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7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1

第790章 伏擊

  太陽的餘暉消失之前,所有兵馬終於安全的通過了險峻的地段來到了啼猿谷中。這裡樹木高大濃密,地上長滿的青草。一條溪流穿林而過,流入前方的山谷之中。地面平整而開闊,倒是一處絕佳的休息之所。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樹上蹦跳的猿猴的尖利的喊叫聲,因為這裡的樹木都是些果樹,桃兒杏兒李兒都有。此刻已近五月,樹上的這些果實雖未成熟,但已經青青澀澀可以食用。故而左近山上的猴子們聚集於此,以嫩葉漿果為食,渴了就下溪喝水,倒是它們的天堂。

  而大軍一至,驚擾了猿猴的地盤,它們固然是驚叫恐嚇不已。軍中的士兵不堪其擾,弓箭手們彎弓搭箭射殺了十幾隻後,這些猴子遠遠的躲在樹林邊緣大聲啼叫,更是吵得人不得安寧。然而疲倦的叛軍兵馬那裡管得了這些,他們抵達之後便喝飽了溪水一頭栽在草地上,片刻後整座山谷被這些疲倦的士兵橫七豎八的鋪滿,鼾聲如雷而起。

  史思明和高秀岩等將領也累得夠嗆,安排了值守的士兵後,他們各自尋了一處鬆軟的草地,也都躺下休息。不久後,出了山谷兩端的值守的士兵,所有人都昏睡了過去。

  太陽落下山去,群山肅穆,夜風吹過山嶺之間,樹葉的沙沙聲如濤聲款款。遠處林地邊緣的,被佔據了地盤的猿猴們在夜風中啼叫,叫聲宛如悲泣之音,聽上去甚是讓人毛骨悚然,但這些在睡夢中的叛軍們是根本不在乎了,他們早已進入了熟睡之中。

  山谷兩側的路口,幾處臨時的崗哨處點著篝火。數百守夜士兵還抱著刀劍強自撐著眼皮守夜。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勉強打起精神來,但篝火溫暖,夜風吹拂,周圍的一片酣眠聲讓他們的眼皮如掛了千斤秤砣一般的沉重。很多士兵心裡想著,就睡一小會便好,也不會耽誤什麼事兒。於是眼皮垂下,便再也無法睜開。

  不久後,不光是林中的兵馬,周圍警戒守夜的士兵也一個個不敵疲倦,抱著刀劍靠在樹幹上呼呼大睡了過去。疲勞擊垮了這裡的所有人。

  夜半時分,林地邊緣的山坡下方忽然傳來了猿猴們急促的鳴叫,不少士兵被吵醒,他們咒駡著翻身坐起,當聽到是猿猴的叫聲時,他們又重新躺下。有人再次睡去之前口中還咒駡道:“明日一早……老子將你們全部射殺,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腦。叫你們夜裡鴰噪。”

  猿蹄之聲變得越來越急促,像是遇到了危險的天敵一般的驚恐大叫,但這並不能讓熟睡如死的林中叛軍兵馬清醒。幾名被吵醒的守夜士兵只是探著頭瞧了瞧那些在遠處樹梢上跳來跳去的黑影,便打著張口喃喃的罵幾句後轉身不理。

  急促的猿啼聲忽然戛然而止,這是驚恐到了極致的表現,它們蹲在樹梢上睜大眼睛張大嘴巴,卻不發出任何的叫聲。順著它們的眼光看下去,但見林地邊緣的坡地上,無數條黑影正緩緩的沿著山坡往谷中摸近。

  他們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刀劍在黑夜中閃著微光,腳步輕輕的在草地上緩慢而行,慢慢的下到山谷之中。前方篝火處處,篝火旁橫七豎八黑壓壓的全是熟睡的叛軍士兵。黑影們停下了腳步,一人輕輕的擺了一下手,前方上千條黑影縱躍而上,迅速來到林地邊緣熟睡的叛軍們身邊,刀光閃爍,熱血飛迸,數息之間,幾百名在熟睡中的叛軍士兵被割斷了喉嚨。

  他們手下不停,殺了一個又一個,居然連殺數輪無人知覺,因為這些叛軍們睡的太死了,根本就對外界的異常聲響毫無反應。

  一名叛軍士兵睡在樹下的草叢裡打著呼嚕,他在做著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家鄉,抱著自己新出生的兒子玩耍逗樂。他將兒子舉在空中戲弄,兒子胖乎乎的小臉對著他笑。突然間兒子的小雞雞噴出了一股水流,正中他的臉上,熱乎乎黏答答的。他笑駡著舉手去擦,這一抬手之間,人忽然醒了。

  然後他駭然發現,在他的身旁四周,無數條黑影正舉著刀劍砍殺自己身邊的兄弟。他的嘴巴裡也嘗到了腥熱黏糊糊的東西,那不是夢中兒子的尿,那是鮮血。那是被殺死的士兵噴濺出來的熱血。因為他睡在草叢中,周圍有幾顆灌木遮擋,故而一時之間沒有被那些殺人的傢伙發現,他們居然漏掉了他。身旁士兵被殺,熱血噴到了他的臉上,這才將他驚醒。

  明白了這一切的一瞬間,這士兵張口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駭然叫聲:“敵襲,敵襲!”

  下一刻,一柄鋼刀閃過,他的脖子被砍斷,歪歪的耷拉在肩膀上,魂靈飛升,乘風而去,回家看兒子去了。

  但雖然黑影們的出手迅捷,這一聲喊叫還是將不遠處的士兵們從夢中驚醒。他們紛紛爬起身來,然後驚慌的大叫,胡亂在地上摸著,尋找著睡前隨便扔下的兵刃。

  他們的大叫也驚醒了更多人,一瞬間,整個林子裡的士兵都被驚醒。他們慌亂的起身,抓起刀槍,無頭蒼蠅一般的到處亂跑,大聲的叫嚷著。

  行跡敗露,數千條黑影快速撤離到林地邊緣的黑暗裡。叛軍士兵終於弄清楚了方向,一大批叛軍朝著林地邊緣沖來。就在他們沖到邊緣之時,弓弦聲連片響起,恐怖的嗡嗡聲中,無數隻羽箭從黑暗中直射而出,瞬間射倒了一排叛軍士兵。

  叛軍們魂飛膽戰,掉頭便往林子跑,後方無數弓箭手現出身形,手中拉弦不絕,箭支如雨朝著叛軍射去,將他們盡數壓制在林子裡。

  史思明驚慌失措的趕到林地邊緣,因為太慌亂,頭盔都歪斜著,美髯上沾著的草葉還沒抹掉,混著口水牢牢的懸掛在嘴唇下方,顯得極為狼狽。

  “怎麼回事?是王源的兵馬麼?多少人?”史思明一疊聲的發問。

  “回稟大元帥,好像不是,並非從來路上攻來,而是從山坡上下來的。趁著我們睡覺,他們偷偷的摸了進來。人數不少,恐怕上萬。”一名將領忙道。

  “上萬?”史思明吸了口冷氣。哪裡來的這上萬兵馬,當真是怪事一件。這荒山野嶺之地,唐軍怎麼會有上萬兵馬在此突襲?

  “不要慌,他們就算真的有上萬人,我們卻有十一萬,怕他們怎地?朝義,速速調集弓箭手前來壓制,和他們對射又如何?他們敢找我們的麻煩,我們便將他們全部宰了。”史思明喝道。

  史朝義連聲應諾,轉身而去,片刻後無數弓箭手聚集而來,箭雨嗖嗖朝著林子外的黑暗之中兇猛還擊。黑暗中,對面傳來連連的慘叫聲,顯然是有人中箭了。

  “壓出去,把他們全部射殺。”史思明大吼道。被王源欺負的還不夠,逃回的路上還要被欺負,這簡直太窩囊了,他決意要殲滅對面的兵馬洩憤。

  弓箭手們沖出林外,朝著山坡的林地裡亂箭齊射。山坡下方的林木上的猴群遭受池魚之殃,數十隻猴子被射落下來,屁股身上帶著箭支大聲的尖叫蹦跳,然後被更多的箭支射死。幾輪兇狠的箭雨之後,對面射來的箭支已經寥寥,完全被壓制住了。

  史思明哈哈大笑,下令步兵沖到山坡下進攻。士兵們蜂擁沖到山下的林地裡,卻發現除了幾十具屍體之外,山坡下已經空無一人。

  史思明大聲命令道:“追,追上去。”

  身旁的將領忙提醒道:“大元帥,這可不太妥當。此處山高林密,進了林子可就危險了。兄弟們又不熟悉這裡的地形,若是被伏擊了豈非不值。”

  史思明正待說話,猛聽得谷地林間叫嚷連天,史思明忙問情形,不久後消息傳來,另一側的山坡下又出現了一股唐軍兵馬,趁著大軍注意力集中在北側之敵,他們突襲而入,連殺帶射殺死了上千士兵。

  “狗賊!高秀岩人呢?在睡大覺麼?還不帶人去抵擋。”史思明大罵道。

  “一直沒看到高將軍,不知道他在何處。”士兵回稟道。

  “靠!這個蠢材。快去找到他。朝義,你在這裡盯著,我去南邊拒敵。這邊便守在林子邊緣,不要冒進深入。”史思明急促的吩咐道。

  “父帥放心,父帥莫急,父帥你要小心。”史朝義連連點頭道。

  史思明火急火燎的趕到南邊的樹林邊,但見幾名將領正帶著數千弓箭手和對面對著放箭。地上一大片橫七豎八的屍體,顯然是剛才的突然襲擊殺死了不少自己的兵馬。

  “沖上去。咱們這麼多兵馬還在這裡磨蹭什麼?”史思明大聲道。

  在史思明的嚴令下,叛軍士兵悍不畏死的沖出林子沖向山坡之下。對方顯然是忌憚他們人數眾多,呼哨一聲紛紛退回山坡上。叛軍士兵射殺了上百偷襲者,但除此之外便再無建樹。

  史思明還沒喘口氣,忽聞稟報,東邊的山林中也出現了敵蹤。敵軍悄悄摸進,射了兩輪箭便後撤,殺死了上前兵馬。當史思明氣急敗壞的趕到東邊的時候,對方又銷聲匿跡了。

  到此時,史思明算是明白了,對方是早就埋伏在這裡的伏兵,就是要趁著夜晚來襲擊自己的。他們的人數恐怕有兩萬多人,但畢竟不敢正面對抗,所以便分為三隊從三面進行騷擾。明白了這一點後,史思明反倒安心了,他下令兵馬收縮在林間,弓箭手四周護衛,一旦敵蹤出現便放箭射殺。這樣一來反倒奏效,叛軍弓箭尚有數萬,遠遠超過對方的弓箭手數量,對方在進行了兩次嘗試之後吃了些小虧,便也偃旗息鼓了。

  然而,雖然如此,大軍卻是再也別想休息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大眼瞪不小眼的呆在林子裡,誰也不敢休息睡覺。就這麼硬是從半夜裡熬到了天明,一個個累得跟狗一樣。

  天明之後,光線明亮,叛軍終於可以組織起三隊兵馬往三處方向進發壓迫。仗著士兵數量多,他們成功的撲到了兩側的山坡上和東邊的峽谷裡,然而夜襲的兵馬不知何時已經銷聲匿跡,連半個人影也找不到了。

  清點一下損失,這一夜竟然死傷了六千多人,簡直難以想像。當然對方也死傷了一千多人。史思明命人將俘虜的一百多對方傷兵集中在林子中間問話。這些士兵個個重傷,實在是不能逃走,才被抓獲。

  就在史思明拷問他們的話時,幾名士兵抬著一具屍首來到了林地中間。史思明皺眉正要發問,忽然間他看清了那屍體的臉,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正是高秀岩的臉。額頭上的那道刀疤極為醒目,那是高秀岩標誌性的特徵,高秀岩有個諢名叫高疤子,便是源於他臉上的那倒刀疤。

  “怎麼回事?這……是高秀岩?”史思明驚愕道。

  “是啊,我們在收拾兄弟們的屍首時找到了高將軍,喉嚨被人割開了,屍體在草叢裡,不太容易發現。”抬著屍首的士兵苦著臉道。

  史思明愣了愣,忽然想起,臨睡前高秀岩便是睡在北側的林地邊緣處,說是那裡草地鬆軟些,不願睡在林子裡受兵士保護。現在可好,竟然在睡夢中被人割了喉嚨。

  “怎麼會這樣?高秀岩啊高秀岩,你也一世英名,怎麼在睡夢裡被人給殺了,當真愚不可及。”史思明長聲歎息。

  史思明鬱悶不已,高秀岩死了倒也沒什麼的,但問題是高秀岩答應了要抗下此次兵敗的罪過的,他一死倒是個麻煩事。看來也還是只好將所有的罪過都往高秀岩頭上推了。待會要和軍中將領們通個氣,特別是高秀岩手下的那幾名將領,要他們和自己統一口徑,就說高秀岩自知兵敗之責難逃,故而自刎謝罪。若是他們幾個不肯圓謊,那自己在回長安後必須想辦法殺了那幾個不聽話的,這樣便可在安祿山面前隨便如何自圓其說了。

  史思明主意已定,命人打造了簡易的棺木,將高秀岩的屍體裝上。士兵的屍體可以就地掩埋,高秀岩的屍體必須帶著。這樣也可作為憑據。他脖子上的傷口正好是刀劍傷,和自刎而死倒是挺像的,這一點可為自己的謊言作證。

  轉過頭來,史思明開始審訊那百餘名被俘的朝廷士兵。這些士兵都身受重傷,渾身浴血的躺在地上,有的已經奄奄一息。史思明走到一名看上去傷勢還不太重,氣色還算正常的士兵身邊,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腿。那士兵啊呀一聲大叫起來,嘴裡吸著冷氣。原來他傷的正是腿,大腿上有個血窟窿。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有半句不實之言,立刻砍了你的腦袋。”史思明沉聲道。

  那士兵皺著眉頭抱著大腿發抖。

  “聽到了麼?在你面前是龍威大元帥史元帥,你想活命便老老實實的回話,否則便讓你人頭落地。”史朝義在旁喝道。

  “將軍問便是,小人知無不答,不知道的也沒辦法。”那士兵低聲道。

  史思明點頭道:“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黃小二。”

  “你們都是王源手下的兵麼?”史思明道。

  那士兵猶豫了片刻,點頭道:“是。”

  史思明點頭道:“那麼,你是從何處而來?事前便埋伏在此處麼?”

