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73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5 09:03
第269章 發家致富道道多

    有錢就是任性,可以為所欲為。

    任真二話沒說,直奔鐘鼓樓。戴春林的掌櫃做不了主,請出東家後,認得這是吹水侯本尊,戰戰兢兢,哪還敢矢口拒絕,迅速辦妥店舖的交接手續。

    臨走前,那東家還偷偷看他一眼,眼神充滿欽佩。

    他見過不少紈袴公子,千金買笑,以名貴香粉博取女子歡心,像任真這般豪闊,送出整座胭脂鋪,還真是頭一回。此事傳揚出去,必會羨煞京城群芳,成為風流佳話。

    瀰漫著清雅粉香的鋪子裡,一時只剩下兩人,守著木架上那一排排名貴香盒。

    顧海棠沒有像正常女人一樣手舞足蹈,興沖沖跑過去挑選,站在原地失神一會兒,「就算你有錢,也用不著這麼奢侈吧?」

    任真欣賞著她的絕美側臉,笑道:「你喜歡就好。」

    隨口這麼說著,他的目光開始下移,不由暗暗感慨,優秀的女人,果然連胸都是A的。

    從年齡看,他確實要比她……額,稍小,但論心理年齡,他在穿越之前,是快四十歲的單身猥瑣大叔,若是看上哪家待嫁的熟女,便只能算老牛吃嫩草,乾柴擦烈火。

    而且,海棠認識他父親時,還是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絕談不上成為他的長輩。因而從一開始,他這個猥瑣大叔,雖然嘴上喊著顧姨,心裡卻有些小激動。

    「喜歡?」海棠回頭看他一眼,神情淡然若素,「你想多了。咱們路過時,我之所以多看幾眼,只是出於好奇,這些胭脂水粉到底有何魅力,能將男人們迷得神魂顛倒。」

    「大概這就叫女人味?」任真試著給出答案,然後玩味地道:「反正它們都是你的了,帶回家慢慢研究吧。你平時多塗抹一些,說不定就弄明白了呢……」

    海棠似乎沒聽出別的意味,掃視著房間裡的精緻裝潢,說道:「把它們打包買走就是,連整家店面都買下來,未免多此一舉。」

    任真起身,示意她先離開,然後拿著鑰匙,鎖上了店舖的門。

    兩人走到大街上,沒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南前行,繼續今日的長安游。

    「我看這鐘鼓樓附近,人煙稠密,氣息鼎盛,很適合做生意。剛才那家鋪子,我準備把它改造一番,成為咱們在京城開的首家賭坊。」

    賭坊?

    顧海棠聞言,神色微凜,立即回想起,兩人剛進京城時,任真的確曾說過,要在長安經商致富,闖出一片天地。

    「當初,咱們揣著幾百兩銀子進京,無片瓦遮身,你想安身立命,我能理解。但是,你現在尊為吹水侯,又財力雄厚,何苦再操這些閒心?」

    顧海棠扭頭看著他,隱隱覺得這事不簡單,想從任真的表情裡看出端倪。

    任真笑了笑,說道:「既然站的位置變高了,眼界就得隨之提高。現在只是養著幾位老下屬,以後吹水居會招攬更多幕僚。想想看,每天一睜眼,就有那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坐吃山空,不掙錢能行嗎?」

    顧海棠將信將疑,追問道:「以你的身份,隨便做點什麼生意不好,為何非要認定開賭坊?沐侯府不是善茬,雖然咱們不懼,也沒必要主動樹敵才是。」

    任真掃視著熱鬧的街市,有點心不在焉,「賭坊是沒本的買賣,只要有家店面,不需投下本錢,就能坐莊經營,並且一本萬利。哪天咱們混不下去時,可以立即捲鋪蓋跑路,不用忍痛拋棄置辦的產業。」

    顧海棠思忖著,覺得合情合理。

    任真忽然靠近,在她耳畔低聲說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陰陽風水,講究的是氣運。天地人三才裡,人多的地方就有人氣,以此類推,財多的地方就有財氣。」

    顧海棠頓時糊塗了,「你開賭坊,難道不是為了聚財,而是所謂的財氣?」

    兩人靠得很近,任真微微一嗅,沒能聞到小說裡常提的女人體香,不禁有些失望,轉身朝前方走去。

    「這裡面的門道玄之又玄,一時半刻說不清楚。你只需要明白,其他生意靠本分賺錢,而開賭坊靠的是財運,不止賺錢,還能聚氣。分店開得越多,我在長安城紮下的根就越深……」

    顧海棠邊走邊琢磨,繼續問道:「你野心不小,但有沒有想過,賭坊誰都能開,賭徒並非遍地都是,這算一種人脈資源。那些老玩家,憑什麼要放棄熟悉的銀鉤賭坊,轉而捧咱們的場子?而且……」

    「而且,」沒等她說完,任真替她接了下去,「沐侯還可能派人來搗亂砸場子。」

    顧海棠啞然,看來你什麼都知道。

    此時走到偏僻區域,四周清靜許多,任真沉下心來,說道:「商場如戰場,從來都免不了爭鬥。我既敢開賭坊,就不怕跟沐家為敵。他們的老主顧,我會想辦法搶過來,全盤接手他們的生意。」

    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顧海棠聽他口氣很大,脫口問道:「什麼辦法?」

    任真對她絕對信任,更沒必要藏拙,坦然道:「我會創造一種新玩法,將那些賭徒吸引過來。我在賭坊內設下擂台,招攬很多武修組隊決鬥,而賭坊的玩家們,則通過競猜決鬥的勝負,進行押注賭博。」

    他嚥了口唾沫,補充道:「這種玩法,我準備把它命名為英雄聯盟,或者王者榮耀。」

    他心裡自鳴得意,老子可是從先進文明的21世紀穿越而來,什麼玩法沒見過,要想玩弄這群思維落後的古代人,簡直易如反掌。哪天玩嗨了,說不定再給你們辦一屆世界盃!

    顧海棠是聰明人,雖然沒在世上見過這種新型賭博,但大概聽出,這玩法挺有新意,應該能吸引不少人。

    她眉頭微皺,問道:「想法很不錯,問題是,沐家如果跟著效仿,也開始玩英雄聯盟,咱們就失去獨家優勢,又該怎麼辦?」

    任真淡淡一笑,臉上流露著強大的自信。

    海棠反應很快,又想出關鍵的問題,「還有,你如何招募到很多武修,願意為你打擂,出力賣命?」

    任真摩挲著腕間的劍鐲,毫不猶豫地道:「很簡單,登台比試的人都是自願報名。我拿出幾部當初從雲遙宗帶走的劍經,當作參賽獲勝者的獎品,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京城那些大鱷們會不上鉤!」

    規則是他定的,巨額獎勵也由他出,即使沐家有心抄襲他的創意,拿不出足夠誘人的綵頭,就沒法承辦這項賽事,跟任真叫板。

    而任真,什麼都不用做,只需坐在幕後,一邊看熱鬧,一邊數錢就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5 09:03
第270章 戰爭預演

    回吹水居後,任真開始劃撥鳳梧堂下屬,著手籌劃賭坊事宜。

    早在他最初的計畫裡,此事就佔據很重要的地位,關係著他未來一系列舉動。原先,他並不著急,打算等南征歸來後,再騰出精力跟沐侯鬥法。

    然而,南晉三強突襲,不僅讓他感到威脅,更隱隱猜出些真相。事已至此,他必須及早著手佈局,為日後最凶險的形勢作準備。

    他慣於謀定後動,提前在腦海裡將各項細節推算得精確,所以此時籌劃起來,有條不紊,沒有出現手忙腳亂的局面。

    按他的吩咐,府裡一撥人調往原先戴春林的店舖,對房間進行重新設計和改造,除了倣傚賭坊的傳統格局,又特意在後院搭起寬闊擂台,當作S1賽季的主戰場。

    關於新賭坊的名號,任真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它以後會成為博彩業第一大招牌,家喻戶曉,不得不慎重。

    前世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屌絲,不敢賭也沒得賭,從沒去過高檔賭場,只是知道澳門、拉斯維加斯等賭城的名頭,即使他存心惡搞,把地名用在賭坊也太牽強,讀起來彆扭。

    他一拍腦袋,忽然想起,前世跟哥們吹牛時,曾聽說亞洲第二大賭場在馬來西亞,好像是雲頂山莊,名字挺有意境。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跟沐家的銀鉤賭坊相對,他以後在京城開的所有連鎖店,統一叫雲頂賭坊。

