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14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6

第068章 大赫赫

  問完怎麼辦,年輕的先生忽然長長的沉默了,只等著諸多學員使勁沉思,左右相顧了一會,他才用炯炯雙目掃過諸人,那繃緊的臉和高舉的拳頭忽然竭盡全身力氣般砸落下來,他大聲的吼道:“咱們要去鬥爭!咱們要去團結!咱們要有紀律!咱們要讓官府知道,咱們不是牛馬!!他們要吃飯,咱們也要吃飯!他們要穿衣,咱們也要穿衣!他們要使錢,咱們也要使錢!他們年年都收捐收稅,可是這些捐稅哪去了呢?都拿去養那些旗人,都拿去喂那些貪官!兄弟們,咱們不能任憑他們使喚了,咱們要團結起來,要和官府鬥!要和韃子鬥!咱們不光要自己能吃飽飯,還要讓別的百姓也能吃飽飯,更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飽飯!”

  氣勢磅礴的一段講完,檯子上的他又舉著拳頭,壓抑的怒吼起來,“曾經是牛馬,現在要做人!曾經是牛馬,現在要做人!曾經是牛馬,現在要做人……”

  講演者極有說服力,二十多個藍衣短衫漢子頓時激動起來,也如他那幫舉著拳頭壓抑的怒喊著。而楊銳幾個也跟著他們一起喊。直到這個時候講演的年輕先生才把目光掃了過來,不過看這邊一眼他便又回去直視那二十多名學員,按照程式,喊口號不積極的,之後是要專門補課的,只有講演者才能知道哪些人是積極的,哪些人是不積極的。

  其實農會其實分成兩種人,一種是普通會員,另外一種則是這種狂熱會員,前者是血肉,後者則是筋骨。前者開會是不會在四合院子裡的,而是要找一個密閉性的場所,人塞的越滿越好,到時候講臺上一發言,一喊口號,那整個會場就是震耳欲聾。只有這樣,那些新入會的農民才會被狂熱的氣氛刺激起來,從跟著喊口號到跟著揮舞拳頭,到最終變成一個鋼鐵般的農會戰士,為國家、為民族粉身碎骨而在所不惜。

  人,任何一個人,都是瘋狂的一面,但在日常中這瘋狂的一面總是沉睡的,可一旦他被什麼東西刺激了,那種瘋狂的東西就會覺醒,他會認為自己應該轟轟烈烈的做一番事業,若是不能,那就要轟轟烈烈的投身到一項事業裡去,這些事業宣揚的越是偉大,他就越為自己覺得的偉大,這便如一根木柴,被堆在烈火熊熊的爐子旁,身心俱焚不但不避退,反而高興的躍入爐火中,毫不憐惜的燃燒。在楊銳看來他們是炮灰,但是在他們自己看來,自己則是英雄,這樣的犧牲更是偉大的奉獻,哪怕最後的結果是復興會革命成功,得了天下,而他們則葬身荒野。當然,為了告慰他們,在革命成功之後,復興會必定是要立一塊高高大大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上書:

  八年以來,在反清複漢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百六十七年以來,在反清複漢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四千六百零九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低沉壓抑且極為整齊的口號裡!楊銳忽然竭斯底裡的罵了一句,“炮灰!!”不過只等他罵過,心率急速之下,只覺腦中一陣眩暈。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在他腦中衝撞爆炸,一種東西說:若想革命成功,那就一定要不擇手段,死人才能救人,惡才推動歷史的動力;另外一種東西則說:如此不擇手段,哄人去死,你以後能洗的白麼?!歷史真能篡改的了麼?!即使今人後人都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麼?!

  腦中轟鳴中,楊銳不擇手段革命的理由似乎開始動搖,臉容也極度的扭曲起來。楊銳異常,最先知道的就是程莐,她只見楊銳臉上陰沉一片,臉容扭曲的厲害,額頭黃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直冒,心疼間她不在顧及旁人,只把楊銳的手緊緊的握住了。

  任何一個正常人殺人之後都會有後遺症,這是程莐的經驗。很多時候這種後遺症會讓人產生一種暴虐,不是對他人的暴虐,而是對自己的暴虐。在成婚以後,她發現楊銳很多時候表現出這樣的一種暴虐,甚至,他常常會莫名的喊道:“殺了他!”

