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29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07:03
第549章 百步飛劍

    任真以前聽楊靖說過,吳道梓主張什麼大爭之世順勢而為,是名副其實的牆頭草,風往哪裡吹,他就往哪裡倒。

    去年他賣國求榮,南下降晉,已經成為任真名單上的必殺目標。這次,他派自己的兒子前來,恐怕是聽到什麼風聲,認為接下來風會往荒川裡吹,所以想捷足先登。

    只聽吳酬說道:「家父派師兄來,就是志在必得。神農大典過後,荒川總要有一方為主,哼,為什麼不是咱們?魚叔叔,有魚部千萬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魚知樂沉默片刻,心情並不輕鬆,「剛才能逼退龍喉部的人,其實是冒不小風險的,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地盤,他們也跟貴朝廷有關聯。過早撕破臉,我擔心會讓令尊為難。」

    這番話暗藏深意,任真沒聽太懂。不過他確信一點,這兩伙人狼狽為奸,無論在密謀什麼,都會對自身不利,必須盡快剷除他們。

    他決定動手。

    剛才臨走前,他說過,要讓這群人付出血的代價,並非恫嚇對方,而是已經想好主意,此時悄然潛回,就是為了暗中出手殺人。

    樹林外,吳酬和魚知樂並肩前行,低聲交談著,隨從前來的那六七名強者,則抬著體型龐大的兕犀屍體,吃力地跟在後面。

    他們都想不到,倉皇逃走的任真又回來了,更不可能想到,他們搶來的獵物腹裡,還藏著一柄殺人利器。

    任真催動神念,輕鬆跟本命劍取得聯繫,然後,它嗖的一下,從牧野先前割開的裂口處刺出,疾速掠向屍體下方的數人。

    寒光閃爍,頓時濺起蓬蓬血花。

    它的偷襲突兀而凌厲,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殺出,那幾人毫無防備,並且都雙手扛著兕犀,也沒法遮擋招架,儼然成了任由刺殺的靶子。

    六合劍旋轉一圈,輕易見血封喉,令他們稀里糊塗地死去。碩大的兕犀轟然墜地,將他們的屍體壓在下面。

    前面兩人聽見聲響,轉頭去看時,便見那幾人已倒地身亡,無法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魚知樂大驚,疾呼道:「不好!有人暗中偷襲!」

    兩人靠背而立,如驚弓之鳥,緊張地環顧著四周,臉上都冒出冷汗。

    神念感知並非無所不能,是受很多條件限制的。

    通常情況下,只有境界更高的一方,才能遠遠感知到弱者的存在,而強者的氣息更幽深,若想刻意隱匿行跡,弱者便無從察覺。另外,自然掩體的遮蔽,也能起很大作用。

    魚知樂是七境中品,只比任真稍高一籌,並沒有絕對的修為優勢,況且,任真藏在漆黑的樹林裡,更不容易被察覺,這就是他為何敢孤身返回的原因。

    這時候,吳酬運行真力,灌注在銀白衣衫上,只見表面鑲嵌著的魚鱗光芒大盛,將兩人籠罩其中,宛如一個森白的光球,身軀附近也恍如白晝。

    這衣衫是好寶貝,可惜,並沒有什麼卵用。

    魚知樂環顧周圍,沒能發現任真的蹤跡,不禁疑惑,「奇怪,敵人不可能憑空出現,再憑空消失。他殺這些人時,為何我一點都感知不到?」

    任真壓根就沒現身,他所用的飛劍,也不是從遠處刺來,而是早就潛藏在這裡,猝然殺出,稍閃即逝,他能感知到才怪。

    吳酬攥著一把摺扇,蹙眉說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就是剛才那撥人不甘心,又殺了個回馬槍。明知我的身份,還敢逞兇殺人,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魚知樂聞言,答道:「肯定是軒轅部那小畜生!只有他是七境,同時殺死這幾個人,龍昆的手下還沒這本事!」

    他猜出了殺人元兇,卻無法找到任真藏身的位置。

    任真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說,這麼容易就讓你們猜到身份,那我豈不是白活了?

    他催動神念,駕馭著已經縮得很小的六合劍,倏然從兕犀屍首下衝出,直奔吳酬而來。

    魚知樂不愧是七境強者,全神戒備的他,察覺到這細微的一劍,厲聲大喝,「小心!」

    他揮舞手杖,疾速擋在吳酬身前。

    任真見狀,毫不示弱,綻放出六合劍的真身,凌空劈向魚知樂頭頂。

    以飛劍殺敵,卻未必要用劍法。六合劍本就粗大沉重,如鋼刀一般,此時使出的招數,正是那日付江流親自演示的雪飲狂刀。

    只見霸道刀勢瞬間爆發,如山崩地裂般,碾壓而下,噴薄出的雄渾罡氣傾瀉在手杖上,然後向四周衝擊,形成一圈圓弧,將魚知樂籠罩其中。

    砰!

    魚知樂虎口一顫,不止是肉身,連精神也隨之劇烈震盪,快要被刀勢崩裂。他腳下的大地,也被震出一圈塵土,瀰漫四周。

    「快走!」

    魚知樂瞳孔抽搐,嘴角滲出血跡,顯然內力不及任真,遭受到挫傷。他咬牙硬扛著刀勢,催促吳酬立刻離開。

    吳酬是南晉派來的,絕不能有失。他又未到七境,留在這裡,就會被任真襲擊,成為魚知樂的軟肋。只有掩護他撤走後,魚知樂才能全力迎戰。

    吳酬求之不得,毫不猶豫地衝向北方森林,「咱們在龍澤城見!」

    他們的目標竟然也是龍澤城。

    魚知樂奮力揮杖,震退飛劍後,朝著夜色裡咆哮道:「別以為你用劍,我就看不出你是龍喉部的人!」

    眾所周知,八百里荒川,最擅長用刀的就是龍喉部。他們的鎮魂刀法,霸道絕倫,威震群雄,在各部落間帶有極鮮明的特色。

    魚知樂目光毒辣,看得出來,任真剛才用的是刀法,同樣剛猛霸道,便以為他在刻意隱藏身份,拿飛劍迷惑自己。

    殊不知,這正是任真選擇用刀法的意圖所在。

    任真聞言,心裡冷笑,「你可真聰明!」

    他馭使六合劍,又劈出一刀,這次魚知樂沒有顧慮,快速閃避過去。

    任真情知,要殺死魚知樂並不容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既然已取回六合劍,還是速速離去為妙。

    他施展縮劍術,令六合劍遽然縮小,竄射進道旁的草叢,然後帶著它掠進夜色裡。

    他的身法太快,而且本就隱蔽,沒被魚知樂察覺。

    魚知樂仍戰戰兢兢,獨自在那裡破口大罵,「一群卑鄙小人,明明願意讓出獵物,現在又背後暗算殺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07:03
第550章 規矩

    任真取回六合劍,沒再把它縮成劍鐲纏在腕間,一路用神念馭使著,往森林東邊的龍澤跑去。

    從肛部直塞進腸胃裡,它的氣味能好聞麼。

    用湖水洗淨後,他收劍北上,踏風疾馳,既想追趕殺死吳酬,破壞丹青道的計畫,又不想被魚知樂追上,讓龍喉部洗清嫌疑。

    不得不說,吳公子的求生欲很強,在任真和魚知樂僵持的片刻,他已倉皇離開這片深林,逃遁的速度異常驚人,任真沿路搜索,沒能察覺到他的蹤跡。

    他一路北上,到達龍澤城外。

    八百里荒川,多荒山大澤,缺乏開闊平地,因此極少有城鎮。這座龍澤城的規模,卻是非常大,甚至能跟中原地區的那些繁華城市相提並論。

    原因很簡單,物物交換的方式太原始,難以成功匹配交易,他們不得不儘可能聚集在一起,唯有這樣,買賣成功的概率才會提升。所以,這裡匯聚了大量有貿易需求的荒人,變成數一數二的大城鎮。

    他對城裡的規矩很不熟悉,為了不造成麻煩,便不急於立即進城,先找片樹林歇息一陣。

    中午時分,他來到城門口,找到了蹲在角落等他的牧野。

    牧野從城裡買了兩頂草帽,給任真帶上一頂,低聲問道:「你昨晚該不會回去搶兕犀了吧?」

    任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跟隨他走進城裡。

    城裡的街道非常寬闊,由於買賣的臨時性太強,道路兩旁沒有商舖,而是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地攤,販賣各種山珍野味,琳瑯滿目。

