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三國小駙馬 作者:墨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11 16:56: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0 182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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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墨柱,男,山東 - 濰坊,起點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秦漢三國

【內容簡介】:

  九歲稚童入漢末,打造東萊特區,夯實農業基礎,推進工業發展,操練精兵統一華夏;千萬漢兵出故土,盡滅周邊諸族,掃平西方胡夷,確立漢人統治,血雨腥風一展雄姿;三國名媛盡入帷中,諸國王後盡收後宮,穿越客夢幻往事就此開始。

  誰道三國混戰導致漢人積弱,且看三國時期的漢人如何崛起。

【其他作品】:《穿越異世:天龍八部之不死小強》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8-3-12 07: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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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7
第一卷 姜述篇

第1章 穿越奪舍(上)

    夏日雷雨來臨,電閃雷鳴,大雨磅礴,倘若沒有急事,一般都窩在室內,沒人願意冒雨外出。但諸事皆有例外,譬如主人公,忽然冒出念頭,認為既是天賜甘霖,水中漫步或許別有一番風情。

    夏雨驅走暑熱,舉傘漫步確實涼爽得很,望著雨傘撐起一圈雨幕,耳聽風聲雨聲,雖無春雨的浪漫,卻有一份悲滄雄渾之意。他信步而行,忽然觸起孩提時嬉鬧雨中的場景,一時間懷舊傷感湧將上來,不自覺惦念起記憶裡溫馨的童年。

    時間匆匆而逝,遺留下點滴回憶,許多時候不知珍惜光陰,任由時間悄然溜走,未在心海留下任何痕跡,此謂虛度光陰。既然不能流芳千古,又不能遺臭萬年,此生只能平庸度過,是福是禍?人說平安是福,平淡是真,但若平平淡淡度過一生,人生意義何在?

    往事遺留諸多遺憾,內心自然有些不甘,但已踏入不惑之年,成就依然平凡,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今生已經難以實現。忽然聯想起風靡一時之穿越,腦海湧現無限遐想,不自覺喃喃出聲:“若真有重生之說,還會如此平凡嗎?”

    雨稍微小些,傘下一圈雨幕變為串串雨簾,駐足環顧,這才發現于思緒紛亂之際,已信步來到晨練常至的小山上,遠方煙雨朦朧,樓宇隱約其間,似是海市蜃樓,是實非實是虛非虛,不由生出一絲明悟:“也許人生本是虛的,如手中緊緊握住的傘,放下傘後也就變為虛無,只留下方才握傘的感覺,隨著時間流逝,存留在記憶裡的感覺也會逐漸淡化,最終消逝得無影無蹤,甚至留不下半點影子。實是虛非虛,虛非空即空。”

    他站在那裡領悟虛無之境,似乎捕捉到一絲天機,於是潛心領悟人生至理。風又起了,傘下一圈雨簾重又變成雨幕,遠處閃電連閃,滾雷轟轟臨近。

    炫目的電弧飛臨的刹那,他才明白夏雨中漫步絕不浪漫,駐足高處悟道更是愚蠢,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悔意初生之際,耳旁響起震耳的雷鳴聲。雷聲停下之際,他已然消失不見……

    ……

    中平元年七月。青州治地臨淄城內,豪門大族姜家宅內,主母姜周氏滿面悲痛之色,懷抱奄奄一息的獨子,正在低聲哭泣。家丁丫環皆在屋內屋外肅立,無人敢亂說亂動,甚至無敢上前勸言者。

    肅穆而悲涼的氣氛十分壓抑,眾人受姜周氏情緒感染,皆面露悲色。正在此時,一位臉色微黑、面貌清奇的中年文士,匆匆走進宅子,見狀臉色大變,急請身後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火速入房。周氏悲痛之余,神智已經有些不清,發現有人近前,下意識死死抱著獨子,喃喃道:“述兒不會有事,述兒會好起來的……”

    中年文士見狀,知道侄媳悲憤過度,神智有些失常,急忙行近數步,厲聲道:“醫者已至!且讓醫師診斷!”

    周氏被驚得一怔,暗淡的雙眸閃過一絲亮色,神智攸然清醒,見六叔姜戰已與醫者進屋,小心將兒子放在榻上,對醫者說道:“卜神醫,亡夫唯獨留下這根獨苗,請務必救他一命,診金任您自取。”

    老者為齊郡著名醫者蔔懷,路上已聽姜戰說過患者病因,伸手試探患者氣息,見還有熱氣呼出,不由面現喜色,急忙從囊中取出銀針,道:“備火。”又道:“脫去公子衣物。”

    周氏見蔔懷並未放棄治療,心中頓時燃起希望,讓家丁從速取火送來,親自上前為姜述除去衣物。老者銀針過火,運針如飛,不一會工夫,患者瘦弱的身體上便插滿銀針。蔔懷運針完畢,又仔細把了一把脈,面色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道:“準備大盆、熱水、補湯。”

    眾人紛亂忙碌一會,忽聽一聲咳嗽聲傳來,卻是患者張口吐出一大口黑痰,胸腹頓時劇烈蠕動起來,又接連猛咳數次,呼吸逐漸趨於平常。合室人見狀大喜,周氏更是喜笑顏開,上前拜謝道:“多謝卜神醫救命之恩。”

    蔔懷搖頭道:“夫人先不忙謝,銀針度穴雖已拔其病灶,使其呼吸正常。方才把脈,發現公子魂魄之力不足,想是受了極大驚嚇。如今火毒未清,神智未複,斷言病癒為時尚早。”

    周氏臉上喜色頓消,急道:“今日午後暴雨,我兒在大樹下面玩耍,不想驚雷擊中樹幹,我兒被震昏在地,又被煙火所熏,幸得家丁救回。方才還以為……”

    周氏說到這裡,見丫環抬上澡盆,家丁也送來熱水,先止住話頭,讓家丁丫環按照蔔懷吩咐佈置。諸事準備完畢,蔔懷試試水溫合適,將患者抱入澡盆,扶著坐好,用手拭著水溫,吩咐婢女不斷注入熱水。不一時,室內熱氣騰騰,盆內水溫漸高,患者皮膚變成粉紅色。又過一會,蔔懷見火候已到,一把將姜述從盆裡撈起,提起雙足,使其頭下腳上,猛然抖動,患者口鼻頓時溢出無數烏黑液體。蔔懷抖了一會,複將患者浸入熱水,喂其喝下一些清水。如此數次迴圈,直至患者口鼻流出的液體恢復常色,方將他抱到榻上,讓丫環喂他喝些參湯。

    暴雨停下不久,太陽慢慢露出笑臉,西方頓時亮起一道美麗彩虹。七月暑熱,房間內熱氣騰騰,眾人這番忙活,皆是大汗淋漓。蔔懷抹了一把臉上汗珠,謂周氏道:“幸不辱命,公子體內火毒已解,只須服些清肺解毒藥物,便可痊癒。只是魂魄缺失之症,卻非老夫能解,只能開些培神固識的藥方,維持公子現狀。”

    見姜述呼吸正常,周氏心事放下大半,忽聞蔔懷所言,心又被吊了起來,急問道:“何人能解此症?”

    蔔懷撚須沉思一會,緩緩說道:“醫者能解此症者,唯譙郡華佗、長沙張機或能為之。魂魄驚散之症,除醫者外,巫者、道士亦有奇法可治。神通巫者,以甘陵甘始、陽城蜔儉為最。道家唯琅琊宮最為神通,南華真人神仙中人,但多年不在人世行走,其徒子徒孫為數眾多,唯左慈、于吉兩位道長聲名最著。”

    姜戰曾經出仕,見多識廣,老於人情世故,略一思忖,道:“甘陵屬冀州清河,陽城屬豫州穎川,譙郡亦在豫州境內,距此皆不太遠,重金前去延請,或許能夠請到。左慈、于吉兩位道長聞名已久,不知駐足何處,請卜醫師指教。”

    蔔懷思忖一會,道:“甘始、蜔儉、華佗等皆遊歷天下,在家之時反而不多,能否請到要看緣分。于吉、左慈兩位道長,更是居無定所,老夫只聞其名,也不識其人,往年曾聽先師提起兩人,皆道法通天。公子為迅雷擊中而未亡,定是福緣深厚之人,只要盡心盡力求診,有緣人自會趕來。”

    周氏出身廬江舒縣周家,二叔周景、大兄周忠先後出任太尉,出身名家大族。周氏為周家嫡女,精明能斷,雖是女子之身,才學識見不亞於男子。出閣以前,周家主母身體病弱,周氏十一歲代母掌管周家內事,處事公正,井然有序,周府上下俱稱道之。

    周氏之父周泉原任齊郡郡尉,時姜家家主姜普任青州兵曹,兩人性情相投,關係十分要好,兒女年紀相若,自小定下親事。姜述之父姜乩為青州名士,師從大儒高經,歷任博昌縣長、臨濟縣令,為官清正有威,出仕以來年年考評皆優,年二十六升樂安太守。無奈天妨英才,出仕樂安太守不久,屬縣高宛出現役情,姜乩徵召醫者同赴役區視察災情,不幸染上役病而亡。

    姜乩為姜家長房嫡系獨子,姜普病故以後接任族長,染病身亡以後,支房有人欺負長房孤兒寡母,意欲謀奪族長之位。周氏熟悉人情世故,思事慎密,喪期初過,便聯合長房六叔姜戰,化解諸番明槍暗箭,據理力爭,強壓支房,終為獨子姜述爭得族長之位。因姜述年少,以周氏為主、姜戰為輔主持族中事務。

    周氏日常精明幹練,合府上下即敬又怕,今日獨子性命垂危,這才方寸大亂。此時姜述神智雖然未複,性命卻已無虞,周氏心態漸趨平穩,思忖片刻,招呼親信家丁進屋,安排眾人分赴各地請人。

    延醫之事剛說出開頭,門房忽然來報:“有位道長,自稱左慈,上門求見。”

    周氏、姜戰、蔔懷皆喜,一齊出門相迎。左慈鬚髮斑白,臉長如驢,相貌古奇,雙目炯炯有神,身上道袍雖舊,卻十分潔淨,步履輕快,飄飄然有神仙之態。眾人迎接左慈入廳,引見完畢,蔔懷整理衣裝,躬身施禮道:“在下少年學藝之時,曾聞師尊提及真人大名,今日一見,面貌依與先師所言仿佛,道術通玄至此,讓晚輩佩服之至。”

    左慈打量蔔懷片刻,道:“莫非騰治之徒?”