  她起先問過你要殺了誰?但是楊銳只說沒什麼,口頭禪而已。但是憑著女性的直覺和楊銳筆記本上抄下來的那些心理學筆記,她忽然在有一天明白“殺了他”不是殺別人,而是殺楊銳自己。在一個人做了極度殘忍的事情之後,為了逃避現實,他會變作另外一個人,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去看待自己的所作所為。原來的自己是不可饒恕的,而旁觀的自己則是恪守良知的,如此,才會有“殺了他”這句話,這不是口頭禪,不是發洩,而是審判!

  楊銳的暴虐一會就結束了。此時,風從棗樹上吹過,嫩嫩的葉子被風翻過,嘩啦嘩啦的,樹蔭搖晃之下,院子裡只感到一陣清爽,而那初夏間的陽光雖然灼熱,但卻讓他感覺到一種冬日般的溫暖,還有院牆上的那些苔蘚和野草,鬱鬱蔥蔥生機勃勃……陽光之下,這世間一切都顯得那麼的美好。

  感覺程莐的手在自己手裡,即便是之前有約定工作的時候不可親密,但楊銳還是摩挲著她白嫩纖細的手。這個女人其實就是一個禍水,他也常常開玩笑的道,你不要叫程莐了,還是叫程禍吧。可即便她是禍水,楊銳還是喜歡,他總是覺得她是一個迷路的孩子,迷茫卻又快樂,而自己則是一個深沉陰鬱的引路者。兩人奇妙的相遇,而後是莫名的吸引,到最後則是密密的糾纏在一塊,難以分開了。

  楊銳胡思亂想的還是,院子裡的講演已經結束了,接下來的便是幾個新來的會員上臺介紹自己,開始的時候上來的會員只說自己叫什麼,那個村的,家裡幾口人,然後就下去了,而後來上來的會員在年輕老師的詢問下,除了這些基本資訊,還回答了為什麼參加農會?參加了之後自己是怎麼想的?諸如此類的問題也說了不少,在場的諸人都是過來卻都聽的津津有味,甚至最後說到好笑的地方,楊銳等人也是笑了起來。

  院子裡的藍衣短衫漢子終於散了,講演的先生被徐貫田拉了過來,他很是隆重的介紹楊銳,說這個總會來的特派員文嗣德同志,同時也很驕傲的介紹著莒州第一講演人於立五。

  於立五明顯不是滬上農民講習所的前兩批學員,因為兩批學員的畢業典禮楊銳都是參加過,做過報告的。不過於立五雖然不值得楊銳是誰,但還是知道滬上總會的分量,很是熱情的看了過來,也如其他人一般想問沂州何時舉義。

  楊銳見他如此到也不見怪,幹革命的那個不希望革命能早日成功,只是笑著對他道:“你講演的非常好!我這個後來的也聽得是熱血沸騰啊。”

  見特派員同志表揚,于立五倒有一些不好意思了,道:“我在同學當中講演算是差的了,畢業的時候講演的分數剛好及格。”

  楊銳好奇道:“那你現在怎麼會講的這麼好?”

  旁邊徐貫田見此大笑,“他不知道在哪裡看了一個洋人的故事,說是有一個洋人口吃,最後喊著石頭練講演,後來就越講越好了。他啊,回來之後也拿著石頭含在嘴裡,然後天天對著樹林子練,只把那林子裡的鳥全嚇跑了,到現在都那片林子都沒鳥去。”

  聽說有這樣的趣事,諸人都大笑起來,此時四合院的主人待大家笑過,只把大家往屋子裡請。屋子裡的窗戶邊,一張大桌子已經鋪開了,茶水已經燒好,楊銳遠來是客,又是特派員,於是被被推上了首席,坐定之後于立五徐貫田則要他對莒州農會工作提寶貴意見。

  楊銳其實還是剛來,對情況完全不熟,只好道:“就目前我看到的,莒州的工作還是開展的不錯的,但是把農民吸引進農會是一件事件,讓農會裡的農民運動起來,又是另外一件事情。只有把大家都運動起來,才能真正的塑造出團結和紀律。莒州這邊當下都有什麼運動?”

  “莒州這邊……”於立五這邊剛開口,徐貫田便把話題搶了過去,“文同志,現在莒州這邊能運動的東西不多。總會有沒有什麼好的經驗?俺們莒州也好借鑒借鑒。”

  幹農民工作楊銳不一定成,但是關於各地農會的運動的報告他還是看的不少,他笑道:“這運動說到底,就是保衛入會農民的利益,他們受了什麼欺負,那就要把所有會員召集起來,保護他不讓外人欺負。這種運動不管成敗,都會增強農會的團結。現在莒州有多少農會會員?”