    任真穿梭在人潮裡,隨意瀏覽著,說道:「你姑姑對我說過,這城裡的規矩只有一條,不准鬥毆強搶。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人公然動手,誰又願得罪他?」

    規矩奏效的必要條件,是有強大的監督者,保證規則的執行。如果沒人能站出來,捍衛規則的約束力,那麼,這樣的規則會被人人踐踏,形同虛設。

    牧野嘴裡呼著白汽,答道:「你還不如直接問,這裡的城主是誰?其實很簡單,有資格當城主的人,必須超脫於九大部落之外,這樣才能不偏不倚,得到各部落信服。」

    任真心裡其實早有答案,只是想驗證一下猜測,「是雲帝本人?」

    只有白雲城,才有足夠的實力和地位,凌駕在荒族部落之上。同時,龍澤城關聯的利益太巨大,也只有他們,有資格讓各部落低頭,甘願被抽走一部分紅利。

    牧野搖頭,「雲帝深居不出,常年藏在雲霧深處養鶴。替他打點生意的,是白雲城的副城主,也就是龍澤城的城主,白九玄。」

    聽到這名字,任真嘴裡念叨著,眼眸微眯起來。

    他以前當繡衣坊主時,翻遍坊裡密檔,知道雲胤是南宋皇室,亡國後被迫躲進荒川深處,而在當年的南宋,白家執掌朝綱,就是第一大世家,世代效忠皇族。

    這麼說來,那個白九玄,應該就是白家的子孫,當年追隨雲胤逃遁至此,至今仍甘心效忠。

    「在雲帝來到荒川前,這座龍澤城,原本歸蒼穹部掌管,畢竟,他們肩負著祭司的神聖使命。但後來,蒼穹部覆滅,白雲城稱霸,這裡的交易也就變味了……」

    任真若有所思,「什麼叫變味了?」

    牧野將任真拽到僻靜處,習慣性地蹲到地上,說道:「以前,蒼穹部只負責維持秩序,不干預買賣雙方的交易。但白雲城不同,他們有恃無恐,非要從中分杯羹。」

    任真入鄉隨俗,也跟著蹲下來。

    「別看進城時,沒有任何人阻攔搜查咱們,等到出城時,就不會這麼客氣了。出口處會有士兵把守,雁過拔毛,會根據你帶出去的物品,扣下一部分……」

    任真皺起眉頭,「這不是強盜嗎?他們想拿啥就拿啥?」

    牧野無奈地嘆息一聲,「這跟你們中原的賦稅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部落之間不使用貨幣,沒法按規定數額徵收,就只能由著他們的性子挑咯。」

    如此一來,人的主觀能動性發揮太大作用,結果就是,白九玄為所欲為,肆意敲詐貨物。

    但各部落又不得不來,畢竟這裡是最大的買賣場所,最容易幫他們完成買賣。龍澤城扣掉的只是一小部分,為了能把獵物和藥材賣出去,換回急需的物件,吃點虧也就忍了。

    任真寒聲道:「他們要是奪走最貴重的寶物,商販豈不是賠得血本無歸?」

    「一般不會這樣,因為沒必要。白雲城若是需要什麼,會直接派人到各部落索要,年底更將得到大量進貢,相對而言,拿進城裡賣的東西,不至於太過貴重。」

    任真聞言,眼裡的寒意愈濃。

    怪不得雲胤被稱作雲帝,果然是帝王一般的作派。他憑武力征服荒族,躲在這荒川裡欺負窮人,作威作福,哪有半點王者風範,這樣的皇族不亡國才怪。

    牧野提醒道:「你要是帶了什麼寶物,如實告訴我,可以把它留在我二叔家裡,過後再想辦法偷運出去。他常年住在城裡,跟守衛比較熟,肯定更方便一些。」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跟做賊一樣,連帶出城都得鬼鬼祟祟,不得不說,白九玄的作風太卑劣了。

    任真站起身,說道:「既然如此,先去你二叔家。」

    牧野嗯了一聲,頭前帶路。他昨夜匆匆進城後,就是住在二叔家裡。

    任真忽然想起一茬,問道:「奇怪,丹絕牧雲是你姑姑,這城裡又有你二叔,但那天我聽阿賓的口氣,似乎你是……」

    他沒有直說出口。

    牧野神色黯然,「阿賓沒說錯,我確實是遺孤,被戰歌部收養成人。我的義父,也就是牧雲姑姑的兄長,早年在神農大典上戰死,族長老爺子於心不忍,又替他撫養我,直到成年。」

    任真輕拍他的肩膀,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把他更傷心的事都勾了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牧野的義父在神農大典上戰死,看來,絕非一場祭典那麼簡單,而是潛藏無限殺機。

    很快,兩人走進一條陋巷,繼而進入一家雜貨鋪裡。

    鋪子狹小,滿滿噹噹地擺放著各種器具,幾乎沒有下腳的空地。

    一名中年胖子蹲在地上,低頭擦拭一隻陶器,神情專注,將光禿禿的頭頂對著兩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07:03
第551章 白夫人

    在龍澤城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沒點本事很難站穩腳跟。

    任真一眼就看得出,這中年胖子的修為是在六境上品,放到各個部落裡,肯定算是核心人物之一。他肯留在城裡擺攤賣貨,身份肯定不簡單。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胖子小心地放好陶器,站起來朝任真拱手,露出一副丑陋猙獰的面容,「氣如淵海,神意內斂,非巔峰強者不能為。小野,這就是你說過的那位先生吧?」

    顯然,牧野昨夜進城後,已把任真的來意交代清楚。

    見任真臉色微凝,牧野明白他的心思,凜然說道:「先生不必多慮,這是我二叔牧騰,他絕對可靠,不會洩露你的行蹤。」

    牧騰抬手,請兩人進屋詳談。

    屋裡光線昏暗,牆上掛滿各種獸皮,看起來有些陰森。

    牧騰走進裡間,將鐵壺裝滿水,放在爐火上燒著,牧野趁機解釋,「二叔這店,是我們部落設在龍澤城的據點,負責替部落出售和採購貨物。每次要買賣什麼東西,我們都通過他的渠道。」

    望著牧騰的肥胖背影,任真點頭,明白了此人扮演的角色。

    各部落買賣不便,一旦急需某些稀缺物品,再臨時到處搜尋,極可能誤事。所以,他們派人在龍澤城里長期駐紮,留意著市面的買賣動向,有利於迅速找到商家。

    代理人的存在,解決了很多貿易不便。

    任真掃視著屋裡囤積的物品,問道:「這麼說,店裡的貨物都是你們部落的?」

    「沒錯,不過,這裡值錢的東西不多,我們也怕被白九玄的人盯上,給強行搶走。這次我陪你同行,路上背的那兩個包裹,就是想賣掉的寶貝,只敢臨時拿來。」

    這時,牧騰走過來,在旁邊坐下,說道:「荒族祖先來自中原,對於那裡的錢幣買賣,我們也很清楚,卻沒法仿照施行。說白了,這裡的環境太惡劣,我們各方面都受限制。」

    不是他們不懂得中原文明,而是生活在深山大澤,各部落分散而相對封閉,只靠捕魚打獵為生。沒有堅實的物質基礎,中原那一套,在這裡根本行不通。

    任真沉思一會兒,問道:「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離開這片險惡之地,回中原地帶生活?」

    才剛進龍澤城,他就深切感受到荒人的生活艱辛。當年荒族的祖先被放逐,屬於犯罪受罰,還在情理之中。但是,這群罪民的後人是完全無辜的。

    牧騰苦笑,「我們勢單力薄,打不過中原兩朝,哪能搶到地盤?更何況,我們的血統被環境改變,個個生得醜陋,也害怕惹中原人嘲笑。回去?還是算了吧……」

    任真無言以對。

    屋裡陷入沉寂。

    片刻後,任真打破僵局,開口說道:「牧叔,你常年住在龍澤城,應該對這裡的人大都認識吧?」

    牧騰點頭,「這座城的人口雖多,長期定居的卻比較少。我在城裡住了十幾年,就算不認識有些人,至少也聽過他們的名字。」

    任真眼眸驟亮,「你知不知道,城裡有個叫羅拉的女人?」

    「羅拉?」

    牧騰一怔,凝眉在腦海裡回憶,過了良久,才搖頭答道:「我很確定,城裡沒人叫這名字。」

    任真滿懷期待地盯著他,聽到這份回答,不禁大失所望。連長期住在城裡的人都不認識,父親所說的那個羅拉,到底存不存在?

