還未展現出其他方面的能力,但至少已經千百倍強化了對方的感知能力。

  在他記憶之中,可沒聽說過這樣的力量。

  而且至上之主安德隆又是誰?

  也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名字。

  只是這個想法雖從他心中一閃而過,但絲毫沒影響他手上的動作。左手輕輕一壓,一擊落空的能天使齊齊找回重心、回復了平衡,並在他有意控制之下以兩輪交錯的方式輪流向『信使』發起進攻。

  絲毫也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

  這樣的攻勢緊鑼密鼓,只是魔力消耗得飛快而已——

  戰鬥一時間陷入僵局。只是那『信使』看來並不著急,正一點點將手從胸口內拔出來——而黑暗之中那股力量似乎正越來越強,以至於礦井之下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一個沉重而有力的心跳聲正在緩緩靠近。

  「他的召喚物在變強,」通訊頻道之中傳來弓手有些焦急的聲音:「我們快壓不住了。」

  方鴴沒有回答。

  現在每個人都需要竭盡全力,也用不著他來安慰。

  不過另一方面,『信使』也皺了一下眉頭,雙方幾輪交換技能之後,他有一些疑惑地發現,自己的骨矛與亡靈法術似乎並未造成想像之中的效果。

  他明明記得自己有幾次都擊中了那詭異的構裝體,但仔細看去,對方銀色的外表之下哪有傷口存在?

  方鴴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他忽然意識到是為什麼——亡靈巫師對於生命更加敏感,而靈活構裝皆不具備生命特徵,由於遙修光線太過黯淡,對方在普通視野之中的偵查能力其實並不比常人強多少。

  簡單來說,那『信使』一直到現在似乎也沒意識到黑暗之中還潛伏一台正源源不斷給能天使回血的工程機。

  這個發現讓他不由揚了一下眉頭,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也在等待一個機會。

  而正是這個時候,『信使』終於從胸口拔出右手,手中握著一團漆黑的光,似乎還有節奏地隱隱搏動著,猶如一顆結實有力的心臟。

  而他胸口處的傷口,霧氣翻湧著匯聚攏來,修復如初,沒有留下一丁點傷口。

  『信使』臉上痛苦的聲音瞬間舒展開來,他嘶啞的聲音狂笑一聲:「哈,你們錯失了最後的機會……現在輪到我了……」

  他舉起那心臟,黑光之中放射出無數光矢,其中一些擊中能天使的幻影,立刻令那些幻影消散於無形;另一些擊中能天使的本體,將兩具能天使一起打飛出去。

  黑光大盛之下,礦井之中的重重幻象皆是驟然一空。

  而另一邊遠遠也傳來火槍手幾人的驚呼聲,夾雜著有人的悶哼,似乎有人受傷。

  『信使』看到兩台能天使飛出去撞在岩壁之上,才將手中的心臟指向方鴴——而他正要施展法術,但卻看到前方的少年一言不發,只將手向他一指。

  在『信使』身後,一道本該煙消雲散的能天使幻影,此刻正張開幽藍的護盾扛下一道光矢,然後護盾倏然一收,它向前一道銀光閃爍。

  能天使一個閃現撞在了『信使』背上。

  護盾耗盡了能天使的全部魔力,這一撞,也只是讓『信使』向前一個趔趄而已。只是後者臉上還帶著驚愕不可置信的神色——兩具真身明明皆在前面,自己後面怎麼會還有一具本體?

  但他抬起頭來,只看到方鴴嚴肅的面容。

  方鴴並未解釋。

  也不需要回答。

  因為他其實不止能控制兩台能天使。

  方鴴將手輕輕一放,那一刻他終於等到了那一直以來在等待的聲音——黑暗之中,塔塔小姐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騎士先生。」

  「那人手中的心臟聯繫著一道強大而本源的力量,不切斷那個力量,我們不可能擊敗它。」

  「我和黛麗絲會嘗試一次,騎士先生務必做好準備。」

  方鴴早已做好準備,他有些放鬆地垂下手。

  三具能天使身上的光芒同時一黯,這意味著它們的操控者已經放棄了對於它們的控制——而同時,在誰也沒有注意過的洞穴頂上,三隻胡蜂一樣的構裝體悄然落下。

  它們在空中佈下一片懸浮的小球,緩緩下落。

  被撞得失去了平衡的拜龍教『信使』絲毫也沒察覺這一點,畢竟在源源不斷黑暗力量的強化之下,這點兒撞擊自然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他只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中的心臟,生怕它落在地上,因為只要這東西還在,對方就不可能擊敗他。

  但正是這樣,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一個踉蹌撞入了前面懸浮的小球之中——懸浮炸彈立刻激發。雖然對於他這個等級的BOSS,這些炸彈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其附帶的暈眩消耗還是產生作用,至少讓他產生了片刻的停頓。

  正是那一剎那。

  他眼角餘光看到一道白影一閃。

  那是什麼?

  這個想法還停留在『信使』的腦海之中——一隻貓?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那貓便輕輕在他手上一落,那一刻,『信使』眼睛一下瞪大。

  那感覺彷彿一柄的聖光之劍,帶著熾熱的光芒,一劍斬下,斬在他小臂之上,讓他根本無法思考,只下意識鬆開了手。

  那團黑光脫手飛出。

  不過它並未像人們想像之中那樣落地,而是懸浮在半空。

  方鴴腦海中那一刻又響起了塔塔的聲音:「就是現在——」

  然後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對他說道:「靠過去!」方鴴來不及思考這兩個聲音究竟誰是誰,因為他已經看到一把匕首從黑暗之中射來。

  正中那團黑光。

  與它同時抵達的,是愛麗莎的發來的信息:

  「我到了,隊長大人。」

  方鴴想也不想,回頭用盡全力大喊一聲:「姬塔,就是現在!」

  博物學者小姐早就緊張得近乎屏息,連忙點了點頭,打開銀色的魔導書,用手在書頁之上一放:

  「看這邊!」

  她喊了一嗓子。

  除了方鴴之外,措不及防之下,洞穴之中每一個人都不約而同向那個方向看去。但姬塔只緊閉著雙眼,巨大的眼鏡似乎折射著一輪冉冉升起的金焰——

  她正高聲吟誦道:

  「……他們看到一道熾火……」

  「……猶如黑暗之中綻放的光明。」

  「那是一輪太陽……」

  「無窮無盡的光與焰,劃過夜空……」

  《奔向太陽的車駕》,第三章,十二節,節選至大讚美詩之中最光明的篇章,歐力信眾們一生當中誦讀最多的禮讚之一。

  『信使』聽到這個聲音時,忽然之間意識到黑暗之中還有一個人。而只有一種人,會在聲音之中帶身上魔力,去誦讀這些先古之章。

  那是博物學者。

  他聽說過這個法術,心中意識到不好,但一切都晚了。

  隨著姬塔脆生脆氣的描述,猶如一道烈陽之焰在洞穴之中冉冉升起,每個人都看到了在黃金太陽之中奔行的馬車——那猶如晨曦的第一道霞光,萬丈光芒猶如利箭一般穿透了每一個人的瞳孔。

  所有人都慘叫一聲,下意識閉上眼睛,淚水奪眶而出。

  這個法術說不上強大,但效果絕倫。

  歐力的純潔與正義之力,更是讓亡靈巫師這樣的存在無力抵抗,『信使』雖然極為不情願,但本能還是讓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一遮,便是他最後看到的光景。

  方鴴早已戴上了風鏡,切換到了濾光的暗色鏡片之下,他將手一舉——無窮無盡的光芒彷彿是集中在他金屬手套之上,輕輕併攏五指。

  四道金色的影子向四方八方飛旋而至,飛向洞穴中央的亡靈巫師。

  然後再是四隻。

  光芒猛地一縮,然後從中誕生出一輪更加耀眼的新星。

  那彷彿是宇宙初生的光芒,它讓一切周圍的個光都黯淡下去,甚至讓博物學者的小姐的法術也黯然失色——那一刻地面微微一震。

  一道震耳欲聾的轟鳴穿透了每一個人的耳鼓,在他們的視野之中只能看到一輪光焰與衝擊波橫掃而至——不過但在勁風撲面之前,方鴴再次下達命令。

  又是四隻發條妖精飛了過去。

  先後十二隻火巨靈,飛入爆炸的火光之中。

  ……

  森林中寥寥地落著雪。

  天色似乎越來越晚,氣溫也不復之前那麼樂觀。北風呼嘯而至,又帶起了一片薄薄的雪,這一帶地區入夜之後又重新下起雪來。

  而血薊林地更是冷得徹骨,讓還在雪中的人近乎產生了幻覺,似乎周圍冷杉林中,正有無窮的怪影在逼近——月光偶爾穿過厚厚的雲層,雪地之上一片蒼白的光。

  青年因為傷勢過重,早已進入彌留之際,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咳嗽兩聲。

  眾人看著自己的團長,心中有一些淒涼,可他們也毫無辦法,技不如人便是如此——在艾塔黎亞,可沒有什麼選召者權益保護協會來關心這些事情。

  星門港可以約束選召者的行為、甚至是一般的冒險者,但《星門宣言》對於這些邪教徒,卻是半點意義也無。不過團長沒有開口,眾人也沒選擇自我了斷回到附近的復活聖殿之中。

  吃點苦頭是吃點苦頭,但比起損失星輝來說,能不死總是不死好一些的。亡靈巫師已進入那礦井之下,他們並不清楚那下面發生了什麼,但心中還有一線希望對方會死在那巫妖手上。

  雪地中兩位女士的屍體早已消失,只留下醒目的血跡。

  有些刺眼。

  但更加詭異的是遠處的冷杉林,林中的怪影似乎越來越近,影影憧憧總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而且森林之中某一刻似乎一道明晃晃的反光。

  眾人使勁晃了一下頭,還以為自己是因為過於寒冷而出現了錯覺,森林中怎麼會有反光?可忽然之間,那反光變得更加明晰起來——一道狹長的光一閃即逝。

  然後人們聽到一聲嘶吼。

  那是那巨魔在樹林邊緣傳來的聲音,震得不遠處冷杉樹上的積雪撲簌簌往下落。

  人們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並不是什麼幻覺,而是有人來了。是冒險者總會派來的人嗎?人們心中總不免會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希望。

  雖然馬松克溪駐地冒險者公會一早就發出了通告,可他們也明知道對方不會來得如此巧合。

  遠處的黑暗之中一道金光一閃。

  然後他們就看到一道龐然的影子從那個方向踉踉蹌蹌地退了過來,一頭撞在冷杉樹上,冷杉樹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響,彎折下來,倒在地上。

  是那巨魔——

  人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雖然他們早知道山寇克不過只是一頭精英巨魔,而不是什麼BOSS。這個組合之中,真正的BOSS乃是那個亡靈巫師。

  但問題是,能一個人徒手擊退二十級精英巨魔的又有多少?

  何況那個人還是一個窈窕的少女。

  巨魔怒吼著再一次撲上去。

  但雪地之中只有一個單薄的身影,女僕小姐一個人輕輕巧巧地舉起手,巨大的構裝拳套穩穩握住了巨魔手中的木棒,便讓它無法寸進。

  她抬起頭看,冷冷地看了這巨魔一眼。

  後者竟然哆嗦了一下,通過野獸的本能,已隱約意識到一絲不妙。

  而女僕小姐身後,眾人看到一頭高大的羅塔奧獅人與一位少年也正顯露出身形。

  後者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過來,手中倒提著一把細劍,帶著尖尖的帽子,立起的領子嚴嚴實實的遮著臉,只留下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看著他們。

  眾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之前看到的閃光,正是少年手中的劍。

  而少年看也不看那巨魔一眼,走到他們不遠處停下,開口問道:「你們還在等什麼,起來一起戰鬥啊?」眾人聞言一愣,心想你是不是傻的,看不到我們身後的亡靈黑劍士麼?

  但少年甕聲甕氣地說道:「你們不會在意身後這些土雞瓦狗一樣的玩意吧?」

  亡靈黑劍士也算是土雞瓦狗?

  要不是正受制於人,這些人恐怕已經破口大罵起來,你在裝什麼大頭蒜,有本事你來解決這些黑劍士啊?但那少年彷彿聽到他們的心聲:「好吧,我來幫你們解決這些問題——」

  他不慌不忙反手將細劍插回鞘中,然後看向眾人身後,輕輕地開口道:

  「倒下——」

  而在那一刻——

  彷彿地震一般,地面微微跳動了一下。

  然後『嘩啦』一聲,眾人只感到自己身後一鬆,十數具亡靈黑劍士竟然眼中光芒一黯,同時跪倒在地,然後散架開來,與身上的漆黑鎧甲一起散落入雪地之中。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臥槽?」

  這人開外掛啦?

