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三國小駙馬 作者:墨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11 16:56: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40 1843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6:59

第10章 田家大婦(四)

    姜陽領著夥計棄了鋪面,徑往官衙走去,有好熱鬧的街坊鄰居隨之湧向前去。田讓不由心中大急,沒料到姜家今日行事與昨日迥然不同,非但沒有拔刀相向,反而來了這麼一出軟刀子。若真鬧到官衙,此事立即真相大白,田希也會得知此間詳情,今日之事非但于出姜家女無益,反而會惹田希疑心內宅之事。田讓念到此處,連忙上前攔住,開口招呼道:“姜掌櫃且慢,我等退走便是。”

    姜陽得理不饒人,冷笑道:“田讓,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物?近日擾亂我姜家鋪面,致我姜家損失銀錢頗多,看在兩家情份上,姜家一直忍讓至今。你不敢一起去見你家家主,又不敢去官府公事公辦,理虧的是你!如今想一走了之,晚了!走,見官去!”

    田讓此次引人前來尋事,想要引發田姜兩家矛盾,但絕對害怕田希得到消息。姜陽如此行事,完全脫離田讓預先定計,兩條道路皆是田讓無法面對之路。田讓被逼無奈,心生急智,道:“既然如此,我等去見家主便是。”

    田讓內心暗自定計,田希居於城外田莊,只要一行人出了城,便喝散圍觀人群,命令家丁動手,只須傷了姜陽等人,姜家定然不肯甘休。彼時只需孔氏隔絕消息,就可從中搬弄是非,挑撥兩家衝突迅速升級。事態進展到一定程度,即便田希得了消息,彼時兩家仇隙已生,即便最終調解成功,目的已是達成。

    姜陽見田讓不敢見官,手裡捏著這個軟肋,怎會讓田讓牽著鼻子走?道:“想得真美!你讓我姜家如何就如何?你田讓有這個面子?!你既然撕開臉面,我姜家不與田家爭竟,卻要與你田讓爭竟一番。大漢自有律法在,走!見官去!有話你跟官府說!”

    田讓見姜陽並不上當,又不敢隨姜陽見官,此時走亦不能,被逼得急了,臉上熱汗直冒,一時手足無措。姜陽見田讓如此模樣,更是認定此事是田讓自作主張,心中底氣更足,道:“田讓,你不走也行,我讓夥計先去報官,官府自會派人過來。”

    姜陽說完,囑咐一名精細夥計,道:“你去縣衙,告田讓來姜家商鋪滋事。”

    田讓一看大事不妙,連忙呼道:“姜掌櫃,此事到此為至,不必驚動官府。姜家近日損失銀錢,由我補上便是。”

    姜陽望了田讓一眼,道:“與虎謀皮,我姜陽還未蠢到這般程度!今日之事除了官斷,我再不與你言論。”說完,對方才那位夥計道:“速去!倒要看看田讓仗了何人之勢!”

    田讓見服軟皆已無效,見官已是難免,心中正在盤算到了公堂,如何解釋方不致于驚動田希。正在此時,數名差人過來,徑直走到田讓面前,道:“你是田讓?”

    田讓一愣,心道姜家夥計剛走,官差立時趕到,莫非姜陽早已定計故意設局?正在猶疑之時,官差道:“走吧,隨我等去衙門一趟。”

    田讓心中暗思,到了公堂,只須認錯賠些銀錢,官府看在田家面上,定不會難為自己。田讓自以為得計,謂官差道:“容我叮囑家丁數句。”

    田讓見官差不搭話,小聲囑咐心腹數語,讓心腹通知孔氏,讓孔氏做好準備,其餘家丁回田家糧鋪等待,今日事情莫與人談論。心腹應命招呼一聲,帶著家丁匆匆先行。

    官差不理他人,只帶走田讓,這下大出姜陽意料之外。姜陽正在暗自納悶之時,姜乙從人群裡擠了過來,附在姜陽耳邊說了數句。姜陽當即臉露喜色,不理田讓之事,謝了街坊鄰居,招呼夥計重新開張。

    田讓被官差帶走,卻沒去縣衙,而是到了郡衙賊曹公房。田讓暗自納悶,心道今日所行屬於滋事,這般小事該歸縣衙,如何卻來賊曹公房?田讓因為做了件惡事,心中有鬼,到了此處感覺不對,不由胡思亂想起來。

    郡衙賊曹姓丁名謂字玄語,為青州著名破案高手,與姜戰素來交好。丁謂受了姜戰托請,在衙門以田家內宅陷害大婦立案,帶領親信心腹介入調查。今日早晨以查盜竊窩贓為名,突擊搜查翠花父家,從其父房內搜出十金。

    翠花出身田家佃戶,家中赤貧,這才賣女為婢,搜出這宗銀錢,來歷便不尋常。翠花父母兄長皆是老實農民,被丁謂三言兩語一番恐嚇,嚇得一五一十將銀兩來歷交待出來。供說銀兩絕非窩贓,而是其女田家婢女翠花,得了主母賞賜,送銀回家,為兄長說門親事。

    丁謂問完口供,便知姜戰猜測應是實情,以翠花兄長窩贓取證為名,派屬官去田家傳召翠花。翠花前期見錢眼開,貪圖財利,陷害主母,內心不免惴惴不安,聞聽衙門傳召,便慌了手腳,差人眼前又無法與孔氏通報資訊,只得隨人來到郡衙。到了衙門之後,丁謂並未直接詢問陷害大婦一事,以其父兄窩贓案詢問。翠花平常深居田家內宅,有何見識?供認銀兩並非父兄窩贓,而是主家妾室孔氏賞賜。丁謂只是不信,言從未聽說主家賞賜如此厚者,翠花急於為父兄脫罪,被丁謂引開話頭,實情很快水落石出。

    正如姜述猜想那般,孔氏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初到田府之時,使出狐媚手段,最得田希寵愛;她言語伶俐,在姜氏面前做小俯低,哄得姜飛葉甚為開心。按理說家庭和和美美,日子錦衣玉食,孔氏是家生子出身,如此應當知足。但是人之欲望永無滿足,孔氏因為得寵,又見大婦和氣,逐漸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姐夫田讓雖不成器,鬼點子卻多,兩人合在一起,整天琢磨陷害大婦的主意。

    馬夫田墾生得一幅好身板,相貌堂堂,孔氏水性楊花,對田墾甚有想法,主動勾搭數次。不料田墾對田家忠心耿耿,雖是眼饞,卻不想給家主帶上綠油油的帽子,反而大義凜然斥責孔氏一番,往後故意躲著孔氏。孔氏因此成恨,要加害田墾,又與田讓商議。

    田讓琢磨半天,想出兩全其美的毒計,先讓孔氏想法收賣大婦身邊之人。姜飛葉身邊婢女翠花,生得雖是利索,做事卻粗枝大葉,被姜飛葉訓斥數次,不思自身過錯,反而心生怨恨。孔氏打聽到這個消息,遂暗地裡結好翠花,又贈其重金,翠花愚鈍,不知深淺,見錢眼開,遂被孔氏收買。

    田讓尋機偷出一件田墾的貼身衣物,交給孔氏;孔氏密使翠花藏在姜飛葉衣廚內,又故意引得田希察覺;田希不知是計,心中生疑,故而嚴查此事;翠花得了孔氏囑咐,嚴查之時故意露出破綻,供些莫須有的罪名,隱然指證大婦與馬墾通姦。

    丁謂輕鬆拿到翠花供狀,陷害案已經有了突破,便派心腹秘密抓捕田讓,沒想到陰差陽錯,田讓等於主動送上門來,倒免了差人諸般藉口。

    丁謂認識田讓,瞭解此人刁滑,抓捕之後並未立即審問,而是令心腹手下擺出諸多刑具立威。田讓土生土長,平昔行走城中,曉得賊曹只管大案要案,以為自家事發,早已嚇得面如土色。丁謂在內聞知其狀,身著官衣隆重出場,喝道:“你所犯之事已經證據確鑿,顧忌田家面子,不想大刑侍候,你自己交待吧。”

    望著公房內各種刑具,田讓便已心慌意亂,猛然一聽丁謂此言,已被嚇得屎尿齊下,以為殺害田墾事發,唬得不打自照,供出田墾這樁命案。

    田墾與大婦姦情本屬無中生有,若是抓起田墾,田墾必會抵死不認。所謂捉姦捉雙,既無現場,又無供詞,單憑婢女之言如何能定大婦之罪?孔氏又擔心田墾咬出自己醜事,讓田讓設法殺害田墾,造成田墾畏罪潛逃的假像。

    在翠花出首的頭天傍晚,田讓以收拾廂房為名,約田墾至家中幫忙,收拾完後置酒答謝。田墾不知是計,多飲了些酒,酒醉無力之時,被田讓用繩子勒死,屍體扔在田讓宅後枯井內。

    丁謂派人尋到田墾屍首,人命案坐實,所謂人命關天,與誣陷案性質不同,此案便真正成了大案。丁謂不敢大意,先將案件悄悄壓下,暗與姜戰通報案情。姜戰請他暫將此案擱置數日,抄錄供狀副本一份,急尋周氏商議,簡要敘述辦案過程,商議處置辦法。

    姜飛葉被陷害一案,牽扯田家內宅之事,田讓又是田家族人,此案若是公佈于眾,田家聲望定然大跌。正巧姜述前來請安,聽說此案經過,又聞兩人煩惱,笑道:“此乃田家之事,何須我家費心?只須將口供副本轉呈姑父,田家料理不了此事?”

    姜戰一聽恍然大悟,點頭道:“述兒言之有理,田家內宅陷害姜家女,我等又何必為田家犯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1

第11章 田家大婦(五)

    周氏也點頭稱是,又謂姜述道:“姑母一向疼你,你陪叔祖去趟田家,也不枉姑母疼你一場。”

    姜述祖孫兩人出城,道路兩旁莊稼長勢喜人,農家於田間耕作,田野間不時響起嘹亮歌聲,百姓辛苦之中自得其樂。姜戰歎道:“百姓最是純樸,整日辛苦勞作,豐年時僅得溫飽,若遇天災,便要離家逃荒,流離失所,實是不易。”

    姜述異道:“田裡畝產收成雖是不高,但百姓所耕畝數甚多,豐年時應有積蓄才對。”

    姜戰搖頭道:“苛捐雜稅越來越重,田租又是固定之數,若遇豐年,官府便加賦稅,百姓負擔雖重,畢竟還能餘下口糧種子。若遇災年,官府若是減免錢糧,勉強半饑半飽應付;若是錢糧不減,百姓只能賣兒賣女,甚至飄泊他鄉,成為流民。”

    姜戰去職後一直管理姜家田事,又甚親民,經常與佃戶交流,深悉百姓之苦,路上與姜述講些農事,讓姜述好奇之余,對姜戰才學品行十分認可。

    田家莊園離城很近,說話間車駕到了莊園門口。想是田希在此長居的緣故,莊園背山面河而建,四周牆高丈余,修築時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莊園建得甚是堅固。莊園東、南皆為河流,形成天然的護城河,北邊山坡有山路通往山上,東邊開有莊門,建有吊橋與外界連接。

    車駕在田莊大門停下,隨車家丁送上姜述、姜戰兩人名刺。莊園門房已得孔氏囑咐,見是姜家來人,推託主家不在,故意不接名刺。姜戰性情剛直,見狀心生怒意,下了車駕走上前去,怒斥門房道:“你這不長眼的奴才,姜家家主親臨,竟敢如何怠慢。若是誤了大事,定讓田清正剝了你的皮!”