    他坐在木凳上,沮喪之情溢於言表。

    那日分別之際,任天行匆匆說出最後三節斷劍的下落,其中一節,便被他帶進荒川,送給了所謂的羅拉。

    當時,他來不及提供太多信息,只說羅拉住在龍澤城。只要來這裡,就能找到那人,至於具體去哪裡找,他隻字未提。

    任真當時以為,羅拉是當地很有名氣的人物,很容易找到,便沒有細問,誰知道卻是這樣的結果。剛他想像的相反,羅拉默默無聞,這讓他怎麼找!

    牧騰看出他的失落,問道:「或許,我認識那個羅拉,只是他換了名字,不為人知而已。你具體說說,他有哪些特徵,是販賣什麼的?」

    任真嘆了口氣,「我只知道一點,她是個女人。」

    牧騰啞然。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遍地都是,鬼知道哪個的真名叫羅拉。

    「能不能再具體點?」

    任真目光閃爍,想不明白,父親心思縝密,謀算過人,怎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只是留下一個老名字,令他無跡可尋。

    忽然,他心意微動,說道:「她應該是個中年女人,更確切地說,她是蒼穹部的女人。」

    二十年前,任天行離開荒川,那是他二十來歲,熟悉和信賴的當年故人,如今大概都在四十歲以上。他生活在蒼穹部,那麼,羅拉很可能也是蒼穹部的。

    這兩點信息還是很籠統,但起碼能幫任真進一步縮小搜查對象。

    然而,牧騰再次搖頭,無奈地道:「能知道是哪個部落的,再好不過。可惜,蒼穹部早被殺光,就算還有族人僥倖逃脫,他們也隱姓埋名,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

    蒼穹部,這個名字已成為歷史。雖然時至今日,荒人還是習慣於稱呼九大部落,那也只是習慣使然,懶得再改口而已。

    牧騰站起身,拍了拍任真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是我孤陋寡聞,沒聽過那人。走吧,我知道一個人,神通廣大,掌握著城裡所有動向,她或許能提供答案。」

    牧野豁然抬頭,「誰?」

    「白夫人。」

    牧野臉色劇變,「白九玄的夫人?」

    牧騰點頭,表情凝重,「雖然與虎謀皮,咱們注定得花血本,但既然是先生要找的人,戰歌部義不容辭!」

    昨晚牧野趕來相見,跟他說過,任真入川,是為了幫戰歌部解圍,並且還幫忙獵殺了一頭兕犀,這些人情當然得還。

    在來的路上,任真已聽說白九玄是何許人也,也就知道,他的夫人必非等閒之輩,這個選擇恐怕非常凶險。

    他凜然道:「牧叔,要是太危險的話,就算了,沒必要招惹雲帝的勢力。大不了,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牧騰咧嘴一笑,雖然樣貌醜陋,但笑容莫名親切。

    「叔又不傻,不會有危險的。我敢斷定,咱們一上門,那小騷貨肯定會樂開花!」
V123210 發表於 2019-1-9 07:04
第552章 籌碼是你的腦袋

    牧騰如此從容,任真自然不會拒絕。

    事不宜遲,牧野被留下看店,牧騰帶著任真來到街上。

    任真心裡還是感到忐忑,問道:「白夫人畢竟是一介女流,咱們跳過白城主,直接去找她,是不是會不妥?」

    按他的想法,偷偷去找一位有夫之婦,難免會被說閒話。尤其還是城主夫人,一旦此事被城主白九玄知道,絕對會雷霆震怒,到時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牧騰明白他的顧慮,呵呵一笑,「先生有所不知,這位白夫人,不僅是女中豪傑,更是城主的賢內助。這城裡的貨物和人潮,都瞞不過她的眼線,所以我才說,她是神通廣大。」

    任真似懂非懂。

    牧騰解釋道:「荒族都是以物易物,買賣起來很費勁,所以,哪些人手裡有哪些寶物,這些消息本身就很有價值。白夫人很精明,派人盯住城門出口,貨物最終落入誰手裡,她一清二楚。」

    任真恍然,「我懂了,她賺的是消息錢。」

    原來白九玄的財路,不止是扣留部分貨物這一項,還通過監視龐大的貨流,經營起售賣情報的生意來。誰想買稀罕寶物,但聯繫不到賣家,就可以通過白家,打探它的下落。

    牧騰點頭,「那女人眼光毒辣,當年剛嫁給白城主,就看出這條發財門路,於是,城主把這樁生意交給她打點,每年收入不菲。咱們登門求見,是光明正大的買賣。」

    難怪剛才牧騰說,白夫人肯定會樂開花,有大筆報酬主動送上門,誰見了都會高興。

    兩人邊走邊說,很快來到城北一家茶樓。

    茶樓名字起得比較清雅,叫煮雨軒,若在中原兩朝,自然平平無奇,但在原始的荒川裡,店舖都極少,能聽到如此店名,就更少了。

    茶樓生意冷清,大抵是因為城裡人都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沒人真敢來喝清貴的茶水。這就是白夫人的門面,掛著茶樓的招牌,實際專門做販賣消息的行當。

    兩人一邁進門,眼尖的夥計認出牧騰,知道是戰歌部有買賣上門,也不多說,將他倆請進雅間後,就去跟後邊的主事匯報。

    任真坐下來,打量著屋裡華麗而不失風韻的佈置,心裡感慨著,白九玄不愧是亡國之臣,跑進這荒川避難,仍保持著南宋清談享樂的習氣,把情調也帶到了這裡。

    他湊近牧騰身邊,低聲問道:「那位白夫人,也是中原人嗎?」

    牧騰說道:「應該不是。二十年前,雲帝率眾來到荒川,那時白九玄尚無妻室,是後來才娶的這位夫人。不過,我們無從得知,夫人究竟是哪個部落的人。」

    任真神情微凜,思緒急轉。

    無論白夫人是哪個部落的,他們娘家人都應該知情才對。各部落都不知她的身份,看來她不是荒族人。

    「再問一句,白九玄多大年紀?」

    牧騰環顧四周後,陰陰一笑,「是六十多歲的老頭。至於白夫人,卻是位花枝招展的少婦。」

    任真愕然,這是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啊。

    他正欲追問詳情,這時,房門吱呀推開,一名中年男子走進來,沒有看兩人,徑直坐到主位上。

    「我聽說,戰歌部捨棄老巢,狼狽地躲進了祖地,怎麼,現在還有做生意的心情?」

    他的話音淡漠,話意更是毫不掩飾地透著諷意,顯然店大欺客,沒打算給牧騰足夠的尊重。

    畢竟,這店是城主白九玄開的,擁有最強大的底氣,而戰歌部如今每況日下,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即使這人出言諷刺,牧騰有事相求,也不得不嚥下這口氣。

    牧騰眉尖微顫,壓住心頭的怒火,賠笑道:「這不是來給童掌櫃拜年嘛,另外有點小事,想跟您打聽一下。」

    姓童的掌櫃輕哼,瞥一眼下首的任真,發現竟感知不出他的修為,心裡頓感驚訝。什麼時候,戰歌部又多出這麼一號人物?

