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1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1

第830章 藩主,我的罪過贖了麼!

  一葉小舟上,周士相豪情滿懷的看著前方,手中的鼓錘鏗鏘有力的一聲又一聲的敲著。這鼓,便是當年大樵山上那面牛皮鼓。

  這鼓,見證了李成棟的敗亡;這鼓,見證了廣州大屠殺;這鼓,見證了一幫漢人是如何從土匪蛻變成了反清義士;這鼓,同樣也見證了漢人的復仇。今日,這鼓擂響在浩蕩大江上。

  周士相的擂鼓激勵了岸上奮戰的將士,王輔臣率領先期上岸的四百多騎兵加入戰局後,清軍無法再肆無忌憚的衝擊太平軍的防線。佟國綱不得不命蒙古兵分出一支對付太平軍的騎兵。

  此時清軍的兵力大抵有騎兵五千,步兵兩千多,太平軍方面則有第二鎮和第五鎮步兵六千餘,騎兵四百多。雙方損失,太平軍陣亡四千有餘,清軍方面則陣亡騎兵近一千,步兵(水營)六千多。地形上,太平軍牢牢控制著西炮臺及前方沙灘,清軍控制著東炮臺,雙方主力就在水營及北側的空地廝殺。江上,則徹底被太平軍據有。

  “達色怎麼還不來!”

  佟國綱有些著急,太平軍的火器太過厲害,還有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長武器,令得幾次進攻都失利。雖然目前主動權還在他手中,但隨著太平軍將越來越多的兵馬運送上岸,他可不敢保證還能一直佔據上風。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援軍,若是達色這時能趕到,多出兩萬步兵可用,他有十成把握可以把上岸的太平軍攆到江裡去喂魚蝦。

  三等輔國將軍巴爾堪是濟度的弟弟,不過和他哥哥一樣都不得皇帝喜愛。要不是怕滿州上下非議,順治甚至都不想讓濟度的兒子德塞承襲簡親王爵。這一次順治御駕親征,點驗隨軍宗室時,巴爾堪這個三等輔國將軍也被命隨軍,可是這南下幾月以來,順治一次都沒召見過他。江北大營一成立,巴爾堪就被扔在了大營,鼇拜對他也不大搭理,只叫他領了200滿兵,想來也是知道巴爾堪沒什麼本事。

  佟國綱對巴爾堪也不喜歡,這當然是因為妹夫皇帝對簡親王一系的觀感讓他這大舅哥也連帶著不喜歡巴爾堪。不過巴爾堪的表現倒讓他有些吃驚,幾次沖陣時都是打頭陣,絲毫沒有猶豫退縮,看著倒真是有愛新覺羅家的血性,這讓佟國綱對簡親王一系觀感大變,畢竟是太祖子孫,又哪個真的不堪。

  渾身浴血的巴爾堪打馬過來要佟國綱再組織攻勢,不管達色部何時趕到,都不能讓太平軍在岸上立足腳。佟國綱採納了巴爾堪的建議,傳令整合向太平軍再次發起進攻。

  “開火!”

  “砰砰”的銃聲響起,密集的銃子、弩箭黑壓壓的射向清軍,在付出一個多佐領騎兵的折損後,清軍再一次撞上了太平軍的防線。斬殺了當面的一百多太平軍後,佟國綱領著自己的親兵一鼓作氣沖進了太平軍大陣中,頓時,血肉一片,明清雙方慘烈廝殺起來。雙方誰也不肯退縮,誰都想將對方吃掉,彼此互不相讓的他們,就在這長江邊上演慘絕的人命大戰。

  炮聲、銃聲、爆炸聲從未停歇過。彌漫戰場的黑煙令得遠處根本無法看清戰局,只知喊殺震天。

  知情勢危急的佟國綱不惜一切代價要將登陸的太平軍消滅掉,四千多滿蒙騎兵在明軍陣中左突右突,攪得明軍陣不成陣,各部被分割成幾塊。此時,一旦清軍有新的兵馬渡過浮橋加入戰局,對無法將主力一次派上岸的明軍而言無疑是場災難。

  瞎子李帶著鐵人衛上了岸,在江邊披掛整齊後,八百鐵甲兵開向戰場。第五鎮餘下的兩個旅和第十三鎮的廣西狼兵也成功登陸。不斷的生力軍加入,令得戰場上的太平軍防線雖然幾次動搖,但一次次又被堵上。清軍沒能一鼓作氣,將明軍軍陣攪得大亂都未能讓對方崩潰,這使得清軍上下都有些洩氣。

  水營東邊,餘新部正拼死攻打著東炮臺上的清軍,已有士兵成功突上炮臺,和上面的守軍殺成一團。

  周士相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運河東岸,密密麻麻的清軍正急速殺奔而來。不能擊潰這些清軍騎兵,一旦讓清軍的步軍大隊趕到,兵力弱勢的太平軍根本撐不下去。

  餘新也看到了正向運河趕來的清軍步兵大隊,他看了看炮臺上仍在頑抗的清軍,再看看西岸被清軍騎兵突成幾塊的友軍,雙目通紅,滿腔怒火,電閃火光間,他做出了決奪。

  “跟我去炸橋!”

  余新從一個士兵手中搶過太平軍配發的藥包,冒著炮臺上清軍的箭枝向運河浮橋沖去。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炮臺上的清軍守將發現一隊太平軍奔浮橋過去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對方想幹什麼,慌忙帶人沖下前去阻攔。跟隨餘新前去炸橋的士兵分出一批前去迎敵,餘下緊隨餘新身後,他們血管裡奔騰著的是報仇的急流,兩眼迸發的是焚燒恥辱烈焰。

  正在往浮橋開來的清軍發現了一隊從土壩下沖上來的明軍,帶隊的將領大聲呼吼著拍馬沖來。浮橋那邊並無清軍把守,余新等根本不去管沖上來的清軍,只奮力沖向浮橋。騎馬的清軍沖了上來,馬刀揮砍下,十多個明軍撲倒在地。餘下的士兵卻誰也不肯退,只在那拼死擋著清軍,以便讓將軍能夠將藥包引燃。

  在部下的掩護下,余新成功將藥包放置在浮橋上,他點燃了火摺子。有清兵看到那冒著白煙的藥包,雖不知是何物,但知萬萬不能讓那東西留在橋上,於是瘋狂的沖上來要將那藥包甩到河裡去。

  “狗韃子,去死吧!”

  余新如一夫當關般揮刀守在橋頭,爆炸聲響起的時候,他被兩柄長矛捅中。他雙手緊握著那兩柄捅進腹中的長矛,回首看到浮橋中間被炸塌一段,臉上露出笑容,遙望東南金廈方向。

  “藩主,我的罪過贖了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1

第831章 血紅血紅

  運河浮橋被毀之後,清軍步軍大隊頓時被阻在運河東岸。滿州都統達色和蒙古額真額和克無法率部渡河增援佟國綱,氣急敗壞之下只得一邊令士兵搶修浮橋,一邊督兵絞殺正在爭奪東炮臺的明軍。

  正和東炮臺守軍血戰的原鄭軍鐵甲兵們雖人人奮勇,但因增援來的清軍實在太多,加上主將余新戰死,故撐了片刻後便往江邊撤退。江邊盡是泥濘地,不利明軍撤走,也不利清軍追殺,最終,有三百多鄭軍成功撤回船上。這是開戰以來,清軍所取得的唯一一次迫退太平軍成建制的攻勢,並且斬獲甚大的戰鬥。

  原浙軍將領郭法廣見清軍正在搶修運河浮橋,忙率所部水師戰船突入運河口,以炮擊阻止清軍搶修浮橋。郭法廣所部水師右營戰船都是大船,適宜在江上行動,卻不宜在運河口這種狹長地帶行動,騰挪轉向都很不便,且有些地方水深不足三四米,大船一旦駛入就容易擱淺,成為岸上清軍火炮的活靶子。但為了阻止清軍搶修浮橋,水師上下也是顧不得了,郭法廣親自率座船突入河口,數條船上幾十門大小火炮一齊向正在搶修浮橋的清兵轟去,直炸得那些清兵鬼哭狼嚎,四散而逃。

  土壩上的東炮臺清軍見狀也瘋狂向河上太平軍水師炮擊,因為距離過近,三艘水師戰船中炮,一艘當場沉沒,還有兩艘也中創失去了行動力。郭法廣一邊打旗命令炮擊浮橋,一邊組織炮火壓制東炮臺清軍,雙方就在這運河口上方炮來炮往。達色所統清軍步軍大隊亦攜帶大量火炮,這時也紛紛拉了上來,就在離河岸不遠的竹林一帶向著河口炮擊。進入河口的太平軍水師戰船因為行動不便,只能在那硬挨,不時有戰船被清軍炮子擊中。

  每一發炮彈落入太平軍戰船上時,岸上的清兵都會爆發歡呼聲。但是達色和額和克卻愁雲密佈,因為他們清楚,眼下戰場的關鍵不是在河口,而是在西岸。這裡炮打得再凶,縱是將太平軍的戰船全部擊毀,但只要西岸失利,這場仗便算輸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達色頒了重賞,又直接威逼,三百多北方營兵硬著皮頭在太平軍的炮子下搶修浮橋。浮橋兩側不時炮彈落下,恍若這運河上方天降流星群一般。到處都是水柱,到處都是哀號。太平軍戰船上有數顆鐵彈直接砸在橋面上,不是帶走數條人命,就是將橋面上砸出一個大大的窟窿來。

  西岸,浮橋被毀使得步軍大隊無法渡河前來增援,讓佟國綱叫苦不迭。戰場形勢已經急速向著對清軍不利的方向轉進,滿蒙騎兵的優勢正隨著太平軍援軍的不斷到來被消減。戰事已經打成膠著,滿蒙騎兵穿插突進的機動優勢已蕩然無存,反陷入太平軍的四面八方攻擊之中。

  周士相已經上岸,此刻人正在西炮臺上。浮橋的被毀讓他欣慰,也看到了勝利的希望,雖然他不知道是哪部兵馬破壞的浮橋,但他已決定戰後一定要大力獎賞這些破橋的勇士,為他們記大功。

  周士相的帥旗插立在西炮臺的最上方,明黃的大旗清楚的告訴戰場上的每一個人——他就在那裡。

  江灘上,一隊隊身著赤紅軍服的太平軍源源不斷的從船上跳下,然後或數十人為一隊,為數百人為一陣,在軍官和軍旗的引領下向著前方突進。一匹匹戰馬也被從船上放下,那些不習慣坐船的蒙古兵上了岸之後還有些暈乎,但調整過後,他們很快就翻身上馬,操著漢(蒙)喊殺聲向著戰場沖去。

  “列隊!”

  百戶劉邦棟高聲喊道,手下的200多士兵立刻向著旗手所在方向排成前後五列橫隊。安軍使盧義按刀站在劉邦棟身邊,20名衛尉直屬兵單成一隊。隊伍中,被同袍戲稱為“郭老道”的郭城有些緊張的緊握手中的長刀。

  “前進!”

  隨著劉邦棟的命令,丙衛在旗手的引領下大踏步向前。隊伍的最右側是一個吹著嗩呐的士兵,伴隨著嗩呐聲,連同官兵在內的丙衛245人如同一人般,筆直的向前。在他們的前後左右,一個個以衛組成的方陣同樣在踏步向前。

  “放銃!”