  士兵黃小二仰頭道:“不錯,我在這裡埋伏了兩天了,就等著你們從這裡經過。”

  史思明皺眉道:“你們怎知我們一定兵敗通州?是王源要你們埋伏在這裡的麼?”

  “這個小人便不知道了,上邊的命令,我們這些小兵卒如何知曉?反正我們五天前便從巴州出發,進山后便徑直來到這裡埋伏了,至於為什麼你們會兵敗通州,你問我,我問誰去?”

  史思明一驚道:“你是說你們是巴州的兵?你方才不是說你是王源手下的兵麼?”

  那士兵道:“我們當然是王大帥手下的兵,全劍南道和隴右道的兵馬都是王大帥手下的兵馬。我們都是大帥手下的神策軍。”

  史思明皺眉道:“這麼說你們並未去通州支援,反倒是直接進山埋伏了?”

  黃小二道:“是啊,我不都說的很清楚了麼?你這元帥是聽不明白還是怎麼?我們跟著巴州陳太守直接便來這裡設伏等你們了。還有方州的兵馬。救援通州?那可不必了,你們如何是王大帥的對手,你們跑來攻通州那是必敗的,這一點還用說麼?”

  “閉嘴,你他娘的說的什麼話,找死麼?”史朝義飛起一腳揣在那士兵的胸口,那士兵被踹了跟頭,趴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嗽。

  史思明瞪了史朝義一眼,走上前去扶起那士兵,沉聲道:“你們當真對王源如此有信心?那王源憑什麼讓你們對他如此推崇?”

  那士兵抬起頭來,嘴角掛著鮮血笑道:“我們王大帥是天上的武神下凡,你們如何是他的對手?而且瞧你們這樣子,怕是在通州吃了大虧了吧。呵呵,所以我說的沒錯吧。王大帥料事如神,知道你們要敗,所以命我們在此設伏。你們處處受制,每一步都在王大帥的算計之中,這還不夠麼?勸你們還是趕緊歸降了王大帥,你們跟他作為對手,遲早是個死。”

  史思明眉頭緊皺,低喝道:“你膽子不小,你是不怕死麼?”

  黃小二張嘴露出鮮血染紅的牙齒呵呵而笑:“怕死又如何?你們還能饒了我們不成?再說我們都受了重傷,我大腿上這傷口血流不止,那是傷及大血管了,我知道我活不成了。你若是仁慈的話,給我們個痛快,也算你積了德了。將來你被我家王大帥殺了時候,到了陰間我們見了面,我和弟兄們也不會找你的麻煩。”

  史思明臉色發白,牙齒咬得咯咯響,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一旁。

  一名將領低聲道:“元帥,這些人怎麼辦?”

  “統統推到山谷裡去喂狼。”史思明冷冷道。

  百余名傷兵被盡數拖到山崖上一一推下懸崖,在神策軍士兵的慘叫聲中,史思明眉頭緊鎖站在一旁暗自心驚。自己之前的擔憂得到了驗證,自己一直便奇怪為何方州和巴州兩地的兵馬並不來增援通州,原來他們早已在此設伏。這個王源當真是藝高膽大,也極為自信。他似乎料定自己的兵馬必敗,所以事前便安排了這一步棋子。由此看來,此人當真讓人覺得可怕,走一步想三步,自己確實被他玩的團團轉,自始至終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而昨晚的偷襲又讓自己損失了六千兵馬,而且連高秀岩都被殺了,這更是給自己雪上加霜了。

  “立刻啟辰,一路不停,儘快趕回金州休整。”史思明高聲下令,他不能在這裡多呆一秒,多呆一秒都會覺得不寒而慄,還不知道王源還有什麼厲害的手段等著自己,還是儘快離王源越遠越好。

  ……

  午後未時,通州城下迎來了凱旋而回的伏擊兵馬。正如那黃小二交代的那樣,這兩支兵馬正是原駐守在巴州和方州的神策軍兵馬。巴州領軍的是一名叫做陳永祖的原劍南軍將領。方州領軍的也是原劍南軍將領名叫盧元貴。這兩人在同吐蕃作戰中表現出色,之後王源便將他們提拔上來,任命兩人為巴州和方州太守,駐守兩城並領兵禦敵。

  此次兩人各率兩萬兵馬駐守在通州上下兩城,當王源大軍抵達通州後,兩人原準備率軍來匯合,然而卻接到了王源的命令,要他二人領軍進山,在啼猿谷伏擊叛軍。兩人雖然有些疑惑,但跟在王源身邊數年,早已習慣了服從命令而不問緣由,故而領軍直接去了啼猿谷等待。結果,還真的張了大魚落網,再一次重創的叛軍。

  王源帶著眾將笑眯眯的在城外迎接兩位將領。陳盧二人見了王源忙滾鞍下馬上前跪拜行禮。王源笑著扶起二人道:“二位將軍辛苦了,率軍入山是個苦差事,你們的戰報我已知悉,幹的不錯,值得褒獎。”

  陳永祖羞愧道:“卑職等辜負了大帥,只傷敵五六千人,實在愧對大帥栽培。”

  盧元貴也連聲自責,在他們兩人看來,率三萬兵馬伏擊敗退的叛軍,叛軍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應該戰果更加的輝煌些。可是只殲滅了五六千叛軍,未免太說不過去。

  王源哈哈笑道:“五六千還少?要知道你們面對的可是十余萬叛軍呢。我原本以為你們最多只能殺敵兩三千,你們已經大大的超出我的意料了。”

  陳永祖和盧元貴連叫慚愧。周圍眾將除了少數核心之人知曉這個計畫外,連杜甫在內的很多將領都是現在才知道原來王源還在叛軍的撤退路上下了個套,這一下又殲滅了六千多叛軍。

  杜甫看著王源的眼光除了驚愕之外已經近乎崇拜了。這王源原來胸有成竹,居然早就料定叛軍必敗,從而在後方設了埋伏,這該是有多麼大的自信心才敢這麼幹。前日的大戰險象環生,王源不知有多麼大的心臟才能泰然處之,此人當真膽子大手段高,當世恐絕無僅有了。

  “難怪昨日你說統計的戰果還不完全,原來是留著這個後手,杜某真的服了。”杜甫喃喃道。

  王源微笑道:“好了,現在杜兄可以在清單上加上六千殲敵之數,咱們也可以寫正式的公文,向陛下和朝廷報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1章 彈壓

  通州大捷的消息於五月初三日抵達成都,朝廷上下,成都全城軍民乃至全劍南道的軍民對這場大戰都極為關注。特別是玄宗,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因為這次迎擊叛軍的作戰太重要了,若敗了便什麼都完了。

  當王源率軍大破十八萬叛軍,殲敵近七萬余的捷報傳來,玄宗激動的都喘不過氣來。他火急火燎的從臥房中奔出來,沖到了散花樓前的空地上,雙手朝天,跪倒在地。

  眾臣大驚,也慌忙跟著跪在他身旁,但見玄宗朝天拱手,伏地磕頭,涕淚橫流,口中顫聲叫道:“天佑我大唐,多謝老天爺。列祖列宗在上,多謝你們庇佑。此戰終於勝了,終於勝了。河山收復有望。”

  群臣也跟著磕頭大叫,感謝天之庇佑,感謝大唐先祖的在天之靈。但他們卻好像是忘了該感激王源,連王源的名字都沒有提。

  回到殿中,玄宗才想起來要褒獎王源,於是命房琯執筆擬旨嘉獎王源以及手下的將領。

  “欣聞捷報,朕喜難自禁。我大唐危難之際,幸有砥柱撐天,良將護國,此乃朕之幸,大唐之幸。”玄宗口述道。

  房琯皺眉懸筆,低聲道:“陛下,這麼寫太過了吧。此戰王源雖居功至偉,但也是陛下洪福齊天,祖宗英靈佐佑。豈能說是王源一柱撐天,大唐之幸?”

  玄宗想了想道:“好像是有些過了,那麼你認為怎麼寫?”

  房琯思索道:“臣認為,寫幾句嘉勉之語便可,王源功勞再大,也是他為臣子的本分。”

  玄宗點頭道:“說的是,那便這樣寫:朕聞通州大捷,心甚喜之。王源及眾將不負朕之所期,朕心甚慰。然此戰雖勝,但叛軍主力未滅,期爾等勿要自傲,需更進一步,平叛為要。王源及軍中將領均需努力自律,勤勉自省,長安洛陽尚在敵手,叛軍未滅,逆賊尚逍遙在外,不可自滿自大,此為甚要之事。”

  房琯連連點頭不已。玄宗微笑道:“可使得麼?”

  房琯道:“陛下,很是使得。”

  玄宗又問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韋見素道:“韋愛卿,可使得麼?”

  韋見素顧左右而言他道:“陛下,該下旨通告全城這個好消息,讓全城軍民都在知曉才是。臣這便去辦如何?”

  玄宗笑道:“說的是,如此大好消息,焉能不通告天下,提振人心。韋愛卿去辦吧。”

  韋見素忙逃也般的退下了。

  成都城中沸騰了,通州大捷大大提振了人心,在此之前,幾乎人人關注這場大戰。因為這關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和利益,一旦叛軍勝利,成都必失去,而全城百萬多人便要顛沛流離的逃亡。所以,當得知通州城下叛軍大軍壓境,和王元帥的兵馬對峙時,百姓們這幾日都無心做事,豎著耳朵等著消息。

  城中街巷中鑼鼓喧天,百姓們興高采烈的在街上慶祝大捷。原本兩日後才是五月初五的端午節,人們本來已經沒有心思去過節,但當捷報傳來,百姓們的心立刻放到了肚子裡。於是各色的舞龍燈鬥獅子的隊伍都快速的湧現,在城中各大廣場和街道上開始歡慶勝利。雖然朝廷發出的告示上並沒有提及王源的名字,但百姓們的口中說的頻率最高的一個名字便是王源。

  王源府中也沸騰了,黃三在街上打探了消息回家宣佈,頓時留守的蘭心惠,高墨顏以及上下人等都喜極而泣。所有人都為這場戰役捏了一把汗,或者說是為了王源捏了一把汗,而王源終於沒讓他們失望,以一場大勝讓她們安心,怎能不激動落淚。

  午後時分,房琯從散花樓回府,在大街上看到了歡慶的人群。擁堵的百姓將他的車馬堵的難以行動。房琯眉頭緊鎖,耐著性子等了半天,終於實在忍不住了,命隨從人員開始驅散擋在路上的百姓,用鞭子打散了人群。

  房琯倒不是因為百姓們的慶祝而不開心,通州大捷他也是很高興的。但他受不了的是百姓們口中高聲呼喊的那個人的名字。這些百姓邊歡慶還邊叫著王源的名字,仿佛在他們心目中王源就是他們的救星一般,這讓房琯很是不開心。

  房琯是個記仇的人,即便一開始他對王源還是挺有好感的,但這段時間來,他對王源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好感。自從那日在散花樓被王源痛斥之後,房琯的自尊心遭受了極大的打擊,他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這個相國在王源的眼裡什麼都不是,這讓他極為憤怒。

  之後,雖然表面上和王源一團和氣,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此刻街上的這些百姓高喊著王源的名字,讓他覺得極為刺耳。

  手下的隨從驅趕走了攔路慶賀的百姓們之後,房琯卻不想回府了,他命車輛掉頭,徑直趕往東城門外神策軍的東軍營。神策軍在成都四城都有軍營,現在三處無兵,只有東城軍營尚有兵馬駐守,那是王源留守的兩萬兵馬,負責成都的守衛和治安之責的。領軍的是從姚州調回來的南川總督李宓。

  房琯徑直命車駕來到東城軍營之外,下車之後闊步往裡走。門前營門守兵忙上前攔阻。房琯身旁的隨從喝道:“這是當今房相國,還不退下。”士兵們趕忙退到一旁。

  房琯闊步往裡走,邊走便高聲叫道:“李宓呢?他在何處?”