  這大概眾人此刻心中唯一的想法。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5 22:23
第四十二章 兩個團隊

  「大恩不言謝,這是我們團隊的積分……以後有用得上的地方,只消叫上我們一聲……」

  「我叫南風,這是我的通訊ID。」

  雪緩緩地下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森林之中一片安靜。

  青年從齊膝深的積雪之中一瘸一拐走來,來到方鴴面前,向他伸出手來。他大傷初癒,神色仍有一些虛浮,但臉上的神色十分認真。

  他看著方鴴,只是眼底有一些一言難盡的色彩,看著這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資深冒險者』。

  「謝謝……」一旁的弓手也補充道:「要不是閣下,我們這次肯定得團滅了。我們大家都清楚,我們不可能是那亡靈巫師的對手。」

  方鴴有些不好意思,一一與兩人握了手。他心中其實明白這只是一個巧合,若不是正好有這麼一個機會,他也不會選擇向一個二十五級的BOSS出手,更不用說救下這些人。

  當然也是火巨靈的傷害在完美狀態下剛好可以破二十五級角色的防,如果對方等級再高一些——比方說他之前遇到的那黑騎士,只要對方護盾一立起來,他再多火巨靈也沒有任何作用。

  畢竟單發火巨靈是有傷害上限的,同時能量等級也很低,一旦遇上更高等級的防護技能,傷害衰減便十分明顯。而若是二十級以下的BOSS,又如何會用得上前前後後十九隻火巨靈外加一台火爪劍士?可能只需要一半的數量不到就足以讓BOSS灰飛煙滅了。

  不過即便如此,越級擊殺一位二十五級的BOSS收益還是遠大於付出的,不提可能的戰利品,光是經驗就足以讓姬塔升到六級的一半,方鴴自己也增加了四分之一級的經驗。

  當然兩人作為主要參與者獲得的經驗是最多的,其他人相對要少一些,但整個團隊甚至包括沒參與這一次任務的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會分到一些經驗。

  總的加起來,怎麼說也是一筆相當豐厚的經驗——這其中還不說被『盧福之盾』的人分去的一部分。

  然後還有冒險者公會給出的懸賞與積分,『山寇克』這個通緝令在三年之前便已高達五萬里塞爾,三千積分,而據聞最近賞格又提高了一半;加上公會給出的信息與BOSS的實際等級有出入,還可以因此申請一定的補償,七七八八下來光是獎金可能就有八九萬的樣子。

  這些錢怎麼也足以彌補這一次的消耗了,甚至還有得賺。

  愛麗莎與姬塔皆在擊殺BOSS那一剎那錄了像,以作為證據——外面謝絲塔與大貓人擊殺山寇克也留了記錄。有了記錄,再加上山寇克有些噁心的首級,拿到獎金基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與之相比,『盧福之盾』作為感謝送給他們的三百積分基本就是毛毛雨了,要不是規矩如此,方鴴甚至都不想要。畢竟『盧福之盾』經此一戰之後團隊的狀態也很差,有時候一點積分也足以救命。

  不過對此,對方倒是十分大度。

  南風看了一眼遠處白茫茫的山野,只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冒險團本來也是為了掙錢這個目標才走到一起的,這次任務失敗,只能證明我這個團長能力有所不足,有人會因此而離開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總有人會留下來,這幾百積分對於留下的人來說意義也不大,還不如認真總結經驗教訓,以期下一次的任務成功。」

  方鴴聞言微微點了點頭,他也算是半個團長——而且正在向真正的冒險團領導者這一位置轉型,自然明白此話的意義所在。

  他也並非十全十美,時常會盲目而行,甚至作出一些衝動的決定——只是僥倖,每一次到最後都可以化險為夷。但幸運並非總是常在,若是他無視這些經歷所帶來的警示,總有一天其中一個失誤的決策會斷送冒險團的未來。

  這絕非危言聳聽。艾塔黎亞大大小小在冒險者公會註冊甚至是未註冊的冒險團成千上萬,人們因為各式各樣的目標匯聚在一起,但這些冒險團聚散無形,有時候不過只因一次任務的失敗,一個錯誤的決定,便因此分崩離析。

  比如黎明之星,何嘗不是如此?

  幸運的是他們還有機會總結經驗教訓,這才給予是一個冒險團最大的恩惠。正如對方所言,沒有什麼比有後悔的機會更加重要。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次前往艾矛堡一行,其實失誤也頗多,比如事前的準備不夠充分,導致在地下一戰時手忙腳亂差一點讓自己與姬塔送命。

  當然也有好的一面,比如最後一場與BOSS的戰鬥,就完全在他的計畫自重——冥冥之中,方鴴似乎也認識到一個問題——準備周全,或許才是一個合格的團長所需要學習的第一課。

  若是常人,或許會因為這一次次失敗的教訓而感到畏縮;但方鴴卻明白,每一個留下傳奇的選召者,其經歷絕非是一帆風順。

  他不由自主回憶起在社區之中時,『R'對他所上的有關於選召者的第一課。

  選召者是什麼?

  是競技者還是探險者?

  但這些皆不重要——

  「重要的是,態度。」

  「態度?」

  「準確的說,是對於自身正確的認識。」

  「只有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以及如何去達到目標,才不會為前路感到迷茫。」

  「可若事事皆向目標而行,那不會太過功利嗎?與選召者的追求豈不是格格不入?」

  方鴴記得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之後,那人發來一連串大笑的表情。

  「只有迷茫的人才會機械。」

  「記住,小鴿子——無論是傲慢自大,還是怯懦自卑,其實皆是看不清自己的一種表現。因為只有內在的迷茫,才會受外界的左右,而一個人內心具有力量,便可以輕易看穿得失——」

  他在社區之中的頭像其實是一隻長尾劍鴴,在舅舅與舅媽口中,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紀念。只是那個人一直固執地認為那是一隻鴿子,並以此給他取了一個外號。

  久而之久,他也懶得反駁了。

  不過對方說的是對的,只要不迷茫,就永遠不會畏縮不前。

  方鴴直到今天,才明白了這番話的含義。

  自從進入星門之後這個世界,他才愈發感到社區之上的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對於所具有的意義。那個人所說的許多話,而今皆在預言成真。

  只是時至今日,他也不知道那個『R'的ID背後究竟是何人。

  他只隱隱感到,以對方的水準,可能遠非籍籍無名之輩。但一線知名的選召者之中,怎麼可能有這個閒暇時間來社區上教導他一個非正式的學生?

  當然,對方也沒承認他是學生就是了。

  這彷彿成為方鴴心中一個懸而未決的疑問,並且隨著是日增長,對於這個疑問的好奇心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成倍地增加了。

  只可惜相關的線索一點也沒有,知名的選召者之中也沒有任何一個與『R'這個ID有關的。

  那或許只是一個無意義的馬甲而已。

  雪下得近乎於無聲。

  氣溫有些低,方鴴不由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旁女僕小姐從姬塔手上接過方鴴的煉金術士風衣,給他蓋上。方鴴怔了一下,回頭向謝絲塔道了謝,但後者只冷漠地點了點頭。

  南風與他們短暫的交談之後,便前往處理自己團中的事情。

  他讓之前的火槍手幫他傳話,向他們保證會在冒險者公會為他們作證——公會懸賞雖然也不一定非要目擊者旁證,不過有人願意擔保的話,核實也會更快一些。

  對於急需要時間與提升的方鴴一行人來說,這倒是一件雪中送炭的事情,他也向對方道了謝。

  「那個神官小姐沒事吧?」

  火槍手搖了一下頭:「冒險中難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等一陣子就好了……」

  方鴴不由回想起,那位神官小姐之前在那近衛劍士的屍體之前掉眼淚的情形——因為在心控的狀態之下,那個近衛劍士為了避免傷到她,才會一個不小心死在了強化之後的黑劍士手上。

  而那恰好是對方在艾塔黎亞的最後一次生命。

  他也是這才知道,南風讓這隊人出來找路——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等級比較低,同時也是那弓手與火槍手皆是只有最後一次復活的機會,而小胖子和神官小姐也只有兩三次復活機會而已。

  而他們當初選擇和他一起面對那BOSS,其實是承擔了許多風險的。

  但為了自己的團隊,幾人還是選擇了留下。

  或許正如南風所說,這個冒險團並沒有維繫著太多的信仰,可對於那些受團隊庇護的人們而言,它依舊算是一個存留者溫暖與記憶的地方了。

  選召者們即便灑脫,但也不會輕易放棄求生的機會,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顯然便是那更加重要的東西——方鴴知道,那之後弓手也表示繼續留下的意願。

  而那小胖子和神官小姐自然同樣。

  只是前者鼻青臉腫不好意思來見他,只讓南風轉達了對於方鴴一行人的感謝之意。

  火槍手看了看身後,這才對方鴴說道:「或許對於『光頭』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光頭』便是那近衛劍士的綽號,雖然方鴴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綽號,對方雖然留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平頭,但是明明有一頭淺淺的短髮……

  不過他至少從南風口中得知,那個叫做『光頭』的近衛劍士與那神官小姐其實是戀人的關係,只是兩者的關係一直若離若即,而此次事件之後,說不定會有一些改觀。

  方鴴鬆了一口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聽了這件事會有一種感到欣慰的感覺。

  他只是無意之中救下這些人,一方面是為了BOSS,也是為了那個拜龍教『信使』的身份才會出手,過程雖然順利,但戰鬥之間其實也是險之又險。

  這些人臉上的慶幸之色,與他們交談之間的小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那其實不過是另一個團隊之中的故事,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可方鴴心中反而感到有些寧靜。

  因為在他仰視那一個個耀眼的光環背後,他才意識到這些大大小小平凡的冒險故事,或許才是構成這個星門之後選召者世界的基礎。

  名譽與財富,看起來光彩奪目,但細細數來,又怎麼比得上這一刻人們之間的相互守望?

  方鴴心中不由瀰漫著這樣的感情。

  他一邊默默等著其他人收拾戰場。

  而南風在處理好團隊之中的事務之後,又前來向他道別,盧福之盾此行便是為了山寇克而來,此間事了,自然不會再多留在危險的野外。

  何況血薊林地的夜色並不安穩,那傳聞之中的怪影誰知道會不會忽然出現,因此連夜離開顯然是上上之選。

  而臨行之前,方鴴才問了一下對方關於那巫妖的事情。

  二十五級的BOSS他自然不敢留手,因此最後一次爆炸也是把對方炸得灰飛煙滅,沒有留下活口。當然對方遺物之中或許會留下一些線索,只是希望並不大。

  因此事先與『信使』接觸過的南風團隊,便是當時唯一的知情者。

  可惜的是南風等人對這件事知道得也不多,雖然知無不言,可掌握的信息也是寥寥。

  不過他們倒是十分清楚『信使』是一路追著一個目標南下的,甚至知道那個目標的名字——叫做『唐坦斯』,因為『信使』在之前幾座城鎮之中留下的線索,他們才一路追到這裡。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信使』才留了他們一條性命,想要看看這些人是否與那巫妖有沒什麼關係。

  方鴴聽到『唐坦斯』這個名字還楞了一下,那不是羅格斯爾家族兩代之前的家長麼,他幾乎立刻確定這是一個假名。因為之前在地下時,那巫妖當時明顯對這個名字的主人奚落不已,聽那口氣並不似作偽。

  但這個假名至少也說明,那巫妖應當確實與羅格斯爾家族有很深厚的關係。

  此外南風還提到了另一件事情,似乎有另外一些人也在尋找『唐坦斯』——他們曾經與那些人打了一個照面,那些人似乎並不是原住民,而是選召者。

  當然,雙方並沒有太多交集,而且那時候南風等人也還不知道『唐坦斯』其實是一隻巫妖。

  不過有選召者參與其中方鴴倒也不奇怪,艾塔黎亞大大小小的隱秘任務線,有人找到任務,在後面跟進太正常不過了。

  他唯一不確定的是這些選召者是不是與拜龍教有關,雖然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但龍火公會與聽雨者的事情已經證明,通常意義上的選召者不會與邪教徒勾結這一定律並不適用。

  不過由於線索有限,所以這個猜測也僅僅只是停留在他腦海之中而已。

  雙方交換了這些信息與疑點之後,也正式告別。

  南風再一次與方鴴握了握手。

  只是這一次握手,與之前便大為不同。

  「有時間到都倫來,」患難與共之後,方才能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品質,南風十分誠懇地說道:「到時我們做東,一盡地主之誼。那兒比這個地方溫暖得多,環境也更優美……而且聽說你們在找伐木工,我們正好能聯繫上一些人。」

  方鴴點了點頭,他其實也挺看好對方這個團隊,何況都倫本也是他們路線之上的一站。只不過蘇奎女士的任務已告一段落,他們或許也不用再去聯繫都倫本地的伐木工團隊了。

  南風看著面前的方鴴,心中甚至還有一些感慨。他比方鴴至少大五歲,而在對方這個年紀時,他也不過才剛剛成為訓練生而已。

  要是對方是在大公會培養下的青訓生,他或許還不會感到這麼驚訝,但自由冒險團則大為不同,他們也是自由選召者,自然深知這其中的差別。

  他也是選召者,當然明白這樣的差別意味著什麼。

  星門的時代之後。

  許許多多這樣細微的差別,最後塑造出一個個傳奇的故事,那一顆顆閃爍與星空之上耀眼的繁星,有許多在它們初生的階段——

  並不那麼光彩奪目。

  甚至不為人所知。

  ……

  「盧福之盾的人走了?」

  愛麗莎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方鴴身邊,將一隻銀色的鼻煙壺遞給他。

  方鴴看到這件鼻煙壺,認出那是『信使』之前擲出那件東西,因為戰場一片狼藉,因此直到現在其他人才找到這件小東西。

  現在想來對方之所以自信滿滿,敢去找一個巫妖的麻煩,便是因為這件小東西的緣故了。

  方鴴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鼻煙壺,看起來似乎是銀質的,銀質的物品皆對亡靈生物有一定的克制屬性,可要說對付一頭巫妖,就有些可笑了。

  不過他注意到鼻煙壺正面刻有一個奔狼的徽記,不由稍稍留了神,眾所周知,這個徽記與羅格斯爾家族有許許多多聯繫。

  「裡面有什麼東西嗎?」他問。

  愛麗莎搖了搖頭:「只有一些植物的葉片,姬塔和塔塔小姐說,等回去之後才能想辦法分辨是哪一類植物的葉片。」

  方鴴打開一看,嘆了口氣道:「不用分辨了。」

  「怎麼?」愛麗莎一愣。

  「這是紫花王不留行的葉片——它在寶杖海灣十分常見,一到夏天漫山遍野皆是它的紫花,我以前在社區之上見過這種植物。」

  「它有有名嗎,隊長?」

  方鴴點了點頭:「它的花是塔依斯的國花與家族紋徽,你知道那個公國嗎?」

  「古君獵手?」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7 11:13
第四十三章 任務完成

  方鴴點了點頭,寒風凜冽的黑森林毗鄰塔依斯北方,緊靠著古塔西面曲折的海岸線,短暫的夏天,滿佈山野的紫花,正是世人對於那個地方唯一的記憶。

  那裡也是古老君王的葬身之地,時至今日,古老的流言仍在森林之中流傳,羅格斯爾家族,也正是從寶杖海岸走出的一支,那裡的嚴冬,也養成了此地貴族嚴苛的性格。

  方鴴擺弄著手中的銀製鼻煙壺,他還知道一個傳聞,民間傳說五把屠龍劍的守護者中的一支,最後也隱居於那片古老的森林之中,會不會是摩亞聖劍的持劍人?