    他再次開口時,態度變得溫和一些。

    「有話就直說,只要你出得起價,什麼都好談。」

    牧騰說道:「事情本身並不複雜,我想跟掌櫃的打聽個人。不知道咱們城裡,有沒有一名叫羅拉的女子?」

    「羅拉?」童掌櫃眉頭微皺,反問道:「你打聽這個幹什麼?」

    任真一直盯著他,把他的細微表情看在眼裡,已經猜到,這個童掌櫃並不認識羅拉。

    牧騰呵呵一笑,「有點小事想找她談談。」

    果然,童掌櫃沉默片刻,走向屋外,頭也不回地道:「等我回覆。」

    連他也不認識羅拉,這筆交易算是很有難度,他只能去請示幕後主人,該不該接單,再決定是否派人回府,翻查龍澤城的人口檔案。

    一盞茶功夫過後,童掌櫃回到這裡,表情有些古怪,「夫人讓我問問,是誰想找羅拉?是你,還是你們族長?」

    任真開口,此時才說第一句話,「是我。」

    童掌櫃轉過頭,認真地打量著他,像是在鑑別古董一般,「你是什麼人?小小年紀,就想翻出老黃曆,我們夫人說,不怕找不到人,就怕你拿不出足夠本錢。」

    任真不卑不亢,「懇請掌櫃劃出道來,我們總要先知道籌碼,才好衡量是否買不起消息。」

    童掌櫃淡淡一笑,「牧老二在城裡待了這麼多年,戰歌部那點家底,我們很清楚。說實話,即使拿撼天訣和不破金甲來換,夫人都未必稀罕,何況你們也舍不得。」

    牧騰聞言,臉色劇變。

    撼天訣和不破金甲,是戰歌部最珍貴的兩樣財富,肯定是千金不換。他絕想不到,僅僅為了打聽一名女子的下落,對方竟連鎮族寶物都提到了。

    這未免太誇張了。

    任真雖沒不知這兩件寶物,但也猜到是戰歌部的命根子。別說戰歌部捨不得,就算捨得交出鎮族之寶,他也不願欠下這麼大人情。

    他微笑說道:「聽掌櫃的話意,你們知道羅拉的下落,對吧?」

    如果白夫人不知情,根本沒必要再廢話,更不用讓童掌櫃試探這麼多。顯然,對方不僅認識羅拉,似乎還明白此事幹係很大,試圖從中狠狠賺一筆。

    童掌櫃收斂笑意,「不錯。」

    任真溫和地道:「那就麻煩您開價吧!我猜夫人已有主見,否則,您不會再在我們身上花費時間。究竟是何籌碼,還請您直說,我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童掌櫃眼眸微眯,盯著任真說道:「是我看走眼了。你很精明,比我預想的更難對付。」

    他的身體內開始湧出殺氣。

    任真沉默,坐在席位上巋然不動。

    童掌櫃冷笑道:「如果籌碼是你的腦袋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6 17:54
第553章 時間煮雨

    牧騰見狀,豁地從座位上跳起,擋在任真面前,臉色蒼白,「童掌櫃,有話好好說,你這是何意!」

    他不理解,明明是在談買賣,童掌櫃為何會殺心驟起。

    任真是被他帶來的,今日若是死在這裡,後果將不堪設想,也會成為戰歌部的恥辱。

    任真面無表情,甚至都沒站起身,只是靜靜地盯著童掌櫃,彷彿事不關己,在欣賞表演一般。

    如此的淡定從容,令童掌櫃莫名不自在,挑眉說道:「七境之人,不會橫空出世。如果我沒猜錯,你是中原派來的奸細吧?敢大搖大擺地闖進這裡,你的膽子倒不小!」

    牧騰目光狠狠一顫,「童掌櫃,話不能亂說!」

    任真還是沒說話,袖手注視著他,眼神古井無波。無論是誰,一直被這樣的眼神盯著,時間長了,心裡也會發毛。

    童掌櫃如芒在背,生出一股被人徹底看透的錯覺,試探道:「你不辯駁,就是默認了?」

    任真眨了眨眼,這才開口,淡淡地道:「童掌櫃,何必這樣?你家夫人若想擒我,絕不會讓你獨自過來。一味地嚇唬我們,你覺得很好玩嗎?」

    童掌櫃的拙劣演技,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早就看出,童掌櫃的修為僅在六境中品,連牧騰都打不過,更別提逼他這位七境強者出手。

    他也感知到了,房間外並沒有埋伏,童掌櫃是獨自過來。白夫人真想抓他的話,不可能指望區區一名六境,這等於是在送死,她肯定沒這麼蠢。

    所以,很顯然,對方還是在做無聊的試探。

    童掌櫃一僵,見伎倆被識破,只好收起殺氣,表情愈發複雜。

    牧騰鬆了口氣,被嚇出一身冷汗,哪敢再坐回去,沉聲道:「童掌櫃,我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們接不接這筆買賣,請給個痛快話吧!」

    童掌櫃仍有不甘,不甘被一個少年當成小丑看待,但不敢違背夫人的吩咐,無可奈何,只好道出實情。

    「哼,並非我故意刁難你們,夫人說過,煮雨軒不是菜市場,來者不拒,山裡的小貓小狗,更沒資格目睹她的芳容。總要先檢驗你們的膽色,她再酌情考慮。」

    任真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從容道:「那就勞煩掌櫃帶路。」

    他聽出來了,夫人是想先弄清他的底細,才決定見或不見。如此簡單的考驗,又怎麼可能嚇得倒他。

    童掌櫃嘴角抽搐片刻,嘆息道:「現在的年輕人,膽量都這麼大嗎?英雄出少年,罷了,你一個人跟我來!」

    憑白家在龍澤城的威勢,尚無法逼任真現原形,他還能說什麼,只能乖乖帶任真去見夫人。

    牧騰仍留在那裡,任真則跟著童掌櫃,來到後院,穿過一段曲折走廊,走進那座閣樓。

    一樓會客大堂古色古香,頗具雅韻,跟前面的茶樓相比,不知上了多少檔次。

    童掌櫃囑咐道:「你在這裡坐著,別亂走動,我去請夫人。」

    說罷,他便上樓。

    任真站在堂間,沒有落座,負手環顧四周。

    「南朝多才子,清峻通脫,風流灑脫,看這屋裡,琴棋書畫,文房四寶俱齊,書卷氣息極濃,還真像是金陵名門世家的作派……」

    他走進裡間,只見當中放著一張紫檀木文案,案上堆著各種名帖寶硯,各色筆筒,懸筆如林。邊上立著一個青瓷花囊,插滿白菊話,香氣沁人。

    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在文案後的牆上,橫掛著一大幅山水畫。

    任真的注意力迅速被它吸引,不由走過去觀賞。

    畫面格局極開闊,在整幅作品的中間,留有一大片空白,沒有絲毫著墨,只是在畫的四周邊緣,勾勒出淺淺草叢,朦朧江岸,才讓觀賞者意識到,煙波浩渺,原來滿幅皆是水。

    在左下角,作者用細膩筆法,畫出一名妙齡少女,獨立在渡口,打著一褶傘,孤零零地眺望著江心,不知在看什麼。

    可以說,整幅畫的核心,就是那空白的江水,若從遠處看去,近似於掛著一張白紙,察覺不出畫的意蘊。只有走進前,凝神細視,才能領悟到它的妙處。

    少女站在雨中,是想做什麼?

    是在欣賞寂寞江景,還是在等未歸的情郎?

    任真久居金陵,多少浸染一些南朝士子的清脫習性,仔細瞻仰片刻,眼角餘光一掃,忽然察覺到,在畫的右下角,還有一行細微的蠅頭小字。

    他凝眉望去,不自覺地念出來,「天真歲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終負你……」

    唸完整句,他瞳孔立時收縮起來。

    什麼鬼!

    這不是地球上《時間煮雨》的歌詞麼!

    怎麼會出現在畫上!

    他倒吸一口冷氣,頭腦迅速清醒過來,心情五味雜陳。

    「我懂了,這幅作品肯定是我父親畫的。除了他,別人不可能知道這句歌詞……」

    實際上,歌詞原句應該是「我不負你」,此處被改成「我終負你」,看來,在畫這幅山水時,任天行心裡充斥著對某人的愧疚,於是改了這個字。

    任真感到震驚,不禁咋了咋舌,沒想過在這種地方,竟然能發現父親曾經的真跡。

    「等等,他的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

    想到某種可能性,他臉色劇變。

    恰在這時,一道輕柔而淡漠的話音從身後響起。

    「你對這幅畫感興趣?」

    任真轉過身,只見一名婦人站在屋內的陽光裡,正凝視著他。

    她身段豐腴,白如茉莉的長裙穿在身上,格外緊致。酒紅色捲髮披散在肩上,或許是尚未妝扮的緣故,她的眉線很淡,姣好面容上透著冰雪般的漠意。

    說完這話,她自顧坐到主位上,姿態慵懶,看不出待客的鄭重。

    任真走過去,躬身行禮,「晚輩拜見白夫人。」

    白夫人看著他,開門見山地道:「我不在乎你從哪裡來,也不關心你是什麼身份。這是我的地盤,想跟我做買賣,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她的嗓音很輕柔,如微風拂面,讓人說不出的愉悅,如果只聽聲音,肯定會以為是一名明媚的少女。可惜,她的話意卻強硬直接,根本沒有少女的純真。

    任真低頭聆聽著,沒有吭聲,心知她表態的意圖,是想警告自己,別再耍小心機。

    白夫人繼續說道:「既然你是聰明人,那我就考考你吧。」

    任真心神微沉,這婦人果然不是善茬。

    「你剛才看的那幅畫,作者忘了把名字題上去,你倒是說說看,根據畫的內容,它應該叫什麼?」

    任真的腰板仍躬著,頭卻抬起來,看向白夫人。

    四目相對,房間靜得可怕。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6 17:54
第554章 留白

    任真說道:「畫名不像猜燈謎,只有當事者清楚,外人如何猜得出來?這跟聰不聰明無關,夫人若不肯指點晚輩,出言拒絕就是,何須出這種難題挫敗我。」

    其實,他心裡隱約有了答案,但不想貿然嘗試,萬一錯了怎麼辦?