  一名神策軍士兵指著後方的一座房舍道:“李老將軍在那邊軍營公房中。”

  房琯大踏步穿過校場,來到了公房之前,不待人稟報便上了臺階闖了進去。寬大的公房正廳裡,李宓正坐在案後,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幾碟酒菜,手中端著一杯酒正要往嘴裡送。忽見房琯大踏步而來,不禁一愣,放下酒杯起身拱手道:“房相國,什麼風兒將你給吹來了。”

  房琯面色不善,氣呼呼的往椅子上一座,揶揄道:“李老將軍好愜意啊,軍中飲酒恐怕不太合適吧。”

  李宓愣了愣,皺眉道:“我只是心中高興,小酌幾杯罷了。房相國這是來監察我們的軍紀來了的麼。”

  房琯哼了一聲道:“本相可沒那閒工夫,本相是來要你做事的。你喝酒我不管,你不作為,本相便不能不管了。”

  李宓皺眉道:“房相國此言何意?我們怎麼不作為了?”

  房琯道:“你還說?我來問你,你手下兩萬神策軍留守成都是幹什麼的?”

  李宓道:“護衛陛下,保證成都的治安和防禦啊。”

  “虧你還知道,那為什麼外邊百姓鬧翻了天,你們卻都不管?大街上擁堵不堪吵吵鬧鬧,你神策軍是幹什麼吃的?”房琯喝道。

  李宓皺眉道:“相國說的話,老朽怎麼聽不懂呢?城裡出了什麼事了麼?”

  房琯怒道:“你自己去瞧瞧,城裡鬧哄哄的,百姓們都在街上亂跑亂走,到處擁堵,到處喧鬧。你還問我出了什麼事?”

  李宓愣了愣,旋即笑道:“房相國,你是說百姓歡慶通州大捷之事吧。這個有什麼好管的?百姓們難得開心一回,又非是聚眾鬧事。此事我早已知曉,我命人不要干涉的。”

  房琯瞪眼道:“原來你早就知曉,卻不聞不問在這裡喝酒。城裡這麼亂,你神策軍為何不去履責?我命令你立刻下令驅散百姓,不准吵吵鬧鬧的。”

  李宓緩緩從案後站起,冷目看著房琯道:“房相國,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唐自去年叛亂起直到今日,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百姓們壓抑良久,好不容易有個歡慶勝利的機會,你卻要我派兵去驅散他們?”

  房琯喝道:“一場勝利而已,百姓們起什麼哄?我早說該建坊牆,行夜禁,有的人就是不聽。陛下在成都,這裡便是都城,豈容百姓如此喧嚷?”

  李宓呵呵笑道:“房相國,你這話不對啊。百姓們自發的慶賀,那是愛國之心。房相國,恕我不能從命啊。”

  房琯怒道:“你不能從命?你是要違抗我的命令麼?”

  李宓撫摸著自己花白的鬍子道:“房相國的命令麼?恕我不能遵守了。房相國,你若是來喝酒的,我可以陪你喝一杯,你若是來下令要我驅散百姓的,那我恕難從命。”

  “你是決意要違抗我的命令了?”房琯冷聲道。

  李宓笑道:“我只遵一人之命,那便是王源王元帥。王元帥臨走前可沒叫我去驅散百姓,鎮壓百姓。要不房相國去問問王元帥?只要王元帥下令,我立刻照辦。”

  “大膽!你神策軍是朝廷的兵,可不是王源的兵。”房琯厲聲道。

  李宓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說的對,那也不是你房琯的兵。你可莫忘了,相國只能調南衙之兵,而南衙諸衛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只有神策軍,神策軍可不是你南衙的兵馬,你卻來給我下命令,太荒唐了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2章 暗流

  房琯氣的渾身發抖,面色一片青白。王源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倒也罷了,畢竟王源現在的地位無人撼動。但現在連他手下的一名小小的總督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自己這個相國當的當真無味。

  “這便是你說的話是麼?你記住你的話。”房琯怒道。

  李宓呵呵冷笑道:“我李宓說過的話可從不賴帳,你想幹什麼便沖我來。真是不太明白你們這些人,百姓歡慶勝利你也不准,還要我去派兵鎮壓驅趕,當真是豈有此理。”

  房琯跺腳道:“好,好,你們現在都一個個無法無天,看看有沒有人能治得了你們。我大唐還有尊卑上下之分,還有規矩可言麼?”

  李宓冷聲道:“你可別一杆子打翻一船人,這是我李宓說的話,你口中的你們是怎麼回事?有什麼事便沖我來,我李宓擔著便是。”

  “哼,無人給你撐腰,你會有這麼囂張跋扈?你要擔,怕是你擔不起。”房琯怒喝道。

  李宓冷冷道:“房相國,這裡是軍營,可不是市井菜場。我可不想和你吵架。房相國若無別事,便請離去。”

  房琯吹鬍子瞪眼,剛要再說幾句狠話,旁邊神策軍士兵上前來道:“請相國大人移步出營吧。”

  房琯狠狠的啐了口吐沫,轉身拔腳便走。身後傳來李宓的高聲喝罵聲:“將營門值守兵將一併捆綁送來,每人打三十軍棍以示懲戒。軍營重地,居然隨便放人進來,甚至都不向我通稟一聲,這便是失職。照他們這麼幹,隨便什麼阿貓阿狗也能進來了不成?”

  “你……!”房琯轉身指著李宓怒喝,李宓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端起酒杯,滋兒一聲喝光了杯中酒。

  “哎!”房琯重重一跺腳,轉身急匆匆離去。

  出了軍營,房琯心中的怒氣難消。進大車的時候一不小心頭碰了車門,疼得他齜牙咧嘴,於是將車夫和為他開車門的隨從罵了個狗血淋頭。不過這一撞,倒是讓房琯冷靜了下來。坐著車中細細一想,這李宓雖然跋扈驕橫,但說的話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按照大唐的軍制,相國對南衙十六衛兵馬有命令調度之權。但現在南北衙禁軍名存實亡,成都城中只有神策軍。這神策軍按照以前的規制屬於北衙禁軍,自己確實沒有資格去命令他們。而且其實即便是以陛下的名義去調動這些兵馬,恐怕也是難以奏效的,因為這些兵馬的前身是劍南軍和隴右軍,他們都是王源的兵馬。

  一個很切實的問題擺在眼前,也是房琯一直想要做的一件事,那便是重建南北衙禁軍,擺脫神策軍一家獨恐的現狀。這件事其實非常的重要,房琯已經意識到,在劍南和隴右兩道,神策軍兼管著一切防衛之事,從禦敵到護衛聖駕都是神策軍一手抓。這固然是因為特殊情形所致,但這樣一來,王源便幾乎控制著一切,甚至是陛下的生死。這是極其危險的。

  倒不是說王源會做什麼,但是將陛下和朝廷的一切安危都系於一人之身,這明顯是極為不妥的。萬一出什麼變故,那便毫無還手之力。而且王源掌握著全部的兵權,這也是他跋扈囂張的原因,也是那日陛下不願開罪他的原因,也是自己受辱的原因。若是能重建南北衙禁軍,那情形便大不相同了。關鍵時候,手頭也有可用之兵,便不用受制于王源一人了。

  這個想法房琯其實早就有了,經過今日此事,房琯意識到這件事已經迫在眉睫。神策軍連一名將領都敢不聽相國的命令,都敢如此無禮奚落,這說明神策軍其實已經脫離的朝廷的掌控,而只聽命于王源一人。他們敢這麼做無非是仗著王源的勢,王源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他們自然也就不放在眼裡。

  然而,房琯深知,單憑自己一己之力是無法做成此事的,且不說自己剛剛座上相國的位置才不到兩個月,根基太淺,聲望太低。朝中的官員們其實對自己也缺少了一種尊重,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當年李林甫為相,誰敢有半分不敬?就算是楊國忠,他當相國的時候,朝臣也是趨之若鶩,見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可自己這個相國,幾乎便被人無視。特別是在和王源鬧翻,被王源訓斥之後不得不道歉的那件事之後,自己在其他人的眼裡幾乎就是個笑話了。

  鑒於此,此事也或許將是自己的一個轉捩點。一旦自己重建南北衙禁軍,其結果將大大不同。禁軍重建成功之日,便是自己聲望水漲船高之時。到時候自己手握禁軍,誰還敢對自己不敬?

  然而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如何才能完成這個雄心勃勃的計畫,自己單槍匹馬肯定是不成的,需要拉個得力的幫手才成。

  韋見素是不行的,這個人太過圓滑,兩頭討好,不肯得罪任何人。而且也讓人不太放心。最好是一個連王源都不敢輕易得罪的人跟自己搭夥,那麼事情受到的阻撓便會小很多。而這樣的人在成都目前倒是有一個,只是需要自己去說服他,推動他,一旦他同意和自己攜手做這件事,則大事必成。

  想到這裡,房琯渾身血液沸騰,伸手咚咚咚的敲打著馬車的車窗。一旁的隨從開了車窗探身問道:“相國有何吩咐?”

  “停車,掉頭。”房琯道。

  “相國……還是不要和那老東西一般見識了吧,難道您還要去和他理論麼?”隨從勸道。

  “胡說什麼?本相說了要去軍營麼?掉頭去散花樓北壽王住所,本相要去拜訪壽王。”房琯道。

  ……

  通州城中,經過兩日短暫的休整後,八萬大軍已經整裝待發。王源的目標自然是長安城。

  大敗叛軍固然可喜,但這只是平叛的第一步。穩住了蜀地的局勢,可以讓王源心無旁騖的兵發山外,後面的路其實還是非常艱難的。雖然王源想給士兵們更多的休整時間,但是時間不等人。叛軍敗退出蜀之後會回援長安,而高仙芝的五萬多兵馬就在那裡,一個不小心可能會遭受叛軍的前後圍堵,形勢其實很是微妙。

  王源可不想讓高仙芝陷入叛軍大軍的圍剿之中,高仙芝一旦出了什麼岔子,那可追悔莫及。故而,除了派人送信給高仙芝,要他暫時不要迫近長安,注意自己的安全等待自己的大軍於他會師之外,王源還要求兵馬迅速整頓完畢準備出發。

  五月初二日上午大軍開拔,奔赴山外戰場。八萬大軍攜帶者大量的重型器械,物資裝備,像一條莽莽巨龍鑽入了群山之中。

  神策軍上下將士的心情是複雜了,離開蜀地去中原作戰是他們一直的夢想,但同時也是巨大的挑戰。但在蜀地作戰是一回事,去蜀地之外作戰又是另一回事。特別是這只神策軍大軍,他們建立起來到今天,還沒有真正的出劍南和隴右兩道作戰過,不少人其實心中是沒有底的。

  但無論如何,重任在肩,朝廷的希望寄託在這只兵馬身上,人人都感到責任重大,絲毫不敢懈怠。

  兩天後,王源接到了朝廷送來的聖旨。所有將領都被召集在一起跪接聖旨,當內侍宣讀完短短的聖旨之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奇怪的,詫異的。原本以為這是一份熱情洋溢滿是溢美之詞的嘉獎聖旨,但字裡行間除了簡單的表達了陛下的高興之外,其餘的全是一些諸如不要掉以輕心,不要自傲,不要辜負朕的期望之類的告誡之語。這在一場大勝後是很難想像的。甚是連一件賞賜的嘉獎之物都沒有,給人感覺這份聖旨背後是陛下冷漠的表情和眼神。

  王源面不改色的接下了這份聖旨,微笑安排人招待傳旨的內侍。之後語氣輕鬆的命眾將各自回營做自己的事情。當眾將離去後,大帳內只剩下王源一人的時候,王源慢慢的仔細的將那封聖旨看了一遍。突然一伸手,將它丟到了火盆裡,靜靜的看著升騰的火苗將它吞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3章 擇機