    兵分兩路,另一撥人馬則散佈京城,白天四處發傳單、貼小廣告,為新店開業宣傳造勢。

    「驚!這家賭坊竟然……」

    「刺激!男人女人都愛它……」

    任真模仿前世浮誇的廣告格式,在這座古老大陸上展開商業營銷,決心在京城一炮而紅,徹底搶走沐家的生意。

    他對主打的新型模式很有信心,畢竟,此舉是將博彩和競技結合在一起,跟前世的電子競技極為相似,對孤陋寡聞的當代人來說,顯然充滿新奇和誘惑力,他相信,到時肯定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在廣告傳單裡,任真詳細介紹了規則和獎勵,提醒大家注意很多細節,鼓勵他們踴躍報名。

    跟傳統的角鬥分勝負不同,英雄聯盟採取的是團戰模式,雙方各派五人組隊,講求的是分工明確,緊密配合。所以,京城群雄要想參戰,就得提前找好隊友,制定合適的作戰策略。

    而評定勝負的標準,也並非以打倒對面五人為勝。對戰時,賭坊會將戰場分為兩個陣營,同時在參戰者後方擺上一塊水晶。誰先摔碎對手的水晶,就判定他們獲勝。

    任真之所以採用這種規則,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六月將近,初七至初九這三天,會是萬眾矚目的大朝試。此時,大部分考生已趕到京城,稱得上天才雲集。

    中榜的很多學子,會被派往軍伍任職,隨主力大軍南下禦敵,這既是對他們的磨礪檢驗,也是抽調修行者出戰的無奈之舉。這些初出茅廬的新人能發揮多大作用,還不得而知。

    行軍打仗不像登台比試,不靠單打獨鬥取勝,至關重要的是執行命令,跟戰友配合行動,更考驗將領們的大局觀和分析能力,這恰恰是血氣方剛的新人不具備的品質。

    衝動激進,愛逞英雄,恃才輕敵,乃用兵之大忌。任真有些擔心,今年這批新人會很差勁,失誤葬送北唐的大局,所以他想通過這場模擬的戰爭,提前考察他們的水準。

    五對五作戰,誰的意識清晰,反應靈敏,判斷精準,旁觀者能一目瞭然。單是挑選隊友這一點,往往足以看出雙方的差距。誰能勢如破竹,屢戰屢勝,誰就更適合統軍作戰。

    如果發現出類拔萃的優秀人才,他身為主考官,可以酌情為他們行個方便,甚至向女帝舉薦,主動將其招進麾下。日後開赴戰場,這些人就能成為他的得力幫手,不至於出現無人可用的窘境。

    除了賺錢,這場競技博彩,也是他站在全局高度上,替北唐採取的舉措。至於女帝能否看出其中深意,能否領他的情,對他而言,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能為了私仇,而覆滅整個北唐,更不能讓南晉得逞,失去自己博弈的棋子。

    明知體內有名堂,為了拼得最終的勝利,他也得保住北唐。

    在下屬們分頭行動的同時,任真去了趟京兆府。

    京兆府維護京城治安,有權力以暴亂為名,阻止由個人組織的聚眾搏鬥事件,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報備,徵求京兆府的許可。

    他如今是吹水侯,身世煊赫,他本人親自出馬,京兆府一眾官員奉承還來不及,豈敢刁難,火速替他辦好備案。

    但是,任真來的目的不止於此,他想見見莫問天。

    前些日子,紅白紫黑齊至長安,是繡衣坊前所未有的局面,連他這個坊主都不清楚,其中有何玄機。經過這次突襲,他漸漸明白,四人裡必有內應,執行隱秘行動,配合南晉三強行動。

    他今天前來,打算悄悄試探莫鷹首,看那記暗招是不是他。

    另外,莫家雄踞長安,通吃黑白兩道,手裡不僅掌握京兆府,還養著最大的黑幫,勢力深不可測。

    而賭坊生意,常跟市井之徒打交道,不怕有人鬧事,就怕有人暗地裡使絆子,威脅嚇走那些顧客。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手沐家若想出陰招,任真明面上還真不好辦。

    所以,他需要莫家這條地頭蛇,暗中罩著賭坊,以黑吃黑,才能對得上強勢的沐家。

    然而事情並不順利。莫鷹首稱病謝客,婉拒了他的會見請求。

    他無可奈何,無功而返。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時光如流水。

    眨眼功夫,任真進京一月有餘,期待已久的六月終於來了。

    六月初一,喜神正東,財神正北,宜開業。

    一大早,城北鐘鼓樓附近,群雄畢至。

    放完鞭炮,賭坊門戶大開,無數權貴豪強魚貫而入,靜候這場大戲。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9 07:54
第271章 雛形

    這裡原先是戴春林的脂粉鋪,鋪面不算太大,但在店後附帶一處很寬敞的四合院,為賭坊改造工程提供了足夠的空間。

    賭坊裡拆分成無數嘉賓包間,並排在一起,此時坐滿了人,都隔著珠簾,望向院後的巨大戰台,等候這場匠心獨運的團隊競技開幕。

    在大堂櫃檯後方,豎立一塊粉白石碑,上面用炭筆寫滿了首輪的對陣名單,以及相應的押注賠率。任真派數名心腹守在這裡,負責管理賭客的下注籌碼,同時更新每輪的對陣次序。

    剛才進門時,眾多豪客便一擲千金,提前買定首輪的勝負。他們雖不熟悉全部參賽團隊,但對一些京城天才早有耳聞,將籌碼押在久負盛名的大熱門身上,勝率總比那些外地考生更靠譜。

    除此之外,盤口出現的另一種情形,就是賭客更支持自己家族的青年。

    按事先定下的規則,這次競技跟大朝試一樣,只允許三十五歲以下的人參加,儼然變成朝試的預演。諸多望族不甘人後,都花費重金聘請打手,當族內後輩的隊友,既能助其大出風頭,又讓他們在賭桌上春風得意,可謂一舉兩得。

    對於開盤的形勢,任真早有預料。作為莊家,盤口賠率直接決定這筆生意的收益,他當然不敢託大。

    院子東廂房的門緊閉,裡面響著密集的啪啪聲。

    十餘名賬房先生在疾速打算盤,持續進行大量運算,根據盤口不斷變化的下注情況,算出令莊家穩賺不賠的適宜賠率。

    這些人手指如飛,額頭滲出汗珠,也顧不上去擦。時間緊,任務重,他們要幫東家算無遺策,才能贏得過這座京城。

    西廂房裡更是擠滿了人。所有參賽選手都在這些歇息,等候登台比試。

    關於報名隊伍,賭坊並非來者不拒,而是經過嚴格篩選,最終只錄取三十二支戰隊。

    畢竟,後台的博彩是重頭戲,賭客們想看到有名望有實力的天才碰撞,這樣才有期待和刺激感,吸引他們下注。所以,賭坊不能讓默默無聞之輩混進來。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是,任真從中賺了一大筆手續費。想贏取極品劍經,又想不付出任何代價,這還有王法嗎?

    而在戰台北面,也就是四合院的正房,兩位莊家對坐在窗前,側身注視著外邊的熱鬧,宛如超然世外的高人。

    一個月前,那場拍賣盛會轟動京城,幕後的主使就是任真。如今,這場豪賭盛會再次萬人空巷,引領潮流的人依然還是他。

    再擅長利用規則,也比不過擅長制定規則。而任真,始終是規則制定者,是操控整個大局的主宰。所以對他來說,賺錢輕而易舉。

    如今,顧海棠對他的能力再無懷疑,她早就明白,絕不能拿這個十六歲的少年當小孩子看,他比所有中年人的心性更成熟。

    在她的潛意識裡,兩人之間早已沒有年齡代溝,抑或是障礙。

    「咱們就這麼看著?」

    她漸漸習慣了放下修行的生活,經常跟任真相處,也會生出想跟他聊聊天、試圖瞭解這個人的念頭。

    比如此時,她就覺得有些無聊,覺得人生如果太容易成功,反而失去很多樂趣。

    任真托著下巴,瞟她一眼,「要不然?讓你不勞而獲,坐著數錢,這都不樂意?」

    她打了個哈欠,表情有些索然無味,「你精通易容,不如扮成不起眼的小角色攪局,以黑馬姿態爆冷奪魁?如此一來,咱們賺得會更多。」

    「還是消停點吧,」任真明白她的意思,搖頭說道:「你沒玩過這種遊戲,還不知道,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就算我的實力再強,也很難靠單打獨鬥獲勝。」