  見楊銳問道這麼個問題,徐貫田只好道:“比起其他縣來還少的,現在只發展了一千多戶,只是這一千多戶都散的很,很多時候並不聽農會的號召。”

  徐貫田所言便是現在復興會旗下農會的現狀了,楊銳道:“不鬥爭就不會團結,只有真正的鬥爭起來,那麼整個農會才不會這麼的鬆散,但要鬥爭那第一次鬥爭的時機還是要好好斟酌把握的,農民都怕衙門裡的官,不是所有人都有膽子去鬧一鬧的,所以第一要鼓動他們去鬧;再就是一定要看准,第一次一定要鬧成功,不然失敗的話那下一次再發動農民就很難了。”

  徐貫田和於立五相視後一笑:“文同志,俺們就是這樣想的啊!可是莒州農會是在去年秋後成立的,那個時候租子捐稅都收完了,大矛盾都基本過去,再說當時農會的人也就幾十戶,沒什麼好運動鬥爭的。農會有一千多戶,是在今年春天俺們組織農耕互助組,這才有這麼多人參加,當然,這其中還有拖拉機的功勞在內。”

  終於聽到拖拉機的好處了,楊銳微微一笑,其實在整個山東也就只有沂州有這個東西,這邊畢竟是要成為根據地的,資源都要向這邊傾斜。

  “那你們現在有沒有找到什麼好機會?”楊銳再問,不過徐貫田花還沒有說話李二虎就來了。

  “司令,山裡面的鬍子和官兵交上火了。”撇開旁人之後,李二虎忙問道。他來沂州是收編鬍子的,現在上面沒有命令,眼看著鬍子就要剿滅了,他很是著急。

  同治時撚匪剿滅之後,莒州,甚至整個沂州這幾十年來都沒有什麼大股的兇悍土匪,沂蒙山的抱犢崮上此時也了無人煙,要到民國五年才會被鬍子王為佔據,從此名聲大震,揚威世界。整個沂州只有兩三千,每縣只有兩三百,且只敢縮在山裡自耕自種的土匪。在此情況下,莒州這邊由越獄大盜房興旺拉起的,敢真正招惹官兵的土匪,那就顯得異常珍貴了。

  “房興旺怎麼個人?能收的過來嗎?”楊銳問,李二虎的部隊只藏在山裡,但不是房興旺所在的日照莒州交界方向,而是沂水縣那邊的山區。

  “去年冬天俺去過他那,他是個老匪,狡猾的很,打家劫舍幹的不少,去年從莒州獄中逃出之後,知道哪也去不了,便索性占山為王了。”李二虎道。他其實看那個房興旺挺對味的。

  “圍剿的他的只有一個巡防營?”楊銳再問道。

  “是的,是濟南派來的馬隊,管帶叫蔡元海。”李二虎情況都摸得很清。只想殺官兵擴隊伍。

  “不要招惹官兵。”楊銳想到此地的工作才剛剛展開,不由做了這麼一個決斷。“再有看是不是能找兩個槍法准的,把房興旺和那幾個頭目幹掉,而後那些小嘍囉都收過來。這樣賊首死了,官兵也好撤兵了,而那些手下卻全歸了我們。”

  楊銳此言說畢,李二虎滿臉難色,他其實是想剿滅官兵的,卻不想楊銳要他幫著官兵打鬍子。

  “怎麼?做不到?”楊銳笑問。

  “司令,不是做不到,這不就是幫官兵的忙啊?”李二虎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在他的概念裡,鬍子是兄弟,官兵是仇人。現在的命令是殺兄弟而幫仇人,所以很是不解。

  “如果並夥之後,你能有保證那群鬍子會聽從軍令,服從軍規,那留下他的命我沒有意見。”楊銳又想了一下,只把命令再更改了一下。“但是那群濟南來的馬隊是不能動的,他們要是被全死了,整個山東都要轟動,到時候會有更多的巡防營過來,那時舉事就難了。”

  聽楊銳這麼說,李二虎倒是不再不情願了,道:“司令,俺明白了。俺這就把房興旺宰了,那他那群崽子都收過來。”

  “那你動手的時候利索些,千萬別讓人看出了破綻,萬一剩下的人裡面有精明的,說不定能看出端倪。”楊銳怕他出錯,再一次的叮囑道。不過他擔心,李二虎卻不擔心,他有的是辦法把房興旺給宰了。

  打發完李二虎,等楊銳回到屋子裡,徐貫田和於立五已經是一臉振奮,剛才他們似乎商量出什麼東西出來了。“文同志,過一段時間官府又要加捐了,俺們準備到那時候鬧一鬧。”於立五說道。

  加捐抗議是很正常的事情,楊銳聞言並沒有什麼觸動,他其實還是希望看到有針對性的鬥爭,想到此,他只道:“我們的會員有沒有和別人打官司的,或者坐牢的?”