  壽王李瑁的府邸在玄宗落腳的散花樓皇家園林之北。玄宗逃出長安後,眾皇子公主也都跟隨他逃到了蜀地,十幾名皇子公主被統統安置在散花樓周邊居住。過慣了奢侈豪華的生活,住慣了華美廣廈的皇子公主們來到成都後,一下子全部被塞進了這些普通的宅院之中居住,生活水準也一落千丈,一個個抱怨失落不已。但是沒法子,成都可沒有那麼多的高宅大院讓他們居住,大唐如今也沒那麼多的錢財物資供應給他們揮霍,除了抱怨之外,他們倒也不敢多說什麼。

  不過,有一個人卻是很高興很滿意目前的處境的,那便是壽王李瑁。本來李瑁的處境是最為尷尬的,當年他的父皇硬是搶走了他的妻子,這件事給李瑁帶來巨大的心理陰影。李瑁心裡當然不願意,但他又必須要裝著極為願意的樣子,便是為了討父皇的歡心。

  然而這件事無論是發生在市井之間還是皇宮裡,都是一件見不得人的醜聞。暗地裡李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睡夢中都會打噴嚏,脊樑骨都要被戳穿了。人們見到他的眼神裡總是帶著一絲鄙夷和憐憫。李瑁受不了,他選擇了深居簡出。

  李林甫在世時便時常訓斥他不振作,枉費他力挺他上位的心思。然而李瑁卻是有苦說不出。他不是不想振作,而是他明白,有了自己的前妻隔在自己和父皇之間,他是當不成太子的。李林甫雖然精明無比,但他卻忽視了這一點,他並不知道父皇在這種事上的心理,父皇怎肯讓自己當太子,在他老去後當皇帝,而在他死後又能和楊玉環發生些什麼。

  李瑁對楊玉環雖然很喜愛,但他也痛恨這個女子。若不是這個女子,他怎會落到今日的地步?怎會連皇位都沒機會染指,而且承受著世人的議論和奚落。在無數個夜裡,李瑁躺在床上咬牙切齒的咒駡著楊玉環,希望她趕緊去死,趕緊結束自己和父皇之間的那一層尷尬。

  不知道是他夜夜的詛咒顯靈,還是某位神佛看不下去了,天下大亂,父皇逃出京城,在馬嵬坡中,那個女人終於死了。李瑁的心情是複雜的,既為這個自己曾經魂牽夢繞的女子的死而傷心,同時又心裡高興的要命。人說悲喜交加,說的也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來到成都後,李瑁的腰背挺直了,臉上也有了笑容,也不躲在家裡不出門了。雖然住著的是普通的二進宅院,但李瑁卻覺得比京城的壽王府住著舒服百倍。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和父皇之間的那道隔閡正在漸漸的消失。

  李瑁不是沒有頭腦的人,他也不是如外界所奚落的那樣是個懦弱的窩囊廢。他的腦子很好使,他對目前自己的處境做了一番細緻的剖析。父皇的兒子們,自己的兄弟們之中的每一個人他都做了分析。

  李亨自不必說,自己的這個三哥意圖篡位弑君,在馬嵬坡上不知所蹤,無論是死是活,他都再也不可能成為大唐未來的皇帝了。大唐沒有太子,立太子之事遲早要提上議程,而在此之前,李瑁不能不對去衡量一下自己的所有兄弟們,他們都是自己潛在的對手。除了李亨之外,遍查自己的兄弟們,李瑁鎖定了有資格有能力成為太子人選的幾個人選。第一個有可能的是自己的十二皇兄儀王李璲,他是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因為他是自己活著的兄弟當中最年長的一個,在他上面的諸位皇兄,除了原太子李亨之外都已經沒了。而大唐立太子的規矩一貫都是立長為先,雖然當中出了很多的意外,譬如當年的玄武門之變。現在其實立太子時,長幼之序其實已經不是那麼太死板,但只要年長的太子還活著,便是人們心目之中的首選。所以李璲是第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

  然而李璲其實是不合格的太子人選,他沉溺於聲色犬馬,生活的豪奢糜爛,名聲很是不好。故而當年李林甫要推自己為太子,便是因為知道自己的這個十二哥實在是不像話。所以他是個威脅,但卻不是個絕對的威脅。

  第二個威脅便是自己的十三哥穎王李璬。他才是真正的自己的對手,因為自己這個十三哥很能幹,來到成都後他才是皇子們當中真正管事的人,安排父皇后妃安排兄弟姐妹的們的起居之事,完全承擔了一個長兄的責任,比之真正的長兄李璲可做的多了。當然,李瑁認為,李璬這麼積極的表現很顯然是對太子之位有了想法,所以才這麼積極的表現自己。

  但李璬其實並沒有機會,因為他和前太子李亨之間關係甚密,這一點父皇不會不知道。李亨幹出了那樣的事情,父皇嘴上不說,心裡一定對和李亨關係親密的人遷怒不已。所以,自己這位十三哥再努力,怕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再一位便是十六哥永王李璘了。自己這位十六哥倒是個有些本事的。生的孔武有力,領軍打仗的事情也幹過,是諸皇子之中除了已故榮王之外最有軍事才能的一個。在來蜀地的路上,十六皇兄是一路指揮父皇的貼身禁衛保護隨行的一個。這一點怕是讓他在父皇心目中有些大大的加分。

  然而李璘的缺陷也很多,第一個要說的便是他的相貌。自己的這個十六哥相貌其醜無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自父皇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哪一個不是相貌堂堂。而這位十六哥生下來便是一副醜陋相貌,齙牙塌鼻小眼,簡直沒有半點和父皇和兄弟們相像。

  據說當年郭順儀生下李璘時,父皇看了一眼便拂袖走開,事後還命高力士去查一查郭順儀有無不忠之事。這件事雖然機密,但皇子們之間卻早已知曉這些傳聞。而李璘無論怎麼努力,父皇始終都對他不是很喜歡,怕也是因為他的相貌醜陋之故。也許父皇心目中一直認為他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吧。

  而且李璘還有個弱點便是貪酒易怒脾氣暴躁。在京城時,李璘不知和多少人起過衝突。有一回他在街上喝醉了,騎馬橫衝直撞,衝撞了李林甫的車駕,連李林甫都被他指著鼻子罵了一頓。時候父皇大怒,命他禁足一月,禁止喝酒。這件事怕是也會在父皇心目中大大的為李璘減分。這也是後來李林甫在推舉太子人選時詬病他“儀容不威,舉止不檢”的原因。

  除了這三位皇兄之外,下邊的兄弟們倒是也有些有本事的。譬如自己的二十六弟豐王李珙便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他常言要做和太宗一樣的人,乙太宗為榜樣。勤讀詩書,習練武技,倒也鬧得虎虎生氣。來成都後,李珙數次上奏父皇請求領軍平叛,但可惜的是哪裡有兵讓他去領?而且當此之時,父皇又怎敢讓他去領軍?要是敗了,大唐就完了。

  李珙為此發了不少牢騷,說了不少怪話,但他也無可奈何。而且他說的那些話在其實也並不得體。譬如他要學太宗的舉動,在外人看來固然是志氣高遠之舉,但在諸位皇子們聽來卻是皺眉不已。想學太宗,那豈非是要當皇帝麼?想學太宗,那豈非要殺兄弑弟鬧出另外一個玄武門之變麼?這些話眾人埋在心裡雖不說,但卻都心中不快。所以豐王李珙在諸位皇子們之間最沒人緣,沒人願意搭理他。他自己倒把這一點當成是孤傲之舉,不與自己這些庸碌的皇兄們同流合污。

  李珙是沒有機會的,李瑁心裡清楚的很,年輕衝動說話放肆不得眾人支持是不成的。那麼一個個的排下來,李瑁認為只有自己的機會最大。

  在父皇奪妻那件事發生之前,自己和父皇之間的關係是很融洽的。父皇曾經不止一次的當著自己的面說過,自己和他最是相像。琴棋書畫音律舞蹈無一不通,博學多才而又文雅謙和,說自己是他的翻版。李瑁第一次聽的時候都很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好。但聽了幾次後,李瑁便也這麼認為了。

  現在,自己和父皇之間的那個人已經沒了,父子關係也在漸漸修復。這段時間,父皇沒少讓自己去陪侍左右。這一切都是信號。

  但可惜的是,自己現在沒有人指點。要當上這個太子,靠著這些是遠遠不夠的。首先便是讓父皇對自己有好感,這一點自己自信能辦到,父子之間也會慢慢的親密。其次便是自己要證明有當太子將來治國的能力。而這一點自己是欠缺的。要想給人有這樣的看法,便需要努力去做些什麼。第三便是搖頭朝臣的支持,可惜李林甫死了,他若是能活到今天,這件事幾乎不用操心。然而現在的朝臣換了一茬,他們是否會支持自己,李瑁和不得而知。第四便是要有實力去爭奪這個位置。說白了,自己要有自己的班底和力量,關鍵時候可以依靠的力量。

  除了第一點,目前李瑁一無所有,所以他暫時未敢流露太多的渴望。他只是悄悄的打著算盤,觀察著,等待著機會的來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4章 遊說(上)

  房琯的車駕停在了散花樓北的巷子口,下車之後,他命隨從和車駕離開這裡,自己只帶著兩名隨從走入了巷子裡。

  散花樓左近住的都是皇子皇孫,北邊這一帶的皇子便住了三四個,房琯這麼做是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去往壽王的住處拜見。朝中大臣和皇子們交往都是很謹慎的,一般而言不願走得太近,以免生出事端來。

  來到李瑁住著的那座普通的宅院前,房琯整了整衣冠,親自上前叩門。不久後院門打開,一名老僕眨著眼上下打量著房琯問道:“你們找誰?”

  “煩請通稟壽王殿下,便說房琯求見。”房琯微笑拱手道。

  “哦哦,壽王殿下在書房看書呢,我這便去通稟。”老僕重新關了門,立刻去後宅書房通稟李瑁。李瑁正捧著一本史記拼命研讀,最近他很喜歡讀史書,更喜歡那些史書中記載的皇位爭奪的事情,很想從中悟出些什麼。聞聽老僕通稟房琯求見,李瑁皺眉愣了愣,然後立刻揮手道:“快請,快請。”

  房琯在老僕的引領下進了院子,穿過前舍徑直入了後宅院落,一眼便看見壽王李瑁衣冠整潔的站在廊下拱手微笑。房琯忙緊走幾步上前施禮道:“臣房琯見過壽王殿下。”

  李瑁快步上前回禮道:“相國有禮了,什麼風兒將相國吹到我這陋宅之中了?”

  房琯呵呵笑道:“是老臣的失職,王爺們安頓下來這麼多天,老臣都沒來探望,實在是失禮失職。這不,今日老臣便特意來探望壽王殿下來了。”

  李瑁呵呵笑道:“原來如此,房相國日理萬機,為朝中之事忙碌不休,豈能將時間浪費在我們這些人身上。”

  房琯一笑道:“拜見壽王殿下也是國之要事,豈能是浪費時間。”

  李瑁一愣,呵呵笑道:“罷了,請進。來人,上茶。”

  李瑁引著房琯進東首書房落座,僕役送上茶來擺上。房琯微笑著環視書房中的擺設,微笑點頭道:“壽王殿下很是用功啊,這滿牆的書籍都是從長安帶來的?”

  李瑁微笑點頭道:“是啊,隨父皇出長安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就帶了幾車書。路上千難萬險,也沒有捨得丟下。全部家當就剩下這些書了。”

  房琯歎道:“壽王殿下不負聰敏好學之名,如此愛書,怕是天下的那些讀書人都自愧不如吧。對了,壽王在看什麼書?”

  房琯伸手翻動著擺在案上打開的那一本隨口問道。李瑁微笑道:“是史記,讀過幾遍,這段時間閑得無聊,拿出來又重新讀了。”房琯呵呵笑道:“好,好。讀史可以明鑒,知古可以鑒今。太宗皇帝便說過,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鑒,可以知興替。壽王殿下看來是已經大悟了。”

  李瑁擺手笑道:“那裡敢說大悟,只是隨便看看罷了。”

  房琯搖頭道:“隨便看看倒不如不看了,依老朽看來,殿下是要認真的去看,認真的去悟,將來才能大有用處。”

  李瑁呵呵笑道:“用處麼?怕是沒什麼用處。我文不能治國,武不能殺敵,只能看看書消遣消遣罷了。那能有什麼用處?”

  “殿下何出如此自棄之語?殿下可知朝臣和天下百姓們對你抱著多大的期望麼?你都這般頹唐,豈非教他們失望?”房琯緩緩道。

  李瑁一愣,呵呵笑道:“相國,這話我可不敢當。朝臣和百姓怎會對我有所期望?”