    海棠有點不信,「有這麼誇張?」

    任真想起前世玩遊戲時的暴躁心情,無奈苦笑,「隊友神坑,誰都帶不動。我如果打排位,去哪裡湊四個給力隊友,來輔助我上王者?」

    海棠一臉茫然,「神坑?排位?給力?王者?」

    任真嘆了口氣,情知解釋不通,只好說道:「五人團戰,最重要的是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我辦這場競技的用意,就是想讓新人們覺醒團隊意識,找到適合搭檔的隊友,未來在戰場上得心應手。」

    海棠有點懂了,卻不關心他的用意,鍥而不捨地問道:「如果出戰的是你,你需要四名什麼樣的幫手?」

    見她難得好奇,他解釋道:「首先,這取決於我的特點。我精通劍術,殺傷力驚人,所以在團戰時,我的策略是盡快殺掉對手的核心威脅,而不是被防禦力極強的人纏住,無法發揮特長。」

    海棠點頭。

    「說到這點,就引出我需要的第一位隊友。此人必須肉身強橫,擅於防守,能夠擋在前面扛住對手的攻擊,為我突襲刺殺提供機會。我喜歡把這種人叫做坦……罷了,這個詞你也聽不懂,就叫戰士吧!」

    海棠若有所思,開始回憶自己認識的人裡,是否有這種類型的強者。

    任真繼續說道:「談到防守,就必須提起一個詞,墨守非攻。所以,讓我任意挑選的話,我肯定先選一名墨家的高手。」

    說這話時,他腦海裡迅速想起李慕白的身影。若是由墨家鉅子出馬,這位國服第一坦克充當保鏢,那簡直美滋滋,一路順風順水。

    「有隊友貼身肉搏,與之相對地,就需要有隊友隔空騷擾,憑藉強大法力,破壞對方的陣型。只是,這類隊友內力消耗過大,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無法隨時發動。」

    海棠心思機敏,脫口而出,「你是指儒家強者?」

    任真點頭,笑道:「不錯,儒家的本命字強則強矣,但是從凝聚到爆發,需要一定的時間醞釀,而且很忌憚被人欺身廝殺。在五人團戰裡,儒修的缺點能最大化彌補,揚長避短。」

    海棠問道:「莫非你想聯合諸家,構成一隊強大的人馬?」

    任真不置可否,「儒家的修行法門決定了,他們不適合戰場上真刀實槍的廝殺。而兵家卻相反,他們修煉的是器,不是氣,不需要耗費太大真力,就可以發起迅猛攻擊。」

    「十八般兵器,各有所長。我需要的第三位幫手,是兵家的暗器高手,最好是名神射手,能利用強弓利箭破開對手防禦。」

    墨家,儒家,兵家,任真需要的隊友出自不同家派,果然很難同時聚齊。

    「戰場之上,流血負傷在所難免,誰能盡快恢復,再次投入戰鬥,誰就有更強大的力量輔助。所以,還需要醫家聖手參與,才能實現完美協作。」

    說罷,他想起自己體內的未知秘密,不禁神色黯然。

    目前為止,他一籌莫展,還沒想出能解救自己的那位神醫。

    他羅列的四個夥伴,又都在哪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9 07:55
第272章 北唐第一主播

    海棠聽完他的講解,沉默一會兒,眼眸深處有抹失望情緒,不過開口說話時,語氣如往常平淡。

    「這麼說,我不適合當你的幫手。」

    任真列出坦克、法師、射手、輔助四種角色定位,分別對應著墨家、儒家、兵家、醫家這四方流派,特長和職責明確,其中的每一項都不適合由她擔任。

    跟任真一樣,她最擅長的也是取敵頭顱,憑三尺劍,於戰場間遊走自如。可以說,兩人的角色完全重疊。在五人制對戰中,收割人頭的刺客,只需一位就夠了。

    任真心思細膩,聽出這話裡的意味,轉頭看著她的清冷面容,認真說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六合劍一分為二,分別束在兩人手腕間,存在著緊密而無法分割的感應。兩人靈犀相通,雙劍合璧時,綻放的威力非同凡響,毫無懸念地要在一起,不會分開作戰。

    她不是他的幫手,而是影子,如影隨形,自然無處不在。

    她對他的回答很滿意,嘴角挑起細微的弧度,不易察覺地一笑,沒說什麼。

    他順著先前的思緒,感慨道:「其實江湖之大,各有千秋,取眾家之長,方見大道之源。如果真能聚齊四家強者,又有你相伴在側,到時在這世上,就已經近乎無敵……」

    她回答道:「正因如此,有實力跟你我聯手的人,才會太少,太難尋找。不過,既然你心裡有明確的搜尋目標,來日方長,以後慢慢物色就是。」

    任真嗯了一聲,微笑道:「你激我上場,才談到這個話題。今天的主角不是咱們,只要端坐在這裡,欣賞年輕人的表演就行了。」

    說這話時,他已經看到賭坊掌櫃登台,開始宣讀本場競技的細則。

    這位年輕掌櫃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表哥,葉天命。那夜女帝出手,派雪影衛抄沒葉家,殺死葉無極,替任真復仇的同時,也在葉天命這唯一的倖存者心裡,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冤有頭債有主,過河拆橋、殺人滅口的是女帝,他沒道理把血仇記在並未出手的任真頭上,只會恨女帝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更何況,葉無極在臨死前,終究還是懺悔當年的罪行,跟自己的外孫相認。葉天命被託付給任真,作為表哥,他理應幫表弟對付皇室,才能洗清葉家的滅族深仇。

    那一夜後,任真將他帶回府裡,給他換上一副新面容。考慮到他熟悉京城情形,又精通經商之道,任真便委任他當賭坊掌櫃,一方面觀察他的能力,同時考驗他的忠心如何。

    如果他表現優秀,而且沒有異心,任真不介意以後派他去做更重要的事。畢竟血濃於水,兩人以前相處也很融洽,任真心裡其實不排斥這個老表。

    葉天命讀完規則,英雄聯賽的戰火迅速點燃。

    作為開場重頭戲,賭坊安排的出戰雙方都享有盛名,備受賭客們矚目。一方,是以范家少主范東流為核心的法家戰隊,他們的對手,是被范東流視作天生宿敵的莫染衣。

    當初在拍賣會上,任真就見過范東流一面,談吐不俗,頗有大家風範。對於莫染衣,他也在玲瓏宴上見過,知道此人正是莫鷹首的愛子,白衣飄舞,出塵不染。

    這兩人狹路相逢,注定是一場酣戰。所以,任真心裡有些期待,想看看跟他同一代的天才,究竟有幾分成色。

    兩大戰隊登場,比試一開始,局面就白熱化,十人奮勇激戰,陷入僵持階段。

    任真覺得枯坐無趣,便對海棠說道:「觀看這種團戰,最需要有人在旁邊解說,點評雙方的策略和形勢。要不,我親自給你講解一番?」

    他心裡則感到遺憾,可惜啊,這世上沒有電子產品,不然他還能根據這項賽事往外拓展,再開通像某魚、某牙那樣的直播業務。

    憑他的伶牙俐齒、油腔滑調,不去當一位網紅主播,煽動全場喊666,未免有點可惜。

    海棠翻了翻眼皮,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你隨意。」

    任真嚥了口唾沫,盯著場內戰局,開始說道:「既然以爭奪水晶分勝負,而非打群架,就沒必要扎堆聚在一處。你也看到了,他們都意識到這點,有了明顯的線路劃分。」

    「范家沖在上路的那位老鐵,高大剽悍,一看就是皮糙肉厚的硬茬,不好對付。如果讓他碾壓向前,把節奏帶起來,莫家會很被動。所以,莫家的應對就有點機智。」

    在他視線所及之處,只見那名大漢舉著巨斧,另一隻手持有盾牌,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洶洶氣勢。

    他的對手則很狡猾,沒有選擇跟他正面碰撞,比拚力量,而是不斷閃轉騰挪,避開那柄勢大力沉的斧頭,讓他無處發力,同時又伺機刺射毒針,纏住他的身形,讓他疲於招架,難以完成碾壓。