    蔔懷恭聲答道:“騰治正是先師。”

    左慈長歎一聲,道:“往年與令師遊歷三輔,其醫術玄妙,救人無數,老道佩服之至。不料當日一別,再無相見之期,兩世懸途,讓人奠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2章 穿越奪舍(下)

    周氏心憂愛子病情,施了一禮,急求道:“請真人搭救小兒一命。”

    左慈揮手止住,道:“夫人不必多禮。此次不請自來,乃奉家師之命,來為公子複魂。”

    左慈之師為南華真人,在青徐交界海山相匯之處琅琊宮傳道,所授道徒雖眾,然得道家精髓者極少,大成者唯左慈、于吉名聲最為響亮。左慈得授《循甲天書》,于吉得授《太平青領道》。左慈傳道北方,于吉傳道南方,兩人普施符水,救人萬病,少有不驗者。左慈在北方名聲極隆,世人稱為道祖;于吉在南方名望亦高,世人稱為神仙。

    南華真人代天宣化道教,授徒普救百姓,不取毫釐之利,聲望之高,更甚於兩徒,在世人眼中若如真神,近年閉關悟道,于深山清修,世人根本無緣見其真身。

    三人聽聞左慈奉南華真人之命而來,驚駭之餘俱懷敬畏之意,周氏更是感激涕零。左慈讓周氏頭前引路,在姜述室內室外觀看一番,謂周氏道:“請合府人眾皆避百步之外,不許有人觀看,以免褻瀆神靈。”

    周氏鄭重施了一禮,依言領眾避往遠處。左慈見諸人回避,將姜述抱到院中,佈置好器具作法。此時天色已晚,西方晚霞紅意正濃,左慈口中念念有詞,從腰間取下紫金葫蘆,拔取軟木塞置於案幾之上,葫蘆口忽然冒出一道青煙,凝而不散,四下頓時陰雲習習。左慈手扣法決,手中法劍連連揮擊,隱有風雷之聲,忽然暴喝一聲:“凝神成形!”

    青煙無風自動,逐漸聚成一個人形,年約四十上下,頭髮服飾皆非漢代式樣,隱約正是悟道大叔模樣。悟道大叔聚成形體,五官漸有感識,怔然環首四望之際,猛然聽到一聲暴喝:“魂魄入舍!”

    左慈雙手左右疾飛,左手連續打出法印,頓見條條光帶聚在半空停滯不動;右手接連拋起符咒,懸在半空,形成一條通道,至姜述頭頂停下不動。通道似有極大吸力,穿越大叔魂魄待要掙扎,卻被陡然吸往,剛剛成形的虛體被越拉越長,最後變成一條長長的細線,從姜述百會穴貫入,瞬間沒其體內。

    左慈左手相召,收回法印,右手連擊,符咒開始疾快轉動。只聽左慈又是一聲大喝:“魂安魄歸!”話音剛落,只見符咒立即四散,圍成一個人形模樣,環繞在姜述身體四周。左慈口中念念有詞,左右雙手疾快揮擊,空間風雷之聲大作,不時有強光迸發,一刻鐘之後方複寧靜。左慈連續施法,體力精力損耗極大,頭上騰騰冒出熱汗,見姜述臉色轉紅,呼吸粗重,知曉見功,雙手揮動數下,收起符咒,法事至此結束。

    左慈收功調息一會,看姜述並無異狀,長歎一聲,道:“此番費盡周折,行勾魂奪舍之事,雖然救人一命,但是違背天道倫常,未來禍福難測,願你福澤百姓,莫負了琅琊宮這番辛苦。”

    此時夕陽已經落下西山,姜家早已備好豐盛酒宴,請左慈、蔔懷入席。左慈並不飲酒,吃些素食,留下一封書信及一個包裹,叮囑周氏數句,告辭眾人而去。卜懷目送左慈走遠,也請辭回去,周氏連忙送上謝儀,又安排車駕送蔔懷回去。

    客人走後,周氏急忙回到內宅,見姜述躲在床榻之上,呼吸平穩,小臉已經透出血色,稍微放下心來,上前輕聲呼道:“敘兒,敘兒,快醒醒。”

    聽到急促焦灼的呼聲,他在頭痛欲裂之際,六識逐漸恢復,眼皮用力強睜,眼前終於出現光亮。適應了片刻,眩暈逐漸消失,晃動的光亮慢慢定格,眼前出現一位美婦憔悴的面容,神色顯得十分焦慮,眼皮紅腫,雙眸流露出無限憐愛之情。

    周氏見愛子終於睜開雙目,喜色頓于溢於臉上,道:“敘兒,我的兒呐,你終於醒過來了……”

    “敘兒?敘兒是誰?”他不禁有些迷茫,心道:“美婦是誰?怎麼如此打扮?衣著為何這般怪異?”

    見愛子眼神逐漸清明,美婦頓時如釋重負,臉上喜色更濃,繼而喜極而泣。

    他想坐起身來,卻發現氣力全無,正在掙扎之時,美婦在旁察覺,連忙抹掉眼淚,伸出雙手攙扶。起身本為簡單至極之事,此時卻耗盡了他的全部精力,他倚在厚厚的綿被上,喘了半晌,才恢復些精神,麻痹感逐漸消失,六識漸自清晰起來。

    先嗅到一絲淡然的清香,他環視四周,黑色木凳之上放著一件鏤空銅器,銅器上方小孔正冒出淡淡煙霧,裡面燃燒著貴重的檀香。除了牆邊堆積的竹簡略顯淩亂,房內佈置簡單明潔,室中央擱置一張古色古香的案幾,案幾上擺放著一張精緻的古琴,案幾正對的窗戶是木棱菱形花窗,上面罩著薄薄的白色綿紗。案幾及榻前木凳上數支紅燭高照,將周圍一切浸在黃紅色的燭光之下。他不由有些驚訝,開始仔細回憶過去,不費心思尚無感覺,剛要認真思考,似已捕捉到一絲契機,尚未來得及感悟,大量資訊猛然侵入腦海,如同一顆炸彈在頭內瞬間爆炸,他只覺眼前一黑,再次昏迷過去。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再次醒來的時候,聽到身旁有人小聲哭泣,嘴裡還有苦澀的中藥味道。他沒有睜開眼睛,而是悄然消化另一段記憶。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幸運或者不幸地加入了穿越大軍的行列。

    “姜述,年九歲,青州姜家嫡系長房獨子,周朝開國重臣姜子牙之後。父親姜乩曾任樂安太守,三年前亡于任上,母親周氏掌管家業。如今已是中平元年……”他從另一份記憶中解讀出附身之人的身份資訊。

    “是福是禍呢?那一世的父母妻兒再難相見,手機手提永遠成為記憶……一個戰亂將起的年代,黃巾之亂會在不久的將來引燃天下烽火。身處黃巾之亂重災區青州,應該何去何從?”

    “曹操、劉備、孫權、諸葛亮、呂布……不是都在這個年代嗎?建功立業過把皇帝癮?開國之君雖然光彩眩目,但是皆歷盡苦難方成正果,歷劫太多,太苦太累。身為大戶嫡子,身份尊貴,家境豐裕,以記憶裡的歷代名詩佳文,名聞天下不是難事,既能輕鬆取得名望,又能享受榮華富貴,或許這才是最佳的選擇。但是讓人擔憂的是,張角將于中平四年舉事,青州地處戰亂區域,應該如何避過這場災禍?”

    這位假姜述原本心性灑脫,又自以為悟得人生至理,方才規劃人生方向,想做一名逍遙世外的才子墨客,內心欣慰之際,又省起大禍臨近,內心壓力倍增,優越自得之感瞬間消失,緊迫感隨之沉甸甸壓上心頭,不由睜開雙眼,想坐起身來。這一動作,頓時將在旁服侍的小婢嚇了一跳。

    “公子醒啦……太好了,小婢去稟報夫人去……”紅衣小婢不由欣喜地嚷道。

    姜述想要起身,無奈渾身乏力,掙了數次,非但效果全無,反而粗粗喘息起來。姜述無奈自嘲地笑了笑,心道這幅軀體如此虛弱,想必已是纏綿病榻多日。

    周氏聞訊急趨進房,見姜述眼神清明,神智顯然已經恢復正常,不由放下心來。近日整天提心吊膽,寢食不安,見姜述轉危為安,壓在心頭的千斤巨石頓去,上前抱著姜述,泣道:“述兒,母親只有你這根獨苗,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母親該如何活下去?……”

    姜述繼承的另一段記憶,如同打開一道閥門,很短時間之內,兩段記憶已經逐漸重合,對美婦自然而然生出濃郁的溫馨親情。姜述軀體雖是少年,心智卻已成熟,很快適應了這份關愛,對新母親的排斥感逐漸消失,不由自主環臂抱著周氏,輕聲安慰道:“母親勿要悲傷,述兒已是大好了。”

    周氏聽聞姜述言語,更加確認其心智已經恢復,喜極而泣,還未止住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小心扶姜述半躺在綿被上,吩咐小婢道:“穗兒,快去盛碗補粥。”

    周氏關注地望著姜述,雙手撫摸著姜述瘦弱的臉龐,滿含慈愛疼惜之色。有著兩世記憶的姜述有些不太適應,眼前美婦與前世妻子年紀相仿,生得又是端莊美麗,如此相擁互視,忽然勾起不應有的念頭。此世記憶裡美婦是姜述又敬又怕的母親,方才念頭與此世記憶嚴重衝突,非分之想與母子親情猛烈碰撞,最終母子親情大占上風,非分之想瞬間無影無蹤,有假包換的舔犢之情更加強烈,方才生出的念頭讓姜述倍感羞愧。

    姜述年僅九歲,經歷十分簡單,除了臨淄城內及家族的簡單情況,其餘資訊幾乎一無所有,根本不能提供有價值的參考。姜述與身邊小婢閒聊,試圖獲取有用的資訊,怎奈這些小婢若非家生女,便是貧苦人家女兒,整日在內宅伺候,對於外界同樣知之甚少,聊了半天幾乎一無所獲。

    姜述失望之餘,讓小婢都到外室伺候,靜心發掘此世記憶。此世記憶資訊有限,卻能解決幾個關鍵問題。首先是語言障礙,古時語言與後世語言相差甚大,語言相對簡單,詞彙量少,口語化不重,發音與現代普通話多有不同之處。若非擁有這份語言記憶,即使穿越大叔已至不惑之年,經歷過不少風雨,足跡踏遍世界各地,可謂見多識廣,語言這關也要適應許多時日。其次是文字障礙,姜述四歲在族學啟蒙,有母親親自督促,又頗有志向,整日埋頭苦讀,小小年紀頗有功底,免了姜述學習繁體字的煩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3章 避禍設想(上)

    姜述數日沉思,融合兩段記憶,忽然觸起奪舍之前模糊的記憶,喚紅衣小婢穗兒進房,問道:“我臥病之時,可有異事發生?”

    穗兒搖頭道:“沒有呀……”停頓一下,又道:“除了卜醫師,只有一位道長來過。”

    “噢?道長何人?道觀何處?來此何為?”姜述追問道。

    穗兒年紀比姜述大兩歲,伶俐可愛,費勁想了一會,道:“聽說是南……華真人的弟子,叫左……”說到這裡,實在想不起道長名字,皺著彎彎細眉苦思冥想。

    “左慈?”姜述也從記憶裡搜索,在前世記憶裡記起一個名字。

    “對,正是左慈。”姜述話音剛落,穗兒立時介面說道,心情雀躍之間,根本沒有細想公子本不該知曉這個名字,接著說道:“道長為公子燒符祝禱,不久之後公子便蘇醒過來。”

    道教後世信徒無數,但是道行式微,姜述前世認識一位元嶗山上清宮道長,頗有些神秘道行,以現代科學根本無法解釋。想到這裡,姜述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當下又問道:“燒符祝禱?道長何時離去?”

