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71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2

第840章 皇上要決戰?

  吳克善的三弟,被封紮薩克貝勒的索諾木進帳時,就看到大哥吳克善和一幫蒙古王公正在議論著什麼。他認識郎坦,當年郎坦的父親吳拜和內大臣洛什、何洛會等人被下獄時,還是他在姐姐布木布泰那裡為吳拜說了幾句,吳拜這才沒和何洛會他們一起被皇帝處死,郎坦也很快官復原職,所以對索諾木兄弟幾人,吳拜、郎坦這父子倆向來是感激的很。

  見大哥吳克善和額森、鄂齊爾他們臉上都很難看,一幫人正在爭吵什麼,索諾木突了一下,低聲問郎坦:“出什麼事了?”

  額森是科爾沁左翼後旗多羅冰圖郡王,鄂齊爾是右翼前旗多羅郡王,二人和吳克善一起都是科爾沁二十四旗最親近大清的王公。

  “三貝勒,德克素尼敗了,皇上要蒙軍即刻移營,估摸這兩天就要大戰。”

  郎坦低聲將德克素尼、多弼、佟國綱等部戰敗的消息與索諾木說了,索諾木聽後有些震驚:“南人這麼能打了?”

  索諾木不能不吃驚,原先濟度、岳樂、羅托他們戰敗,總覺得離得十萬八千里遠,加上南方又不利騎兵作戰,故而以為太平寇占了地利才贏,可現在先有瓜州之敗,再有卞家河口之敗,雖說敗的不都是滿蒙騎兵,可怎麼也有大幾千人。放從前,這大幾千騎兵單獨拉出來隨便放在哪,都是獨當一面的大軍,能夠對陣十萬以上的明軍,可現在,卻眨眼就敗了,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郎坦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他只知道鼇拜將消息奏上來時,主子的手都在發抖。有一件事情他沒敢對吳克善、索諾木這幫蒙古王公說,那便是德克素尼部是全軍覆沒,沒一個跑出來。這還不打緊,打緊的是太平寇竟將俘虜全部殺害,上萬顆人頭沿著官道一路懸掛,據那些親眼見到的滿州將領說,當時他們的感覺是比大白天見鬼還要嚇人。

  卞家河口的大敗已經讓揚州城中的順治再也坐不住了,眼下他手頭除了鼇拜從江北大營帶來的兩萬多滿蒙騎兵,剩下只有幾萬綠營兵了。而太平軍在取得卞家河口大捷之後,並沒有收縮休整,而是步步進逼,眼下他們的主力已經進至儀真河口一帶,結結實實的擺出了決戰的架勢。

  順治弄不明白為何賊秀才敢在兵力並不占優的情勢下仍然大膽北進,要和清軍決一死戰。也許索尼的理由最能解釋賊秀才的大膽,那就是他們渡江以來仗打得太順了,以致目空無人了吧。這對大清是個好事,因為輕敵的人從來不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順治認可索尼的說法,但想來也是可悲,從前十幾個滿州大兵就能追著上千個明軍一路攆殺,或者趕著幾千綠營兵勇猛衝鋒。現在,目空無人的成了別人,一切都反了過來,一想到這,順治就覺得胸口堵得很。

  接到鼇拜奏報時,順治當時就失神了,恍惚間似乎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他在紫禁城收到尼堪陣亡消息的那刻。

  老天爺可以作證,順治雖然恍惚了,但他沒有心生退意,反而竟是湧出了不甘和不服的勇氣。既然賊秀才要戰,那便戰吧。決戰不可避免,他是大清的皇帝,他不可能在失了兩陣,但仍佔有優勢的情形下就嚇得逃回北京去。或許,賊秀才不敗的神話會在幾日後就被打破。

  順治採納了索尼和鼇拜的建議,調集所有兵馬,所有能調來的兵馬,滿州、蒙古、漢軍、綠營,只要在揚州左近的全部調來,就和賊秀才在南邊來一場真正的大戰。而不是一開始收到瓜洲戰敗消息後所做的層層佈防措施,那個決定現在看來太過愚蠢,平白放棄了兵力和機動優勢,遂使得有卞家河口的慘敗。一敗再敗,那感覺就如被人拿刀從身上一塊塊割肉,哪怕這個人再強壯,終有被割得遍體磷傷之時。倘一開始就集中重兵猛攻過去,賊秀才又有多少兵馬能夠擋住大清的瘋狂一擊。

  鼇拜向順治檢討了自己的失誤,順治原諒了他。不管怎麼說,鼇拜都是他忠實的奴才,也是最能打的奴才。他還需要這個奴才替他將賊秀才擒到面前,然後一刀刀活剮他。

  ……

  帳中除科爾沁各部王公,其他各部和外蒙的郡王、貝勒也來了數十人,方才爭吵的原因是外蒙那幫人要大清先給他們補充錢糧軍械才肯開拔向南,吳克善卻讓他們現在就走,等到了南邊再行補充。雙方爭執不下,後來杜爾伯特部親王阿塔從中周旋,說先從科爾沁和他的部落分些東西出來,外藩那幫王公才同意移營出兵。

  解決了外蒙兵移營的問題後,吳克善方想起來問郎坦太平寇的主力現在哪裡。郎坦說道太平寇的主力現正聚集於運河西岸的高旻寺一帶,那裡距揚州城已經不到三十裡。

  據探馬奏報,他們在高旻寺看到了太平寇打出的偽齊王大都督旗號,因此判定太平軍的主力都集結在那。鼇拜奏報說,高旻寺一帶位於儀真何和大運河夾角處,太平寇將主力聚集在那,顯然是要主動渡過儀真河北犯。種種跡象表明,太平寇的水師也運河正向儀真河活動,甚至他們就在岸上清軍的眼皮底下活動。

  吳克善問郎坦在高旻寺的太平寇到底有多少兵馬,郎坦猶豫了下,說了一個他認為穩妥的數字。

  “五萬?有這麼多?”

  聽了郎坦報出的太平寇兵力,吳克善皺了皺眉,如果外甥是讓他們蒙古兵在高旻寺充當主力迎戰太平寇的話,那怕是沒有什麼勝算,因為蒙軍加在一塊也不過三萬人。

  郎坦見狀忙道:“王爺放心,這一次不是蒙軍獨自出戰,鼇拜也會領軍出戰,另外還有三萬多營兵也會參戰。兵力方面,我們是占了很大優勢的。”

  郎坦有一件事沒有說,那就是鼇拜奏報的太平軍主力只有三萬多,他多報了點,卻是怕這些口外蒙軍聽說三萬多太平軍能殲滅德克素尼的三萬多兵,會被嚇壞生了臨陣退縮之意。南方的明軍可能弄不清楚這些口外蒙軍的底細,只道他們也和滿蒙八旗一樣勇猛擅戰,郎坦卻是清楚,這些人只不過是騎在馬上的強盜,他們的戰鬥力和意志力遠不如同是蒙古的蒙八旗。他們之所以肯奉調入關來,沖的完全是大清許給他們的厚報,而那厚報他們的父祖當年得到了很多,也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這才踴躍入關。但要讓他們知道面對的是一支強軍,一支殲滅了數萬滿蒙漢八旗的強軍,這幫人多半就會縮頭了。欺軟怕硬用在他們身上,最是合適,哪怕吳克善這些科爾沁人,也未必都甘心替大清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這麼一說,就是十萬對五萬。二比一?”

  一眾蒙古王公都是鬆了口氣,先前聽到南邊戰敗消息時,他們可真的有點惶恐不安。現在聽說是大清皇帝要決戰,兵力上己方是雙倍,且騎兵有五六萬之多,那一個個自然沒什麼好怕的了。

  “皇上是想決戰?”

  索諾木再次確認,郎坦點了點頭,決戰的意圖揚州內外,甚至可能太平寇也察覺到了,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吳克善微一沉吟,抬手吩咐一眾王公貝勒:“都還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移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1章 取明自代?

  戴家莊是高旻寺西邊十幾裡的一個小莊子,顧名思義,這莊子是戴姓人家聚集之地。

  太平軍第五鎮的“戚”字軍旗是兩天前在莊子前的一處高坡上升起的,當時莊子裡沒有一個人,或者說沒有一個活人。第五鎮從莊子裡找到了一百多具凍僵的屍體,從莊子裡那些被踢倒的屋門,搜得一片狼藉的屋子內可以看出,這個莊子被洗劫過。誰洗劫了這個小村莊,不言自明。埋葬了死難村民後,第五鎮甲旅開進了村子,乙旅在村口北側開始修建環形防禦工事,丙旅則在東側構建簡單工事。

  這日下午,天空忽然就黑了下來,然後就見烏雲層層從北邊天際向著南邊翻卷而起。烏雲很黑很黑,沒過多久,天空就一片昏暗,狂風也漸漸起來,半空中滿是被狂風吹起的樹葉、乾草。“嗚嗚”的風聲中,淮揚大地如同災難世界般可怕。

  戴家莊內到處都是被狂風吹倒的罎罎罐罐聲,不時有屋頂被狂風吹起,上面的瓦片和乾草成捆成捆的掉落。莊子裡一片慌亂景象,甲旅的士兵在大風下拼命固定著帳逢,居住在屋中的士兵也在手忙腳亂的頂著木板,堵著窗戶。正在村口修建工事的士兵們則放下了手頭的一切活計,拿著配發的鐵鍬就在風口中用力挖掘著凍得艱硬無比的地面。軍官們擔心馬上就會有大雨,如果不能及時挖好排水溝,工事將被雨水淹沒,到時一切辛苦就泡了湯。

  數千太平軍士兵就這麼頂著狂風拼命的幹活,一個在最北面風口下指揮的百戶劉志武被大風一下吹倒,狠狠撞在了一根木頭上,額頭上頓時起了大包。他的臉上、耳朵上通紅一片,卻不是被砸得,而是被凍得。從地上爬起後,劉志武連連擺手示意部下們不要管他,趕緊幹活,要不然大夥晚上就有的受了。

  在大風中一番忙碌後,第五鎮總算搶建好工事,固定好營盤,整齊錯落有致。爾後穿著蓑衣的士兵出現在大風中,任憑狂風在耳邊呼嘯,他們始終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緊緊盯著遠處。

  狂風中,竟有蹄聲響起,卻是幾騎一撥的探馬一批批的撒了出去。這些探馬是全鎮的眼睛,擔負著全鎮的敵情警戒,他們的存在,他們的付出將保證在敵兵偷襲過來時,他們的同袍能在最短時間內組織起來迎敵。雖然風很大,馬上有可能就會下大雨,按理這天氣不可能有清兵偷襲,可他們依舊跨上坐騎在大風中出行,這一切,只為他們是軍人,只為他們是太平軍,只為他們是戚家軍的延續,只因那森嚴近乎殘酷的軍法。

  第五鎮的鎮將於世忠在狂風中負手站在廊簷下,皺著眉頭看著天上的烏雲。不遠處,“戚”字大旗被大風刮得劈叭作響,不時有被大風吹起的雜物拍打在於世忠臉上,而他卻沒有往廊簷裡躲上一步,始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望著遠方。

  第五鎮的副將李匡明並非和於世忠一樣是戚家軍的後人,而是白杆兵的後人。他的父親曾隨秦良玉平過“播州之亂”,後來和戚家軍一同陣沒於遙遠的北方渾河。所以從感情上,李匡明對白杆兵,對戚家軍,都有深厚的感情,這使得他作為於世忠的副將,和于配合很是默契。

  見風這麼大,於世忠卻在廊簷下不進屋,李匡明不由勸道:“于兄,風太大了,還是進屋子避避吧。”

  於世忠身子一動,卻沒有進屋,而是問李匡明:“探馬有什麼發現?”