  那又與這座城堡的主人有何關係?

  愛麗莎對於鼻煙壺的興趣寥寥,並未關注太多。她又轉過話頭描述了一下其他的戰利品——其實皆是那亡靈巫師的遺物,東西是好東西,但與魔導物品無法通用,方鴴也沒太大興趣,只讓她收拾一下留待回去之後再分配與整理。

  「對了,奎蘇女士那邊如何了?」

  「一言難盡……」說起這件事,愛麗莎面色凝重起來:「我們在聖殿下面一條密道之中發現了她兒子的屍體,屍體幾乎結了冰,至少一兩週,星輝耗盡……洛羽說,和艾緹拉小姐的弟弟有些像。」

  「意思是他失蹤之前還有復活的機會?」

  「當然了,那孩子才十五歲,之前也沒出過事,正是星輝最明亮的時候……」

  方鴴摸了摸下巴。

  又是一起這樣的事件。

  「奎蘇女士現在在什麼地方?」

  「她還留在那裡,我讓洛羽留下來陪她。」

  「我們去見見她。」

  「好的。」愛麗莎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聖殿之中見到了奎蘇。破敗的大廳之下,只有一團黯淡的篝火,女士坐在一根橫倒的柱子上,洛羽則站在一旁,正有一些睏意,無意之中看到方鴴,才向這邊點了一下頭。

  女士垂著頭,火光映著她的側臉,一言不發。

  方鴴正要開口,她卻先一步抬起頭來,削瘦的臉上神色蒼白,雙眼浮腫,聲音沙啞地開口道:「……不必擔心,各位答應我的事已經做到,接下來我會履行約定……」

  大廳中還有幾個伐木工人,正聚在篝火旁取暖,奎蘇的聲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皆不安地看向這個方向。密道里的人是他們收的屍,自然清楚下面發生了什麼。

  微弱的火苗閃動著,沒人說話,大廳中一片安靜。

  方鴴沒有回答,他是為了這個任務而來,但他和其他人不同,他在意的不僅僅只有完成任務。

  「我能看看嗎?」

  奎蘇看著這個少年,有些虛弱地點了點頭。

  方鴴目光轉向一旁,幾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正靜悄悄停在火光之外、大廳黑暗的一角。

  他並沒真的走過去掀開裹屍布,而是輕聲問道:「不止一個人嗎?」

  「有五個人。」

  「剩下的人是選召者。」愛麗莎小聲回答他。

  方鴴走了過去,他事先問過,因此並未直接掀起奎蘇的兒子的裹屍布。而是另一具屍體,屍體冰涼僵硬,像是一具冰雕,神色也凝固在死亡前的最後一刻。

  死者並不驚恐,大約是以為自己還可以復活吧。

  方鴴重新蓋上裹屍布,問身後的洛羽道:「和那時候一樣嗎?」

  洛羽輕輕點了點頭。

  「除了沒有結冰之外,完全一致。」

  「比方說?」

  「星輝消失,還有表情安寧。」

  「安寧?」愛麗莎輕輕吸了一口氣,隱隱感到有些詭異。

  「不管可以不可以復活,人死之前總會十分驚訝的,除非是早有所料,或者自殺,又或者死之前沒有遇上什麼痛苦。」方鴴冷靜地答道。

  「大貓人當時也是這麼說的。」洛羽點點頭。

  方鴴最後看了這些屍體一眼,才起身走了回去。

  「那些選召者是什麼人?」愛麗莎小聲問道。

  方鴴搖了搖頭,他當然也不清楚,有很多可能性,但無法一一排除。

  洛羽在兩人身後答道:「奎蘇女士認為可能是當時與他兒子一起離開馬松克溪駐地的那些選召者……」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方鴴回過頭去:「當時只有這些人嗎?」

  「應該不止。」

  「那麼其他人呢?」

  洛羽搖了搖頭。

  「奎蘇女士能認出那些人嗎?」

  洛羽再搖頭,恐怕很難。

  三人這才走回奎蘇身邊,後者看起來好了一些,用手撥弄了一下鬢髮答道:「各位不用安慰我什麼,其實出發之前我早有預料,只是不親眼見到,總歸無法死心……」

  她嘆了一口氣:「……既然已經找到了他的屍體,在這裡待下去也不是辦法,血薊林地並不安全……我建議連夜離開這個地方……在馬松克溪駐地稍作休息,就可以動身前往南方了。」

  雖然口中是如此說,但方鴴看出她本意並非如此——喪子之痛豈是三言兩語之間就可以輕易化解?他雖無法體會對方的心情,但也可以想像一二。

  歸根結底,她兒子是因何死在這個地方,星輝因何而消逝,她難道一點也不關心?

  只怕未必。

  方鴴從對方握緊的拳頭與蒼白的手背上便能看出這一點——這位女士內心之中的情感,遠非表現出這麼平靜——而若不讓她這個主心骨安下心來,讓這一隊人南下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在當地找人。

  「奎蘇女士,你認為是艾矛堡那些出沒的怪影殺了你兒子?」

  「……難道不是?」

  「你打算留下來在這座荒廢的古堡之中尋找線索?」

  愛麗莎輕輕『啊』了一聲:「那也太危險了,奎蘇女士。」

  「我會先和你們南下。」奎蘇淡淡地答道。

  方鴴看似無動於衷,平靜地搖搖頭:「等你們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兩三個月之後,那時候又能在這座古堡之中找到什麼……?」

  奎蘇握了一下拳頭,皺起眉頭,顯然為這個小了自己足足兩輪的少年說中了心事。

  「你究竟想說什麼,艾德團長。」她沙啞著聲音問道。

  「我之前在地下遇上了那種東西——」

  「那種東西?」女士緊盯著他。

  「月下怪影,你們應當是這麼稱呼它們的。」

  方鴴的話引起了不遠處伐木工人一陣不安的議論聲,好像僅僅提到這個名字,就讓四周寒冷了幾分。

  「你之前怎麼沒告訴過我?」愛麗莎這時回過頭,臉上有些驚訝,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地問道。

  方鴴楞了一下,心想你也沒問過?而且那些怪影其實不過是屠龍聖劍摩亞的碎片所化,並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他兜裡還有其中一片碎片,當然是從那亡靈巫師的遺物之中撿回來的。

  那妖精之鐵堅固無比,爆炸水晶根本無法破壞其分毫。

  「下次記得告訴我。」

  「為什麼?」方鴴不解。

  愛麗莎想了一下:「因為希爾薇德小姐讓我照顧好你,隊長大人。」

  「我又不是小寶寶。」

  「那也差不多。」

  方鴴搖搖頭,回過頭去,看到面前的奎蘇女士正處於一種十分不穩定的情緒之下。她鬆開手,又重新握緊,輕輕吸了一口氣,用一種神經質地口氣問道:「你真的見到那些東西了,團長大人……?」

  「不必激動,奎蘇女士,」方鴴輕聲答道:「我要說的是,它們與你兒子的死並無關係——」

  「……怎麼會?」

  「因為那些怪影並沒有奪人星輝的能力。」

  方鴴看到女士正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

  但他並不慌亂,只答道:「怪影一說在脛骨溪一帶流傳甚廣,見過它們的人不少,被它們殺害的冒險者大有人在,但沒有人聽說過有人被它們奪取星輝……」

  「可如果不是那些怪影,那些選召者帶他來這座古堡是為了什麼?」

  「可能性有很多,不過那些選召者的確值得懷疑,他們中肯定有人活下來,從這些人身上入手調查的確是可行的。」方鴴答道。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那些選召者?」

  方鴴搖了搖頭。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女士明顯有些心煩意亂,怒道:「你究竟想說什麼,艾德先生?」

  「我只是說這件事與那些選召者有關,但我確定他們不是凶手。」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凶手是誰。」

  奎蘇一下抬起頭來,死死盯著他。「……是誰?」

  「和拜龍教有關係,」方鴴斟酌了一下:「但我們也在尋找幕後真兇。」

  「你們……也在?幕後真兇?」

  「我這麼說不是為了安撫你,奎蘇女士,」方鴴這才答道:「只因為我們也遭遇了差不多的不幸。艾緹拉小姐,你也見過她,她弟弟死在了差不多同樣的事件之中,和你兒子幾乎一模一樣……」

  奎蘇似乎想起了什麼,她看向方鴴身後的洛羽:「我之前聽他說起過一些……」她又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之前心情實在是太亂了,沒有在意這件事……」

  方鴴沒有回答,但他完全可以理解。

  奎蘇女士第一次顯得茫然失措,她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

  方鴴一點點解除了對方的心理防線,見時機成熟,才開口道:「這件事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調查——我相信受害者有二就有三,尋找真相的一定不止我們,志同道合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這句話總算打動了對方。

  奎蘇女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轉身來向他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和我的人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們。你說的對,我們的力量越大,凶手才越難以遁形——」

  「謝謝你,奎蘇女士。」

  後者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謝的應該是我才對,你們幫了我那麼多忙,而我不過只是在履行約定而已……對了,謝謝你的開導,小傢伙。」

  方鴴聞言不由苦笑。

  是個人都可以叫他小傢伙,雖然作為冒險團的團長,可年齡實在也是一個問題。

  「那我們還需要在這個地方過夜嗎?」奎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她知道這些老夥計雖然信任自己,可要留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地方過夜,也實在是令這些人心驚膽顫。

  她知道,大家其實都只是在等待她一個決定而已。

  方鴴搖了搖頭。

  至少這一點他是同意對方的。雖然地下的那些怪影可能已經和那巫妖一起消失了,但也有可能沒有,誰知道半夜之後會出現什麼,留在這個地方少一會總是更好一些的。

  「收拾收拾,準備離開吧。」他這才輕聲答道。

  伐木工人們聞言明顯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遇上什麼危險,但至少也聽說了外面的戰鬥——巨魔山寇克與亡靈巫師。

  誰知道荒野之中下一刻會遇上什麼,他們是伐木工人,又不是冒險者。

  不過方鴴話音剛落,便看到面前系統之中浮現出一行提示:

  『任務『奎蘇女士的請託』完成,發現任務目標,任務目標死亡,完成度76%——』

  『認知經驗結算開始——』

  系統給出的經驗並不多,還不及亡靈巫師的擊殺的三分之一。

  不過方鴴看著這一行行文字浮現,心中卻有一絲訝異。任務完成度只有76%,是因為任務目標死亡的原因?莫非這個任務還存在可以避免目標死亡的可能性?

  還是說,因為沒有找到幕後凶手,以及更多的線索的緣故?

  他心中更好奇的是,系統評估一個任務的標準究竟是什麼?他不由看了奎蘇女士一眼,心知這個任務雖然名叫『奎蘇女士的請託』,但其實並不是由對方所發佈的。

  事實上選召者也可以生成任務,這是早已為人們所證明了的,但這個信息化世界之中任務生成的機制,人們至今也搞不明白。

  它可能是由龍騎士系統與選召者系統本身具備的一種屬性——

  但問題在於,龍騎士與選召者系統給予玩家的力量與經驗,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當方鴴意識到自己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不由啞然失笑,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追溯到艾塔黎亞這個世界存在的根本,星門之後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

  至少到現在為止,在地球上,這還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無數研究者提出種種假設,也無法自圓其說,也無法證明其正確性,又何況他?

  ……

  帕克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天藍告訴過他,如果打噴嚏,那麼一定是有人在背後說他的壞話。雖然帕帕拉爾人表面上對這種無稽之談嗤之以鼻,但這會兒心中難免直犯嘀咕:

  是不是有人在說自己壞話?