    穗兒語氣肯定,很認真地說道:“五日前,公子初次醒來之時。”又思索一會,道:“道長與夫人交談過……還留下一封書信和一個包裹。”

    姜述急欲驗證自己的猜測,迫不及待地問道:“所言何語?書信包裹放在何處?”

    穗兒搖頭道:“道長囑咐夫人時,我等下人離得甚遠,聽不清楚。小婢畏懼夫人,也不敢問,公子想知詳情,還是親自去問夫人為好。”

    漢時重孝重禮,兒女早晚要給父母問安。經過數日恢復,姜述已能起身,壓抑不住好奇之心,一早起來去給周氏問安,順便詢問左慈一事。從臥室出來,穿過一道花廊,花廊兩旁種著葫蘆,新抽的新芽生機盎然。朝陽從花廊東側的菱形窗口射入,甚是炫目耀眼,久病體弱的姜述感覺到一絲暖意,深吸一口清涼的新鮮空氣,心間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幸福感,心道年代雖然不同,生活其實一樣美好。

    姜家是青州數一數二的豪門,長房所居占了偌大一個園子,佈局錯落有致,亭臺樓閣外觀大方,內裡精緻。周氏所居主室在第二進院落,沿著硬石鋪成的小路過去,到了盡頭拐一個彎,右側三間正房就是周氏的寢室。

    兩名美婢站在臥室門前,見姜述行近,上前施禮道:“小婢見過公子。”

    姜述微笑道:“免禮,我來給母親問安。”

    青衣美婢福了一下,道:“公子稍候,小婢前去通稟。”

    不一會工夫,幾個美婢簇擁周氏出房,周氏上前拉著姜述的手,道:“述兒身體初愈,近日不必來問安了。”

    周氏一邊說話,一邊拉著姜述緩步進房。姜述道:“為人子當盡孝道,此述兒應為之事。”

    周氏見姜述身體已是大好,說話不卑不亢,禮節中規中矩,心中歡喜異常,對著姜敘嘮叨一陣。姜述尋機問道:“聽說數日前有位道長前來相救,可有此事?”

    周氏點點頭,笑道:“幸得道長玄術精通,述兒方保無恙。道長留下幾件物事,讓母親轉交述兒,若非說起此事,母親差點忘了。”

    說完,周氏讓丫環到內室取出物事,遞給姜敘。姜敘打開書信,信上只有兩行小彖:紛亂世需異世人尋古聖原意,清平時要慈悲心行人間大道。

    再打開包裹,內有兩本書籍,紙張皆為上品蔡侯紙,書名以工整彖體書寫,上面一書為《遁甲天書》,下面一書為《太平青領道》。翻看其中內容,其內卻是白紙,並無點滴墨蹟,姜述左翻右看,不明是何意思,當下重新包好兩書,辭了母親回房自行琢磨。

    姜府後院建了數處偏院,中間夾著四間精舍,精舍四周都是錯落有致的花牆,與大院格局渾然一體卻又自成空間。此處精舍就是姜述的書房。精舍旁邊一條石子鋪就的小徑,沿著小徑前行,是用雜木板鋪成的木橋,木橋兩邊的扶欄雕著梅蘭竹菊。再往內是一處小人工島,四周用石子鋪出一條環形小路,島上花草眾多,修剪得整整齊齊。經小橋上島,轉過幾個弧度不大的小彎就到了書房門口。書房共有兩層,下層存放著一層層碼著整整齊齊的竹簡,是姜家藏書的一部分;二層是姜述平時讀書的地方,窗戶皆是菱形木窗,平常用薄紗所罩,室內光線甚是明亮。

    姜述站在書房窗戶前面,拉開薄紗,透過窗戶向外看去。書房比院牆略高,視野非常開闊,小河彎彎穿城而過,兩邊綠樹成蔭,風景這邊獨好。姜述無心觀景,思緒飄到遠方,思考以後的發展方向。無憂無慮的小資生活是他前世夢幻般的嚮往,如今他已經擁有小資生活,卻又不得不選擇放棄。倘若不能改變歷史的走向,四年之後的黃巾之亂禍及八州,青州大半郡縣淪為一片廢墟,目前擁有的一切將在兵災下變成虛幻的光影。

    東漢此時雖有邊患,但是內地升平,姜述九歲稚童,如何說服家大業大的姜家舉族搬遷?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即將到來,姜述保全性命不是難事,但又捨不得這已經擁有的夢幻般的一切。姜述到底要如何行止方好?自建基業?如穿越大家大作那般,從頭做起,自創基業,利用亂世之際行王霸之道?君未見我們的偉大領袖嗎?歷盡千辛萬苦,最終結果如何?族人如何?後代如何?此路可行,但太苦太累,風險又大,後果不可預見。發揮熟識歷史走向的優勢,依附未來掌權者曹操?曹操前生艱難,官渡之戰以後苦盡甘來,但是曹操多疑善變,殺伐決斷,舉族附之風險太大。及時遷移,避開戰亂,去平安之地避難?前期可以去荊州、益州、揚州南部、交州等地,曹操平定河北以後再遷回青州。雖然明知歷史走向,明白避禍方向,但如今姜述有何話語權?根本無法說服族人。若是家族產業皆毀,族人皆死于戰亂,唯姜述一人保全性命,太浪費目前擁有的資源,對血脈相連的族人也不負責任,何況獨身拼搏於亂世,風險會成幾何倍數增長。

    以姜述的出身和前世的才華,出仕未必沒有出路,但姜述屬於“寧為雞頭,不為牛後”一類,外表平和,內心清傲,倘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侍奉別人,即便封相拜將、榮登三公也無法接受。姜述與賈詡性格不同,賈詡低調做人得以得善終,姜述明知明哲保身之道,卻很難做到。姜述的性格與荀彧有些相似,外表謙和,內心倔強。最終荀彧結局如何?前期為曹操出生入死,立下無數大功,最終因為心向漢室而遇害。再說姜家家大業大,合族分支遍佈諸州,青州主支計有上萬之眾,在講究誅連的古代,如何保證族人不犯族滅之罪?亂世最是殘酷,姜家若無強大實力支撐,即使家財萬貫,族人眾多,最終還是免不了任人魚肉的悲慘下場。

    只有四年時間,以姜家嫡子的身份拼搏一番?難度很大,但是不能不為之。倘若不為,只能逃命依附他人,刀把抓在別人手中,除了挨宰有何反抗餘地?努力之後若不能成功,再行逃命避禍,已經盡心而為,就不會悔恨終生。

    姜述千思萬想,最終打定割據一方,觀望天下形勢的決定。若是大事可為,可以趁機登頂,改朝換代;若是事不可為,統領親信族人赴海外建國,海路雖然顛簸,路途不平,但若海外建國成功,過程雖然艱辛,但擁有一塊賴以生存的自留地,結局也算圓滿。

    要想割據一方,得有相當積累方可,最好能夠主政州郡,有穩定的地盤,可以自由支配錢糧,再設法取得兵權,兵馬錢糧在手,又有穩定的賦稅支撐,割據便大有可能實現。要想達成目標,獲得朝廷認可十分重要,如此既可少費手腳,又有大義之名。如張角那般揭竿而起,也不是不能為之,然而需要準備的時間很長,從目前形勢來看,時間顯然已經不夠。

    漢代實行征辟制度,若非近支皇族或世族大家子弟,入仕要有聲望或有功于國,否則寸步難行。劉備自謂出身皇族,又自稱是鄭玄、盧植弟子,因為沒有文名聲望,二十八歲時還是一介草民,後來憑藉戰功得任縣尉,這才得以嶄露頭角。姜述此時尚是九歲稚子,依仗戰功短期出仕無望,憑藉滿腹名詩佳文,一夜成名甚是可行。可惜漢代與宋朝大不相同,宋太祖遺言不殺士大夫,宋代即使一歲能背論語,皇家也不會猜忌。同樣事件若是在宋朝以前,一歲能背論語會被視為妖異,九成九會落個族誅之禍。不敢過於妖孽,只能尋找合適的時機,逐步提升聲望,可是時間又緊迫異常,姜述苦思冥想,始終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分析一下,姜述的身份有許多優勢。姜家為兵家大族,雖非史上著名兵法世家,也屬兵家望族,家傳《太公兵法》歷來傳子不傳女。族中子弟擔任都伯以上軍官者數百之眾。姜述身為長房嫡子,學習家傳兵法武藝是其本分,學習期間雖然苦累,但是兵法武藝一端學成,將是亂世割據的最大本錢。個人文武全才,提前儲備人才,延請數名妖孽級謀臣輔佐,拉攏部分三國名將為己用,大事未必不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4章 避禍設想(下)

    武將出仕前途艱難,自武帝獨尊儒家,大漢朝堂士族、外戚輪流專權,恒靈兩代宦官權勢越來越大,武將若非皇親國戚,很難進入權力核心。東漢政制文武分治,武將只有領兵之權,糧草輜重皆由朝廷衙門掌握,實際控制權在文臣手中。大漢將領分級明確,自大將軍、驃騎將軍、衛將軍、四方、四鎮直到郎將,皆手握兵權,月底皆需向朝廷申報下月錢糧,若是朝廷停止錢糧供應,除了據地造反搶奪錢糧,部下兵馬斷糧以後將會立散。現行制度之下,武將只是皇家手中的刀,刀把握在文臣手中,何去何從沒有任何自主性,因此以武將出仕,時間上來不及,也很難有所作為。

    東漢末年,導致諸侯坐大的原因很多,因平黃巾之亂詔令地方豪強練兵是原因之一,但不是主要原因,最大的禍根是制度發生根本性改變,地方改刺史制為州牧制,動了文武分制的根本。文武分制,無論文官武將,還是中央地方,皆相互限制,彼此很難坐大。史上靈帝聽從劉焉建議,在各州設州牧一職,代天子牧守一方。州牧統管本州錢糧軍民,兵馬錢糧合二為一,又有穩定的賦稅自給,諸侯因此擁有了割據一方的實力,這是導致漢末亂世混戰的最大原因。

    除了兩京三輔之地,靈帝后期最有影響力的十二位州牧和有影響力的郡守,除了幽州牧劉虞、兗州牧劉岱、荊州牧劉表、揚州牧劉瑤、益州牧劉焉是皇族出身,其餘州牧和大郡太守多是文官出任。後來權傾天下的董卓,奉詔入京以前並非州牧,職務是前將軍、西涼太守。董卓文武職責一肩挑,是因為平息羌亂不久所致,又限於西涼地域特點而形成的特例。涼州一向貧瘠,無法供養大軍,錢糧十之八九由朝廷撥付,朝廷手握錢糧,根本不怕西涼兵據地造反。除此之外,董卓在西涼也是受制甚多,根本無法掌控涼州全境,史上涼州馬騰、韓遂舉兵反對董卓,便是明證之一。

    分析出來的結果非常明顯,想要出仕掌握大權,就要得到士族的認可,從而得入朝堂,伺機下放地方。要想得到士族認可,需要有極高的聲望。反而言之,只要有了極高的名望,才會得到士族認可推薦,才可能被朝廷征辟,從而踏入仕途。