  李匡明搖了搖頭,告訴於世忠沒有什麼發現。於世忠想了想,吩咐李匡明今晚要加派探馬,各旅、營也要多加崗哨,不僅明崗要加,暗哨更要加,因為他的眼皮總是跳,總覺得這風雨中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李匡明答應了下來便去安排這事,他走後,於世忠仍在廊簷下沒有進屋,他的身子就好像定住般,視線卻落在了那面在大風中搖曳的“戚”字大旗。他很自豪,他將戚大帥,將父兄的血脈在太平軍中延續了下來。他也很感激周士相,如果不是周士相,他於世忠這會很可能還是一個被清兵攆得無處可去的狼狽之人,哪裡會重建戚家軍,又哪裡有今日封侯的地位。但此刻,於世忠卻隱隱對周士相有些怨言,因為他不明白為何周士相越來越聽不進部下們的勸告,為何殺戮心那麼重。

  蘇州食言殺降將,瓜州殺俘、卞家河口殺俘虜……

  於世忠越來越看不懂那位帶領他們從廣州一路打到這裡來的年輕大帥到底是怎麼想的,蘇州的事他不在場,瓜州的事他看在眼裡,卞家河口他阻止了,卻沒有用。

  這位年輕的大帥似乎越來越固執,只以為血腥的殺戮就能將滿州韃子趕出漢人的土地,卻不知道這種近乎野蠻的屠殺行徑會讓那些清軍抵抗的越發激烈,給太平軍增添太多不必要的傷亡。如果能好生利用那些俘虜,至少能新增一鎮兵可用,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兵力吃緊。

  單是殺戮俘虜,於世忠也能忍受,畢竟周士相的考慮也並非完全不對,在順治還有重兵在手,一下收容一萬多俘虜確是不妥當。但是,明知順治已經調集重兵來圍堵,周士相卻還要執意北進,這就有點狂妄自大了。難道士氣高漲真就能抵消雙方軍力的巨大懸殊麼!

  於世忠不認為憑藉現在的三萬多兵馬就能一舉戰敗擁有數萬騎兵的清軍,他認為在接連取得兩場大勝仗之後,太平軍主力應當立即南撤,與清軍脫離接觸,只穩固瓜州,其餘各鎮撤回江南休整,等明年春暖花開時,再重新調集大軍北進。畢竟,太平軍有江南錢糧支撐,清軍卻沒有。順治在揚州多呆一天,只會將滿清往滅亡的深淵裡多拖一寸,在天下人都知道他無力渡江南下的前提下,滿清方面總會有人跳出來做第二個“賊秀才”,或許是吳三桂,又或許是其他人。彼消此漲,也許未來用不了一場大決戰,滿清就會自己崩潰滅亡,那時太平軍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戰而盡複大江南北。最關鍵的是,那會少死很多人。

  興,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十多年來,這大江南北死了太多的人,於世忠不忍再看到苟活下來的漢人百姓再一次次的遭受苦難,所以他那次跪在了周士相面前,懇求周士相能夠撤兵,爾後由他親領第五鎮收復浙閩二省,徹底整合南方數省,為明年春天的北伐積蓄力量。

  可是周士相卻沒有採納於世忠的意見,反而命他率部為全軍左翼,遠遠打發出去,似乎想眼不見心不煩。

  周士相更是下了嚴令,軍中再有敢提撤軍者,軍法從事。此令,使得再無人敢在周士相面前提出撤軍。憑藉在軍中的強力威望,周士相一手主導決戰。他將能戰的新一鎮和第五鎮分置於兩翼,自己則率領第一鎮、第二鎮、新二鎮三鎮一萬四千人及第三鎮的一個旅在中路,以鐵人衛和從各鎮抽調的3000騎兵為預備隊。

  高旻寺,是周士相為自己選擇的決戰之地,也是為順治選擇的決戰地。他相信,順治肯定會來。於世忠也相信清軍肯定會如大帥所想那般前來決戰,但此時此刻,他卻忍不住在心底歎息了一聲,他實在是不看好這次決戰。現在也只能期望攻打儀真的第十五鎮和新三鎮能夠牽制住清軍的一部分力量,如此,這場決戰,恐怕還能有打平的希望。

  又是長長一聲歎息後,於世忠搖了搖頭,他雖然不同意決戰,不看好決戰,但他卻依然決定做好自己的事,哪怕戰死,也要牢牢替中軍擋住左翼來犯的清軍。

  突然,一滴雨珠落在了於世忠頭上的廊簷上,接著更多的雨點落了下來,很快,天地間便白茫茫的一片。大雨“嘩啦啦”的傾瀉而下,落在淮揚大地之上。大風扯著雨珠四下斜飛,“戚”字大旗在風中被雨珠打得“啪啪”作響。

  風雨中,於世忠的視線收了回來,在轉身要進屋的那刻,他突然打了一個寒顫,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袋中:難道周士相執意決戰的原因是想賭一把,然後挾大勝滿清之威取明自代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2章 那就拼了吧

  大雨肆意的傾潑在淮揚大地,銅山亦被雨霧籠罩。雨珠“叭叭”的打在一座營帳的帳幕之上,似乎敲打著帳中人的心。

  原大西軍出身的第十五鎮鎮將和大樵山老人出身的新三鎮鎮將邵成國圍坐在火爐邊,一邊烤著手,一邊靜靜聽著外面的風雨聲。邊上,第十五鎮的副將姜樊拿著一封收到的大帥急令在那呆呆的在想什麼。

  早在東進支隊時,齊豪就和邵成國配合過,所以說起來也是老搭檔了。第十五鎮就是東進支隊整編而來,大半士兵都是湘西兵。新三鎮是由江西綠營整編而來,戰鬥力比較低。所以這次兩鎮配合向儀真方向進攻時,都是十五鎮打在前頭,新三鎮跟在後面。

  四天前的銅山阻擊戰,新三鎮的丙旅被一支滿州騎兵迂回攻擊,傷亡很大,不得不將儀真俘虜的那些清兵補充進去。現在兩鎮實有戰兵一萬一千人,俘虜民夫三千多。當面清軍兵力不詳,但應不低於萬人左右,其中騎兵數量在三四千人左右,這也是為什麼第十五鎮和新三鎮被迫停滯在銅山的原因,畢竟比起老四鎮等能打的軍鎮,十五鎮和新三鎮還是太弱了些,火器和火炮的配給也不足,所以面對擁有騎兵優勢的清軍,不得不採取守勢。

  姜樊手中的軍令是半個時辰前剛剛從東南的高旻寺送來的,軍令要求第十五鎮和新三鎮向當面清軍發起強攻,不惜一切代價向揚州挺進。這份軍令的實質就是命令第十五鎮和新三鎮做誘餌,以吸引更多的清軍從揚州南邊往銅山調動,從而減輕高旻寺方向主力的壓力,但此舉意味著第十五鎮和新三鎮很可能全軍覆沒。

  齊豪和邵成國收到這份軍令後,兩人就沉默到現在。圍對火爐又烤了片刻後,邵成國突然起身搓了搓手,笑道:“齊大哥,就這麼著吧,我回去準備,這次我們新三鎮打頭陣,你們十五鎮跟進……真要拼光了,你我兄弟將來也葬梅花嶺上去。”說完,轉身掀開帳簾迎著風雨離去。

  姜樊望著風雨中遠去的邵成國身影,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叫住他,而是扭頭看向齊豪。

  “把人都叫過來吧。”

  齊豪站起輕歎一聲,踱步走到地圖前,怔怔的看著。很快,第十五鎮的三個旅校和三個安軍大使就來到了鎮將的帳中。他們進來後,齊豪仍然在看地圖,並沒有理會他們。幾人等了好些時候,齊豪始終沒有說話。

  帳中很安靜,只聽見外面暴雨滂沱之聲,還有眾人粗重的喘息聲,偶爾火爐中會有“霹叭”的聲音發出。等待之時,姜樊將軍令已經遞給六人一一看去。六人看過之後,都是眉頭緊皺。

  又等了一會後,丙旅的安軍大使、香山人吳大有忍不住道:“既是大帥令,我等遵令便是,指揮大人不必猶豫!”說完,走到帳門,一把掀起帳簾,指著外面對眾人道:“這場大雨下得很不是時候,不過對我們不利,對韃子更不利。看這雨勢,一時半會肯定停不下來,再說都下了一天了,這地早就爛透了,韃子的騎兵沒辦法在爛泥裡運動,咱們就趁這個機會和他們拼了!……人死吊朝天,吃大帥的,拿大帥的,住大帥的,花大帥的,好日子咱們過過了,現在大帥要咱們拼命,咱們就跟他娘的韃子拼了就是!”

  “對,跟他娘的韃子拼了!”