  可帕帕拉爾人心裡面也清楚,要說隊伍之中唯一一個有可能在他背後說壞話的人,大約就只有面前那個咯咯直笑的瘋丫頭了。

  天藍正把雪包在厚厚的手套中,搓成一個圓球狀,然後向這邊用力一擲。

  投擲之前詩人小姐專門還彈了一首《行獵小曲》,並供奉了一枚幸運銀幣給那位穿行林間的狩獵女士、森林與精靈的庇護者艾梅雅——詩人的魔力與女神之力雙重庇佑這枚小小的雪球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飛過半空。

  正中帕克鼻子尖。

  雖然帕帕拉爾人胖乎乎的,鼻子也很短,幾乎像是一個小點。但這一擊還是叫他『哎喲』一聲,當場仰面倒下去,在雪地之中砸了一個人形的凹坑。

  天藍見狀哈哈大笑,差點笑破了肚子。

  帕克手腳亂揮,好容易才抹去了臉上的雪沫子,氣得在心中大罵自己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怎麼會答應這個瘋丫頭,出來陪她打雪仗的。

  明明知道對方會作弊——

  哦,對了。他忽然想了起來,那是因為天藍答應請他一頓夜宵……

  畢竟帕帕拉爾人永不為奴,除了包吃包住。

  他這才趕忙手忙腳亂爬起來,喊道:「差不多了吧,小丫頭,什麼時候開飯……我都要沒力氣了。」

  可惜帕帕拉爾人話還沒說完,便感到自己給一把推倒在地,天藍一巴掌把他腦袋按在雪地之中,又讓他吃一嘴泥。帕克氣得掙扎不已,還以為這小丫頭又想要賴賬,但卻聽天藍小聲在讓他頭頂上說道:

  「別亂動,我快按不住你了——」

  「休想騙我,又怎麼了?」

  「有人過來了。」

  「讓他們過來唄,關我們什麼事。」

  「可是熟人呢。」

  「熟人?」

  「真的,不信你自己看。」

  天藍這才鬆開了他一些。

  帕克將信將疑地從積雪之中抬起頭,微微一愣,才發現真是熟人。遠遠地走過來的人,竟然是之前他們在嵐無心的冒險隊之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煉金術士。

  在當時天藍的描述當中,方鴴可能不太在意,不過帕克卻對此人印象深刻。

  「是他。」

  「是啊,他好像沒發現我們。」

  「等等,你想幹什麼?」帕克立刻意識到天藍的語氣有些不太妙。

  天藍靠過來小聲地咬著他的耳朵,神秘兮兮地答道:「這傢伙鬼鬼祟祟的,肯定有問題。」

  帕帕拉爾人黑豆子一樣的眼睛一瞪,有些迷惑不解。

  他橫豎看對方也不過是路過而已,還有幾個人陪同,可怎麼看也看不出鬼鬼祟祟的樣子,那麼天藍究竟是如何看出『肯定有問題』這樣一個說法的?

  這瘋丫頭不會是想要藉機賴自己的帳吧?

  帕克立刻警覺了起來。

  ……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7 23:25
第四十四章 撲朔迷離

  「或許我們不應該來這個地方……」

  帕克搓著手,小心翼翼地看著不遠處那條陰鬱狹窄的小巷,小聲對身邊的天藍說道,試圖讓她回心轉意。街巷中有幾盞昏暗的路燈,佈滿水霧的玻璃罩子裡面點著長明燭,半明半熄,金光映著坑窪的街面與骯髒的雪水。

  兩側的建築逼仄又陳舊,一張佈滿油污的牌子懸掛在寒風中吱吱呀呀搖晃著,也不知是什麼店舖,兩側的屋舍黑沉沉的,大都關著門窗,透不出一絲光來。

  那幾個人走進盡頭的屋子裡之後,就沒再出來過,只有他們兩個人像傻子似的在寒風裡面站了半個鐘頭,瑟瑟發抖。

  但小姑娘不為所動,趴在牆邊看著那個方向,頭也不回,只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別鬧,我們在執行秘密任務。」她語重心長:「帕克,你能不能有點耐心?」

  帕帕拉爾人翻了一個白眼。

  他心想你這純粹是一時興起,既無周密的計畫,也沒有絲毫準備,和小孩子過家家差不多,也算是秘密任務了?

  不過帕克十分清楚這小姑娘的性子,要是和對方講道理的話,最後多半是自己吃一個悶虧,結果什麼也得不到。他想了一下,才斟酌詞句說道:「可我們沒告訴過艾緹拉小姐。」

  天藍這才回過頭來,瞪大眼睛,一副小小的可愛的模樣:「你瘋了嗎?告訴艾緹拉姐姐,我們還出得來嗎?你是不是不想要夜宵了?」

  天殺的夜宵!

  帕克心想,什麼夜宵也不能讓他在寒風之中站上半個鐘頭——他捂了捂厚厚的圍巾,把自己半張圓乎乎的臉都遮在下面,但還是冷得打了一個寒顫。

  真正帕帕拉爾人絕不會離開溫暖的南方,他是什麼才會上了艾緹拉和那隻大貓人的賊船的呢?帕克全然忘了自己在桑夏克的所作所為,心中滿是後悔。

  然後他打了一個噴嚏。

  「閉嘴,帕克。」天藍十分不滿,覺得自己的隊友一點也不專業。

  「好吧,我閉嘴,」帕帕拉爾人十分有骨氣地回答道,然後問:「待會真的可以熱乎乎地吃上一頓飯嗎?」

  小姑娘一副受傷的樣子,不敢置信道:「帕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啊?」

  經常,帕克心想。

  不過他自我安慰道,反正都已經在寒風裡面站了足足半個小時了,不吃白不吃。

  帕克看著不遠處的燈光,又冷又餓——燈光之中似乎冒出許許多多幻象,讓他置身於一家富麗堂皇的旅店之中。侍者正如流水一般送上來托在銀餐盤之中熱氣騰騰的食物,烤肉焦黃的外皮,滋滋作響的油脂,骨肉分離的汁水,瀰漫的濃厚香味,金色的燭光與各色果蔬。

  讓他口水稀里嘩啦流了一地。

  他拿起刀叉正準備開動,但卻挨了天藍一腳,立刻回到現實之中。「注意,他們出來了!」天藍緊張兮兮地說道,假裝自己聲音很小的樣子。

  還好對面沒有遊俠這等存在,不然隔著一條街也能把他們這兩隻『小老鼠』給揪出來。

  帕帕拉爾人氣了個半死,心想你看你的,關我什麼事,我的夜宵呢?全沒了。他心中悲傷一時間逆流成河,但黑漆漆的眼珠子裡面仍映出幾個人影來。

  其中之一便是那個拽得不行的年輕煉金術士,先前和他一起進入那間屋子的四個人之中,如今只剩下三個人。不過屋內和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另一撥人。

  那撥人也是四人,穿著厚厚的外套與斗篷,帶著帽子。雙方彼此交談著什麼,只是在這個方向上也聽不清楚,

  四人之中有一人顯得有點無聊,無意之中向這個方向看來,天藍藉著路燈的光芒看清對面的臉,忍不住『啊』了一聲驚叫出來。

  嚇得帕帕拉爾人魂飛魄散,趕忙一把把她拉了回來。

  還好對面的偵查技能也不過泛泛,並未聽到這一聲低呼。「你瘋了?」帕克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會是想要把我們變成夜宵吧?」

  天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不好意思地嘻嘻一笑。不過她又指了指外面,驚訝地說道:「你看到了嗎!?」

  帕克點點頭,他察覺力只會比天藍更高,自然看得清楚——之前在燈光之下轉過來的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老冤家對頭。

  龍火公會的大姐頭。

  對方與他們也算是老熟人了,在他們還沒遇上方鴴之前,就已經與這些人結了仇。甚至方鴴第一次幫他們出手,就干掉這個『大姐頭』一次。

  而後來他們在多里芬再一次成為對頭,那之後龍火公會因為與邪教徒勾結,高層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有曾經一些唏噓,沒想到對方會走上了這麼一條路。

  可沒想到這位『大姐頭』竟然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怎麼會在這裡?」小姑娘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了起來:「果然,我就說嘛,那傢伙鬼鬼祟祟的,一定有問題——他們居然與龍火公會勾結,哼哼。」

  帕帕拉爾人心想對方這純屬瞎貓碰到死耗子,不過他理智地沒有反駁。帕克雖然不大靠譜,但也分得清輕重緩急,他壓低聲音對天藍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過去偷聽一下他們在說什麼。」

  「什麼?」

  天藍大吃一驚。

  但她還沒開口,帕克就猜出這小丫頭想要幹什麼,趕忙無情地摁滅她的妄想:「我是夜鶯,你可不是。」

  「可你不是弩手嗎?」

  「你別管這個,總而言之我隱秘等級比你高。」

  「好吧。」

  天藍嘆了一口氣,她雖然總有一些奇思妙想,但還好並不任性,明白帕克所言非虛,才點了點頭。「那你可得小心一些,帕克。」她提醒了一句。

  帕克心中正有一些感動,卻聽天藍又有些奇怪地問道:「既然如此,你怎麼之前不去偷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帕克!?」

  嚇得帕帕拉爾人弩手落荒而逃。

  不過看著對方矮矮胖胖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天藍又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擔心起來。她自己一個人都沒這麼害怕過,她忍不住想要是那個小矮子給對方抓住了,自己要不要救他呢?

  她立刻腦補出一整套周密的計畫——

  當帕帕拉爾人不幸被捕的時候,自己應當怎麼光芒萬丈地出現,然後如何出手將對方從那兩個討人厭的傢伙手中救下來——當然『討人厭的傢伙』本來只有一個,但多了龍火公會的『大姐頭』之後,這個數目自然喜加一了。

  她還設想了當帕克被自己救下來之後,如何感恩戴德的樣子,自己從此之後便多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小跟班。

  想到得意之處,天藍忍不住嘿嘿一笑,但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一把:「你在傻笑什麼?」這個聲音嚇得她差點一蹦三丈高,尖叫出聲。

  好在在那之前,天藍才看清楚從自己背後出現的正是帕帕拉爾人,生生止住了大叫一聲的慾望。

  她臉色慘白地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該聽的都聽到了,自然就回來了。」帕克翻了個白眼。

  天藍這才發現街巷盡頭那些人皆已走遠,她回過頭來吃驚地看著帕帕拉爾人,問道:「你都聽到了?我怎麼沒看到你怎麼過去的?」

  天藍忽然露出狐疑的目光:「你不會是騙我吧?」

  帕克一臉悲憤:「你可以污衊我的人格,但你不能質疑我的專業水平。」

  他反手去摸自己的短劍,但才想起自己的短劍早就已經被某個可惡的煉金術士給融化了,只摸了一個空。於是無奈地揮了揮短乎乎的拳頭:「我可是夜鶯大賽的冠軍。」

  「呿,作弊得來的冠軍……」

  好在在帕帕拉爾人來得及暴走之前,天藍總算安撫住他:「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她有一些好奇地問道:「那麼你聽到了什麼。」

  大約是這種好奇的目光滿足了帕克的自豪感,他微微揚起下巴,得意道:「那說來話長了——」

  「少賣關子。」

  天藍一記從方鴴那裡學來的絲卡佩流手刀,精準地斬在帕帕拉爾人頭上。

  ……

  方鴴與愛麗莎一行人回到宿營地時,差不多已經是清晨時分。

  下了一夜的雪仍未停,甚至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天地之間只有白茫茫的雪,與遠處森林的一抹暗色。他們在馬松克溪駐地之外與奎蘇女士一行人告別,雙方約定好兩天之後出發,前往南方的大溪谷。

  在灰岩先生平台上守夜的是巴金斯,看到眾人從大雪中返回,向他們打了一個招呼,詢問了一番任務是否順利,才一邊放下軟梯。

  方鴴第一個爬上平台,便看到在天井之中罰站的一高一矮的兩個小不點。

  高的自然是垂頭喪氣的天藍,正用可憐巴巴的目光看著他,而旁邊的一個是正拍拍肚皮,打了一個飽嗝的帕帕拉爾人。

  方鴴看到這兩人這個樣子,還微微一愣。不過他也心知肚明,這兩個傢伙這個樣子多半又是惹火了艾緹拉小姐,在團裡,也只有精靈小姐能治得住這小丫頭了。

  愛麗莎從後面爬上也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有些好笑地問巴金斯發生了什麼。

  這個老練的水手這才說起昨夜發生的事——

  方鴴聽了才不由微微一愣,沒料到這兩個傢伙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居然私底下誰也不告訴,便跑去跟蹤龍火公會的人。

  不過艾緹拉生氣,多半不是因為他們擅自行動,而是因為兩人把其他人瞞在鼓裡的行為。

  愛麗莎拍了拍身上的雪,笑著地問她:「希爾薇德小姐沒給你們求情嗎?」

  天藍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她,只恨不得自己不是羅塔奧的荒野之民,還可以向自己的愛麗莎小姐姐搖搖尾巴。「艾緹拉小姐發了那麼大的火,希爾薇德小姐可不敢幫我們求情……愛麗莎姐姐,你快讓艾緹拉姐姐消消氣吧,我已經知道錯啦……」