    更何況,他看得出來,這女人口是心非,說是不關心自己的身份,之所以出題,還是想繼續試探他。

    白夫人唇角輕佻,笑意淡漠,「我既然出這道題,就說明有跡可循,並不是讓你胡亂猜測。當然,你若猜不到,那就別怪我心狠,沒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中用。」

    女人的心思本就難猜,如果碰上聰慧而冷傲的女人,真是跟海底針一樣,更別想撈得到。

    任真直起腰,重新走到那幅畫前方,開始皺眉沉思,思考的卻不是畫名。

    「如果它是我父親畫的,那麼,白夫人極可能認識他,甚至就是我要找的羅拉。真是這樣的話,她知道我在找她,莫非是想試探,我到底是不是我父親派來的?」

    白夫人就是羅拉,不排除這種可能。

    現在回頭一想,任天行沒交代羅拉的詳情,或許正是因為,他料定任真為了找人,必會來找白夫人打聽。

    然而,任真轉念一想,「這女人的身份特殊,我必須慎之又慎,不能輕易交代實情。否則,她不是我要找的人,把秘密告訴白九玄,那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他也不想繞彎子,恨不得坦誠布公,但誰讓對方是白夫人呢。

    他盤算片刻,拿定主意後,轉身份析道:「我的確猜不出畫名,對夫人也不瞭解,不過,既然您說有跡可循,就說明,畫名在我知曉的範圍之內。」

    他眨了眨眼,注視著白夫人,「該不會……它就叫煮雨吧?」

    他來到這裡,只知道茶樓名叫煮雨軒,僅此而已。之所以聯想到它,更深層次的原因則是,他知道那句歌詞的出處,就叫「時間煮雨」。

    白夫人蛾眉一挑,詫異地打量著他,「小子,你還真是心思機靈,沒錯,我當初建茶樓時,就是因為這幅畫叫時間煮雨,才隨口起名為煮雨軒。」

    果然,跟任真的推論嚴絲合縫。

    任真拱手,微笑道:「既然如此,就請夫人出價吧。」

    白夫人面露遲疑,認真地凝視著他的容貌,問道:「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找羅拉?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任真說道:「這就是您的條件嗎?」

    他愈發強烈地感覺到,白夫人應該就是羅拉。

    「不,這只是你說服我的前提。羅拉是我的密友,她隱居已久,不願被人打擾,我必須確定你的動機,保證她不會受傷害,再考慮跟你討價還價。」

    跟任真一樣,她也在拿捏著說話的分寸。

    任真毫不猶豫,答道:「我受朋友所托,想找她打聽點事,僅此而已。您放心,我不會傷害她,這裡是您的地盤,即使為了保命,我也不敢激怒您!」

    他說的滴水不漏,已經在暗示她,是任天行讓他來的,至於她能否聽懂,就取決於她是不是羅拉了。

    白夫人沉默良久,才緩緩啟齒,「直說吧,我看不上你們的籌碼,只是想看看,誰在打聽我朋友的下落。不過,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能太欺負你,就再給你出道題。」

    任真有些懊惱,「怎麼又……」

    他心裡的判斷開始動搖了。如果白夫人真是羅拉,是父親的朋友,不可能不想見他,除非,父親所托非人,就像吳道梓那樣,也不該把斷劍交給她。

    白夫人抬手,冷冷打斷他的話,「聽著,你只有一次機會。幫我解釋解釋,為何那人要送我這麼一幅空白的畫?他究竟是什麼用意?解釋清楚了,我就成全你。」

    任真一怔,人家只是送你幅畫而已,用得著浮想聯翩嗎?

    不過,他心思急轉,從這道題裡聽出一條確切的信息。白夫人確實認識任天行,而且兩人交情匪淺,要不然,也不會把畫送給她。

    至於畫上那句歌詞,潛藏的深意就更耐人尋味了。「天真歲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終負你」,難道他倆之間曾有過舊情?

    揣摩著這些,他眼眸微亮,看出忽悠白夫人的一線希望。

    「其實這玩意兒,跟算命先生解卦一樣,就按對方想聽的內容瞎編唄。她猜不透我父親的心意,猜出我認識他,就想讓我幫他剖析,其實她也不知道正確答案,我只要自圓其說就行。」

    他別無選擇,於是,踱步走到畫前,凝眉沉吟起來。

    「她一直珍藏著這畫,連茶樓的名字都叫煮雨,或許,她仍對我父親唸唸不忘,期望著能再續前緣。我如果往這方面靠,哄她開心,應該就算通過考驗!」

    想通這點,他便乾咳一聲,開始醞釀措辭,準備騙白夫人的眼淚。

    「夫人,你知道什麼是留白嗎?」

    白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的背影,怔怔地道:「什麼意思?」

    任真昂首賞畫,解釋道:「留白,是丹青創作中常用的一種手法,簡單地說,就是故意在畫捲上留有大片空白,給人留下豐富的想像餘地,耐人品味。」

    白夫人極有慧根,起身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幅畫就是採用留白的手法?」

    任真點頭,「你看整幅畫,明明沒畫一絲水,但讓人看起來,到處都是水,這是灌水的最高境界。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它能調動觀賞者的想像力。」

    白夫人似懂非懂,琢磨片刻,覺得任真這話有深意,追問道:「你說得直白一點。」

    任真頭也不回,指向畫卷左下角,「再看這名女子,眺望著遠處江心,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她卻甘願冒雨站在這裡,這又是為什麼?因為未知的遠方,有她翹首期盼的希望。」

    白夫人身軀微顫,盯著畫面的眼眸裡,浮出一抹幽怨哀傷之情。

    任真侃侃而談,差點連自己也騙進去了。

    「我雖然不知,這女子期盼的是什麼,但我想,既然她站在這裡,就說明希望還在,這就是美好的。作者正是通過這種手法,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讓我們保留住美好的想像。」

    他側過身,偷偷瞥白夫人一眼。

    「作者本可以在江心裡,畫出一條船,一名釣叟,或者一名年輕公子,但無論怎麼畫,總會讓一些觀賞者失望,他索性什麼都不畫,這樣一來,大家充分想像,自己的猜測也不會被否定。」

    白夫人失神,眼裡隱有淚光,痴痴地道:「所以呢?就是讓雨中的女子心存幻想,一直枯等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6 17:54
第555章 人生如畫當留白

    這話說得比較露骨。

    再怎麼保留想像空間,歸根到底,那人還是沒給出答覆。

    再怎麼留白,實際上,就是沒畫。

    任真竊喜,看出白夫人已經動情,趁熱打鐵說道:「在我看來,枯等雖煎熬,卻未必是最壞的結果。留白這種手法,非常委婉,或許恰好體現畫家心裡的柔情。」

    白夫人看向他的側臉,「什麼意思?」

    任真問道:「夫人以為,讓少女朝夕枯等,看不到希望,這樣殘酷,還是說,讓她明確意識到,那人不會再回來,這樣更殘酷?」

    白夫人沒說話。答案很顯然。

    任真繼續問道:「同樣是回不來,那人身不由己,客死異鄉,無法回來,這樣殘酷,還是說,他迷戀榮華,樂不思鄉,不想回來,這樣更殘酷?」

    說這番話時,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看得出來,白夫人鍾情於父親,兩人當年似乎有過一段舊情。而後來,父親在中原娶妻生子,沒再回荒川找白夫人,確實是辜負了她的情意。

    無論真相如何,為了能找到羅拉,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白夫人蹙著蛾眉,表情痛苦,「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人生如畫,有時候適當地留白,別追根究底,執著於真相,往往是對自己最好的,起碼,它能讓我們保留住那份美好的想像。跟絕望相比,至少失望的人心裡還存有幾分念想,值得去回味……」

    他再次把話題引回留白上,想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謅,而是盡力剖析畫家本人的用意。

    同時,他好像有點明白了,白夫人應該對父親因愛生恨,恨他遲遲未歸,辜負誓言,讓她只能絕望地嫁人。那麼,今日她不肯待見自己,也就很好理解了。

    他心說,看來絕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就是任天行的兒子,否則,她知道任天行已娶別人為妻,絕對會暴走,設法把自己殺死。

    白夫人梨花帶雨,眼神淒婉,再無半分剛才的強勢和高傲。

    任真的話,觸動她的衷腸。是啊,何必再深究下去,非要破壞那一絲殘存的美好?