  諸將被吳大有這話振奮起來,紛紛附和。齊豪也轉過身子走到了諸將面前,他緩緩掃視了諸將一眼,然後微一點頭,道:“那就拼了吧。”

  “我命令……”

  隨著齊豪一聲聲號令傳下,點到名字的軍官全都躬身起立領命,齊豪按著腰間佩刀,眼神中滿是堅絕之色。

  隨著命令,風雨中,第十五鎮數千人馬一齊出動集結,人人都已經披甲在身。兵刃弓矢器械,全都佩戴在身。風大雨大,火銃根本發射不了,這會銃兵們都將銃放在營中,手中拿的都是大刀長矛。

  數千人馬列於風雨之中,雖然大家都凍得直哆嗦,一個個也很猶疑,不知道為何軍令要在風雨中集結,但殘酷的軍法令得所有人都只能將疑惑埋在心頭,一個個秉氣呼吸的等侯將領們的到來。不一會,風雨中的士兵們就看到了他們的鎮將一身甲衣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進攻令一下,敢有不前者,斬!”

  齊豪沒有多說半句話,直接下令發起進攻。各旅很快調動,開出營外。離得不遠的新三鎮大營中,一隊隊的士卒也在風雨中列隊踏出大營,無聲無息的向著遠處的清軍開去。

  齊豪縱馬馳出,視線中,他看到了新三鎮的軍旗,看到了軍旗下邵成國的身影。

  他的脖子微轉,視線落在了東南方向。

  大帥,但願你的決策是正確的,但願弟兄們不會白死!

  “殺!”

  齊豪猛一縱馬,帶著上百騎鎮衛在泥濘的地上賓士。

  風大,雨大。就在這狂風暴雨中,上萬太平軍將士向著清軍發起了強攻。廝殺聲很快在風雨中響起。

  ……

  高旻寺,儀真河口。

  狂風吹得河上的船隻不停的晃動,雨珠“嘩嘩”的落下,天氣很惡劣,然而就在這惡劣的天氣中,太平軍的運河水師船隊卻仍在頂風艱難的往前行駛著。水手們用力的劃著船槳,死命的用篙撐著,只為了能讓船再往前劃上一段。

  儀真河南岸,太平軍臨時修整的碼頭上鋪滿了稻草,不過因為雨勢太大,又不斷的被人來回踩踏,地上早已泥濘不堪。很多士兵腳上的鞋都陷進了泥中拔不出來,不得不光著腳在那奔跑。寒冷,讓不少士兵凍傷,但沒有人停下腳步,他們依舊在碼頭上緊張的忙碌,用盡吃奶的力氣將水師剛剛運到的貨物吃力的往岸上搬。

  士兵們往岸上搬運的是一根根粗大的鐵管,看著像炮管又不像,因為那些大鐵管一個人都抱過來,這世上可沒有這麼大的炮管,說是鐵桶才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3章 嚇死你們

  大雨在午時漸漸小了下來,但仍稀稀下著,天空一片晦暗,設立在揚州城南三灣的清軍大營看著就好像被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

  大營裡面,只有升騰的炊煙,並無人聲鼎沸,甚至稱得上是鴉雀無聲。鎮國公、多羅貝勒圖倫之子屯齊身著黃馬褂在數十八旗禁兵護衛下駛入大營時,眼前看到的只有僵立在雨霧當中的披甲兵,除此再無任何一個走動者,當時就油然感慨,對左右說道:“滿州治軍,我只服鼇拜。”

  營中的滿兵將屯齊直迎至鼇拜大帳。因為天色有些昏暗,鼇拜的帳中點著油燈,燈光下,當年太宗皇帝親封的滿州“巴圖魯”勇士,如今以內大臣身份統領三灣大軍的鼇拜正捧著一本書在讀。書是《三國演義》,漢人寫的,當年太宗皇帝在時曾特意要鼇拜多研讀這書,說只要把這書讀透,內中講的道理弄明瞭,往後不管打仗還是治民,都無往不利。

  鼇拜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太宗皇帝,所以哪怕太宗皇帝已經死了十幾年,他仍將太宗皇帝早年的教誨記在心中,一有閒暇便會將這本漢人寫的書拿出來翻上一翻。和其他滿州王公大臣不同的是,鼇拜的漢文水準很好,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也是一直提倡重用漢人的滿州大臣。哪怕當年他竭力反對多爾袞,可對多爾袞提出的以漢制漢卻是非常贊成的。

  屯齊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弟弟舒爾哈齊,早年就在太宗皇帝身邊做事,跟隨英親王阿濟格打過朝鮮,又從肅親王豪格打過四川的張獻忠。而這兩仗,鼇拜也在,所以二人交情很好。順治十一年追論衡州敗績之時,屯齊被削爵,後來就是鼇拜幫他在皇帝面前進的言,這才在順治十二年得授鎮國公,不然,也只是北京城中一個閒散的紅帶子。

  屯齊有一個妹妹,是嫁給正白旗圖穆祿家的,可惜三年前死在了廣州。每想起這事,屯齊就很傷心,一直想著哪一天殺光了太平寇,能去廣州尋回妹妹的骸骨。可這事,也只是想一想而矣,倒不是屯齊擔心殺不光太平寇,而是廣州滿城是叫太平寇給屠了的,那麼多屍體,又過去這麼長時間,他到哪裡去尋他妹妹的骸骨。

  屯齊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鼇拜手上的《三國演義》,忍不住便說道:“漢人的書有什麼好看的,這書你看了二十來年了吧?”

  “漢人的書是好東西,對咱滿人有大用的很,可小看不得。就這本書,大道理可多了,我看了二十來年,都覺沒看透呢。”

  見是屯齊,鼇拜笑著將書放下,示意屯齊坐了,問他何事。屯齊說科爾沁親王吳克善他們最遲傍晚就能趕到三灣,皇上讓鼇拜這邊將蒙古兵們安排好,不能怠慢了一眾蒙古王公,寒了口外蒙軍的心。

  吳克善是主子的舅舅,蒙古兵又是這次大戰的重要力量,鼇拜自是分得清輕重,早就吩咐下去為蒙古兵準備好了營地,就等他們趕到。

  說完這事,屯齊又道:“噶布喇奏報,儀真的太平寇昨日冒著風雨揮兵猛攻他的大營,攻勢甚猛,他請求皇上派兵援助,免被太平寇突破。”

  噶布喇是滿州正黃旗人,一等公兼領侍衛內大臣索尼的長子,現統領步騎萬人在抵禦西邊的太平軍。不過噶布喇才28歲,以前從沒有領軍經驗,所以包括鼇拜在內的不少老臣都覺得不應該讓噶布喇獨當一面。可是索尼深得皇帝信重,再加上現在行營中除了鼇拜和寥寥可數的幾個老將,餘下的滿州子弟幾乎都沒有經過戰陣,年輕人中的傑出者很少,又不放心讓那些漢人督撫領軍,故而也只能讓這些沒有經驗的滿州子弟掛帥。好在西邊的太平軍兵力很少,主力都在南邊,所以打一開始,鼇拜就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西邊那支太平軍身上。事實也證明,西邊那支太平軍頂多算是太平軍的偏師,噶布喇在銅山和他們戰了一陣便將對方給擋住了。

  屯齊問鼇拜什麼意思,現在兵馬都在鼇拜這,要是派援軍的話,肯定得從三灣這派。

  鼇拜搖頭道:“你回稟皇上,不必向噶布喇派援軍,我這裡的兵一個都不能調走。”

  屯齊有些遲疑:“要是噶布喇頂不住,不是叫賊寇迫近揚州了?皇上可是在城中的,不派援軍怕是不妥吧。”

  鼇拜不以為然道:“揚州城內有皇上直屬的四千兩黃旗禁旅,還有兩萬多漢軍和營兵,西邊那支賊寇兵不過萬人,他們能吃下噶布喇就算奇跡了,如何還有力量打揚州城的。不必擔心,叫噶布喇頂著……”說到這,鼇拜頓了頓,“咱們真要派兵去西邊,就是正中賊秀才的詭計了。眼下這裡才是雙方主力所在,蒙古兵一到,我便準備和賊秀才決戰,這時,皇上若從我這抽走兵馬,你說,便宜的是誰?”

  屯齊聽後,自是明白,西邊太平寇攻的越急,越說明這裡的太平軍壓力大,急切希望通過西邊的太平寇迫使三灣的清軍分兵。若真要分兵去西邊,自是中了賊秀才的計了。

  不過屯齊卻有個擔心,他道:“不給噶布喇派援軍,索尼會不會記恨你?……”

  鼇拜笑了笑,告訴屯齊索尼雖有時和他不和,但人卻不蠢,知道現在哪裡重要。

  “賊秀才在西邊放誘餌想誘我分兵,我卻非不上這個當,等蒙古諸部一到,我便與他決戰,看他有何三頭六臂能擋得住。”

  鼇拜狠狠說道,他卻不知,此時,高旻寺的賊秀才大帳中,那賊秀才正對趕來的軍械局大使程漢斌道:“不錯,我這個齊王殿下才是誘餌,我的大旗紮在這裡,順治和鼇拜的眼睛便釘在這裡,又如何會上什麼當,他們只會瘋狂的把兵都派到我這來。”

  “那殿下這裡豈不是太過危險?”程漢斌頗是擔心。

  “有你帶來的這三百門飛雷炮,再大的危險都值了。”

  周士相所說的飛雷炮乃是他前世記憶中的一種製作簡單的土炮。這種炮於其說是炮,不如說是拋射筒,是一種威力極強的土制炸藥包。其主體就是空鐵桶,在其內填充發射藥後,把炸藥包捆紮成圓盤形,然後用一塊木板綁定塞入桶中,然後先點燃炸藥包的導火索,再點燃發射藥,就能把5到10公斤的炸藥包拋射到100-150米的距離上。除固定鐵桶外,還可以直接在地上挖個傾斜的坑,坑口面向敵軍方向。不過這種土坑只能一次性使用,不及鐵桶可以持續使用。