  愛麗莎笑嘻嘻地:「希爾薇德小姐也做不到,我可更不行,你還是老老實實等艾緹拉小姐原諒吧。」

  小姑娘一副唉聲嘆氣的樣子。

  方鴴這才看到希爾薇德推開門走出來,含著笑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大約也是一宿未眠,聽到外面的動靜便走了出來。

  「沒事吧,任務如何了?」她問道。

  方鴴只點點頭,表示一行很順利。

  希爾薇德這才看向天藍和帕克,笑道:「別擔心,艾緹拉小姐只是讓兩個小傢伙清醒一下。」

  「我知道,」方鴴頷首,他才不擔心呢,這兩個傢伙純粹是自作自受。

  不過他心中同樣有一些好奇,龍火公會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出現?他們和那個煉金術士又是什麼關係,方鴴想了一下,這才問道:「不過龍火公會又是怎麼一回事。」

  希爾薇德正輕輕將額前的髮絲捋到耳後,無意之中露出一絲少女的嬌媚,讓方鴴看得微微出了神。

  她像是察覺到後者的神色,忍不住掩口一笑:「這說來話長……」

  不過艦務官小姐在自己的船長面前顯然十分有耐心,才將整件事細細描述了一遍。她其實也不過是轉述帕克的原話,但條理分明,並不會讓人產生疑問。

  她最後才說道:「……天藍和帕克最後拍了照片,我也看過,應當確實是龍火公會那個『大姐頭』無疑。」

  希爾薇德一邊說,一邊將圖片出示給方鴴看:「喏,就是這張照片。」

  方鴴只掃了一眼,便認出照片上的人來,顯然正是『大姐頭』無疑——而且他甚至認出旁邊另一個人來,那個人帶著高高的禮帽,衣著獨立特行,他曾經與此人不止有過一次交手。

  人叫做二十,是一個刺客。

  希爾薇德見他滿意,這才繼續說下去:

  「……帕克最後聽到他們對話,那個年輕人應該不是自己一人來與龍火公會會面的,他代表的應該是其所屬的公會……」

  「所屬的公會?」

  希爾薇德輕輕點點頭:「……他們似乎是在尋找某個人,但具體目標不太清楚,畢竟帕克也不過只聽到結尾的三言兩語而已。」

  若是在此之前,方鴴或許還不會對這句話太過注意,但經歷過艾矛堡一行之後,他顯然對關於『找人』這種事情無比敏感。

  他聽了這話,敏銳地問道:「尋找某個人?有更細節一些的線索嗎?」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但仍搖搖頭:「……根據帕克的說法,他們提到過關於山寇克和那亡靈巫師的一些細節,似乎是幕後一個大人物給他們下達的命令,可對方自始至終也沒提到過那個大人物相關的線索……」

  「對了,他們似乎也前往過艾矛堡……那個煉金術士應當只是他們留在這裡負責接應的人,他們有提到有人受傷,龍火公會這一次來的人中似乎有專業的治療者。」

  果然如此——

  方鴴聽到這裡,心中已明了大半,他本以為找到這些人會花費自己不少時間,但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他下意識看向希爾薇德,而艦務官小姐也正看著他,湛藍的眸子正對上他的目光。

  她只輕輕點了一下頭:「我也有這樣的猜測,這些人或許正是帶走奎蘇女士兒子的那些人,從時間上來說正對得上。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去冒險者公會查看——」

  「不用查了,」方鴴搖搖頭,篤定地答道:「肯定是他們。而且他們多半不會留下什麼線索,只是我們想要確認這些人的身份其實也簡單。」

  希爾薇德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或許這一行有所收穫,才會說出這麼肯定的話來。果然她看到方鴴正拿出一件東西來——那是一枚徽章,上面有一道黑色閃電撕裂天空的圖案。

  看到這個徽記,希爾薇德眼中目光微微一閃:「這個徽記……帕克在那些人衣服之上也有看到,這應當是他們公會的徽記。」

  「我猜就是。」方鴴用手擦了擦那枚徽記。這徽記是在那具屍體身上發現的,除了奎蘇女士的兒子之外,其他幾人身上皆佩戴著這樣的徽記。

  他是選召者,自然一眼便認出這徽記是公會徽章,不過艾塔黎亞的公會大大小小成千上萬,也並不是每一個徽記他都可以分辨出來屬於什麼公會。

  不過這徽記顯然肯定不是屬於什麼知名的大公會就是了。

  他開口道:「他們當時走得倉促,才會留下這些屍體與徽記。而有徽記,要查對方的身份便容易得多。」

  希爾薇德知道這肯定是發生在艾矛堡的事情,但也沒多問,因為她心知在適當的時候,方鴴總會把任務細節告訴他們。

  她想了一下,換了一個話題:「此外還有一件事情,船長大人。」

  方鴴抬起頭:「怎麼了?」

  「船長大人應該知道都倫南方勢力分佈最廣的一個組織吧?」

  「是說南境煉金術士聯盟?」

  希爾薇德輕輕點了點頭:「那些人在最後提到了這個組織,並且還說了一些有些奇怪的話……我想或許值得注意一下……」

  「什麼樣的話?」方鴴問道。

  「他們說:『大人們的計畫已經成功大半,聯盟已傾向於支持我們,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尋找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並把我們的人手收縮回來——』」

  「『把拳頭收回來,自然是為了更有力地打出去。這一次我們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我們已經決定好最後發動的日期,但具體還需要保密。』」

  「『總而言之,差不多會在那場比賽前後,你們必須做好準備。』」

  艦務官小姐細細地描述完這番話,才看著他:「這些,是帕克描述的原話。不過我猜,這個計畫之中這些人多半不過是執行者而已,而真正的謀劃者——」

  「是拜龍教。」

  和龍火公會關聯的神秘勢力,除了拜龍教又還會有誰?

  但方鴴沉默下來,心中隱隱感到有些問題。

  他原以為拜龍教徒不過是在塔倫周邊一帶活動,但現在看來,似乎遠遠不止於此。他在艾矛堡遇上的那個拜龍教的信使,與對方正在尋找的那個與羅格斯爾家族有所關聯的巫妖,還有那把斷裂的屠龍聖劍。

  與這一切究竟有何關聯?

  他們真的僅僅是在謀劃復活龍之魔女,那麼他們在都倫南方這個『計畫』又代表著什麼?

  方鴴越想,越感到這背後的一切似乎愈發撲朔迷離起來。

  ……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8 21:25
第四十五章 送信者

  方鴴看著帕帕拉爾人從風雪之下的陰影之中走出來,矮矮胖胖的身子翻過一道矮籬笆,劃過院子裡的積雪與雜草,然後吃力地爬上窗檯。

  他伸手拉了一把,開口問道:「他們還在那裡嗎?」

  「我想不在了,」帕克從窗檯上跳下來,拍了拍手,回頭看了那幢屋子一眼:「屋子裡是空的,沒有人。或許他們已經離開了,你不是在艾矛堡殺了那信使一次嗎,說不定他復活之後通知了其他人。」

  方鴴的目光穿過窗戶,同樣看向不遠處那座破敗的屋子,根據帕克與天藍的說法,他們便是在這條街道的盡頭看到龍火公會的人的。

  這裡其實是冒險者公會的後巷,他們在附近的旅舍之中租了一間屋子,便能很好地監視那裡街道的盡頭。那裡是一個死胡同,進進出出的人必然要經過這個方向。

  不過他們在這裡監視了大半天,這條破敗的小巷之中也不過只有寥寥幾人出入而已,而且大多是當地的原住民,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帕克說得也有可能,畢竟在多里芬的時那些人便已與拜龍教信使勾結在一起了。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想的是自己有沒有必要孤軍奮戰?

  龍火公會的人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在這個地方出現肯定不會安什麼好心,他們口中的計畫也令人不安;事關於三十年前在多里芬製造了那樣一場災難的幕後黑手,理論上來說,他應當積極尋求星門港方面的幫助。

  可他的身份有一些尷尬,一樣見不得光,而在社區之上發帖的話又難免打草驚蛇;方鴴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自己不行,但或許其他人可以,他略一思索心中便已有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方鴴抬起頭來,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方向,開口道:「走吧。」

  對方已經離開,他們留在這裡自然也沒什麼意義。

  雖然帕克有點不大情願,他才剛從外面冰天雪地之中回來,賭咒發誓也不願意再回到這惡劣的風雪之中去——那積雪足以沒過一個帕帕拉爾人的腰,按照帕克十分誇張的說法。

  但讓帕克十分不滿的是,對方並無理會他的意思。

  ……

  仍舊是白晝。

  蘇長風記得自己在上一次入眠是在十二個小時之前,那時候仍能看到恆星在地球邊緣的日暈,而現在也是一樣,只是暈環變得更小了一些。

  這意味著星門港已經在軌道上行進了一半的時間,在軌道上各類不相同的計時方式總是讓他感到頭痛,這讓他不由回想起年輕那會兒在基地之中接受訓練時的光景。

  那時女兒才剛剛降生,他記起自己當時從家中得知這個消息,明白自己作了父親的時候,差一點欣喜若狂的樣子。

  一轉眼之間,快二十年過去了,妻子那一刻溫柔的笑顏仍在記憶最深處,女兒也漸漸長大,只是自己早已華發漸生,不再年輕。

  蘇長風默默看著與二十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日暈,感慨了片刻,才翻了一個身,從微重力的環境之下下床。

  生活艙內瀰漫著暗紅色的燈光,他先打開自己的個人終端,上面有幾條無關緊要的消息——不過正好有人在找他,他在玻璃板上輕輕一劃,上面顯示出廖大使有些疲倦的面孔。

  「你醒得正好,這裡有一些事情,最好來會議室一躺。」

  蘇長風看著這個人,兩人其實是同一批從星門港基地畢業的,負責不同方面的事務。而後者幾乎是一個工作狂,他有時候懷疑對方是不是需要睡覺得。

  「怎麼回事?」

  「星門港那邊的結果出來了。」

  「出來了?」

  蘇長風拍了拍臉,清醒了一下,這才想起這件事來。最近一個月來星門港方面排得上號的幾件大事裡面,之前發生在芬里斯島的那一事件,至少可以排進前三之列。

  不止是他們,當時拍攝的錄像通過社區流傳出去之後,其他幾個賽區也開始關注這一事件。而國內的超競技聯盟已幾次向星門港方面提出倡議,要求插手此事——

  不過皆被軍方以各種名義擋了下來。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是,星門港方面暫時也沒查到對方究竟是誰。那少年像是消失了一樣,或者從來沒有存在過,既不知其來自何方,也不知其現在何處。

  一個月以來,星門港方面的排查工作無一點進展。

  「結果怎麼樣,那個小傢伙呢?」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那個?」

  「你少來這一套,」蘇長風見自己老同學和自己開起了玩笑,便知對方心情還算不錯:「我是軍人,習慣從最壞的情況下去考慮問題,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廖大使這才輕輕一笑:「壞消息是星門港這一個月以來的出入人員已經全部排查完畢,但並沒有找到當時在芬里斯地下的那個少年。」

  「讓我猜一猜,」蘇長風立刻精神了起來,敏銳地問道:「所謂的好消息,是不是也是這個?」

  廖大使點了點頭。

  沒找到人,有八九成的把握是對方並沒有掛芬里斯地下的死寂區之中,有可能現在仍在艾塔黎亞,這無疑是一個最好的消息。

  接下來軍方只需要投入人力,在艾塔黎亞找到目標就可以了。

  不過他又皺了一下眉頭,有些嚴肅起來:「當然也不排除是最壞的可能性。」

  蘇長風一愣,神色也沉了下來。正如他所說,他是軍人,習慣從最壞的情況下去考慮問題,他也是星門港方面的高層官員,自然明白『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那樣的情況雖然罕見,但歷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並且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他的老上司,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黯淡離開自己的崗位的。

  廖大使搖了一下頭,繼續說下去:「不過在沒有根據之前,這一項暫時只作為保留選項,目前我們還是默認對方仍舊留在艾塔黎亞。」

  蘇長風反應過來,坐回床邊,下意識去拿自己的煙斗,但忽然想起這是什麼地方,又收回手,指頭在床邊敲了敲。

  他抬起頭問道:「你是想讓我來主持找人的工作?」

  「特備隊那邊已經抽不出人手了。」

  「上面怎麼說?」

  「委任令已經下來了。」

  「那我自然是接受命令,」蘇長立刻答道。但他想了一下,又隨口一問:「你認為那小子還在芬里斯?」

  「不好說,」廖大使搖了搖頭:「最近離開雲層港的班船不少,我們也不可能一一排查,理論上來說,對方應該直接聯繫我們。」

  大使停了一下:「但也不排除特殊情況。」

  蘇長風有點好奇:「有這麼低調的人嗎,這可是出名的大好機會?」

  「什麼樣的人都有可能有,」廖大使一臉平靜:「不過我之所以推薦你來主持這個工作,是因為另外一個原因。你家那個寶貝女兒說過,她曾經和目標達成過一個交易,而這個交易至今還沒完成——」