    提升名望,獲得士族認同,劉備當年的辦法可以借鑒。劉備年十五歲,母使行學,嘗事鄭玄、盧植。劉備不好讀書,因無文名,二十八歲時尚是平民,生活甚為窘迫,其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劉備逢亂起兵,自我介紹時著重強調兩點:一乃漢室宗親,二嘗師從鄭玄、盧植。劉備跟隨盧植、鄭玄時間很短,因其不好讀書,文才很差,並不得兩人看重。劉備開口以盧植、鄭玄弟子自居,是因盧植、鄭玄皆當世名士,在士族中名望很高,劉備借此來提升聲望,獲取部分士族的認可和支持,這也是其得以嶄露頭角的原因之一。

    劉備是否皇族至今未有定論,至少獻帝時宗正族譜沒有記載,即便真是中山靖王之後,也是遠得不能再遠的遠支。劉氏遠支族人到靈帝時已是多如牛毛,與平民相差不大。漢獻帝后來為了對抗曹操,拉攏劉備為外援,讓宗正將劉備一支填入族譜,劉備這才搖身一變,真正成為讓人認可的劉皇叔。當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心懷漢室的士人集團,為了保護既得利益,多依附皇家子弟,依附劉表、劉焉者最多。劉備得到劉協認可,正式成為皇叔,又有一定的實力和知名度,大量士人開始追隨左右,其屢敗屢戰,數次重新崛起,與士人大族傾力相助關連很大。劉備當年奪取荊益兩州,阻力並不是很大,原因是頗有名望的劉表、劉焉亡後,劉琦、劉璋才德不足服眾,荊益兩地士人大失所望之際,而被有皇叔之名的劉備乘虛而入。士人之所以依附劉備,並不是因為劉備名望很高,而是需要帝王宗室出面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因此將劉備當成恢復漢室的寄託。

    得到士人集團認可非常重要。史上諸葛家族因避黃巾之亂,舉家遷到荊州避禍,家族日漸衰敗,又屬於外來士族子弟,諸葛亮沒能得到荊州士人集團的認可,根本無法進入仕途,不得不在鄉間耕讀。諸葛亮通過與荊州大族黃家聯姻,借助黃家之力融入荊州士族,這才名聲漸起,在荊州士人吹捧下聲名日隆,後來傳至劉備耳中,引發了三顧茅廬的故事。

    提升名望與現代明星包裝道理相通,根據情況準確定位,找出與眾不同的優點刻意放大,千方百計進行輿論宣傳,以故事的形式廣泛流傳,名望便會逐漸攀升。

    姜家為青州著名豪門,姜述又是姜家嫡子嫡孫,基礎比劉備、諸葛亮要優越很多,但同樣需要包裝。姜述分析現狀,認為憑藉記憶中的名家大作,將會很快聞名於世,成本低收穫卻會很大。

    姜述逐漸理清思路,既然沒有捷徑可尋,那就需要夯實基礎,靜候時機來臨。姜述身為獨子,周氏一直對他非常溺愛。過分溺愛實則並非好事,姜述日常諸事都有專人料理,雖能讀書識字,也習兵法武藝,但自小生活在花棚裡,世事幾乎一竅不通,根本經不住狂風驟雨。

    姜述不想一鳴驚人,就得先從小事做起,逐步改變別人對他的印象。穿衣不用人伺候,吃飯不用人提醒,言談舉止變得穩重有度,時出驚人之言,與從前幾乎判若兩人。這些日積月累的刻意改變,最終也會引導他人輿論,言姜述少有大志、聰明好學。

    穿越大叔在現代整整生活了四十年,經歷過計劃經濟末期和改革開放大潮,包裝自身提升名望實非難事。當然,姜述不想成為空有虛名的繡花枕頭,而想變成貨真價實的文武全才。

    姜述天生聰慧,骨骼勻稱,年紀合適,習文練武條件很好。姜家祖規嚴謹,姜述四歲啟蒙學文,族學老師又另眼相待,習文基礎尚算扎實。五歲開始練習武藝,然而在周氏干涉下只是敷衍了事,但多少有些武藝基礎。

    病癒後的姜述習文練武,非常勤奮,合府上下都能明顯感覺到他與往昔不同。這種改變幅度不大,類似學習平平的學生突然奮發圖強,姜府上下雖是驚奇,卻並未以此為異。周氏見姜述上午練武,下午習文,上進之餘又關心家事,天下父母望子成龍之心類同,周氏內心自然十分高興。

    穗兒自小跟隨姜述左右,與姜述相處時間最長,感情最為真摯深厚,見姜述如此刻苦上進,心裡由衷感到高興。姜述也能察覺這份關心,不以小婢身份待她,比對其餘下人明顯要好得多。古時人成熟較早,穗兒年紀大姜述兩歲,此時已經曉得男女之事,見姜述待她極好,不免生出別樣心思。姜述有時說話隨意,含些調笑之意,穗兒便面露嬌羞之態。姜述視穗兒為小女孩,又不好蘿莉這種調調,見她如此模樣,起初甚是奇怪,後來聽說鄰家少女十一二已為人婦,這才恍然大悟,不由暗自好笑,不敢再跟她隨意胡鬧。

    姜述武藝底子很不扎實,練武初時進展很慢,他知曉欲速而不達的道理,練武健身非一日之功,因此並不發急,只是埋頭苦練。家將姜丁勇猛過人,為姜家第一高手,被周氏指定專門負責傳授姜述武藝。姜丁初見姜述主動求教,以為只是一時心血來潮,初時不過敷衍了事,後來見他練功刻苦,持之以恆,方知並非一時兒戲,方才拿出渾身解數調教。

    姜述知曉大亂將至,內心充滿強烈的危機感,每日苦練武藝,博覽群書,瞅空還要默寫後世大作,充實忙碌中時間飛逝,轉瞬之間已過了月餘。

    姜述已將家中藏書草草流覽一遍,此日靜極思動,請示周氏要出門看看。姜述近期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習慣,顯得開朗活潑,每日習文練武,表現十分上進。周氏看在眼中,內心十分歡喜,姜述要求出門,周氏擔心獨子出現意外,欲不應允,又想兒子畢竟為姜家嫡子,遲早要接掌家業,若是整日待在家中,不諳世事,未必是件好事。周氏猶豫半天,遂將穗兒喚來,仔細叮囑一番,又指派七八位精細家丁左右跟隨。

    馬車從小巷拐將出來,上了大道,馬夫問道:“少主,要去何地?”

    姜述坐在車內,正掀起車簾張望,見街市甚是熱鬧,不禁興趣盎然,道:“只去繁華之地便好。”

    轉過街口,兩邊街市更是繁華,商鋪鱗次櫛比。糧鋪、布行、茶樓、飯館、藥鋪,還有各色民間小吃,令人眼花繚亂。街面熱鬧非凡,與現代風情大異,姜述不想悶在車裡,遂讓車夫停下馬車,下車步行,一路慢慢逛去。

    姜述初次來到古代街市,感覺新奇,其家境又好,遇到新奇之物便買一些,隨身家丁很快成了專業勞力,人人提著不少大包小包。姜述無意間扭頭看見,覺得家丁如此甚是辛苦,也惹人注目,吩咐道:“你等先將東西送回,然後回來伺候,讓穗兒陪我繼續往前逛逛。”

    家丁見公子吩咐,不敢回駁,互望一眼,應喏一聲,風風火火回去尋到馬車,將東西放到車上,派兩人隨車送回府上,其餘人回頭來尋姜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5章 糧鋪風波(上)

    姜述逛街的新鮮勁兒過去,又琢磨起漢代商鋪,路上走馬觀花,一連轉了十餘鋪面,見穗兒興高采烈,道:“穗兒這些年很少出門,今日可還盡興?”

    穗兒答道:“公子取笑小婢了,小婢是伺候公子的,可不是出來誑街的,公子這般說話,若讓夫人知道,又得斥責小婢一通。”

    姜述不再言語,閒逛之時卻在注意穗兒神情,見她留意何物,故意停下讓她去買。女孩子喜歡的東西都是小玩意兒,即使如此,不一會穗兒兩隻小手也拎滿了物品。

    姜述善解人意,要替穗兒拿些,穗兒執意不肯,道:“公子金貴般的人兒,不能親自動手。”

    姜述不願穗兒如此吃力,回頭見家丁尚未返回,問道:“前方可有歇息之處?”

    穗兒打量一下四周,道:“離咱家糧鋪不遠。”

    姜述方才就對商鋪甚感興趣,聽說前面有自家鋪面,頓時來了精神,兩人順著人流往糧鋪走去。過了一個十字路口,路東有幾顆粗大的檜樹,樹影下露出赤底黑字的“糧”字招牌,招牌旁挑出一面旗子,上寫一個大大的“姜”字,穗兒纖手一指,道:“公子,前面就是咱家糧鋪,小婢去招呼掌櫃出來迎接。”

    來到糧鋪近前,只見鋪子前面胡亂扔著不少爛菜雜物,散發出很大一股怪味,鋪面雖然不小,招牌也甚是奪目,怎奈百姓路過此處,被怪味所阻,皆掩鼻繞道而行,弄得鋪面內外門可羅雀。

    穗兒皺眉道:“陽老爺平時精細,如何弄得店前這般污垢?”

    說完,引領姜述繞個小圈邁步進店,夥計上前拱手道:“兩位光臨小店,可要購糧?”

    穗兒剛要說話,姜敘輕拉她一把,拱手道:“在下逛街到了此處,感覺甚是疲勞,因此進來歇腳。”

    糧鋪方才生了是非,掌拒夥計們心情不悅,夥計礙于店規,又見姜述穿著講究,生得俊俏,又有美婢隨同,知是大戶人家子弟,耐著性子,陪笑婉拒道:“平常兩位在此歇息無妨,今日店鋪正好有事,不便容留兩位。”

    姜述剛要詢問緣故,後院轉進一位中年男子,此人穿著甚是講究,身材長大,臉色微黑,獅鼻大嘴,正是糧鋪掌櫃姜陽。姜陽出身姜家支房,長相雖然粗魯,行事卻很精細,甚得周氏看重。此時外頭陽光強烈,姜陽從室外猛然進來,一時瞧不清店內人物,適應片刻定睛認出姜述,慌忙上前拱手道:“少主何時來的?快到裡面就座。”

    姜陽輩份高,為姜述族叔,古代重禮,姜述雖是嫡系,卻不能失了禮數,拱手道:“見過叔父。”

    姜述乃嫡子嫡孫,雖未接掌家業,卻是族長身份。支房子弟在家族中只是從屬地位,不肖者只比奴僕地位稍高,姜陽雖得周氏重用,卻不敢受姜述之禮,連忙上前止住,忽見姜述身後只有穗兒一人侍候,臉色一變,問穗兒道:“少主身份尊貴,為何無人隨身保護?”