    「上單對下單,坦克對射手,這倆人的修為都在五境,不相上下,如果雙方沒調整對陣,估計一時半會難分高下。」

    上單,是單人在上路活躍的意思。而方向是相對的,我方眼裡的上路,自然對應的是敵方下路。

    海棠搖頭,「有時候,你說話用的詞很古怪,不明所以。」

    任真嘿嘿一笑,「我跟你講解這些,是想讓你提前適應我的表達方式。否則日後,咱們出現在前線戰場上,我擔心我說的話,你也聽不懂。到時再臨場解釋,肯定耽誤工夫。」

    海棠知道,他策劃這場競技,本身就在為行軍打仗作準備,就沒再追問下去。

    「下路的形勢,就截然不同。你也看得出來,莫家那位的實力很強啊,不僅晉入六境,拳法更虎虎生風,應該是戰隊的最強主力。所以,范家派倆人纏住他,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樣一來,中路的人數也不會對等。范東流的內功路數很雜,劍法也很瀟灑,如果我沒看錯,用的應該是從我手裡拍到的《一樹玉庭花》。可惜,他的戰力雖有精進,架不住對面有三人啊……」

    上路一對一,下路二對一,范家如此安排,在中路就只能以二對三,讓范東流承受莫染衣的巨大威脅。

    從當前排面上看,莫家有莫染衣和下路那人,實力超群,而范家只有范東流一人表現扎眼,明顯感到捉襟見肘。

    海棠看在眼裡,問道:「整體實力偏弱,如果是你,你該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機?」

    任真聞言,凝視場間的激戰雙方,眼眸裡閃著睿智的精光。

    「范家現在雖然艱難支撐,但已經露出頹勢,要想扭轉局面,縮小戰力差距,最好的選擇是先找到一個突破口,換線秀出騷操作。」

    說著,他抬手指向戰台,「也就是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9 07:55
第273章 你們偷水晶!

    任真指的是中路那名精瘦書生,手搖摺扇,看外貌沒有奇特之處。但從對戰一開始,此人就引起了任真的注意。

    他始終守在莫染衣身旁,並非場間殺傷力最強的人,但他一直揮動摺扇,釋放出大量的寒冰真氣,陰煞刺骨,是令范東流頭疼不已的苦主。

    若按角色劃分,他應該是法師,還是最難纏的冰凍系。

    海棠剛才也留意到這人,見任真把他當作突破口,不禁說道:「不錯,有此人在旁輔助,范家在中路吃盡苦頭,的確應該先解決掉他。只是,范家只有兩人,實際操作起來,絕沒那麼簡單。」

    任真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我選他當目標,不僅因為他很難纏,還因為他是全場防禦力最差的一個。你沒看到,他一直躲在莫染衣後方,不敢露面麼?」

    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在實戰對決中,能力均衡最為重要。法師和射手的威力固然很大,但他們偏科嚴重,往往防守很差,容易被敵人針對,輕鬆抹殺。

    就像木桶容量取決於最短的木板一樣,在對面五人都很強的情況下,誰的弱點相對更明顯,誰就會首當其衝,被當成打擊的目標。

    話雖如此,海棠說得不無道理。對方有自知之明,始終藏在後面,即使想主動攻擊他,在僵持情勢下,操作起來也很困難。

    任真點頭,目光落在范東流身上,悠悠說道:「所以,這就考驗那小子的能力了。窮則變,變則通,眼前他們陷入掙扎,唯有主動求變,才可能捕捉到一絲戰機……」

    他前世打過不少遊戲,在遊戲裡,遇到逆風局時,最好的選擇是穩住不慌,通過打野來發育,積蓄實力,等時機成熟後再發起反擊。

    可惜,這只是模擬遊戲,並不具備野怪這種存在,所以,范家的選項裡並沒有這一條,只能尋求變通,險中求勝。

    海棠若有所思,忽然聯想到,如今南北兩朝開戰,北唐不正像范家一樣,處於不利局面麼?

    如果任真出現在戰場,又會帶去怎樣的變數?

    任真沒有看她,望著窗外說道:「那夜在拍賣會上,我很欣賞范東流的表現,不急不躁,沉穩果決。後來翻看貓撲堂的密檔,發現這位范大公子跟我有些神似,在修行領域也是不拘一格,博覽眾長。」

    「所以,你看好他能逆轉局勢?」

    任真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時至今日,諸子百家大多消亡,范家能堅守法家理念,在朝堂上艱難立足,殊為不易。我很欽佩范家父子,所以,你應該理解成,這場對決是我設下的收徒考驗。」

    海棠看著任真,有些詫異。她聽出來了,范家和莫家的揭幕戰原來是任真一手安排的,用意在於考驗范東流。竟有人能打動他,讓他願意主動收徒!

    此時的范東流,正在戰台上賣力揮劍,艱難招架對方的猛攻,還不明白這一戰,全是拜他未來的老師所賜。

    但他也意識到,再這麼下去,他們倆遲早會被對方攻破,中路一旦崩潰,這場對決就結束了。

    「不行,必須要鎮定下來,想出瓦解對手的策略。」

    他咬牙盯著面前一臉冷漠的莫染衣,心裡的焦急情緒平復,開始冷靜分析敵我態勢。

    某一刻,他腦海裡靈感乍現,頓時計上心來。

    他忽然側身,朝下路大喊道:「三哥,拐了啊!」

    先前在組隊時,他們就商量好行動暗號,這句「拐了啊」,有著特定的指代意義。

    莫染衣三人聞言,微微一怔,有點不明覺厲,然後便發現,范東流以最快速度衝向下路,而那個三哥也變換線路,同時朝中路奔來。

    上中下三線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只是一恍惚的功夫,莫染衣眼睜睜看著對面完成了一次換線。

    他反應過來,冷笑一聲,眼神裡充斥戲謔的意味,「彫蟲小技,換人又如何?連你這千年老二都招架不住,別人來了也是送死!」

    說罷,他渾身戰意余盛,全力朝那位三哥襲殺而去。

    他跟范東流是發小,從小便在同一座私塾唸書,每次他的成績都比范東流更優秀,略勝一籌,但又拉不開差距。這麼多年,范東流一直屈居第二,被他佔盡風頭。

    正因如此,京城賭客們都樂於看到,這對淵源極深的天才上演宿命對決。或許也正因如此,任真才會授意讓他倆交戰。

    莫染衣說得沒錯,范東流是范家戰隊的最強主力,連他都無法以二敵三,換誰來中路都照樣被吊打。所以,單純的換人並沒有任何卵用。

    倒是作壁上觀的任真,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我這未來的徒弟,想法挺不錯,接下來就賭你的速度了……」

    他隱隱猜出范東流的用意。

    果然如莫染衣所料,范東流離開後,范家在中路的實力更弱,雪上加霜,那兩人節節敗退,眼看快要敗下陣來。

    范東流見狀,被迫無奈之下,只得再次喊道:「三哥,拐了啊!」

    然後,他又迅速返回中路,準備吃這回頭草。

    一回生二回熟,莫染衣這次聽懂暗號的意思,知道范東流準備回來,哪能任由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身形激射而出,如獵豹撲食,無聲而迅猛,偷襲向跑往下路的那位三哥背後。

    出其不備,他果斷出擊,似乎發現了鎖定勝局的良機。只要一掌重傷對面一人,接下來就是五打四的局面,莫家就能初戰告捷。

    「聰明反被聰明誤,范東流,你這是自取……」

    他面帶獰笑,傲慢地瞥范東流一眼,笑意瞬間凝固。

    他默然察覺到,在他衝向三哥之後,范東流並未趕來救援,而是半路調轉矛頭,徑直殺向後方的那名寒冰法師。

    原來,范東流之所以去下路,並不是真的只想換人,而是敏銳地發現,那寒氣法師的站位不僅靠後,而且更靠右一些。

    他選擇去右翼下路,再從右翼無功而返,這樣能讓莫染衣放鬆警惕,更關鍵的是,在返回途中,他就能離那法師更近一些,便與他出其不意,突然發起偷襲,拔掉這根肉中刺!

    令他喜出望外的是,莫染衣竟然冒進,離開原先的位置,如此一來,那法師失去最強大的護衛,他再突襲剷除,就變得更容易了。

    就算以一換一,用可憐的三哥換那礙事的法師,這波操作也穩賺不賠!

