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019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49
第四十章道是無晴卻有晴

    裴羽見裴旻將酒杯端在手中,原本勝券在握的心莫名的一緊。正如薛邕說的,裴羽的這首詩並非他即興而作,而是去年的春天,他與父親遊湖時,與夢中情人相遇,那時的他,春風得意,靈感突生而做出的詩句,末了還經父親的品鑑修改,方始詩句工整嚴謹。

    對於憑生力作,裴羽極其自負:一切也如他所想,即便是榜眼、探花也先後出局,折戟當前,敗於他手。眼見自己即將奪魁,騰飛計畫即將展開,心中得意,自不多言。然而見裴旻手握酒杯的時候,心中沒由的一陣發怵:他將裴旻視為死敵,只因對手過於強大不得不無視隱忍,幾番交鋒,皆以他慘敗告終,感覺對方就如他剋星一樣可怕……

    週邊人也期待著……裴羽出題刁鑽,讓他們心頭不快,而裴旻的「傲慢」也令他們心有疙瘩:總之他們兩人不論誰輸誰贏,一眾進士都樂享其成。

    唯有薛邕為裴旻叫好,別人不信裴旻的那句「誰也贏不過我就是」,他卻覺得裴旻說話時候的底氣十足,絕不是妄言。

    裴旻一飲杯中之酒,道:「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週邊先是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傻了眼,驚得說不出話來。

    裴羽的表情更是僵在臉上,好似給凍住了一般,僵如鋼鐵。

    「好!」薛邕最先反應過來,高呼之餘,手掌拍的通紅,道:「道是無晴卻有晴,以晴映情,『無晴』是『有情』,妙哉妙哉。」

    週邊進士一臉羞愧,先前還覺得裴旻口出狂言,現今一瞧,哪裡是狂言,這隨意而作,便是朗朗上口的名句。這份才華,狀元之名,當之無愧。

    馮之作揖道:「裴兄高才,馮某拜服!名作以出,裴兄,當得魁首。」

    其他人也一併作揖,至於裴羽,早已給撂倒一邊了。

    裴羽特地出瞭如此古怪的題目,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裴旻卻在短時間內便得佳作,與之相比差距不能以道理來計。

    裴羽見週邊人皆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心中更是苦悶。他並不認為他今日做的有什麼不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己的人生,就應該由自己規劃,要用手段。就如他的叔父盧藏用一樣,盧藏用昔年也是高中進士不得調用,為了得到賞識,他在終南山當起了隱士,吹噓自己的賢能,以求得到皇帝青睞。皇帝去了洛陽,他便跑去嵩山隱居,皇帝回長安,他便返回終南山,往返數次,得了一個「隨駕隱士」的稱號,也讓當時的武則天知道了他怎麼一號人物,從而青雲直上。成語終南捷徑說的便是盧藏用的典故。

    盧藏用這種做法為他人所不齒,但在裴羽看來卻是真正的智者所為,想要出人頭地,必需要耍手段。

    長安第一花魁的名氣,在裴羽眼中便如終南捷徑,借助她的豔名成就自己的才名。即便得罪一眾進士,也是值得的。只是千算萬算,始終算不到從來不以詩賦出名的裴旻,竟然一出口就是千古名句,讓他功虧一簣,賠了夫人又折兵。

    裴旻對於有這個結果,並不意外,詩豪劉禹錫的《竹枝詞》,在一群詩詞界只能算是小朋友的群體中,若不能鶴立雞群,怕是百年後的劉禹錫都要穿越過來,找他算賬。

    《竹枝詞》當之無愧的技壓群雄,曲水流觴的魁首裴旻當之無愧。

    今科進士的曲江宴,本就吸引了大片圍觀者,《竹枝詞》一出,以極快的速度傳播開來,朗朗上口的「道是無晴卻有晴」瞬間廣為人知。

    裴旻走向了嬌陳,面對這第一花魁,他很紳士的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圍觀群眾與一眾進士,紛紛叫好。

    這才子配佳人,本是天造地設。狀元與第一花魁同遊曲江,流傳開來,也是一樁韻事。週邊百花羨慕有之,嫉妒有之,但都知道今日之後,嬌陳這長安第一花魁的地位更加不可動搖。

    裴旻與嬌陳一併走向了花船,餘下進士也根據自己喜好選擇了各自的伴侶,遊湖曲江。

    花船有三層,規模極大,莫說是二十餘對才子佳人,便是再來兩倍之數也是綽綽有餘。

    有自己的佳人在側,眾人接很識趣的各自分散四周,過著二人世界。

    裴旻是狀元又是遊戲魁首第一個上花船,最先選擇了三層花船甲板,位子最高,風景最好。於甲板前沿,曲江兩岸的景色,盡收眼底,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富麗堂皇的芙蓉園,裴旻頓時有種不枉此生的感覺,不過他也知道,高中狀元只是人生的第一步……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已經有了一個完美的開局,有了一個很好的開始,轟轟烈烈的人生路也由此而起……

    嬌陳感受著清風拂面,輕縷長發,看了一眼身側比他由要小上幾歲的少年郎,能夠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問道:「裴公子很高興?」

    「當然高興!」裴旻笑著打趣道:「高中了狀元,現在又有佳人陪伴,人生得意莫過於如此。」

    嬌陳頷首道:「公子說笑了,奉承討好之言,我自小便聽,哪怕說的如何情深意切,也能辨出真偽。但如公子這般虛假不做作的奉承,倒是首次。」

    「哈哈!」裴旻笑道:「嬌陳姑娘敢說實話,這祖國山河如此壯麗,我輩立身於世,若不能守護這山水百姓,由外辱破壞,豈不枉顧此生?」盛唐的繁華,人所共知,但繁華的時日之短,卻留下無數遺憾,裴旻作為過來人,深知盛唐衰敗之後的歷史進程。雖有趙匡胤、朱元璋這樣的君王,維護王朝血統,但更多的卻是元清奴役似地統制,大好山河淪陷。

    裴旻無救世主之心,但在力所能及之內,若能做到如岳飛、鄭成功等民族英雄一樣,護我河山,也不枉在這大唐走上一遭。

    嬌陳側目頷首道:「公子雄心壯志,嬌陳拜服,願撫琴一首祝賀公子青雲直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51
第四十一章初舞滿堂勢

    嬌陳放好古琴,神色莊重,纖纖玉手輕放琴弦,輕柔的撥動。

    「轟轟咚咚!」

    琴聲一起,裴旻精神瞬間振奮,那青蔥般的手指,彷彿被九天雷神賜予神力一樣,竟然發出震耳轟鳴之音。有如萬馬奔馳,千軍殺,戰意騰騰,讓人聽了竟有一種身處沙場的感覺,腦中浮現蓋世猛將衝鋒陷陣,千軍劈易,飄逸儒帥,揮手間十萬將士灰飛煙滅的豪邁景象。

    裴旻在曲江亭便聽過嬌陳的琴音,那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現在方知那些歌姬為了表現自己,賣力奏樂起舞放歌,存心搶鏡,刻意壓過嬌陳的琴音。如今聽她一人彈奏,只是起手短短幾個音符,便調動起他的情緒。這份琴技,但真了不起。

    更讓裴旻震撼的是嬌陳的琴,竟然與他產生了共鳴,心中潛藏的那根弦,讓那玉手給撥動了。

    「如此好琴,豈能無舞?」裴旻長笑一聲,手腕輕輕一抖,秋水劍脫鞘而出,直升丈餘,以一道迅疾如雷劃破長空的劍光作為劍舞起始。他伸手一揮,劍以入掌,伴隨著他揮舞之即,長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了他周身一圈,青光瀰漫,他舞動時只有劍影而不見劍形,給予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勢。

    劍舞是一種常見的舞蹈,古來有之,最早的時候是男子雙人對舞,但經長期流傳,逐漸演變成為一種緩慢、典雅的女子舞蹈。自漢時起身段曼妙輕盈的女子劍舞已成主流,男子劍舞變得是鮮少得見。縱有個別擅長劍舞的男子,卻也不過取其意頭,很少有精妙的。