    姜陽待人和氣,穗兒雖是奴婢,卻不拘束,坦然答道:“方才在街上買了不少東西,讓他們回去送了。公子感覺有些疲累,特來店中歇息一會。”

    姜述從未來過糧鋪,夥計們又進不得姜家內院,都不識得這位少主。方才那位夥計在旁聽了半晌,才弄明白原來是少主人來了,慌忙上前見禮,道:“小的不識少主,失禮之處,請少主見諒。”

    姜述見夥計表情惶恐,曉得他擔心方才婉拒之事,見此人相貌不似奸詐之人,自不會與他計較,溫言道:“不知者不罪,況且你也盡了禮數,有何失禮之處?”

    姜陽在旁見姜述待人接物,有板有眼,語言有度,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心中暗暗點頭,當下引領主僕兩人走往後院。後院面積甚大,收拾得十分乾淨,擺著不少糧車,左右兩個角房是夥計們的住處,中間是偌大的糧倉。糧倉門前左旁有一間靜舍,裡面收拾得甚是素雅乾淨,是專門接待大客戶的客舍。三人來到靜舍,一位清秀的小廝沏上茶來,姜陽又埋怨穗兒道:“如何讓人走開?近期我家屢逢麻煩,頗不平靜,少主萬一遇到惡人怎生是好?”

    姜述見穗兒發怵,幫她解脫道:“此事與穗兒無關,皆聽我吩咐而行。眾人提著重物極不方便,何況已是到了糧鋪近旁,又能出什麼事情?”

    姜述出口攬事,姜陽不好再埋怨穗兒,道:“少主平常居於內宅,不知道近日有人尋釁滋事,我派人詳細探明,正是田家人背後生事。我家素與田家交好,又是世代姻親,田家人行事如此古怪,蹊蹺得很。田家雖然人多勢眾,姜家也非小門小戶,並不怕他,但是情況不明,不好大打出手。少主身份金貴,田家既已生出事端,以後出門務要小心謹慎,以防不測。”

    田家主母姜氏,乳名飛葉,為姜述嫡親姑母,平昔對姜述疼愛有加,姜述臥病時還專程回門探望。姜述聽到這裡,立時判斷此事大非尋常,背後定有緣故,問道:“此事從何說起?”

    姜陽正欲作答,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雜聲,姜陽臉色一變,道:“這幫天殺的,怕是又來鬧了。少主稍坐,我去去就來。”

    姜陽出門不久,店前聲音小了一些,繼而又鬧騰起來,想是對方來人不少,與姜陽又生爭執。穗兒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道:“公子,小婢去前面看看。”

    不一會,穗兒匆匆回來,道:“公子,有人鬧事,都打起來了。”

    姜述一愣,心道姜氏家大業大,族人為官者又多,臨淄地面誰敢無事招惹?姜述雖然年少,畢竟是姜族少主,遇到這般事情,容不得袖手旁觀,於是起身出門去瞧個究竟。

    此時店鋪前面早已亂成一團,數十人相互毆打,已有十餘人受傷抬在一旁。糧鋪夥計人數不少,因為經常裝卸糧食,全都身強力壯,但畢竟不習武藝,與對方打得難分難解。姜陽想是氣得急了,此時親自下場,正與對方一名大漢纏在一起。

    穗兒急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姜述見對方數人身手不凡,穿著雜亂,根本不像田家家丁,大聲道:“大家且住手。”

    無奈人小聲低,加上圍觀者吵嚷喝彩,根本無人聽見。就在此時,人群中忽然擠進七八名大漢,卻是跟隨姜述的家丁尋了過來,姜述正在憂急,見狀不由大喜,急忙招呼數人近前。

    家丁們一路尋找姜述,在自家糧鋪門前望見有人毆鬥,自是不能不管,一齊擠了進來,待看見公子當面,不理眾人廝打,先搶了過來,圍繞一圈將姜述保護起來。姜述知曉這些家丁武藝不俗,頓時有了底氣,吩咐道:“姜虎,速速上前幫忙,以解圍為主,下手不要太重。”

    姜虎為姜府執事,為家丁首領之一,武藝不俗,此次奉周氏之令護衛姜述,方才見自家人處於下風,旁邊還傷了數位,早已按捺不住,卻怕有人來傷姜述,聽到姜述下令,正中心懷,當下囑咐兩名家丁,道:“老四、老黑,你們護著少主。”然後招呼一聲,道:“大夥跟我上!”

    姜家兵法武藝傳家,夠格跟隨嫡子左右者,皆是武藝精通之輩。姜虎等加入戰團,頃刻便分出勝負。對方見勢不妙,為首之人呼喝一聲,大家都往人群裡鑽去,圍觀人眾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後一退,一位三十余歲的黑袍男子猝不及防間顯露出來。

    黑袍男子身材瘦弱,瘦臉小眼,眼神閃爍,一見便知是狡詐之輩。對方退至此人身後停下不動,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應是藏在幕後的黑手。

    姜陽識得那黑袍人,冷笑一聲,忽見姜述站在店前,不顧得與他理論,疾行到姜述眼前,道:“少主金貴之體,且回店裡歇息,此間之事我等自會料理。”

    姜述正欲詢問此事前後過程,此時衙役分開人眾,吆喝著走近前來。姜述見狀,道:“叔父先去應付公人,他事稍後再說。”

    衙役實則早已得報,到了近旁已有多時,見是潑皮頭子管承引人在此,知曉倘若無人撐腰,管承定然不敢與姜家叫板,背後定有不為人所知的勾當。衙頭金環是本城人,從小土生土長,曆事又多,一眼便看出此事絕非尋常,背後定有隱情,小小衙役如何處置得了?暗使一名手下通知縣尉,自與餘人躲在人群中觀戰,此時見雙方停戰,這才撥開眾人上前詢問,見傷者皆為輕傷,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調解數句,想讓官承一夥離開。

    姜陽窩著一肚子火,當下不依不饒,定要衙役拿人審問。潑皮頭目管承,字子繼,生得威武精壯,武藝不俗,又好結交,在臨淄城非常有名,與衙役吏員十分熟悉。金環不願得罪姜家,卻又別不過管承面子,又識得黑袍人身份,知曉兩頭都得罪不起,出言調和一番,隱然卻有偏袒管承之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6章 糧鋪風波(下)

    姜述在此期間,細問夥計前後過程,又問清管承來歷,心中大約有了底,當下不理眾人勸阻,踱步上前,謂管承道:“我姜家並非怕事,無須依仗官府,既然你等欺上門來,我姜家合族不能善罷甘休。我身為姜家嫡子,今天當著大夥之面傳下家令:管承等眾無故犯我姜家,從今日始管承及其手下皆姜家死敵,不死不休。便是以我姜家一命換一命,必讓你管承闔家身亡族滅。你等好自為之!”

    眾人初見一位孩童出場,聲音尚是童稚,還不以為意,後來知他身份了得,語氣又是斬釘截鐵,語意更是陰冷刺骨,即使外人聽了也心生怵意。管承突聽姜家下達如此家令,曉得此事已是不能善了,一時之間瞠目結舌,想起不死不休的後果,不由冷汗直流。

    姜述說完,又謂金環道:“大漢自有律法在,你等身為官差,不能稟公辦案,想是欺我姜家無人。凡事有因必有果,諸位既然無心公正處事,此事不須官府調解,我姜家自能辦理。您等先請回衙,諸位大恩大德,我姜家容後必報。”又招呼姜家家丁、夥計近前,厲聲道:“認准來犯之人面貌,調查所涉之人底細,此事我姜家不死不休。姜虎別理餘事,專門帶人盯著這幫雜碎,倒要看看這夥人骨頭硬,還是姜家的拳頭硬!”

    管承在臨淄多年,怎不知姜家實力?此次受了田讓銀錢,認為姜家孤兒寡母,背後又有田家撐腰,先前還底氣十足。管承先是指使乞丐生事,方才被姜陽言語擠兌,親自下場毆鬥,便是認定姜家一向低調,不會過於較真。姜述突然以家主身份當眾下達家令,絕非一句戲言,管承只想賺些銀錢,不料今日遇到惡狠狠的姜家子,一句話到了眾人性命攸關的程度,正如一腳踢在鐵板上。

    管承見姜述說話時咬牙切齒,目露寒光,知曉此番已非花些銀錢托人說合就能過關。管承雖是有名潑皮,但是臨淄族人門戶不大,手下無賴不過三五十人,與姜家合族相鬥,無疑如螞蟻憾山。想到這裡,管承頓時軟了下來,想像姜家這番不死不休,管家已經無法在齊郡容身,開始還指望田家出頭,此時見黑袍人亦是面露懼色,根本不敢出面攬事,頓覺寒入骨髓,對黑袍人失望之極,暗想田家若不出頭,日後自己如何應付得了姜家之怒?管承正在彷徨之際,見姜述拾步欲回糧鋪,當下不顧臉面,剛要喊住姜述賠罪,尚未呼出口來,金環搶先開口道:“姜家公子且慢。”

    姜述停下腳步,扭頭盯著金環,目光生寒,冷聲道:“莫非官差認為是我姜家不是?若是姜家人犯律,依律執行公務便是!姜家相關人等皆在當場,官差若想捕誰,儘管發話!我等皆是良民,定會配合官府!”

    金環瞧明此事是姜田兩家相鬥,管承只是馬前卒,自己只是平民出身,豈敢得罪郡望大族?只能報著息事寧人之心,勸說兩家罷手。方才姜述當眾下達家令,姜家合族為了臉面,必會全力以赴,目標或許不會對準田家,但是管承等人勢必要承受姜家怒火,齊郡近期免不了血風腥雨。管承等眾生死金環並不關心,但是由此引起血案,身為辦案衙役,金環卻是脫不了干係;何況姜述方才對他們所言語氣冷硬,此時管承已是面色如土,田家人也不敢出頭,知曉今日若是駁了姜家臉面,自己說不定也會成為姜家的洩憤對象。金環當差多年,八面玲瓏,當下喊住姜述,想要陪些笑臉,設法彌補過錯。不料姜述並未給面子,一番話說得十分難聽,金環頓時尷尬異常,卻又不敢發作,陪笑道:“姜家公子且勿生怒,我等自會稟公辦理。”

    姜述沉聲道:“在下只是草民,並非官員,如何辦差是你等之事,與姜家無涉。”

    正在此時,人群一陣騷動,外面又湧進數十條漢子,卻是周氏聞知有人在糧鋪生事,讓姜丁帶人前來相助。姜丁等眾見姜述在場,先行過來見禮。姜述止住眾人,指著管承道:“你等認准上門滋事、欺辱姜家之人,將這夥人底細調查清楚。既然有膽上門欺辱姜家,也得有應對姜家怒火的能耐!”

    金環此時進退不得,這姜家子年紀雖小,但是言語狠辣,渾然不似童稚少年,先與管承等眾公開宣戰,又與公差撕破臉面,根本不留轉旋餘地,金環身為衙頭多年,見多識廣,知曉今日若不讓姜家如意,非但差事不保,日後在這臨淄城中也將舉步維艱。

    金環正要下令捕人,那邊管承忽然上前數步,跪行在姜述前面,叩首道:“管承糊塗,行事不知深淺,萬望公子撤回家令,此事如何處置,只須公子發話,我管承應了便是。”

    姜述冷眼瞄了管承一眼,一言不發,抬腳邁進糧鋪大門。姜家自從姜乩亡故,先是族人生出內亂,折騰一段時間,聲望已是大不如前。後來周氏當家,一向甚是低調,外人因為姜家孤兒寡母,不免心生輕視。此番姜述一道家令逼得管承下跪求饒,數語讓官差狼狽不堪,眾人這才恍然發現姜家雖是低調,但是家族底蘊深厚,豈能如孤寡小戶一般任人欺負?