  “文同志,這是想翻舊案?”徐貫田道。

  “不管新案舊案,只要涉及到了農會會員,而我們占了理卻又吃了虧,那就要翻出來鬥爭。這樣才能讓會員感覺到農會是有保護力的,其他的農民才會加入。看到那些洋鬼子傳教士怎麼做的嗎?他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只要讓會員得了好處,他們才會入會,才會聽農會的話。洋人的教會有錢,用錢給教徒好處。我們呢,沒錢,只能帶領著大家一起去鬥爭,通過大家的鬥爭讓會員的好處,這樣既讓大家相信了農會,又在鬥爭中鍛煉了自己,這才是農會建設的思路。”楊銳低聲的面授機宜,其實這東西他們在滬上的講習所都學過,但是現在誰也沒有具體操作過,是以只看到了抗稅抗捐,沒有看到要以農會會員為鬥爭中心。

  楊銳點醒了徐貫田和於立五之後,第二天上午他們便找了上來。徐貫田道:“文同志,找到一個案子,就是一個地主要告一個會員毀他的地,現在就要他退租,要不然就要他進監獄。”

  “現在的案子?”楊銳奇道。

  徐貫田早知楊銳會問,便把農會的會簿拿了過來,解釋道:“這個會員叫于守財,前兩個月在本子上簽了字,當時說好會入會的,可到最後大概是反悔了,會費卻沒有交,入會表也沒有填。按照會規,他本來不算是會員,但是今天早上俺去了他家,讓他補填了入會表,還答應他要是官司沒打贏,田退了,那就把一斗米的會費還給他。”

  居然是這樣的事情,楊銳只想笑,他感覺自己在這裡把他們逼的太急了。“那這個案子什麼情況,打官司地主會贏?”

  “就是一個地主告于守財毀田,想退租,只是這毀田不毀田毫無證據,佃戶有錢就多下點肥,沒錢就少下點肥。那地主只說于守財種地不下肥,弄得田越來越瘦,所以要退租……”徐貫田說著事情的原委,他雖然說的在理,但楊銳心中只覺得這個佃戶算是小氣的,種田不下肥,還真是……難怪簽字入會又不交會費。“……文同志,俺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如果他被地主告了,那就要團結會員去衙門外給他助威,然後讓聯五幫著他打官司。”

  “好!你們去做。不要急,要謹慎。”聽聞是這種毫無風險的官司,楊銳心裡很是放心,一會就讓他們出去了。

  一個本以為平淡無奇的民事官司,但卻偏偏生出幾分趣味出來。第四天的下午,幾個巡警帶著一個瘦小的中年漢子進城的時候,那漢子看見農會的招牌後,便不顧一切奔了過來。三個巡警本來見人犯老老實實的,加上馬上進城了,根本沒有提防,此時見人犯逃了,一時間倒不知所措,但看見人犯只鑽進了街邊的屋子,心也就放下,只便扛著鳥槍,耀武揚威要過來拿。

  奔過來的人犯就是早前說的於守財,他那天走投無路在徐貫田的蠱惑和保證下入了農會,不過他心中卻並不是想靠著農會消災解難的,而是在交了會費之後又準備了一份禮,想去地主家裡求情,卻不想禮還沒有送過去,巡警就來了。這三個巡警一個拿著拘票,另外兩個則馱著一杆不知道能不能打響的鳥槍,一到村子裡就鬧得雞飛狗跳,大人小孩都畏之如虎,全部都閉門關窗逃散一空了,巡警最後找到于守財出示拘票,只把他嚇得渾身打抖。

  拘票給了,接下來就是要錢了,拘票一兩,草鞋錢二兩,宿費一兩,除掉拘票,打的是三個巡警一人一兩的算盤,卻不想於守財因為買了給地主的禮品,身上一文錢也是沒有,農會的會費都只給了一鬥小米。聽聞于守財沒錢,再看到這家徒四壁的只是茅草屋子,巡警們立馬明白自己這十幾裡路算是白走了,頓時飽以老拳,把於守財打了一頓,而後把他給拘來了。