  程漢斌拿到了飛雷炮的設計圖紙後,便開始帶人打造試驗,發現炸藥包可以被拋出幾十米遠,比人背著炸藥包衝鋒要安全很多。不過試驗中,因為周士相也不確定放藥量,所以發生了幾次事故,死了幾十人,程漢斌的左臂也險些被炸斷。後來試驗時,程漢斌只能用軍情司送來的土匪參與試驗,免得軍械局的技術人員再遇難。經過不斷的試驗,程漢斌等人最終得出結果,最佳的炸藥包裝藥量應該是5到8公斤,拋射火藥為0.5公斤左右,過大或者過小都會嚴重影響效果。

  藥包爆炸後,可以對10米內的障礙物工事給予破壞或者摧毀,對於20米內的無掩護士兵給予殺傷。並且這殺傷不是將人炸飛炸碎,而是震死的多。試驗中,軍械局震死的馬、羊、豬等達到了幾百頭之多。那些動物屍體剖開後,多是五臟都被震碎,七竅流血。

  飛雷炮的缺點很多,首先精度很差,射程也短,相較弓箭和火銃也沒多少優勢。發射時,只能大體保證朝一個方向拋出,不會拋在己方陣前50米內,但能拋到哪裡卻難說。其次一次發射需要5到8公斤的藥量,一次發射所需,得幾千斤藥子,發射上幾次,消耗的火藥就差不多是軍械局全部的庫存了。

  和300門飛雷炮一起運到的還有4萬斤藥子,另外南京也搜刮了2萬多斤藥子。這些藥子都做了顆粒化處理,穩定性和爆炸效果比沒做處理的要強上幾倍,雖然仍不能和後世的火藥相比,但肯定是這個時代最有威力的火藥了。為了將這些藥子和飛雷炮運到前線,程漢斌及軍械局上下可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保證軍械局的輸送也是後方首先必須確保的。為了這些炮和藥子,甚至都推遲了一批重傷患的轉運。

  飛雷炮的缺點,周士相自然清楚,不過他不是攻城,他是野戰。他也不需要有多遠的射程,他更不是去摧毀清軍的工事,他只要能發出去一百來米就夠了。他想做的只是當數以千計的滿蒙騎兵揮舞著馬刀鋪天蓋地沖來時,他們的頭頂上卻落下無數正在燃燒的藥包。

  在看了那一門門擺放的大鐵桶後,周士相第一次有了穿越者的感覺。

  穿越者的優勢,就是能搞出些敵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從而嚇死他們。

  “沒良心的東西,可是在固定區域,固定戰場,固定範圍殺人的最高效武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4章 保真龍天子

  “鼇拜欺人太甚!他憑的不換兩黃,非要我正藍旗騰地!”

  一聽鼇拜要自己將營地騰出給蒙軍,兀兒特氣不打一處來,他剛剛率部從陝西千里迢迢趕來,結果剛剛安下大營,還沒來得及住就被勒令騰到正白旗的營地去,這口窩囊氣他能受得了?

  兀兒特是正藍旗的甲喇章京,他這甲喇章京用漢人的話稱叫參領,牛錄章京叫佐領,梅勒章京叫副都統,昂邦章京稱總管,上面則是一旗旗主,叫固山額真。總管相當於明朝的總兵,副都統即為副將,參領則為參將,佐領相當備禦或千總官。

  兀兒特是去年隨信王多尼大軍一起去的湖南,然後從湖南一直打到雲南,月前又隨多尼從貴陽西返保寧,一路狂奔千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接到調令,命他率本部三個牛錄和蒙軍四個牛錄一起趕往揚州。這一路緊趕慢趕,險些跑死馬,這才趕到揚州。一來就被調來三灣,結果到地一看,連營地都沒有,一切都要他們自己動手,心中能不氣?這好不容易把營地弄好,人還沒住,又被鼇拜一紙命令給攆到正白旗那邊去,這換誰,都會罵娘!

  “鼇拜這是欺我正藍旗無旗主不成!”

  氣急之下的兀兒特竟當著兩黃旗的人喊了這一句話,當時就嚇得其手下的佐領邵爾岱、蟒出灑出臉都綠了。他二人臉為何發綠?因為這話說不得!為何說不得?因為正藍旗的旗主是安親王岳樂!岳樂是什麼下場?本人被明軍活剮,王府被皇帝下令查抄,改了個豬狗的名字!這事,滿州上下可是非議一片,聽說太后都大罵皇帝不曉事,可誰都架不住皇帝開了金口,哪個敢勸?

  旗主為大清賣命,結果落個這種下場,正藍旗的人能沒怨言?兀兒特在路上聽說此事時,當時就跳腳罵過,好在身邊都是親信,沒人外傳出去,要不然還不知惹來什麼大禍呢。

  其實說起來,現在的八旗跟太祖年間的變化太大,當年太宗皇帝洪太鯨吞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將其混入兩黃旗,而以豪格、阿巴泰之原鑲黃旗部分旗人及正藍旗部分旗人組成新正藍旗,以豪格為正藍旗主。十幾年後,多爾袞依樣畫葫蘆,又兼併豪格之正藍旗,將其屬人調入兩白旗,以原正藍旗人為主體與部分白旗人員組成新鑲白旗,自己兼領鑲白旗,險險的把正藍旗都快弄沒了。

  後來多爾袞死後,順治自領鑲黃、正黃、正白三旗,讓豪格之子富綬為鑲白旗主,另外,順治之兄碩塞及其子莊親王博果鐸封植鑲紅,地位在原鑲紅旗主岳托之孫平郡王羅科鐸之上。再發還了原正藍旗的幾個牛錄,從鑲藍、鑲白調了些,這才把正藍旗重新湊起來,如此一來,太祖子孫已統領控制了五個旗,鑲藍旗濟爾哈朗及其諸子又靠攏帝室,帝系勢力大大超過以前。

  八旗中的另外兩旗,正紅旗代善的子孫保持中立,正藍旗中,順治讓阿巴泰之子岳樂晉封安親王,政治地位進一步受到壓抑,帝系之領旗及勢力在八旗中居重馭輕,已占絕對優勢。而原先屬於多爾袞和多鐸的兩白旗人,無一不被順治打擊,當年興起的幾場大獄,那些替大清掃平關內的功臣名將差不多都被下了獄,死的死,老的老,弄得兩白旗肢離破碎。正白旗雖名義上屬上三旗,但內中真正的正白旗人少得可憐,跟多爾袞打天下的都死光了。

  兀兒特原先就是正白旗的人,到正藍旗當章京,旗主又是安親王岳樂,便以為以後會受到皇帝重視,哪曾想旗主最後竟是這麼一個下場。自己千里迢迢帶兵來揚州聽皇帝指揮,準備參與大戰,可待遇卻連蒙軍都不如,他胸口那團火燒得熾熱,一時情急自然失言了。

  來差令的兩黃旗人聽了兀兒特這話,一個個臉色當場就變了。兀兒特說完之話冷風一吹,也清醒過來,暗自後悔。邵爾岱、蟒出灑出二人靈活些,忙上前和兩黃旗的人打哈哈。還好,兩黃旗的人倒也無意去鼇拜和主子那裡告兀兒特一狀,冷冷說了幾句便離開了。兀兒特這邊自也是不敢違抗鼇拜的命令,悶悶不樂的帶著手下兵擠到隔壁正白旗的軍營中。

  兀兒特從前就是正白旗的,和正白旗的那些人也熟,當晚就有一幫從前的同僚好友聚到了一塊,圍著火爐子烤羊腿喝酒。在場的人有正白旗的糾兵官阿爾必、佐領嶽得濟、功間色,壯大對大拜、門都海,驍騎校住厄西兔、查克丹等人。

  酒勁一上來,帳中又沒有外人,一幫滿州軍官自然沒什麼避諱,說著說著就說起這幾年旗下的悲慘遭遇來。兀兒特也是酒勁上來,大罵鼇拜狗眼看人低,其他正白旗軍官這些年受的鼇拜那幫兩黃旗大臣氣可少,當下你一言我一語的就痛駡起兩黃旗那幫奴才起來。不過,酒勁再大,也沒人敢罵皇帝。滿人也好,漢人也好,那都是皇帝是賢明的,壞東西都是下面的人。

  佐領嶽得濟“咕嚕”一口大酒下去,隨口問道:“兀兒特,聽說吳三桂把朱由榔迎回來了,有這事沒?”

  “俺哪知道,不過信王說吳三桂肯定反,這人靠不住。”兀兒特一邊啃著羊腿,一邊說著。

  “我是沒見過朱由榔,不過聽人說那朱由榔長得真像真龍天子,叫人一看就忍不住給他跪下磕頭呢。”壯大門都海放下酒碗,說了件他聽說的事。

  “真要是真龍天子,那俺們就保他做皇帝,這旗下,過得太是憋屈,都是八旗,偏分個親娘後娘養的……要保了一個真龍天子,咱們可都是不世之功了……”

  佐領邵爾岱怕是酒真多了,竟說了這麼一句大逆不道的話,不想他這話一說,帳中一眾滿州軍官竟沒一個指責的,反而紛紛點頭附和。不過這話說歸說,一幫子滿州軍官可沒真想跑雲南去擁什麼真龍天子,大抵也就是當個樂子一說。

  說話間,正白旗的佐領功間色卻忽地說道:“你們知道第三牛錄第四佐領的蘇納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5章 做大明的官!

  “蘇納?哪個蘇納?”

  邵爾岱打著酒嗝問道,門都海順手又給他切了片烤得金黃的羊肉。

  功間色道:“就是跟哈哈木去廣州的蘇納,老姓富察家的。”

  “富察家的蘇納?”邵爾岱接過門都海遞來的羊肉,想到什麼,不由笑了起來:“那個拉皮條的?”

  “可不是他麼。”

  功間色也笑了起來,蘇納在滿語中的意思是牽狗的皮條,原先倒不覺什麼,可打入關學了漢人的東西後,這蘇納就成拉皮條的了,當初旗內可沒少拿這個打趣蘇納。

  “他怎麼了?”

  蟒出灑出腦袋有些暈乎,不過他記得正白旗裡有這麼一個人。說完卻一拍腦門,“哎”了一聲:“蘇納去了廣州,那不得死了?”