    姜家數年低調,往常遇到麻煩,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姜家族人家丁不免心中憋氣。姜述這番出手,狠辣果決,大眾廣日之下重振家風,眾人頓覺揚眉吐氣,面上不覺露出自豪的神色。

    姜述擔心周氏掛念,吩咐姜虎回家報信,姜陽相陪在靜舍喝茶。姜述此時靜下心來,正在盤算之時,姜丁進門來報:“少主,管承及其手下皆跪在門口求饒。”

    姜述道:“不用理睬,姜家近年低調,小魚小蝦都敢上門來欺。既然他們觸了黴頭,正好借此立威。”

    姜丁出門,不一會又進門來報:“衙頭金環求見少主。”

    姜述略一思忖,緩緩說道:“方才已是交待清楚,讓他們好自為之。”

    姜述目視姜丁出房,又問姜陽道:“黑袍人是誰?”

    一提起此人,姜陽火氣就湧了上來,強自壓住怒氣,道:“此人是田家支房族人,名叫田讓,負責打理田家糧鋪,近期數事皆其背後指使,管承只是隨其作惡而已。”

    “姜田王李崔孟孫,人丁興旺財深蘊;齊國(郡)錢糧占大半,青州衙門座上尊。”青州民謠所言之姜田王李崔孟孫,是指齊郡七戶著名大族,齊郡良田七大家族擁有大半,城中商鋪也多由七家掌控。七族都是數百年旺族,族人加上佃戶家丁約占齊郡半數人口,控制全郡八成以上錢糧。其中以姜家、田家勢力最大,臨淄良田基本被兩家瓜分,西安、昌國、般陽、廣縣、臨朐五縣也各有不少田地,族人佃戶約占合郡兩成人口。這七家郡望大族子弟,大約占了齊郡吏員總量的半數,不僅齊郡郡守對七大家不敢忽視,就連青州刺史及鄰郡官府也對七大家另眼相看。

    田家乃武帝時丞相田汾之後,至武帝末年逐漸沒落,一支紮根青州,至東漢初又興起,青州這支尤其根基深厚,族中子弟五百石以上官員十余位,實力並不亞于姜家。姜田兩家百餘年相互姻親,姜家娶田家之女有之,姜家女也有嫁給田家者,關係一向緊密。兩家同居一城,各有糧鋪、布鋪之同行生意,衝突難以避免,但因田家正妻姜飛葉為姜家嫡女,往常遇事都與周氏商議調停,從未發生過類似惡性事件。

    姜陽接著說道:“田讓品行甚惡,在族中一向不得重用。其弟田卻雖然自小天閹,但是甚有志氣,自行設法入宮,後來得了大宦官賞識,在宮中甚是受寵。田家由此對田讓甚是看顧,派他打理田家糧鋪。我家原與田家私下有約,一向聯合對外,關係一向融洽。田讓接管田家糧鋪以後,起初關係甚好,今年年初他開始在背後搞小動作,私下秘密聯絡同行,擠兌我家糧鋪。此事暴露以後,夫人曾經找過田家,姑夫人狠狠斥責田讓一通,差點撤了他的執事,田讓因此收斂了一段時間。前天上午開始,一群乞丐連續上門生事,我猜測乞丐雖有幫夥,但是實力太小,背後若無人撐腰,定然沒有這個膽量。此事看似是件小事,但因不明幕後主使,我不敢大意,並未輕舉妄動,暗地派人察訪,探明是管承背後主持此事。我想管承雖是聞名潑皮,手下不過數十人,怎敢與姜家為敵?又使人繼續探查,打聽到近日管承與田讓來往甚密,猜測背後主使應是田讓。方才有人生事之時我見管承在場,當眾擠兌管承,管承惱羞成怒,上前爭竟,乃至大打出手。”

    姜述思忖一會,道:“我家與田家世代姻親,姑母又是田家主母,田讓是田家族人,難道不懼姑母嗎?”

    姜陽道:“此即是不通之處,田讓前番挨了訓斥,此番又這般行事,應是有所依仗。”

    再說姜丁到了店前,向金環轉述姜述之言,金環不由有些喪氣,知曉姜家子這是借機立威,自己若無行動,定會就此成仇。因為未得姜述應允,擔心兩頭不落好,故而又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央求姜丁再去通稟。

    臨淄雖是大城,但彼時城市人口不是很多,姜家糧鋪糾紛很快傳揚出去,管承及其手下家小聽說姜家下了生死家令,陸續過來打聽情況,見管承一夥皆跪伏地上,也隨即跪下討饒。圍觀人群越聚越多,姜丁粗略估計跪求之人已達上百之眾,周圍百姓更是人山人海,金環等公人也在側央求,長籲一口氣,複進屋稟報道:“諸人家小聞訊趕了過來,跪求者已有上百,其中還有老人和孩童。”

    姜述冷笑道:“你與金環說,只須稟公執法,姜家不會記掛公人不是。再跟管承言語一聲,據實交待此事前後過程,至於家令之事,待其出了衙門再說。”

    姜丁先向管承轉述姜述所言,管承聞言大喜,曉得若是配合官府,自承罪責,求姜述撤回家令大有希望。當即吩咐家小先回,招呼手下配合衙役,束手就擒。金環得了應允,又見管承等自行請罪,當下招呼手下將管承等人捆送去了衙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8

第7章 田家大婦(一)

    姜述聽說眾人散去,謂姜陽道:“此事前後過程我已知曉,事情已經鬧大,我回去與母親大人商議。”

    姜陽道:“可需我一同回去?”

    姜述搖頭道:“此事不是這般簡單,田讓公然尋人滋事,背後怕有後手。我回去稟告母親,陽叔可去通知其餘商鋪管事,告知若是田家生事,皆暫且忍耐,靜候家令。”

    遇到這般事情,姜述早沒了誑街興趣,潛意識認為此事絕不會如此簡單,田讓即便狡詐,還未放在姜述眼中,但是田卻不容忽視。此時正值靈帝當政,宦官權勢滔天,竟有壓倒朝臣之勢。田卻雖非著名宦官,但若在背後尋找姜家晦氣,將會平添許多麻煩。姜述目前未掌家事,羽翼未豐,時間又異常緊迫,不願多生是非,因此不得不小心謹慎。

    姜述回府立即去見周氏,詳細訴說此事經過。周氏早已得到消息,見姜述行止決斷,小小年紀已有擔當,心中甚是寬慰,又怕姜述借著家族勢大,從此變得飛揚跋扈,道:“述兒今日行事雖然解氣,然而過剛易折,會惹不少麻煩。”

    姜述道:“近年外人欺負我家孤兒寡母,述兒只想趁此震懾立威,使外人不敢相欺,或能因此少些麻煩。母親教訓得是,述兒日後自當小心行事。”

    周氏笑道:“倒不是責怪述兒行事不當,此番行事尺度火候把握得都好。述兒現在尚小,無須太過擔心,後面事情母親自會處理。”

    周氏話語神色之間,欣慰之餘不自覺流露出無限憐愛,讓姜述感受到濃郁的舔犢之情。姜述感念這份真情,心中暗下決心,誓要維護慈母與家族不受傷害,頓覺肩上責任沉重,正色道:“述兒雖然年幼,卻是姜家嫡子,不平之事豈可聽之任之。”

    周氏不由啞然失笑,道:“述兒志向可嘉,當前還是學業要緊,不能牽扯太多精力。田家與我家世代姻親,飛葉姑母掌管田家事務,定會查明真相,給我家一個交代。”

    姜述搖頭道:“述兒恰逢此事,又問過陽叔前後過程,認定此事絕不簡單。”

    周氏心中微覺詫異,不由生出考究之心,道:“且試說之。”

    姜述道:“兩家世代姻親,姑母又掌田氏家事,田讓不知內情否?姑母心向娘家,往昔兩家發生衝突,皆是協商解決,何曾有過惡性衝突?田讓曾經挨過斥責,近日行事卻肆無忌憚,不需顧忌姑母嗎?故而述兒猜測田讓如此妄為,應是田家出了變故,姑母失勢所致。”

    周氏思索片刻,對貼身婢女枝兒道:“速去前院通知姜乙,讓他帶人速去探聽田家內宅近況。”又欣慰地望著姜述道:“述兒年紀雖小,卻有如此見識,姜家後繼有人,母親心中甚慰。”

    姜述見周氏心情甚好,趁機說道:“母親,述兒欲遍訪名師,不知可否?”

    周氏一怔,旋而笑道:“述兒所言是一樁好事,母親又怎會不同意?曲阜孔家,鄒縣孟家,大儒無數,母親探聽一下,為述兒聘請一位名師。”

    姜述道:“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不出家門,有若井底之蛙,述兒欲遊學天下,請母親答允。”

    周氏臉色一變,急道:“此事萬萬不行,述兒年小,怎可遊學?述兒有此志氣甚佳,遊學須在冠禮後方可為之。”

    姜述見周氏色變,不敢再堅持己見,道:“述兒聞知天下文武賢者數人,想重金聘到府中,如此即可學文習武,又不需遠離母親,如此可行否?”

    周氏尋思聘人不過花些銀兩,若是愛子文武長進,花費再多也是值得。念到此處,周氏道:“母親自會派人去辦。”

    姜述忙道:“述兒心中已有人選,只須母親答應出錢出人,述兒自會辦理妥當。”

    周氏異道:“不知述兒欲聘何人?說與母親聽聽。”

    姜述正色道:“若說學問高家境差又未出仕者,人選不是很多。述兒欲聘之人,一為賈詡字文和,一為程立字仲德。兩人皆非青州人,欲聘兩人為師卻是不易,並非銀兩多寡,還要用些手段方行。天下武藝高深者,數人可為良師,一是童淵,然其飄蕩江湖,居無定所,聘其為師需要緣份;一是王越,此人在洛陽定居,或能請到府上。”

    周氏笑道:“便依敘兒之意,需要多少銀兩,與母親言語便是。”

    母子兩人聊了半個時辰,婢女匆匆來報,道:“夫人,姜乙在外求見,說有要事稟告。”

    姜乙性情穩重,催促婢女急促來報,必有大事發生。周氏拉著姜述,道:“述兒隨母親一起去前廳看看。”

    姜乙黑面環眼,身材魁偉,為姜家三世家生子,武藝高強,辦事精細,此時一臉焦慮,正在前廳走來走去,見周氏與姜述來到前廳,匆忙上前施禮,道:“夫人,姑小姐出了大事。”

    周氏先是一怔,掃了姜述一眼,謂姜乙道:“莫急,細細道來。”

    姜飛葉未出閣以前,對下人甚是寬厚,姜乙等眾對她十分敬重。姜乙得知姜飛葉出事,一路快馬加鞭回府,心中擔心不已。姜乙接著稟告道:“小的費盡周折,從田家一位元僕婦處探到消息,方知姑小姐犯了家法,已被軟禁在後宅。田家姑爺本欲出姑小姐,礙于兩家情面,一直拖延至今。此事涉及事大,姑爺吩咐下人保密,所以我家一直沒有得到消息。”

    姜飛葉系姜乩長姐,已經四十餘歲,對姜述一向倍加疼愛。姜述雖是穿越而來,但記憶裡卻保留著這份溫馨親情,急問道:“姑母所犯何事?”