    後來,南晉大舉進犯,剿滅蒼穹部,被外界懷疑跟任天行有關。看來,他真的是心有苦衷,身不由己,沒法再回故鄉。

    她伸出纖纖玉指,摩挲著右下角的那行字,黯然說道:「這句話,你又怎麼解釋?『青春荒唐,我終負你』,無論真相如何,他終究還是當了負心人……」

    她已經確信,任真來找羅拉,就是受當年的任天行所托。若非如此,他不可能知曉羅拉的存在,也不懂得留白這種中原人才有的丹青筆法。

    任真躊躇片刻,決定更大膽地嘗試一番,於是說道:「不瞞夫人,其實我知曉這句話的出處,以前曾在別的地方看過。」

    這相當於暗示她,自己認識任天行。

    白夫人已不意外,臉上的悲傷情緒漸漸消散,歸為平靜。

    「說來聽聽。」

    即使任真才思敏捷,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一句話擴展成一篇文章,搬出來忽悠她。

    所以,這成為驗證他身份的關鍵。如果他真的信口吟來,等於對上暗號,白夫人就能確定,他真是任天行派來的,不會傷害羅拉。

    任真不假思索,吟誦道:「風吹雨成花,時間追不上白馬,你年少掌心的夢話,依然緊握著嗎……」

    他唸得很緩慢,生怕順口唱出來。

    「今夕何夕,青草離離。明月夜送君千里。等來年,秋風起。」

    一曲誦完,白夫人潸然淚下,好不容易才穩定的情緒,再次崩塌。

    尤其是「明月夜送君千里」,畫面感極強,讓她聯想起當年跟任天行告別時的情景。

    至於最後那句,等來年秋風起,則讓她看到久違的希望。雖然,她早已嫁做人婦。

    她不想讓任真看見自己的哭狀,咬著嘴唇走到後方,過了良久才說道:「若非今日見到你,我始終不知道,原來這句話大有淵源,其中韻味,也遠超出這句話本身。」

    任真轉過身,看著她的婀娜身影,說道:「我想,夫人應該弄清我的底細了。」

    白夫人坐回主位,面容恢復平靜,眼眶仍微紅,問道:「看你的年紀,不過二十歲,跟那位故人是什麼關係?」

    任真心神微緊,情知這問題不能亂答,「夫人嫁給白城主,物是人非,我還敢說真話嗎?」

    白夫人莞爾一笑,眉眼間再無傲意,溫和地道:「我若想害你,在聽到羅拉的名字時,早就派人把你擒住了,何必跟你單獨相見?」

    她明知任真是七境強者,仍沒派人護衛在側,放心地約見他,就是不想讓秘密洩露出去。

    任真眨了眨眼,「夫人就是羅拉?」

    白夫人不置可否,繼續追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雙方都很警惕,總得有一方先妥協。任真無可奈何,沒辦法,誰叫他是主動上門的呢。

    「我是他的傳人。」

    聽到這話,白夫人似笑非笑,伸手去端茶盞,眼角餘光卻偷看向任真,「我還以為你是他的孩子呢……」

    任真臉色波瀾不驚,既然意識到暗藏的殺機,自然要演得天衣無縫才行,「如果他有孩子,也就不用倚仗一個外姓人來跑這趟了。」

    白夫人臉色微凝,轉過頭正視著他。

    「你找羅拉有什麼事?」

    「夫人就是羅拉?」

    「沒錯。」

    「你如何證明?」

    「我為什麼要證明?」

    兩人針鋒相對,反應都極快。

    任真陷入沉思,他無法確認,白夫人是不是羅拉本尊。萬一對方是假冒的,只想從他嘴裡騙出實情,那就麻煩了。

    「那就請你物歸原主。」

    「什麼東西?」

    「如果你是她,你自然知道。」

    這次輪到白夫人沉默了。或許,她並不是羅拉,又或許,她還不相信任真,不敢輕易交出關鍵事物。

    「你要它有何用?」

    「救他的命!」

    白夫人豁然起身,死死盯著任真,「你說什麼?」

    任真答道:「他已經被抓走了,當年派人送給羅拉的那樣東西,能夠把他贖回來,所以我才來荒川。」

    事已至此,他把實情說了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1-16 17:55
第556章 龍成海

    再這麼試探下去,永遠都不會有結果,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要說他畏懼白九玄的勢力,不敢洩露身份,也不盡然。

    畢竟,他這次外出,尋找剩餘的斷劍,既是在救父親任天行,也是在完成武帝的心願,南晉方面肯定不會阻攔他。

    所以,他才敢獨闖荒川。真到危急之時,他可以亮明身份,讓雲胤知道,自己是在幫武帝開啟劍藏。

    在長安大戰中,雲胤曾親眼見識過,武帝極度渴望得到劍藏,他若敢插手阻撓,對任真不利,武帝雷霆暴怒,絕對會親自找他算賬。

    至少在劍藏現世以前,武帝不願看到任真出事,換句話說,任真可以狐假虎威,把武帝的威勢搬出來,嚇唬雲胤,保證自己從荒川裡全身而退。

    無論白夫人是否洩密,他的安全都不成問題。

    白夫人花容失色,聽到任天行的近況,再難掩飾真實情緒,惶恐地道:「他被誰抓走了?如今在哪裡?」

    任真答道:「很多年前,南晉曾派大軍入川,屠戮蒼穹部,他們的真實意圖,就是想抓捕我老師。老師這些年躲避南晉的追殺,始終不敢現身,前不久,晉武帝還是得逞了。」

    白夫人踉蹌倒退,跌坐回椅子上,眸光渙散,喃喃地道:「南晉……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有苦衷的……」

    任真把她的失態看在眼裡,暗道,只要你真心擔憂我父親的安危,取走那節斷劍,應該就不在話下。

    白夫人出神良久,轉頭盯著他,警惕地道:「只要我給交出斷劍,你就會去救他?我憑什麼相信你?」

    進門到現在,任真從沒說過,他要的是斷劍。此言一出,白夫人是羅拉的真相確鑿無疑。

    任真眼眸驟亮,「荒川與中原隔絕,消息閉塞,你不知那裡發生的事,這很正常。不過,南晉為了擒住我老師,不惜請雲帝出山助戰,你只需問問白城主,就自會知曉,我沒有騙你。」

    說這話時,他有些忐忑不安,擔心白九玄嘴大,說得太過詳細,把跟自己有關的真相也說出來。到時候,白夫人意識到,自己騙了她,任天行已在中原成家,局面將會難以預料。

    白夫人將信將疑,點頭說道:「好,那就這樣。此事關系到他的生死,我不得不慎重,今晚就跟城主確認消息。如果你所言屬實,我就物歸原主,把斷劍交給你!」

    任真鄭重行禮,「謝過夫人!」

    白夫人表情凝重,囑咐道:「為了謹慎起見,你就別再出門,待在牧老二那裡。明日,我會派人去請你。」

    她害怕任真暴露身份,被白九玄的人盯上。要是讓丈夫知道,她心裡仍唸著當年的情郎,到時別說救任天行,連她自己都大禍臨頭。

    任真心意微動,說道:「夫人,去南晉救老師,無異於闖龍潭虎穴,非常凶險,我得煉製獨門靈丹防身。這次我來龍澤城,另外一項任務就是購買藥材,懇請您能幫忙!」

    他要買的草藥五花八門,不可能在同一地方找齊。既然白夫人手眼通天,掌握著城裡的所有情報,由她提供藥材的貨源,就可以按圖索驥,輕而易舉。

    白夫人蹙眉說道:「我剛才還擔心,憑你一人之力,無法從南晉全身而退。你能提早準備,這樣再好不過,我也能少些擔心,你想找哪些藥材?」

    任真等的就是這句話,迅速把藥方遞過去。

    白夫人低頭瀏覽著,說道:「龍澤城畢竟是我丈夫的生意,我只能賣你個人情,把藥材的下落提供給你,但不便挪用財力替你買,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難處。」