  迎著清軍的弓箭踏入射程之後,劉邦棟將長刀指向了前方。瞬間,第一排的四十名士兵向前方打響了手中的火銃,打完迅速蹲下,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砰砰”的銃聲中,當面的清軍不斷從馬上墜落,人仰馬嘶,混成一團。

  “沖啊!”

  另一邊的持矛方陣在銃衛放完幾輪銃後,喊吼著斜舉著長矛向著清軍沖去。如林的長矛不斷捅剌著馬上的清兵,將他們一個個從馬上剌落。

  數平方公里內,到處都是反攻的太平軍方陣,勝利的天平急劇向太平軍傾斜。

  王輔臣白袍黃馬,已率部在滿蒙騎兵中來回突剌了兩次,長槍所到,無人能擋。

  佟國綱在京城見過王輔臣,知他厲害,根本不敢打馬來戰,只不斷搖旗命蒙古兵阻擊王輔臣。

  瞎子李所領的八百鐵甲兵成了壓倒清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八百鐵甲兵在中線如若無人之地猛砍清兵,清軍對這些鐵甲兵無可奈何,四周又無空蕩地可供他們打來迂回拖垮這些鐵甲兵的體力,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擋。可這些鐵甲兵就是重裝步兵,滿蒙騎兵是輕裝騎兵,根本無法衝垮他們。

  原先被滿蒙騎兵切割的太平軍此時憑藉兵力的優勢反向包圍清軍,將數千清軍截成數百人乃至數十人不等的戰圈。沒了機動優勢的清兵就如無馬的騎兵一樣被動挨打。

  終於,清軍撐不住了,蒙古兵打馬向運河飛奔,滿州兵亦棄了當面之敵往運河逃去。多弼部的營兵有的也一起向運河跑,有的則是扔掉武器跪地投降。可是他們卻沒得到太平軍的寬恕,一個個被砍翻在地。

  “追,把韃子攆下河!”

  部下陣亡幾近一半的鐵毅紅著眼睛下了追擊令。到處都是逃奔的清軍,到處都是追殺的太平軍。

  佟國綱逃到運河邊,望著還沒修好的浮橋心生絕望。他想打馬回頭和太平軍拼命,可後方卻是數也數不盡的潰兵。兵敗如山倒,他已經不可能重整兵馬回頭血戰了。

  河岸上擠滿騎兵,望著寬闊的運河,清軍望河興歎。有蒙古兵猶豫片刻,打馬向河中奔去,岸上的人看著心都提到嗓子音了,最終,那蒙古兵連人帶馬消失在眾人眼前。

  後方,瘋狂的殺戮正在進行。一個又一個的清兵被瘋狂復仇的太平軍從馬上捅下,然後亂刀相加。急於逃命的清軍不斷向前沖擠,使得最先到達河邊猶豫駐足的滿蒙兵一個接一個的被擠下河。

  “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此起彼伏,河對岸的清軍步隊目瞪口呆的看著對岸發生的一切。十幾個會水性的揚州兵縱身一躍,然後拼命的劃動雙臂,成功的遊到兩裡外的對岸激發了清軍。很快,“撲通”落水的不再是那些被擠下河的滿蒙兵,而是主動跳水的滿蒙大兵。然而這些滿蒙大兵很快發現,他們其實不會游泳!

  當上百人淹沒在運河之中後,騷動的河岸終於靜了下來,除了不時被擠落河的倒楣蛋,餘下的滿蒙兵死死用腳有抵著河岸,唯恐自己會被擠下去。

  河對岸的達色和額和克終於反應過來,浮橋已經搶修不得,當務之急是馬上找船去對岸救人。一隊隊的清兵驚慌的跑到上游去找船,對岸佟國綱的親兵幸運的也找到了三條漁民打魚的小船。他們保護著佟國綱上船,三條不大的小船上擠滿急於渡河逃命的滿蒙將領。有滿蒙兵見狀便沖上前去要上船,可船上的滿蒙將領卻根本不讓他們上。那些滿蒙兵死死抓住船舷,使得小船根本撐不走,只在那打轉。

  遠方,太平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被擠落下河的滿蒙兵也越來趙多。

  “砍斷他們的手,砍掉他們的手!”

  佟國綱瘋狂大叫,揮刀砍斷了一個滿州兵扒著船舷的雙手,那滿州兵哀叫一聲,仰頭倒下,在水裡揮舞沒了雙手的斷肢在那不斷掙扎,最終“咕嚕”沉底。拿刀砍,拿矛剌,急於逃命的滿蒙將領們瘋狂的殺戮著他們的部下,只為自己能夠逃命。

  “帶上我們,帶上我們,都統大人!”

  佟國綱的親兵有好幾十人,這些人不可能都上船,此刻在半腰深的水中苦苦哀求都統大人能夠帶上他們。有些滿州軍官也在水中苦苦哀求,佟國綱卻是心硬如鐵,哪怕這些人中有紅帶子,他也是顧不得了!

  “佟國綱,滿州饒不了你,皇上饒不了你!”

  被拋棄的滿州軍官大聲咒駡著,眼睜睜的看著三條活命的小船越離越遠。

  “降了,降了!”

  岸上的蒙古兵突然叫嚷起來,旋即所有的滿蒙兵都在大叫投降。佟國綱在河中心聽了,緊咬牙關,一語不發,臉色鐵青。

  “我們投降,不要殺我們!”

  滿蒙騎兵一片片的下馬跪地請降,放眼過去,密密麻麻的不下數千人。

  “戰而不敵而降者,殺!”

  王輔臣獰笑揮手,上千騎兵呼嘯沖上,向著那些被擠得根本無法活動的滿蒙騎兵瘋狂砍殺。緊隨而來的太平軍步軍也拿大刀、長矛收割這些沒了戰意的滿蒙兵性命。

  絕望的滿蒙兵只得選擇跳河,他們找到任何看著能夠幫助他們渡河的物件跳河,遠遠看去如下餃子般。趟著滿蒙兵屍體殺到河邊的太平軍依舊不放過那些落河的滿蒙兵,他們在岸上用火銃打、用弓箭射,甚至拿長矛的士兵直接沖進河中,對著那些只露出鼻子在外,卻怎麼也不敢再往前走的滿蒙兵瘋狂捅剌,不斷的將他們驅趕到河中。

  大運河的河水為之一滯,血紅血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1

第832章 死清妖,頂你個肺!

  瓜州水營丟失之後,因受太平軍水師威脅,達色、額和克、佟國綱等人不敢在運河東岸駐兵,率部後撤五裡多,急向大營報訊。

  聞訊,鼇拜大驚失色,一邊派快馬到揚州行營報訊,一邊立即命令儀真江北大營的清軍盡出,沿儀真段運河(後世儀揚河)至揚州城南層層佈陣。

  順治接到瓜州水營丟失的戰報後,亦是又驚又怒,顧不得下旨懲治佟國綱、多弼等戰敗將領,急令鼇拜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太平軍向揚州進犯。

  太平軍方面,發現運河東岸清軍後撤後,周士相不顧將士疲倦,命第五鎮連夜搶修浮橋。次日即率第一鎮、第五鎮、第十三鎮、新一、新二五鎮38000兵渡過運河向後撤的清軍達色部發起進攻。

  因水營大敗,達色部軍心動搖,不敢和太平軍硬拼,遂邊打邊撤,與滿州正黃旗固山額真德克素尼率領的五千滿蒙騎兵會和於運河沿岸重鎮卞家河口。發現清軍增援騎兵趕到後,周士相下令各鎮暫停進攻,收縮防線,採取守勢。另急令第十五鎮鎮將齊豪和新三鎮鎮將邵成國率部攻打西邊的儀真縣城,以切斷清軍儀真大營和揚州的聯絡通道。

  齊豪和邵成國率部西進之後,卻發現儀真方面的清軍早已調往揚州城南運河一線,儀真城中只有從魯地調來的三千多綠營兵和本地營兵千餘據守。經半日猛攻,齊豪、邵成國成功奪取儀真縣城,確保了主力部隊西側不會遭到清軍進攻。

  瓜州水營的丟失及太平軍沿運河進軍,已迫使清軍放棄設在儀真的江北大營,此刻明清雙方的主力都雲集在運河一線。

  鼇拜命達色部遏制太平軍東進,自己則調滿蒙騎兵兩萬有餘在揚州高橋一帶伺機而動。大約七萬多清軍步兵沿運河層層佈防,揚州城內另有兩萬多清軍。

  奪取了儀真縣城的第十五鎮和新三鎮相互配合,於十二月九日向揚州方向進軍,先後奪取白沙、紫林河,東河等重鎮。才上任數天的江北提督周宗元被太平軍擊斃於東河,消息傳出,清軍更是大嘩。不過隨後第十五鎮卻在揚州城北四十多裡的銅山一帶遭到清軍騎兵阻擊,付出兩千多傷亡後,第十五鎮和新三鎮被阻在銅山一線。

  十一日,蒙古額真卓立克圖他布囊領三千多蒙古騎兵自揚州趕到卞家河口,同時又有六千多清軍綠營趕到,使卞家河口一帶的清軍達到了三萬餘人。鼇拜在得知太平軍被阻在運河後,亦由高橋一帶向卞家河口移動。顯然,鼇拜決定將決戰場地就放在了卞家河口。

  德克素尼接管了卞家河口的清軍指揮權,他下令各部就地駐營,不許南下和太平軍交戰。

  德克素尼對佟國綱、達色等人道:“卞家河口為運河沿岸重鎮,揚州咽喉。周逆兵力今集中在運河一帶,其目標定是皇上大營所在的揚州城,所以咱們只要牢牢守住這裡,周逆必不能持久。他若強攻,我軍以逸待勞,又有鼇拜精兵在側,必可取勝。”

  達色、卓立克圖他布囊都贊同這個分析。德克素尼又火速派人通知鼇拜,由施橋至黃家莊、餘家渡等地往卞家河口集結。

  瓜州水營一戰,太平軍雖取得大勝,但亦傷亡五千有餘,此刻在運河一線的太平軍只不到四萬人,而清軍方面步騎不下十萬。無論是兵力還是實力,太平軍都沒有取勝的把握。全軍上下能夠欣然用命,毅然向揚州進軍,一是瓜州水營的大勝使士氣高昂,另外則是周士相在軍中的權威。

  十二日,周士相策馬查看卞家河口的地勢。只見這一帶除一道運河外,盡是平原,時為冷冬,雨水未至,樹木枯乾。運河兩岸密佈樹林。周士相看在眼裡,心裡有了主意,對於世忠、王輔臣、尚可遠等將領道:“清軍打仗,不到萬不得已,滿蒙兵從不先戰,只叫綠營先戰,他們躲在後邊營寨裡,這一點我們或許可以利用。”

  軍部官郭雄道:“适才隨大帥查看地勢,我想卞家河口西邊那片幹樹林,我們得好生用起來。”

  “放火。”

  於世忠一語點破。

  周士相和郭雄都笑起來。周士相點頭道:“我們想到一塊了。就火燒清軍!……不過,德克素尼和達色他們再是草包,也會防這一招,得想一個辦法誘他們上鉤。”