  “哈哈木將軍和噶來額真都死在廣州了,這蘇納還能不死……喝酒喝酒,好好的說這死人做什麼。”

  兀兒特悶聲放下酒碗,心裡有些堵得慌,那廣州和江甯的滿城可都是被太平寇給屠了的,八旗老少不知死了多少。也不知這幾年大清是不是流年不利,睿親王那會無往不利,可他一死,先是孔有德和尼堪,後是尚可喜、濟度,再加上前陣的旗主岳樂,大清接連陣喪親王,長江以南精華之地也幾乎丟個精光,領軍的也都是些宗室的瓜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兀兒特很是感觸,信王多尼和平郡王羅可鐸連吳三桂是否真反都沒有確認,就放棄貴陽一路灰溜溜的逃回保寧,這要放在多爾袞那時,別說是郡王了,就是親王也得法辦砍了腦袋去。可皇帝倒好,竟然只是下旨訓斥,並未將兩個郡王如何,相反卻對在江南殉國的王公將領們百般怒駡,遷連他們的家眷,這般處事,滿州上下哪個不寒心!更讓人詬病的是,皇帝對八旗一碗水端不平,有什麼好事都是兩黃旗的,壞事全是其他旗的,朝中要緊的職位也都是兩黃旗的人,其他六旗的只能撿些兩黃吃剩下來的,這怎麼能讓人服氣?

  皇帝實在是太年輕,太年輕啊……要這般下去,只怕咱滿州人真的坐不得他漢人的江山上嘍……

  想到白日兩黃旗的人嘴臉,兀兒特越想越憋得慌,拿起酒碗猛灌一口,險些嗆著。眾軍官聽了他的話,精神頭都有些低落,遠的就不說了,就這半月來接連兩敗,滿蒙將士死了大幾千,誰又敢說下面不會再敗?仗打敗了,那就是要死人的,天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不是自己。不知不覺,這軍帳中倒是多了幾分肅穆傷感之色來。

  不想那功間色卻搖了搖頭,對眾人說道:“蘇納沒死。”

  “沒死?”

  兀兒特怔在那裡,哈哈木和噶來道噶額真都死了,蘇納怎麼可能活著。

  “他跑回來了?”邵爾岱也奇怪,這人要跑回來了,自個在京裡時怎麼沒聽說的。

  功間色卻又搖了搖頭:“他也沒回來。”

  “沒死怎麼不回來的?”邵爾岱糊塗了。

  蟒出灑出道:“被抓了?”

  “這……唉,這話不好說啊……”

  功間色欲言又止,兀兒特有些不快了,不悅道:“都是老旗的兄弟,有什麼不好說的。”

  邵爾岱被功間色這樣子也惹惱了,罵咧道:“我們雖撥到正藍旗去,可哪個不是老白旗出來的,你功間色還真把我們當外人了?……你要這樣,我們這就走人,往後你正白旗當你們的上三旗去,我們做我們的下五旗人!……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說完,起身作勢就要走,那樣子做不得假,顯是真氣著了。

  正白旗的一眾軍官忙上前抱住邵爾岱,你一句我一句勸著。邵爾岱卻只盯著功間色,功間色見狀,咬牙道:“那我便說了。不過我說的這些,大夥在這帳中聽過就算,要傳出去,俺功間色腦袋可不夠砍的!”

  功間色這麼一說,就連兀兒特也覺奇怪了,不知道功間色要說的是什麼事情,後果會這麼嚴重。一個個更加好奇了。

  功間色坐在那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定了定神,緩緩掃視了兀兒特他們,這才說道:“蘇納不但沒有死,這會在明朝那邊還發達了,他被明朝的皇帝封侯了。”

  “封侯?”

  諸軍官都是一驚,邵爾岱更是驚得合不攏嘴。他們不能不驚,因為封侯這種事是他們這些滿州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滿清的爵位分為三種,分別是宗室爵位、異姓功臣爵位、蒙古爵位。宗室爵位自然是分給愛新覺羅家的,兀兒特他們雖也是滿州,可不是愛新覺羅家的,所以這爵位他們沾不得邊,愛新覺羅家的卻是一出生不問男女都有。

  蒙古爵位和兀兒特他們也沒關係,他們能夠奔的前程只能是異姓功臣爵位,這爵位又分為公、侯、伯、子、男、輕車都尉、騎都尉、雲騎尉、恩騎尉九等。而這九等爵位,每一個臺階都可能讓他們終生止步。一般旗內他們攢軍功叫掙前程,半個前程就是第八等的雲騎尉,一個前程就是騎都尉,可往往他們賣命幾年也掙不得半個前程,原因不外乎出身的緣故。很多佐領終其一生可能就只得能個騎都尉的爵位,就兀兒特現在是參領了,可身上的爵位不過是個輕車都尉,想要授上男爵,估計得他死之前才能有。所以一聽從前的第四佐領蘇納在明朝那邊都被封侯了,兀兒特他們能不驚,能不羡慕?那蘇納在旗裡的時候不過是個雲騎尉的佐領啊,他一輩子都別想封侯!

  “這事你從哪聽來的?”兀兒特儘量平復心中的震驚,想問明白。

  “這事是真的?”

  邵爾岱他們也一個個緊盯功間色。

  功間色沉默片刻,開口道:“是蘇納派人告訴我的。”

  兀兒特一愣:“他為何要告訴你?”說完,卻恍然大悟,失聲道:“他要你投明?”

  功間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蘇納在太平軍那裡改了漢名王泰,被封新安侯,現領軍鎮守蘇州的事和兀兒特一干人說了。他說完之後,二十多個正藍、正白出身的滿州軍官都沒有說話,帳中一片安靜。

  半晌,蟒出灑出吐出了嘴裡的羊骨頭,悶聲道:“蘇納真是走了狗屎運,竟然封侯了。”

  功間色低頭看著酒碗,邵爾岱他們也同樣默默的看著桌上的酒碗。正白旗另一個佐領嶽得濟長長吐了口氣,對兀兒特道:“其實蘇納走的這條路,咱們未必就走不得了。說實在的,我們這些老白旗的人,這些年旗內哪個待見我們?”

  壯大門都海冷笑一聲:“不是旗內哪個待見我們,是皇上他不待見我們。”

  兀兒特聽了這話,想反駁什麼,但白日的事,卻讓他怎麼也駁不了。

  功間色抬起頭,對兀兒特道:“兀兒特,我把砍腦袋的話告訴你了,你什麼意思?”

  “我?”

  兀兒特剛要說話,邵爾岱卻一拍桌子,罵道:“他娘的,咱們本來就是白山黑水的漢子,不是他愛新覺羅家的奴才,真要有好前程,咱們憑什麼不能幹!”

  “咱們祖輩哪一個是心甘情願替他愛新覺羅家賣命的?他愛新覺羅家當年殺了我們多少人?憑什他愛新覺羅家就能當皇帝,就能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撒尿,咱們就能忍著受著?”嶽得濟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蟒出灑出卻問道:“功間色,明朝許咱們什麼好處?”

  蘇間色沒有說話,而是朝查克丹打了個眼色,後者點頭會意,急急出帳,不一會便捧著兩個盒子進來。

  “打開!”

  功間色讓查克丹將右手一個盒子打開,蟒出灑出以為裡面是金銀珠寶,卻不想是厚厚一堆印有文字和契花的票紙。

  “這是什麼?”

  蟒出灑出漢字識得不多,但卻看得懂這些票紙上印有數字。兀兒特伸手取出幾張拿在火光下看,卻見上面印得是五千元、一萬元等字樣。

  功間色解釋道:“這是太平軍的銀票,蘇納讓人送來的,總計三十萬銀元。”

  “三十萬銀元?三十萬兩銀子?!”蟒出灑出驚得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功間色點了點頭:“這些銀元是給咱們的,事成之後還有一半。另外那個盒子中是太平軍給咱們的空白空憑,只要咱們願意起事,北地的官,總兵以下任我們填。”說到這,功間色頓了一下,從那疊銀票最下面一張抽出一紙文書,對眾人道:“這文書是明朝的齊王殿下親擬給咱們的,只要咱們落了名字,按了手印,事成之後憑此文書酬功授爵。”

  “絲!”

  一眾滿州軍官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功間色手中的文書上,一個個眼睛通紅。

  嶽得濟趁熱打鐵,鼓動眾人:“按了這手印,我們就是大明的官!封侯封伯,總比在旗下被人當狗看的好!”

  “按了,娘的,在明朝當官發財,總比被兩黃的雜種欺負的好!”

  壯大門都海、對大拜、糾兵官阿爾必等正白旗的軍官二話不說就上前簽了自己的滿語名字,然後在查克丹手中的紅泥盒上用力一按,重重壓在那文書上。

  邵爾岱和蟒出灑出等正藍旗的軍官也蠢蠢欲動,他們本就被兩皇旗的人欺壓得很,現在明朝開出這麼好的條件,由不得他們不心動。可兀兒特沒動,他們雖想簽,也只能看著兀兒特,等他發話。

  功間色和嶽得濟等正白旗軍官對視一眼,問兀兒特:“我們兄弟拿真心待你,有好事想著老白旗兄弟,兀兒特,你怎麼說,給個痛快活!”

  兀兒特深深呼吸一口,起身對功間色他們道:“這事能幹,可做了這事,咱們家人怎麼辦?”

  這一說,邵爾岱他們頓時遲疑下來,對啊,他們要是起事投明,北京的家人豈不是就完了?!

  嶽得濟卻冷笑一聲,對兀兒特道:“皇帝死在這,北京還是他愛新覺羅家的?”

  “嗯?!”

  兀兒特雙眉微皺,旋即猛的鬆開,從查克丹手中接過那份文書,也不看,提筆就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做了!”

  邵爾岱等正藍旗軍官哪個還猶豫,紛紛上前簽字。

  “我等本就是大明世襲官軍,受老奴挾持反明,今大明中興,我等奉大明真天子,以為百世之功!”

  “幹!”

  一眾簽字要造反的滿州軍官人人臉色通紅,端起酒碗在帳中一飲二淨。

  ……

  下了兩日的雨終於是徹底歇了下來,儀真河上只有冷風吹拂。北岸邊的蘆葦叢中,有燈籠亮了三下,旋又息滅。很快,一艘小船駛了過去,夜色中,一個留著辮子滿州軍官上了小船。船很快消失在河上。

  “大帥,北邊來人了。”

  睡夢中的周士相被親衛姚文龍叫醒,一聽北邊來人,心中一動便往帳外跑,以致於到了帳外才覺兩腳奇冷,竟是連鞋都沒穿。

  “奴才功間色見過殿下!”