    門房不由面露懼色,但因孔氏嚴令,心裡猶疑一會,咬了咬牙,堅決不予理睬。姜述見狀,猜測門房應得了孔氏命令,謂姜丁道:“將此人扔到河裡。”姜丁奉命上前,如捉小雞一般將門房提起,不理他苦苦告饒,走到河邊徑直將他扔進河裡。

    這邊鬧騰起來,莊裡聽到動靜,一下湧出不少人。莊裡人出來一看,卻是姜家車駕臨門,有人識得姜述,連忙上前問詢。姜述遞上名刺,指著河中家丁道:“這個奴才不知仗了誰的勢,竟敢給我嘴臉看,還請通報姑丈,說我姜述來訪。”

    孔氏初掌家事,只能控制少數家人,多數家人還是心向姜飛葉。問話之人還未反應過來,早有姜飛葉心腹搶上前來,接過名刺,道:“表少爺稍候,小的這就報給家主。”

    姜述見田家人將門房撈了上來,又謂姜丁道:“再將這個奴才扔下去。”

    姜丁聞令上前,不理眾人勸阻,將門房重又扔入河中,有人上前來勸,姜述道:“你等不知情形,先讓這個奴才在河中清醒一下,知曉大小貴賤再說。”

    眾人還想上前去撈,姜述喝道:“我方才已經說了,你等沒聽見嗎?凡事等我見過姑父再說。”

    姜述年紀雖小,身份卻是姜家家主,還是田希妻侄,在田家是表少爺身份,眾人皆是下人,見姜述倔強,不敢再動,眼睜睜瞧著門房在水裡撲騰。

    孔氏在內宅聽得消息,不知名刺已經遞了進去,急忙來到莊門阻攔。孔氏到了莊門,一看門房被扔在水中,喝令下人將人打撈上來,借此發作道:“姜家借著誰的勢?竟然上門來欺我田家?”

    姜述踱步上前,道:“請問你是那位?”

    孔氏傲然道:“我是田家妾孔氏。”

    姜述冷哼一聲,道:“田家倒是場面得很,竟讓一位卑賤女子抛頭露面支撐場面。你這卑賤身份,能代表田家嗎?”

    姜述說話之時,將卑賤兩字咬得極重,不僅孔氏當場色變,田家下人也認為姜述欺人太甚。姜述望著孔氏氣得扭曲的面孔,道:“族譜都入不得的卑賤之人,滾到一旁去,免得汙了小爺的嘴。”

    孔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怒火中燒,疾步跑到姜述面前,指著姜述的鼻子,若同潑婦駡街般,道:“你這小畜牲,敢罵老娘,老娘剝了你的皮……”

    姜述臉色頓變,肅然道:“姜丁,掌嘴十下。”

    姜丁隨在姜述身後,孔氏開罵之時,就已按捺不住,此時聞言上前,雙手連番揮動,未等田家人反應過來,只聽啪啪之聲傳來,孔氏一張粉臉頓時變形,兩腮又紅又腫,似是兩側臉上各長出兩張臉來。

    孔氏受得這般折辱,此時氣瘋了,指著姜述下令道:“將這個小兒給我殺了。”

    田家家丁聽令圍上前去,姜家只有十余護衛,將姜述圍在核心,一時間形勢十分危急。姜述面無懼色,指著孔氏冷笑道:“你這入不了族譜的卑賤之女,還敢傷我性命?田家正妻是我姜家女,我與田家家主是姑表之親,身份比你高貴百倍萬倍,誰給了你權利?你就是個賤人!你這般毒婦,如何能掌田家之事?田家在你手中,定會敗得精光!說不得還會引來大禍!”

    孔氏被氣得兩眼冒火,氣急敗壞之際,理智全無,喝令家丁道:“左右快些動手,給我打殺這個小兒!”

    家丁互望一眼,知曉姜述身份尊貴,若真傷了姜述,不須姜家出面理論,家主也定會重重責罰。但孔氏掌管家事,發令下來又不能不聽,眾人內心猶豫,又不能不行,一齊緩步向前,眼看一場廝殺難免。正在這個鍵時刻,只聽有人大呼道:“停手!”

    田家姑父名希,字清正,年輕時俊俏風流,以文才聞名,是青州著名才子。曾任青州學官椽史,然其性情疏懶,又好風花雪月,家境又好,數年前辭官在家閑住。

    傳喚翠花、田讓皆借著他案名義,所涉公人得了丁謂囑咐,案情一直沒有外泄,田家上下皆不知此案真相。近日內宅出了醜聞,田希心中不快,聽聞姜述、姜戰來訪,以為姜家探得消息,來為姜飛葉說情。姜述年齡雖小,卻是姜家家主身份;與姜戰又曾是同僚,出仕之初多受其恩惠;因而又不得不見,心中雖然不悅,卻不得不出門相迎。

    田希來到門口之時,正好聽到孔氏下令,心火騰得燒將起來,心道孔氏小戶出身,果然見不得大場面,行事這般莽撞,如何掌管家事?姜家雖然低調,數百年都是青州第一家族,底蘊深厚,姜述若有損傷,兩家之仇如何化解?所謂“殺人一千,自損八百”,姜田兩家相鬥,最終必是兩敗俱傷之局,孔氏不知深淺,田希身為大族家主,怎能不顧忌後續之事?關鍵時刻出面喝住家丁。

    孔氏見田希出門,尚不知方才差點惹下天大禍事,反而以為救星到了,上前扯著田希衣袖,泣道:“姜家小兒欺人太甚,萬望夫君為我做主。”

    田希見孔氏粉臉腫得好高,若同鬼魅一般,不由嚇了一跳,道:“這臉是怎麼回事?”

    孔氏哭啼道:“是姜家人打的。”

    田希聞言一怔,見姜述狠狠盯著孔氏,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心中若有所悟,以為姜家來為大婦撐腰,尋個由頭打了孔氏,心中更是不悅,但又不能失了大家身份,也不好對著九齡稚子發作,當下壓住怒火,道:“述兒所來何事?”

    姜述道:“若是姑父認為此處是說話之所,我便在此與田家理論一番。”

    田希不明情況,不知衝突雙方是非,不敢就方才之事隨意表態;聽聞姜述此言軟中帶硬,不似孩童之言,隱約間已有大族家主風範;田希出身大家,深悉禮道,自是不能意氣用事失了田家臉面,強自按下心中火氣,拱手道:“請入客廳奉茶。”

    姜戰方才受了下人刁難,內心便生怒意,又見孔氏那般模樣,心中怒火更盛。見到田希當面,便欲扔下供狀與姜述回去,扭頭卻見姜述先前強橫之氣早消,眼神明亮,神色不慍不火,氣度雍容大方,詫異之餘暫不發作,靜觀姜述行止。

    田希陪兩人在客廳落座,讓小婢奉茶,謂姜戰道:“世叔今日上門,不知何事指教?”

    姜戰方才見識姜述行止皆含深意,生出考究之意,道:“清正勿要主次不分,我今日只是陪客,述兒雖然年幼,卻是姜家家主。”

    田希一向對這位妻侄甚是喜愛,但前有姜飛葉醜事,後有孔氏挨打之事,內心窩著火氣,只是面上不好失禮,強笑道:“述兒前來所為何事?”

    姜述正色道:“姑父治家如此,田家或有大禍。”

    田希心情本就不佳,聞言怒火更旺,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是姑父不是了?此話怎講?”

    姜述神色不變,不急不緩說道:“極西之地有一唐國,國王一后一妃。妃心機深沉,欲奪后位。妃有一女,生得伶俐可愛,甚得帝后歡心。后無子女,常逗此女為樂。某日,后至妃處,看望此女。妃打發下人皆到門外,室內只留后、妃及其女。在此期間,女竟被悶死。妃抱女屍尋帝,只是哭啼。帝詢問下人情形,勃然大怒,下令廢后,立妃為后。”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2

第12章 田家大婦(六)

    聽到這裡,田希忍不住說道:“后心狠手辣之極,如何忍心殺害小小女童?”

    姜述搖頭道:“女並非后所殺。”

    田希一愣,道:“難道是妃所殺,天下安有害親女者?”說到這裡,田希猛然省悟,見姜戰在旁只是冷笑,遲疑道:“難道另有內情不成?”

    姜戰從懷裡取出口供抄本,遞給田希,語氣不善地說道:“往昔以為清正豁達明理,家務卻是如此糊塗!”

    田希讀完翠花口供,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賤婢安敢如此欺我!”

    姜述勸道:“姑父勿怒,事已至此,姑父做好善後便是。且請閱完供狀,其中涉及人命,倘若處置不妥,恐于田家聲譽有礙。”

    田希心中一驚,坐下又看田讓口供,此案過程了然于心,霍然立起身來,吩咐下人道:“田句,帶人去將孔氏那賤婢抓了!田遠去請夫人過來。”話音未落,又止住田遠,道:“我親自去請夫人。”拱手又對姜述、姜戰道:“失陪一下,請稍候片刻。”

    不一會工夫,田希與一位中年貴婦走進客廳,貴婦正是姜述嫡親姑母姜飛葉,姜述上前見禮:“見過姑母。”

    姜飛葉遭此大難,險些名節不保,見到娘家親人,感覺委屈異常,抱著姜述放聲大哭。姜述見田希神色尷尬,勸道:“姑母別哭,事情已經查清,姑父為奸人所騙,事情既已過去,先安排善後為好。”

    姜飛葉止住哭聲,上前對姜戰行下大禮,道:“葉兒謝過六叔。”

    姜戰扶起姜飛葉,指著姜述道:“此事不要謝六叔,實則述兒出力最大。”

    姜述忙道:“莫聽六叔祖胡說,全是六叔祖一力操辦。”

    姜戰笑道:“述兒此番功勞不小,只憑打探來的消息,便將此事因果大致推斷出來,六叔不過按此思路執行罷了。”

    田希夫婦又謝過姜述,重新落座,田希歎道:“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然而此事涉及人命,已是遮攔不得。致家門蒙羞,實某治家無方所致。”

    姜述道:“不然,此事知者不多,叔祖思慮周詳,擔心連累姑父名聲,已讓所涉公人保密。若以家法處置涉案之人,然後到衙門銷案,或可解之。”

    田希眼神一亮,拱手道:“多謝敘兒指教。”

    姜戰見姜述所為,渾然不似九歲頑童,處事有急有緩,輕重有度,又有禮有節,一舉一動與長相極不協調,心道:“述兒病癒之後,前後判若兩人,神授之人果然名不虛傳。”

    再說周氏在家,以為既有供狀在手,田家一行定會非常順利,不料陸續接到消息,可謂一波三折,心境大起大落。先有隨去家丁來報:“門房無禮,少主命人將門房拋于河中。”

    周氏不由有些揪心,歎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如此行事太過魯莽。”

    正逢姜陽等諸位管事在側,姜陽勸道:“夫人不必過於憂心,依糧鋪前例來看,述兒所行之事表面強橫,然行止有度,乃謀定而後動。田家門房如此行事,應為孔氏心腹,得了囑咐故意如此。少主如此行事,定會驚動田家人,此是入門捷徑。”

    周氏放不下心,讓姜虎帶人前去接應,此時又有家丁傳來消息,道:“少主此舉果然驚動田家,多人聚于莊門,有人取了少主與六爺的名刺,已經報入府中去了。田家人撈起門房,少主又讓姜丁拋其入水,不許眾人搭救。”

    周氏奇道:“目的已經達到,何必多生枝節?”