  眾將聽後,都在細細考慮著。

  第二天黎明,王輔臣部千戶那木圖帶二千騎兵來到卞家河口搦戰。因德克素尼嚴令,清軍並未應戰。但隨後德克素尼發現來犯太平軍只不過兩千人,又確認沒有太平軍大隊伏兵在後,便命北地綠營將領趙國華、曾子鳳帶六千兵,蒙軍旗額真卓立克圖他布囊領兩千騎兵迎戰。

  德克素尼叮囑諸將:“營兵在正面應付他們,卓立克圖他布囊從側面沖他們的後隊。”

  趙國華、卓立克圖他布囊等領命而去。六千綠營兵因有騎兵助戰,加之對面太平軍並不多,所以底氣十足,高聲喊叫著沖上前去。那木圖和安軍使吳重山領兵拍馬上前與清軍交戰,戰了半個時辰,太平軍漸漸不支。趙國華見狀暗暗高興,越戰越有勁。正在這時,卓立克圖他布囊從後面殺出,清軍步騎前後夾攻,那木圖抵抗不住,打馬向東沖去,二千人馬潰不成軍,紛紛將身上背的東西丟下,奪路而逃。

  清軍見丟在路旁的包袱、什物,個個眼紅,慌忙來搶。打開一看,盡是金銀珠寶,喜得咧嘴大笑。曾子鳳提醒周國華太平寇丟下這多值錢的東西,此中有詐。

  周國華先是警醒,但見前面的太平軍正在狼狽而逃,哪有什麼詐,於是對曾子鳳笑道:“曾兄過慮了,太平寇竊來的財寶,不隨身帶,放到哪裡?現在他們打敗了,只得忍痛丟下逃命,畢竟錢財沒了可以再搶,命丟了可搶不回來。”

  曾子鳳見太平軍的確在蒙古騎兵的追擊下遠遠逃去,不像是設下的圓套,便不再制止,讓手下的士兵也去你爭我奪搶個飽。

  當晚,德克素尼在營中設酒犒賞有功將士。席上,卓立克圖他布囊豪氣道:“今日和賊兵一戰,不過如此,領頭的小賊根本就是無用的傢伙,卻不知那賊秀才是怎的在南邊鬧騰這麼大的。”

  佟國綱、多弼等在太平軍手下吃了敗仗的將領聽了卓立克圖他布囊這話,一個個悶頭不語。

  第二日,清軍原以為太平軍經昨日之敗不會再輕易來犯,不想又有太平軍前來攻打。這一次比昨天兵馬還多,步兵有好幾千,騎兵也有約摸兩三千的樣子。

  昨日之戰嘗到甜頭的卓立克圖他布囊主動請戰,趙國華等綠營將領也個個磨拳擦掌,要和太平軍幹個痛快。德克素尼雖有疑惑,但見軍心可用,再加上己方兵馬眾多,不虞太平寇有什麼詭計,就是有詐,也能及時補救,便下令發兵出戰。

  萬餘清軍沖出大營,個個奮勇,人人爭先。不想,這一次太平軍卻比昨天難對付,很是難打。雙方在運河西岸廝殺了半天,直到清軍又一支騎兵沖出大營,太平軍方才後撤。結果在撤退時被一支蒙古騎兵突入,結果引發後隊崩潰,被斬殺數百人之多。太平軍的前隊和中軍沒有辦法阻止後隊崩潰,只得紛紛丟下身上的東西,往西邊的樹林逃去。清軍見又有東西可撿,無不高興,先頭部隊不知不覺地進了樹林,繼續追殺那些太平軍敗兵。

  趙國華和曾子鳳因為立功心切,也打馬沖了上前。剛進林子,便有親兵來報,說前面路邊豎起了一塊大木牌。

  大木牌?

  趙國華、曾子鳳好生奇怪,驅馬進了樹林,出來行不到幾丈遠,果然見前面路口豎著一面大牌,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死清妖,頂你個肺!”

  “死清妖”三個字的意思,趙國華和曾子鳳看得懂,可“頂你個肺”什麼意思,二人卻是一頭霧水,不知太平寇弄得什麼鬼把戲。正困惑時,德克素尼的戈什哈快馬飛進樹林,向他二人傳令:“額真有令,前面樹木密集,須防火攻,速速撤退!”

  “壞了!”

  趙國華和曾子鳳如夢方醒,急令撤退,但已來不及了。猛聽得無數聲炮響,樹林中頓時飛出無數條火蛇來,原來林中許多枯草幹葉下面早就倒了火油。這些火蛇斜著向樹梢飛去,擦著樹枝便燃燒起來,落下後,又燃燒地上的枯枝敗葉。一刹那間,樹林中燒起無數堆烈火,劈劈啪啪,越燒越旺,濃煙升騰,火星四濺,把擠進林中的數千清軍嚇得驚慌失措,四處亂竄,被踩死的不計其數。

  這時,又有無數打著紅旗的太平軍從四面八方向樹林殺來,清軍喪魂失魄,勇氣全失。周國華等人心裡叫苦不已,不敢戀戰,倉皇奪路逃命。兩萬多太平軍將士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殺得清軍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大片大片地跪下磕頭求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1

第833章 頭皮落地

  卓立克圖他布囊在林中火起之時,便知不妙。樹林那邊火光沖天,成片的營兵從林中逃出,無頭蒼蠅般亂逃,緊接著又一片片的跪倒乞降。

  視線中,卓立克圖他布囊看不到趙國華、曾子鳳等綠營將領的身影,也看不到他們的將旗,心下便知綠營完了。他也無鬥志,便下令撤退,猛轉馬頭打馬就要往卞家河口大營逃奔。不料,西北方面兩裡許處,一支太平軍的騎兵在一白袍黃馬將領帶領下向他這邊急馳殺奔而來。

  卓立克圖他布囊心下駭然,無心應戰,在親兵戈什哈的保護下向大營方向逃去。馬鷂子王輔臣率部緊追不放,卓立克圖他布囊馬鞭猛抽,跨下大紅馬發瘋似的狂奔。

  運河水面上,突一支船隊從南邊開來。船看著不大,和運河上常年行走的商船差不多,可每條船上都擺有火炮。船上太平軍一齊朝岸上放炮,使正在逃奔的蒙古兵死傷慘重。卓立克圖他布囊好不容易逃回卞家河口大營,太平軍水陸騎三軍就將卞家河口團團包圍。

  望著狼狽逃回來的卓立克圖他布囊部蒙古騎兵,德克素尼慌了手腳,這一戰損失步騎近萬,一下折了三分之一兵馬,卞家河口又被太平軍團團包圍,他只得一邊指揮兵馬死守,一邊快馬向鼇拜及北邊其他各部清軍求援。

  太平軍的水師沿運河躍過清軍大營,直向北方,遇有浮橋便毀,使運河兩岸多股欲增援卞家河口的清軍難以渡河。得知卞家河口被圍之後,鼇拜即領滿蒙精騎兩萬有餘火速向卞家河口馳援。

  ……

  深夜,卞家河口鎮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奔走的人影。鎮子裡原先住著的幾百百姓不是被清軍殺害,就是被趕走。偌大的鎮子,儼然就是一處大軍營。

  德克素尼下令加固大營工事。滿蒙清軍作為監工,舉著火把催促綠營兵快點幹活。這些綠營兵在滿蒙兵的監督下,十分賣力的幹著活,挖壕溝的挖壕溝,加固柵欄的加固柵欄,設障礙的設障礙。整個鎮子如同一個大工地,木柵一塊塊的豎起,又搭建起不少望樓。望樓一起,上面立刻就湧滿了滿蒙士兵,人人負弓攜箭,不住朝遠處的夜色中張望。鹿砦也給拖了過來,重重敲打進土裡,幾個鹿砦之間,還用鐵鍊子拴在一起,如此太平軍的騎兵就難以衝殺進來。

  鎮子外,一條火龍盤在那裡。火光下,太平軍的騎兵安靜的下馬等侯在那,那些久經沙場的蒙古戰馬也不嘶鳴,同樣靜靜的等候在主人身邊。

  瞎子李懶洋洋的坐在地上,幾百鐵甲精兵同樣也坐在地上。不過每一個鐵甲兵身後,都坐著一個輔兵,這些輔兵的任務就是當鐵人衛發起衝擊時,用最快速度將鐵甲為這些勇士披掛完畢。

  每一堆篝火旁,都用鐵架支著一口大鍋,鍋裡的湯水正沸騰著,使得空氣中滿是肉香味。

  周士相的齊王旗號就在鎮子東南的一處高地上樹立著,旗下是幾十堆正在燃燒的篝火。

  周士相騎在馬上,雖然相隔遙遠,但是他仿佛能看遠處卞家鎮子裡的一切。

  他在思慮是否要強攻。

  清軍將卞家河口經營得如同一座堡寨,如果強攻,太平軍的傷亡勢必很大,但如果只圍三方,給清軍一個出路,那麼勢必有大量清軍從卞家河口北逃。只圍不打顯然是不可能了,卞家河口的清軍就跟一根釘子般,不將他們拔掉繞行北上,太平軍就將陷入前後清軍的夾擊。況且細作情報顯示,就在卞家河口不遠的高橋一帶,尚有鼇拜親自率領的兩萬多滿蒙清兵虎視眈眈,所以留給周士相的選擇和時間都不多,最終,他決定強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拔掉卞家河口的清軍,絕不放走一人。否則,下一次,他將付出更大的傷亡。

  ……

  德克素尼站在望樓上頭,死死的看著眼前太平軍的火龍長圍。卞家河口在二十年前是運河上一處交通繁忙的商業重地,可現在,卻只是一個普通的鎮子。生硬的夜風,吹在德克素尼臉上,一陣陣冰冷的刺痛。視線裡,運河上很是忙碌,他知道那是太平軍的水師正將攻城用的軍械從船上運下。等到那些軍械到位,也許就是太平軍發起進攻的時候。

  佟國綱、多弼、額和克等將將領站在望樓下,彼此臉色都不好看,如果鼇拜不能及時率兵趕來,瓜州發生的一幕便很可能再次在這裡上演。

  數裡外,白日被縱火焚燒的樹林裡還在冒著煙,不時有火星冒出,時不時就有正在燃燒的樹枝發生“叭叭”聲。一陣風吹過,樹林裡火星就如星火般隨風飄揚。陣陣帶著火星的黑煙吹過,令得遠遠看去,就如焰火般閃目。

  林中,林外,都有屍體。林中烤焦的屍體散發著肉香和焦糊味,但林外垂頭喪氣坐在地上的清軍俘虜卻誰也不可能因此而有食欲。到處都是屍體,甚至還有未死透的清兵就在離俘虜不遠處的泥地上掙扎著,卻無人去管他。任他在天寒地凍下慢慢失去知覺,慢慢麻木,直至死亡。

  俘虜有綠營兵,有滿州兵,也有蒙古兵。他們在跪地投降後沒有遭到太平軍的屠殺,卻被勒令坐在地上,手上和腿上都用粗大的麻繩捆著。四周滿是持刀拿矛的太平軍,每雙在火光映射下的眼睛都是那麼的猙獰,似乎隨時都會上去瘋狂的用大刀砍,用長矛捅。

  俘虜們不知自己的命運會如何,那些滿蒙兵更是心顫,他們很害怕太平軍會突然將他們從人群中挑出,然後就這樣趕他們下河,或者當著這些綠營的面將他們一一砍首。

  好在,這些並沒有發生,至少他們在這裡坐上兩個多時辰了,太平軍都沒有對他們採取任何行動。

  直到,上百個太平軍從運河上的船上將幾十個大簍子挑了過來。前面的俘虜看的清楚,那些大簍子中都是衣服,紅色的衣服。

  尚可遠從簍子中拿起一件軍服看了看,然後揮了揮手,立時就有數百士兵拿著短刀沖進了俘虜群中,引起俘虜們失聲大叫,一陣騷動,直到發現這些太平軍並不是來殺他們的,騷動方平靜了下去。

  “低頭!”