    莫染衣大驚失色,那還顧得上三哥不三哥,倉皇往後倒退,失聲喊道:「快去保護四弟!」

    隨著他的暴喝,莫家另外三人來不及思考,迅速聽從口令,同時朝那位法師四弟收縮而去。

    場面頓時大亂。

    范東流手持長劍,一往無前,面對行將合圍的莫家四人,臉上毫無懼色。他不僅不退,反而更決絕地殺向那名法師。

    「我來拖住!」

    「你們偷水晶!」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9 07:55
第274章 沐侯而冠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莫過於此。

    莫家幾人深知那名法師的重要性,斷然不能失去他,更知道他的防禦力很差勁,弱不禁風,若是被范東流欺身纏住,恐怕無法倖免。

    聽到莫染衣的高聲示警,他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顧不上判斷和猶豫,都以最快速度朝中路靠攏,決然要保住法師。

    面臨火速馳援的敵人,范東流此時孤身犯險,如果選擇盡快撤退,放棄偷襲對方法師,不是不可以,但會前功盡棄,讓對手緩過這口氣,見識到這種套路後,後面再想偷襲就難了。

    他清醒地知道,這是范家翻盤的最後機會,就算身陷囹圄,他也不能貿然撤退,讓希望徹底破滅。所以,他選擇豪賭一把,將自己當成誘餌,趁對方的陣型被擾亂,指揮隊友們前去偷水晶。

    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最初,他的換線是虛,偷襲是實。此時形勢變幻,偷襲又成了虛,調虎離山變成真實的殺招。

    范家另外四人情知,范東流心意決絕,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拼下勝利,便狠下心不去支援,同時從兩翼撲向莫家的大本營。

    莫染衣見狀,臉色霎時蒼白,萬萬沒想到,對方會繼續玩這一招。他心裡懊惱,都怪自己懈怠大意,低估了范東流的求勝意志。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

    「你們保護老四!」

    喊出這句話時,他頭也不回,已經拚命衝向自家陣營,想以最快速度拖住對方四人,爭取一線希望。

    只要他能及時趕到,就會跟范東流一樣,都處於以一拖四的絕境,誰先崩潰下來,誰就會成為輸家。到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只是,他還來得及嗎?

    戰局風雲突變,兩名天才的決斷都在一念之間,雙方都爭分奪秒,眼看就要分出勝負。

    場外,剛才還慵懶側坐的賭客們,感受到激烈的戰場氣氛,神經都緊繃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場內,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精彩的情節。

    至於范莫兩家的長輩,此時哪還坐得住,都站在包間的窗口,神情忐忑不安,額頭上滲出汗水。

    尤其是莫家的人,心臟砰砰狂跳,直直盯著莫染衣的背影,恨不得他能插上翅膀,立即出現在水晶前,擋住對方的猛攻。畢竟,這局不僅關係到莫家的顏面,更將決定一場千萬巨資的豪賭。

    有位長老恨鐵不成鋼,氣得一拳砸在牆上,發出低沉的嘶吼。

    「快啊!」

    而在北屋窗前,任真和顧海棠並肩而立,同樣注視著莫染衣,替范東流捏著一把汗。

    「我現在認同你的觀點了。五人團戰,確實更依賴策略和配合,只靠一人之力贏不下來。」

    海棠目光閃爍,感慨道:「范東流的實力,最多跟莫染衣打平。再比較另外四人,范家明顯處於下風,按理說勝機渺茫。」

    任真聞言,面帶笑意,「但是,范東流憑藉他的智慧,聲東擊西,引蛇出洞,巧妙創造出了眼前的局面。能實現這點,足以證明團隊協作的重要性。」

    海棠點頭,繼續道:「我也贊同你剛才的說法,從他身上能看出一些你的影子來。所以,你收他為徒,是很明智的選擇。」

    冷靜、睿智、果斷,同時有大局觀,不因個人得失葬送全局,這些不僅是范東流展現出的優點,更是任真能一路走到今天的最大倚仗。

    確切地說,這才是他的金手指。

    他沉聲說道:「所謂大朝試,只靠一份卷子,幾場比試,就能甄別人才的優劣嗎?當然不能。既然由我主考,就要追求最大限度的公正。像范東流這樣的人,才應該出現在北唐朝堂上,出現在兩國戰場上!」

    在他眼裡,真正的大朝試已經開始。

    而剛才這一局,結果並不重要,范東流通過優異表現,獲得任真的認可,這就足夠了。即使他在考場上大失水準,任真也會徇些私情,甚至替他舞弊,只為不讓人才埋沒。

    只要結果美好,無愧本心,任真並不介意過程骯髒。

    海棠眉頭微皺,話音裡透著一抹憂慮,「你難道不覺得,你已經在朝廷裡樹敵不少麼?眾怒難犯,只按你心裡的準繩去考量,維護公正,恐怕接下來的敵人會更多……」

    任真沒有說話。

    強極則辱,此言不虛。為了盡快攀上頂峰,掌控北唐局勢,這一個月裡,他表現得確實太強勢。別的不論,光是東西兩黨,就統統被他得罪乾淨。

    而數日後的大朝試,更像一塊巨大的蛋糕,等著眾多權貴去分配。他如果真的秉公監考,遴選精英,駁掉那些望族的面子,到時候,絕對會遭滿朝記恨。

    人言可畏,這樣做固然對北唐有利,對得起良心,但對他日後行走官場,真的有利嗎?

    任真坐回席位,陷入沉思。

    房間寂靜。

    海棠依然立在窗前,某一刻,忽然說道:「你看那人。」

    任真走過來,循著她手指的方向,視線落在院子入口,眼眸頓時眯了起來。

    一名既矮且胖的男人走進來,衣衫華麗,手裡拄著一根金燦燦的枴杖,左腳始終沒有著地,顯然是瘸子。

    他步伐極緩,走進院子後,沒有側頭看戰台哪怕一眼,只是沉默前行,看方向,正是直奔任真所在的北屋。

    在他身後,兩名枯瘦老者相隨,一人腰別玉簫,一人背負古琴,俱是披頭散髮,看不清面容。

    見此光景,顧海棠神情微異,說道:「江湖多奇人,這三位雖氣息普通,似乎道行不深,但你最好別輕視他們。」

    任真捏了捏蹙起的眉峰,說道:「我哪敢輕視他們?麻煩找上門了。」

    顧海棠聽出異樣,問道:「怎麼,你能認出他們的身份?」

    「是啊,」任真苦笑一聲,解釋道:「我又不是瞎子,當然能看見那胖子戴了頂高高的帽子。這頂高帽,就是明顯的身份標識。」

    顧海棠一直在雲遙宗守閣,極少來京城,對俗世之事漠不關心,不認得這個俗人,也很正常。

    但任真身為繡衣坊主,掌握天下情報,又豈會認不出,是大名鼎鼎的沐侯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0:51
第275章 無題

    愛戴高帽,拄黃金拐,是沐侯最著名的兩大癖好。

    這頂帽子所過之處,權貴百姓無不退避,跑得遠遠的,唯恐招惹到這位京城第一霸王。

    衣飾打扮,往往能反映一個人的性情和風格,這條規律在沐侯身上彰顯到極致。

    沐侯楚跋扈張揚,行事霸道而狠戾,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架勢,連眾多望族世家都不敢得罪他。由他稱霸的賭坊行業,從未見哪個市井無賴敢撒潑滋事。

    那夜在拍賣會上,任真便領教過他的威勢。沐侯府的人一站出來,其他嘉賓不戰而敗,深知這家人蠻橫,不計後果,於是都主動放棄爭奪。

    然而,沐侯雖驕橫,也不算是作惡多端的惡霸,不屑於欺凌百姓。他這個人,素來吃軟不吃硬,確實喜歡戴高帽,愛聽別人的阿諛奉承。所以,京城普遍達成共識,跟沐侯打交道,只能順著他的意思來,不可直言頂撞,當面忤逆他的心意。

    對於沐侯的強勢作派,任真早有耳聞,但不以為意。由於某些原因,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必要畏懼沐家,乖乖俯首稱臣。

    在此之前,兩人素未謀面,實際上,交鋒早已開始。

    剛進長安時,任真放著百萬賭資不要,只想接手那家小賭坊,算是賣個人情,沒想到卻被拒絕。沐侯為了賭氣,寧肯損失百萬,都不願順從任真的心意。

    不僅如此,他更是在博彩業內下達封殺令,嚴禁任真進場賭博,兩人的梁子就此結下。

    最近,任真張羅著賭坊開業,滿城散發廣告,一時甚囂塵上,卻遲遲沒有登門拜訪沐侯,事先徵求賭場霸主的認可。

    任真並非不懂規矩,依然這樣做,傳遞的態度便非常強硬,分明是在告訴沐侯,開門做生意,他不會承認誰當老大,誰也別想在他面前指手畫腳,雙方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以剛克剛,恰恰犯了沐侯的大忌。敢跟他玩強勢,以他的暴戾脾氣,又怎甘心忍氣吞聲,嚥下這口悶氣。