    可裴旻這一出手,便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舞蹈功底,尤其是他的劍,劍光奪人力度十足,配合聲聲激昂的錚錚琴聲,更顯得威風八面。

    嬌陳看著眼前的裴旻,明明是他一人獨舞,卻給她一種戰場交鋒的感覺。

    她五指的撥動,漸漸減緩,琴音變得柔和,便若拚殺了一天一夜的戰士,心疲力累地就地休息,想著萬里之外家中的嬌妻愛兒。

    裴旻的劍勢也跟著減緩,他徐徐起舞,劍勢和平,但配合著他一進一退的腳步,卻是殺機隱現,給人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覺。

    忽然琴音突變,然而就在嬌陳琴音突變的時候,又傳來陣陣的羯鼓聲,鼓聲急促嘹喨激昂……

    琴音鼓聲相互輝映,相互融合竟然誕生出了兩軍對壘凱旋高歌的勝利景象……

    裴旻的劍也驟然變快,他騰空而起,揮劍下擊時以劍尖刺地,藉著這些許之力,身子凌空翻轉足足七百二十度,劍光隨著他的身子轉動,整個甲板都讓他的劍光所籠罩。

    琴音越發的高亢,鼓聲越發的激昂,裴旻的劍也越發的猛烈,不僅是劍連他的手都若消失了一般,全部給劍光所包圍。

    琴音瞬停,鼓聲瞬熄,而裴旻的劍也在瞬間進入了鞘中。

    吐了口氣,裴旻遺憾的搖了搖頭,琴音幾近完美,鼓聲也配合默契,但是他的收劍卻不夠精彩……想著歷史上的裴旻,他的滿堂勢最後的收招是將手中長劍拋於天空十數丈,以劍鞘接之,那收劍神乎其神,方才是裴將軍劍舞的精髓所在,只是自己如今還倒不了那個境界。

    與歷史上那個劍術大成的劍聖相比,自己目前還差得遠呢?

    嬌陳臉色有些紅潤,神情也有些振奮,上前作揖:「今日能見公子劍舞,嬌陳此生難忘,卻不知此劍舞何名?」

    裴旻想說裴將軍滿堂勢,想了想發現自己還不是將軍,頓了頓道:「這劍舞是我閒暇時間胡亂編導的,還未真正的成型,名字我倒是早已想好,叫滿堂勢。」

    「滿堂勢!」嬌陳低吟一遍道:「裴公子舞劍時劍氣寒霜,氣勢恢宏,滿堂勢,卻如其名。能為裴公子奏樂,嬌陳三生有幸。」她竟再次拜了下去。

    裴旻笑道:「彼此彼此,若不是嬌陳姑娘的琴聲過於美妙,我也不會有這舞劍的念頭。要知道我這滿堂勢,還從未與人前施展過,嬌陳姑娘可是第一個。」說著,他望向右手邊的一艘畫舫,那首畫舫足足有五層高,與他們這艘滿載今科進士的三層花船,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的。先前的羯鼓聲,便是從畫舫上傳來。

    嬌陳也順著裴旻的目光望向那艘畫舫,眼中露出驚奇之色:她在琴技上天賦超然,於他人同奏,不論是什麼曲譜,哪怕只有短短的十數音符,也能在那一瞬間總攬全局,讓所有音樂黯然失色。因故為了讓合奏的效果更佳美妙,她往往會壓制自己的技術,不然自己的琴音會格格不入的鶴立雞群。而先前的那陣鼓聲,竟然能夠勉強更得上她琴曲的節奏,委實需要一番能耐。

    裴旻問道:「你們先前彈奏的是什麼曲目?」

    嬌陳道:「是我改編於秦王破陣樂的曲子,秦王破陣樂本就有羯鼓的存在。羯鼓摻合進來,也不會有多餘的唐突,反而將戰場的激烈凱旋勝利的振奮體現了出來。」

    裴旻高聲道:「不知是何人合奏秦王破陣樂?在下裴旻,願求一見!」

    畫舫毫無回應,兩艘船舫錯身而過,漸行漸遠。

    裴旻見沒有回應,也不生氣,豁達的笑了笑,對嬌陳道:「既然對方不願相見,也不勉強。嬌陳姑娘琴藝天下一絕,卻不知隊伍舞蹈是否在行。不瞞你說,我覺得滿堂勢還有很多值得改進之處,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嬌陳笑道:「略知一二……」

    **********

    另外一艘畫舫!

    李隆基激動的來回渡步,神色振奮,不斷的口中念道:「好舞,好曲,我的鼓聲也是極妙,朕此次出遊,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力士,你說……若我現在還是太子多好?能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可以毫無顧忌的與人玩樂。那裴旻的劍舞,憑生僅見,今日意外與他們合奏一曲,卻不知多久以後才有如此機會。」

    高力士低頭道:「聖人不必發此感嘆,那裴旻是今科狀元,本就是聖人的臣子,只要聖人能掌握大權,想要與他合奏,又有何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52
第四十二章題名生事

    曲江位於長安城的東南角,地理位置特殊,一半在城內,一半在城外。除了人所共知的芙蓉圓,還有有杏園以及大慈恩寺。此時正是杏花開花的時節,燦若雲霞。

    花船圍繞曲江一週,兩岸景色盡收眼底。不論是芙蓉圓的雄偉還是大慈恩寺的莊嚴乃至杏園的豔麗,他們於曲江之上都能盡收眼底。

    裴旻一邊瞧著兩岸景色,一邊與嬌陳探討著滿堂勢。

    嬌陳並不以舞技見長,但她身為歌女,舞蹈也是必學科目,有著一定的造詣。公孫幽的劍舞,源自於民間,有的獨特的民間風味,婀娜優美,而裴旻的劍舞與之有所不同。裴旻的劍舞學至於他母親裴氏,裴母在未嫁裴父之前是裴家著重培養的舞姬。裴家作為世家門閥,他們招待的多是達官貴族,舞蹈也偏向華麗大氣。

    公孫幽與裴旻的風格不同,雖然他們在劍舞上有很多的話題,民間劍舞與官方劍舞也有一些共同相通之處,但終究屬於兩種風格,真正能夠借鑑的卻是不多。

    嬌陳則不同,嬌陳是經由教坊司正統訓練出來的歌姬,她所掌握的舞蹈知識與裴旻學來的劍舞有很多異曲同工之妙,由她指點,讓自學成材的裴旻,體會到了先人遺留下來寶貴經驗,受益匪淺。

    嬌陳也想不到裴旻竟然對舞蹈藝術如此熱衷,而且別具天賦,諸多要領,一點便通。

    他們一個願意學,一個願意教,時間竟不知不覺的流逝。

    花船停泊在了大慈恩寺的邊緣,看著已經停了的花船,看著漫天夕陽,裴旻心知他們此次的曲江宴遊,即將告一段落了。

    「時間過得真快!」裴旻看了一眼身旁佳人,心中有些悸動,無怪文人墨客喜好與樂妓來往,即便是李白、蘇軾這樣的大賢亦不例外,不僅僅是聲色之樂的慾求,更重要的是感情方面的交匯、情趣方面的溝通。林語堂先生說:中國男人的浪漫情懷,都是歌女教出來的,這話一點也不虛假。

    嬌陳有貌有才,又善解人意,一言一行極為貼心,如何讓人不為之心動?

    嬌陳也想不到自己會有相同的感覺,去年她同樣參加了曲江宴遊,但那時的她只覺得度日如年,只恨不得時間多走一分一秒,可現在竟有著點點不捨,恨不得時間過得慢一些。

    「走吧!」裴旻見已經有人相互親暱的挽著,由甲板登上堤岸,帶著幾分留念的道:「我們還是下去,莫要叫他們久等了。」

    嬌陳點了點頭,輕應了一聲:「好。」

    眾人見裴旻與嬌陳一路低聲歡快交談而來,個個都露出訝異之色。

    嬌陳這第一花魁高冷不近人情,人所共知,怎麼竟於裴旻如此親暱?