    姜陽道:“與上次之事類同,述兒此舉意在立威。”

    周氏心道門房卑賤之人,即便丟了性命,田家也不會與姜家翻臉,憂心不由去了七分。又有家丁來報:“孔氏到莊門與公子鬧翻,孔氏惱羞成怒出口大罵,公子讓姜丁上前掌臉十記。孔氏挨打後怒不可遏,讓家丁圍住公子,欲對公子不利。”

    周氏不由站起身來,又慌又急道:“案情將要大白,孔氏已將伏法,何鬚生出爭執?述兒金貴之軀,何必與這般賤人計較?怎麼這般糊塗!傳令,集合家丁,火速奔赴城外田家莊園。”

    姜陽止之道:“孔氏初掌家事,人心不附,家人雖然不敢違背命令,卻也不敢傷害述兒。再則姜丁等人護衛左右,田家家丁即使上前,也不會真心出力,定然無事。”

    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周氏雖知姜陽所言有理,但依然放不下心,讓姜陽帶人前去接應。姜陽還未聚起家丁,消息又傳了過來,道:“姑老爺出門,已喝住家丁,請少主與六爺莊內奉茶。”

    周氏撫胸道:“述兒此行差點致身於險地,性情如此剛直,如何讓人放心得下?”

    姜陽道:“夫人,我認為少主激怒孔氏,使她分寸大亂,是有意而為之。孔氏現身明處,則無法暗中使壞。公子讓姜丁擊傷其臉,也應是有意為之。孔氏得寵全憑幾分姿色,若是其間蠱惑田家姐夫,或會另生枝節。孔氏臉部受傷,本錢頓失,于田家姐夫影響便弱到了極致。再則,少主並非魯莽犯險之人,敢行此事定是拿捏好了時間,不然不會如此巧合。”

    再說田家莊園,田希見午時將近,讓家人準備酒菜宴請姜家來客。席間夫婦兩人詢問詳情,初時以為姜戰吹捧姜述,細問其間過程,才知姜戰所言非虛,田希夫婦不由對姜述另眼相看。

    姜飛葉聽聞詳情,又索來口供仔細讀完,心中氣憤難平,宴席未終,便告辭出去,去後園折騰孔氏。姜飛葉近期被軟禁在內宅,直接被田希迎去客廳,不知莊門前姜述故事,待到見孔氏臉如豬頭,內心倍覺解恨,詢問左右其間細節。左右述說姜述怒斥暴打孔氏一事,姜飛心想娘家此番仗義出手,姜述身為九歲稚子,這般大義凜然,不畏兇險,不由感動萬分。

    田希、姜戰皆為文士,討論完如何處置後事,不一時轉向詩文時政,姜述聽聞兩人暢談,不由勾起談興,不時插上幾名,言語皆能說到點上。待到後來,姜述以兩世記憶的觀點加入討論,讓兩人聽得目瞪口呆,到了後來,渾然如同學論道一般,兩名老文士與九歲小童討論得熱火朝天。

    飯畢,小婢端上茶來,三人停下話頭,彼此各有所察,田希、姜戰對視一眼,同時發笑自諷。姜述不由心生悔意,心中暗下決心,以後絕對不能如此顯擺。

    姜述方才討論文學,見解甚有獨到之處,田希已是生異,又聽姜述已能作文,問道:“可習詩賦?”

    姜述本不想彰顯太甚,卻又想姑母此次遭受委屈,與姜家日漸破落大有關聯,否則他人安敢如此相欺?念及此處,姜述答道:“請姑父出題,詩作不佳,莫要取笑侄兒。”

    “民以糧為天,以農事為題吟詩一首如何?”田希道。

    姜戰暗思田希出題有刁難之意,述兒自小深入簡出,禾苗也未必識得,如何能作好此類詩句?

    姜述低頭沉思一會,自是不會大費腦筋現場作詩,從記憶裡搜尋唐宋時期的絕佳好詩,募然想起一首,道:“來時見農夫于田間鋤禾,就以憫農為題。”接著吟道:“春種一粒栗,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田希拍手贊道:“好。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此所謂不虛為文也。”

    姜戰亦贊道:“層層遞進,收尾反結凝重,惹人深思,確實不錯。”

    姜述接著吟誦:“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姜戰撫案笑道:“此四句更妙,為上首之補述,使最後一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蘊意深遠,脫出空洞說教之無病呻吟,實為不可多得之妙句。”

    田希評道:“虛實結合,相互對比,前後映襯,雖然通俗易懂,卻無單調淺薄之弊端,使人常讀常新,誠為佳句。”

    此詩為中唐新樂府運動宣導者李紳所著,聲韻方面很講究,採用不拘平仄的古絕形式,用比較典型的生活細節和人們熟知的事實,集中刻畫出當時的社會矛盾,說出了百姓的心裡話,所以親切感人,概括而不抽象。

    田希感謂一番,正色道:“所謂英雄不在年高。下月初三青州文友筆會,世叔帶述兒同來如何?”

    漢末尚無科舉,實行孝廉制征辟入官,首重德行名聲。以姜述展現之才,若在筆會上再出佳句,將會大放異彩。只要嶄露頭角,再有名作佳文流傳出去,很快就會名滿天下。文名對官員仕途至關重要,田希發出參與筆會的邀請,只不過為還姜家情意隨口而言,但對於姜述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2

第13章 田家大婦(七)

    田希話音未落,門外蹦蹦躂躂闖入一位六七歲的女童,兩個女婢在後面緊追。女婢抬頭猛見女童跑入客廳,又見裡面有客,在客廳門口停住,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女童闖入客廳,見有客人在座,並不懼場,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珠環視一圈,看清姜述在座,不與他人見禮,喊了一聲:“述哥哥。”便撲著姜述而來。

    田希喝道:“豐兒,別胡鬧!”

    田希五子一女,此女為夫人姜飛葉中年所生,平昔十分受寵。豐兒自小調皮異常,但最得田希喜愛,聞言毫無懼色,根本不理不顧,逕自來到姜述面前,扯著他的衣角,顯然對他十分依戀。

    姜述此世記憶自是記得這位古怪刁鑽的表妹,兩人是姑表兄妹,年紀相差不大,自小又能玩得來。豐兒與姜述最是投緣,無事之時,便去姜家尋姜述玩耍。近日母親被軟禁在內宅,豐兒隨之被禁足,雖然衣食不缺,但悶了一段時間,今天終於放了出來,自是玩興大發,鬧得不亦樂乎。

    姜述雖與往昔大異,但對這位粉琢玉雕的小玉女卻是十分喜歡,逗她說了數句話,見天色尚早,對田希道:“姑父與叔爺且請寬坐,侄兒與表妹去後宅與姑母說會話。”

    兩個小孩自幼要好,田希、姜戰自是不會阻攔,看著姜述拉著豐兒走出門口,兩人忽然默契地對視一笑。田希道:“述兒少年老成,行事果斷幹練,豐兒與其年紀相仿,舉止行事相差甚遠。世叔與弟妹捎個話,若是不嫌豐兒愚純,便許給述兒為妻。”

    田府後院今日氣氛壓抑,下人們個個噤聲慎行。夫人原本失勢,孔氏心腹自是耀武揚威。今日改天換日,孔氏已被綁了起來,夫人重掌後宅家事。人皆有攀龍附鳳之心,往日夫人失勢之時,只有少數人對夫人一如既往,許多人見風使舵,甚至還有當面怪聲怪語者,這下忽然翻過天來,下人大都惴惴不安。

    姜飛葉方才折騰孔氏及其心腹一番,大出一口惡氣,心情漸自平靜下來。她掌管後宅已久,一向心高氣傲,此次受了這番冤枉,自是不會輕易了手。姜飛葉命令心腹將孔氏一撥人或抓或打,又令人將見風使舵者全部抓起來,想狠狠懲治一番。

    姜飛葉發下號令才轉回室內,姜述便拉著豐兒前來問安,姜飛葉此時心情大好,又感娘家之恩,臉上自然流露慈愛之色,讓兩小坐在身前,讓婢女拿來水果點心,與兩小說話聊天。

    田氏與姜氏同在一城,平常走動頻繁,姜飛葉自小看著姜述長大,又憐憫他少年喪父,對他一直很好,不亞于親生子女,在客廳與姜述見面之時,還不知姜述小小年紀已成為齊郡新聞人物,方才從左右處聽說侄兒故事,才知這個侄子很不簡單。前番整治管承,可以說是仗著家族人多勢眾,狐假虎威,算不得真本事;在田家門前整治門房,便非尋常人所為;不畏田家人多勢眾,當眾怒斥暴打孔氏,被圍之後面不改色,依然破口大駡,如此膽色足以使人動容。再想起自己此番遭遇,若非姜述準確推斷,姜戰用心出力,孔氏陰謀說不定會得逞。姜飛葉想到這裡,腦海中浮現出當初的險惡場景,道:“述兒為姜家嫡子,以後莫要行險才好。若是述兒有所閃失,孔氏那賤婢百死難贖,姑母也會遺憾終生。”

    姜述笑道:“姑母自小對我最好,面對加害姑母之人如何靜心平氣?我身為姜家家主,無論親疏,只要族人有難,自當挺身而出,此侄兒應為之事。”

    姜飛葉見侄兒談吐不凡,言語間凜然有威,與往昔感覺大不相同,已有小大人模樣,欣慰姜家後繼有人之餘,內心不由暗自稱奇。此時一位婢女進屋,道:“方才下人來報,相關眾人皆拘押在前院,請夫人示下。”

    姜氏心火又生,厲聲喝道:“以下犯上,均按家法處置!”

    漢代以下犯下屬于重罪,按照田家家法至少得打八十大板,古時缺醫少藥,多有撐不過去者。原本是主子爭鬥,下人身不由已,多是奉命行事,不得不為之。此原本為田家內務,姜述不該過問,但是聽說處置甚為嚴厲,不由生出憐憫之心,勸道:“姑母且聽侄兒一言。”

    姜飛葉臉色轉緩,道:“述兒有話但說無妨。”

    姜述道:“下人為惡,或有奉主子之令,而不得不為者。其情形分為數種,一是無事生非者,二是助紂為虐者,三是不得不為者,不能一概而論。倘若不分青紅皂白,難免有失公正。”

    姜飛葉對姜述觀感一日三變,聞言內心更奇,道:“既然如此,述兒去前院詢問情形,想個妥善辦法如何?”

    豪門大族規矩嚴苛,處置家人皆有規程,口供人證皆齊,並不亞於官衙辦案。姜述並未去前院逐一問話,取來眾人口供仔細看完,心中已是大體擬出方案,依照情況篩選為三類,歸納各類名單,又問了田家相關家規,依此分別寫出處罰意見,然後呈給姜飛葉。

    姜飛葉見姜述提議合情合理,暗謂如此處事果然公允,當下依此處置辦理。姜述所為本非大事,但有許多人卻因此受惠,數年後姜述因此得報,免了極大麻煩。至於田家處置孔氏、田讓等人,事情涉及內宅隱私,姜家不好過問。回思孔氏得隴望蜀,田讓助桀為虐,妄自生事,所謂惡有惡報,終有報應來臨之時。

    姜述回府,免不了被周氏說道一番,當下低頭挨訓,自承錯誤,答應以後絕對不再犯險。正在說話之時,門房來報,道:“田家有位家人名喚田六,在門口為公子叩了三個響頭,言多謝公子不計前嫌,為其說情,非但沒有從重治罪,反而免了家法。”

    姜戰、周氏聞言望向姜述,姜述將勸姜飛葉分類處罰一事說了一遍。周氏道:“述兒處事公允,已能處置家務了。”

    姜述此時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沒有精力牽扯太多,辭道:“述兒學業未成,家事還請母親與六叔祖費心處置。”

    剛說到這裡,門房又來報,道:“管承領人跪在府門前面,求見公子。”

    姜戰笑道:“管承今日枷眾期滿,前來求饒。述兒以為此事如何處理?”