  一個叫潘猛子的廣西狼兵總旗猛的一把拽住一個滿州兵腦後的辮子,然後猛的用匕首削斷了這滿州兵的辮子。潘猛子毫不在意匕首會不會劃破滿州兵的頭皮,只狠狠削去,結果辮子掉地時,那滿州兵的腦後鮮血狂湧,卻是被足足削掉了一塊手心大的肉皮。

  一聲又一聲的慘叫,一根根帶著頭皮的辮子被齊根削下。火光下,沾血的辮子如一條條黑蛇般可怖。一個又一個被削去頭皮的清兵垂頭哀叫,有兵想去摸自己的腦後,卻因手腳被捆而無法動彈。只能感受自己的脖子先是暖和,然後變得冰冷冰冷,那種剌痛感讓他們終生難忘。

  “脫掉他們的衣服!”

  尚可遠對眼前清兵的慘狀視而不見,吩咐士兵將俘虜的衣服都脫下。因俘虜手腳被捆,衣服很難脫,結果圖省事的士兵直接用刀在俘虜身上切割,一邊割,一邊狠拽。被脫光衣服的俘虜赤條條,身上佈滿刀口,有人忍不住痛叫了起來,結果卻被太平軍用匕首狠狠在他身上再割一下。後面的人見狀,哪怕身上再疼,也一個個緊咬牙關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

  四千多被扒光衣服,身上滿是血淋淋刀口的俘虜就那麼被勒令坐在地上,忍受著寒風吹拂,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有暖意。“咯吱”的牙關顫抖聲遠遠都能聽見。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後,尚可遠才再次揮了揮手。於是俘虜被百人為一隊從地上拖起,解開繩子後命他們從簍子裡拿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4章 紅衣賊兵

  上百個俘虜抖抖索索的穿上了太平軍的赤紅軍服,戴上了太平軍的鬥蓬狀軍帽後,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太平軍接下來要讓他們幹什麼。那些仍赤條條坐在地上發抖的俘虜卻從中看到了生機,他們心道既然太平軍讓他們換裝,那想必就是收編他們了,否則何必多此一舉。

  綠營都是漢兵,對從清軍搖身一變成明軍,並無抵觸,相反還很高興。因為在他們的意識中,不管是當明兵還是清軍,他們都能搶劫發財。他們對誰做皇帝無所謂,對殺的是漢人同胞還是滿蒙胡虜也無所謂,他們在意的只是自己能不能繼續吃皇糧,能不能繼續發財。一些軍官更是在想,他們在清軍那裡當的是官,太平軍真要收編他們,肯定還得依靠他們管兵,說不得還能官升一級。現在明朝看樣子有望中興,再轉回去保明,說不定是件很划算的買賣。

  那些滿蒙兵心中其實都在“咯噔”,可也沒誰有抵觸心思,他們同樣也只想好好活下去。這些滿蒙兵在跪地投降那刻,已經失去了他們的榮耀。現在,剩下的只是乞活的苟念。

  “跟我走!”

  一個總旗按刀走到那隊換裝好的俘虜面前,將火把搖了三下,示意俘虜們跟他走。俘虜們自然不敢不從,一個個乖乖跟著走。沒有人敢有逃跑的念頭,因為他們的視線中到處都是打著火把的太平軍,長長的火光從樹林這裡一直延伸到數裡外的運河邊。在那些沒有火光的黑處中,不時還能聽到戰馬的嘶鳴聲。偶有舉著火把的騎兵從那經過,便能看到一個個立在馬上的黑影。

  換裝好的俘虜被帶走後,餘下俘虜繼續以百人為一隊換裝,換好之後立即被押走。如此一批接一批,很快就有2000名俘虜穿著太平軍的赤紅軍服來到運河邊。運河邊,上千名太平軍騎兵打著火把黑壓壓的立在河邊,大約三千名手持火銃和長矛的步兵嚴陣以待。

  當最後一隊換裝好的俘虜走到河邊時,發現前面的俘虜都一隊隊的坐在地上,大約五百人為一個方陣。每個方陣之間都有太平軍在監視,各個方陣前還有一個拿著長長竹竿的太平軍站在那裡,卻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坐下!”

  滿州佐領喀爾木和同隊的漢兵、蒙古兵一起坐到地上。他悄悄抬頭四處張望著,確認這裡離卞家河口還有五六裡地,白天他們就是在這裡追擊潰逃太平軍被誘到林子裡去的。

  四千多俘虜分成八個多方陣,沒有人敢發出聲息,看押他們的太平軍也不出聲,氣氛很是壓抑。運河上,不時有船隻劃過。船槳劃水的聲音很有節奏的一下又一下的傳到俘虜耳中。氣溫很低,靠近運河的俘虜們能夠看到河岸下的水已經結冰。

  太平軍發給俘虜的軍服是單薄的夏衣,令得這些俘虜身體冰寒,無一不被凍得發抖。但很快,這些俘虜們就會感受到暖意。炙熱的暖意。

  ……

  卞家河口四周長達十數裡的戰線上,無數火光如繁星般點綴在黑幕之中。

  一場大戰即將爆發,這是場不以人的意轉為轉移的大戰。雙方,都沒有退路。

  亥時,周士相傳令強攻,命各部一定要在明日拂曉之前拿下卞家河口,不惜一切代價。他親自來到第一鎮坐陣督戰。

  “嗖”的一聲,一支漢人百姓過年常放的鑽天龍火箭帶著尖嘯聲升上半空。

  “嗖嗖嗖”聲中,卞家河口內的清軍張目結舌的看著包圍他們的太平軍大放火焰。

  火焰過後,死神降臨。

  “轟”的一聲,一顆八斤重的大鐵球帶著尖嘯聲飛射向夜色中的卞家河口,然後震天的炮聲便響徹在卞家河口上空。太平軍同時從四個方向向卞家河口猛攻,不斷向鎮子裡發射炮子、火箭,又四處挖洞穴爆炸,破壞清軍設在鎮子四周的障礙,攻勢十分淩厲。

  第一聲鑽天龍信號響起時,河岸邊看押俘虜的太平軍一個千戶縱馬喊了一聲:“朝前走!”

  話音一落,各個方陣前手拿長竹竿的士兵立即拿著長長的竹竿來到方陣當中,竹竿落下,前面的俘虜必須起身朝前走,後面的則等待下一批。

  “跑,快跑!”

  在無數拿刀持矛的太平軍威逼下,大約八百多俘虜惶恐不安的向前方奔去。隊伍的兩側,全是騎馬的太平軍,誰的步子稍慢,馬上的騎士立時就是鞭子抽下。

  此時遠處的卞家河口方向火光四起,炮聲大作。俘虜們知道自己正在朝大營方向跑,有人已經意識到太平軍是要驅他們去做炮灰。可是沒有人敢回頭,敢反抗,他們在人群的裹挾下麻木的向前沖去。這個時候,官也好,兵也好,滿蒙大爺也好,四等漢兵也好,他們的身份只有一個,那就是炮灰。

  喀爾木也在第一批進攻炮灰之內,他的四周都是他不認識的營兵和蒙古兵,以致於他想找一個夥伴壯膽說話都不得。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兩側不斷響起的催促聲中往前走。他可不想跟剛才那個營兵一樣,被鞭打個半死。

  在距卞家河口還有一裡多地時,喀爾木看到前方有幾十堆篝火正在燃燒著。火堆四周,一隊隊的太平軍拿著各種武器正緊張的望著前方。不遠處,有幾十門火炮架在那,炮手們正不亦樂呼的向著鎮子裡開炮。

  “想活命的領上武器就朝前沖,敢有後退者殺!”

  正在組織進攻的第一鎮副將朱慶來看到俘虜炮灰們被趕了過來,立時傳令將白日繳獲的武器分給這些俘虜,然後趕著他們去進攻。

  無數刀矛或是架在一起,或是被隨意的丟棄在地上,俘虜們在太平軍的催趕下下意識的隨手拿起武器,然後無意識的朝前跑。他們的神經已經繃到極點,太平軍不斷的催促和鞭打讓他們無法思考,只知順從。

  “想活命的往前沖啊!”

  一個太平軍的百戶揮刀大喊了一聲,俘虜們聽到之後竟是應了起來,一個個大喊大叫的往前沖。

  不遠處的一處篝火邊,周士相騎在大青馬上觀察著卞家鎮子裡的清軍,那些正在被催逼著充為炮灰的俘虜,自始至終都沒能讓他看一眼。

  鎮子裡的清軍看到了無數身穿赤紅軍服的太平軍往鎮子裡殺來,架在炮臺上的火炮立時開火。一顆顆鐵球落在衝鋒的俘虜群當中,肆意收割著人命。

  只簡單拿著武器,沒有甲衣,也沒有盾牌的俘虜們冒著清軍的炮火、冒著從鎮子裡望樓上射下來的箭枝,艱難而又慘壯的攻到了壕溝前。對面的清軍瘋狂反擊著,壕溝中堆滿屍體。終於,有清兵崩潰了,他們掉頭往回奔。

  喀爾木沒有回頭,他反而擠過往回跑的人群,沖到壕溝前對著對面的清兵大喊:“不要放箭,我是滿州人!不要放箭,我是滿州人!”

  這是喀爾木唯一的機會,只要對面停止放箭,他就能越過壕溝回到大清的懷抱,再也不用受太平寇的折磨欺壓。他在那拼命的揮舞雙手,大聲喊著,然後對面對他的呼喊卻無任何反應,一支利箭射進了他的胸膛。他猛的身子向傾,重重倒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胸口不住外往噴著,他卻找不到任何東西能夠去堵傷口。他雙手緊緊握著胸口上的箭杆,他不明白為何他已經高呼是滿州人了,對面那幫該死的漢人怎的還要射他!

  不遠處的清軍木柵後,一個年輕的綠營兵興奮的揮舞手中的弓,對那些平常小瞧他的老兵們喊道:“看到沒,我射死了一個賊寇,我射死了一個賊寇!”

  敗退回來的俘虜很快發現,回去是比前進更要讓人發狂的噩夢。

  “回去!”