    豈難道?

    一個個對嬌陳懷著窺視之心的才俊門見此情此景,皆忍不住搖頭感慨。除了與他早有深仇的裴羽,別的卻未有不服。裴旻的才情能耐,放在眼前,哪有不服的資格?

    薛邕遠遠的給了裴旻一個高明的手勢。

    裴旻倒是莫名其妙……

    大慈恩寺是他們此次今科進士遊玩的最後一站,他們的目的地是大慈恩寺裡的大雁塔。

    大雁塔,又名「慈恩寺塔」,昔年聖僧玄奘為保存由天竺帶回長安的經卷佛像,主持修建了大雁塔,大雁塔剛建成的時候,只有五層,武則天時代重修了一次,增建為七層青磚塔,後來又打破唐朝佛塔業已形成的陽性奇數層高的慣例,增建了三層,至今已經有十層規模。

    十層寶塔,高聳入雲,登於塔頂,長安大半景色,幾乎一覽無遺。

    裴旻與嬌陳當先走著,他這是第一次來大慈恩寺,但大雁塔在大慈恩寺中鶴立雞群,即便是第一次來也能準確的找到方位。

    雖然天色已晚,週邊遊人依舊絡繹不絕,但見到他們一行人後,也意識到了即將的節目環節,一個個的跟隨其後,匯聚成人流,意圖觀看一年一度的雁塔題名,想看一看若干年後,自己是否能夠見到硃批紅印的締造者。

    唐中宗神龍年間,進士張莒遊慈恩寺,一時興起,將名字題在大雁塔下。這本是無意之舉,但卻引得文人紛紛效仿,尤其是新科進士更把雁塔題名視為莫大的榮耀。他們會將自己的名字、籍貫和及第的時間用墨筆題在牆壁上。當中若有人日後做到了卿相,還要將姓名改為硃筆書寫。

    至張莒起,真正能得硃筆書寫而流傳千古的,不過廖廖數人而已。但就算不重新以硃筆書寫,能將自己的名字寫於大雁塔的牆壁之上,亦是莫大的榮耀。

    來到大雁塔底,看著上百個進士名單,想著自己的名字即將出現在這石牆之上,裴旻心底也有著小小的激動。

    「裴兄,這題字的重任就交由你了吧!」盧澤、馮之來到了近處,帶著幾分期盼的看著裴旻,話未言明,卻也能看出一二。

    裴旻知道他們用意何在,這雁塔題名並非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上去題字的。活動發展至今,以有明文規定。只有進士及第的人方才有資格在雁塔題字,這種殊榮誰不想爭取。但今日裴旻的表現他們難以項背,若不得他同意,他們也實在生不出顏面爭取。同屆中,遇上裴旻這樣的狀元,他們深感無奈。哪怕他們得太平公主看中,也改變不了這水平上的差距。

    裴旻頷首道:「我書法有王右軍幾分韻味,必不辜負二位信任。」他與盧澤、馮之並無很深往來,時無必要將這到手的榮耀送與他人。

    盧澤、馮之技不如人,也只能認命。

    雁塔題名已經成長安一景,對於每年前來題名的進士,大慈恩寺的住持極為重視,早已備好上等的文房四寶,等著進士團的到來。

    裴旻走到了大雁塔下,與住持打了招呼。住持招呼沙彌將備好的文房四寶端了上來。

    就在小沙彌走在途中的時候,人群中莫明擁擠起來,一個遊人突然跌出了人群,與小沙彌撞在了一起。

    文房四寶滾的滿地都是,硯台都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遊人神情有些惶恐,怒著向人群吼道:「誰推的我。」

    裴旻往人群望去,那片遊人一臉無辜,然而便在事發的不遠處裴旻卻注意到了一熟人的冷笑視線……常浩。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53
第四十三章以劍代筆

    小沙彌的倒地確實是常浩安排的餘興節目,因為失了狀元,常浩呆在家中,煩悶了好幾天。實在憋悶的難受,便與狐朋狗友約著在三月三這天外出散心。結果心沒散成,卻惹了一肚子的火氣。

    曲江之畔到處都流傳著關於進士狂歡的消息,其中大多還都關於裴旻的:說他是當世文曲星下凡,說他才華橫溢與第一花魁嬌陳才子配佳人,即將上演一段唯美佳話。

    在常浩的眼中,裴旻是搶了他狀元的罪魁禍首,這一切風光都應該屬於他的。若不是裴旻,今日大放異彩的將會是他,抱得美人歸的人也將是他……

    常浩實在見不得裴旻如此順利的收穫一切美譽,安排了心腹上演了一齣戲,存的便是噁心裴旻的心思,給他心底添堵。哪怕雁塔題名無法終止,也要讓裴旻不痛快。

    裴旻不痛快,他便痛快了。

    見裴旻在人群中發現了他,常浩也不做作,送上了得意的嘲諷,你能奈我何?

    裴旻本就懷疑此事與常浩有關,又見他這挑釁的表情,無疑證實了這點。

    大慈恩寺的住持見筆墨散落一地,硯台都打碎了,心裡大急,雁塔題名受益最大者正是他們的大慈恩寺,記載著百名進士名單的牆,已經成為長安大雁塔下的一景。無數四方來客都會來此地觀賞,為他們帶來了海量的人氣與香火。

    若因處置不當,使得雁塔題名風光不再,對大慈恩寺而言將會是沉重的打擊。

    「還不速去重新準備!」住持帶著幾分溫怒的怒斥無辜的小沙彌。

    裴旻伸手製止道:「大師不必多此一舉,誰說無筆便不能題名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看著常浩,露出了帶著幾分感謝的微笑。以常浩的身份不至於自己動手,將他揪出來只會給他反咬一口。對付這種人,你越是惱怒生氣,他越是高興,反之越不將他當回事,他自己反而會難受起來。

    不過裴旻並不打算吃這悶虧,只有在沒有實力報仇的情況下,才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說法。有實力報仇,裴旻更加信服現世報……

    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裴旻來到了石壁面前,長劍出鞘。

    相比毛筆,裴旻更加相信自己的劍,秋水劍不帶半點遲疑,劍尖插入牆壁,竟是以劍代筆在牆上寫道:「癸丑牛,先天二年二月,裴旻…… 」

    裴旻的舉動引起了周邊的陣陣驚呼,這雁塔題名盛行以來,從未有人用毛筆以外的工具題名,裴旻以劍代筆,實在太過大膽。

    盧澤、馮之等一干進士相繼傻眼,在不遠處紛紛議論:

    「這是搞什麼?筆墨硯台摔壞,重新準備過便是了,以劍代筆,丟的可是我們大家的臉……」

    盧澤、馮之心中也是懊悔,早知會有這種結局,當初就算明知不是對手,也要合力爭上一爭。這雁塔所題之字,可是要流傳千古給後世人看的,想著自己的名字,歪七扭八,豈不讓後人嘲笑數百年?

    薛邕想要為裴旻說話,張了張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題字題字,書法最為重要,而毛筆卻是書法核心,只有毛筆,才能寫出真正優美的字。劍尖刻字,勉強算得上是硬筆書法,硬筆書法哪裡比得上夠剛柔並濟的毛筆字?何況還是劍尖這種切削似的「硬筆」……

    想著自己的名字,即將受到後人百年嘲笑,一眾進士坐立不安,有的甚至產生了上前製止的衝動。

    可就在裴旻移動身子寫第二豎,將第一列字顯露出來的時候,四週一下子失聲了。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都一臉驚愕!

    眾人都震撼地看著那一豎列的字,越看越心驚,越看越驚豔!

    懂得書法的人,甚至驚呼出來。

    「天啊!」盧澤嘴巴張的老大。

    「這,這字——」馮之震撼的瞪圓了眼睛,話都說不出來。

    嬌陳一直再為裴旻擔心,但見這字笑了,笑得眉飛色舞!