    姜述道:“當初為了震懾外人,不得已而以家令相脅。如今田家之事已了,赦免其罪是為必然。管承雖是潑皮,但未聞有何天理不容的惡跡,其可為姜家所用。”

    周氏道:“如此潑皮,又有何用?”

    姜述道:“潑皮地頭熟悉,可以探聽消息;族人不便出面之事,可使其出面料理;又熟悉江湖中人,日後聯絡豪傑亦有大用。”

    周氏謂姜戰道:“六叔以為如何?”

    姜戰瞅了姜述一會,笑道:“此事讓述兒自行處置便是。”

    姜述得了應喏,告辭出門,讓姜丁陪管承同到書房。姜戰望著姜述出門,謂周氏道:“述兒年紀雖小,處事輕緩有度,思事深遠,謀事細密,手段狠辣。雖是年幼,已有梟雄潛質,該是逐步放飛之時。”

    周氏歡喜之餘又很擔憂,道:“述兒畢竟年幼,如何放心得下。”

    姜戰道:“自從述兒得了神授,何似九歲之齡?其行事老到,為叔也自歎不如。前番糧鋪之事才能初顯,此次田家一行,步步機心,從容有度,雖是少年,已有領袖風度。侄媳盡可放心便是。”

    再說管承聞聽姜述召喚,不敢怠慢,忙隨姜丁來到書房。路上見府內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心謂大族勢力果然不凡,內心更覺凝重。到了書房門口,舉足若有千斤,實不知是福是禍,強自靜神平氣,舉足踏入書房,抬眼見姜述坐在案後,連忙上前叩首,道:“管承特來向公子請罪。”

    姜述並未站起,只是舉手示意,道:“起來,坐下說話。”

    管承忙道:“小的不敢,還是站著回話。”

    姜述道:“你等受了田讓挑唆,來尋姜家晦氣,原是罪不可赦。家慈心善,不欲多傷性命,讓我饒了你等。姜家忠孝傳家,家慈之令不敢不從,家令之事自此作罷。此事卻不能就此善了,你等要為姜家做事贖罪方可。”

    管承聞言大喜,連忙施禮道:“多謝公子和夫人慈悲為懷,有事但請公子吩咐。”

    姜述道:“姜家人員眾多,尋常事情也用不上你等。臨淄城中人來人往,你等地頭熟,可以幫我探聽資訊。此後我讓姜乙聯繫你等,你等以後聽從姜乙吩咐,需辦之事我自會讓姜乙轉告。事情辦好會有重賞,事情辦砸會有重罰,你等好自為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2

第14章 偶得卞家

    管承應諾一聲,恭聲答道:“小的謹遵公子之令。”

    姜述道:“聽說你手頭甚是拮据,此案又破費不少,姜家傷者費用便不需付了,我會替你墊付。回去時從府中取十金回去,將手下傷者安頓妥當。”

    管承是出名潑皮,進項雖多,但性喜交友,花費亦大,手頭並不寬裕,正愁醫藥費如何應付,聞得姜述之言,如久旱而逢甘霖,叩首便拜道:“多謝公子賞賜,若公子不棄,此後管承這條性命便交予公子。”

    收了管承一夥,姜述除了族人之外,有了正式的嫡系人馬,雖然人員不多,能耐不大,畢竟是個良好開端。實則管承史上並非無名之輩,此人後來成為青州巨寇,被袁紹長子袁譚招安,官至郎將,跟隨袁譚與曹操爭奪青州時戰死。

    管承出身市井,讀過數年書,武藝不錯,頭腦機敏,江湖朋友甚多,最適合打探消息。姜述急需謀士武將,儘管記得許多三國名人姓名,但除少數名人之外,大多記不起其籍貫、年紀、家境等情況。姜述擬出一份名單交給管承,讓其全力打探諸人情況。

    送走管承,周氏使人前來相告,族學開兵課十日,讓姜述明日前去學習。次日一早,十餘家丁簇擁著姜述,前去族學上課。剛出大門,卻見不遠處十餘老幼當街而臥,從穿著來看卻非流民,似是家遭橫禍,長者滿面病容,幼者呼喊腹饑,場面甚是淒慘。

    姜述詢問門房,門房熟知街面事情,伶牙俐齒,道:“此戶人家姓卞,為琅琊開陽人。戶主名喚卞廣,曾任白亭縣長,因縣城失火,殃及倉庫損失慘重,以瀆職去官。卞廣雖出仕多年,但為官清廉,家無餘財,去職之後家用不足。白亭百姓感其恩,眾人湊些錢糧奉養其家。卞廣最重聲名,因之為恥,舉家遷來臨淄,以為大戶西席為生,家人在對面北側胡同租房安頓。卞廣時運不濟,搬來此地之後,屢遭災禍。先是父親臥病在床數月,已是花盡家中積蓄。父親亡後,母親又病重,捱了數月亡故。卞廣所得薪金,延醫買藥尚且不足,已從主家預支不少銀錢。前些時日,次子、三子相繼又亡,家中只余長子卞遠、四子卞喜、幼子卞秉。卞遠也有文名,平時替人書寫文書信函補貼家用,怎奈上月又生病臥床。卞家連遭凶事,家中值錢物事早已變賣乾淨,又欠了主家不少銀錢,房租也有數月未交。昨日房主前來催租,說些不雅之言,卞廣甚有志氣,昨夜舉家搬到街上,一早出去借錢,至今未歸。”

    姜述略一思忖,吩咐姜丁道:“打掃一處別院,請卞家老小暫且安置,再取十金相贈,以解其目前困境。”

    處理此事花費不多,于姜家來講不過是小事一樁,姜述說出話來,自有家丁安排妥當,當下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徑去族學聽講。漢朝從武帝始,重視軍功,姜家兵法大家,族人文武雙修,入仕者半數為軍職。族學每季度均開十日兵課,由軍隊致仕歸鄉的族人授課,除了傳授武藝,還講授兵法、兵陣等將兵交戰事宜。許多知識是姜家歷代先祖所總結出的精闢,兵法戰陣皆有實例佐證,姜述聽得津津有味,與空讀兵書大不相同,感覺眼界大開,受益匪淺。

    姜述聚精會神聽講一日,聯想到現代戰爭,卻是大相徑庭。不提核武器、生化武器、光學武器等高科技尖端武器,即使現代常規武器與冷兵器也是兩個概念。冷兵器時代以近戰為主,熱兵器時代以中遠距離戰鬥為主,武器性質決定了其戰法戰術完全不同。姜述原來以為對戰爭瞭解甚深,見識古代兵課之後,這才發現自己是冷武器時代的門外漢。這些現代已經失傳的戰陣,雖然繁瑣異常,但是集無數兵家之大成,威力非同不可。

    姜述感謂萬分,心想幸虧生在兵法世家,明曉古代軍制之合理性,認識到古代戰陣的巨大威力,若按原先設想依照現代軍制打造軍隊,恐怕日後會讓對手打得滿地找牙。

    姜述回府之後,尋出家傳《太公兵法》,結合今日心得從頭細讀,體味其中的博大玄妙。讀得正入神之時,姜丁來報:“卞廣求見。”

    姜述一怔,一時想不起卞廣來歷,道:“卞廣是何人?”

    姜丁道:“今晨少主出手救助卞家,卞廣是卞家之主,今晨出外求貸,因此未能謀面。”

    姜丁說到一半,姜述便觸起此事,道:“卞家現下安頓好了?”

    姜丁答道:“卞家已於上午搬到別院安置,夫人聽聞此事心生憐憫,依公子之言贈送十金之外,又使人送去糧米諸物,還請卜懷醫師為其家人診病。”

    姜述略一考慮,道:“本屬偶遇之事,不過舉手之勞。既然卞廣前來,不見反有看輕之意,你引他到客廳等候。”

    姜述讓婢女收好竹簡,整理衣裝前去客廳。卞廣年約五十,在漢代來講已屬老人,鬚髮全白,衣著陳舊,渾身透著書卷氣,雙眼炯炯有神。卞廣見姜述進來,站直施禮,道:“老夫見過公子,多謝公子救助之恩。”

    姜述還禮道:“先生為官多年,兩袖清風,品德高潔如蓮,出淤泥而不染,讓小子敬重。先生但有所需,但請直言無妨,姜家薄有家財,先生家口不多,倒可奉養得起。”

    卞廣昨日受了房東之氣,今晨四處告借,卻無果而終,往回走時愁苦不堪,甚或有輕生之念,但想起家中老小,卻又不能不管不顧。卞廣求貸無門,想到長孫女卞玉兒年方十一,生得甚是美豔,若是賣給大戶人家,或能得數十金,償還欠債足夠。所謂人窮志短,到了賣孫女這種地步,卞廣心中苦澀難言,正思如何說服長子之時,卻見四子卞喜尋將過來,道姜家出手相助,已騰出別院安置,又贈送銀錢米糧。卞廣此時已到絕境,姜家出手正是雪中送炭,自是萬分感激。

    姜述整治管承一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眾人皆言姜家子少年老成,出手狠辣,非同常人,日後必能振興姜家。近日又傳出姜述《憫農》之詩,詩作文字通俗,寓意深遠,卻是不可多見之佳作,姜述文名又起。卞廣與姜家鄰里,往日聽說姜述事蹟,認為姜述為大族嫡子,事蹟乃至詩作,應是背後有高人指點或代筆,因此並不以為然。不想今日走投無路之際,正是姜述出手,解了闔家困厄之苦。

    姜述出口成章,其“品德高潔如蓮,出淤泥而不染”一句,觸及卞廣內心深處,一語便引為知已。卞廣聽得此語,聯想此時窘境,不由有些癡了,良久怔然不語。

    姜述方才說話之時,根本沒有想到《愛蓮說》為後世名作,引用此文精闢之言,確實符合卞廣品德,但是此句誠為千古妙語,一語足以揚名天下。待見卞廣失魂落魄一般,姜述一時還不知其中緣故,以為卞廣絕境逢生,此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姜述笑請卞廣落座,卞廣這才回過神來,道:“城中傳出公子所做《憫農》佳作,老夫尚以為有人代筆所為,方才聞公子出言成章,妙句發人深省,方知所思之謬,望公子見諒。”

    姜述回思方才所語,知曉無意之中又剽竊了名作妙語,笑道:“方才在書房臨窗觀蓮,觸及先生故事,深有所觸,寫成《愛蓮說》一文,擇其中一句言之,並非什麼妙句,先生過譽了。”

    卞廣文人心性,聞有好文,不免獵奇之心,道:“公子既有大作,能否讓老夫拜讀一下。”

    姜述道:“能得先生指點,求之不得。”

    姜述說完,招呼婢女磨墨鋪紙,《愛蓮說》文字精短,一氣呵成。卞廣上前吟誦:“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戰國莒人忡遠獨愛菊。豔麗雍容之花,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忡遠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卞廣讀完此文,歎道:“此文一出,公子名揚天下也。此文托物言志,以蓮喻人,謂蓮之堅貞不渝,出淤泥而不染。若非不慕名利、潔身自好之君子,斷難寫出如此佳作。公子字體亦與眾不同,字如其文,雄厚中不失典雅,卻似君子之隱而不發。”

    姜述謙道:“小子尚在求學之際,著些短文抒發情懷而已。先生過譽,小子實不敢受之。”

    卞廣歎道:“今番受公子大恩,本想自薦為師,以報恩德。今觀公子之才,老夫才學不足為師。老夫孫女卞玉兒,自小識文斷字,知書達理,使其侍奉公子左右,研墨鋪紙,誠表卞家謝意。”

    姜述道:“先生孫女豈能辱沒?好意已是心領,此事斷不可為。若先生有意,可聘為姜家族學老師,請先生應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3

第15章 青州筆會(一)

    卞廣略一思忖,道:“教書育人老夫推辭不得,必會全力施教,以報公子之恩。讓玉兒服侍左右,是卞家一點心意,若是公子推拒,闔家上下如何心安?”