    所以,雲頂賭坊剛開業,他便親自趕來,要會一會吹水侯。

    院前的賭坊裡,眾多賭客看見那頂高帽走進院裡,臉上都浮出精彩的表情,甚至想跟著一起前去。

    二侯會面,兩虎相鬥,這出大戲,遠比年輕人廝殺精彩多了。

    沐侯走進北屋。

    噠、噠,那條黃金拐戳在地板上,傳出沉悶有力的響聲,節奏聽起來很平穩。

    任真望向窗外,無動無衷,彷彿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沐侯來到他面前方桌的另一側,將從門口搬過來的椅子放下。

    吱呀,木椅承受著巨大的重量,發出一道細微的呻吟。

    然後,房間陷入了寂靜。

    總不能一直裝傻,顧海棠瞥他一眼,見他還是沒反應,又繼續看向窗外。

    如他所願,沐侯沉默片刻,終於主動開口,淡淡說道「聽聞你意氣風發,鋒芒畢露,今日一見,卻是老氣橫秋,我很失望。」

    任真這才扭過頭,側視著沐侯,並未立即調轉身姿,跟他正面相對,「你倆都沒修行,難怪會當苦命鴛鴦。秘聞是真的,我沒太失望。」

    此言極有深意。

    沐侯勃然變色,攥著木椅把手,手背青筋暴起。

    後方兩位老者,顯然沒聽懂話意,以為任真是在拿修為恐嚇沐侯,猛然踏前一步,護衛住自家主人。

    沐侯抬手,示意二老退下,然後緊緊盯著任真,眸裡透出精湛的寒意。

    「你既然清楚我的底細,就應該明白,剛才這句話是大不敬。」

    污衊祖宗、侵犯帝王尊嚴,方為大不敬。任真是在嘲諷沐侯,為何會犯大不敬之罪?

    海棠心思機敏,隱隱猜到些什麼,再次看向這個肥胖的瘸子時,心裡充滿震撼。

    難怪此人稱霸京城。

    任真沒再回頭,只是輕笑一聲。這笑聲很輕,飄進沐侯耳朵裡,卻是異常深沉,似乎夾雜著無盡的嘲諷。

    很多事只能藏在黑暗裡,就說明它見不得光。既然不敢挑明,又如何定罪?

    大不敬,很可怕嗎?

    沐侯沉默著,神情變幻不定,沒察覺到背後已經冒出冷汗。

    來的路上,他還在腦海裡設想,如何在吹水侯面前表現,才能足夠強硬,讓他見識到自己的厲害,乖乖就範,任由自己驅使。

    然而,事情的發展趨勢截然不同,他所有的說辭和謀劃,還沒成行,就都變成一廂情願的意淫,毫無意義。

    任真只用一句話,就戳破他最深層的根基,同時也是他的致命軟肋。在任真面前,他彷彿成為一個被扒光衣服的小丑,被對方看得透徹,沒有隱私可言。事已至此,還能怎樣征服對方?

    屋內長久的寂靜。

    沐侯深思熟慮後,再次開口說道「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小先生博學,必然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

    他已經想通,兩人同為侯爵,本就無爵位上的尊卑,任真看透他的底細,更不會怕他動用隱秘靠山。說到底,任真敢有恃無恐,還是因為小先生的身份。

    但是,這裡畢竟是他生活了一輩子的長安。他自認為,這筆買賣還有的談。

    任真明白他想說什麼,面無表情地道「沐侯爺,我敬你是長輩,不想把話說得難聽。我開不開賭坊,是我自己的事,別人無權干涉。你若想插手,那就儘管來壓壓看,看誰能壓得過誰。」

    沐侯是真小人,他也絕非柔弱可欺的天真君子。就算玩下三濫的陰損招數,他自問不會輸給誰。

    他早就清楚,賭坊是他的必爭之地,豈能因為一個小小的沐楚,便自毀全盤大計。

    沐侯冷哼一聲,看向窗外的戰台,傲然道「你以為,只有你能辦這種無聊比試,我的銀鉤賭坊就學不來?」

    任真背對著他,懶得再搭理。

    沐侯看在眼裡,神情冷峻,「我手裡沒有破爛劍經,值錢的東西倒有的是。別的不說,我如果設下擂台,比武招親,你以為你這裡還會有生意?」

    比武招親?

    顧海棠淡淡道「我們家珍藏武學無數,你卻只有一個閨女,還想怎麼鬥?」

    沐侯嗤笑道「小娃娃,你還是太嫩了。賭桌上拼的就是錢,我若找一家豪族聯姻,傾盡財力來砸場子,就憑你蔡酒詩的本錢,還坐不起莊!」

    他說得沒錯,並非空言恫嚇。沐家若真能籌集巨資,請高手來雲頂賭坊玩玩,任真作為莊家,未必能支撐得住。

    任真聞言,不願回頭看沐楚的囂張嘴臉,冷冷地道「送客!」

    既然想鬥,放馬過來就是,何必在此互放狠話,繼續做無意義的挑釁。

    沐侯聞言,臉色驟僵,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並未揚長而去,僵滯一會兒後,終究還是鬆口,嘆息道「我承認,我不想跟你鬥。」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0:52
第276章 前夫

    若有外人在場,看到這一幕,必會非常驚訝,不敢相信這種認慫的話,會從以強勢著稱的沐侯嘴裡吐出。

    向來只有別人怕他的份兒,今天他怎麼會慫了?

    任真望著窗外,目光波瀾不驚,並未對他的態度急轉感到意外。

    如果沐侯真想放開手腳,跟他鬥上一場,根本沒必要親自跑來逞威,這樣做無疑是在給他提醒,讓他事先警惕防範,簡直再愚蠢不過。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既然來了,就說明有事相商,否則憑他的暴躁脾氣,也不會忍到現在。

    任真心裡雪亮,繼續保持沉默。

    在談判場合裡,說話越少,越不主動表態,就越能體現出強硬姿態,掌握話語權。

    見沐侯突然服軟,顧海棠沒打算輕易放過他,嘲諷道:「不想跟我們斗,你還跑來裝腔作勢。原來你徒有虛名,只是欺軟怕硬的紙老虎罷了。」

    沐侯眼眸微眯,嘴角肌肉抽搐片刻,沉聲說道:「二虎相鬥,必有死傷。雙方殊死拚鬥,都會大傷元氣。恰恰相反,如果咱們拋開意氣,坐下來談談生意,聯手合作的話,才能實現共贏!」

    海棠輕笑,對這份說辭不屑一顧。

    「誰說跟你鬥下去,我們會大傷元氣?要損傷也是沐家,我們不怕你那一套,隨時樂意奉陪。想繼續嚇唬我們的話,還是免了吧。」

    「至於所謂的共贏,只是你在誇誇其談而已。賭市上總共就那麼點利錢,都會進你我的腰包。此長彼消,我們分走一杯羹,你要是不介意,認為這算共贏,那咱們坐下來怎麼談都行。」

    一山難容二虎,這是明擺著的道理。賭坊又不像其他生意那樣,為百姓日常所需,玩家基本都是固定的,即使他們聯手經營,也毫無意義,到頭來還是會互相爭利,分走沐家的既得利益。

    所以,沐侯的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實則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被海棠輕易拆穿了。

    沐侯凝視著任真的背影,見他始終無動於衷,臉色愈發難堪。

    「事已至此,我就不兜彎子了。沐侯府從不畏懼任何對手,更容不得別人騎在頭上撒野。但吹水侯也非等閒之輩,既想插手賭坊生意,這點面子,沐某還是要給的。」

    他腿腳不便,不能一直這麼劍拔弩張地站著,重新坐回席位,說道:「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人,不會無故忍讓。面子這種東西,總得互相成全才行,所以,希望吹水侯能幫點小忙,還給我一個面子。」

    他的話似乎很繞,其實說穿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拉下臉面,向任真服軟而已。

    任真何其精明,迅速聽懂話意,此時才轉身坐下,第一次正式面對沐侯。

    「沒那麼複雜。我想要的東西,無論別人給不給,我都會努力得到。所以,你想讓我幫忙,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開賭坊,還由不得你作主,更不可能成為你的談判籌碼。」

    剛才這會兒功夫,他隱隱想通沐侯的來意,心裡漸漸確信,自己今天吃定他了。

    沐侯目光微顫,沉默片刻後,黯然道:「唉,誰讓我有求於人呢!我就直說吧,只要你能幫小女在朝試裡高中,並且在戰場上立功,我可以承諾,日後不僅不會阻撓你的生意,還有重禮相酬!」