    “這……”姜乙臉色忽然變得通紅,話語期期艾艾。

    “不必諱言,儘管講就是。”姜述表面看來雖是稚子,其實卻有幾十年見識,曉得姜乙說不出口之事,應該涉及男女私情。心想姑母一向端莊穩重,年紀又大,若是涉及私情,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小的許了內府一名僕婦一件首飾,才套出實情。姑爺先從姑小姐房中發現男子內衣,並非姑爺之物,姑爺由此勃然大怒,懷疑姑小姐有姦情,將姑小姐軟禁。姑小姐受此奇冤,拒不承認。姑小姐貼身丫環翠花,卻供出不少事情,雖然沒有真憑實據,姦夫卻指向田家馬夫田墾。姑小姐素來人品端正,怎能做出這般事情?定是田家想加害姑小姐,故意冤枉!”姜乙說到最後,壓抑不住火氣,滿含憤怒之情。

    “這可如何是好?田家真要出妻,大姑定然不能苟活。這……”遇到這種事情,即使周氏是位女中強人,亦有些不知所措。

    “田墾招了嗎?”姜述問道。

    “田墾不知所終,田家正派人尋他。”姜乙答道。

    “現今田家後宅由誰主事?”姜述又問道。

    “是姑老爺的妾孔氏。”姜乙回道。

    “孔氏是何來歷?”姜述問道。

    “孔氏是魯縣孔家的家生女,其姐嫁給田家族人田讓為妻,田讓為了取悅姑爺,設法讓姑爺納其姨妹為妾,已經過門年餘。”

    姜述聯想起糧鋪之事,沉思片刻,道:“此事定有蹊蹺,你從速挑選機靈家人,分頭行事。一撥人去探聽田墾近況;再派一撥人探聽翠花詳細情況,若是翠花有家人,火速探聽其家人最近有何異常;再詳查田家妾孔氏近期行事,查得越細越好,趕緊安排人前去辦理。”

    姜乙應喏一聲,正待出門,忽然省起目前是周氏主持家事,不由扭頭去瞧周氏,卻見周氏正望著姜述發怔,道:“夫人,小的……”

    周氏見姜述與姜乙問答頭頭是道,安排事務合情合理,心中暗想愛子與往昔大不相同,處事穩妥老道,言語間自有一番威嚴,那似九歲童子所為?心中正在詫異,聞聽姜乙詢問,頓時回過神來,道:“按少主所言去辦。”

    姜述此時回過味來,心道自己身軀尚是九歲稚子,今日糧鋪已是鬧了一出,現在又替周氏理事,顯得過於妖孽。見周氏已經生疑,姜述知曉今日所為有些過火,暗自心思應對之策,所謂急中生智,急切間想出一個理由,未待周氏詢問,道:“述兒有件機密大事,要向母親稟明。”

    周氏掌握諾大家業,精明幹練,見姜述環視婢女,已是知曉其意,吩咐婢女道:“你等皆到門外候著,我要與述兒單獨說話。”

    待婢女全都出門,室內只餘母子兩人,姜述道:“母親,上次得病之時,述兒做了一個長夢,夢中到了仙境,有神人傳授述兒知識,病癒後原本以為夢本虛幻,也未放在心上。今日遇到事情,仙人所授便會自然浮現,由此產生許多聯想,感覺與往常大不相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9

第8章 田家大婦(二)

    聞聽如此異事,周氏不由愕然,道:“授你者何人?授何知識?”

    “述兒曾經詢問,神人只是不答。所授知識很雜,天文、地理、文學、術數、兵法均曾涉及。”姜述正色答道。

    周氏暫且擱下大姑之事,默思一會,起身踱到門口,吩咐枝兒道:“去帳房任取一本帳本,從速送來。”轉回來坐下,問姜述道:“臨淄在濟南郡治地東平陵那個方位?距離多遠?”

    姜述不假思索,道:“正東,約二百里。”

    “東萊郡治地黃縣位於那個方向,距離多少?”周氏又問道。

    “東北,約三百里。”姜述答道。

    周氏連續發問,姜述逐一答覆。周氏儘管知書達理,對天文卻是一竅不通,地理也不甚明白,因為掌管家事,熟知幾條商路,問完這些問題,已是江郎才盡,見姜述所答與自己所知大略吻合,內心已是信了三分。

    小婢此時取了帳本送來,周氏遞給姜述,問道:“述兒,此為何物?”

    帳本是用蔡候紙製成,右緣鑽了六個小孔,用細麻繩捆制,與後世帳本外形全然不同。姜述翻看其中內容,其內所用並非阿拉伯數字,而用漢字書寫,記錄異常繁瑣,厚厚一本賬只記了一月家用。姜述大致翻完,道:“這是記錄家用支出的流水帳。”忽然看到其中一處明顯不對,心中默算一會,道:“此處有誤。”

    古代記帳亦是家傳,即便周氏出身大戶,只能讀書識字,記帳卻是不會,看賬也是走馬觀花。聽聞姜述一語道出帳本內容,已是信了七分,道:“述兒可將誤處記出。”

    姜述明白今日若不弄出文章,方才所編理由會顯得有些牽強,讓人心生疑惑。姜述當即讓小婢取來筆墨紙張,用阿拉伯數字開始筆算起來。流水帳實是正常的加減法,計算起來非常簡單,兩刻鐘不到算出結果,尋出四處錯誤,銀錢相差五兩一錢。

    周氏見姜述用特殊符號計算,用時不長尋出錯誤之處,有些半信半疑,讓婢女請總帳房過來。姜家家大業大,總共有五位帳房,除了這位總帳房,其餘四位帳房各管一攤,分工明確。

    總帳房水準雖高,但是古時計算效率甚低,查帳時只查關鍵帳本,小帳若從總綱上看不出異常,一般只是抽查。家用帳本屬於小帳,又非常繁瑣,一般很少核查。婢女方才取走一本帳本,如今夫人又派人來召,總帳房以為帳目出了問題,忐忑不安地來到前廳,道:“主母有何吩咐?”

    周氏指著姜述面前的帳本,道:“述兒方才說此賬差了五兩一錢銀子,讓你來核算一下。”

    古時帳房與現代財務不同,大多存在一些貓膩,只要不太過分,同行之間一般不會揭底。總帳房曉得行規,也知帳本多少都有錯誤,但說姜述查出賬來卻是不信,以為夫人從外面請人查帳,擔心自己面上難看,而托言姜述所為。

    姜述見老帳房如此神情,自能猜得七分,翻開帳本,將誤處逐一道來。老帳房見姜述所言有板有眼,粗略計算一下,所指數處果真有誤,但對姜述能夠查帳還是半信半疑,心思此事即便自己去查,至少也要一兩個時辰,不到半個時辰便指出錯誤,後面定有高手相助,老帳房打量房內又無別人,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問道:“少主學過術數?”

    姜述道:“略通。”

    老帳房道:“恕小的無禮,請教少主幾個問題。”

    姜述明白老帳房的用意,笑道:“請問。”

    “一錢一布,九錢一絹,百布百絹,共計多少錢。”

    “1000錢。”此題太易,姜述不假思索答道。

    “布購入一錢,出一錢二分,出19匹,利多少錢。”

    “三錢八分。”此題亦易,姜述未曾動筆。

    “每月購十石糧入庫,月損耗一成,四個月庫糧累計多少?”老帳房出了一道難題。

    其實如此題目放在後世,小學生也能計算出來,只是遞減而已,姜述筆算一下,霎那間得出答案,驚得老帳房目瞪口呆。

    “少主真乃大才。”老帳房問到這裡,心中再無疑惑,對姜述拱手行禮道。

    姜述自四歲在族學啟蒙,族學老師都是周氏所請,知曉這些老師無人通曉術數,周氏見老帳房如此模樣,對姜述所言已是信了十分。周氏內心歡喜異常,打發老帳房出去,走到姜述眼前,撫摸著他的臉龐,神色激動,道:“述兒乃神授也,祖宗保佑,日後必成大器。”

    自古都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皆有望子成龍之心,姜述如此能耐,周氏喜出望外也屬正常,卻不知彌天大禍因此而生。

    周氏心裡歡喜,又問道:“述兒現在能文否?”

    姜述中文本科畢業,寫文章自然不是難事,不假思索道:“能。”

    “汝父祭日將到,能為父親寫祭文否?”周氏道。

    “這個不難,述兒這就去書房書寫。”姜述躬身行了一禮,退出前廳徑去書房。

    周氏心情喜悅,望著姜述出門,心中十分欣慰,又想起大姑一事,又煩心起來,心道大姑若是遭人陷害,得找個明眼人來指點一下,忽記起六叔姜戰曾任青州賊曹掾史,見多識廣,或有妙招能解大姑之厄。想到此處,周氏心中立時亮堂起來,打發人速請姜戰前來商議。

    姜戰三十出頭,為姜述嫡親叔爺,前番姜述病危,便是他去請了蔔懷前來,救得姜述性命。姜戰來到前廳,聽周氏說完此事過程,思索一會,道:“自古捉姦抓雙,姦夫失蹤,田家應當不敢定性。此事不須著急,先讓下人仔細打聽情況,再議對策不遲。”

    姜述寫好祭文,正好給周氏送來,見姜戰坐在廳內,先是上前行禮問安,然後恭恭敬敬將祭文呈給周氏,道:“祭文已經寫好,請母親指點。”

    周氏接過祭文,仔細看了一遍,見文筆通暢,文才斐然,字體雖非常用小彖,但是美觀大方。周氏讀完祭文,不由大喜過望,細細品味祭文,其中透出強烈的悲痛之意,想起亡夫英年早逝,不覺又淒然淚下。

    姜戰與姜述祖父同父同母,同輩兄弟七人,以他文名最佳,因受黨禍牽連,近年去職在家。姜戰與姜述父親姜乩雖然隔著一輩,但因年紀相仿,關係最是密切。當初族人鬧事之時,還是姜戰出力,又有田家支持,才讓周氏站穩腳跟,因此與嫡長房關係最好,因為無子,對姜述最是疼愛。起初見姜述進房呈文,不知內情,待弄清祭文為姜述所作,不由大是驚異,拿來讀了一遍,不由拍案而起,道:“吾家千里馬也。”

    周氏聽得姜戰如此評價,更是喜不自勝,止住眼淚,將姜述拉到身前,慈愛目光看了又看,將姜述當成稀世珍寶一般,弄得姜述甚是尷尬。

    姜戰才學出眾,見姜述所書字體,卻是見所未見,筆劃秀麗,筆意雄厚,令人賞心悅目,道:“真是好字,述兒所書師從何人?”