  一隊隊手持長矛的太平軍踏著整齊的步子一步步向前威逼,在他們的身後,倒著上百具屍體。每具屍體都有一個鮮明的特徵,無一不是被長矛洞穿胸腹。俘虜們驚恐的往後退,沒有人有勇氣沖上前去和這些要他們去死的太平軍拼命。

  在太平軍的死亡威脅面前,俘虜們只好再次掉頭回去。他們的存在就是消耗清軍的箭枝和炮子。

  第一批俘虜損耗怠盡時,運河邊,長長的竹竿再次落下,這一次被充為炮灰的俘虜更多,足有一千多。沒有人告訴他們前面那批人死傷情況,就連他們自己也知道自己存活的機率很渺茫。但再渺茫,都有活下來的機會,哪怕十個人死了九個,不都還有一個活著麼?也許,那個最終活下來的人就是我。

  每一個俘虜都是這樣想的,最後四千多俘虜在卞家河口清軍營柵前摞下的屍體堆得到處都是。他們還是有成效的,清軍的壕溝被填平,第一線的木柵也被推翻,甚至十幾座望樓也被推倒。

  “砰”的一聲巨響,東面進攻的第五鎮成功炸掉了清軍炮臺,沖進了鎮子中,開始與清兵短刀相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5章 不從令者死

  “德克素尼,東邊叫太平寇沖進來了!”

  負責守衛東邊的蒙古額真額和克驚慌失措的趕來向德克素尼報訊,想讓德克素尼帶著他們突圍。額和克實在是嚇壞了,瓜州水營佟國綱的幾千騎兵在運河邊叫太平軍屠殺的那一幕,他怎麼也忘不記。

  “天這麼黑,叫兒郎們往哪跑!卓立克圖他布囊,你帶兵把賊兵攆出去!”

  德克素尼沒有選擇突圍,而是命令卓立克圖他布囊帶騎兵去將突進來的太平軍趕出去。卓立克圖他布囊聞令,沒有任何遲疑,就帶著部下千余蒙古兵縱馬往東邊趕。

  卞家河口鎮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從東頭到西頭長有六七裡地,原先鎮上沿街都是商鋪,可打豫親王多尼屠了揚州城後,十多年下來,雖運河漕運仍很發達,可這卞家河口一直沒有恢復二十年前盛景,以致鎮上的空房子很多,那些屋子不是因為年久失修,大半都破敗不堪。老人們說,想要河口再度繁榮起來,恐怕得要百年。

  街道上,到處都是來回奔波疲於奔命的綠營兵,四面八方都是太平軍的喊殺聲,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太平軍正在猛攻卞家河口。天上不時有炮子落下,或砸在街上帶走幾個倒楣鬼,或落在屋頂上,掀飛一片瓦片,或砸在牆上,砸出一個大大的窟窿。太平軍的火箭不斷的射進鎮中,引燃了處處火頭,風一吹,火勢立時蔓延開來。

  卓立克圖他布囊往東邊增援的路上,就看到東邊火光滿天,銃聲比北京城放爆竹還要響。一路過來,到處都是潰退的營兵。卓立克圖他布囊顧不得這些潰兵,率部猛衝那些正端著火銃,不斷往前面扔著爆炸物的太平軍沖去。鎮子地形狹長,不利蒙古兵縱馬突擊,他們大半只能從馬上下來,借著坐騎掩護以弓箭射殺沖進來的太平軍。

  沖進來的太平軍在蒙古兵的阻擊下難以進一步擴大勝利果實,第五鎮鎮將於世忠親自組織了兩次攻勢,卻都沒能擊潰當面蒙古兵,一時有些焦急,但也知清軍佔有地利,這鎮子環境又複雜,第五鎮沒法大範圍展開,只能從這處突破點往裡填人命,填到清軍受不了為止。

  “爹,讓孩兒帶人上吧!”

  于世忠獨子于佑明見蒙古兵利用戰馬和房屋做掩護,將己方死死擋住,先突進去的兩百多人竟叫蒙古兵射死大半,眼睛不由紅了,拿著長槍向他的父親請戰,要求由他帶兵從東北方的兩處矮牆翻過去抄蒙古兵的後路。

  在於佑明的苦苦請求下,加上攻勢不順,於世忠咬牙同意。于佑明出發時,於世忠將自己身上的盔甲脫下給他,又將妻子留下的一塊玉佩掛在了兒子胸口,目送兒子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父親,你曾說過,忠臣無後。”

  于世忠想到了當年在潮州時,兒子曾對他說過的那句話,他的心微微顫抖,他想出聲叫住兒子,但最終他沒有這樣做。兒子長大了,和做父親的一樣也是大明的軍人。軍人不歷經血火,算什麼軍人!保護兒子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磨練,讓他成熟,讓他經歷血與火,如果不經歷這些,他又如何成長。

  望著那些正前赴後繼向鎮子沖去的部下,望著那些身中數箭還在大喊殺敵的部下,于世忠動容了。也許,當年的渾河戰場,他的父親和哥哥們也是這樣做的。而他們,都有父母,都是為人子,為人父。身為他們的將軍,如果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去冒死戰鬥,他又憑什麼要求他們為自己身後的這面“戚”字大旗賣命。

  ……

  於佑明帶兵從地上一路向前爬行,在距離矮牆還有一丈多遠時,向著牆後扔出了幾顆震天雷,然後從地上躍起發一聲吼,帶頭向矮牆沖去。矮牆後的綠營兵被炸傷數十人,正混亂時,十幾個身影躍上矮牆,他們立即拿矛剌去。不想對方手上卻都抓有一把石灰,躍下時石灰拋出,前面的清兵立即被嗆到眼睛,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利用這短瞬的空當,於佑明長槍奮力一剌,將一清兵直往後面推去。一齊躍進來的戚家兵們用樸刀奮力砍殺著,矮牆上一道又一道身影落下,在取得一塊空地後,戚家兵們迅速組成一個個“鴛鴦陣”,相互默契配合著一點點的將清軍往後方迫退。

  北門,百戶劉邦棟帶領六十多敢死之士人手攜五個藥包奮勇沖向了清軍的柵欄。在藥包爆炸前,劉邦棟翻身滾落,將一具清兵的屍體擋在身前,“轟”的一聲巨響,木柵被炸上天。硝煙中,三百持燧發快槍士兵出現在清兵眼前,“砰砰”的銃聲密集響起,打得清兵連頭也抬不起。

  東、南、西、北,太平軍的攻勢越來越猛,佔有火器和士氣優勢的太平軍終於沖進卞家河口,清兵被不斷的驅趕往後退。

  德克素尼茫然的看著四面八方沖進來的太平軍,他以為至少能撐到鼇拜趕來,卻沒想到這才一個多時辰就失守了。他帶來的蒙古兵都被派了出去,在鎮子的各個地方和攻進來的太平軍廝殺在一起。每一秒,鎮子裡都有鮮活人命逝去。

  看到一支鐵甲兵正拼命朝這邊殺來,德克素尼的戈什哈張口大聲向主子呼叫什麼,德克素尼卻一句也聽不見。他的耳中滿是嗡嗡的耳鳴聲。

  就這樣敗了麼?皇帝對自己那麼信重,自己身為蒙軍旗的頭面人物之一,就這麼敗了?連一夜時間都沒撐下來,連離得地比近的鼇拜援軍都等不到,就這麼敗了麼!足足步騎三萬大軍,就這麼在自己手中葬送了麼!

  看著四面八方湧來的太平軍,德克素尼突然明白了濟度為何戰死,岳樂為何被俘,羅托他們為何也打不過,因為這支賊兵實在是太強悍了些。

  現在德克素尼還有機會,組織所有騎兵向著太平軍主帥所在方向突擊,也許就能一舉擒殺賊秀才,到時候,太平軍就會崩潰。可這黑夜中,賊秀才在哪!

  戈什哈拼命喊著,德克素尼終於清醒過來,他大聲喊道:“都跟我來!”他拔出了刀,刀尖指著的是那些正衝殺而來的太平軍鐵甲兵。

  兩千多蒙古騎兵在德克素尼的帶領下沖向了衝殺而來的鐵人衛。見清軍騎兵來勢兇猛,瞎子李持錘大叫:“列陣”,奮力將鐵錘砸在一邊的泥牆上,頓時灰土四濺。頓時,數百鐵人衛緊緊依立,如堵鐵牆般橫在清軍前面。

  德克素尼咬牙猛夾馬腹,率眾前沖,要一舉擊潰這些鐵甲賊兵,可一等侍衛佟國綱卻死死的拉住他的韁繩,叫道:“德克素尼,是鐵甲兵,沖不得!”

  佟國綱吃過那些鐵甲兵的虧,知道這些鐵甲兵很難衝垮,他想讓德克素尼帶兵去沖東邊的太平軍,然後帶領他們從那裡突圍。可沒想到,他的話還沒說完,德克素尼手中長刀刀光一閃,已經砍下了他的頭顱!

  血雨沖天而起,將德克素尼淋了一頭一臉,他猙獰可怖的掃視了那些被嚇呆了的佟國綱的親衛,喝道:“不從令者死!”

  佟國綱的親衛們嚇呆了,他們的主子可是皇帝的大舅子,是三阿哥玄燁的親舅舅,是鼇拜、索尼他們都不敢得罪的人,就這麼被德克素尼殺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6章 眼球,泥牆,血如泉湧

  帶著幾個親衛趕過來的多弼也被佟國綱的死驚到,他很清楚,佟家雖是漢軍旗,可卻是實打實的真滿州,是主子的妻舅,在主子那裡很受信重,要不然瓜州大敗,主子何以沒有嚴懲佟國綱。現在佟國綱被蒙軍旗出身的德克素尼當場斬殺,饒是多弼也是滿州出身,也是駭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方失聲道:“德克素尼,你瘋了!”

  德克素尼並不理會多弼,多弼在看到他那雙通紅的眼睛後,也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太可怕了,德克素尼的眼神好像要吃人般!

  “你們都給我去沖!”

  被德克素尼猙獰可怕的目光掃到,佟國綱的戈什哈們顧不得驚攝于主子的被殺,一個個勒韁打馬朝前方殺去。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這樣做,那些蒙古兵會當場將他們撕成碎片。

  “兒郎們,隨我殺敵!”