    她最擔心的,就是被丈夫看出破綻,一旦花費大量財物,這破綻就太大了,她沒法交代。

    任真欣然道:「這是自然。您肯提供信息,就算幫了大忙,剩下的事我自己來處理。」

    白夫人不再多說,拿著藥方走出門,吩咐屬下翻查密檔,謄抄出這些藥材的相應信息。

    一個時辰後,她返回這裡時,手裡多出一份清單。

    「你要買的藥材,絕大部分都容易找到,只要你捨得花本錢,就能換到手。不過,其中有兩味藥非常稀少,整個龍澤城裡,只有一個人手裡有存貨,你恐怕不好買到。」

    任真微怔,結果那份清單,發現上面畫著兩個鮮豔的紅圈。

    龍鱗草,西貝舌根。

    「為什麼這麼說?」

    白夫人說道:「因為它們在龍喉部的人手裡。」

    任真不由愕然。

    戰歌部和龍喉部勢同水火,雙方激戰整整兩年,見面不打起來就不錯了,以任真目前的立場,指望龍喉部的人提供藥材,急人所急,這無異於痴人說夢。

    白夫人看他一眼,補充道:「更棘手的是,那老頭是出了名的驢脾氣,倔犟得很,誰的面子都不給,甚至敢當眾頂撞城主。他畢竟是荒族元老,輩份太高,我們也不願招惹他。」

    言外之意是,那根硬骨頭,只能由任真自己去啃,她也愛莫能助。

    任真苦笑,「他叫什麼名字?」

    「他住在城西,名叫龍成海,牧老二認識他。」

    任真捏了捏眉頭,問道:「這老頭兒平時有什麼愛好?或者說,他對什麼感興趣?」

    白夫人嘴角微挑,「你想投其所好?這很容易,龍澤城裡都知道,他就是個老色狼,最愛鞭撻年輕貌美的女奴隸。」

    「額……」任真有點無語,嘆了口氣,「也就是說,我最好的辦法,是先去買一批女奴隸?」

    在荒川各部落裡,販賣奴隸是很正常的事。自從進入荒川後,任真已經漸漸習慣了他們的價值觀。

    白夫人點頭,笑道:「你運氣不錯,就在今天夜裡,赤蛇部將辦一場拍賣,據我手下匯報,他們把一批樣貌不錯的女奴隸送進城,今晚就會賣出去。」

    她免費幫任真提供一條買女奴的線索。

    「赤蛇部?」

    不知為何,任真忽然想起那天在山林裡碰到的赤羽。

    白夫人說道:「你有所不知,上次空骨部的蠱真人被殺,他們一怒之下,殺進赤蛇部的地盤報仇,不僅被擊潰,反被倒打一耙,掠走大片領地,不少居民也被俘虜。」

    任真瞳孔微縮,鬧了半天,根源還是出在我頭上啊。

    「你是說,赤蛇部拍賣的女奴,其實是從空骨部抓獲的俘虜?」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4 22:04
第557章 貢品

    任真得到想要的信息後,便跟牧騰離開煮雨軒。

    牧騰擔心任真的安危,也很好奇,任真進入後院,究竟經歷了什麼。任真當然不能說,白夫人就是他要找的羅拉,只好移開話題,轉而打聽拍賣的事。

    兩人回到店舖後,坐下來詳細交談一番。

    原來,每到年底,這種拍賣都會頻繁舉行,參與競拍的則是荒族全體部落。

    他們之所以悉數到場,一方面,是出售整年的收穫,換取更喜愛的寶貝,另一方面,他們得按年初定下的進貢清單,看看還缺哪些物品,想辦法從市面淘回來。

    至於進貢的對象,毫無疑問,就是白雲城。

    所以說,這樣的拍賣很有必要,各部落聚到一起,互通有無,為二月初二的神農大典作最後籌備。

    今年的第一場拍賣,從赤蛇部開始,也就是這場。

    任真這才明白,在趕來的路上,牧野背著兩個大包袱,應該就是來給牧騰送買賣商品,自己不止幫他獵殺兕犀,實際上還充當著保鏢的角色。

    事不宜遲,任真把清單交給牧騰,讓他按照上面的信息,先把容易找到的藥草買回來,確定哪些沒法弄到後,剩餘的部分再從拍賣場想辦法。

    牧騰領命出門後,任真又跟牧野打聽,戰歌部的貢品準備得如何。

    牧野輕鬆地道:「問題不大,咱們這次進城,主要是給你買草藥,沒有其它採購的物資。所有的貢品,都已經準備好了。」

    任真有些意外,「如果我沒記錯,你們整年都被龍喉霜狼打壓,雞犬不寧,連日子都過得很艱難,怎麼能如此輕鬆地籌齊貢品?」

    牧野靦腆一笑,「不瞞先生,這還是我的功勞。在去年的神農大典上,我們部落表現得最拚命,總體成績不錯,所以,我們進貢的份額最少!」

    份額?

    任真先是一怔,旋即記起丹絕牧雲的介紹,想通了事情的原委,欣慰地道:「幸虧你們表現不錯,甩掉不少份額,要不然,以部落目前的處境,再背上沉重的進貢負擔,那真是雪上加霜!」

    牧野聞言,表情變得複雜,悲傷之中還透著憤怒的情緒。

    「正因為如此,老爺子預見到今年的嚴峻形勢,在神農大典上非常拚命,他那條腿……」

    他眼眸通紅,垂下腦袋,沒有說出口。

    任真剛來部落那晚,看見牧老頭身旁的枴杖,還以為他是常年腿腳不便,沒想到竟是新傷。龍喉霜狼再趁火打劫,將他們逼進絕境,也就不難理解了。

    當年,牧野的義父在大典上戰死,去年,牧老頭又痛失一條腿。那個神農大典,以祭祀為名,實際把各大部落害苦了,最終的罪魁禍首,還是那座高高在上的白雲城。

    任真抬手,拍了拍牧野的肩膀,鼓勵道:「放心,今年用不著老爺子出馬,不是還有我嗎!」

    他親自來到荒川,戰鬥力穩壓牧神紀,不僅能幫戰歌部大獲全勝,甚至可以捕捉戰機,爭取把雲胤拉下馬,徹底根除禍患。

    牧野用力點頭,「老爺子有先見之明,知道今年的危機更深重,部落將無力承受,所以才派我進中原,搬救兵擺平荒族亂局。援軍來了,我們就不用再躲在谷裡。」

    他們不可能一直躲在惡人谷,只要大規模外出漁獵,就必然遭到龍喉霜狼兩部的圍攻。再這樣下去,別說給白雲城準備貢品,他們連日常生計都難維持。

    「好了,不用再擔心以後的形勢,我已把一切計畫妥當。你現在要做的,是陪我去找個人。」

    「誰?」

    ……

    ……

    日暮降臨。

    任真走出店舖,在牧野帶領下,來到城南的另一家店舖。

    在龍澤城設立駐點,這樣的主意並非戰歌部首創,其他部落也早就想得出來。此刻,兩人走進的這家店舖,是另一部落的聯絡點。

    看店的是個老頭,見他們面生,不冷不熱地道:「年輕人,想買點什麼?」

    任真問道:「貴部落今夜參加拍賣的,是哪位前輩?」

    根據牧騰所說,各部落都對大典前的拍賣很重視,那麼,他們應該也會專門派人來龍澤城。

    老頭銀眉一挑,上下打量著他,「小小年紀,說話的派頭倒不小,你是哪家的娃娃?」

    不怪他傲慢,任真一上來就打聽這種核心問題,確實太唐突。

    任真微微思忖,正在猶豫如何解釋,這時,一名大漢從裡間走出,看清任真的容貌後,不禁神色大變。

    「蒙塔!」

    大漢將手按在心臟部位,躬下魁梧身軀,朝任真行禮。這恭敬的姿態,令那老頭震驚無語。

    他後知後覺,片刻後才意識到,族長以蒙塔相稱,莫非這少年就是傳說中的昊?