    他雖然吃軟不吃硬,性子極倔,但試探到現在,他已然明白,自己是遇到了更強勢的對手,今天注定佔不到上風,只能老實攤牌。

    任真聞言,心裡暗道一聲,果然如此,表情卻古井無波,「你是說沐清夢?」

    那夜在拍賣會上,他曾目睹過沐家大小姐的表現,虎父無犬女,她性格蠻橫,簡直跟沐侯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沐侯點頭,「不錯,只要你能達成我的心願,條件可以任由你提。」

    任真眨了眨眼,沒有立即提條件,而是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想開創史無前例的先河,讓自己的閨女繼承侯爵,對吧?」

    沐侯沉默不言,蹙眉盯著任真,心裡冒出一陣寒意。

    任真沒有猜錯,這正是他的最終目的。他膝下無子,又不想讓爵位落到旁系親屬手裡,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讓沐清夢來擔此重任。

    男尊女卑,根深蒂固,要達成這個目的,何其艱難,沐清夢唯有立下大功,被北唐朝野所認可,才有可能顛覆傳承觀念,看到一絲女承父爵的希望。

    如今國難當頭,正是絕佳良機。只要通過這次朝試,她在戰場上積累功勛就容易許多。

    然而,無論大朝試,還是國戰,任真手握大權,都將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成了沐侯繞不開的那道檻。

    若非如此,沐侯大可以讓女兒參加下屆朝試,不必屈尊來求任真。

    任真注視著沉默的沐侯,忽然微笑起來,「沉默就是默認。爵位傳承一直是你的心病,既然如此,那我肯定要獅子大開口。」

    沐侯嘆了口氣,眼神流露無奈,「說吧。」

    任真躊躇一會兒,抬頭道:「我要接手沐家一半的賭坊。」

    「什麼?!」

    沐侯大驚,險些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哪是獅子開口,簡直是萬里鯤鵬張嘴要吃人了!

    連顧海棠都嚇了一跳,不敢想像任真的野心如此之大,竟想一口吞掉沐家的半數產業。

    任真側身而坐,欣賞著滿臉震撼的沐侯,微笑道:「如何?」

    沐侯斬釘截鐵,「我不會答應。」

    任真也不意外,做生意本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皆在情理之中。

    「三分之一。你若想繼續還價,那就免談了,恕不再奉陪。」

    沐侯心臟一陣抽搐,表情複雜地看著任真,「你究竟哪來的底氣,敢這麼信口開河地要價?天無絕人之路,就算不走你的門路,我也能另闢蹊徑,全力達成心願。」

    他想不通,任真為何如此強勢,絲毫不擔心買賣談崩。

    任真笑意驟散,認真地道:「我連你的根底都一清二楚,又怎會猜不到,你為何執意要讓女兒繼承爵位?」

    沐侯彷如觸電,臉色瞬時雪白。

    「據我所知,很多年前,你曾是貧苦度日的一介草民,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權勢,並非靠你的本事。沐侯這個爵位,是你的妻子被人搶走後,對方加在你頭上的補償。」

    任真侃侃而談,不在意沐侯的反應,「愛妻已失,你心不心痛,我不知道。不過我想,若是再留不住爵位,賠了夫人又折兵,你這筆買賣豈非賠到家了?」

    顧海棠目瞪口呆,「他是她的前夫?」

    任真點頭,證實了這份驚人的猜測。

    沐侯這頂高帽,原來竟是綠帽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0:52
第277章 骨肉

    得到證實,海棠還是難以置信,覺得真相太匪夷所思。

    沐侯是誰的前夫,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是他的前妻。結合他的封侯緣由,答案不言自明。

    想不到,那個女人走進皇宮前,已是有夫之婦。

    難怪任真故意說到,賠了夫人又折兵,原來這就是沐侯最大的心病,也是他想讓侯爵傳承下去的原因之一。哪怕讓女兒挑起重任,也絕不願做賠本買賣,到頭來人財兩空,一場痴夢。

    海棠愕然問道:「那沐清夢……」

    任真搖頭,明白她的意思,答道:「沐大小姐是侯爺跟現任夫人生的,跟原配沒有關係。」

    從剛才開始,沐侯便僵在座位上,如遭雷擊一般,眼神呆滯,腦海裡渾渾噩噩,彷彿失去意識。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那場噩夢會被人翻出來。尤其是在前妻登上皇位,鳳儀天下後,早將當年所有的痕跡悉數抹滅,他本以為,世間不會有人再知道的,也沒人敢舊事重提。

    但是今日,面前這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竟然一語道破天機,打得他措手不及,瞬間墜入千愁萬緒裡,久久未能緩過來。

    過了許久,他才緊皺眉頭,死死盯著任真的面容,如臨大敵,「這件事早成絕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任真神情雲淡風輕,跟沐侯的坐立不安形成鮮明對比,說道:「絕密?你也太天真了。只要你還活著,就是最大的破綻。她不忍心殺你滅口,別人就有跡可循。」

    這是個順序相反的邏輯問題。

    如果有人蓄意查女帝身世,會很難找到突破口,畢竟她心機幽微,早將一切處理得天衣無縫。但是反過來,如果對方想查沐侯,出其不意,就簡單許多,抽絲剝繭之後,終會將目光落到女帝身上。

    「我既想開賭坊,跟你為敵,當然要事先探清你的底細,知彼知己,才能穩操勝券。沐楚,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有膽量跟我叫板嗎?」

    沐侯是長安的核心人物之一,地位顯眼,早在金陵時,任真為了另一件事,曾在他身上花過不少心思研究。今日掀開對方的老底,不過是信手拈來,毫不費力。

    沐侯聞言,臉色陰晴不定,回味著任真剛才的話意,狐疑道:「你才進長安不久,根基尚淺,怎麼可能會有雷霆手段,將絕密舊事翻出來?」

    顧海棠目光微凝,有點替任真擔心。

    任真冷笑,毫不猶豫地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在你們夫妻還是市井百姓時,京城可有豪族沐家和武家?不過是一夜暴富,引來遠房親戚攀附罷了,毫無世家底蘊可言,真當自己是密不透風的牆?」

    寥寥數語,道破了沐家的現狀。七大姑八大姨,自然算是親戚,然而真有不可分割的親情味嗎?答案是明擺著的,一群烏合之眾而已,如果大難臨頭,樹倒猢猻散,這些人比誰跑得都快。

    沐侯對此再清楚不過,否則,他也不至於趕鴨子上架,非要自己閨女承襲爵位。只有沐清夢,才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

    沐侯豁然開朗,至此再無疑問。

    但他畢竟在長安橫行已久,見慣風浪,穩住情緒後,漠然道:「知道真相的人,都該死。就算你如數家珍,又能奈我何?想拿這點事要挾我?只要你敢洩露,到時哪用得著我出手!」

    他說得沒錯,此事一旦傳出去,遭受影響最大的人並不是他。

    強搶民女,矛頭直指先帝的德行。而三從四德,婦女貞操,更是世俗看得最重的名節。到時四海皆知,令女帝大怒,整個長安都會爆發地震。

    任真眼眸微眯,盯著桌上的青花瓷碗,幽幽地道:「要挾侯爺,我可不敢。我提起此事,只是想讓你明白,沐清夢的事對你最重要,你瞞不過我。所以,三分之一的籌碼,一點都不過分。」

    沐侯不假思索,決然道:「我說過,我拒絕你的條件。大不了我再想別的門路,若是連家業都盤出去,我沐楚還有何顏面再混跡長安!」

    說罷,他拿起旁邊的黃金拐,就欲起身離去。

    任真見狀,一本正經地道:「不肯接受這份條件,你稍後會後悔的。」

    「後悔?」沐侯不怒反笑,冷冷瞥視他一眼,「蔡酒詩,你太高估自己了。敢惹到我頭上,後悔的人會是你!」

    任真側身而坐,姿態慵懶,隨口說道:「你不想走我的門路,那就算了。不過,我這裡還有一筆買賣,你肯定有興趣坐下來談談。」

    沐侯此時已離開席位,以為他回心轉意,不耐煩地道:「如果你的條件還是奪走賭坊,那麼一切免談。」

    任真不置可否,打量著沐侯身後那兩名老者,說道:「事涉機密,你確定能讓他倆聽到?」

    顧海棠微怔,不清楚任真又想耍什麼名堂。

    剛才揭開沐侯前妻如此絕密的事,他都沒提醒要屏退下人,此時再說起這茬,還有何意義?