    姜述道:“既然如此,就請令孫女隨小子一同讀書,服侍之言不可再提。”

    卞廣忽道:“玉兒出生時有黃氣滿室移日,卜者王旦占算,言為大吉大貴之兆。公子才學,日後定登高位,玉兒隨于左右,未免不是幸事。”

    姜述猛然觸起一事,《三國志》記載魏武宣卞皇后,生於齊郡白亭,出生之時天象生異,難道卞玉兒是此女不成?史載卞皇后出身娼家,為娼數年方被曹操納為妾,而卞玉兒出身官宦門弟,現在卞家雖然窮困,也不至於沒落為娼。姜述心中猶疑不定,恨不能尋出《三國志》查閱一番。他心中存了疑意,擔心錯失爭奪三國美女的機會,再未出言推拒。

    實則卞玉兒確是史上武宣卞皇后,是曹丕、曹彰、曹植的生身之母。卞廣魏明帝時追諡開陽恭侯,卞遠封為敬侯,祖母周氏封陽都君,卞玉兒之弟卞秉以功封開陽侯、昭烈將軍,皆贈印綬。

    卞廣四子卞喜也非常人,《三國演義》關羽走五關斬六將,其中汜水關守將便是此人。史上言卞喜武藝不錯,善使流星錘,家族敗落以後北上並州,後來成為並州黃巾頭領,擔心辱沒祖上,自稱出身並州。

    次日卞玉兒得了囑咐,前來侍奉姜述,姜述不以奴婢身份待之,敬重若同長姐。卞家上下皆感念姜述恩德,卞遠病癒之後,卞廣引領闔家上下,一齊來見姜述,舉家拜姜述為主。

    姜述此次意外所得甚是豐厚,半路劫了一位曹操夫人,還收得兩位文臣、一員勇將。雖然卞廣、卞遠並非大才,卞喜卻為著名武師黃猛弟子,雖非聞名勇將,父子三人皆算得上二流角色,對於缺少文武的姜述來講,已經足以喜出望外。

    姜述集中精力學習兵課,比照家傳兵法,十日時間大有長進,這下起了興致,放下文事,專攻武學兵法。此日姜戰忽然上門,說今日青州文友筆會,田希使人通知姜戰帶著姜述同赴盛會。

    文會地點設在城內和富樓,這和富樓乃河北甄氏產業,在各州總共開設六十餘家,經營模式類同於後世的酒店賓館連鎖。甄家巨富,有套與眾不同的管理模式,比姜家、田家這等以田租為主流的家族大不相同。

    甄家原籍無極縣,是冀州著名望族,為甄邯後人,世吏二千石。百年來子弟漸次沒落,家主甄逸曾任上蔡令,因病歸鄉不久便亡。嫡長子甄豫,少時夭折;次子甄儼、三子甄堯皆好讀書,不理家務。其長女甄姜精明幹練,十三歲接掌甄氏家業,甄氏商業非但沒有衰敗,反而蒸蒸而上。

    甄姜于年豐時廣儲糧谷,年欠時以糧谷換兌金銀珠玉,數年間得利若干。甄家產業眾多,糧鋪、酒樓、銀鋪、車行開遍大江南北,為天下著名鉅賈。甄家幼女甄宓,此時年方六歲,史上曾為魏文昭皇后,魏明帝之母。

    姜述收了管承以後,資訊管道已是暢通,早已探知天下鉅賈底細。姜述前世曾經下海經商,心中早已有了算計,已經布下許多伏筆,想在未來與鉅賈合作,牟取暴利奠定財富基礎。

    姜述、姜戰相攜同行,一路上談天說地,欣賞沿路風景。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邊綠柳翠碧可愛,過了一座古雅的石拱橋,沿河一溜兒青磚紅瓦古色古香的樓宇,都是和富樓的產業。

    姜述細細看去,不由暗暗稱奇,酒樓氣派而不落俗套,選址獨具匠心,深得鬧中取靜之雅意。沿河走不多遠,一座高大紅樓矗立,兩串大紅燈籠掛於門樓兩側,黑底招牌上書三個古樸大氣的金色篆書“和富樓”。此時尚未到飯時,樓內客人稀少,夥計整齊站成兩排,雁式站於門口迎客,給姜述一種到了現代酒店的錯覺。姜述心中暗自讚歎,吩咐護衛在外等候,與姜戰一起走進酒樓。

    姜述快要進樓,忽聞姜丁招呼,扭頭看時卻見管承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正笑吟吟地與姜丁說話。姜述知曉他此時露面,必有重要情報,讓姜戰先行進去,踱回車駕旁邊。管承作揖為禮,道:“主公今日來參加筆會?”

    姜述點頭稱是,管承道:“今日已經到場不少名士,鄭玄大家弟子孫乾已經進樓。此外還有一位大人物,昨日田希領人出外十裡迎候,一直陪同至今。”

    田希為大族族長身份,如此舉止說明來人身份超脫,姜述問道:“未探到此人身份?”

    管承答道:“此人隨同田希居於城外莊園,並沒在城中露面,田家家丁口風甚嚴,因此未打探出此人確切身份。方才手下來報,只知道此人來自北海,身邊披甲護衛十余,應是官身無疑。”

    姜述口中喃喃道:“北海……官身……莫非是孔北海?”想到此處,姜述對管承說道:“十有八九是孔融到了。消息很有價值,你們做得不錯,回頭取些銀錢,用來打賞屬下。”

    夥計方才見姜述與姜戰同車而來,以為姜述是隨姜戰出來長世面的子侄,知曉姜戰被請去文會之所,一位夥計迎上前來,引著姜述去尋姜戰。

    沿著彎彎曲曲的花廊,來到一所獨門別園。別園花紅樹綠,又引水形成水景,佈局巧之又巧,讓人感覺高雅幽靜,院內中央空地擺著六張朱漆桃木夔鳳紋翹頭幾案,旁邊擺著桌案筆墨,數行繡墊擺得整整齊齊,東北角上單獨一張桃木長案,上面擺著一把古琴。

    筆會時間未至,人卻已經來了不少,或者據案品茶,或者三三兩兩相聚閒聊。姜戰年輕時頗有文名,經常參加文會,出仕後便少參與,年輕人大多不識,年長者卻大都認識,正與幾位元長者圍在一起聊天。

    姜戰談興正濃,忽見姜述過來,欲招呼過來與眾人引見。姜述卻對姜戰擺擺手,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意思說你莫管我,我先觀察一番。文人自古清傲,眾人見姜述年幼,以為是隨姜戰來開眼的姜家子侄,將他當成尋常頑童無人理睬。此時田希進來,與眾人寒暄完畢,忽見姜述站在院落一角獨處,不好責怪姜戰,招呼姜述過來,拉他到左手次案就坐。

    田希是此次文會發起者,主角到來,眾人皆知正戲馬上就要開幕,不約而同止住話頭,各自尋找位置落座。田希說道:“天氣睛朗,恰遇良日,諸子受邀而來,乃是一場盛會,恭請各位留墨。”

    此時旁邊樂娘開始彈琴,琴弦錚錚,一曲優美的樂曲悠悠飄散。姜述對樂理略懂,知道此曲不太好彈,彈出這種效果,得有十年苦功才行。待他扭頭看時,卻不免大吃一驚,原來彈琴少女不過十二三歲。

    少女身材尚未長開,稍顯瘦弱,但是面貌如畫,數年後必是絕佳美人。姜述年歲雖小,心理年歲卻大,見此女如此美豔,不覺動了心思。

    此曲過後,姜述走到樂娘身邊,道:“姑娘彈得好琴。”

    “多謝公子誇獎。”樂娘見姜述年小,長相又是可愛,笑著回答道。

    “未知姑娘師從何人?”姜述問道。

    “小女子自小隨家父學琴。”樂娘答道。

    “令父是哪位大家?”姜述又問道。

    “家父姓任名南山,今日生病不得出門,又恐耽誤盛會,小女子前來替父彈奏。家父雖然精通音律,卻並非大家,公子見笑了。”樂娘答道。

    “在下甚是好琴,未知居家何處,待在下明後日登門拜訪,請任大師指點一下琴藝。”姜述對這位小美人很感興趣,但學琴之意卻非全是托詞。

    “小女子家住荷花巷東頭第二家。小女子演奏完畢,就要回了,公子忙吧。”說完,少女開始收拾行頭。

    此時另一位樂娘走了出來。此女蕭聲吹得甚是美妙,但仔細品味卻無特色。一曲吹完退下,又見一位絕色女子緩步行近,身著紅色襖羅緊身春衫,柳腰下一條水紅石榴裙,螺髻上持著一支珠釵,二八芳齡,肌清骨秀,眉目如畫,惹得數位正在作文的青年文士放下筆來。

    如今姜述年紀還小,還未成人,有心無力,雖是絕佳美人,欣賞過後也未放在心上,專注去看諸位文士作文。其中有字不佳者,詩文卻四平八穩,可圈可點。也有年少文士文章做得不錯,但其中透露出幹練老辣,與其年紀不符,姜述懷疑是否請了代筆,特地來文會邀名,卻渾然忘了自己年紀與行為更加不符。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3

第16章 青州筆會(二)

    姜戰正在上首陪著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聊天,見姜述無所事事,在人叢中穿梭,招手讓他過來,對中年文士道:“文舉兄,此在下侄孫,自小卻是聰慧,請多予指教。”

    又對姜述介紹道:“此當代名儒北海太守孔大家,與姜家也是姻親,趕緊上前拜見。”

    姜述已得管承情報,見眾人簇擁此人進來,見其氣度舉止,便猜測應是孔融無疑。孔融是姜述穿越以來見過的最有名氣的三國名人,其圓臉長須,鼻正口方,儒雅中又帶著一身正氣。姜述連忙上前見禮道:“小子見過大人。”

    孔融打量姜述一會,道:“本官與你父相交十餘年,彼此相宜,奈何文雲兄英年早逝,唉……”孔融說完,長歎一聲,面色落寞,感謂一會,頗為關心地問道:“讀過何書?”