    裴旻寫得不是這個時代的字,作為一個日夜受到張旭、賀知章兩大書法家指點的裴旻,怎麼可能不知毛筆與硬筆字的差距?因此從一開始,裴旻就沒打算寫他最擅長的小楷,而是宋體字。宋體字是刀刻字,是明朝的雕版刻工們在長期的刻寫過程中對唐楷的筆畫進行歸納化處理,形成的特有的裝飾化特徵的一種字體,一筆一劃都有刻刀留下的韻味,它既保留了唐楷的本質特點,卻又比唐楷更加方正,挺刮有力。

    而裴旻所刻寫的宋體字字形方正,筆畫橫平豎直,橫細豎粗,棱角分明,結構嚴謹,整齊均勻,有極強的筆畫規律性,與人一種清晰爽朗,剛勁有力的感覺。

    裴旻憑藉妙至毫釐的掌控力以劍刻字,將宋體字呈現於前,登時驚呆了所有識貨之人。

    裴旻越寫越快,但見石屑紛紛而下,二十餘進士的名字,盡皆刻在石壁上……

    末了,裴旻由不滿意,更是在最後還附上了一首詩: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神了!」

    「字神,詩也神,當真是文曲星附身!」

    ……

    各種誇讚,不絕於耳。

    裴旻收劍回鞘,看著自己的傑作,他滿意的回頭,再一次與人群中找到了常浩,然後又給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越不想讓他出風頭,他越要出這風頭,天王老子也擋不住他……

    常浩只覺得左右臉頰火辣辣的疼,尤其是那帶著謝意的微笑,更是宛如拳王的一計凶狠的直拳,正中他頭部……想著自己的惡意刁難,非但沒有給裴旻造成任何危害,反而助長了他的氣焰,讓他原本就如日中天的名望人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身子晃了晃,直接氣背了過去。

    裴旻怔了怔,想不到對方竟然這般不堪一擊,心底冷笑了一句:「戰五渣!」

    大慈恩寺的住持看著大雁塔石壁上那如刀削斧劈的字跡,樂得合不攏嘴,此事必將傳遍長安乃至天下,大慈恩寺也將與有榮焉。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55
第四十四章 太平公主的關注

    「裴兄這字……」盧澤一臉震撼,不知如何道來。

    裴旻卻知他想要說什麼笑道:「這也是小楷,盧兄看不出來?」

    盧澤吞了吞唾沫,帶著幾分麻木的點了點頭道:「卻有八分小楷的架勢,個中還有王右軍的風采,只是這如刀削斧鑿般的菱角,讓人歎為觀止!」

    裴旻頷首認同,宋體字本就是唐楷演變而來的,嚴苛的來說宋體字就是楷書,只是經過歷史承傳得到改良的刀削版本楷書。毛筆毛鋒柔軟,一根一根細膩入微,因此可剛可柔,使用關鍵,全憑使筆者的自身功底,可千變萬化。而劍則不同,劍鋒本是純鋼之物,堅硬無匹。轉筆之間,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如毛筆那般可剛可柔。如果裴旻以書寫毛筆的手法,以劍題字,以他的劍技與書法功底,固然不會差,卻也不可能做到震撼人心。

    這劍鋒卻有劍鋒的優點,它能如刻刀一般雕琢出毛筆字無法描繪的菱角。用其長,掩其短。由唐楷變化而來的宋體字,正是劍書的不二之選。

    馮之看著那字,唸著那詩也是一臉歎服:「與裴兄同屆高中是我等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不幸。」

    周邊進士聽了這話,個個感同身受。

    只看裴旻今日宴遊的表現,他們幾乎輪為陪襯,眾人幾乎可以料定,只要今日事情傳開,裴旻的才情事蹟必將風靡全長安,為世人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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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游原!

    樂游原是長安城內東部的一塊高地,面積極為廣闊,離大慈恩寺、曲江池只在裡許間,是整個長安城中極為罕見的風水寶地。

    早在武則天時代,太平公主便看上了這裡,在樂游原上建了亭台樓閣,營造了長安最大的私宅園林——太平公主莊園。

    太平公主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登高俯瞰長安城,樂游原本就地勢高聳,配合高樓登原遠眺,四望寬敞,京城之內,俯視如掌,能夠盡情感受雄偉巨城盡在腳下的感覺。

    「這麼說來,此次的科舉,除去原本是我們的人,唯有裴旻一人值得拉攏?」太平公主站在高樓,看著已經結束的進士宴遊,聽著來至禮部員外郎傳來的報告,目光中露出了幾分興趣,對於裴旻的興趣。

    禮部員外郎謝逸不敢抬頭答話,底聳著腦袋道:「也不盡然,此次科考用的是糊名制,大多進士都靠真才實學晉陞。而不是名望手段,進士們整體水平遠勝以往,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優異人物。只是裴旻過於耀眼,在他的光輝下,其他進士方才顯得有些多餘。」

    太平公主輕輕的道:「我只對最出色的人才有興趣……來人,替本宮擬一份邀請帖,讓裴旻明日來本宮府中一敘。」她話音方落,一個幹練利落的老管事在第一時間應諾,安排下去。

    「至於其他人,你回頭知會盧藏用一聲,讓他看著辦。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棄。務必要讓我們的人順利通過吏部復考。」她幾段話顯然是對謝逸說的。

    謝逸躬身領命,退了下去。

    快步離開高樓,謝逸吐了口氣,心底的大石頭莫名落下。他也不知道為何,每次與太平公主匯報消息,都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就跟見皇帝時的感覺一樣。他搖了搖頭,往前走去,與一個魁梧的大和尚錯身而過。

    大和尚完全無視謝逸的存在,走進了高樓。

    謝逸瞧著大和尚的背影,心中泛起古怪的念頭:那大和尚他認識叫惠范,是一個來至西域的胡僧,手上有著一群凶悍的打手,聽說跟太平公主有著私情,卻不知是也不是。不過惠范很得太平公主器重,倒是事實。

    「見過長公主殿下……」惠范深深的拜服在太平公主的跟前,偷偷的抬著頭,看著那妙曼的身軀,心頭一陣火熱:外頭皆傳他與太平公主有私情,真想卻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平公主利用他的寺廟收留黑道巨擘各路打手,以備不時之用,與他從未有過那方面的關係。縱然他六根不淨,心中萬分願意,卻也只能在心底自我念想。見太平公主有轉過身的跡象,嚇得將腦袋縮在了脖子裡,抬也不敢抬一下。

    太平公主隨意坐了下來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惠范道:「找到了,殿下,小僧找到那個教唆玉真公主的少年了。」

    「噢!」太平公主也想起了這件事情來,有人利用她教訓惠范,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只是時隔多月,毫無那神秘青年的消息,也漸漸忘卻此事。如今惠范重新提起,記憶湧現道:「說說是誰?」

    惠范切齒答道:「叫裴旻的,是今科的狀元。」

    太平公主再次聽到「裴旻」這兩個名字,嘴角竟是微微翹起,這幾天她三番四次的聽人說起「裴旻」這個人,在開始高中狀元起到工部、兵部搶人,再到曲江宴,現在又是惠范……能夠一次又一次的入得她耳,足以證明對方絕非泛泛之輩。

    人才是成就大事的根本:這一點太平公主早已從母親武則天那裡取得了真經。

    太平公主道:「收起你的心思,沒本宮的允許,裴旻,你不准動。」

    惠范瞬間傻眼,因私人關係,他對裴旻恨之入骨,只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可是如今裴旻今非昔比,已成了今科狀元,聲勢正濃,他不敢冒然動手。想著太平公主也在調查裴旻,特地前來告狀。以他對太平公主的瞭解,應該會立刻動手才是,怎麼與想像中的不一樣?