  房琯咂嘴道:“罷了,咱們也不必打啞謎了。殿下難道沒想過朝中的大事麼?”

  李瑁笑道:“朝中大事哪裡輪得到我去想?軍事有王源,政務有房相國和韋左相,都是人中龍鳳,我李瑁可不會去湊熱鬧。”

  房琯搖頭道:“說的不是軍政之事,而是……國本大事。”

  李瑁臉色一變,微笑道:“房相國,今日你來見我,便是要說這些事麼?那可對不住了,本王不想談及這些事情,所以請你不要在說下去了。”

  房琯靜靜道:“壽王殿下,老臣知道國本之事乃是敏感話題,私下裡不宜談論。但作為大唐的重臣,理應為此事而思慮。不瞞你說,老臣最近都在考慮此事。國本未立,國家難安,百姓不甯,這是關乎社稷的千秋大事,可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李瑁沉默不語,他不能介面。他不知房琯的來意如何,不知房琯忽然談及這些敏感的話題是什麼用意。這時候他可不想被人抓住把柄毀了剛剛同父皇之間建立的關係,所以他選擇閉口不言。

  “壽王殿下。老朽便開門見山了吧。太子之位懸而未決,此事很快便要提上議事議程議定,陛下也明白這一點。太子不立,人心難安,這是我大唐的頭等大事,比之平叛都還要優先。關於此事,老臣私底下和諸位大臣們也有過商議,諸位皇子之中,我們都覺得有一位適合為太子。”房琯邊說邊觀察李瑁的臉色,希望從李瑁的臉上看出急切和懇求來。

  然而李瑁面容平靜,眯著眼看著窗外的夕陽,似乎並不為所動。

  “殿下難道想知道臣子們屬意誰為太子麼?”房琯的關子賣不下去,只得自己出聲問道。

  “這等事,我怎好相問?朝臣們所議,父皇所想。這些都不是我該去探問的事情。我唯讀我的書,賞我的花,喝我的酒便是了。”李瑁回答的滴水不漏。

  房琯甚是洩氣,但他也知道,自己今日的到訪太過突兀,話題也太過突兀,難怪李瑁會小心翼翼。但李瑁越是如此,則讓人感覺偶遇欲蓋彌彰之嫌,恰好說明他對此事是關注的。房琯決定不再兜圈子,直接說明來意。

  “眾人私底下議論的結果是,諸位皇子之中,壽王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選。”房琯沉聲道。

  李瑁的心臟怦怦的亂跳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他雖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臉上也泛起了潮紅之色。

  “為何……為何是我?我……我可不信。”李瑁啞聲道。

  “為何不能是你?諸位皇子之中,唯有你壽王殿下才德具備,你不為太子誰為太子?”房琯沉聲道。

  “這……十二皇兄,十三皇兄,十六皇兄他們都比我有資格。長幼有序……”李瑁低聲道。

  “長幼麼?這豈是選擇儲君的標準?睿宗皇帝當年立東宮時,姚崇宋璟進言說過立儲君的規矩。治世立長,亂世立賢。這已經成為我大唐立儲君的一個規則。如今正當亂世,正是立賢之時,豈能以長幼之序加相規?”房琯微笑道。

  “父皇……父皇也許不這麼想。”李瑁低聲道。

  “陛下麼?陛下自己便是因此得享大寶的,他即位時上面可是有長兄的,陛下豈會拘泥於長幼之序?”房琯一針見血,揭開了沒人敢提的玄宗的往事。

  李瑁沉默不語,抬頭靜靜的看著房琯。他想確定這個房琯到底想要幹什麼。聽他語氣倒像是要和自己交好,推自己登太子之位的。而自己也正憂心於得不到朝臣的支持。若能得房琯相助,那麼事情便好辦多了。雖然房琯不是李林甫,他沒有李林甫那般德高望重。然而他畢竟是當朝相國,得到他的支持是件夢寐以求之事。

  房琯也看著李瑁,微微點頭低聲道:“壽王殿下,你不必疑慮。今日老臣來此,正是要告訴你。老臣願意為壽王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助一臂之力。老臣早就想這麼幹了。”

  李瑁咽著吐沫,嗓子裡幹的冒火。張張嘴想說話卻又沒發出聲音來,於是連忙捧起茶來喝,卻又因為喝的太急而嗆了氣嗓,彎著腰像個蝦米一般的劇烈咳嗽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5章 遊說(下)

  房琯忙起身走到李瑁身邊,輕輕替他拍著背,口中輕聲道:“殿下若也有登臨之意,老臣便替殿下出謀劃策。殿下若無意,就當老臣什麼也沒說,將來擇另外的皇子為太子便是。殿下就當什麼都沒聽到過。”

  李瑁終於止住了咳嗽,直起身來喘息,用絲巾擦去嘴邊的水漬。然後坐直了身子,抬頭看著房琯道:“你當真是這麼想的?”

  房琯噗通跪倒在李瑁腳下,磕頭沉聲道:“老臣願為殿下赴湯蹈火,鞍前馬後,忠心不二。今日立誓於此,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李瑁忙伸手攙扶房琯,微笑道:“相國何須如此,這叫我如何擔得?”

  房琯沉聲道:“在臣看來,壽王殿下便是未來天下之主,老臣給殿下跪拜是理所當然。”

  李瑁有些受寵若驚,他這一輩子還從未有人對他如此恭敬過。天下之主這個稱呼也是第一次有人用在他的身上。雖然心中甚是有些惶恐不安,總覺得好像幹了什麼不該幹的事情一般,但這稱呼停在耳中卻甚是受用。

  “相國請坐,既然相國如此坦白,我也該坦陳而言為好。說實話,你若說我從未想過這件事,那也是虛偽之語。但想歸想,我可從沒覺得我可以坐上那個位子。在我看來,那位子的爭奪必然很激烈,我怕我無法應付,而且會因此得不償失。”

  房琯重新坐下,點頭微笑道:“殿下的擔心老臣是知道的,一旦生了爭奪之心,那便沒有回頭路了。眾皇子誰不想得到那個位置,一旦爭奪起來,固然是水火不容,甚至有可能……有可能……呵呵,那便也不說了。但老臣以為,眾皇子之中唯有殿下才有可能得到那個位子,其他人的機會不大。”

  李瑁道:“相國為何如此肯定?”

  房琯沉聲道:“殿下難道感覺不到最近陛下對殿下的態度麼?最近陛下屢屢宣你入宮陪伴左右,那便是一種信號。陛下這是要考察你是否合適。陛下的心思如海,我等固然不可妄測,但這明顯的信號還是看的清楚的。”

  “那也說不準,我倒是覺得,這段時間十三哥十二哥他們甚是活躍,也常常伴駕左右。特別是十三哥,最近父皇常常誇讚他有兄長之風,安頓事務也頗為妥當。對了,還有豐王,最近也挺活躍的,還要領軍去平叛呢。”李瑁皺眉道。

  房琯呵呵一笑道:“殿下看的很仔細,確實如此。為了那個位置,人人都開始忙活起來了。所以說,雖然你是我最看好的人選,但事在人為,若是不抓緊作為,怕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陛下如此,那是在普遍的考察皇子們,你之外還有他人,陛下的態度未明,顯然是心中在考察斟酌。此時必須要有所作為,一旦有了讓陛下滿意的行動,則可一舉奠定勝局。”

  李瑁皺眉道:“作為?但是我能做什麼呢?辦事我不如十三哥,勇武我不及十六個。穩重我不及十二哥。連二十六弟豐王的武功我也不及,我不知該有何等作為。”

  房琯哈哈笑道:“壽王殿下,你也太過自謙了。諸皇子之中,只有你最為仁厚端莊,和陛下的脾性甚是想像。這一點陛下都承認。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諸位皇子如何能及?當然,琴棋書畫這些才藝可幫不了你成為太子,若是皇子中有人立下大功,那麼陛下必傾向于他。故而老臣要殿下有所作為,只要做出一件讓陛下舒心的大事,一切便好辦了。再加上老臣以及諸位大臣的全力舉薦,何愁大事不成?”

  李瑁道:“但是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啊。”

  房琯微笑道:“壽王殿下,你以為老臣是空手而來麼?老臣若不是替壽王想好了主意,老臣豈敢來對壽王提這件事,有怎敢誇口要助殿下奪得太子之位?”

  李瑁喜道:“相國有和妙計?”

  房琯微笑道:“妙計談不上,但此事一旦成功,必得陛下歡心。陛下心裡想辦的事情,壽王若是幫陛下完成了,那便是正中下懷了。”

  “到底是何事?相國快說。”李瑁探身急道。

  房琯微笑道:“殿下莫急,我先問殿下幾個問題。殿下如實告訴老臣。”

  “好,你問。”

  “殿下認為,如今朝廷的形勢如何?”房琯輕聲問道。

  “如今的形勢麼?我看挺好的啊。王源率軍大破叛軍,蜀地形勢安穩。朝政上的事情有想過和韋左相以及諸位朝臣的辛勞,也逐漸上了正規。接下來我覺得形勢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只要王源和高仙芝平叛得力,不久後我們可能便能回到長安了。”

  房琯微微點頭道:“殿下說的不錯,形勢向好,這是所有人的共識。但殿下難道沒想過不好的地方麼?譬如……有人幾乎手握全國之兵,這是否合適?陛下身邊的禁軍都是神策軍所擔任,這是否不合規制。這樣下去是否會有隱患?將來會不會出現另外一個……安祿山?”

  李瑁驚愕的看著房琯,他當然知道房琯說的是誰,而且這樣的問題人人都會想,李瑁其實也想過,但他不能說出口罷了。

  “殿下定覺得老臣此言唐突,老臣此言確實唐突,但老臣說的是事實。現如今朝廷在蜀地立足,所有的兵馬都是神策軍,這是很危險的。神策軍是王源的兵,他們只聽王源的命令,這太可怕了。一旦將來某人動了什麼心思,所有人都會成為他砧板上的肉,根本無力反抗。”房琯低聲道。

  “不……不至於如此吧。那王源……風評甚好,對父皇也很恭敬,若不是他,馬嵬坡上父皇和我們都完了。他是對大唐有大功之人,好像也沒什麼野心吧。”李瑁咂嘴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殿下你敢保證麼?安祿山以前的表現還不是恭敬的像只小貓?現在如何?他是吃人的老虎。野心藏在肚子裡,外人如何得知?再說,臣的意思並非說王源將來會如何,我只是說要防患於未然。但現在這個形勢,于陛下和朝廷是極為不利的,所有人都好像托庇于王源之手,這是絕對不正常的。所以,要擺脫這種局面,便需要有人站出來做些事情。”房琯沉聲道。

  “做什麼事可改變這種局面?”李瑁沉吟道。

  “很簡單,陛下和諸位皇子不能在王源的庇佑之下,當務之急便是立刻重建南北衙禁軍。”

  “重建……禁軍?”