  蘇長風這才想起這件事來,他當時也在現場:「我正好知道這件事情,怎麼?蘇菲她有什麼線索嗎?」

  廖大使面上這才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問題就是你家蘇菲不肯開口,我們也不清楚是對方不肯和她聯繫,還是她瞞著我們什麼,」他想了一下,「情報顯示她最近去了大溪谷南方,只帶了那個伴星騎士一起,雖然這也是銀色維斯蘭的任務之一——但我聽說她是放棄了手頭另一個任務,主動去申請的。」

  蘇長風一想到自己那個不省事的女兒,也忍不住頭痛,有時候有一個太聰明,太有主見的女兒,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這個當父親的,就從來沒省過心。

  「她去了都倫?」知女莫若父,他心知肚明自己女兒不會輕易放棄任務的性子,對方之所以這麼做,一定另有原因。而兩家一向關係很近,自己這個老同學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廖大使點了點頭。

  「銀色維斯蘭的任務,是不是因為那件事?」蘇長風又問了一句。

  對方仍舊是頷首。

  蘇長風沉默了片刻,最後才抬起頭來。

  「好吧,」他嘆了口氣,答道:「我會親自帶人去那邊看看。」不過蘇長風又看了自己的老同學一眼,忽然話鋒一轉:「不過說老實話,你讓我去那邊是,是不是也存著讓我去查看一下南境的形勢的想法?」

  廖大使長出了一口氣:「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他繼續說下去:「那邊始終以商業化為藉口我行我素,但這一次王國內部權力更迭,實際上上面已經十分不滿。你知道,我們的外交準則是不插手他國內政,在艾塔黎亞自然也是一樣,而聯盟的行為這一次已經有一些越線了——」

  「只是考慮到國際影響,上面才比較克制而已……」

  「所以我的任務是?」

  「一方面是去看看你那個寶貝女兒是不是真的去與目標接頭,如果可以的話,把對方保護起來。」廖大使想了一下:「另一方面,七月的那場暴亂之後……消息就徹底斷絕了,都倫學派在九月宣佈封閉商道之後,情報出不來,也進不去。」

  「而聯盟方面也支支吾吾,始終給不出一個明確的說法,現在大部分選召者還不清楚南境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消息總有壓不住一天。」

  「憲章城這邊也焦頭爛額,事實上不止是星門港,工匠總會也派人來找我們幫忙了。」

  蘇長風默然聽完,作為星門港高層人員,他自然知曉一些內幕消息,清楚幾個月之前南境發生的一些事情。他沉默一會,才問道:「我們的正式身份呢?」

  「本來工匠總會那邊可以給你們安排一個,但是由於現在他們和都倫煉金術士聯盟關係很緊張,所以只有我們自己想辦法了,這裡倒是正好有一個機會。」

  「你是說大陸聯賽?」蘇長風忽然反反應過來。

  廖大使點點頭:「大陸聯賽的積分賽已經結束,接下來在南境還有一場表演賽,正好星門港方面也有一個名額——」

  蘇長風大皺眉頭:「那我不是只能當保姆了?」

  「什麼保姆,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只是讓你抽調一批新手而已,而且上面已經決定,讓特備隊的人輔助你們,把張天謬張隊長調到這個行動小組來。」

  蘇長風怔了怔,抬起頭隱晦地問了一句:「他?那傢伙不負責『那邊』的工作了?」他心想,畢竟『那邊』的工作,才是星門港這會兒的頭等大事之一,一不小心,他們這些人都得下課。

  「暫時沒什麼線索,」廖大使答道:「這也是上面的意見。」

  蘇長風聞言才點了點頭。

  「好,那等我過來再討論具體細節,」他最後又問了一句:「不過關於芬里斯地下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對外面公佈?」

  「當然是如實公佈。」

  蘇長風吃了一驚:「如實?」

  廖大使點點頭:「我們不是沒什麼發現麼,那就告訴他們我們還沒掌握任何消息好了。」

  蘇長風楞了一下,這才忍不住對自己的老同學豎了一個大拇指——實在是高。他們的確是沒掌握什麼消息,但外面那些人肯定不會相信。

  既然不相信,就讓他們胡亂去猜好了。

  等他們猜到了真正的答案,估計星門港這邊的行動差不多也已經有結果了。

  兩人互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沒有再開口。

  ……

  「老實說……老實說我真沒想過你還活著……」

  「你知道,你家那小子來找你的時候,才不過和阿蓋爾一般大;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後者也成為了銀風騎士團的團長,而你家那小子更是名聲顯赫了,已經是伯爵大人了——」

  透過百葉窗的光微微有些暗,光穿過房間之中的塵埃,落在書桌之上,留下一道道寬窄不一的明亮紋理。房間的主人嘟噥了一聲,用手拉一下繩子,調節了一下光線。

  光落在兩人臉上。

  坐在矮人一旁的是一個臉上輪廓很深、如刀削斧劈一般的中年人,嘴唇極薄,鬍鬚與眉毛又濃又密,雖然面色稍稍有些蒼白,但絲毫也不減其威嚴。

  若是方鴴在此,一定會認出對方正是他在多里芬有過一面之緣的騎士迪克特,只是對方此刻換了一身裝束之後,看起來並不像是一位瑪爾蘭的聖騎士,更像是一位王國的貴族了。

  而且矮人稱呼他時,用的也是一個方鴴聽來很陌生的名字——史德。

  至於那個矮人。

  說來方鴴倒也認識,甚至有時候提到對方的名字可能還會咬牙切齒。

  矮人正是阿奎特,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一名大工匠,不過在方鴴心中,這個人是徹底把矮人老實忠厚的形象敗壞的罪魁禍首之一。

  當然了,後者可沒這個自覺。

  面對矮人的喋喋不休,騎士毫無任何反應,彷彿早已習慣對方如此。事實上其實也是如此,在他前往多里芬的廢墟失蹤之前,兩人早已是幾十年的好友。

  本來作為人類,在這個年紀他早已應當白髮蒼蒼,只是因為一些機緣巧合,他才能以三十年前幾乎不變面貌出現在這位老矮人的面前。

  「你真的一點也沒變老。」老矮人也不由感嘆了一句:「二十年前就有這樣的傳聞,一直到你失蹤之前,三十年前你在多里芬究竟遇上了什麼?」

  騎士搖了搖頭,神色之間鬆動開來,笑了一下:「你知道的,我答應過別人,不會透露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或許有一天,會有其他人會告訴你這事後的謎底。」

  「你總是這樣,」阿奎特十分不滿,但想起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不得不收起不滿。他看向後者:「你真的確定那就是那小子,他會聽我的?」

  「以你現在這個態度的話,阿奎特,」騎士笑道:「我打賭他肯定不會理會你,我的那位小朋友可是十分有主見的人。」

  「我覺得不太像,那只是一個傻小子罷了。」阿奎特大搖其頭。

  「阿奎特。」

  「好吧好吧,」矮人嘆了口氣,放下羽毛筆,用粗粗短短的手指折起書桌上信紙,收入信封之中,疊好然後摁下一個蠟印:「我可是老人家,他不應當對我有所尊敬嗎?」

  「可據我所知,你把他坑了一大把,」騎士答道:「而且現在你還有求於他。」

  「什麼叫我有求於他!?」矮人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吹鬍子瞪眼睛道:「我這是幫他,難道還有年輕人不嚮往榮譽和名聲的嗎?」

  「那可不一定,」騎士笑了一笑:「阿奎特,你要是這個態度的話,就別指望我給你送信了。」

  矮人臉上的神色一時間不由十分精彩,既有不滿與不情願,但又十分不甘心,可最終還是軟化下來。經過工匠總會的協調,古塔方面好不容易才認同他們的說法,可要是找不出當時那個人,那可就全完了。

  可對方早已失蹤,大陸聯賽召開在即,他去哪裡找一個這樣的人出來?

  要不是突然來訪的老朋友,聲稱見過那個年輕人的話,只怕現在他已經要戰戰兢兢地區面對會長大人的雷霆怒火了。

  「好吧,」老矮人最終決定委曲求全:「這封信裡面的東西,就算是我送給他的禮物,說起來也全靠他的提供的靈感,我才能完成這件作品,送給他也……也沒什麼不好的……」

  騎士完全聽得出自己老朋友的不情願,不由莞爾一笑。

  阿奎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可一定要幫我送到,趕在那之前,不然我可全完了。」

  「放心,羅傑塔他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該死的!」

  騎士這才收起信,他又用手輕輕按了一下大衣的口袋,感受著那裡一片金屬碎片沉甸甸的重量。

  光穿過窗戶落在他的目光之間,其實要不是從那具盔甲之上發現了這個東西,即便真的自己這個老矮人朋友再怎麼著急,他也不會輕易動身的。

  畢竟和那件事比起來,大陸聯賽其實也不算什麼了。

  ……
x24685 發表於 2018-10-29 23:38
第四十六章 暴風雪

  蘇菲用樹枝輕輕撥弄了一下炭火,一捧火星從草灰中升起,篝火的火苗微微一亮,讓影子在赭灰的岩壁上一晃。她回過頭去,看向洞外,外面風雪交加,夜色下只有灰茫茫的一片,凜風捲著雪花落入洞內,但頃刻融化入金紅的火光之下。

  遠遠地北風怪嘯,猶如野獸此起彼伏的長嚎,傳入安靜的洞穴之中,只有火苗沙沙作響,一動一靜,彼此交映。避風處外,森林似也發出瑟瑟發抖的簌簌聲響,仔細聽去,彷彿一行腳步聲正在接近。

  但再過一會,又化為風聲,呼呼作響,樹木吱吱呀呀地晃動,偶爾傳來倒伏的聲音。

  蘇菲又回過頭,漆黑的眼中映入一點金光,紅彤彤的火光映在她側臉之上,猶如一彎玉牙。少女十分安靜,眸子裡似乎有一層薄博的霧氣——架在篝火之上的水壺發出一聲嗚咽,白汽升騰。

  她將水壺取下來,拿起杯子,接了一杯,加了些紅糖塊。

  然後雙手捧起來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輕輕吹了幾口氣,才端到一旁茜的嘴邊。「來,張嘴。」蘇菲的聲音溫柔極了。

  她用冰涼的手探了探少女的額頭。

  伴星騎士少女額頭滾燙,一雙琥珀色的星眸半張半閉,她裹在厚厚的攤子裡,有些睡眼惺忪地看了自己的主騎士一眼:「蘇菲,我困……」

  「困也不行,張口。」

  茜無奈地看著她,只能無力地偏過頭,順從地微微張開嘴。

  「這裡面有祛病術藥水,等天氣好轉一些,你差不多就應該好起來了。」蘇菲小心翼翼地扶著山民少女,見她皺眉,才問了一句:「燙嗎?」

  茜柔弱地搖了搖頭。

  蘇菲看她這個樣子,也忍不住怔了一下。她忽然低下頭去,用鼻子尖對著少女的鼻子尖,目光接著目光,吐氣如蘭地問道:「要不要我喝一口,喂你一口?」

  山民少女聽出她的言下之意,臉騰地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蘇菲嘻嘻一笑,這才起身來:「騙你的,早點睡——」

  茜用毯子埋著臉,不敢看她,只輕輕嗚嚥了一聲表示回答。

  洞**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少女輕輕的呼吸聲。

  蘇菲又撿起樹枝,重新撥了一下炭火,好讓火苗更亮一些。岩洞外,風聲似乎更大了一些,她才起身看向洞外,緩緩走到洞口,寒風撲面,讓她一下清醒了不少。

  三天以來她幾乎沒合過眼。

  因為茜忽然病倒,她不得不一個人扛起來守夜和宿營的工作,在風雪之中跋涉,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個避風處。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討厭的傢伙。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帶上茜到這個地方來。不過心中雖然有一些不滿,但那時候得知對方沒有死在芬里斯地下的消息,她心中其實還是有些驚喜的——

  以至於方鴴請求她幫忙把東西帶到都倫,她也絲毫沒有想過推辭或者拒絕。

  想到這裡,她拿起通訊水晶,在自己的系統之上映出一行通訊欄,然後戳了戳其中一個ID,向其發去一條信息:

  「我已經快穿過大溪谷了,你們在什麼地方?」

  那片等待了片刻,很快便回了信:

  「蘇菲小姐?」

  「你是不是沒記我ID?」

  「啊,抱歉……剛才沒注意看。」

  方鴴發過來一個擦冷汗的表情。

  他又發了一張圖片過來,蘇菲才看到對方原來正在組裝一台魔導爐,想必之前專心於手上的工作,才忽略了她這邊的信息。

  「我們也快了,灰岩先生現在應該在大溪谷東面……要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我們可能已經抵達灰燼山林北緣了。」

  蘇菲估算了一下時間,大約三兩天後如果這場暴風雪消散的話,他們應該就可以會和了。

  她停了一下,才輸入道:「茜病了。」

  「啊,抱歉……」

  方鴴問道:「需要我們來接你們嗎?」

  「不用,你們那裡休息的地方和藥品嗎?」

  蘇菲當然知道方鴴他們改造了一個平台。方鴴一行人將她當作朋友,因此這件事一早也告訴過她,再說雙方本來也要在都倫會面,藏也藏不住。

  「有。」

  「那就好。」

  「不過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嗎?」方鴴忍不住問了一句。

  「忽然對茜這麼關心,」蘇菲眉毛彎了一下:「是不是有什麼非分之想?」

  「……當然不是。」

  「哈哈,」她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那麼緊張幹什麼?」

  「……」

  把方鴴調戲了一番,蘇菲才心滿意足地關上通訊水晶,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兒一樣舉起雙手,長長伸了一個懶腰。但忽然之間,少女停了下來,有些疑心地看向洞外。

  她聽到一陣奇怪的沙沙聲傳來。

  那聲音忽遠忽近,像是一行腳步聲,又有些像是風聲捲過積雪。蘇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因為風雪忽然變大了一些,針葉林簌簌作響,又蓋過了先前的聲音——

  她心中還是警覺起來,退回洞穴之中,拿起自己的蒼白之焰——一寸寸將明晃晃的劍拔出來,握在手中。

  她握著劍,走向洞口,風雪之中的聲音似乎又愈發明顯起來,沙沙作響,正如有一行人在向這避風處之中走來。蘇菲猶豫了一下,沒有回身去把篝火熄滅,因為氣溫如此之低,山民少女又高燒未退……

  而忽然之間,那聲音在距離洞口幾米之外停了下來,但風雪之中灰濛濛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清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

  蘇菲忽然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因為她分明感到有一個未知的東西立在洞口幾米之外,正透過風雪看著她,可她偏偏什麼也看不到——甚至有那麼一剎那,四周彷彿徹底安靜下來。

  風聲消失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蘇菲不由想起一些關於風雪之夜的傳說,那些在艾塔黎亞嚴冬之中才會出現的傳奇生物,比如冬狼,霜龍與蒼白之影。

  她瞪大眼睛,忽然看到風雪背後一條搖晃的影子——那分明是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但仍心中鼓起勇氣,用劍指著那裡,喊道:「誰在哪裡?」

  那人影搖搖晃晃地向前。

  蘇菲吸了一口氣,反而靜下心來,舉起劍準備迎敵。但忽然之間,那人影『撲』一聲在她面前倒下來,一下撲倒在她面前。

  但那哪是什麼人?