    太平公主把玩著從案几上取過的一個茶杯,自語道:「不要隨意揣摩本宮的想法,也不要自作主張。本宮能給你今日的地位,也能讓你瞬間失去一切。」

    惠范嚇得面色蒼白,跪伏在了地上。

    太平公主看也不看惠范道:「退下,同樣的話,本宮不會再說第二遍。」

    惠范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

    太平公主看著手中的杯子,縷著腦中關於裴旻的資料,輕笑道:「從默默無名到一鳴驚人,這不是意外巧合吧?以名望護身,本宮還真動不了你,有點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1:57
第四十五章初見太平

    裴旻最近在考慮一個問題,要不要去參加吏部的復考。

    唐朝的科舉構架有些簡單,並沒有後來的童生試、鄉試、解試、省試、殿試,一步一個環節那麼繁雜。這時的科舉只有最基本的三個階段:解試、省試與吏部復考。

    解試是獲得省試的資格,而省試就是考進士。但在唐朝即便你考中了進士,也是不能入朝為官的,要想步入仕途,還需要經過吏部復考。只有通過吏部復考審核,負責官員任命的吏部,才會根據你的表現給你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這種選官任官的方式,裴旻並不反感。考進士,看的是才華,但有才華的人,未必就當的了官。何況人有專長,有的心思靈巧,適合進入工部,有的清廉節儉,做事嚴謹適合進入戶部。吏部復考便是針對這一點,將不適合當官的拒之門外,有行政能力的,依據他們的特點,分派官職。

    裴旻早已決定投效薛訥,有一個文狀元的身份,不久可能還會添個武狀元,另外加上與薛訥的關係,足夠給他的履歷加個高分,吏部復考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萬一他考中了,朝廷給他安排一個不喜歡的崗位,那時拒絕還是服從?

    正當裴旻做出決定的時候,卻得到了太平公主召他相見的消息。

    「不會東窗事發了吧?」裴旻想著自己跟太平公主雖無關係,但曾利用了不可一世的她教訓了惠範這個胡僧。太平公主若是心眼狹小,未必不會記在心上。不過他早有此預料,為了防範得罪過的惠範以及利用過的太平公主,有意的經營了自己的名望,使得自己成為萬眾焦點。名望這東西就如雙刃劍,可以傷人,同樣也可以保護自己。

    太平公主對權勢擁有著強大的執念,有沒有成為第二個女皇的心,裴旻並不清楚,但她嚮往著更多更大的權力是人所共知的。不然也不會跟李隆基鬧得如此厲害,正是因為李隆基過於英武,太平公主擔心李隆基將來不受她所控制,方才想盡一切辦法的想要廢去李隆基。

    對於太平公主這樣站在權勢巔峰的人,名望是對付他們唯一的法寶。

    想著今時今日的自己在長安風頭正勁。而當前政局李隆基隨時隨地可能出巡邊疆,太平公主一黨的局面又是大好。在這種佔優的情形下,太平公主不至於冒著背負嫉賢妒能的罵名,幹一些讓天下人誅罰的事情。

    拉攏自己的可能性,遠勝於其他。

    裴旻心中篤定,對於太平公主的邀請,一口答應:他也想見一見,名動天下的第一公主到底如何!

    策馬來到樂遊原,裴旻遠遠瞧著太平公主居住的庭院,心底深處有種到了北京故宮的感覺:只看這府邸,裴旻便能想像太平公主的權勢是如何的驚人。

    「裴公子,長公主殿下等候多時了。」迎接裴旻的是五個女官組成了小團隊,女官們個個年輕秀麗,一舉一動,大方得體,讓人身心愉悅之餘,又沒有給輕視的感覺。

    跟在女官們的身後,裴旻走進了府邸,府中屋舍也不知究竟有多少間樓閣,一重重美輪美奐的房屋迴廊,望不到頭,走不到邊。高樓少則三、四層,多則七、八層,去地足有百丈間距,肉眼看上去便如仰望後世的高樓大廈一般。

    裴旻在領路女官們的引領下,猶如走迷宮一般在宮舍裡轉來轉去,足足走了小半時辰,這才見到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所在的院落並沒有一路走來的那麼富麗堂皇,裝修的極其簡單,但充滿了莊重的氣息,裡面的所有家具都是上等的紫檀木製造。最顯眼的是正對著大殿門口的那張巨大的包金紫檀木胡床,而這巨大庭院的主人……太平公主正高踞胡床之上。

    太平公主向來我行我素,比起跪坐的拘束,她更喜歡胡床的自在,能夠隨意坐躺:在裴旻到來之前,她甚至懶散的躺著,直到聽傳裴旻已到院外,方才為了不走光而坐起了身子:自裴旻走進屋子的那一刻,她的目光莫名一亮,竟有著小小的驚豔。

    她這一生見過不少美男,其中最著名相貌最好的莫過於蓮花六郎張昌宗,一個美如蓮花擁有讓女人都嫉妒其相貌的男子。而入得殿來的裴旻卻與張昌宗大不相同,論及五官之細膩,裴旻要略遜張昌宗,但他有著張昌宗無可比及的英武風采,讓她莫名想到了一個人: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紹,薛紹年少英武,資質風流,顧盼間神采飛揚,實乃萬千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她的婚姻也給譽為是天作之合。只是原本幸福美滿的她們卻因陷入薛顗與唐宗室李沖的謀反案,她的丈夫薛紹讓她自己的母親活活餓死。自那時起,她的心中便沒有了情愛,有的只是對權力的渴望。

    太平公主細細打量著裴旻,見他的俊朗風姿以及年歲竟與當年薛紹娶她的時候一般無二,甚至更有過之,也不免暗讚:「好一個英武非凡的佳公子,便是當年的薛郎怕也比及不上……難怪惹得萬千少女,寢食難安了。」

    裴旻也如願以償的見到了第一公主的真容:太平公主年近五十,但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有多少痕跡,依舊是一位端莊華麗的美婦人。只是這個美婦人眼神銳利如鷹,給人一種不可逼視的感覺。

    「見過長公主殿下!」裴旻作揖禮拜,這能夠得見歷史上鼎鼎大名的第一公主,他心中也有點小小的興奮。

    「不用多禮!」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手指著一旁的坐席道:「入座,聽聞你喜好品茗?正好,本宮這裡有上等的好茶,你不妨品鑑品鑑。」

    裴旻依言入座。

    太平公主拉拉了身旁的細線,殿外傳來了悅耳的鈴鐺聲,立有一位秀麗的侍女雙手端上了一套茶具,輕放裴旻面前。

    侍女熟練的為裴旻泡上了一杯茶水,雙手恭敬遞上。

    裴旻道了一聲謝,伸手接過,茶香氤氳,細細品嚐,確實要比他在西市裡買的更有味道,關鍵是薄荷味道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2:00
第四十六章靠山倒台

    裴旻喜好喝茶是他在二十一世紀養成的習慣,來到這個時代,幽州不盛行喝茶,茶葉不好買。直到來了長安,方才重新喝上。為了適應這裡的風俗,他還特地從辣味、奶油味、豬油味等佐料中,選擇了符合口味的薄荷。

    這個時代的茶不及後世的干炒有滋味,但輔以清涼的薄荷,苦澀中帶著幾分清涼兼之茶葉自身苦澀後的甘甜,味道與後世的龍井、蒙頂、碧羅春相差不了多少。

    這一切是最近幾月的事,太平公主竟然連這微末細節都調查清楚了。

    他心下大為折服的同時,卻也領悟了太平公主的用意——這是她在向自己炫耀實力之雄厚。

    「好茶!」裴旻不動神色的笑道:「在下對品茗情有獨鍾,尤喜這薄荷味道,長公主果然準備充分。」

    太平公主見裴旻竟然無懼無恐,更為滿意,頷首道:「本宮最愛提拔年輕才俊,尤其是裴公子這樣年紀輕輕便懂得借勢的大才,不免愛之心切。這吏部復考不久將至,不知裴公子有什麼心儀的職位。我知你與裴家不和,需揚眉吐氣,你若願意為本宮效力,本宮許你一個監察御史,你看如何?」