  “對!有了禁軍在手,一旦有變,便有迴旋餘地。這件事無人來做,而殿下如果敢挑頭來做的話,必將一鳴驚人。陛下心裡很想做這件事,但陛下不能提。陛下若提,王源必然不快。他會以為陛下不信任他。但殿下若是做成了這件事,正中陛下心思,同時也可以扭轉局面,讓一切回到正常的軌道上。而且老臣敢保證,只要殿下做成了這件事,太子之位誰也不敢跟你搶。因為你既得陛下歡心,而且手中也將握有大量的兵馬。實力面前,誰都不敢和殿下爭搶。可謂一舉兩得之舉。”

  房琯嗓音低沉,侃侃而談。李瑁靜靜的聽著,腦子裡飛快的思考著。很顯然,房琯說的這件事是很有道理的。如今確實是幾乎全大唐的兵馬都在王源的手裡。一旦王源有異心,那將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退一萬步來說,即便王源沒有異心,陛下身邊的護衛也不能是他的人,而是應該有另外的兵馬護衛才是。神策軍雖然是禁軍,但那只是名義上的禁軍,長安城丟了之後,禁軍名存實亡,全部靠著王源的兵馬維持局面,城裡城外都是他的兵,這件事顯然是不合適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能重建南北衙禁軍,那麼自己不但解決了這種隱患,而且這件事無疑會將自己推上太子的位置。沒有任何一件事比能消除父皇心中的隱患以及自己能同時掌握大量的兵馬更加能讓太子的位置板上釘釘了。而且一旦掌握了兵馬在手,其餘人便再無機會跟自己爭奪太子之位,因為那完全是不自量力。

  但這件事顯然也是不容易辦成的。重建南北衙禁軍,說說很容易。此事自己一旦開始操作,王源得知後心中會作何想?會不會刺激到他?而且實際的問題是,兵從何來?糧餉何來?這些都是李瑁從未遇到的過的問題。然而雖有這麼多的難題,李瑁的心裡也很快下了決定,這件事自己應該去做。人生難得幾回搏,自己躲閃了半輩子沒有做過一件大事。而現在,若是能做成這件大事,回報將是巨大的。那回報便是:整個大唐江山。為了這樣巨大的回報,任何險都值得一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6章 虛驚

  五月十二日,王源的八萬大軍終於抵達金州地界。這一路大軍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山道何止是崎嶇二字可以形容,簡直就是險峻無比。懸崖峭壁之間的棧道雖經過史思明大軍的修繕,但依舊極為難行。王源大軍所攜的重型器械也很多,所以這一路簡直是受罪。

  別的不說,光是裝載著神威炮部件的八百多輛大車的通行便是個巨大的難題。路上不得不停下來加固棧道重新修補道路,讓這些裝著配重鐵塊集合長長的桅杆的大車有迴旋的餘地,稍有不慎便會釀成慘劇。即便加著小心,在幾處險峻的棧道上還是出了事故。十幾輛大車傾覆山谷,還有一輛滿載雷霆彈的馬車摔落懸崖之下,在山谷中引發了連環大爆炸,差一點因為巨大的爆炸而引發了山坡的塌方,簡直兇險無比。

  王源甚是鬱悶,他甚至開始佩服起史思明來。自己只有八萬大軍穿越群山之間的蜀道便已經如此艱難了,而史思明來的時候可是率領著十八萬兵馬的。而且史思明所攜的攻城器械也不比自己少,真是不得不佩服他。

  但其實王源最擔心的還是耽擱太多的時間會讓高仙芝在京畿一帶陷入危險之中。史思明的兵馬扯出了蜀地之後,加上長安城中的叛軍兵力也有十五萬之多。而高仙芝手頭僅有五萬兵馬,這是極其危險的事情。雖然自己早已派人去告知高仙芝撤離長安附近,以免被叛軍包夾,但高仙芝始終沒有派人送來消息,這讓王源心中極為焦急。

  終於,十二日午後,穿越了最後一條險峻的棧道後,筋疲力盡的八萬大軍沖出了山口,抵達了金州地界。金州地界雖然也還是山勢連綿,北邊秦嶺山脈依舊橫亙在天際,但金州以北通往秦嶺之北的山道甚是寬闊,和身後的巴山蜀道相比,那已經是陽光大道了。當終於走出了巴山蜀道之中,來到金州之地,知道難行的道路已經沒有了的時候,全體將士都禁不住歡呼出聲,仿佛從鬼門關中走了一遭活著出來了。

  當晚,在山外的一處平坦的谷地,王源下令紮下營盤。出山之後,王源首要做的便是和高仙芝匯合,他需要派人去通知高仙芝率軍南下這自己合兵一處。另外,金州城橫亙在東北方,需要摸清楚城中的兵馬。按理說自己和史思明的大軍相隔數日而行,此時的史思明的兵馬應該距離自己不遠。如果史思明在金州休整的話,怕是又要狹路相逢了。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史思明應該會快速趕往長安,一來解長安之困,二來他需要糧食物資的補給。在通州城下,他的糧草物資可都是被拋棄了的,他的兵馬恐怕在山裡都餓了幾天肚子了,必定無法在金州堅守。

  三更時分,派去東北方六十裡外偵查的騎兵斥候回到大軍軍營中,王源一直未睡,正等著他們的消息。

  “稟報大帥,金州城中防守的兵馬不多。從城頭的士兵規模來看,人數應該不會過萬。小人等遵照大帥的命令繞到北邊去查看了一番,問了幾處官道左近的村落百姓,他們說四五天前有大批的兵馬從金州北上,應該是逃回長安的叛軍主力。”

  聞聽此報,王源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金州自己唾手可得。憂的是,叛軍四五天前便已經撤回長安一帶了,這對高仙芝的兵馬是極大的威脅。而目前,高仙芝的兵馬已經失聯了數日了,派出去的送信的士兵也一直沒有回復。

  無論如何,先奪了金州再說,有了立足之地才可更進一步。和叛軍作戰需得穩紮穩打,萬萬不能著急。叛軍的兵力還遠遠多於自己,若龜縮于長安城中,想一舉拿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欲速不達,徐徐圖之,謹慎行事為妙。

  次日清晨,大軍開拔,直撲金州城而去。有了昨日的奏報,神策軍肆無忌憚,根本不虞會和叛軍主力遭遇,行軍速度也極快。中午時分,柳鈞的四萬騎兵便已經兵臨金州城下。

  然而,先一步抵達金州城下的柳鈞很快發來了警告說,金州城中兵馬眾多,城上兵馬密集,好像不下數萬人。聞聽此報,王源驚愕不已,來不及責問昨夜探聽消息的斥候緣由,王源便從中軍策馬趕往前鋒騎兵陣中。

  金州城坐落於秦嶺山脈東梁山以南的平坦地勢上,從秦嶺流出的平梁河繞城而走,城外這座城池坐落于此的緣由。但此城坐落在山下平疇,無險可守,王源到其實也並不太擔心。他唯一擔心是,昨晚情報有誤,若史思明的叛軍主力依舊在金州城中,十余萬兵馬守城的話,攻城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王源策馬來到金州城南的小山坡上,極目朝城頭眺望。果然柳鈞所言不差,城頭上全是兵馬,密密匝匝忙忙碌碌。看那樣子,似乎正在加固城防,修補城牆缺口。南邊的城樓似乎坍塌了半邊的樣子,甚是奇怪。光是看一面城牆的兵馬數量,便可推算出城中兵馬絕對不少。這一面城牆怕是便有上萬人再忙碌著。

  柳鈞在旁道:“義父,我派斥候抵近偵查,當發現城中有重兵把守之後,我便命騎兵不要靠近,以免暴露行跡。現在城中的敵軍怕是還不知道我大軍前來。要不要來個突然襲擊?待步兵趕到時,我們猛衝而至,發動猛攻?”

  王源想了想道:“倒也不必,若是叛軍主力在金州,左右是場惡戰。攻城之戰突然襲擊又有何用?我倒是想弄明白,昨晚斥候偵查時還說城中沒有多少兵馬。北邊的村落百姓也說四五天前金州的大軍便撤往秦嶺以北,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叛軍?史思明難道留了一半的兵馬守金州麼?這不太可能啊,他應該知道守金州毫無意義,我大軍隨後趕來,除非他全部大軍駐守,否則金州必被我拿下,史思明搞得什麼名堂,這完全不合規矩啊。”

  柳鈞道:“史思明那個蠢材,他那裡有什麼章法。”

  王源斥道:“你若抱著這種輕敵的想法,將來必遭大敗。無論對手是誰,你都不能輕視他。”

  柳鈞忙道:“義父教訓的是。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王源眯眼看著數裡外的金州城皺眉思索,忽然間他的目光被城中沖天而起的十幾道煙柱所吸引,黑煙在藍天下顯得異常的醒目。這些黑煙明顯是城中有房舍或者是巨大的起火點在燃燒,難道金州城中起了火不成?而且王源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金州城又沒經歷過大戰,怎會城牆城樓崩塌?眼前的景象倒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

  王源立刻叫來剛才探查的幾名騎兵斥候詢問道:“你們剛才抵近城下偵查了麼?城頭上的兵馬打的什麼旗號?”

  “這個……因為怕被發現,我們沒敢靠近,只在千步之外偽裝觀望,沒看清旗號。”一名斥候回答道。

  “沒看清旗號你怎知那是叛軍?”王源怒斥道:“拖下去,打三十軍棍,斥候兵乃大軍的千里眼,爾等如此糊塗怎能擔當此重任?”

  幾名斥候兵羞愧難言,默默退了下去。柳鈞在旁也尷尬不已,低聲道:“義父,我也沒細問,此事我也有失職。”

  王源冷聲道:“如此粗心大意,我如何敢讓你獨當一面?這筆賬先給你記下,你要明白,這是對敵作戰,任何一個馬虎的行為都可能導致一場災難。但願你不要教我失望。”

  柳鈞滿臉通紅,連聲稱是。

  王源冷聲道:“還不退下。”

  柳鈞忙灰溜溜的退到一旁。

  一旁的公孫蘭低聲道:“莫要對他太苛刻,他還是個少年。”

  王源斥道:“少和稀泥,那可不是理由,他現在是我四萬騎兵的統率,那可是我神策軍的精銳主力,我豈能容他馬虎?”

  公孫蘭無語,柔聲道:“好啦好啦。你剛才那話是何意?是不是覺得金州城中的兵馬有些可疑?”

  王源點頭道:“確實奇怪,陪我一起去瞧瞧。我覺得甚是蹊蹺。”

  王源策馬沖下山坡,公孫蘭和趙青等親衛騎兵也忙跟上。柳鈞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眾人飛馳接近金州城下,裡許之外,便被城頭的兵馬發覺,頓時城頭號角聲起,兵士迅速就位,擺好了防禦的架勢。

  王源來到城下數百步外,舉頭朝城上觀望,卻發現城頭並無軍旗,不知是何方兵馬。然而,不久後,一個高大修碩的身影出現在南城的城樓之上,王源一眼瞥見大笑出聲。

  “兄長,怎麼是你在這裡?”王源大笑道。

  從城中登臨城頭的正是高仙芝,他發現城下是王源時也哈哈大笑起來。

  一場虛驚之後,眾人的額頭都流下三條黑線。特別是柳鈞,尷尬的無地自容。城中原來是高仙芝的兵馬,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麼?這要是突然發動襲擊,豈非要鬧出大事來了。就算及時發覺,那也會有所誤傷。

  “義父,孩兒當真蠢得可以。”柳鈞囁嚅道。

  王源歎了口氣道:“你謹慎小心是對的,但探查情報一定不能馬虎,不要輕信他人之言,要多問多判斷。你想成為楚霸王,可學其勇,但可千萬不要學他沽名釣譽有勇無謀,懂麼?”

  “孩兒,受教了。”柳鈞備受打擊,今日算是給他又上了一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2

第797章 疑問

  高仙芝立刻下令打開城門迎接大軍進城。城門口,高仙芝還是穿著那身又黑又舊的盔甲,雖然面容憔悴,臉上黑瘦了不少,但神采奕奕,笑容滿面。

  王源上前行擁抱之禮,高仙芝也已經快習慣了王源這種和他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伸臂也將王源緊緊摟住,兩人互拍脊背,哈哈大笑不已。

  並轡入城後,來到了城中簡易的高仙芝的軍帳之中落座,兩人暢談別後之事,都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對方。

  “兄長可要急死我了,數日未得到兄長的消息,我還在擔心兄長是否會被叛軍前後夾擊困在長安附近呢。”王源笑道。

  “他們倒是想,可我怎會給他們機會。自接到通州大捷的消息後,我原本已經在長安城下與敵對峙,接報後立刻回撤邠州。但消息耽擱了時日,叛軍的動作又快,所以在山北居然遭遇了史思明回撤大軍,差一點就被他黏上了。”高仙芝微笑道。

  王源嚇了一跳,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被史思明黏上了,那可是個大麻煩事。

  “兄長怎麼擺脫他們的?”

  高仙芝道:“史思明的騎兵追著我大軍不放,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山北葫蘆嶺設伏,命兵馬引誘他們前鋒騎兵入甕。結果他們追我心切,前鋒軍數萬人闖入我的伏擊圈中,被我大軍斬殺四千餘倉皇退去。史思明在你身上吃了虧,想在我身上撈便宜,那裡那麼容易?”