  蘇菲一眼看去,不由楞了一下,那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盔甲,在積雪之中散落一地。但它內部幾無任何機械結構,也無任何氤氳的黑暗法力,彷彿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生鏽盔甲,被人丟在雪地之中而已。

  可一具普普通通的盔甲怎麼會獨自走到這個地方來?

  ……

  方鴴關上通訊水晶,搖了搖頭。

  他看向窗外,外面同樣是呼嘯的暴風雪,但隔了一層船艙,風聲只低低地嗚咽,夜色漆黑一片,天空又低又厚,幾乎無一絲光芒。

  不遠處一株冷杉在風雪之中猛烈地晃動著,像是一道狹長的鬼影,張牙舞爪。

  篝火搖曳的光芒映在樹上,才在風雪之中勾勒出它的輪廓,下面是伐木工人的營地——蘇奎女士與她手下的伐木工一共三四十人,環繞著灰岩先生駐紮起一個營地。

  營地中有人守夜,但沒人交談,除了風聲之外,萬籟俱靜。

  深入考林主大陸之後,人們往往才能意識到這裡的嚴冬有多危險——離開馬松克溪駐地才不過一週,灰岩先生便經歷了四次襲擊,其中有一次甚至遇上了一頭冬狼。

  要不是他們規避得及時,只怕會損失慘重——冬狼是四十三級的生物,在艾塔黎亞近乎於傳奇,而艾塔黎亞的傳奇生物皆有自己的特點,並且無視一般意義上的規則。

  冬狼的特點便是活動範圍極廣,並且總是伴隨著暴風雪一起出現,甚至無視地區等級限制,曾經就有人在艾爾帕欣這樣的新手區之中目擊過它們的行蹤。

  好在那頭冬狼似乎對他們沒有興趣,只遠遠看了他們一眼便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之後的一次襲擊又讓兩個伐木工人受了傷,其實不過只是普通的骨頭架子而已,只是因為風雪夜裡疏於防範,才讓其潛入營地之中。

  不過這件事引起了方鴴的警覺,之後他便在營地外圍放置了煉金術陷阱——當然其實就是一個觸線擊發的蜂鳴器,不過也足以防範一般大型野獸與缺乏智慧的亡靈。

  那之後果然營地便安穩了不少。

  船長室內點了一支蠟燭,燭光並不穩定,與腳下甲板一起輕輕搖晃著。

  由於要全力提供供暖,並且要為外面的伐木工人供應熱水與食物,所以平台下面的小型魔導引擎全部的魔力輸出功率都集中在了兩套設施之上——船艙內也再用不起照明水晶,只能選擇這種折中的照明方式。

  老實說這種捉襟見肘的魔力供應方式有點寒酸,但想想那些在荒野之中跋涉的冒險者們,似乎又要好上不少。

  不過方鴴心想以後自己的船一定不能再有這樣的毛病,它可以小一點,但魔力供應一定要充足,這場暴風雪讓平台上的煉金術工坊已經停工好幾天了,耽誤了不少事情。

  供熱的黃銅管道在燭光下微微發光,而黛麗絲女士正懶懶地靠在其中一根熱乎乎的管子上,眯著眼睛頭一啄一啄地。

  它蓬鬆的尾巴捲起來,像是一張沙發一樣,讓塔塔小姐靠坐在裡面,專心致志地看著一頁頁光頁,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情,社區之上似乎又恢復了先前熱鬧。

  方鴴一邊組裝魔導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塔塔討論著最近發生的有一些新聞。

  社區之上大部分當然是關於芬里斯島的災難,人們猜測得最多的倒不是他的下落,而是托拉戈托斯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而且從芬里斯島地下傳來的消息並不好,矮人們的地質學會前去下面探索了一番,傳回消息說芬里斯島的下沉雖然暫時停止,但其內部的魔力反應卻活躍起來。

  這說明災難只是一時停止,而當時產生的開裂可能已經讓這座島嶼內部產生了裂隙,或許最遲不過幾十年之後,芬里斯就會追隨埃索林的步伐沉入淵海之下。

  事實上考林—伊休里安王室與工匠總會已經開始考慮逐步撤離芬里斯島上的十幾萬人口了。

  方鴴聽說這個消息時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雖然竭盡全力,但最終也只能換來這樣一個結果而已。

  「這不關你的事,騎士先生,」塔塔平靜地答道:「沉入淵海之下是浮空大陸的終極命運,只不過戈托斯的計畫提前耗盡了芬里斯島的時間而已……」

  方鴴沉默了片刻,心中當然明白這一點。

  很少有人知道艾塔黎亞的誕生之初究竟是如何的景象——

  而在原住民的記事之中,在凡人在這片土地上建立文明之前,埃索林與艾塔黎亞便已經存在於這片雲海之上千萬年之久。

  在妖精們古老的敘事詩之中,世界初生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之後——一個名為伊塔的偉大意志倒下之後,其龐大的軀體化為了這片浮空的大陸。

  而伊塔給予凡世的最大的恩惠,顯然正是埋藏於地底深處的魔力水晶——蓋伊。

  正是蓋伊的力量讓艾塔黎亞存在於雲海之上,但魔力終也有耗盡的那一刻,事實上一直到埃索林的災難之後,凡人才開始漸漸意識到大陸的壽命或許並非永恆。

  沒人知道艾塔黎亞還能存在多久,或許是一千年之後,也或許是更久;但也有可能人們一睜開眼,便發現腳下的堅實的大地內部蘊含的魔力已開始衰退……

  而魔導技術革命以來,凡人對於蓋伊水晶過度的開發,其實也是導致浮空大陸魔力衰退的誘因之一。

  因此數不清的探險家,才會開始踏上尋找新世界的征程。

  那也正是第二世界歷史的開端。

  方鴴自然早聽說過第二世界的來由,在第一世界的盡頭,有一座通往第二世界的通天之橋,那裡的上層雲海之上,有一個如同樂土一般的世界。

  那就是海林,第二世界。

  「芬里斯發生的一切,定然會讓人們對於第三世界更加熱衷,」塔塔才輕聲說起另一件事:「其實即便沒有托拉戈托斯,大陸的魔力衰退也是十分普遍的——」

  方鴴不由回想起在旅者沼澤見到的那個廢棄的蓋伊水晶礦場。

  這樣的礦場,在魔導技術興起的那個時代,在大陸之上比比皆是。但到了今天,露天的水晶礦場已十分罕見,剩下的蓋伊水晶幾乎皆深入地下,各大礦場也掌握在大陸之上各大國家力量的手中。

  那是大陸的根基——

  可是完全放棄魔導技術也是注定不可能的事情,那等同於讓文明倒退回矇昧的時代之中,並且生產力的下降帶來的有可能不僅僅是便利的缺失。

  更有可能是饑荒,與無止盡的動亂,甚至是文明的毀滅。

  雖然第二世界發現曾一時間讓人們看到了希望。可惜在那裡的雲海之上,畢竟只有一片大大小小的浮島,並沒有真正如艾塔黎亞一樣成型的大陸。

  不過探險家與選召者之中的先行者也並非一無所獲。

  種種線索表明,在第二大陸橋之後,應當存在著一片超級大陸,傳說之中的許意之地——正因此通向第三世界的門扉,才會成為國家與國家之間爭奪的目標。

  方鴴不由看向身後——那裡只隔了薄薄一道艙壁,便是艦務官小姐的房間——像其父親馬魏爵士這樣的人,或許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之下應運而生。

  芬里斯島的一切無疑是這兩個月以來最大的新聞。

  不過作為親歷者,方鴴其實反而對這件事並沒有太過關心,畢竟社區之上討論的那些消息,說不定還沒有他掌握的清楚。

  而上個月其實還發生了領一件大事,選召者、星門港與艾爾帕欣的聯軍在憲章城擊退了黑暗巨龍的襲擊,這也是考林—伊休里安王國第一次向外公佈還有黑暗巨龍仍存活於這個世界之上的消息。

  這個消息一度引起了轟動。

  當然最關心此事的還是選召者,大多數人關心的是黑暗巨龍既已捲土重來,那麼傳說之中那五把屠龍聖劍與它們的守護者會不會也重新現世?

  五聖劍畢竟皆是次神器級的裝備。

  不過只有方鴴明白,其實這個世界上已只剩下四把聖劍——甚至更高。

  不過這兩個消息其實都沒讓他太在意,他更關注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一個淹沒在這兩大事件之下紛紛擾擾討論之中的小新聞。

  那個小新聞是在一週之前發佈的,與他有關——星門港方面總算是公開了他的消息,並宣佈有一個偷渡者可能進入了星門之後。

  而新聞上說,相關的調查已經展開,並且偷渡者的家庭信息已經掌握,並且徵得了其家人的同意之後,與其有關的親人也介入到了搜尋工作之中。

  並且於三天之前,也就是艾塔黎亞冬至日之後的第五天,調查組抵達了星門港。

  方鴴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差點一個頭兩個大。

  他只想到一件事情——

  他們居然把舅舅舅媽找來了!

  他忍不住有點頭皮發麻,心想自己這一次可能有點麻煩大了。
x24685 發表於 2018-10-31 17:07
第四十七章 突如其來的戒嚴

  暴風雪下了兩天,第三天開始漸漸平息,在第四天早上,方鴴終於見到了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她站在雪中,背著生病的茜,盔甲外披著厚厚的毛皮外套,臉仍凍得通紅。

  兩人在伐木工人的護送下走到平台邊。大貓人先放下吊籃,把山民少女接上來,然後再丟下軟梯,讓後者也爬上來。

  希爾薇德走過來將手貼在山民少女蒼白額頭上,蘇菲在一旁有點緊張地看著她。艦務官小姐見她神色,不由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大礙,只要好好休息一陣就可以了。

  蘇菲這才是鬆了一口氣,由衷地感謝道:「謝謝你,希爾薇德。」兩人在芬里斯地下時便已認識,不過真正見到本人,蘇菲才不由驚嘆對方的美貌與氣質。

  而希爾薇德只露齒一笑:「不客氣。」

  艾緹拉與愛麗莎將茜送到醫務室中。蘇菲看三人身影消失在甲板下,才收回目光,對一旁方鴴與希爾薇德說道:「找個隱秘點的房間,我有東西給你們看。」方鴴這才注意到她手上還拎著一包東西,只用舊毯子包了起來。

  「去船長室吧。」希爾薇德主動說道。

  「船長大人?」蘇菲妙目流轉,有點好笑地看著方鴴。

  方鴴臉一下紅了,他之所以不願意要船長室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別……別太在意,只是大家都這麼叫而已……」好在蘇菲也沒讓他難堪的意思,只一笑帶過:「……看起來你威望蠻高嘛?」

  方鴴再重重咳了一聲。

  不過他也悄悄落下一步,問後面的希爾薇德:「你什麼時候會醫療技能了?」希爾薇德眼睛彎彎地好似月牙兒,搖搖頭:「船長說什麼呢?」

  「那之前?」

  希爾薇德笑起來看了前面一眼:「蘇菲小姐關心則亂罷了,茜只是有些低燒而已,平台上有藥品,艾緹拉還會祛病術,會有什麼問題呢?」

  方鴴看著她,敢情這只是傳說中的安慰劑?而且對沒病的人似乎也有效。

  不過艦務官小姐的狡黠,他是早已領教過了。

  三人穿過儲物間,來到工坊中,蘇菲打量了一眼這個地方,有些驚訝。她雖早看過這個平台的圖片,但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這麼功能完備的平台,在銀色維斯蘭都少見。