    裴旻心頭一跳,竟為之意動,暗叫:「厲害! 」太平公主這番話說的極其高明,幾乎每一段都有深沉的意義。先用最愛提拔年輕才俊事先給自己許諾,其後又點出自己借她勢對付惠範,並且表現出她豁達大度的胸襟,用愛才心切來解釋調查他的緣由,接著又讓自己選擇喜歡的崗位,最後直接點出自己與裴家的間隙,給自己監察御史的職位。

    環環相扣,將利誘說到了極致。

    裴家是一個龐然大物,裴旻想要讓裴家後悔甚至拿裴家出氣,讓他們付出代價,沒有一定的朝堂地位是萬萬行不通的。而朝堂地位卻非說來就來,需要功績、資歷以及人脈等等諸多因素。

    哪怕他是今科進士,步入仕途也是從正九品做起。以千年裴家的實力,即便現在大不如前,也不會怵一個九品芝麻官。可監察御史卻不一樣,監察御史地位並不高,只是正八品下的級別,但他負責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等事務的,還可以直接向皇帝彈劾違法亂紀和不稱職的官員,權柄之重不亞於四五品大員。

    裴旻一但當上監察御史,真心要找裴家的麻煩,足夠裴家喝一壺了。

    太平公主竟然如此看好他,許他這樣的好處。

    只可惜裴旻知道歷史,雖然他記不得詳細的時間,但可以確定就在今年,太平公主一黨便因為李隆基發動的先天政變而煙消雲散,大唐也至此走向瞭如夢似幻的盛世篇章。

    這個時候,跟太平公主捆綁在一起,跟找死玩心跳沒多大區別。何況他並沒有在長安久待的意思……

    裴旻心思靈巧,也沒有直接與太平公主鬧僵,為難的道:「怕是要讓長公主殿下失望了,父母在,不遠遊,家慈遠在幽州,在下從未有過在長安發展的念頭。並且已經與薛大都督約好,只待我高中之後,便回幽州於他帳下效命。」

    太平公主略一錯愕,明悟道:「也對,你想必還不知道,大都督薛訥已經給撤職,現在是一介白身,算算時間估計已經返回河東老家了。」

    「什麼?」裴旻神色驟變,想道薛訥根據自己無心之言擬定的奇襲遼東、遼西的軍事計畫,顫聲道:「大都督難不成敗了?」

    太平公主笑道:「這到沒有,你可以安心,大都督借助你的計策,成功奪回了遼東、遼西,現在已經打通安東都護府的陸路通道,東北無憂。」

    「那是為何?」裴旻心底有著小小的興奮,在他的記憶裡大唐奪回遼東、遼西是開元盛世時候的事情,現在李隆基還未真正掌權,薛訥已經先一步奪回武則天時期丟失的遼東、遼西,毫無疑問這功勞有他的一份。他的出現,第一次大幅度改變了的歷史進程。只是薛訥打贏了,怎麼還給貶為白身?

    他一臉疑惑的看著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給裴旻解了心中疑惑。

    原來罪魁禍首便是將帥不和。也是裴旻當初反對薛訥出兵最為關鍵的原因……

    薛訥自己帶出來的兵將讓孫佺敗光,征伐遼東遼西的兵是從別州沖折府調撥來的,跟薛訥並不是一條心,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此次出戰,薛訥親率八萬兵馬步步為營,由陸路襲擊柳州,而定州刺史崔宣道、將軍李思敬、杜賓客率萬餘兵馬從水陸潛入安東都護府,由駐蹕奇襲遼東、遼西。

    薛訥計策成功,他成功以鐵通戰術抵達住了契丹、奚族的攻擊,而崔宣道、李思敬、杜賓客兵分三路,一路奇襲營州、一路奇襲柳州,最後一路襲擊奚族、契丹的牛羊。三路旗開得勝,崔宣道、李思敬成功拿下營州、柳州,杜賓客屠殺羊馬十數萬頭,血漸草場。

    本是難得的大勝,但是崔宣道、李思敬取得不甘於此,他們覺得失去了後勤的契丹、奚族不堪一擊,可以乘勝追擊。

    杜賓客制止不住,臨時臨急的只能修書給薛訥。

    薛訥嚇得當場讓五位信使前後傳達他禁止出兵的軍令,他由不放心帶著親衛十餘人日夜兼程趕到柳州,以防萬一。果然崔宣道、李思敬對薛訥缺乏敬意,無視他的軍令,一意孤行。

    薛訥及時趕到製止了崔宣道、李思敬的愚蠢決定,一氣之下還將崔宣道、李思敬痛打了三十軍棍。

    崔宣道、李思敬的部下聞訊,竟然鬧了隱隱有兵變的勢頭。

    薛訥為了大局,將所有鬧事的將官都給砍了,崔宣道、李思敬因為挑唆部下造反,也給一併砍了。

    崔宣道是崔家的人,李思敬來頭也不小,來至於隴西李氏,崔家人李家人輪番彈劾薛訥。

    薛訥雖得大功,但也因此獲了罪,給貶為白身。

    裴旻有點傻眼了,這靠山竟然說倒就倒了。

    這不是逼著他,繼續在長安這攤渾水中繼續混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2:02
第四十七章贈房、鄰居

    裴旻登時有些頭疼,薛訥這一倒,他的計畫得重新規劃。沒有了值得信任器重自己的熟人,幽州的機會顯然比不上長安。

    原本他已經決定不去參加吏部會考,現在卻必須參加了。不然空有一個狀元頭銜,卻做不得官等於白考。至於太平公主這艘即將翻的大船,他無心去搭乘。歷史上的失敗是其中一個原因,真正關鍵的還是他根本就不看好太平公主。因為她跟武則天性格太像……

    歷史上有了一個武則天折騰已經足夠,再來一個,那還得了?

    唐初那麼強的軍事根基留給武則天,都能讓她整的那副鬼樣子,現在軍事疲軟,再來一個,難保不會亡國。

    至於薛訥,裴旻沒有為他擔憂。以薛訥的身份履歷地位,所謂的貶罰跟放假沒有什麼差別。一但有了需要用到他老人家的時候,只要朝廷的一封詔書,薛訥搖身一變立刻就能恢復三軍統帥的身份。這種事情,歷史上見的多了。哪怕是戰無不勝的李靖,都有給彈劾罷官的時候,最後還不是一樣吃好睡好步步高陞?

    太平公主見裴旻久久無言,笑道:「你也不必為大都督擔心,以大都督的資歷,皇兄罷免他也是權宜之計。這長安京畿之地天子腳下,於此發展遠勝幽州,裴公子又何必捨近求遠?」

    裴旻終於感受到古代的劣勢,薛訥被貶,那麼大的事情他竟然從未聽過,以至於失了先機。面對太平公主這樣的強勢人物,是了先手,想要在矇混過去,可就不容易了,無奈道:「只好如此了。裴旻這裡先謝過長公主的提拔,至於職位,在下還沒有想好。監察御史還是罷了,御史權柄過重,也太容易得罪人,我根基不深,遭仇太多,與長遠來說並無利處。而且我與裴家的關係也並非如長公主想的那樣勢如水火,他們瞧不起我娘,我也看他們不上。彼此橋歸橋,路歸路,各走一邊,彼此兩不相干。」

    太平公主一臉意外,心底笑了一句: 「婦人之仁!」在她的世界裡,不是黑就是白,不是朋友,就是敵人。得罪她的人,她不會讓之好過,讓他們有翻身之日。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這便是她太平公主的為人處世之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種處世之道並算不上錯,但是在太平公主這個位子上,真要將這種處世之道落實,將會是家國的大大不幸。

    就如程務挺、王方翼、黑齒常之,這三人是大唐第三代軍事上的領軍人物,大唐立國外戰所向披靡,皆因國盛將強,第一代上將李靖、李績、侯君集,第二代上將蘇定方、薛仁貴、裴行儉,正因為有他們在,大唐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然而能夠繼承蘇定方、薛仁貴、裴行儉衣缽的第三代上將都給武則天弄死了,直接導致軍事上青黃不接,大好的軍事前景一敗再敗。