    周氏接過話頭,頗為自豪地說道:“述兒乃天授也。”

    姜戰一怔,道:“這從何說起?”

    周氏將姜述所言複述一遍,姜戰尤自不信,但又親眼目睹祭文和新字體,心中狐疑不定,問道:“以述兒之見,你飛葉姑母一事何解?”

    姜述答道:“先是糧鋪出事,又傳出姑母之事,述兒認為兩事必有關聯。又聞田家內宅換為孔氏主事,而孔氏為田讓妻妹,糧鋪尋釁者恰是田讓,從其中關聯分析此事,根源應是內宅爭位奪權。若此為陷害案,得益者便是此案嫌疑者,因此此事應與孔氏有關。若此事為孔氏所為,其欲奪內宅之權,尋常事又不可能讓姑母去位,故而重金收買或脅迫丫環翠花為內應,藏了男衣于姑母室內,故意引得姑父生疑嚴查,再有翠花供詞,此事便成了八分。按照以上推斷,翠花應為同謀。馬夫情況不明,不能定義其是何角色。述兒已派人去翠花娘家探聽消息,若是其家近期有異常之事,或可查出其被人脅迫或收賣的證據,便可認定姑母遭人陷害。孔氏既然想要姑父休妻,自然不想讓姜田兩家和平共處,田讓此時尋釁滋事,再搬弄是非,便是要引發兩家衝突,欲借外事離間,而行內事之奸計。若是姜家克制不住,兩家衝突升級,即便日後證實姑母為人冤枉,兩家仇怨已生,姑母在田家地位也會大不如昔。”

    姜戰聽到這裡,對神授之事信了八分,又問道:“如何破解此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9

第9章 田家大婦(三)

    姜述想了一會,道:“若果如方才猜想這般,只需去衙門報案,嚴審翠花即可,我等在背後協查,很快就會真相大白。如此可使姑母得以伸冤,背後指使之人也脫不了干係。述兒已使姜陽轉告各鋪主事,近日若是田家尋釁,均以克制為要,以免節外生枝。”

    姜戰沉思片刻,道:“此事若傳將出去,對田家和葉兒名聲有礙,亦非好事。”

    姜述答道:“我等自行查案,名不正言不順。若是衙門中有信任之人,只須一二心腹前來,有名義查案即可。查出案情之後,抄錄副本送給姑父。若田家想讓官府結案,自會去衙門處理;若想以家法處理,處理完畢去衙門消案即可,只要此事秘不使人聞,于田家和姑母名聲應當無礙。”

    周氏插話道:“此事甚易,族人有縣衙差吏,只須通知回來查案即可。”

    姜述搖頭道:“此事不可讓族人插手,若是如此,即便查出結果,田家或會猜疑,還須用他人為好。”

    “述兒所言有理,齊郡衙門多有同僚好友,此事叔祖負責安排。既然別人欺負姜家女,絕不能饒了他們!”姜戰見姜述所言與自己推斷暗合,對姜述神授一事已是信了十分。想起侄女為人陷害,說到最後有些怒不可遏。

    “謝過六叔。”周氏見事情大體有了眉目,心中大定。

    “為叔先去安排諸事,下人打探消息回來,讓他們直接到我處。”姜戰說完,便起身告辭,先行出去安排。行到門口,扭頭道:“天授之事莫與人言,此事玄妙,易惹流言,在此非常時期,若是被人利用,恐有大禍臨頭。”

    姜述心頭不由凜然,心道在皇權時代,天授之事若讓不懷好意之人利用,編些故事捅到皇家,皇家若是起疑,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姜述小命就是神仙也難以救得。

    姜戰走後,姜述猛然省起田讓之弟入宮一事忘了告知姜戰,欲要去尋姜戰,走到門口,又想此事尚未查明真相,卻也不用急於一時。

    再說管承一行被捆去衙門,臨淄縣令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著《渾輿經》,依道以見意。從齊郡門下書佐、司徒署吏,剛遷為臨淄令。金環、管承皆知恒威法度威嚴,又懼怕姜家不饒,到衙門以後據實相告。恒威以尋釁滋事判處管承帶伽示眾七日,餘者帶伽示眾三日,又判管承負責傷者醫藥費用。恒威為官正直,卻非迂腐之罪,見事涉姜田兩大家族,而姜家又未追究田讓之過,遂將田讓背後唆使之案暫且壓下。

    近年姜家行事低調,田讓內心甚是輕視,此次敢於背後生事,也是聽說姜家孤兒寡母,雖是長房,卻壓不住支房旁系,有借機生亂之意。田讓本想唆使管承挑起事端,若是姜家出手,將管承手下打傷,便以傷者為田家糧鋪夥計為名,挑起姜田兩家紛爭。計畫本來進展順利,不料先被姜陽擠兌出管承,半路又殺出姜家少主,一番言語逼得管承低頭認罪,官差也俯首不敢循私。

    田讓見識到姜家少主的厲害,當場怵然失色,見管承當場求饒,知其眾已不能用,回到糧鋪後憂愁萬分,暗自擔心官府前來問罪,派人去縣衙打探消息。田家勢力很大,不久便傳回消息,得知官府已經斷案,並未提及田家,田讓這才放下心來。

    田家嫡系原本皆居城內,因為家主田希不喜喧鬧,偏好田園風光,若非年節,大半時間居於城外莊園。田讓心事一了,便匆匆趕去莊園,尋孔氏說及今日之事。孔氏聞聽姜述所為,不由驚道:“姜家小兒年方九歲,如何有這般擔當?”

    田讓苦笑一聲,道:“往日以為姜家子與尋常兒童無異,今日一見便知此子絕非池中之物,行事決絕如斯,成人後定是一方豪傑。內宅之事,得想法讓家主迅速決斷,否則夜長夢多,恐生變化。”

    孔氏閉目思忖片刻,道:“夫君往常只好琴棋書畫,不理家務,然而決斷大事,卻是精明異常。姜家與田家世代交好,只憑翠花口供,夫君如何敢輕易決斷?只能挑起外事,將局勢攪亂,姜田兩家若因他事生怨,或能促使夫君早日定奪。”

    田讓心思半晌,道:“如今看來,姜家尚不知我家內宅生變,須防消息外泄,以免被姜家探知。拿話擠兌住門房,到時姜家來人一律推拒不見,家主資訊隔絕,我在外挑起事端,你在內掌控消息,離間兩家關係或可為之。”

    孔氏點頭道:“我近日收買一批心腹,明日你帶去尋姜家不是,姜家若如今日這般大打出手,我等則借機擴大事態,使衝突規模升級,以堅夫君休妻之心。”

    孔氏已經接管田家家務,當下召集二十余名親信家丁,讓他們明早去田家糧鋪集合,聽從田讓之命行事。田讓回去後招呼數名親信,一同仔細籌畫,定下明天行止。

    田家雖然族人家丁人數不弱于姜家,但非兵學世家,若論群毆實力,斷非姜家對手,田讓雖有心鬧事,但有自知之明,知道手上這二十餘人實力單薄,去姜家府前尋釁只會自取辱,若被姜家扣下,計畫非要中途夭折不可。但事已至此,卻不能不發,只能從姜家週邊尋釁滋事。姜家週邊勢力除了田莊便是商鋪,田莊皆是佃戶聚居之地,人多勢眾,以田讓的能耐,還不敢打姜家田莊的主意。田讓尋思半晌,認定姜家城內商鋪分散,沒有護衛,又處於鬧市,正是尋釁滋事的絕佳去處。

    按照田讓設想,姜家少主處事風格強硬,不是忍氣吞聲的主,一旦聽聞田家上門生事,若是強硬對抗,兩家衝突勢在難免。外有田卻挑撥生事,內有孔氏掌控大局,衝突將會驟然升級,一旦有人死傷,即使有官府調停,姜田兩家矛盾已難化解,借助外事影響內事的奸計便可以得逞。

    次日田讓信心百倍,親自出陣,帶著家丁去尋姜家麻煩。怎奈周氏已經傳下家令:田家若來尋釁滋事,寧肯關閉商鋪,也要忍耐不發。田讓胸有成竹,手下家丁氣勢洶洶,一幅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的模樣,讓姜陽戒心大增。姜陽處事謹慎,見狀擔心田家還有其它後手,索性通知姜家所有商鋪,以盤貨為名暫時歇業,只留糧鋪照常開張。

    田讓一行耀武揚威,一路去尋姜家商鋪的麻煩,但是一路行來卻見諸商鋪都已關門,最終還是尋到姜家糧鋪。姜陽得了周氏家令,任由田讓生事,卻是冷靜應對,只是據理相爭,讓田讓一時無計可施。

    田讓見狀,知曉姜家必是得了資訊,已經有所準備,心中暗自著急,知曉若無非常手段,今日斷難如願。田讓見周圍人群欲聚欲多,心中暗自生計,忽然喝令家丁道:“砸了糧鋪門面再說。”

    姜陽在旁一直忍耐不發,此時見田讓欺人太甚,挺身上前阻住田家家丁,道:“姜家與田家世代交好,諸位皆心知肚明。諸位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但在下懷疑此非貴家家主之意。請諸位隨我去見貴家家主,若此舉果真為貴家家主之意,諸位也不必如此生事,我自去稟明我家夫人,關了姜家糧鋪便是,何必鬧得收不了場?”

    姜陽這番語言軟中帶硬,語意卻是犀利之極,抬出田家家主田希,正好擊中田讓命門。田家家丁此番奉命行事,精明者皆知此為內宅紛爭,此事乃是孔氏與田讓策劃,想必家主也無與姜家反目成仇之意。家丁們若不聽姜陽所言,執意上前砸掉姜家門臉,姜家上門理論之時,眾人如何向田希解釋?眾人奉孔氏命令來助田讓,當時並未說明要與姜家撕破臉面,若是因此與姜家勢不兩立,田希定會重責行事之人,田讓身為族人挨頓責罰或可過關,家丁身份卑微卻不會輕鬆了事,眾人想到這裡,誰人願意承受無妄之災?

    田濟為家丁首領,平常甚是精細,知曉此事厲害,悄聲謂田讓道:“姜陽所言有理,不若一起去見家主,聽從家主之命行事,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

    田濟不願動手,家丁全都停住不動,田讓又不能丟了身份親自動手,田家人自個兒僵在那裡。姜陽見狀,猜測此事並非田希之意,心中有了底氣,冷笑一聲,道:“田讓,區區商鋪姜家還未放在眼中,但也不能任由你等胡作非為。我姜家本是顧忌田家臉面,才不想鬧得不可開交,既然你等不敢隨我去見你家家主。也罷,我們只去官府理論便是。田讓,你聽好了,丟了田家臉面卻非姜家的不是!”

    說到這裡,姜陽招呼夥計,道:“諸位兄弟,既然田讓不講道理,我們一同見官去,讓官府斷明是非曲直。這商鋪扔給田家,少了物事讓官府為我等追回就是。”

    姜陽招呼夥計出門見官,到了門外又對圍觀人群大嚷道:“諸位街坊鄰居,田讓引人前來尋釁滋事,大家都看在眼裡,一同去為姜家作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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