  德克素尼大喝一聲,眾蒙古兵緊隨他之後,向著前方疾奔而去。不過蒙古兵雖多,但隊形卻無法展開,只能數騎並列。街上伏屍累累,到處都是奔波逃奔的營兵,阻礙了蒙古兵衝鋒速度。

  呼吼聲中,數十騎蒙古兵撞入鐵人衛陣中,最前排的鐵人衛頓時被撞飛,但那些蒙古兵卻無法再往前突剌一步。如林般的長矛從陣中剌出,馬上的蒙古兵閃避不及紛紛被剌到。瞎子李拿著大鐵錘左敲又掃,接連砸斷幾根馬腿。雙方混殺在一起,鐵人衛發了性子,蒙古兵也發了性子,仗打到這個程度,不拼命就是個死。要逃的話,他們也不會選擇來沖這些鐵甲兵。勝利就在眼前,鐵人衛們更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敗下去。

  越來越多的蒙古兵縱馬沖來,前面的人驅馬狂沖,後面的人將箭枝不斷射出,天空中如下箭雨般。鐵人衛上下咬牙支撐,用長矛剌,用大刀砍,不少人手中的長矛都折斷了,大刀也豁了口子。雙方接陣的地方,滿是人馬屍體。一些斷了兵器的士兵在隊形沖散之後,乾脆撲上前去,死命抱住馬腿,要將馬上的蒙古兵掀翻下來。

  在新一鎮的支援下,蒙古兵的瘋狂攻勢被擋了下來,但那些蒙古兵在軍官的指揮下仍然奮不顧身在死戰,他們的戰鬥意志比起已經快要崩潰的綠營兵要強很多,至少,現在還沒有蒙古兵主動下馬投降。

  作為全軍的主將,德克素尼被親衛們死死遮護住,忠心的親衛們用自己的身體和性命保護著主子的安危。到處都是閃動的火把,到處都是淒慘的叫喊,有些地方更是殺的敵我難分,士兵們只憑本能在揮刀砍殺。清兵也好,太平軍也好,不少人死在自己同伴的刀下、銃下、箭下。

  亂,整個鎮子都是大亂,但太平軍佔有上風,整個指揮體系沒有被打亂,周士相發出的每一個命令都能準確到達最前線。清軍卻失去了指揮中樞,同時從四個方向猛攻並突入鎮子的太平軍攪亂了清軍指揮體系,雖然傷亡慘重,但勝利已經在望。

  鎮子裡的火勢越來越大,著火面積達到了三分之一,濃煙和爆炸產生黑煙中,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德克素尼和數百蒙古兵被新一鎮的一個旅和新二鎮的兩個營包圍。德克素尼無法再有效指揮其它地方仍在反抗的清軍,此時他的長刀已經染紅,他剛剛將一個太平軍的悍卒腦袋砍落。

  德克素尼給戰馬加了最後一鞭,他胯下坐騎也是神駿,長嘶一聲,四蹄騰空,向著一個揮舞鐵錘殺了無數蒙古兵的太平軍將領飛來。德克素尼來得太快,如果瞎子李不能閃躲,恐怕就要被德克素尼的坐騎踏死。

  看到戰馬騰起,瞎子李深深吸口氣,間不容髮之際,手中的鐵錘狠狠掃在了戰馬揚起的前蹄上,一下就將馬蹄掃得稀巴爛。戰馬發出悲嘶聲,從半空重重跪倒在地,馬上的德克素尼被從馬背上重重摔落。

  瞎子李根本不給德克素尼半點機會從地上爬起,整個人直接重重躍落在他身上。一身鐵甲的他竟將德克素尼壓得動也不能動,更將德克素尼壓得噴出一口血。動彈不得的德克素尼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瞎子李,沒有半點屈服害怕的意思。

  “還他娘的敢瞪老子!”

  瞎子李獰笑著伸手直直的戳向德克素尼的雙眼,“啊”的一聲慘叫,德克素尼兩眼如血洞,內中空無一物。而瞎子李的右手兩指之上卻掛著兩顆帶血的眼球。火光映射下,那兩顆眼球有些白,又有些紅,各有一根長長的血筋粘合著。

  戳瞎這韃子大將後,瞎子李好不得意,他從地上站起,掃視四方那些呆呆看著的蒙古兵,作勢揮動鐵錘往前踏了一步,那些蒙古兵卻立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蒙古兵們無法相信他們的主帥就這麼被一個瞎了隻眼的漢人戳瞎雙眼,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眼前他們的主帥卻實實在在的抱著沒了眼球的兩眼在那慘號。

  這情形,駭得蒙古兵們心生懼意。太平軍那邊,也有很多人看到了這一幕,在親衛簇擁保護下的周士相也遠遠看到了這一副場景。他忍不住對親衛姚文龍說道:“這李瞎子便是本帥的樊啥、程咬金、常遇春!”

  德克素尼倒地之時,安軍使吳重山被一個蒙古兵的長矛剌中,將他筆直的釘在泥牆之上,血如泉湧。但是他不顧傷口的撕裂劇痛,奮力緊握住那柄長矛,那蒙古兵抽不出長矛,便摸出匕首上前就要割破吳重山的喉嚨。正準備割時,匕首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卻是他看到了德克素尼的慘狀。

  “殺了他,為德克素尼報仇!”

  渾身浴血的額和克看到了那駭然的一幕,看到了被嚇呆的士兵們,他沒有退,他提刀向前猛衝過去。

  有一個蒙古佐領也反應過來,大聲喊道:“德克素尼死了,不殺了這人,大家都活不了!”

  戰鬥的靜止很短,瞬間喊殺聲再起。蒙古兵嘴裡喊著“哇哇”的誰也聽不懂的怒吼,不管是馬上的還是馬下的,全部怒吼著沖向瞎子李,要殺了這個漢人的賊瞎子為他們的主帥報仇,至少要搶回重傷的德克素尼,要不然,他們寧願戰死。

  多弼等滿州將領也糾集著殘兵向著當面太平軍猛衝,他們不敢想像,大敗的他們便是有命逃回去,皇帝的怒火會如何將他們及他們的親人吞噬。

  “殺啊!”

  太平軍同樣也發出怒吼,同樣也不惜性命,前仆後繼的湧來,將無數清軍死死的擋住。

  銃聲中,多弼的坐騎被擊斃,把他從馬上掀下地來。追隨多弼的清兵以為多弼中銃斃命,一時嘩潰。等多弼重新換馬,放眼看去,他的四周已經沒有多少士兵。

  “清妖已潰!清妖已潰!”

  帶領一隊火銃兵趕到的鐵毅看到一個滿州服飾的將領墜馬落地,不失時機的大呼起來。四周的太平軍都隨之大喊,很快,整個鎮子裡都在高呼。此時鎮子裡尚有不下萬人的清兵分佈在各處,然而卻被分割,相互間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黑夜之中,他們更看不清戰況,只聽四面八方都是太平軍的喊聲,身前四周也都是湧上來的太平軍,於是堅持了大半夜的清軍終於崩潰,大片大片的開始跪地投降。

  多弼和額和克聚到了一塊,在他們四周還有數百滿蒙清兵,他們沒有選擇投降,而是選擇更加激烈的反抗。額真也好、都統也好、參領、協領也好,都不再顧惜自己的性命了,他們和普通士兵一樣奮力砍殺著。哪怕倒下的人比站著的人還多,他們仍在瘋狂衝擊著。

  馬鷂子王輔臣帶著一隊騎兵趕到,如砍瓜切菜一樣將這些瘋狂的滿蒙兵砍倒。額和克被一太平軍的蒙古騎兵一刀砍在脖子上,腦袋連著皮肉一直垂到胸間。額和克死前卻只在憤怒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殺他的會是一個蒙古人!

  多弼撐不住了,他崩潰了,在太平軍就要衝上來奪取他性命時,他跪地投降了。

  吳重山沒有死,但仍被長矛釘在泥牆上。從身後湧出的鮮血將牆體染的通紅,方才那個要割他脖子的蒙古兵許是個新兵,在看到德克素尼兩眼被戳瞎的慘樣之後,竟是嚇得失手扔掉了匕首,然後向著黑夜逃奔。這時,卻不知是死是活。

  “吳安使!”

  總旗郭木德(蒙名額爾德木尼)發現了被釘在牆上的吳重山,他想拔出長矛,但卻被吳重山搖頭阻止,示意他用刀砍斷前面的矛柄。

  “吳安使,你忍著點!”

  郭木德長吸了口氣,手微微有些發顫。吳重山緊握著矛柄,朝郭木德點了點頭。郭木德猛的咬牙揮刀砍去,“叭”的一聲,矛柄一分為二,但吳重山仍是不能動,因為矛頭還釘在泥牆裡。那蒙古兵用力奇大,矛頭已深深剌入泥牆一寸多,拔都難拔。郭木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吳重山因為失血過多,臉色很是蒼白,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火把照著,看著很是滲人。

  “扶著我!”

  吳重山微弱的示意郭木德將他扶住,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的整個人向前走去。

  “噗哧!”

  木柄從血肉肋骨間穿擊的聲音讓郭木德心神一晃,換成是他,他斷斷做不到。

  “呃!……”

  吳重山嘶吼一聲,在失去意識前終是掙脫了洞穿他身體的矛柄,然後雙腿一軟,就此昏了過去。前胸後胸的傷口不住往外噴著血,牆上那柄矛身粘滿了血液。

  “醫兵,醫兵!”

  郭木德一邊大喊醫兵,一邊手忙腳亂的解開身上的藥袋,將金創藥倒在了吳重山的傷口上,卻都被血沖走。趕到的醫兵只學過簡單的包紮護理醫術,還沒遇過這種嚴重傷勢的,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只得一邊用棉花堵住吳重山的傷口,一邊將人趕緊抬下去請隨軍郎中救治。這種傷勢,能不能活下來全看老天爺給不給活路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7章 都殺了

  卞家河口的大火還在燃燒著,火光映紅了天空。一些地方人已經不能進去,“霹靂叭拉”聲中,房梁瓦片不住的墜落著。大火讓這片方圓的溫度急劇上升,令得正在搜尋救治傷兵的太平軍將士們臉色通紅,摸上去都燙人。

  火場中,燃燒的不僅是房屋雜物,更是屍體。沒有人知道有多少具屍體正在火中焚燒著,但彌漫在空氣中的肉焦味卻絕不好聞。不少作戰勇敢的太平軍士兵可以忍受屍山血海,可以忍受滿地人體器官和腦漿血液、殘臂斷肢,卻無法忍受那股屍油香味。

  周士相一路過來時,看到不少將士都在嘔吐。他搖了搖頭,回首發現自己的親衛不少人也在吐,倒是新會老鄉姚文龍卻是一臉平靜,看著呼吸很是順暢,似乎一點也沒有聞到那種“香味”。周士相沒有問姚文龍何以如此泰然處之,因為他知道答案。這答案,也是他心中最痛苦的回憶。

  不遠處,一間大屋上的長長橫樑終是在烈焰中重重落地,砸得煙塵火星四起。

  “救救我……”

  火場中,有微弱的求救聲傳來。姚文龍側身擋在大帥身前,唯恐那裡有什麼危險。

  周士相定睛看去,一個人正在艱難的向這邊緩緩挪動。說他是人,卻又不是,因為這個人的身上正在冒著煙。

  姚文龍走到那人前看了看,這是個清兵,後背四肢都被燒焦了,臉上也是焦黑一片,看不出是漢人還是滿洲亦或蒙古人。那人看到有人過來,艱難的想撐起胳脯呼救,可胳脯剛抬起來,卻“叭嗒”一聲折斷了,斷裂的骨頭尖子重重紮在地上,一股熱氣從斷口處往外噴湧著。姚文龍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被烤得快熟了的清兵,拿刀在他的背上剖開。如刀切豆腐般,那清兵的後背很是輕鬆的就被刀尖劃開了。上面的表皮層都熟了,下面半生不熟,被剖開的瞬間,同樣熱氣噴湧著。

  將刀放進刀鞘,姚文龍回來稟報:“是個韃子。”

  周士相微一點頭,既是個韃子,不管他是漢人還是滿州人,都沒必要去救,況且看他那樣子,也是救不得了。

  “大帥!”

  “殿下!”