    沐侯不為所動,寒聲道:「兩位都是肝膽相照的心腹,就算我讓他們跟你拚命,他們也毫不含糊。」

    這話裡有赤裸裸的挑釁意味。

    任真啞然一笑,「只要你放心就好,我無所謂。不過,我覺得你最好坐下來再聽,否則會情緒失控。」

    沐侯冷哼,依然站在原地。

    任真無奈地道:「那好吧,我想告訴你,你兒子其實沒死。」

    「我兒子?」

    沐侯先是一怔,然後心臟猛然一顫,緊接著,眼前一黑,便癱倒在地。

    啪的一聲,那根金燦燦的枴杖同時摔落,響聲清脆悅耳。

    兩名老者驚駭,急忙攙起沐侯,將他放回座位上。

    任真見狀,聳了聳肩,「我就說吧,他應該坐下再聽的。」

    顧海棠一臉黑線,對任真的吐槽倍感無語,「你說他兒子沒死,究竟是怎麼回事?」

    便在這時,沐侯緩緩睜開眼,甦醒過來。

    「當年他媳婦被搶走時,已經懷有身孕,也就是他的兒子。你應該清楚,先帝擄走人妻,哪肯當後爹,替別人養子,於是在孩子出生後,便命人將其掐死。」

    顧海棠悚然一驚,當年竟有這麼多秘聞!

    「然而,當今陛下不願看到,自己的骨肉慘死在襁褓之中,苦苦哀求動手的那名宮女,最終成功打動對方,將嬰兒悄悄送出皇宮,另尋一名嬰兒代替。所以說,沐侯的兒子其實尚在人間。」

    狸貓換太子,沐侯和女帝的孩子被救了出來,當然,他能不能當上太子,還都是後話。

    顧海棠醒悟,原來沐侯暈厥,是一時情緒激盪引起。

    沐侯氣息微弱,看著面前的任真,彷彿在暗無天日的永夜裡,尋找到一抹充滿希望的光明。

    「我兒子……在哪?」

    顧海棠忽然表情古怪,調侃道:「該不會就是你吧?」

    她真有點相信,憑任真的猥瑣性格,冒充對方兒子,然後騙取家業,這麼噁心的事也是干得出來的。

    任真扭頭跟她對視,笑容溫和至極。

    「滾。」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4 10:52
第278章 賭坊幕後

    任真刻意無視沐侯的問題,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這些年,女帝一直都知道,那孩子還活著,也是她唯一的骨肉。但沐侯並不清楚,以為孩子早被殺死,所以耿耿於懷,無法解開這道心結。」

    說著,他漫不經心地瞟沐侯一眼。

    「這樁舊事,更激發了他的信念,一定要把沐清夢培養成才,繼承自己的爵位,然後就能在女帝面前替他炫耀。『你殺死咱們的孩子,孤苦伶仃,我卻還有一個很爭氣的女兒,』這應該算是報復心理?」

    說到此處,顧海棠終於理解,沐侯為何執意要讓女兒繼承爵位,原來是在跟女帝暗暗鬥氣。

    「至於女帝為何欣賞沐清夢,時常召她進宮相見,也就不難理解了。我想,她大概對前夫心懷愧疚,而且看到沐清夢跟自己有些神似,所以動過幾分慈母之愛吧……」

    顧海棠聽著一系列分析,不禁點頭,認可他的推論。

    任真憐憫地看著沐侯,微嘲道:「你看,只需交出三分之一的賭坊,就能實現夙願,出掉這口惡氣,多麼划算的買賣。可惜,你卻偏偏不聽,非要選擇更難的路。」

    沐侯的臉色漸漸緩和,此時哪還在乎任真說了什麼,反覆囁嚅道:「我兒子在哪……我兒子在哪!」

    任真不溫不火,「想知道這個秘密,至少需要一半的賭坊。」

    從見面到現在,他跟沐侯交鋒數次,想得到的東西只有一樣,就是沐家的銀鉤賭坊。不惜揭開當年的驚天秘聞,也都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這時,沐侯忽然安靜下來。

    他低下頭,內心鬥爭良久,顫聲說道:「除了賭坊以外,我願用其他任何東西作交易,哪怕當牛做馬都行!只求你告訴我,我的兒子究竟在哪裡!」

    說這話時,他眼裡已經噙著淚光,分明是在苦苦哀求任真,哪還有半分剛進門時的倨傲,顯得極為可憐。

    任真嘆息一聲,知道他絕非在演戲,而是中老年人盼子心切,真情流露所致。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你我素無冤仇,我不想為難你,也無需讓你當牛做馬。我是個生意人,跟你做這筆買賣,就只想要你家的賭坊,其他條件都免談。」

    顧海棠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沐侯再次沉默,只是這次思考的時間很短,黯然道:「事情重大,關乎沐家興衰,我不能草率行事,容我回去斟酌幾天,再給你答覆,行嗎?」

    任真點頭,淡淡道:「可以,不過我奉勸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激怒了我,不僅不會告訴你答案,還會讓你痛不欲生。」

    他的話音很輕,意思卻很狠辣,是在赤裸裸地威脅沐侯。

    沐侯連忙點頭,拄著枴杖站起來,轉身走向屋外時,終於克制不住情緒,淚如泉湧。

    他做夢都無法想到,自己氣焰囂張而來,志在打壓任真,最終離開時,卻是涕泗橫流,被任真治得妥妥帖帖,險些就要跪地乞求。

    吹水侯這潭水,太深了,他吹不動。

    屋裡,任顧二人相對而坐,都在回想著剛才的情形,神情各異。

    「我越來越覺得,你這個人太可怕。連一個跟你素無交集的人,你都能捏住他的命門,讓他意志崩潰,甘拜下風。或許,世上不該有無所不知的人存在。」

    海棠認真注視著任真,清秀眉眼間透著一抹難明的情緒。

    「這不是偶然,跟沐楚相見更非意外,一切早在計畫之內。我知道,剛才看見他的淚水,你動了惻隱之心,不喜歡我這麼做,但你想過沒有,他是怎樣的人,他那個兒子又是怎樣的人,值得可憐嗎?」

    海棠沒有說話。

    任真說道:「真正可怕的,並不是我,而是將我培養成這樣的人。我看似無所不知,手眼通天,實際上掌握的大多數情報,都是用來打擊北唐,攻訐對手的弱點。說穿了,我就是別人手裡的工具罷了。」

    老話重提,並不新鮮,海棠問道:「那你回答我,你的計畫裡為何要開賭坊,為何會針對沐楚,為何要煞費苦心,奪走他家的賭坊?別跟我說,你只是為了錢。」

    任真沉默一會兒,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沐楚生性要強,把面子看得太重。他為何寧肯含淚哀求我,都不願讓出半數賭坊?你覺得他是視財如命的人?」

    顧海棠怔住。剛才她只是不忍看到,任真拿沐楚的兒子威脅他,卻沒有留意過這一層。此時聽任真說出,她才察覺到一些端倪。

    「你苦心爭的,是賭坊。他不肯給的,也是賭坊。賭坊究竟意味著什麼?你那天所說的財氣,又是什麼意思?」

    面對她鍥而不捨的追問,任真有些無奈,只好說道:「如果你很想知道真相,那我只能說,賭坊是沐家的,又不算是沐家的。」

    海棠表情錯愕,「什麼意思?」

    「賭坊表面上經營斂財,是沐家的產業,實際卻凝聚長安城的氣運,被別人當做它用,絕不止賺錢這麼簡單。沐楚有所顧忌,擔心我接手後,會撕破賭坊的真實面目,所以不敢交給我。」

    賭坊多的是人,就有人氣。

    賭坊多的是錢,就有財氣。

    賭坊的人要想賺錢,得靠運氣。

    所以,每家賭坊都是一座凝聚氣運的氣眼,將天機、地脈、人道合為一處。

    長安所有賭坊都被沐家掌控,星羅棋布,散落在四方各處,那麼,從某種程度上說,沐家的銀鉤賭坊,背後實際是長安氣運的監護者。

    任真想要賭坊,就是要監控住長安氣運。

    「長安的氣運……很有用嗎?」

    任真聽到這個問題,啞然一笑,知道再解釋下去,就只能和盤托出了。

    「這座雄城的氣運,就是維繫朱雀大陣的力量驅動,而沐家的賭坊,相當於朱雀陣的無數樞紐。賭坊無處不在,所以,朱雀陣籠罩全城。」

    顧海棠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賭坊掩人耳目,藏在它幕後的,竟然是守城的朱雀大陣!

    財氣通神,陣道殺神。

    任真爭賭坊,其實是在奪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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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