  王源高挑大指贊道:“兄長臨危不亂,還重重的給了史思明一拳,史思明怕是要活活氣死了。想在兄長身上撈便宜,豈知兄長比我還硬,他們這是自討苦吃了。兄長好厲害。”

  高仙芝微笑道:“莫要吹捧我,要說厲害,那還是你厲害。通州城下大破叛軍十八萬,將他們灰溜溜的趕出來了。佩服,佩服。”

  王源笑道:“若無兄長牽制,此戰如何獲勝?通州大捷的功勞起碼有兄長的一半。”

  高仙芝微笑道:“咱們兄弟也不要相互吹捧了,吹捧的話留給天下人去說。你們定以為我還在秦嶺以北長安境內吧。”

  王源笑道:“可不是麼?也沒個消息。兄長神出鬼沒,都到了金州了。若非是沒想到,剛才也不至於鬧了個烏龍。”

  高仙芝忙問是什麼烏龍,王源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高仙芝放聲大笑,回頭看著扭捏不已的柳鈞笑道:“害的柳小將軍受了你義父的責罰,這倒是我之過了。其實也不怪你,我確實沒有打旗號。不是我不想打,而是在山北伏擊戰中,為了偽造敗逃之勢,引叛軍前鋒入伏,我命人將旌旗盔甲兵刃沿途丟棄,造成敗退之象。所以,我軍中旌旗都被我扔了。”

  王源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

  眾人一陣哄笑,柳鈞自己也笑了起來。

  王源問道:“兄長又是怎麼來到金州的呢?為何不去邠州駐守?來金州可更加的危險。”

  高仙芝道:“你當我不想去邠州麼?葫蘆嶺一戰之後,叛軍大軍不敢冒進,但他們分出兵力攔截我去往邠州的道路,我被逼無奈才率兵翻越秦嶺山谷來到山南。因為我不來山南,便會被他們困死在山北。再說,我的糧草供應不足,我也無法堅守等到你趕到,故而我只能挺而走險。幸好我知道除了北邊的官道之外,穿越秦嶺還有一條小道,只是我的輜重物資便不得不全部丟棄在山谷裡了。你給我的五十架神威炮我也砸爛丟棄了,兄弟,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棄了你的神威炮,你不會怪我吧。”

  王源搖頭道:“兄長無恙比什麼都重要,神威炮算得了什麼?彈藥不要留給他們就好。”

  “這你放心,三千枚雷霆彈我全部命人藏在山林裡,他們絕對找不到。”

  王源笑道:“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們是昨夜攻城的吧,昨晚我的斥候兵來此,這裡還一片平靜。”

  “是,我們昨天後半夜抵達金州,立刻便開始攻城。城中叛軍只有數千人,聞風便全部逃走了,也沒費什麼力氣。只是這幫傢伙刁鑽的很,他們將城牆城樓搗毀,放火燒城裡的房舍。物資什麼的一點也沒留下。”

  王源愕然道:“原來不是攻城所致,而是叛軍自己放火搗毀的。”

  高仙芝笑道:“可不是他們麼?現如今拿下的每一座城池都將是我大唐收復的城池,我怎會在城中胡亂放火搗毀城池?我因不知你兵馬何日能到,故而命士兵們抓緊休整,我怕叛軍會跟來攻擊。現在好了,你們到了,那便不用擔心了。”

  王源點頭道:“兄長辛苦了,你的兵馬也一定很辛苦。在金州我們需休整幾日,然後再兵發長安。兄長以為如何?”

  高仙芝點頭道:“當然要修整。我的兵馬已經連續三日只吃一餐了,糧草都要斷了。每人一天只能吃一頓。”

  這已經是高仙芝第二次說出糧草不夠的事情,第一次王源還沒有注意,第二次王源便上了心了。

  “兄長是軍中帶著的糧草不足麼?怎麼會沒有糧草?”

  高仙芝皺眉道:“豈是我準備不足,是軍中沒有糧草可帶罷了。我也正要問問你,糧草的押運是怎麼回事?說好了十日一波糧草補充,上一次糧車抵達還是在邠州之戰之後。按理說,六日前便有糧草運抵的,但我在長安城下駐紮時糧草根本就沒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源愕然道:“怎麼?糧草沒到?難道半路被劫了?”

  高秀岩搖頭道:“絕無可能。邠州已經被我攻下,邠州通往長安的道路暢行無阻。史思明未回軍時,京畿叛軍盡數被我壓縮在京城之中,他們如何截斷我糧道?我派人去邠州問了,邠州守將說根本沒有糧車抵達,根本就是沒有糧食從成都發來。”

  王源眉頭緊鎖,一時倒也不知什麼緣故所致,不過此時倒也不用去為此事煩憂,於是笑道:“兄長,此事我會弄清楚的,好在我帶了不少糧草,足夠我十三萬大軍十餘日之用。過幾日或許糧草便到了。今晚殺豬宰羊多煮些飯食,讓弟兄們好好的飽餐一頓,好好休整一番。待下一批糧草和物資補給送達,我們便可拔營開赴長安城下,和叛軍決一死戰了。”

  高仙芝點頭笑道:“是啊,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我可是早就想奪回長安了。安祿山的好日子不長了。這廝還在做著他的皇帝大夢呢,且由他做幾天夢,一切準備妥當咱們便向長安進軍。”

  ……

  數日前,史思明大敗的消息抵達洛陽。當消息送達,正在洛陽皇宮之中飲酒作樂的安祿山驚愕之下大發雷霆之怒,一把掀翻了面前滿是酒肉的桌案,將旁邊一名伺候的宮女推倒在地,拔刀亂砍亂刺,剁成了肉泥。

  “蠢材蠢材,廢物廢物,都是一群酒囊飯袋。”安祿山怒駡不已。

  一干宮女內侍們嚇得面無人色瑟瑟發抖,無人敢發出一句聲音來,很多人都尿了褲子。安祿山的貼身內侍李豬兒自以為身份特殊,還想上前勸解,被安祿山抬腳踹翻在地,差點舉刀給砍了。

  安祿山當然很憤怒,十八萬精銳兵馬盡數交給了史思明去攻蜀,這是何等的信任。而朝廷兵馬只有區區十余萬,史思明居然敗了,而且敗的很慘。而且這個史思明居然將責任盡數推給了高秀岩。說高秀岩指揮失誤葬送好局,最後畏罪自殺以謝。安祿山怒駡不已,史思明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傻子,自己難道這麼好欺騙麼?他身為主帥不擔責任,反倒怪高秀岩這個前鋒官?史思明太讓自己失望了。

  在咆哮了一頓之後,安祿山冷靜了下來。這場敗仗讓安祿山明白了一個事實,大唐朝廷並非自己想像的那麼孱弱,特別是有那個王源和高仙芝在,朝廷的兵馬依舊有著強大的戰鬥力。看來自己需要做好長期的準備,一切急功近利的想法都是不成的。

  而且現在也不宜對史思明處罰,因為自己需要他的五六萬兵馬相助,這時候和史思明鬧翻了臉,這老東西很可能會撂挑子不幹。這是絕對不成的。

  現在要做的是,集結兵馬守衛長安,只要長安不失,洛陽便無虞。玄宗也只能永遠呆在蜀地那片山旮旯裡,形勢便還是自己佔據優勢。另外還有一件事自己也要立刻幹,那便是給擱置的登基之事。雖然此時登基有些不合時宜,但朝廷兵馬一時難以剿滅,難道自己無限期的等下去不成?這可不成。而且,登基可提振士氣和民心,在大敗之際或許會給自己帶來好運。成為天子之後的氣運可和未稱帝之前大大不同,現在自己需要一點天佑,需要一點好運。

  “傳令下去,各軍將領即刻回洛陽議事。三日內必須趕回,不得有誤!”安祿山下達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3

第798章 迂回

  成都城中,自那日密談之後,李瑁當天晚上進宮見駕。在搖弋的燭火之下,李瑁低聲向玄宗表達了想要重建南北衙禁軍的想法。

  玄宗很是驚訝,他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是李瑁提起來。若是性格暴躁的十六皇子李璘或者是容易衝動的二十六皇子李珙提出此事來,他都絲毫不驚訝。因為他們的性格是衝動暴躁的,有欠考慮的。然而這件事由性格沉靜默默無聞的李瑁提出來,玄宗便像是第一次認識李瑁一般對他刮目相看了。

  “瑁兒,你為何會提及此事啊?”玄宗不動聲色的問道。

  李瑁恭敬道:“父皇,兒臣這段時間都在想這件事。自從出長安一來,南北衙禁軍幾同解散。父皇身邊竟無護衛禁軍,這如何能成?如今天下紛亂,重建禁軍不僅于平叛大事上有益,更是能讓保護父皇的安危,此事勢在必行。”

  玄宗微笑道:“你這話不對啊,朕身邊不是有神策軍麼?成都城中有兩萬神策軍保衛朕的安全,這還不夠麼?神策軍是北衙禁軍的編制,你難道不知?”

  若是在房琯和自己談論之前,李瑁聽到這樣的話必然以為父皇說的是真話。但在和房琯聊過之後,知道父皇其實心裡一直想重建禁軍,便知道父皇這樣的話不過是試探的話語了。

  “父皇,兒臣不得不說些不中聽的話。父皇若覺得不妥,便可責罰兒臣,兒臣絕無半句怨言。”李瑁低聲道。

  玄宗微笑道:“你我父子閒聊,哪有什麼冒犯之言?你說,朕聽著。”

  李瑁咳嗽一聲,低聲道:“父皇,王源確實是我大唐功臣,馬嵬坡上救駕護主立了大功。我們能在成都立足,挽回頹勢,也是王源出力尤多。特別是目前平叛大事,王源幾乎一手操辦。前幾日通州大捷更是振奮人心。王源的功勞是有目共睹的,兒臣對他也甚是尊敬和感激。但兒臣不得不說一句,如今我們什麼都靠著王源,怕未見得是件好事。王源所領的神策軍是他的親領兵馬,前身其實便是隴右軍和劍南軍。這些邊鎮之兵本就只遵從邊鎮節度之命,安祿山能慫恿我大唐三鎮兵馬造反,便是正說明了這一點。邊鎮兵馬眼裡只有節度使而無朝廷,這便是隱憂所在。兒臣不是說王源會如何?只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再說重建南北衙禁軍也是正常的舉動,父皇身邊可不能只有一隻神策軍護衛,這便是兒臣想說的緣由。”

  玄宗靜靜的聽完,沉默不語。李瑁的話其實未出其意料之外,這些都是重建禁軍的理由,李瑁說的話也是在他心中翻來覆去所想的那些話。然而,他卻不能點頭答應,因為他知道還有幾道坎需要過。若李瑁當真要重建禁軍,他必須有個周祥可行的計畫才行。

  “你說的雖然都在理,但重建南北衙禁軍,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玄宗緩緩開口道。

  “兒臣知道難度很大,不過兒臣有信心能辦成此事,兒臣已經考慮的很周祥了。”

  “哦?你說說你做了哪些準備?”

  李瑁沉聲道:“首要之務便是不能讓王源覺得我們重建將軍是對他的不信任。朝廷如今要靠他平叛,此時若是因此事而讓王源心中不快,那會影響大局。這其實也是兒臣甚是心憂的原因,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朝廷要重建禁軍需要考慮到臣子的想法,這也說明了我們如今的處境,也說明了重建禁軍的必要性。”

  玄宗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很好,正因為如此,禁軍的重建才是極為必要的。皇權何曾會受制於人?但這便是現狀。”

  這是玄宗第一次明確表態要重建禁軍,李瑁強壓住心中的激動,繼續沉聲道:“父皇說的對,禁軍是一定要重建的,但不能讓王源不高興。不能打消他平叛的激情。故而兒臣想的是,重建禁軍不以禁軍之名,而是以其他的名義來建立一支軍隊,這樣王源也無話可說。”

  玄宗詫異道:“以何種名義?”

  李瑁道:“兒臣斗膽請父皇下旨,封兒臣為領軍之將。兒臣打著平叛的旗號募兵,便說招募的兵馬是為了平叛殺敵。這樣王源便無話可說了。”

  玄宗眼睛一亮,細細的想了片刻,微微點頭道:“這倒是一條曲徑。名為募集平叛兵馬,實際上便是禁衛之軍。待兵馬招募之後,可以隨時改變兵馬的編制封號。”

  李瑁道:“兒臣正是這麼想的,故而兒臣想請父皇隨便下旨讓兒臣遙領一處節度使之職,那麼兒臣便有了募兵的資格。”

  玄宗點頭道:“這個好辦,只是還有別的難處,你還沒說。”

  “父皇說的是,還有很多難題。第二個難題便是募兵的兵源。這一點兒臣認為不成問題。如今蜀地聚集了各地逃來的百姓百萬,從中招募十余萬青壯應該不是大問題。隨同父皇一起來成都的也有不少禁軍中的武將,他們如今也是賦閑在此。兒臣想請他們出來幫著訓練兵馬。這訓練兵馬的事情也基本上解決了。”

  “很好,兵員和訓練。還有呢?”玄宗微笑問道。

  “還有就是最為關鍵的問題了,募兵的錢糧問題。錢糧不到位,募集兵馬便是空談。”

  玄宗點頭道:“這是朕最想知道的,錢糧何來,朝廷的現狀你是知道的,朝廷目前可養不起太多的兵馬。王源還在領兵打仗,他那裡也耗費甚巨。”

  李瑁輕聲道:“有件事兒臣必須要告知父皇,王源其實在成都囤積了大量的糧草。有人說他囤積的糧草達數百萬石之多。”

  玄宗一愣,皺眉道:“這麼多?此事當真?”