  一路走過,但凡見到周士相的太平軍將士都興奮的叫著,叫大帥的是太平軍的嫡系兵馬,叫殿下的卻是原先的鄭軍和浙軍。這兩個稱呼聽著沒有什麼不同,都代表了周士相的身份,但仔細品味,卻又有些不同。

  士兵們正在忙於救治傷患和搜救能用的軍械物資,周士相抬手示意他們做自己的事情便好。他在一個重傷的百戶面前停下了,這個百戶是:廣東老兵,香山人,他的一條腿被清兵砍斷,失血過多導致他只剩最後一口氣。

  “大帥……我……娘……”

  這百戶死前喃喃說了幾個字,雖不知道他究竟想跟自己說什麼,但周士相卻明白他的意思,他轉身吩咐正在登記傷患的一個安軍中使:“回頭將他娘安置在廣州,軍帥府專門供養。”

  看著這個百戶屍體被抬走以後,周士相歎了口氣,這一仗的具體損失各鎮正在統計,暫時沒有一個準確的結果,但從眼前那些屍堆和重傷患來看,周士相知道傷亡不會小。

  從南京徵發的一些民夫正在用擔架將傷患往設在運河的醫營運,在那裡,輕傷者簡單包紮之後便會重返部隊,重傷的則一批批由水師送回南京。

  運河岸邊,痛苦的聲音充斥耳中,不時有士兵因為傷勢過重死去。他們的屍體被同伴搬運出來,沿著河邊一具具的擺放。每個太平軍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塊名牌,上面刻有他們的姓名,籍貫及生前所屬的營衛。

  因受前世影響,周士相要求每一名太平軍士兵在入營時都要在安軍使那裡登記一件事,那就是他們死後,是願意讓自己安葬於太平軍的集體公墓中,還是運回他們的家鄉,葬在他們生長的土地上。同時下令工部鑄造鐵質名牌,以保證戰死的每一個太平軍將士都能在世上留下他們的姓名和事蹟。

  也許,有的人註定如流星般在這個亂世一閃而過,但即便是流星,在閃過時總有星光。是人,就有名字,就有家鄉,就有牽掛。

  軍帥府統計過,一萬個士兵中願意安葬於集體公墓的不到十人,餘下盡數是要求萬一戰死,請求部隊將他們的屍骨運回家鄉安葬的。

  漢人的習俗,人死落葉歸根,哪怕在外面當多大的官,發多大的財,最後大多都選擇回鄉老死,因為那裡是他們的根。

  運屍回鄉安葬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在冬天尚可以辦到,若在春夏天,就幾乎不可能這麼辦。千里運屍固然是壯舉,是義舉,但卻會造成不必要的疫病。眼下周士相還沒有很好的運輸條件能保證每一個士兵死後屍骨都能回到家鄉,所以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如秋冬,他會滿足士兵們的願望。不然,只能選擇火化,將他們的骨灰送回家鄉。

  在醫營,周士相看到的是人間地獄般的場景,受傷士兵痛苦掙扎的樣子讓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誰都是爹生娘養,沒有誰比誰更尊貴,生來就高人一等。所以,他不認為這些士兵就應該為自己而死,為漢民族的復興而死,他們只是不幸者之一。但,這個不幸,沒人能夠阻止發生,相反,這個不幸還會繼續,直到中華大地再無異族。

  沒有士兵看到大帥到來就掙扎著起身,要說什麼讓人感動的話,周士相也不需要他們這樣做。醫營的氣氛很是消極,甚至說是絕望。周士相也不認為自己的安慰和鼓勵就能讓這些垂死掙扎的士兵們活下來,能夠讓那些斷手斷腳的士兵重新生龍活虎。他能做的是在哀號聲中向前走去,甚至都不能影響搶救的郎中和護兵工作。

  走出醫營,來到運河邊,周士相呼出了一口氣。哈出的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好像霧般。冷風吹拂著運河水,身後卻是映紅半個天空的大火。

  血與火,冷與熱,就在這裡交織著。

  於世忠和鐵毅找了過來,他們告訴周士相,抓到的俘虜有一萬多人,其中滿蒙兵有兩千多。

  “這些清軍人不少,咱們傷亡太大,可以將他們補到各鎮。”

  於世忠建議不要將俘虜殺掉,這一仗雖然獲勝,但也是慘勝,各鎮傷亡在八千餘人,有的營缺員嚴重,急需新兵補充,所以將這些俘虜補入各鎮再好不過。

  鐵毅對此不置可否。

  周士相盯著運河看了片刻後,側身卻說道:“都殺了,一個不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8章 陰森恐怖

  “都殺了?”

  於世忠怔在那裡,這上萬俘虜不是從鄉間強征來,聽到炮聲就嚇得到處跑的夫子,而都是經過訓練和戰陣的老兵,就這麼全殺了是不是太浪費?況且,這不是幾百幾千人,而是上萬人,天這麼黑,怎麼殺?萬一俘虜暴動起來,不是更麻煩?

  鐵毅也覺得都殺了有些不合適,所以提議留下綠營,只殺滿蒙兵。於世忠認可這個提議,滿蒙俘虜只有兩千多,動手殺的話保險很多,也完全可以用以前的辦法,驅使綠營去殺這些滿蒙兵,這樣就不擔心他們會反水,能為己方所用。

  可周士相卻固執的重複了自己的命令,那就是不留這些俘虜,一個都不留。在他看來,俘虜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太平軍不足三萬人,俘虜卻有一萬多,且並非徹底取得勝利,接下來還有更大的仗要打,所以留下這些隨時會動搖的俘虜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歷朝歷代,兵力少的一方面對短時間內難以消化掉的龐大俘虜群時,無一例外全部會選擇屠殺。周士相也不例外,他下達了屠殺令。在沒有取得對順治的絕對優勢前,他不會做任何婦人之仁的事,哪怕他真的需要這些俘虜來補充傷亡慘重的各鎮,但他寧可將一切隱患在萌芽階段扼殺。

  於世忠和鐵毅等將見帥令已下,便不再勸阻,改而商量如何最快最有效的將這一萬多俘虜處決掉。雖然天色還很黑,但接到命令的各部還是很快行動起來。

  第一鎮的副將朱慶來首先挑選了500名身高力壯的綠營兵,然後發給他們武器,明確告訴他們,只要他們動手去殺別的俘虜,那他們就會被赦免。不然,他們的下場就是死。

  500綠營兵聽了這個命令後,一個個很是來勁,他們相信了太平軍,因為他們從前也常幹這種事。這種事換山寨綠林的說法,就是納個投名狀。想想也坦然,不替太平軍做事,手上不沾自己人的血,太平軍能信得過他們?這500綠營兵在被太平軍挑出時,就有人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不管當明軍還是當清軍,身強體壯的總是被優先接受,最後也大半會成為將領的親兵,那些體弱的則大多淪為炮灰。這亂世,物競天擇,強壯的人才能更容易活下來。

  500身強的營兵被挑出來後,朱慶來命將餘下的兩千多俘虜趕到河邊,就由這500強壯的俘虜去執行屠殺令。2000多茫然、提心吊膽的俘虜被告知他們將到運河邊乘坐水師的戰船,然後被分批押回瓜州水營,再渡江送到南京城。若是有人不走,或者趁機鬧事暴亂的話,那就休怪太平軍的刀槍無眼。

  “起來,都起來!跟著這面紅旗走,快點!”

  一個掌旗的太平軍大步走到一個小土堆上,居高臨下將手中的紅旗搖了搖,四周的太平軍們立即拿刀持矛去敲打那些坐在地上的俘虜,威逼他們立即起身跟著紅旗走。

  “你們要幹什麼?我們就在這裡,哪也不去。”

  俘虜中並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太平軍要送他們上船,有幾個滿州兵始終覺得不對勁,一邊用滿州話相互提醒什麼,一邊本能的往人群後縮。

  “找死!”

  見狀,幾個太平軍如狼似虎的沖到那幾個滿州兵面前,二話不說就用手中的長矛狠狠的去捅他們。頃刻間,那幾個滿兵被捅得血如泉湧,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其餘的俘虜見了,一個個嚇得都是臉色蒼白,沒人再敢往後縮了。

  “不想死的趕緊走!”

  在太平軍的催逼下,俘虜們一個個往運河邊走去。到了河邊後,太平軍又要求這些俘虜全部抱頭蹲在地上,不這樣做的立即刀槍加身。

  “老老實實的,上了船送你們去南京,到時會專門安置你們,願意當咱們太平軍的,那往後就是我們的兄弟,不願意的等咱們殺了韃子皇帝後,就會發給你們盤纏讓你們回家。”

  “……”

  一句句謊言被執行屠殺的太平軍們一字不改的說給那些俘虜聽。謊言很輕易的被俘虜們接受,雖然太平軍的態度是那麼的惡劣,但那些允諾卻給了俘虜們一絲希望。如果真能活下來將來還能回家,就是被打上一頓,做幾年苦力,他們也是甘心的。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看到了先前被挑走的那些身體強壯的同伴們手中拿著長刀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動手!”

  紅旗猛的一搖,500俘虜如狼似虎的沖向了他們的同伴,他們瘋狂的砍殺,渾然不理會對方的哀求。一些俘虜和殺他們的俘虜來自一個村,他們當中甚至有人還是親戚,可殺人的俘虜刀落下時卻一點也不猶豫。

  當最後一個俘虜被砍倒在滿是血泊的地上,當最先死去的俘虜身上血液都結冰時,殺人的俘虜們方從瘋狂狀態平靜下來,他們呆呆的看著地上的屍體,怔怔的望著手中染血的長刀。

  朱慶來很滿意這些身強俘虜的表現,吩咐下去讓他們將死屍掩埋掉。然後當這些俘虜將刀交上去,改而準備去領鐵鍬埋屍時,太平軍卻翻了臉。

  冷風吹過,河灘上又多了500具屍體。

  ……

  第五鎮看押著三千多俘虜,於世忠將屠殺命令交由旅校曹壽執行。曹壽沒跟第一鎮那樣挑人動手,他嫌麻煩,於是下令直接將這三千多俘虜趕到正在起火的鎮子裡。

  三千多人被往著火的鎮子裡趕。遠處不時有慘叫聲傳來,他們意識到什麼,一些人在偷偷哭泣,人群上下彌漫著一股恐懼。很多人甚至想趁太平軍不備逃走,可是,太平軍守得很是嚴密,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溜出隊伍。

  俘虜隊伍走到鎮口後,最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他們有些不安的望著眼前正在焚燒的大火,神情和眼神都很複雜,內心也是糾結萬分,不知道是不是繼續朝前走。

  看到俘虜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曹壽不耐煩的下令:“趕他們進去,若是不肯走,就殺!”

  一隊隊拿著狼憲的太平軍上前去威逼俘虜往前走,在這些人的推擠下,前面的人很難立在原地,但又不肯進去,只能用手抱著臉或護著腦袋任由太平軍毆打。

  “再不走,就開銃了!”