    孔融文名聞達天下,又是孔子嫡系後人,雖非孔族家主,在孔家卻頗有影響,又居北海太守一職,若得此人賞識,揚名輕而易舉。姜述今日尋的便是這個機會,當下不敢怠慢,正容答道:“讀完四書五經,已開始賦詩作文。”

    孔融少年時是遠近有名的神童,三歲能讀書,八歲能做文,聞言不由大感興趣,道:“此間乃青州盛會,何不賦詩一首,讓大家點評一二?”

    正好田希轉回來,到孔融下首坐下,聽聞孔融之言,接過話頭道:“孔北海乃當世大家,述兒速去賦詩一首,請孔大家指點一二。”

    此時大家大都作文已畢,將文稿次第獻上,請孔融等人點評。其中一位文士寫了一首詩,孔融接過來,其詩為:“高殿鬱崇,廣廈淒冷。微風起闥,落日照庭。踟躇屋下,嘯歌倚楹。君行殊返,我飾為容。爐薰不用,鏡匣塵生。綺羅失色,金翠無精。嘉肴忘禦,旨酒常停。顧瞻空寂,唯聞燕聲。憂思相屬,中心宿醒。”

    “好。”孔融撫掌道。

    得到孔融稱讚,那文士臉色露出喜色,欠身施了一禮道:“多謝大人稱讚。”

    “這位是孫乾字公佑,正是大人轄下之民。”田希在旁介紹道。

    孫乾為大儒鄭玄弟子,平昔隨于鄭玄左右,極少歸鄉,雖是北海人,與孔融並不相識。孔融見孫乾儀錶堂堂,舉止得體,亦無年少成名之傲氣,立起身來,握住孫乾的手,道:“原來是鄭大家之徒,果然是名師出高徒。回北海時,請到我府上述話。”

    孔融言語間十分客氣,又發出邀請,看來對孫乾評價很高。孔融打住話頭,環視諸位學子,正欲再說幾句,目光卻突然被吸引,怔然望向左前方。大家隨孔融目光看去,卻是一個少年正在案幾前聚精會神書寫。孔融忽然面色凝重,顧不得眾人,舉步來到姜述身後,細細端詳一會,情不自禁喝了一聲彩。

    孔融才華橫溢,為人非常清傲,很少能見其如此失儀喝彩。眾人皆不知孔融何意,心中都是奇怪,一位少年如何能讓孔大家如此?眾人紛紛湧上前去看,待大家看清少年所書,心裡明白孔融叫好的緣故了。

    姜述前世本有書法基礎,年輕時還獲過書法大獎,穿越之後不知寫禿了多少毛筆,用去多少墨峴,如今的字已是甚有功底。如潛藏深淵的巨龍,此時在青州筆會上大放異彩,讓孔融這般高人如癡如醉。正合周易乾卦,苦練之時為“潛龍勿用”,如今已是“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姜述寫得是顏體,此世的基本功加上上世閱歷,姜述之字根本不象孩童稚嫩的字體,而像閱經滄桑的飽學士子,力透紙背,筆意雄渾厚重。

    共寫完的十二個正楷,端莊大方,又不失圓潤活潑,讓人感到是一隊軍隊,大氣而整齊,又不失粗曠的美感。孔融喝彩之後,幾乎湊到姜述身邊,右手在空中摸擬。當然不是姜述的書法勝過了他,折服他的是姜述所書乃是前所未見的新字體!

    漢代書法還沒有楷體,最常用的是彖體,當代大儒蔡邑創出飛白體,頗為流行,但是飛白體比起楷體大為不如。自創新字體將是轟動文壇的大事,眼前這位九歲稚子,得到孔融如此推崇,很快就會揚名天下。

    “新體字!此為絕佳字體!”孔融喃喃道。

    孔融水準遠非姜戰、卞廣等可比,好文好字如癡,研究過史上所有成名碑貼,見識過當世無數大家書法,卻首次見過這種字體。他很想知道此字體是何人傳給姜述,但若有人書法達到如此水準,早已名揚四海,孔融細思當世名士,卻未有自創新字體的傳聞,心中不由有些疑惑。如孔融這等好文好字者,若風聞有人創出新字體,早已想方設法取樣回來臨募。自創字體的念頭浮上孔融心間,姜家子遍覽諸位大家書法,融其精華創新字體,而新字體雍容華貴,這是了不得的大事!姜乩文采獨樹一幟,孔融引為知己,故友獨子姜述,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才華,所創字體竟讓孔融生出頂禮膜拜之意!

    入會者皆是青州有名學子,見孔融喝彩之後失魂落魄,一同擠上去看個究竟,待看清姜述所書字體,頓時知曉原因所在,其中十餘位好字如命的名士,如同孔融表情相似,雙眼死死定在姜述正在書寫的蔡侯紙上,右手不停揮動臨摹。

    姜述寫了一首很簡單的詩,他自然不會費心現場作文,又是抄襲古人的大作《春眠》,不過因季節不同改為《夏眠》。早在孔融喝彩之時,他便要停筆見禮,但孔融擺手示意,讓他專心作詩。姜述明知眾人圍在身後,索性不去理會,專心致志書寫。別人也打擾不了姜述的思路,因此他作詩與別人完全不同,別人需要絞盡腦汁思考,逐句逐字琢磨,姜述名義上是作詩,實質是成竹在胸,與練習書法無異。

    “夏眠,夏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詩好字更好。小友之詩可謂佳作,其字可為我師。”孔融讀完此詩,又體會一下書法筆意,竟然向姜述行了一禮。

    姜述雖想引起孔融注意,但未想過孔融會這般舉止,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幸得姜戰在側攔住孔融,道:“這萬萬使不得。”。

    姜述反應過來,上前施禮道:“小子無才無德,太守高看一眼,便已受寵若驚。太守如此舉止,讓小子無地自容。”

    孔融從癡迷中回過神來,察覺方才有些失態,笑道:“小友且坐,我等慢慢聊。”說完不理眾人,拉著姜述坐到上首。

    眾人雖然感覺有些不合禮儀,但是孔融名望太盛,又居高位,此地雖非其治地,卻隱然是眾人之首;姜述又為姜家家主,若非年紀尚小,坐在上首也算無礙。

    孔融心境平復下來,和聲問道:“小友字體如何創出?”

    姜述這才明白孔融失態之故,並非為了詩文,而是為了書法。歷來創出新字體者皆是名家大儒,歷經千錘百煉,多年積累心得,經過多次改進,方能有所成就。而姜述九歲稚子之身自創字體,這是何等驚世駭俗之舉?

    姜述轉首環視眾人,眾人皆豎著耳朵聽他說話,唯姜戰微露不安之意。姜述躊躇片刻,理了一下思路,道:“小子自四歲開始啟蒙,對名家碑帖最是愛好,往常無事之時最是喜歡練字。感覺如此寫字才有美感,並無新創字體之意。”

    九歲稚童沒有名師指導,自己練習書法,竟能創出新字體,而且書法功力不俗,諸人自愧不如,對姜述展現的才華倍感新奇。

    姜述接著說道:“實則並不複雜,起初小子只研究五個筆劃。”姜述說完鋪紙提筆,寫下橫豎撇捺勾五筆。“這五個筆劃,小子每日都要書寫千遍,然後逐一鑒別,將認為寫得最好的留為明日範本,次日書寫再精益求精,認為有所進步才停筆。後來觀看院中翠竹,忽有所感,折竹成劃,臨募體味心得。一年後,筆劃基本成型,諸字皆由筆劃構成,筆劃既成,此字體也漸成,僅此而已。”

    眾人聽到這裡,方才恍然大悟,沒想到竟會如此簡單,諸人並非做不到,只是沒想到而已。也有多人聽了姜述之言,回去以後依法而為,雖然沒有創出新字體,但是書法卻提高不少。只有孔融等極少數人,知道創出新字體絕非如此簡單,關鍵並非苦練,在於悟性和審美觀。

    孔融為漢末大家,文學書法皆有極深造詣,圍繞新字體詢問姜述相關問題,從書法畫技逐自擴展到文學歷史,姜述逐一回答,所言融合了數千年文化藝術的精華,許多見解獨樹一幟,令人眼目一新。一席話後,孔融不由撫案長歎,深謂後生可畏。

    古時通訊落後,經常以訛傳訛,傳言到了千里之外,往往面目全非。姜述此番一鳴驚人,本是可喜可賀之事,姜戰高興之餘內心卻生憂慮,擔心今日之事傳開,若被有心人故意引導,惹起皇家猜忌,不僅非福反會引來大禍。姜戰想到這裡,不由怵然失驚,心思對策補救,想起姜述所作《愛蓮說》,不由暗有定計,謂孔融道:“數日前述兒曾作一文,數語甚是精妙,請文舉兄指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3

第17章 青州筆會(三)

    自從姜述聽說孔融到來的消息,本欲憑藉詩作聞名,未曾料到楷體字引起這般轟動,始料未及,暗生悔意。聞聽姜戰之言,便知姜戰之意,欲借《愛蓮說》所喻,提升道德名聲,以釋皇家之疑。

    孔融笑道:“既有妙文,正合筆會薈萃文章精華之意,姜家公子切莫藏私。”

    姜述當下讓侍者鋪紙研墨,默寫《愛蓮說》。孔融站在姜述身後,初時只是體味書法筆意,及寫到“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時,不由拍手稱絕,道:“此傳世絕句也。”再看下文“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孔融評道:“但是此段,足可名垂千古也。”

    再觀結句“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忡遠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待姜述全文寫完,孔融通篇朗讀,體味良久,歎道:“姜家公子之才,遠勝於我;姜家公子之德,世人難有與其相論者。”

    田希問道:“此文可謂文才斐然,然其年方九歲,尚未成人,如何能高論其德?”

    孔融道:“此文突出運用襯托之法,菊正面襯托,牡丹反面襯托。蓮花是文人筆下高歌詠歎之物,但多數文人皆驚歎于其清姿素容,將其形諸筆端;而此佳作獨闢蹊徑,重點描述蓮之品質,歌頌其堅貞品格。寫出此文之人,定然潔身自愛,不與世俗同流合污,鄙視追名逐利者。若非品德高潔之人,安能寫出此文?”