    假若武則天有那麼一點點的容人之量,程務挺、王方翼、黑齒常之哪怕只留下一個也好,武週一朝的軍事絕不會如歷史上那般慘不忍睹。

    裴旻見太平公主意外表情,並不覺得奇怪,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是一路人。

    除去「婦人之仁」,太平公主今日對裴旻的表現極為滿意:裴旻年紀輕輕,卻已經展現了超於年歲的城府穩重,對於自己的招攬,沒有表現的過於興奮,能夠冷靜的看著這一切,做出最明智對自己利益最大的選擇。若今日裴旻應從了她的要求,接受了「監察御史」這個職位,反而會為她所看輕。因為「監察御史」的存在是她手中的一把刀,指哪砍哪,刀若不鋒利砍捲了就棄,若是一把好刀,便用來砍更多的人……但是這類人明顯前途黯淡,得罪了太多的人,終有千夫所指的一天。裴旻能夠冷靜的看破這點,委實不凡。只是若無足夠的利益,如裴旻這樣的聰明人,不會隨隨便便為她所用。

    「本宮不會虧待任何為本宮效力的俊傑,你在長安一直住在賀府,多有不便。本宮在輔興坊有一處宅子,便贈予你了。」

    裴旻並未遲疑,一口應承了下來。以太平公主的身份,今日找到了他,不付出點代價,想要日後平平安安,無異是痴人說夢。收了她一棟宅子,千金買馬骨,各取所需。

    太平公主見裴旻應的如此爽快,又高看了他幾分,更加覺得一棟宅子花的不冤:以裴旻今日所表現出的城府以及得當的進退,只要給他時間,輔以栽培提拔,飛黃騰達,不過時間問題。

    「本宮正好無事,陪你去看看已經屬於你的府邸……」太平公主的語氣根本不容裴旻拒絕,長身而起,道:「你在府外等本宮。」

    裴旻暗自苦笑,太平公主這明顯是向世人宣告主權,怕要不了多,整個長安都會知道他是太平公主的人了。心底也是服氣:太平公主當真不好對付,今日交鋒,他是一敗塗地。其實這也怪不得他,現在的他壓根就沒有與太平公主交鋒的本錢。

    裴旻依言在府外等著,太平公主出行,排場不亞於皇帝。正主還未出現,府外已有百餘儀仗隊待命,他們擁簇著一輛四馬拉的豪華馬車,等著太平公主的大駕。

    太平公主徐徐而來,此時的她換了一身正裝,顯得格外高貴。

    一路東行,走著有些熟悉的街道,裴旻腦中浮現出一個嬌美可愛的小丫頭,想著與她的初見,嘴角忍不住掛起了點點笑意。

    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玉真觀,裴旻發現儀仗隊竟然停了下來,內侍捧著腳踏放在馬車右近,太平公主已經準備下車了。

    裴旻看著右側,正是一棟豪華的府邸,府邸上方的匾額寫著「薛府」二字。

    太平公主站在府外,看著府邸露出些許懷念。

    「太平姑姑!」一個小丫頭從玉真觀裡跑出來,一頭栽進太平公主的懷裡,正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李持盈道:「您怎麼來了?」

    太平公主捏了捏李持盈的鼻子道:「帶你未來的鄰居看看宅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2:08
第四十八章「爺爺」來訪

    鄰居?

    李持盈疑乎的看了太平公主一眼,注意到了一旁的裴旻,意外的道:「是你?」

    「見過公主殿下!」裴旻問了聲好。

    太平公主帶著幾分玩味的看著李持盈道:「持盈認得他?」

    李持盈眼珠子轉了轉,道:「認得,怎麼不認得。一個不會看病的大夫,我說的沒錯吧。」

    裴旻見李持盈眼神有些凌厲,知她已經知道當日自己無心說的謊話,只能硬著頭皮道:「公主說的是。」對於李持盈維護他的行為,心底有著小感動,只是小姑娘還不知道太平公主早已看穿了一切。

    太平公主也不點破,道:「休要胡言,裴公子可是今科狀元,當世少有的少年英傑。」

    「他就是裴旻?」李持盈顯然也聽過裴旻的名字,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旻,也不知想些什麼。

    裴旻瞧著面前的李持盈,突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太平公主拉著李持盈一起走進了薛府,薛府遠遠比不上現今的太平公主莊園繁華,卻也是別具一格的豪宅庭院,尤其是府內的裝修風格不是常見江南水鄉的小家碧玉,而是有著燕趙風格的樸實大氣,沒有那麼多花花草草,多以奇石假山以及粗大的喬木為主。

    「如何?」太平公主眼中有些複雜,隱隱有些傷感。

    裴旻笑道:「謝長公主賞賜,這府宅大有燕趙風格。比起江南的細膩,作為燕趙人,這北地豪邁的庭院更是我的最愛。」

    太平公主頷首道:「那就好!本宮待會吩咐下去,這府中的侍婢十日後撤離,你有十日時間準備,這十日裡,你可隨意差遣她們。本宮有些乏了,去玉真觀歇息歇息。現在這裡是你的住處,你自便便是。」

    太平公主走出薛府,回頭看著依舊如新的薛府二字,道:「小心的將這匾額拆下來,置放於車上。」說完,她往隔壁不遠的玉真觀走了過去。

    李持盈回頭看著「薛府」,道:「太平姑姑,我還不知道這薛府也是你的家呢。」

    太平公主帶著幾分傷感的笑道:「那時候,你還沒出生!」說著又回望了一眼,毅然走向了玉真觀。

    裴旻將太平公主贈給他的府邸上上下下逛了遍,拋去政治目的不談,這府院不論大小風格都很得他喜歡。尤其是書房與後院的演武場,最讓他滿意。府邸中的書房極大,其中藏書約五千餘冊,各種儒家經典自不用說,還有許多的雜文札記以及歷代名家的軍事著作,比薛訥的大都督府裡的藏書還要多。演武場也是一般無二,佔地面積廣闊,有足球場一般大,呈正方形即便練習騎術與射箭都不會嫌小。

    獨自在書法裡想著當前的局勢,一時間也沒有什麼頭緒,索性暫且不去想他。出了府邸,返回賀府。

    將今日之事,告訴了賀知章、張旭。

    張旭活的瀟灑自在,並沒什麼所謂。但賀知章卻欲言又止的。

    裴旻知他擔憂,笑道:「賀老哥放心,愚弟我心中自有桿秤,如何抉擇也有分寸。當前的朝局,我知道的不多,但已深入局中,卻也由不得我隨波逐流,終究要做點事情。」

    賀知章知他意思,長嘆一聲。他先前只是遊離於朝局之外的存在,因為一次意外,晉陞為知貢舉,剛剛接觸政局,立刻就引起了太平公主的注意,若不是裴旻助他渡過難關,沒準現已經在去嶺南的路上。他自問心思遠比不上自己這位小兄弟,不再說話。

    裴旻收拾了行囊,當晚再次與賀知章、張旭痛飲一晚。次日一早便搬到了太平公主贈與他的府邸:原先的薛府匾額已經不在,換成了全新的裴府。不用說,自是太平公主的安排。

    裴旻也不拘束,將府邸依照自己的喜好,稍微整備。尤其是臥房,完全重新規劃,梳妝台什麼的女子之物都給搬移到倉庫,將臥房換上了單身男性應有的模樣,正好府中尚有太平公主留下來的丫鬟,可以幫他洗洗掃掃,又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安逸的住了下來。

    裴旻是今科狀元又得太平公主器重,前途無可限量。原來住在賀知章的府邸還不覺得,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各種拜帖,一封一封,接連不斷。只是一天,裴旻就收到了八十多份拜帖以及各種拜訪,各種身份的都有,甚至包括四五品級的大員。他們大多年歲都在三四十之間,少數二十五、五十以上的,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家中有位待字閨中的姑娘……皆是說媒的,無一例外。

    裴旻不勝其煩,不得不放出消息,說母親遠在幽州,婚姻大事需要母親做主,等日後將母親接來長安,再做思量。還掛上了避客牌方才勉強擺脫了困局。能夠靜心下來想想未來的路。

    這一想到當前局面,也是大感頭疼:他向來極有主見,但目前他以進入局中,而是還被逼得印上了太平一黨的印跡。下一步如何走,至關重要,一步錯,便有可能滿盤皆輸,甚至丟了性命,容不得不慎重。

    在這種情況下,裴旻不由暗忖:「若有一值得信任的人,相互商量商量,該有多好。」賀知章、張旭並非得不到信任,而是他們並不善於這方面的事情,找他們並沒有多大意義,只是多兩人煩憂。

    便在他為此事心煩的時候,裴旻得到了一則讓他目瞪口呆的消息。

    「公子!屋外您爺爺求見……」

    爺爺?