  “起來,起來,快起來!”

  周士相高興的扶起跪在地上的功間色,將他迎入大帳。從功間色中接過那張落滿名字和手印的文書後,周士相忍不住笑了起來,對功間色道:“若能滅虜酋,爾可為建州衛都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6章 大幕拉開

  高旻寺位於揚州南郊運河與儀揚河交匯處的三汊河口,與鎮江金山寺、常州天寧寺、寧波天童寺合稱禪宗四大叢林。相傳此寺創建于隋代,屢興屢廢,且數易其名,弘光元年清睿親王多鐸率部南下渡江時,曾將此寺僻為王帳所在。順治八年,兩河總督吳惟華於三汊河岸籌建七級浮屠,以紓緩水患,名曰“天中塔”。這座天中塔也是方圓數十裡的最高建築,站在塔頂之上,淮揚大地一覽無遺,運河風光也是淨收眼底。

  兩天前,周士相就移營至高旻寺,他早就看中了寺中的高塔。寺中的和尚們都被趕走了,寺中的廂房全部被軍部的參謀們佔用,塔頂上也早早部署了手拿千里鏡的瞭望兵,一旦發現清軍有什麼動作,軍部就能立即將情報匯總,做出有效的分析。當然,這塔上看得再遠,總有局限,所以探馬還是如從前一樣一隊隊的派出去,要不然鐵定有抓瞎的地方。

  “大帥在哪!”

  “在塔上!”

  軍部官郭雄拿著右翼新一鎮剛送來的急報匆匆奔上了塔頂。新一鎮是馬鷂子王輔臣的部隊,雖說掛了個新字頭,不過戰鬥力卻不下老四鎮,最重要的是,新一鎮還有一支800人建制的騎兵。瓜州之戰後,原隸各鎮的騎兵都被抽調統歸軍部指揮,也是周士相為決戰留下的預備隊,然而新一鎮的騎兵卻沒有被調出,這其中原因自然是王輔臣高超的騎戰本領,所以給他留幾百騎兵,絕對能讓新一鎮變得更強,讓右翼也更堅固。

  王輔臣的新一鎮現在高旻寺東南十二裡的吳莊、陳套一帶集結。新一鎮的任務是保證運河水路不被斷絕,並和於世忠的第五鎮作為兩把尖刀牢牢頂在兩翼,保證並減緩中軍的壓力。

  王輔臣報稱他的前鋒已經和清軍的探馬接觸,雙方展開了幾場廝殺,各有勝負。相較前兩天,清軍今天的探馬活動頻繁,且數量也多,王輔臣估計,今天三灣清軍很有可能大舉出動,提請軍部作好應對。

  周士相一邊負手往塔下走,一邊說郭雄說道:“功間色和兀兒特也說福臨催促鼇拜早日決戰,現在風雨停了,三萬多蒙古兵也趕到了三灣,恐怕今日真是決戰之時。再等下去,福臨都要坐不住了,我估計他還急著想回北京去看他的愛妃董鄂呢。”

  “大帥,那些滿州人能信得過?”

  郭雄對於周士相用重金高官收買的滿州人會不會如約而動心存疑惑,或者說持保留態度,因為他總覺得像蘇納那些滿州人是被俘之後,走投無路才降的太平軍,而功間色那些滿州軍官卻一被收買就答應投降,給人的感覺不靠譜。

  “是真降,還是假降,打起來不就知道了。”周士相笑了笑,“打鐵還需自身硬,你也不要將希望都放在那些反水的滿州人身上,他們答應是答應了,不過開戰之後總會觀望一下,咱們要做的就是先狠狠殺上一批,這樣他們就會知道投咱們是很明智的做法了。”

  “大帥說的對,打鐵還得自身硬……”

  郭雄這邊又將第五鎮發來的情報簡單說了,周士相一邊聽,一邊做出指示,很快就從塔中走出。此刻,塔頂上方插著的齊王大旗,遠處的清軍看得十分清楚。風停了雨也停了,但空氣中卻似乎彌漫著一股騷動的味道。

  三灣清軍大營,一隊隊的軍馬在各級將領的帶領下策馬奔出大營。高旻寺太平軍方面,同樣一隊隊軍馬賓士往來。方圓數十裡範圍內,到處是兩軍互派的探馬,也時不時看到一道道炊煙升騰而起。

  千戶那木圖帶著本部騎兵作為全軍耳目,已經和清軍的哨騎廝殺了幾場。清軍探馬派的比太平軍多,在幾處主要地點內,太平軍的探馬根本近不得,只能遠遠觀察兩眼便行返回。有些地方清軍則讓太平軍遠遠看兩眼都不行,一旦發現有太平軍的探馬過來,清軍就會派出騎兵追擊他們。現在那木圖身後就有一隊不下百人的清軍騎兵正在緊咬著他。與此同時,東北方向又有一隊清軍騎兵正向這裡奔來,看旗號,好像是鑲藍旗的蒙八旗探馬,人數大概有三四十人。

  被清軍騎兵追了片刻後,那木圖突然打馬停了下來,正在追擊他們的清軍見狀,都是驚疑,紛紛翹首朝四周張望。果然,視線中,有一隊太平軍騎兵正在打馬奔來。那隊太平軍騎兵足有數百騎,領頭的是一個黃馬白袍的將領。

  馬鷂子率部一到,就勒馬加速,要上前和清軍騎兵廝殺一場。他身後那些騎兵有滿州人,有蒙古人,也有漢人,這會都是一個個鬥志昂揚。都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馬鷂子王輔臣這個主將實在是太能打,以致於跟著他的這幫兵們也都一個個鼻孔朝天看,目中無人的很。哪怕他們當中不少人就是從前的清軍,但現在眼裡,天老大,地老二,他們老三了。

  清軍方面已經知道太平軍有騎兵,且知道太平軍的騎兵有很多蒙古兵存在,甚至滿州兵存在。但因為不知道這些人的具體姓名,所以順治在聽說這件事後,就是想懲罰那些降賊的滿蒙兵,都不知抓誰。他總不能把南下的滿蒙大兵家眷全抓起來罰為旗下奴吧。

  追擊那木圖的是一隊滿州正黃旗騎兵,領隊的是佐領格坤。從東北方向趕來的是蒙古鑲藍旗,領隊的是佐領海三岱。他們發現太平軍有大股騎兵出現後,並沒有就此嚇得退散,而是合兵一處,擺出了戰鬥隊形。

  一見清軍沒有跑,反而要戰鬥,王輔臣心下一喜,他別的不怕,就怕這些清兵跑。倘若來得是數千滿蒙騎兵,馬鷂子再藝高人膽大,總會發虛,可就這不到兩百人,他要不上前吞了他們,也枉被人稱為馬鷂子了。

  王輔臣率部猛衝,格坤和海三岱擋不住,兩百滿蒙騎兵頓時被殺散,海三岱也中刀墜馬被太平軍的戰馬踏死。格坤領著殘兵脫離了和太平軍的接觸,卻仍就沒有跑。王輔臣覺得奇怪,從馬上探身張望,發現有好幾隊清軍騎兵正往這裡打馬過來。旗號也多,有兩黃,也有兩紅的,人數粗略估計怕有上千人。

  援軍到來,格坤終是鬆了口氣。那些趕到的滿蒙騎兵見太平軍不過幾百人,當下幾個將領就喝喊著指揮部下沖了上去,要將這隊太平軍騎兵圍殺掉。

  王輔臣眉頭微皺,他想了想,將兵迅速合攏在一起,不管清軍是不是還有更多騎兵趕到,他都要率部先衝殺他們幾陣,讓他們的軍心士氣受到打擊。七百多太平軍騎兵排成鋒矢衝擊陣勢,在王輔臣的帶領下再次揮刀喊殺向前,如一柄利箭般一下鑿穿清軍佇列,再向兩翼席捲,短暫功夫,清軍便又是百余騎墜馬,而太平軍的傷亡不過二十多人。王輔臣長槍之下罕有敵手,其手下的兵在他的鼓舞下也是殺出性子,頭一次參戰的內蒙兵們一個個忍不住大罵,不是說南蠻子沒有騎兵,就是有也弱得可以,怎麼這麼厲害的!

  “後退,後退!”

  科爾沁右翼前旗多羅郡王鄂齊爾見明將太厲害,明兵也凶,自家傷亡不小,便下令後撤,等後面大隊兵趕到再聚殲這支難纏的明軍。見清軍後撤,王輔臣哪裡肯放過這難得機會,忙打馬率部沖上。

  兩方若都是步兵對戰,哪怕一方戰鬥力低於另一方,但只要指揮的將領有足夠勇氣,軍紀也夠森嚴,士兵們能夠被約束住,那麼總能和敵軍相持一陣,最後實在約束不住士兵才告潰敗。而在潰敗中被敵兵追擊斬殺的傷亡,才是一場戰鬥最大的傷亡。騎兵對決卻是不同,不僅要看馬上本事,更要看佇列配合,一旦被敵兵沖散,那就很難再合在一塊。而被打散的騎兵,就是再悍勇,也只是各自為戰,註定會被集團衝殺的敵人宰殺怠盡。

  滿蒙兵們在後撤時被王輔臣帶人截住上百人,一番砍殺,泥濘的地上就多了上百具屍體出來。王輔臣得意洋洋,欲要再追,擴大戰果,可耳畔卻傳來號角聲,他勒馬立定,遠遠觀望,發現大隊清軍騎兵正往此時疾奔而來。在他們的後面,還跟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步兵。

  “是韃子大隊,撤!”

  王輔臣見清軍主力殺到,二話不說打馬掉頭就跑。他勇敢膽大是不假,但可沒膽大到領著幾百人去衝擊上萬步騎的清軍大隊。真那樣做了,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報,新一鎮遭到清軍攻擊!”

  “報,第五鎮遭到清軍攻擊!”

  “報,第一鎮遭到清軍攻擊!”