  這地方空間不大,但的確稱得上舒適,工坊一應工具大小俱全,固定得牢牢的。牆上還有一些壁櫃與掛鉤,掛著大大小小的零件,隨手可以取用。

  工坊一側通向船長室,裡面鋪了厚厚的地毯,櫃子與書桌上海擺滿了整整一排的書,在黃銅的供暖管穿過屋子,暖意讓少女眉毛上的冰棱都化開來。

  書桌上放了一小花壇,在嚴冬之中裡面仍垂出一束翠綠的藤蘿,令人賞心悅目。蘇菲走過去,用手撫摸了一下書架上一排排書脊,心中有些羨慕。

  當然倒不是銀色維斯蘭財力不足,而是用不上,因為銀色維斯蘭有正兒八經的浮空艦。

  但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平台也有一定的實用性,至少便宜——銀色維斯蘭是有浮空艦不錯,但只有精英團隊有資格享受,與她手下的青訓隊可沒什麼關係。

  「你這地方真不錯。」蘇菲由衷地稱讚了一句。

  能被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稱讚一句不錯,方鴴倒有點受寵若驚,不過他還沒忘了正事,不由問道:「你想給我們看什麼?」

  「是這個東西。」

  蘇菲這才打開布包,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方鴴聽到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才發現毯子裡面是一堆破破爛爛的盔甲,其中有胸甲有頭盔,腰甲裙板與護足護手一應俱全,應當是一具全身甲。

  「這是什麼?」

  方鴴問道。他看到盔甲內側的魔導引路,與安裝不同構件的插口,意識到這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魔導盔甲,也不是什麼值錢的古董——或者上古神器。

  蘇菲拍了拍手,吸了一口氣這才將那一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和兩人細細描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話,方鴴不由楞了一下:「你說你被一具盔甲襲擊了?」

  他伸腳撥弄了一下毯子上空蕩蕩的胸甲,它鏽蝕得幾乎不成樣子,在撥弄下,發出令人擔憂的馬上要散架一樣掉鏽的沙沙聲。胸甲的正面有一副鳳凰的浮雕,而除了特別破爛之外,似乎也並沒什麼出奇之處。

  方鴴實在很難想像它和盔甲的其他組件組合在一起,站起來襲擊人的樣子。

  「說是襲擊也不竟然,」蘇菲答道:「確切的說它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便倒了下去。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就這樣?」

  蘇菲點了點頭。

  她想了一下,補充道:「你們可能覺得我有些小題大做了?可那之後我檢查過洞穴附近,那裡沒有其他人,也就是說這具盔甲怎麼能獨自穿過暴風雪?」

  「就算這是一個惡作劇,有會在那麼惡劣的天候下作這種惡作劇麼?」

  的確很令人可疑,大溪谷一帶的森林中,荒野裡連冒險者都少見,更不用說在嚴冬之中,更是人跡罕至,怎麼可能會有人到這裡來惡作劇。

  方鴴仔細檢查了一遍盔甲,它內部是有一些魔導結構,但那只是普通魔導盔甲傳輸與運用魔力必要的構件而已。這不是一具構裝體盔甲,因為其內部既無連通上下的傳動結構,也沒有動力核心。

  「會不會是束縛靈?」他問。

  「我可是聖騎士。」蘇菲瞪了他一眼。

  方鴴一拍腦門,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如果是亡靈,對方應當早就偵測得明明白白,又怎麼會來詢問他們?

  「不過這盔甲上的徽記我倒認得,」他答道:「這是都倫城衛軍的盔甲,鳳凰是都倫的城徽,這盔甲的主人或許是一個騎士隊長,因為一般人可用不起這樣的全身魔導甲。」

  「護頸上有名字,但鏽得看不清了。」

  「這我倒是能解決。」不就是除鏽嘛,煉金術士的小把戲而已。

  方鴴走到壁櫃旁,從第二格拿出一隻瓶子,搖晃了一下,把裡面的半透明液體倒在盔甲上,又從一旁希爾薇德手上接過小刀,輕輕刮了幾下,鏽跡斑斑之下便露出亮澄澄的金屬色澤。

  蘇菲在一旁看兩人合作無間,想到自己與茜,不由有些羨慕。

  而刮擦之後的金屬,在上面的銘文仍有淺淺的一層,依稀可以看得上面的字母:『——羅什勒-莫德凱斯』。「莫德凱斯,」蘇菲眼中微微一閃:「我聽說過這個家族的名字。」

  「鳳凰家族,」希爾薇德已經代她回答了出來:「莫德凱斯就是伊休里安語之中『不死鳥』之意,這個家族是都倫的建立者,至今仍舊掌控著鳳凰之城絕大多數的權力。」

  所謂鳳凰之城,自然是都倫的別稱,比起都倫,原住民更喜歡這個稱呼,不過其他兩人也能聽明白。

  「鳳凰家族的人,同時還在城衛軍之中擔任職務。」蘇菲答道:「這個人身份恐怕不簡單。」

  希爾薇德頷首,表示認可。

  方鴴站起身來,看著這盔甲總覺得有些古怪。「我總覺得這盔甲有些眼熟,」他問一旁的艦務官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東西?」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才回憶起來,答道:「應該是在多里芬的地下,天藍和艾緹拉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方鴴也想起那件盔甲來,的確有些類似,只是年代更加久遠一些。想起那件事,他就不由得想起了紅葉與迪克特,兩人自從一個回塔波利斯一個前往艾爾帕欣之後,已經幾個月沒與他們聯繫過了。

  不過他們其實也沒什麼聯繫的手段,尤其是他通訊水晶損壞之後,他加了紅葉,但對方自從前往憲章城之後便再沒回過信。

  此外迪克特還給他一封介紹信,是給羅班爵士的。但在戈藍德的時候,後者似乎在宮廷之間奔走忙於一些事務,一直也沒抽出機會來接見他們,所以那封介紹信其實也沒派得上用場——

  他收回思緒,看著這件盔甲,如果只有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但接二連三地出現這種東西,就令人有些生疑了。

  而且這東西上一次出現在多里芬,那個地方受拜龍教影響至深,當然那具地下的盔甲還沒有什麼證據表明其與拜龍教有什麼關係,但也不排除可能性。

  他看向蘇菲:「你當時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其他發現?」蘇菲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似乎有一些……但我不太確定,當時我感到暴風雪之中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腳步,但又像是竊竊私語,好像在呼喚誰的名字一樣……」

  「呼喚誰?」

  「我不太清楚。」

  方鴴與希爾薇德互視一眼,當時艾緹拉也有聽到這樣的呼喚,正因為這個原因,迪克特才會認為那件盔甲是一件邪物,將它帶回工匠總會檢查。

  只是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結果。

  他再次蹲下去檢查那片除了鏽的地方,鏽層之下金屬的光澤背後,果然隱隱透出一層法紋來,奇異的法紋與他們之前見過的那具盔甲一模一樣。

  但那絕不是魔導技術留下的痕跡,魔導引路清晰可見,絕不會留下這樣類似於油污一樣的彩光。

  「你們見過這東西嗎?」蘇菲忍不住問道。

  「見過,」方鴴頭也不抬地點了點頭:「但我們也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只知道它或許是一件邪物。」

  「邪物,」蘇菲皺起眉頭:「有這個可能性。」艾塔黎亞的怪物千千萬萬,從生靈到死靈,但大多在各類文獻上有文字記載。

  只有邪物,那些隱秘的存在才有可能脫離於一般人的認知。它們可能是來自於某位黑暗神祇的恩賜,也可能僅僅只是神力的謬誤——神孽。

  這種東西總是令人毛骨悚然,雖是選召者,但蘇菲也忍不住問道:「我們應該怎麼處理這東西?」

  方鴴正要回答,但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洛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隊長,前面到郁金堡了,但出了一點問題,對方不讓我們通過。」

  方鴴微微一怔。

  郁金堡不過是大溪谷地區南方的一座關隘而已,在這裡駐紮的都倫城衛軍防範的也不是人類,而是北方森林之中的冬狼與亡靈。

  不過由於連年沒出過什麼大事,設想之中的冬狼與亡靈也從未南下過,因此這裡的駐軍規模也越來越小,最終只剩下一個小隊十多人的編制,與一個年邁的騎士指揮官駐紮於此。

  而由於從北方來的商隊大多要經過此地,方鴴之前也打聽過此地的消息,也沒聽說過過駐軍會為難過往商旅,充其量索要一點賄賂與過路費罷了。

  這點小錢對於他們團隊應當不算什麼吧?

  而且處理這種事情通常是天藍和艾緹拉小姐,兩人在交涉上皆十分可靠,理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才對。他回過身去,想到對方也是都倫城衛軍的分支,才小聲對一旁的希爾薇德說道:

  「把盔甲先收起來,我們出去看看。」

  艦務官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

  回到甲板上,方鴴往平台下看了一眼,才意識到情況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麻煩一些。

  他聽說這裡只駐紮著一小隊士兵,外加一個年邁的騎士,但印象之中的老弱病殘,第一眼之下便煙消雲散;攔下灰岩先生倒只有一小隊人馬,但在不遠處城堡之下巡邏的便遠不止有十多個人。

  而且還有騎兵——

  他看到兩個人馬具裝的重騎兵,背著一支長矛,在山道之上警惕地看著他們這邊——這種重騎士裝備的魔導盔甲,與可以射擊的鏈矛,可以說皆是考林—伊休里安重騎兵的制式裝備。

  這顯然是正規軍。

  怎麼回事?

  方鴴看到這一幕還微微一愣。

  其他方面的消息倒是屬實,不遠處郁金堡其實不過是一座小小的要塞而已,城垛並不高,甚至有些低矮——大小也遠不及他們見過的艾矛古堡,裡面是個兵營建築,大約也兼為那位年邁騎士的住所與辦公室。

  城堡矗立於山腰之上,正好卡死山道,下面是並不深的山澗,但要直接闖關而過也並不容易。何況真闖關而過的話,後面的都倫多半也不用再去了。

  不過這麼多士兵,一副嚴正以待的模樣,是北方大溪谷出了什麼事情麼?

  可他們一路南下,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啊?

  天藍正抱怨著從繩梯下面爬上來。方鴴看到她,才問道:「怎麼了?」

  「不知道,」天藍大搖其頭:「他們說道路封閉了,禁止我們通過,但又不告訴我們原因。」

  「道路封閉了?」方鴴心想哪有無緣無故封閉道路的,就算是暴風雪的緣故,但也不至於忽然加派這麼多兵力到這座小小的要塞之中來。

  「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帕克掛在船舷上,大聲說道:「我猜一定是錢麼給到位的原因。」

  「少來,」天藍白了帕帕拉爾人一眼:「他們根本不要錢——」

  「艾緹拉小姐呢?」方鴴又問道。

  「在下面,」天藍答道:「她想試試能不能說服對方。」

  方鴴低頭往下面一看,這才發現在城衛軍之間的精靈少女。後者似乎正在與對方交涉什麼,但那些士兵明顯有些不耐煩,正用手中的長矛指著灰岩先生。

  一副執意讓他們離開的樣子。

  方鴴皺了一下眉頭,明顯從這些士兵身上感到了濃濃的敵意。這可奇了怪了,若是交戰的雙方之間有敵意實屬正常,可這些士兵為什麼會對他們有有敵意?

  下面艾緹拉似乎也感到這一點,她見狀也只能嘆了一口氣,走了回來爬上繩梯。

  「怎麼了?」這時希爾薇德與蘇菲也從後面走了出來,後者看到這一幕,不由小聲問道。

  方鴴正伸手將精靈小姐從下面拉上來。艾緹拉輕輕出了一口氣,才對其他人說道:「不太清楚,不過被攔在這裡的並不只有我們,一些商隊與冒險者也在前面停了下來。」

  「他們似乎不允許任何從北方來的人通過。」

  「怎麼可能?」

  「那我們怎麼辦?」箱子問道。

  「或許可以繞路,」蘇菲想了一下:「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穿過大溪谷南面,不過要前往灰燼山林就要繞一些路了。」

  但艾緹拉卻搖了搖頭。「如果蘇菲小姐也知道的這條路的話,當地人只會更清楚,如果那裡也有駐軍呢?」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天藍看了一眼下面,皺著眉頭道:「要不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

  她這個提議倒是得到了一致同意,雖然不知下面那些士兵的敵意從何而來,不過繼續待在這個地方,的確是不能給人以安全感。

  只是艾緹拉正要重新下去讓灰岩先生掉頭,眾人身後的大貓人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它個子最高,自然也看得清楚,只不過大貓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前面負責望風的巴金斯已經回過頭來,對他們說了一聲:「有人過來了。」

  方鴴聞言走到船舷邊,向外一看,才發現果然有一個書記官裝束的人分開士兵,走向了這邊。

  對方走到平台之下,抬起頭來問了一聲:「你們要去都倫?」

  眾人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方鴴。

  方鴴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他心想穿過郁金堡,唯一的目的地也只有都倫,抵達這個地方的隊伍,當然會前往都倫。

  也不知道對方多此一問,是什麼意思。

  卻沒想到那書記官喊道:「你們要想通過這個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的長官想要見你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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