    任真感到驚喜,微笑道:「大風叔,別這麼客氣,咱們進屋再說。」

    那名大漢,正是軒轅部的族長,軒轅大風。

    軒轅大風抬手相請,同時囑咐道:「三叔,立即關店門,別再讓外人進來了。」

    老頭意識到事態重要性,迅速收拾打烊。

    走進屋裡,任真凝視著軒轅大風的方正面龐,說道:「沒想到,咱們這麼快就見面了。」

    他原先還在擔心,軒轅部派來的人不認識他,雙方不好溝通。這下倒好,軒轅大風親自趕來,事情已經妥了大半。

    軒轅大風哈哈一笑,還是那麼爽朗,「是啊,蒙塔真是我命中的有緣人,又在關鍵場合出現了!」

    說著,他的目光轉向牧野,笑容微凝,「這小子有點面熟,似乎是……」

    牧野拱手行禮,「軒轅族長,晚輩是戰歌部的牧野,去年還在神農大典上跟您見過。」

    軒轅大風恍然,難怪看著眼熟。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在軒轅部時,任真透露的身份是龍喉部,此時跟敵對的戰歌部人站在一起,頓時令軒轅大風警覺。

    他雖然樸實,卻非愚蠢,迅速察覺出端倪。

    任真眸光真誠,答道:「我來找你,就是想跟你解釋,其實我並不是龍喉部的人,你沒必要承他們的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9-1-24 22:04
第558章 誰說到齊了

    華燈初上。

    城東的一間大廳裡,座無虛席。

    此處由來已久,是龍澤城專為部落拍賣而建,場地開闊,足以同時容納數百人。它平時不提供給個人使用,只有在年底這時候,才會開門租給各部落使用。

    拍賣廳的席位很簡潔,一目瞭然,被清晰地劃出九片區域,平行縱列在拍賣台上。九大部落,都有各自固定的席位,免得混坐在一起,爆發衝突。

    跟中原兩朝不同,這座拍賣廳設有一處特殊席位,就在拍賣台跟觀眾席中間的空地上。

    那是一張非常巨大的圓桌。

    圓桌周圍擺著九張高椅,專為各部落的主事人而設,利於他們近距離觀察拍賣品,同時,他們商量籌碼時也更便捷。畢竟,荒族的貿易太原始,不像中原那樣,能用錢幣金額迅速報價。

    這九把交椅,象徵著荒族的全部勢力。

    有資格坐上去的,都是各部落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們擁有一錘定音的實力。

    然而最近這些年,圓桌正中的那張椅子一直空缺著。它原本屬於蒼穹部,但由於當年的慘案,那個主持祭祀的超然部落已不復存在,湮沒在歷史裡。

    於是,拍賣就成為八方勢力之間的博弈。

    但不為人知的是,其實拍賣會場還有一處貴賓席,就隱藏在頂棚的天花板後,高高在上,俯瞰著荒族的內鬥。這是白九玄入主龍澤城後,專門為自己增設的王座。

    坐在這裡,他彷彿能掌控一切。

    此時,他已悄然到場,拄著一條手杖,眯眼凝視腳下的人群。

    他今年六十七歲,滿頭長發染霜,臉上皺紋滄桑,顴骨高聳,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眸裡,折射出攝人心魄的精芒。僅從他隨意顯露的神態,就能清晰看出,這位城主的性情很冷酷。

    「宛如,你今晚怎麼有興趣出席?」

    白九玄淡淡說著,嗓音低沉,目光卻定格在下方,沒有轉向身後的嬌美夫人。

    白夫人換上一身黑裙,靜靜坐在新添的木椅上,唇紅齒白,妝扮得比白日裡更莊重。此地光線較黯,她那雙明眸卻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她淡然答道:「畢竟跟各部落打了一年的交道,難得他們聚到一起,妾身剛好閒著,就想來看看熱鬧。城主如若介意,妾身迴避告退就是了。」

    沒等她起身,白九玄輕笑,眼角的皺紋微深幾分,但仍沒轉頭看她,似乎在刻意避開她的眼神。

    「夫人說笑了,你替我打點城裡生意,居功至偉,連你都得迴避的話,誰還有資格留在這裡?」

    說罷,他一抬手,屏退左右護衛。

    兩人年紀相差太多,只從外表儀態看,白夫人都可以叫他叔父,只算是有名無實的夫婦。此時難得坐在一起,他倆都陷入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過了許久,白夫人幹咳一聲,打破寂靜,「城主,最近究竟是怎麼回事,聽說不少部落之間都爆發衝突?」

    她負責監視來往貨流,能察覺到荒川動向,這點並不奇怪。

    白九玄隨口答道:「有些人躲在暗處,想攪渾整塘池水,他好從中牟利,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夫人心臟怦然一跳,以為他已鎖定任真的行蹤,試探道:「既然如此,你有沒有跟雲帝陛下稟報,讓他下令緝拿作亂的賊子?」

    白九玄摩挲著手杖,眼神淡漠,掃視著下方人潮,「陛下聖明,我能猜到端倪,他又怎會看不出?他遲遲沒開口,自有他的道理,咱們耐心等就是了。」

    白夫人蹙眉,不知該如何開口,驗證任真講述的事情。

    「前些天,白雲城裡派人來找藥,拿著陛下的手令,說是急用。怎麼,他老人家最近生病了?」

    「嗯,」白九玄有些不耐煩,隨口敷衍道:「陛下上次外出辦事,不小心受了點傷,以後白雲城再有人來,你務必要全力配合他們。」

    白夫人竭力克制著情緒,「這是自然。」

    聽到這話,她開始相信,任真沒有說謊,南晉果然曾請雲帝出山,合力擒拿任天行。

    她還想再試探口風,確定更詳細的情況,然而,白九玄冷冷說道:「你只要管好龍澤城的事就行,無論外界發生什麼,你都不用操心。」

    白夫人諾諾稱是,不敢再追問。

    就在這時候,下方拍賣場響起一陣嘈雜,各部落的核心人物到場,在那張大圓桌旁落座。

    由於牧老頭的腿傷,無法出門,而且戰歌部不太需要籌措貢品,所以,他們沒再派新的強者坐鎮,就讓牧騰坐上那把交椅;

    軒轅部的代表,自然是族長軒轅大風;

    有魚和龍喉兩部的代表,昨夜任真都在龍澤畔會面過,分別是魚知樂和龍昆;

    赤蛇部的代表,也是任真的熟人,那天爭奪失魂引的赤羽;

    霜狼部的代表,則是族長姜戎,他這次親臨龍澤城,主要是為醫治被刺瞎的右眼,這當然是拜任真所賜;

    至於空骨部的代表,任真並不認識,那是一名白髮男子,自從進場後,就一直把手揣進袖裡,耷拉著腦袋,昏昏欲睡,沒法仔細觀察他的容貌;

    最後,影月部的代表是族長伏天辰。

    影月部入場後,任真坐在席位上,特意觀察他們那群人,試圖發現念奴的熟悉身影,可惜一無所獲,難免有些失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來,經過上次的劇變後,伏天辰已經被嚇怕了,輕易不敢再讓寶貝女兒出門……」

    至此,八大部落的代表全部到齊。

    赤羽倚靠在椅背上,掃視圓桌旁的眾人一眼,微笑說道:「今晚這場,是我們赤蛇部坐莊,如果諸位沒有異議,拍賣這就開……」

    「始」字還沒出口,就被一人冷冷打斷。

    「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望去,只見軒轅大風抬起右手。

    赤羽眉頭緊皺,盯著坐在斜對面的軒轅大風,說道:「人已到齊,軒轅部為何拖延時間?」

    眾目睽睽之下,軒轅大風笑道:「誰說到齊了?」

    他抬手指向最中間、那把已經閒置多年的交椅。

    「蒼穹部的人不還沒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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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