  李瑁咂嘴道:“是真是假兒臣也不知,只是兒臣知道有此風聞。有人說數年前王源便開始囤積糧草,這幾年每天都有大量的糧車運糧食來成都。若此事是真,則說明王源手頭是積聚了不少錢糧的。”

  玄宗想了想皺眉道:“即便此事是真,這也不是什麼過錯。身為節度使,囤積糧草也是他的職責。難不成你想要向王源伸手要糧不成?”

  李瑁搖頭道:“兒臣可不是要向王源伸手。用他的錢糧募兵,豈非受他約束。但若此事是真,那麼王源的神策軍平叛所用的糧食物資便不該動用南方州府運達的錢糧才是。他王源囤積了糧草可不是他私人之物,那也是我大唐的錢糧。他若囤積為了神策軍之用,便該拿出來用才是。而事實是,他現在用的是朝廷的錢糧,而非他囤積之糧。所以,兒臣的意思是,用南方州府運抵的錢糧募兵,而王源自有屯糧,他的兵馬也不會因此而受影響。”

  玄宗沉思片刻,皺眉道:“此事不可行。萬一王源並沒有囤積多少糧草,動用了平叛兵馬的糧草,可是要壞大事的。那件傳聞朕覺得有些誇大。以王源在劍南這幾年的財力,他能囤積多少糧食?再說朕來成都,數百萬難民來成都,他曾經稟明要開倉賑濟。這麼多天過去,怕是他也沒多少糧食了。”

  李瑁想了想道:“父皇要不這樣可好,優先供應平叛神策軍的糧食物資,剩下來的用來募兵。不會誤了平叛大軍的大事便是。兒臣明日將發動一場募捐,號召上下人等有錢出錢有物捐物。兒臣擬將身邊的值錢財物統統捐出。以募集之資向成都百姓收購糧食,用來募集兵馬。父皇你看如何?”

  玄宗喜道:“這是個好辦法,雖然有些寒酸,但這正表現了我皇族誓要平叛的決心。這辦法好。朕也捐些物事,諾,朕的貼身玉佩,你拿去換糧食,重建禁軍。”

  玄宗伸手從腰間扯下一枚玉佩,遞到李瑁手上。李瑁激動不已,看來這件事已經得到了玄宗的首肯,自己今日算是圓滿成功了。

  “多謝父皇,有了父皇這玉佩,我想各位皇族成員朝中官員都會踴躍捐助。每多一人捐助,禁軍便多一名士兵,很快我們便有千千萬萬的兵馬了。”

  玄宗呵呵笑道:“瑁兒,朕沒想到你有如此魄力,考慮的如此周詳,朕很欣慰。這件事朕定會全力支持你。對了,朕明日下旨,讓你遙領河東節度使之職,這樣你便有身份募集兵馬了。至於王源那裡,你不要動用他的物資,也不要輕易相信那些未經證實的流言。防人也要用人,這是一門學問。你若想學,改日朕可以好好的跟你說一說。”

  “多謝父皇,兒臣定當跟著父皇好好學,哪怕學到父皇一丁點的皮毛,也夠兒臣受用的了。”

  李瑁跪地磕頭,心中激動難言。房琯所言不差,果然,這件事一提出,父皇對待自己明顯和以往不同了。父皇說要教一教自己防人用人之道,那實際上便是為君者禦下之道。

  緊閉著多年的那道門,終於在自己面前慢慢的打開。似乎已經能看到裡邊的花團錦簇,裡邊的金碧輝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20:43

第799章 清查

  金州城中,神策軍大軍正在休整恢復。無論是王源所領的兵馬和高仙芝所領的兵馬都需要休整恢復。王源手下的八萬餘兵馬穿越蜀道時太過辛苦疲憊,而高仙芝的兵馬則更為辛苦,他們遭遇了數場大戰,而且還飽受糧草短缺的困擾,更是需要休整。

  對於高仙芝談及的缺糧之事,王源開始覺得這當中可能有些延誤,或者是因為道路難行,或者是因為戰事頻發而導致的延誤,故而也沒有想太多。然而,當王源私下裡召來了軍中管糧草的後勤軍官來詢問之後,才猛然發現,事情比自己想像的要嚴重的多。

  王源詢問的軍需官是跟隨自己去往通州作戰的後勤軍官。不問不知道,一問之下,那軍需官告訴王源,實際上在通州時本該運抵的糧草也並沒有從成都運達軍中。但由於在同史思明的大軍交戰之後繳獲了大量的糧草物資,故而軍中並不缺糧。後勤軍需官還以為因為繳獲了十余萬石糧草,故而王源下達了命令,讓糧草暫緩送達。

  王源何曾下過這樣的命令?十余萬石糧食說起來很多,但十幾萬兵馬人吃馬嚼其實也不過只能撐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作戰時期,戰馬吃的也是精糧,伙食比士兵都好,十余萬石糧食是頂不了多少天的。自己率軍出蜀地作戰,補給線拉的很長,在出蜀之前便要補足糧草物資,以利於長期作戰的。結果,居然自己的兵馬在通州時便已經斷了糧。這簡直不可思議。

  王源當即下令撤了軍需官的職務,給予軍法懲處。此人是不合格的,管著軍中的糧食,而逾期十餘日軍糧未到,他居然不來稟報,這種行為是惡劣而且不負責任的。但除了軍需官的失職,運送糧草的那邊也一定出了問題。高仙芝的糧草沒有按時運抵,自己會認為是有些原因,但現在自己在通州時糧草通暢,糧草居然也沒有運抵,那便說明這當中有了問題了。

  而大軍的糧草問題自己在離開成都出兵的時候便已經交給了房琯負責,房琯也滿口的答應了自己,現在出了這種情形,王源不免懷疑是房琯的問題。

  王源並不想將問題往壞處想,所以他耐著性子等待了數日,希望延遲了的糧食能抵達軍中,那便只是延誤的問題,性質上要輕的多。然而三天過去,連一輛糧車的影子也沒有。通往蜀地的山道上王源也派了騎兵去探查,然而毫無消息。眼看軍中的存糧一天天的消耗,已經只剩下了七八天的量,王源終於坐不住了。他幾乎可以肯定,糧草是運不來了,有人在這關鍵的時候扯了自己的後腿,將自己的大軍困在了金州。沒有充足的糧草供應,大軍根本不敢越過秦嶺山道進軍長安,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王源立刻將這種情況告知了高仙芝,高仙芝聽完了王源的敘述後驚愕不已,思索片刻道:“兄弟,這件事毫無疑問其中必有蹊蹺,也不用在這裡猜測,這樣吧,我回一趟成都弄清楚原委,另外也需要調集糧草送達軍中,否則我們的麻煩大了。”

  王源搖頭道:“兄長回去恐怕不成,此事需得我回去。兄長,這裡的十三萬大軍便交給你了,我快馬回成都,十日內必調運一部分糧草抵達,這十天時間,兄長要穩定軍心,合理安排餘糧,萬不能讓軍中生亂。而且還不能讓兵士們知道這件事,以免造成混亂。另外,要嚴密監視山口之外,若斷糧之時叛軍來襲,那才是大麻煩。”

  高仙芝點頭道:“說的也是,我回去沒有你回去有用。不過,若當真有人背後搗鬼的話,兄弟你打算如何處置?我是說,如果真的是房琯在背後做了手腳,你能如何?”

  王源呵呵冷笑道:“我能如何?慢說是房琯,這一次就算是陛下,我也絕不善罷甘休。但願這一切都是誤會,雖然我並不相信這是場誤會。事不宜遲,我要立刻動身,軍中一切便拜託兄長了。”

  高仙芝輕歎一聲,拱手道:“兄弟放心,這裡一切有我,倒是你不要捉急上火,一切三思而行,多加保重才是。”

  由於要輕騎快速趕路,王源只帶了公孫蘭和趙青譚平的五百親衛騎兵隨行。一行人于未時出發,傍晚時已經進了蜀道山口。時正月中,月色正滿,王源等人並不歇息,趁著月色連夜趕路,一直到後半夜月亮落下才稍微的休息片刻。

  如此日夜辛苦趕路,加之全部是輕騎簡從,腳程倒是很快,兩日三夜便抵達了通州。在通州休息一夜後,次日清晨從通州出發一直奔行到天黑。在山嶺中休息了幾個時辰後等到下弦月升起來的半夜再行趕路,終於在五月二十二日上午抵達了成都。

  這一路的奔行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一行人人困馬乏。王源光潔俊美的臉上也變得黑瘦,嘴邊也起了一層參差的胡茬,眼睛裡全是血絲,整個人顯得憔悴無比。公孫蘭倒是沒什麼異狀,只是看著王源憔悴的模樣心疼不已。

  一行人立刻進城,守城的兵馬是神策軍士兵,得知大帥回成都,立即稟報給李宓知曉。李宓得知後忙從軍營趕來迎接。王源讓他先莫要聲張,他不想讓陛下和朝廷官員知道自己已經回成都了,因為他想暗中調查事情的來龍去脈,做到掌握了情況後再出手。

  王源一行人沒有回府,而是直接進了神策軍的東軍營中歇腳。王源連茶都沒喝一口,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李宓立刻拿著自己的手諭派人去糧倉裝載糧車運往軍中,七日內必須送達。李宓立刻派人去辦,回過頭來,王源才有暇告訴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李宓聽了王源的敘述之後,氣的跳腳大罵起來,第一句話便是:“定是房琯這龜兒子搗的鬼,一定是他。”

  王源忙問:“你怎知是他?”

  李宓便將這段時間城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那天通州大捷後房琯來到軍營中要自己出兵鎮壓百姓的事情,還說到了陛下下旨任命壽王李瑁遙領河東節度使的事情,更談及了最近成都城中轟轟烈烈的募兵行動。

  王源靜靜的聽著他說完,心中頓時明白了大半。自己在外領軍拼命,朝廷在後面做了這麼多的動作,而自己一無所知。讓壽王遙領節度使,在成都以募集河東平叛兵馬的名義大肆徵兵,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其實是要另建一隻兵馬。否則要是募兵平叛的話,為何不已神策軍的名義?而偏偏要這個壽王以募集河東平叛兵馬的名義?這是欲蓋彌彰,實際上便是要在成都新建一隻不屬於自己指揮的兵馬。結合之前玄宗和高仙芝私底下談及的重建禁軍之舉,此舉不言而喻。

  但其實王源對這些倒也不感冒,他關心的是,據李宓說壽王已經募集了數萬的兵馬,那麼這些募兵的錢糧從何而來?而且李宓說這次募兵的條件極為豐厚,兵士的待遇相當於小官吏的待遇,導致城中參軍風潮激湧,人人爭相參軍。神策軍之中的士兵們私底下都眼饞不已,因為壽王的兵馬的待遇比神策軍好了一倍。在朝廷如此拮据的情形下,以如此豐厚的待遇募集兵馬,錢糧從何而來?

  聽完了李宓的敘述,王源基本上已經能明白為何自己的軍中糧草物資遲遲不至了。若說同壽王募兵之事毫無關係,王源是絕不相信的。

  但這件事是需要證據的,李宓知之不詳,不知內種詳情。王源需要一個知道內情的人來跟自己詳細說一說。沉思半晌後,王源沉聲道:“李老將軍,煩你親自去政事堂一趟,找到左相韋見素,私下裡告訴他我已回到成都的消息,告訴他我就在東城兵營之中。”

  “大帥找韋見素作甚?他這個人可靠不住。是個左右逢源之輩。大帥的意思是從他口中問出什麼消息麼?”李宓皺眉道。

  王源微笑道:“正是因為他左右逢源,我才要找他。去吧,他一定會來見我的,我相信這一點。”

  李宓不敢多言,轉身匆匆離去。待他走後,公孫蘭拿著熱布巾來讓王源擦把臉提提神,同時低聲問道:“二郎打算這件事怎麼辦?如果真的是房琯將大軍的軍糧物資給了壽王募兵之用,你打算如何?”

  王源詫異道:“你也是這麼想的?”

  公孫蘭輕聲道:“這可不難猜。壽王突然被封為節度使,便是給他以募兵之權。這件事本就是串在一起的。房琯一定是將軍糧挪用了。而且……二郎莫忘了,既然陛下封了壽王為節度使,那便是說,此事也許陛下也是知曉的。那麼事情便不簡單了。”

  王源吸了口冷氣,緩緩點頭道:“你提醒的對,此事很可能陛下也知曉。但我不明白的是,陛下難道不知道眼下我大軍平叛乃是頭等要務麼?若是他真的知道全部的內情而選擇默許的話,那我真的失望透頂了。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一次我不能容忍他們的行為,我必須要他們所有人都明白,想欺負我王源,那是絕對不成的。我可不是他們想怎麼玩便怎麼玩的人,我可不想當什麼忠臣孝子。惹毛了我,爺我翻了天又如何?”

  公孫蘭嚇了一跳,呆呆的看著王源半晌不語。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