    孔融謂主薄王修道:“叔治文評揚名天下,請評此文。”

    王修字叔治,北海營陵人。年七歲喪母。母以社日亡,來歲鄰里設社,王修感念母,哀甚。鄰里聞之,為之罷社。年二十,遊學南陽,止張奉舍。張奉舉家得疾,時人以為疫病,無敢相視者,王修親隱恤之,病癒乃去。王修德才兼備,尤以文評揚名于世,孔融召其為主簿。王修史上歸附曹操,曾任魏國奉常。

    王修評文遠近聞名,道:“此文可以分為前後兩段,前段描繪蓮花之高潔;後段揭示蓮花之喻意,分評三花並以蓮自謂。前段描繪蓮花之高貴品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曰蓮花長於污泥,卻纖塵不染,不隨世俗、潔身自愛、天真自然、不顯媚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寫出其空管挺直、不攀附之高尚品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寫出蓮如傲然不群之君子,凜然不可侵犯。前文所描繪,事實上是作者人格寫照,心志自明,此點從後段得到明證。正如文中所說,‘蓮之愛,同予者何人?’就是感慨於具有蓮花之潔之人太少。前段以菊花和牡丹襯托,表明獨愛蓮花,並描繪蓮花形象,讚美蓮花品格。後段與菊花之隱逸、牡丹之富貴相比較,點明蓮花君子之喻意,說明對君子之嚮往和潔身自好之態度。全文托物言志,以蓮喻人,通過對蓮花之描寫讚美,歌頌君子出淤泥而不染之美德,表達出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之高尚品格,以及其對追名逐利者之鄙棄厭惡。此文具有‘說’托物言志之特點:從‘出淤泥而不染’起,以濃墨重彩描繪蓮之氣度風節,寄予對理想人格之肯定和追求,說明鄙棄貪圖富貴之世態心理,襯托追求潔身自好之情操。文章運用對比、反襯,文中數次以菊、牡丹反襯蓮之美;還把菊花之隱逸、牡丹之富貴和蓮花之高潔對比,使主題得以加深,沒有空洞說教之失,通過三種形象對比,深化主題目的。文章以‘愛’字貫通全文,把愛蓮這一主題落到實處,愛蓮之意淋漓盡致。此文在語言上同樣富有特色,優美簡練,正如蓮之美之‘不蔓不枝’,沒有多餘無用之句。其重點‘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表達意思恰好相反。其中心句‘蓮,花之君子者也。’此文借物抒懷,一為喻物,一為抒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有抒懷之意,隱喻具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高尚品格。其意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高潔品格。而‘濯清蓮而不妖’,又是一種良好願望。百花之中獨蓮而能為,彌足可貴。沒有選擇逃避遠離,獨善其身,而是兢兢業業、守護志節。從‘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開篇深沉大氣,既點明《愛蓮說》之蓮屬水陸草木之花,點明蓮之可愛,只是‘甚蕃’者之一。這為下文的‘予獨愛蓮’埋下伏筆。如此開篇,出筆皆成不凡,吸人眼球也。接下去並沒在甚蕃裡糾纏,只是直接縮景,一句‘獨愛菊’,更加明確題意,有人可以愛菊抒懷,今人亦可獨愛蓮。接下句‘愛牡丹’,實為加深語意,而且此句入文,對比感更為強烈,為其求蓮之高潔鋪下引子。獨愛蓮與愛菊避世不同,愛菊者為保持高潔寧願隱逸;愛蓮者要出世,在塵世中當個出淤泥而不染之君子。這種在汙世保持清白,與獨自避世求真或眾人皆羨富貴之從眾心態有本質區別。此為本文‘出淤泥而不染’最好鋪墊。下句直接進入正題‘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寫蓮之語,愛蓮之心,喻蓮之志,可謂一氣呵成,看似對蓮直觀描寫,其實字句皆是借蓮之表像傾訴心衷。此運筆之老到,實讓人歎為觀止。語言超凡脫俗,而回味卻是雋永綿長,越品蘊味越足。收篇,先用花進行比喻,讓花之特性喻人,雖平淡卻比喻帖切,讀來別有一番滋味。‘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此平淡之句接上節‘……愛菊;……愛牡丹;……獨愛蓮……’可謂渾然一體,不著絲毫痕跡。而借花喻人,將避世者與追求榮華富貴者描述盡致,而又無一言直接指責。在文章結尾,一歎真正隱逸之高士極少,二歎品格高尚之君子罕見,三歎貪慕富貴俗人很多,耐人尋味,發人深省。通過如此對比,君子難為,猶勝於避世。從此處來看,有些孤芳自賞。下面感歎喻意深刻,何人能避世以守品行?何人能在塵世中相守純淨?何人追求君子風範?從此可以看出,姜家公子內心高傲,不從眾只求純淨之心態,在碌碌塵世中難能可貴。此文高風亮節,清雅脫俗,精短而又琅琅上口,有押韻,實為難得之精品短篇。而且一文雙解,內容厚實而意境深遠。加上其文易讀易解,必為流傳後世膾炙人口之佳品。”

    王修評完此文,孔融鼓掌贊道:“姜家公子書文雙絕,叔治評述精彩,此次筆會之盛,不久將會揚名天下。”

    午後,田希宣佈筆會結束。姜述回到府上,步入書房尚未坐穩,穗兒道:“公子,夫人請您去前廳。”

    “有外客?”姜述問道。

    “六老爺來了。”婢女答道。

    姜述來到前廳,見周氏正眉開眼笑與姜戰議論筆會之事,上前行禮道:“給母親和叔祖請安。”

    周氏笑吟吟喚姜述坐下,道:“述兒此番筆會大放異彩,又得孔北海等大家讚譽,日後定會揚名天下。”

    姜述謙道:“母親過譽了。”

    周氏笑道:“述兒有出息,母親十分歡喜。今日讓你過來,想議論田家提親之事。豐兒天生麗質,長成後定然十分美麗,兩家門戶相當,又是親上加親,述兒以為如何?”

    姜述雖為穿越客,知曉古時訂親都早,此時談婚論嫁屬於正常之事。但想到豐兒年紀太小,不知以後性格如何,待要出言推辭,又顧忌田希夫婦面子,因此答道:“兒尚年幼,本不該考慮此事,但若是回了這門親事,恐會因此生怨。不如暫且口頭應下親事,三年之後穗兒年紀稍大,再立婚約不遲。”

    周氏轉首望向姜戰,道:“六叔認為如何?”

    姜戰近期對姜述十分關注,聽姜述方才所言,似有婉拒之意,心想姜述人小鬼大,猜不透其用意何在,自然不會橫生枝節,道:“述兒所言有理,六叔擇日去與清正回話。”

    姜戰說完,起身告辭,忽然姜乙飛奔來報,道:“田家傳來消息,孔氏被休,田讓除籍。”

    田讓、孔氏除了誣陷大婦,還犯了殺人重罪,姜飛葉險些遭難,如何如此輕縱放過?室內諸人不由面面相覷,猜不透田家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周氏內心有些不平,憤然道:“姜家費心出力方挽回大姑名節,卻沒料到竟是這般結果!”

    姜戰心思甚重,旋而明白其中緣故,見姜述若有所思,道:“述兒以為如何?”

    姜述笑道:“叔祖心裡明白,何須問我?”

    周氏見兩人打啞謎,問道:“其中有何緣故不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3

第18章 少年論道(一)

    姜戰起身道:“述兒既知內情,自會說明此事,我還有事料理,先行告辭。”

    周氏、姜述送姜戰出了大廳,未等姜戰走遠,周氏扭著姜述耳朵,道:“述兒如今能了,既已明曉原因,如何瞞著母親?”

    姜述連忙告饒道:“母親,手松一些。孔北海大駕光臨,田讓之妻與其本家,定會求其出面托請,姑母即便心有不甘,此事也得輕輕落下,不然孔北海面子何在?”

    周氏聞言方悟,鬆開姜述,道:“以後議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話直說。”

    姜述連忙答是,周氏嗔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去查帳房。”

    查帳不難,但是耗時甚久,姜述心中暗苦,卻不願頂撞周氏,出來後徑去帳房。總帳房名喚姜懷業,其祖父原為姜府家丁,因功出了奴籍,因其善術數,出籍後便學習帳房。其祖對姜家忠心,能力不俗,後來升任總帳房。姜懷業為其嫡孫,學得祖傳之藝,接掌姜家帳房以來,一向甚是出力,帳目一向清白。

    姜懷業從前考過姜述術數,聽聞姜述受命前來查帳,自是不敢怠慢。其餘帳房卻不知姜述本領,以為不過是周氏折騰少主而已,並未將此事當真。姜述卻是內行,先封存帳目,又安排家中匠人做了一個簡易算盤,先是核實總帳,尋出異常帳本抽查,按部就班,做得有板有眼。

    姜述性格屬於完美型,凡事只要開了頭,就要做得完美。除了不耽誤練武,其餘事情全都放下,連續數日專門查帳,第三天傍晚全部查完。將結果統計記錄完畢,姜述取了有誤帳本,去周氏處交差。

    四個帳房甚是本份,差錯不多也沒有大筆失誤,誤處大多出自家用帳本。家用事項繁多,進出雜亂,差錯較多也屬正常。其餘布鋪、糧鋪、雜貨鋪帳目皆能合得上,差錯不過是些零頭尾巴,一年所差相加不足百兩銀子,在術數不發達的古代實屬常事。周氏見帳目查得清楚明白,甚是高興,免不了表揚姜述幾句。

    次日上午,周氏喚姜述、姜懷業到前廳,詢問帳目相關事項,下人忽然來報:“外面有人求見。”

    說完遞上名刺,周氏接過一看,不由嚇了一跳,道:“果真是鄭玄大家到了?”

    “小的不識得此人,此人年過半百,依著樸素,倒像個有學問的人。”下人答道。

    姜述覺得名字甚熟,一時卻記不起來,問道:“母親,鄭玄是何人?”

    周氏一臉歡喜:“此人為青州大儒,朝廷數次征辟,均是稱病不出,大有名望,前些日子母親還想托人說請,想讓述兒拜其門下。”

    姜述道:“既然如此,我等將他迎進門來,再派人通知有名望的本家過來相陪就是。”

    周氏聞言,打發小婢去請人,入內匆忙妝扮一下,讓下人大開中門,與姜述一同出門迎接。

    待到門前,只見一位身材修長、長相清奇的中年文士立在門前,身後那位青年文士正是幾日前筆會上所見的孫乾。對於孫乾,姜述在前世記憶裡有些印象,此人應是最早追隨劉備的文士之一。當然,這些都是姜述筆會以後記起來的,筆會當日注意力都在孔融身上,並未過多注意其餘文士。

    鄭玄見一位美婦帶著一位少年出門,知道是姜家母子出門來迎,上前見禮道:“在下鄭玄,特來拜見姜家公子。”

    周氏又是嚇了一跳,鄭玄為當世賢人,等閒人求見尚不可得,如今主動上門來拜見一位少年,卻是天大的奇聞。姜述聞言,猜想定是孫乾不知跟鄭玄說過什麼,勾起鄭玄的好奇心,但是何事能讓鄭玄大駕親臨卻未能猜出。

    將鄭玄迎進客廳,姜戰等本家亦到了,皆上前畢恭畢敬與鄭玄見過禮,坐在下首,不敢輕易言語。

    姜述身為嫡子,雖然年幼,坐在周氏左手相陪,周氏道:“妾身孤兒寡母,若有失禮之處,請先生勿怪。”

    鄭玄笑道:“傳聞姜家婦才勝男兒,聞名不如一見,若非如此,又怎調教出如此麟子。”

    周氏謙道:“多謝先生抬愛。”

    鄭玄望著堂中眾人,開門見山道:“此次前來,實則只為請教公子新字體之事,與餘人無礙。眾人且去忙,莫因在下耽誤事務。”

    姜述深知鄭玄這般奇人,不喜與俗人交往,不待周氏言語,道:“既然如此,且請諸位本家先回,小子侍候先生去書房。”

    說完,向周氏及眾位本家行了一禮,引領鄭玄、孫乾兩人向書房行去。周氏欲待跟去,姜戰在旁道:“夫人莫要隨去,鄭先生此等人不喜人打擾。”

    眾本家都是姜家出眾之人,自是曉得鄭玄的份量,本來因長房孤兒寡母,一向只是表面順服,內裡卻不甚尊重,今見鄭玄如此人物,竟親自上門拜見姜述,自然詢問其中因果。姜戰老狐狸一個,明白此時正是震攝旁支的絕佳時機,逐將姜述在文會上的表現繪聲繪色講了一遍,其中又頗多述說孔融對姜述的看重,讓眾人對這位小家主刮目相看。

    且說鄭玄、孫乾來到姜家書房,見房內掛滿了字畫,不是姜述平常練字作畫的作品,就是讀書心得,還有一些姜述默寫的唐宋諸大家的詩詞,所占面積最大的是東牆上掛著的十幾幅字,卻是姜述默寫的部分《三字經》。

    鄭玄初時只是注意書法,一邊看一邊領悟,待到最後,看到姜述所做讀書筆記,觀點新穎,又甚是老成,抬眼打量姜述一眼,道:“公子府上明師是那位?”