    裴旻帶著幾分懵逼的指著自己,在他的腦子裡就沒有爺爺的模樣記憶,只是大致的知道他爺爺在裴父二十歲的時候已經因意外去世了。若不是如此,下一任的裴家家主有極大的可能是他爺爺而不是現在這個王八蛋。裴父也不會因為戀上裴母而受到這麼嚴厲的懲罰。直至現在,裴家都不願意認承認裴母的地位,甚至離譜到不讓她進裴家門。

    現在哪裡冒出爺爺來了?

    裴旻本就有些煩悶,聽這虛假的消息,火氣登時上來了,大步衝向府外。

    這剛到門口,裴旻見到來人,瞬間轉怒為喜,高呼道:「大都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22:10
第四十九章東北格局小,真正的未來在西方

    屋外等候的人正是薛訥!

    此時的薛訥一身寬鬆的武士服,雖沒了大都督的頭銜,但依舊一如幽州時的模樣,站姿挺拔,猶如立地鬆柏,精氣神十足,沒有半點的變化。

    薛訥笑道:「這才不到半年,你小子現在風光了,不冒充你爺爺,連通報都不給。」

    「哪裡哪裡!」裴旻陪著笑臉,邀請他入屋,「大都督這不是打小子臉嘛,在怎麼風光,也沒法跟您比是不。一舉攻下遼東、遼西,穩定東北局勢。那才是真正的威風,小子這點螢火光芒,哪敢跟皓月爭輝。」

    薛訥大步走進屋內,笑道:「不錯不錯,領悟的夠快。這只是中了狀元,還沒步入官場,奉承的官話就學的十足,是做官的料。」

    來到大廳,薛訥左瞧右瞧,不住點頭道:「你這新家不比我在長安的宅子差。長公主對你是真不錯……」

    「當然!」裴旻笑道:「只是這禮送的太重,我就孤零零的一人,那裡需要這麼大的屋子?打掃都忙不過來,本想去召請幾個侍婢,問了問工錢,一點也不低,還吃住全包。想了想,索性就不請了,愛怎麼樣怎麼樣,等我真當了 ,有了穩定的俸祿。在看著請幾個……現在府中的侍婢都是長公主留下的,要不了幾天便要走。」他說話的時候跟薛訥打了打眼色,讓他注意一些。儘管裴旻不覺得太平公主有監視他的必要,但小心總沒壞處,所有的侍婢都是太平公主的人,就算無意中聽到一些事情,不排除會告密的可能。

    薛訥會意,不說一些敏感的事,與他聊著近況,家常。

    薛訥說起了裴母:「在離任的時候,特地去了趟你家,與你母親聊了聊,她一切安好,只是念你念的慌。在走之前我還安排了杜賓客幫著照拂一二,他為人持重,你大可放心。」

    裴旻激動的起身拜了拜,沒有什麼消息比得到母親的近況更加值得高興了。現在長安朝局混亂,太平公主與李隆基的博弈,愈演愈烈,張說又一位追隨李隆基的宰相給太平公主趕到了洛陽,現在李隆基身旁可用的人才屈指可數,困窘自不多言。唯一值得帝黨高興的是太上皇李旦有點反悔了,延遲了李隆基出巡邊疆的決定,陷入了自我的糾結中,讓李隆基有了喘氣的機會。面對這種錯綜複雜的混局,裴旻不願讓裴母來長安與他一起冒險,只等著大局抵定,方才接她過來。

    薛訥搖了搖手道:「不必多禮,相互幫襯而已。沒有你的啟發,我拿不下遼東、遼西。只是你考中了狀元,我卻成了白身。想起此事,心中就莫名火起。」即便此時此刻,他依舊氣得橫眉豎眼。

    裴旻勸道:「大都督應該從另一方面想想,我覺得大都督這一次被貶,對於您來說,非但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薛訥好奇問道:「怎麼說?」

    裴旻頓了一頓道:「東北的局勢,差不多定了吧?你們雖然沒有給奚族契丹造成多少傷害,但殺了他們十數萬的牲口,斷了他們的糧食,不易於打折了他們的骨頭。」

    薛訥讚道:「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崔宣道、李思敬這兩個不知兵事的田舍漢,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我們斷了奚族契丹的後勤,等於激怒了他們,讓他們陷入破釜沉舟的死地。我們的兵士戰鬥力本就一般,那個時候跟他們正面對抗,那裡討得了好。死守著,不傷兵卒性命,又能不戰而勝,何樂不為。非要為了一點功勞而放棄大局,愚蠢之尤。」

    看著越說越怒的薛訥,裴旻心底卻明白,並不是崔宣道、李思敬蠢,而是他們若聽薛訥的計策,所有功勞都歸薛訥,他們僅分得奇襲破城的小功。但若正面在戰場上擊潰奚族、契丹,他們的功勞就顯著了。說白了,就是仗著是自己的兵,不服管制,私心作祟。

    薛訥接著道:「少了十數萬的牲口,奚族契丹只能儘可能的在入冬前多狩獵,以求渡過今年的冬天,無力來襲擾遼東遼西,我們有大半年的時間鞏固防線。待到明年,防線鞏固,奚族、契丹更加奈何不得遼東遼西。不出意外未來十幾年,東北不會有較大的戰事。就算有,也是不值一哂的小打小鬧,動大軍的可能不大。」

    「所以嘍!」裴旻笑道:「如果大都督不給貶罰,那依照您奪取遼東遼西的大功,怕是要晉陞為大都護了,那時不只是幽州,遼東遼西乃至於安東都護府都在您的管轄範圍。聽著確實威風,但您也說了沒有大的戰事,難不成乾巴巴的在任上看戲?大唐未來戰事的重心不在東北,那邊格局太小,英雄無用武之地。真正能夠一展所長的地方是西北是西方,是與吐蕃爭奪隴右與突厥爭涼州,甚至是更遠的西域,跟大食國爭西域主權。那才是 真正大都督發揮自身能耐的時候,而不是困死在東北一地,無趣的在長白山射熊瞎子玩。如今滿朝武將有哪一個資歷戰功能夠比得上您,一但西北戰事燃起,大都督必將重新給朝廷啟用,而且肯定是三軍主帥,那時您徵戰的地方就是西北戰場了。」

    薛訥聽的是眉飛色舞,聽裴旻說道關鍵的地方,更是手舞足蹈,就如小孩子一樣興奮:「如此說來,我此次被貶還是一件好事?」

    裴旻哭著臉道:「對於您來說,擺脫了困在東北的局面,確實是好事。對我可就不好了,本指望有個大靠山,那裡想到靠山說倒就倒,一點準備也沒有。」

    薛訥拍著大腿道:「急什麼,你當我為什麼來找你,正是無法兌現承諾,過意不去,打算介紹郭元振給你認識。他與我親如兄弟,又是兵部尚書。只要讓你們認識,以你的本事,不用我多費唇舌,他肯定重用。再說,你說的極是有理,西北才是我輩馳騁的疆場,待我重新崛起,你小子還怕沒人撐腰?那時,我帶你縱橫涼隴去西域開開眼見……不對,郭元振這小子是出了名的小家子氣,把你給他,到時候肯定不還給我。不行,得事先給他立個字據,免得他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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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