  幾百個手持火銃的太平軍將火把對準了手中的火繩,黑洞洞的銃口對準了前面的俘虜,隨時就要點火。一隊隊按刀的太平軍也打著火把沖了過來,刀都抽在手中,隨時要上來砍殺不聽命令的俘虜。

  “別,別開銃,我們走,我們走……”

  看到太平軍真要殺人,那些不肯前進的俘虜嚇得連忙求饒,相比心中的不安,眼前明晃晃的刀劍和烏黑的銃口讓他們更加害怕。

  人群一批批的進入鎮子後,太平軍將他們以百人為一隊關押到那些尚未起火的屋中。此舉讓俘虜們稍稍心安,但很快,他們所呆的屋子裡就被扔進一罐罐的火油,外面的太平軍開始放火。大火中,俘虜們拼命的去推門砸窗,可是一切都遲了。他們只能在大火中慘叫,哀號,哭求。

  新一鎮逼迫俘虜挖大坑,哄騙俘虜是挖坑埋死屍。結果坑挖好後,埋的卻是這些挖坑的俘虜。

  火燒、刀砍、活埋、斬首……

  在周士相的帥令下,太平軍各部在卞家河口上演了慘絕人寰的屠殺行為。

  毫無人性,近乎野蠻的屠殺。

  ……

  天亮之後,鼇拜帶領的滿蒙騎兵終是趕到了離卞家河口不足三裡多地的餘新圩。那裡,有一條官道一直通往卞家河口。清軍沒有繼續前進,因為鼇拜沒有動。

  鼇拜的視線中,餘家圩的官道兩側,每隔幾丈就樹立著一根木頭,木頭之間用鐵絲連著。鐵絲上,懸掛著一顆顆首級。從余家圩直到卞家河口,一路上全是首級。

  德克素尼、額和克、多弼、佟國綱……一顆顆熟悉的腦袋讓鼇拜頭皮發麻,雖然太陽當頭,但這官道上卻陰森恐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39章 吳克善在哪!

  “我死後,葬在梅花嶺上。”——史可法。

  ……

  揚州城北廣儲門外,有一積土成丘,丘上植梅,故名梅花嶺。

  “揚州十日”後,城中屍骨堆積如山,死難者六十余萬。閣部督師史可法遺體遭清兵亂刀分屍,難以辨認,不知下落。一年後,其義子史德威以袍笏招魂,將其衣冠葬於嶺上,時人稱之為“史閣部墓”。

  15年過去,梅花嶺上的史閣部墓正北所對方向,夜色中,蒙古韃子大營升起的篝火,將大半個夜空照得透明。梅花嶺上,卻一片漆黑。

  嶺下的蒙古韃子大營有近三萬蒙古兵,除了六千多蒙八旗外,都是剛剛從口外調來的外藩蒙軍。所謂外藩蒙古即指非隸蒙八旗的親附蒙古部落,又分為內劄薩克蒙古和外劄薩克蒙古兩部(內外蒙古)。大營中的內蒙兵即科爾沁、敖漢、喀喇沁、烏珠穆沁等被滿清稱為內蒙二十四旗的蒙軍,約有一萬兩千人。剩下的一萬多人都是外蒙古部落兵,來源很是複雜,大小幾十個部落。多的來了兩千人,小的只有百多人。滿州內部對這些蒙古兵又稱口外蒙軍。

  和滿蒙八旗一樣,外藩蒙古也以旗劃分,每旗置劄薩克一人,如滿八旗旗主例掌一旗政令;下設協理台吉二至四人,協助劄薩克辦理旗務。其下有管旗章京一人,副章京二人,以及參領、佐領、驍騎校等,視其編戶數而定。

  滿清以滿州制蒙古、漢軍,以蒙漢制綠營,上下等級森嚴,外藩蒙古同樣如此。大營之設,蒙八旗在最正中,爾後內蒙在外圈,最週邊的則是外蒙古兵。軍糧供給上,蒙八旗和內蒙兵有揚州城供糧,外蒙兵則給半,餘下便要他們自己去解決。所謂解決,無非就是搶擄當地漢民百姓。

  這在從前,滿清是嚴禁的,畢竟他們已經入主中原,需要考慮長遠統治利益,所以除了戰事需要的屠城,一般行軍,尤其是在統治區內行軍紮營時,基本上是不會做這種搶掠之事的,因為當地的官府早早就將大軍所需的錢糧準備好,根本不需要再動手搶。然而現在,揚州城內的皇帝卻默認,甚至縱容外藩蒙兵在大清治下做強盜之事,一來是因為戶部籌備的錢糧有些接應不上,二來皇帝想以此剌激這些外蒙古兵賣命。

  外蒙古兵很破落,除了戰馬外,他們幾乎什麼都缺,這從他們所立的營寨就能看出來。蒙八旗和內蒙兵的營寨像模像樣,他們卻雜亂得很,就那麼隨意的在地上搭起蒙古兵,週邊弄些木柵,除此之外便什麼也沒有了,甚至連警戒的哨探都不曾派出。或許是這些外蒙兵以為他們是在揚州的北面,而敵人在南邊的緣故吧。

  夜已經很深了,這些外蒙古兵的營寨裡卻還是人聲鼎沸,熱鬧的很。營中,到處都是拿刀的蒙古兵在趕著他們搶來的牲口和用繩子綁來的漢民和其他部落裡的人交易。不過在白天,他們搶來的看著漂亮的年輕女子都被蒙軍旗和內蒙那些台吉選走了,剩下的都是姿色普通的女子。可是那些蒙軍和內蒙兵卻不知道,外蒙古兵都在私下嘲笑他們不識貨,那些瘦弱嬌小的女人有什麼好的,只有手腳寬大結實的女人才好生養,才能給部落繁衍人口,才能經得起他們的折騰。那些看著就病怏怏的女人一點用也沒用,大漠風沙吹上幾天,怕就要死了。帶回去,白浪費糧食,弄起來也不快活,哭哭啼啼的好不盡性,傻子才要呢。

  一個帳逢的四周,搭著篝火堆,一排排耷拉著腦袋,小聲哭泣的女子麻木的坐在地上,不時有蒙古人過來拿棍子挑她們站起,也不看她們臉,只拿棍子在她們胸口、臀部敲打著,甚至還會粗魯的將大手伸進她們的衣中,去揉捏她們難以啟齒的部位。有的還會扳開她們的手掌心看,然後就操著她們聽不懂的話對那些將她們搶來的強盜爭論著什麼。

  有時,一隻羊就能換走一個女人,有時,卻換不走。營寨裡,就同集市一樣,和其他地方的集市不同的是,這裡的貨物是漢人和他們的財產。蒙古人很好酒,清軍不給他們發酒,他們就自己搶。一旦搶到酒,就三五成群聚在那裡痛飲著,喝醉了就將自己搶來的女人按在身下,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粗暴的撕開女人的衣服,用那多少年不曾洗過的骯髒東西去侵犯他們的戰利品。他們不知憐香惜玉,他們只在那野蠻的動作,一下下動作令得女人發出撕心的痛楚。然而,無人過問,無人制止,有的只是充耳的笑聲。寨門外,上千具男人、女人的屍體胡亂的堆在那,冰冷,凍得生硬,這些都是反抗者的下場。

  喝了酒,玩弄了女人的蒙古兵仍就不去歇息,他們借著酒勁在那打架,在那叫駡,在那相互抱成一團。這裡沒有王法,有的只是獸性。漢人在這裡,是最卑賤的物件,他(她)們都稱不得人,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替強盜幹活,讓強盜發洩獸性然後產下強盜的後代,讓強盜一代代的延續下去。

  梅花嶺立營之日起,蒙古兵就將左近數十裡範圍內的百姓,不問男女老少全趕了過來掘壕負土,婦女老醜者亦荷畚鍤。左右樹木都被砍伐一光,房屋也都被拆掉,只為取其棟枋梁楣,大柯長幹作排柵以為溝緣。他們又到處挖掘漢民百姓的墳墓,將一具具棺材剖開,將屍骨隨意的丟棄,只為了能夠得到這些棺材板。那些死下葬沒多久的屍體都遭到了斬首的噩運,有些生病死去的年輕女子甚至被辱屍。她們的家人稍有反抗,哪怕只是臉色難看些,都會被馬上拖進墓中活埋掉。

  數千名被強征來的漢民百姓,每日蒙古兵只給他們一瓢水,幾十人吃一桶比豬食都不如的食物。早上天未亮就要出工,直幹到深夜方被放還,每日疲病死者十之七八。那些稍有姿色的婦女則各旗分取之,同營者迭嬲無晝夜。每天都有大出血的女人被拖到營外,不顧她們尚未死去就扔在冰冷的泥土上,成為一具具的“僵屍”。

  外蒙兵的軍營是漢人的地獄,內蒙兵的營中也好不了多少,唯一軍紀還算嚴明的是最正中的蒙軍旗。篝火一堆堆的燃燒著,不時有巡邏的蒙古兵走過。他們不需要出去搶劫,他們有專門的軍糧,將領們要是來了性子,便去內蒙兵的營寨裡挑人,玩事後玩得高興就留下賞女人口飯吃,日後帶走,不高興或打或殺,或扔給部下們淫樂。相比那野性的外蒙兵營,蒙軍旗多少披了件“和善”的外衣,或者說,他們有了點文明。

  大營外,雖然外蒙兵沒派人哨探,內蒙軍和蒙軍旗卻放有哨探,他們當值回來後看到喝醉了的外蒙兵在那鬼鬧,一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沒有一個去制止的。他們策馬緩緩穿過外蒙兵的軍營,肆意笑著看著那些赤身裸體的漢女被一個個大漢壓在身下哀號。偶爾,他們還會停下來拿馬鞭對那些可憐女人指指點點。一路行進途中,外蒙古們對這些蒙軍旗和內蒙的哨探都很恭敬,等他們走遠後,一個個目中滿是羡慕。他們卻不知道,這些讓他們羡慕的蒙軍旗在見到滿州大兵時,表現的要比他們還要不堪。

  幾個哨探穿過了外蒙兵的營寨後,還沒進入內蒙兵的營寨,卻聽到南邊揚州方向有馬蹄聲傳來。那急促的馬蹄聲在夜色之中傳得很遠,哪怕外蒙兵的營寨裡都是雜音,那幾個蒙軍的哨探還是聽到了這急促的馬蹄聲。

  幾個哨探彼此看了一眼,人人都有困惑之色,他們迅速拉轉馬頭掉頭沖出。一路上,幾個還在發酒瘋的外蒙兵被撞倒踏翻,卻是只能在那慘叫,沒有人敢去喝罵蒙軍的人瞎了眼。一個外蒙的小台吉聽到動靜,把身下的漢女摞到一邊,快步沖出來,等看到營寨外有一隊滿州兵沖過來後,他嚇得立時大喊手下趕緊開營門,放滿州大兵進來。

  營門剛一打開,數十騎滿州大兵就縱馬奔了進來,前面那個將領坐騎在離那台吉還有一個馬頭的地方停了下來。

  沖過來的那幾個哨探認出了來的是皇帝身邊的一等侍衛郎坦,他們想要翻身下馬,郎坦卻喝問他們道:“王爺在哪!皇上有旨意!”

  “王爺在營中,請大人跟我們來!”

  一聽有聖旨來,那幾個哨探忙調轉馬頭帶郎坦去找他們的親王、當今大清太后的哥哥、科爾沁的親王吳克善。

  這麼晚了,皇帝有什麼旨意給吳克善?

  郎坦等一路奔進內蒙兵大營時,外蒙古各部落,內蒙各旗的劄薩禮都得到了稟報,他們一個個困惑的一邊穿上衣服,一邊急步向吳克善的科爾沁大營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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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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