    姜述正容答道:“小子自四歲在族學啟蒙,只在族學上學,目前正想聘請名師。此室所有除了書籍以外,皆小子平常讀書練字之塗鴉。”

    鄭玄默言不答,及見姜述所書“教育為本,利在千秋”之時,不由拍手稱妙,道:“想不過姜家子足不出戶,便能悟出如此真理,實不簡單。”

    姜述當初寫這八個字,純粹是練字,此等話語放在後世,小學生都能講出幾句,想不到竟讓鄭玄生出如此感慨。姜述答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小子讀書多些,有時悟到些道理,便記將下來,也不知對也不對。”

    鄭玄笑答道:“對極,此語與老夫所想暗合,只不過老夫一生致身教育,卻想不出如此警世之言。”

    及見到姜述所錄詩詞,首首驚絕,令孫乾一一抄錄,對姜述道:“老夫如今方知天下確有天才。老夫一生授徒無數,卻無一及得公子。”

    看到姜述所錄之三字經,初時尚不以為意,待看到最後,見其意通俗易懂,由易而難,鮮有重複之字,不由面露驚容,道:“此書所作為何?”

    姜述答道:“小子欲光大族學,又想諸書啟蒙苦澀難懂,無聊時編出此文,欲作族學啟蒙之用。目前尚不完善,近日尚要好好尋思一番。”

    鄭玄手不釋卷,連呼大妙,喜道:“天降大才,此天下蒙童之福。”

    孫乾年少成名,表面謙和,心性卻甚高傲,筆會之時本想風光一下,卻讓姜述新字體所擾,失色不少,心中尚不服氣。如今抄錄姜述詩詞,篇篇經典,句句璣珠,由此由衷拜服。卻不知姜述腦海裡的詩詞,每一篇都是流傳百世的大家之作,世上任何大儒,在這方面都要甘拜下風。

    及到孫乾錄完,卻見老小兩人飲茶敘事,談及當前的教書育人。觀其行,聽其言,絕對無法想像與鄭玄大家談論得熱火朝天者,竟然是一位九歲少年。

    午飯將至,下人來請用餐,鄭玄談興正濃,喧賓奪主,讓下人將飯菜搬至書房。正在此時,下人來報,道:“北海太守孔融來訪。”

    這一下不僅姜家上下亂了套,即便鄭玄也坐不住了,與姜述共同去迎孔融。

    孔融此來,倒非因為姜述面子,而是聽說鄭玄來到姜府,因此特來拜見。這番緣由,明白人自是能猜測得出,但在外人眼中,姜述實在了不得,兩位國內揚名的儒學大家,親自上門拜訪,這是何等風光之事?

    孔融駕到,自然不能再在書房用餐,周氏不能出面,姜戰、姜述陪著孔融、鄭玄在正廳飲宴,又得田希跟著過來,也算半個主人,場面還可應付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1 17:03

第19章 少年論道(二)

    孔融與鄭玄相見,詩詞成了小道,兩人很快談到經義。經學大師論經,對於在座眾人來說,是難得的學習機會。客廳似成了學堂,也無人敢於下箸,鄭玄看不下去,對孔融道:“不如我等先行吃飯,後到書房去談。”

    眾人草草吃過飯,一起擁去書房。書房雖然寬敞,一下子擁進這許多人,也稍覺有些擁擠。姜述方要說換個地方,孔融知他之意,笑道:“無妨,談書論經,席地而坐也無妨。”

    鄭玄、孔融論了一會經,很快因“道”字之義爭辯起來。鄭玄見眾人皆聚精會神聽講,只有姜述隱然有不服之意,好奇地問道:“姜家公子,你莫非也習經義不成?”

    姜述後世之人,對於“道”字理解自然與眾不同,方才聽鄭玄、孔融所言皆有偏頗,心中並不認同,道:“小子習過經義,因此也常思‘道’之意。”

    “試講之。”孔融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多謝太守大人抬愛,道博大精深,小子如何理解得透?只不過聽兩位先生論道,有些不同想法。”姜述答道。

    孔融道:“何為道?請姜家子闡述一下。”

    “道是渾全之樸,眾妙之門。從某一側面來理解,把它當成某一局部的東西,是盲人摸象,顯然是片面的。從另一方面看,道生成萬物,又內涵於萬物之中,道在物中,物在道中,萬事萬物殊途而同歸,都通向了道,小子從這方面來理解,也不知對不對?”

    “接著說。”孔融見姜述坦然回答,此時存了考量之心。只因姜述所言,並未套用典籍,其意表達卻很準確,又有新意,孔融和鄭玄皆為經學大師,不禁都來了興趣。

    “道不僅是宇宙之道、自然之道,也是個體修行即修道的方法,而思道者須有德,而德並非通常的道德或德行,而是思道者所應必備的對世界的認識、為人處世之原則。若是德低道則低,德高則道高。不知我理解得對不對。”

    如此解讀,將道關聯上了德,有些道家的論點,雖未引用典籍,但所說之德就是道德標準,應該也沒問題。孔融與鄭玄對視一眼,各自狐疑,心道這姜家子膽子夠大,竟然如此理解儒家之道。

    其實姜述穿越以後,對四書五經經義也在琢磨,這個年代,讀書不習經,會讓人視為怪異。穿越時間越長,姜述對於本身定位有時十分茫然,琢磨出許多辦法,卻沒有找到一條甚為完美的道路。但是鑽研經學,最不濟也可以成為一位名士,不論何人當權,都不敢輕易殺了自己。何況姜述可以拿來主義,現代國學大師的講座還能記得一些,因此研究經義比起常人要簡單許多。

    實則儒家之道與道家之道,大道相通,大儒研究道,就是研究道的範圍,如何實行道,道對個人有什麼作用,對國家有什麼作用,對社會有什麼作用。

    但是“道”涵義太廣,自漢以來研究和注釋道的人難以計數,以養生、哲學、政治、兵法等各個角度都可以解讀,眾說紛紜。這些理解既有片面性,又有合理性。

    孔融、鄭玄皆是經義大師,姜述所言並非妙論,但九歲少年理解到這種程度,皆被嚇了一跳,孔融問道:“何人教你經義?”

    “太守大人明鑒,小子自啟蒙以來,一直未擇明師,每日閉門苦讀。因為無人教導,故此閉門造車,想法或許古怪,請大人見諒。”姜述坦然答道。

    見孔融默然不語,鄭玄也有些暈了,心道這是大儒應做之事,一個少年琢磨經義,而且所言頗有道理,心中更是好奇,道:“姜家子接著說。”

    “我理解的道就是標準,可以更解為人處世的方法、治家的方法、治國的方法。……德可教化萬物,在普及德的基礎上尋道,這道就是為人處世、治家、治國的準則。”

    這個解釋十分新穎,講究標準不談法家之法,直接從道來解度準則的重要性,而這準則,在個人來講可以理解成道德準則,在國家來講則是法令法規。尋找適合個人的道德準則和適合國家的法令法則,就是眾人尋找的“道”。

    這番見解,融入許多現代國學大師的觀念,在座諸位何時聽過?聽起來很有道理,在座眾人皆飽讀儒家書籍,此番解釋仿佛與在座諸人內心想法相合,就連孔融、鄭玄也認可,認為數言能闡明“道”字,可謂是經義研究的一件喜事。

    姜述接著說道:“小子經過思考,又感覺道是準則又不是準則。”

    姜述所言一波三起,已經引起眾人好奇,此時大家興趣更濃,不由聚精會神,靜聽姜述論述。

    “所謂人無完人。個體不同,群體不同,各有情形,準則難以追尋。聖人尚且無法定義道,何況他人?”

    “是這個道理。”孔融點點頭,表示認可。

    “無論是個人準則還是治家、治國的準則,都要有良好的外部環境,這也是建立準則所共需的;這對人的要求很高,對人的群體要求也很高,需要人人都有德,這是準則的基礎,否則準則只適用於有德之人,無德之人任竟妄為,有德之人則會遭殃。所以實行這種道的環境,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見解。”

    這話講得很有道德,有德之人尋出道以為行事準則,若是都是有德之人,這準則可以共用,若有無道之人違反準則呢?所以這些準則在一定情況下可用,針對一定群體時可用,然而在特殊情況下,特殊群體中,定有不適用的時候。

    “是這個道理……”孔融有些遲疑。眾人思路均沿著姜述所言繼續前行。

    鄭玄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姜家公子,你讀過多少書?”

    初時只以為姜述聰明伶俐,思想深遠,是一名神童,但一個九歲孩童,又能讀過多少書?但如今看來,若非熟讀百書,如何會講出這些話來?若不是大家共處一室,讓人懷疑所言出自一位飽學老儒。

    “小子四書五經已經讀完,讀過不少史書,還看過諸子百家的部分典籍,不能全部背誦,僅是理解一些皮毛,非常慚愧。”姜述恭敬答道。

    四書五經、不少史書、百家書籍……鄭玄與孔融對視一眼,心想如此看來,此子讀書不少,可貴的是此子不讀死書,能夠舉一反三。兩位大儒被姜述驚得一愣,看著面前這位談道少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鄭玄忽道:“姜家公子,能否背誦一段《周易》。”

    《周易》苦澀難懂,十分枯燥無味,名門弟子青少年時大多不願研習《周易》,何況沒有專人教導的少年?鄭玄此時半信半疑,存了考究姜述之心。

    姜述前世曾隨一位國學大師學習卜算,後來逐漸有些心得,興趣很大,花了數年時間研究《周易》,四書五經唯《易經》最為熟悉。鄭玄這下正好考在姜述的拿手好戲上,一句不差不大可能,但是背個大概沒有問題。

    “乾:元亨,利貞。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上九:亢龍有悔。用九:見群龍無首,吉。……”姜述開始背誦。

    姜述背誦速度很快,其中錯了數字,但是大意卻對,眾人互視一眼,孔融擦擦頭上的汗珠,心道:“我少年時人稱神童,跟姜家子一比,有何自傲之處?”姜述背到履卦之時,孔融止住姜述,接著問道:“若不考慮外部環境,你以為道是什麼?”

    姜述整理一下思路,正色道:“為天地立志,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北宋五子之一的張載,張載一改儒家學者自漢唐以來專注於典籍章句訓釋和玄空清談之風,講學關中,在後世影響很大。張載的名言自是不凡,房中眾人徹底傻了,孔融和鄭玄也被驚得面面相覷。兩人修了一輩子經義,世人皆稱為大家,再看姜家這個九歲少年所思所想,仔細做一下比較,這一生自己學的是啥?

    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對方雖然年小,但能講出其中道理,已讓他們受教。兩人整容,恭敬地拱手,異口同聲道:“請姜家公子講解。”

    姜述整理一下思路,道:“、‘為天地立心’,就是使生之為人能夠秉具博愛濟眾的仁者之心,和廓然大公的聖人之心。實則,惻隱之心,就是不忍人之心,也就是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就是仁所由出的起點。以此可以總結道:‘學者之事,莫要於識仁求仁,好仁惡不仁,能如此,乃是為天地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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