  “……”

  不到半個時辰,一處處急報就到了周士相案首,他帶人上了天中塔,拿過千里鏡向正北方向第一鎮的防線看去,發現數以千計的清軍步兵正如潮水般的衝擊第一鎮的防線。

  “大戰開始了,傳令各鎮,總旗死了百戶上,百戶死了千戶上,千戶死了指揮上,全死了,我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7章 戴家莊

  臘月二十二日,五萬余滿蒙騎兵、七千漢軍、三萬餘綠營兵在領侍衛議政內大臣鼇拜的指揮下從三個方向向太平軍發起猛攻。

  左翼,以多羅貝勒常阿岱為首,麾下有滿州正紅旗四個牛錄、鑲紅旗三個牛錄,正黃旗一個牛錄,計滿兵2380人;科爾沁左翼後旗多羅郡王額森部2000內蒙兵,漢軍佟國維部2000余,宣府總兵剛阿泰部綠營兵3000余、河南總兵孟熊弼部4000余,計步騎一萬五千有餘,內中漢軍有炮48門。

  常阿岱是禮親王代善之孫、父親是貝勒滿達海,按制,他本應承襲禮親王的爵位,其在順治九年也的確襲封巽親王。不過去年底,卻因其父滿達海之罪被順治下旨降為貝勒,禮親王世襲爵位由代善之孫康郡王傑書承襲。

  佟國維是一等公佟國賴次子,其兄就是在卞家河口戰死的佟國綱。阿剛泰則是在廣東殉國的總督李率泰三弟,其父親便是李永芳。孟熊弼是原在天聰年間降金的明朝副將、後出任清朝三邊總督的孟喬芳之子。

  常阿岱軍按部署從西北方向向高旻寺發起進攻,卻在只有百余戶房子的小村莊戴家莊被太平軍第五鎮牢牢擋住,雙方兩萬餘人就在這巴掌大的地方展開了一場大戰。

  剛阿泰和孟熊弼督率綠營猛攻第五鎮防線,在後方漢軍火炮的支援下,第五鎮在戴家莊部署的第一道防線失守。成功攻破太平軍的第一道防線後,常阿岱大喜,立即命令漢軍佟國維部跟上,以求趁勝再破太平軍的第二道防線。豈料兩千餘太平軍卻在第一和第二道防線間的空地和清軍死戰不退,他們以小隊為戰,展開熟悉擅長的“鴛鴦陣”形,在長短兵器的配合下,將突入的清軍不斷迫回。

  見剛阿泰他們有可能被趕出來,常阿岱立即下令額森部騎兵沖進,一鼓作勢擊潰這支死戰的太平軍。發現清軍騎兵動了後,一直持刀在“戚”字大旗下不動的於世忠拔出了刀,瞬間,第五鎮攜帶的30多門火炮向著沖馳過來的清軍騎兵疾轟而去。炮彈的呼嘯聲中,不時有蒙古兵連人帶馬向後飛去。

  “嗚嗚”的號角吹響,第五鎮乙旅兩千多將士在號聲中從防線中沖出,用最短的時間組成了陣列,卻不是他們擅使的“鴛鴦陣”,而是步軍操典要求的方陣戰術。“鴛鴦陣”適合小隊作戰,無法應對騎兵的集團衝鋒,集中火器的方陣戰術無疑能夠承擔這一任務。前方的甲旅為後方列陣的乙旅爭取著時間。

  乙旅列陣完畢後,遠遠看去,陣中長短兵器參差不齊,但隊形卻十分整齊,帶來的威懾力讓正和甲旅廝殺的清軍感到驚詫。

  “前進!”

  乙旅旅校,同時也是第五鎮副將李匡明拔刀向前,很快他的命令就被一聲聲指導士兵前進的嗩呐聲代替。兩千多太平軍如同一人般,整齊緩步向前,黑壓壓開來,讓突進來的綠營兵倍感壓抑。正率部衝殺過來的科爾沁多羅郡王額森也慎重起來,他大聲的呼喝傳達命令,衝鋒的蒙古兵立即盡可能的調整了速度,隊形比先前要密集一些。

  乙旅和蒙古騎兵同時在接近。蒙古騎兵的馬速開始加快,背負弓箭的蒙古兵已經開始將箭枝搭在弓上。

  “停!”

  “火銃檢查!”

  “準備!”

  持統的士兵將火摺子取出,在空氣中吹了幾下,立時燃起來。他們小心的檢查了火繩子,然後把火繩夾在掛鉤上,將火銃平端起來,緊張的看著前面衝殺過來的清軍騎兵。進入一百步距離後,蒙古兵開始將手中的箭枝朝著前方射了出去。

  “豎盾!”

  幾乎是同時,太平軍方陣中持挨牌的士兵將手中盾牌舉上頭頂,為自己,也為同伴遮擋落下的箭枝。“嗖嗖”聲中,不時有士兵中箭倒地,他們被弓腰持短刀的同伴迅速拖到後面,所留下的空位也很快被新的人補上。

  “聽命令!”

  “點火!”

  蒙古騎兵進入八十步的距離後,三百多支火銃齊齊開火,黑煙彌漫中,就見沖上來的蒙古兵人仰馬翻,倒下了上百騎,慘嚎和馬嘶響成一片。後面的蒙古兵就在這哀號聲中繼續向前沖來,這些來自口外的蒙兵從來沒有和太平軍交過戰,他們對明軍火器的認知還停留在十幾年前。他們以為撐過對手的第一波發射,後面就能任他們宰割,不想,還沒沖上幾步,對面的太平軍火銃又打響了。

  “砰砰砰”,連續四輪齊射後,太平軍的陣形突然一變,數百名披甲的士兵端著長矛一隊隊的向前衝殺。蒙古兵的隊形早被太平軍的火銃打得稀稀落落,他們陣中還處於混亂之中,太平軍的矛兵就上來捅他們了。

  矛兵上前之後,後面的銃兵快速的裝填火藥,指揮官們雙眼死死盯著被長矛兵剌捅的蒙古兵,以便捕捉最佳的戰機。蒙古兵死傷不下三四百人,這麼多屍體和無主戰馬在陣前,讓他們衝鋒的速度降了下來,額森大聲傳著令,蒙古兵們紛紛兜到兩側,開始用弓箭射殺拿矛的太平軍。雖然持矛兵都披甲,但在蒙古兵密集的箭雨中,不時有士兵被射中,有的直接一箭射中面門,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撲倒在地。有的士兵肩頭中箭,無法再持長矛,只得捂著肩頭倒在地上。

  第五鎮除軍官和鎮衛,士兵們所披的都是改良過的棉甲,比清軍的棉甲要強,但再強也仍是棉甲。蒙古兵射出的箭枝能夠很輕易的破開他們的甲衣,在己方遠端火力沒有支援上來前,長矛兵們只能硬生生的忍受四面八方射來的箭枝。

  看到太平軍的矛兵隊形已亂,額森笑了起來,揮手示意族人們可以上前宰殺他們了。數百蒙古兵吼叫著催動馬匹,揮舞長刀向著太平軍沖了上去。

  “向前二十步!”

  望著那些不斷倒下的矛兵,李匡明心如刀割,但卻不能下令沖上前去救他們,只能死死咬牙,沉聲下令銃兵緩步上前。隊形絕對不能亂。

  一步、兩步……

  行進到二十步時,嗩呐聲噶然而止,“砰砰”的火銃再次齊射而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3

第848章 小爺,你不要命了!

  在第五鎮火銃的輪射打擊下,額森部蒙軍傷亡慘重,不得不從戰場撤出,但第五鎮卻未就此奪回戰場主動權,反而陷入清軍步兵大隊的鏖戰之中。

  第五鎮在瓜州水營和卞家河口兩戰傷亡一千多,有兩個營缺員一半,因此當面清軍的兵力整整比第五鎮多了兩倍。雖有戴家莊防線可依託,但在清軍的不斷猛攻下,第五鎮傷亡也漸漸大了起來。畢竟從渡江以來,第五鎮就連續作戰,不打仗就行軍,不行軍就在紮營挖工事,一天也沒有休整過,這人再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這等煎熬。這也是為何於世忠極力反對在卞家河口大捷之後還要北進和清軍決戰的原因之一,因為從上到下,將士們都吃不消了!

  沒有休整和補充的後果在大戰前還看不出來什麼,大戰一始,這後果就立刻是顯現出來。於世忠看到,不少正在廝殺的士兵突然手腳一滯被清兵拿矛剌穿,有的戰著戰著就得停下來直喘氣。

  於世忠搖了搖頭,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他當初沒有堅持。現在他只能咬牙撐下去,將旗所在,便是他於世忠所在,哪怕是他於世忠魂兮歸去之地,他也得釘在這裡!

  常阿岱下了嚴令,漢軍和綠營不得後退一步。佟國維和剛阿泰等清將領將壓力層層下壓,滿漢督陣隊就差赤膊砍殺。數千北方來的綠營兵在屍體堆中一點點和前推進。他們不能不拼命,因為後方滿州大兵們正在看著他們。

  戴家莊北,上萬人混殺在一起。滿州鑲紅旗的三個牛錄從側翼逼近,他們沖散了一個衛的太平軍,但是那些被沖散的太平軍卻沒有就此潰逃,而是以小隊結合,死命的反擊清軍。這等堅強,令得滿州兵既震驚又佩服,他們從未遇到過傷亡過半,成隊被沖散的明軍還能再次聚合起來。如果說有,那恐怕也就是他們的父祖在三十多年前的渾河看到過吧。

  這幫南蠻子倒是群漢子!

  統領這三個鑲紅旗牛錄的滿州協領吳庫忍不住贊了一聲,贊過之後,卻是隨手一刀砍下一個南蠻子的腦袋。

  ……

  “父親,孩兒去擋滿州韃子!”

  看到側翼一支打著鑲紅旗號的滿州兵沖了過來,威脅到了甲旅和乙旅的後方,前幾日才被提為鎮衛百戶官的於佑明大吼一聲,不待父親說什麼,就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胯下坐騎吃痛,長嘶一聲,奮揚蹄,箭一般的疾馳而出。

  “小爺!”

  於家家生子出身的鎮衛總旗王國泰見狀,嚇得帶一百多鎮衛騎兵緊緊跟上。鎮衛騎兵是各鎮直屬鎮將的親衛兵馬,選的都是各營悍勇之卒,平日承擔掌旗、護衛、傳令、探馬職事。輕易鎮衛兵是不動的,只要動了,就說明這仗已打到白熱化,不得不上了。

  看到兒子不等自己發令就打馬奔出,於世忠有些惱怒,但也知叫不回兒子,這會,他也是顧不得兒子了。清軍攻的太猛,自己手上的兵馬恐怕很難擋住,萬一因第五鎮之敗導致中軍會戰失利,他於世忠便是千古罪人!

  只是在牽掛戰事同時,他的手卻緊緊捏著一枚玉佩。那是他死去妻子的物件,要留給她將來媳婦的物件。

  “弟兄們,看好小爺,殺韃子啊!”

  隨著王國泰的吼聲,鎮衛騎兵們都咬牙打馬疾奔。戰馬奮力厥著四蹄,馱載著主人,勇敢向前。

  上百勇士如一柄利箭剌向了滿州韃子。

  ……

  “對面的太平寇是何人指揮,倒是個有本事的,傳令下去,若能生擒此人,先不要殺。”

  漢軍和綠營還在和太平軍糾纏在一起廝殺,常阿岱卻對太平軍的將領生了欣賞之意,尋思著若能活捉這個明將,不妨勸降於他。但他等了許久,漢軍和綠營也沒能進一步推進,仍是被太平軍牢牢擋在他們依託戴家莊修建的第二道防線前。

  耳畔裡,銃聲和炮聲炸得“嗡嗡”響,不時還能看到太平軍將一種爆炸物扔出,一炸就傷一片。

  想到鼇拜的囑咐,常阿岱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本是親王,結果卻因父親滿達海當年之罪,被降為了多羅貝勒,這讓他如何甘心。這一戰或許就是他一個機會,濟度、岳樂都死了,多尼那小子也膽小如鼠,倘若他能立下大大戰功,恐怕小叔叔對他就要瓜目相看,將禮親王位還給自己吧。

  “叫莫洛洪去奪了那賊將的旗子。”

  “喳!”

  立時就有戈什哈領命前去傳令。莫洛洪是正紅旗副都統,常阿岱讓他去奪明軍的將旗,那自然是讓他不要再觀望了,帶領正紅旗的滿州兒郎去建功立業吧。這仗打到現在,那幫太平寇想來也快撐不住了,這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讓滿州子弟來吧。

  從南邊逼過來的鑲紅旗三個牛錄在協領吳庫的帶領下先是沖散了一衛太平軍,殺乾淨那些還試圖反抗的太平軍後,打馬向著混戰在一起的戰場沖去。半路,卻遭到一支百餘人的太平軍騎兵奮勇阻攔。

  於佑明領著這百余條鎮衛好漢,和三個牛錄的鑲紅旗滿州兵廝殺在一起,鎮衛不斷的戰死,滿州兵也不斷的墜馬。然而更多的滿州兵正向這裡疾馳而來。

  王國泰眼見於佑明不顧危險,幾次要被清軍傷著,急得不得了,於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苗,要是戰死了,他對不起于大哥,也對不起於家死在渾河的幾位叔伯。

  “小爺,回來!”

  王國泰大聲叫喊於佑明回來,可他叫的聲音很大,於佑明卻一句也聽不到。他的眼睛早已充血,他的長槍也早已染血,他的虎口上更有血跡,卻是剛才和一個滿州兵對戰時被對方傷到了。

  “都跟我上!”

  眼看小爺被滿兵包圍,王國泰也急眼了,大呼一聲,帶著三十多個渾身浴血的鎮衛鼓起氣力沖了上去。這三十多鎮衛騎兵人數雖少,可不要命的往前沖,聲勢也嚇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1:54

第849章 滿韃無人

  “去死!”

  王國泰斬馬大刀向著一滿州兵面門重重砍去,寒光之下,一張稚嫩無比的臉蛋滿是驚恐。

  “噗哧!”

  大刀入肉切骨,15歲的安塔錫不敢置信的看著南蠻子將刀從自己腦袋上拔出,他的視線在血水噴出那刻一下變得模糊。身子從馬上墜下之後,他腦海中盤旋著額娘的臉龐。

  三十多個鎮衛在王國泰的帶領下,奮勇砍殺著滿州韃子。接連殺了三個滿州韃子後,王國泰募的發現他刀下的滿州韃子怎麼一個個都那麼年輕的,不,應該說一個個怎麼都是小孩子的?

  於佑明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雖然他也年輕,他過完年才18歲,可和他交手的卻是比他還要小的小韃子!並且,他們殺人的本事都很差。

  滿韃無人?!

  於佑明意識到什麼,他有些驚喜,可驚喜卻在轉瞬間消逝,不是他發現他看到的不是真的,而是此時他的左近已經沒有幾個同袍,全是那些拿刀持槍的滿韃子。

  “啊!”

  於佑明揮槍橫掃,聚在他身邊的幾個鎮衛也是奮勇廝殺。戰事打成這個樣子,哪怕他們想跑都沒了退路,倒不如像個男人一樣拼到底。

  “小爺,小爺!”

  王國泰一邊縱馬向滿兵群中沖,一邊大聲疾呼。於佑明終於看到了這個從小將他養大,比父親陪伴他時間還久的叔父,他下意識的猛拽馬頭向著王國泰迎去。

  滿州兵們被突進來的這幾十個太平軍騎兵攪得大亂,一些滿兵竟然就此有些失據,令得協領吳庫大怒,但卻罵不出口,因為這些年輕人現在就是滿州的中堅,也是滿州的未來。

  誰都不是一從娘胎出來就能殺人的,年輕人總要鍛煉,今日便是要他們見識到他們的父祖是如何在戰場上廝殺,是如何為他們賺取今天的一切的!

  見了血,才能叫男人!

  殺了人,才叫滿州!

  “殺了他們!”

  吳庫大聲呼吼,帶著鑲紅旗的滿州子弟層層圍殺那些太平寇。

  “小爺,賊韃子太多了,你趕緊撤出去,快!”

  王國泰見滿韃太多,呼吼著要於佑明趕緊撤。於佑明卻堅持不肯撤走,說要走就一起走。王國泰拿這個小傢伙沒有辦法,只得暗自大罵老於家的人都他娘的強!當年那幾個崽子要是不強著非去渾河,他們能死在遼東嗎!于佑明他爹不強,老夫人和夫人她們會死嗎!于家滿門六十餘口會叫清兵殺得一乾二淨嗎!

  強,都他娘的強!

  罷了!

  王國泰猛一閉眼,又猛的睜開,臉上滿是鮮血,卻不知是他的還是滿韃的!

  “殺韃!”

  王國泰咬牙大吼,斬馬大刀一下又一下劈砍著,當面幾個年輕的滿韃見狀,竟是嚇得不敢靠近他。然而,滿兵卻是太多了,足足數百人圍著他們幾十人,他們再悍勇,恐怕今日也是走不脫了。

  “為大明而死!”

  於佑明突然叫喊了一聲,他知道自己沖不出去了,他沒有去看父親所在的方向,他只盯著眼前的滿韃子。

  於家的人,註定死在戰場!

  忠臣無後,是悲劇,也是對一個姓氏最大的褒揚,萬古流芳的傳誦!

  “殺啊!”

  殘存的鎮衛們嘶吼著左沖右突,每一個墜馬的鎮衛都會拉上一個或兩個甚至更多的滿兵為他們陪葬。

  滿州兵被這些死前還要瘋狂的太平軍嚇壞,有些年紀小的滿兵用還沒有變聲的嗓調大聲“啊啊”叫聲,如小孩子般剌耳。吳庫恨鐵不成鋼,也不能再讓這些年輕的滿州子弟死傷下去,他親自帶著戈什哈沖了過來要解決這些瘋狂的南蠻子。然而在他戰馬離一個南蠻子還有幾步的時候,一顆炮子卻從天空落下。呼嘯,旋轉的炮子一下砸在他的馬頭上,帶著馬頭又向他的肚子砸去,又飛速向著後方跳落而去。

  “啊!”

  一個年輕的滿兵被眼前協領的模樣嚇壞了。吳庫仍在馬上坐著,馬頭卻不在。他的肚子好像被人剮了一個大洞,腸子一條條的搭在馬背上,一顆不知是胃還是心的內臟吊在那空洞洞的肚子中。

  “撲通”,無頭的戰馬重重僕地,馬上的吳庫也重重向前傾去。倒下瞬間,所有的內臟器官都從大洞中掉落。

  那些從來沒上過戰場的滿兵們饒是剛剛接受了血腥味,接受了斷臂殘肢,接受了生死一線,可卻無法接受這大活人的內臟從肚子中一個個掉下的場景。不少滿兵嗓子眼不由自主的就要東西湧上來,竟然不顧敵人就在身邊,就在馬上嘔吐起來。

  又是幾顆炮子落下,驚得滿兵不住打馬躲避,此時喊殺聲從滿兵右後方傳來。後面的滿兵轉頭看去,一隊數百人的太平軍手持著長長的不知何物的兵器和長矛向著他們沖來。沖上來的太平軍用狼憲、用長矛,用刀砍,和馬上的滿州兵廝殺在一起。不時有失去兵器的太平軍緊緊抱住馬上的滿兵大腿,忍受著身上被滿兵用力砍的巨疼,用盡最後的力氣死命的將滿兵往下拽,只為能夠將他拖落馬。

  吳庫的死讓這三個鑲紅旗牛錄滿兵竟一時大亂起來,那些太平軍也亂,他們沒有隊形,只瘋狂的沖上來和滿兵死戰。一個個滿兵不斷倒下,一個個太平軍也不斷倒下。

  佐領海魯渾沖過了那些糾纏死鬥的太平軍,他的長刀直直的指向於佑明,他要砍下這年輕南蠻子的腦袋,因為他發現這些太平寇之所以瘋狂來攻,和這個年輕南蠻子有很大的關係。很可能,這年輕南蠻子是太平寇的大人物。或許殺了他,這些瘋狂的南蠻子就會感到恐懼。

  於佑明此時正和當面兩個滿兵殺在一起,渾然沒有發現背後的威險。

  “小爺小心!”

  王國泰看到了這一幕,他奮不顧身從一死去滿兵手中抄起一根長矛,向那滿州佐領奮力擲去,可那矛卻沒剌中那佐領,倒是紮中了邊上一個小韃子,慘叫一聲抱著臉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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