  於守財一路走的渾渾噩噩,只待快進城的時候看到了農會的牌子,方才想起來自己有一鬥小米是交給了農會,立馬不顧一切的跑了過來。此時徐貫田正在開會向骨幹會員介紹于守財的事情,卻不想這人就跑了進來。徐貫田正想問,卻見於守財面如土色,渾身顫抖,手中只指著門外,那邊,三個巡警扛著一把鳥槍過來了。

  “正好找到個要錢的。”最頭上的那個拿拘票的巡警嘀咕著,看到於守財跑到這裡很是高興。他大步流星的過來,髒兮兮的鞭子只纏在脖子上,滿是麻子的臉帶著些許油光,胸口寫到肚臍的“莒州正堂拘勇”幾個毛筆字,雖然褪色,但是還是那麼的刺眼。

  “誰是當家的?”拘勇只大赫赫的站在農會的門口,滿不在乎的喊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9

第069章 壯膽

  巡警囂張,徐貫田見此讓人把於守財安撫住,而後出到門口道:“請問有何貴幹?”

  巡警本以為店鋪裡面的只是於守財的親朋故友,普通商家,但見出來的人很是斯文,雖是短衫打扮,但是神情自若,倒有些像讀書人,他這才掃了門口掛的牌子一眼,見是農會,知道這是一群讀書人辦的會,語氣一時弱了不少,道:“俺聽州判楊老爺的吩咐,來拿於守財,他卻躲到你這裡來了,你把他送出來吧。”

  莒州是州,不同于縣,自然是有知州、州同、州判等大人,這州判楊老爺是大興縣人,在莒州已經是為官十幾年了,大家都熟悉的很。徐貫田聽巡警一說州判楊老爺,便道:“于守財是農會會員,你以後傳訊他的話來農會即可,不要跑到鄉下去。他是不是因為王家老爺告他毀田之事被拿?”

  徐貫田把談話的權利搶回來了,那巡警面對讀書人和氣慣了,見他問就把拘票拿了出來,道:“就是那毀田的案子,王老爺已經告了官。俺們現在是要拿他回去,明日好開庭堂訊。還有,拘票一兩銀,是不是你農會出?還有草鞋錢……”

  巡警話還沒有說完,徐貫田便攔下他道道:“按照大清新刑律,民事官司是不要收押的,於守財今天晚上就歇在農會了,明日一早就去衙門裡堂訊,再有你的拘票錢,農會來出,但那草鞋錢,農會就不出了。”

  巡警雖然在州裡當差多年,可舊律都不知道,更何況新刑律了,見徐貫田言辭振振,倒也反駁不出。不過最少農會出面擔保,答應明日堂訊那他也就放了心,只是這拘票錢給了,自己的辛苦錢卻沒有著落,正想發怒間徐貫田又道:“於守財臉上的傷是不是你們打的?”這一句話只讓他心裡忽的一跳,只聽他再道:“若是你們打的,俺也會稟告楊老爺,讓他明斷的。”

  打鄉下小民從來不是什麼大事,領頭的巡警正想發怒,農會裡面又閃出來十幾個漢子,只把他們三人給半圍了起來,他慌道:“你們想幹啥?你會出拘票銀,那就把那一兩給俺。”

  徐貫田只是一笑,便囑咐旁人給錢,此時見巡警被擋住了,人多壯膽下,於守財忽然叫道:“來的時候俺問人已經借了三百三十六文錢,哪裡還有一兩銀給?”

  他此言一出,巡警臉上忽然一陣凶色,只把他又嚇回人群裡頭去了,不過於守財既然說已經給了三百多文,徐貫田便只給了領頭的巡警五百文。現在銀子貶值的厲害,按照莒州的時價抵一兩銀已經是多給了三十六文。只是巡警辛苦了半天隻撈到三十六文,很是氣憤,但看到農會這邊十幾個漢子圍著,再有徐貫田這個讀書人在,也不好發飆,只拿過錢就狠狠的去了。

  他們一走,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只有於守財道:“便宜他們幾十文錢了。”他想過那幾十文錢,又對著徐貫田道:“徐會長,那明日過堂咋辦?俺沒有過過,是不是一進去就要打板子?”

  徐貫田見他這時候了都還心疼那三十文錢,本來很不高興,不過再想到農會的運動算是開始了,馬虎不得,這于守財到時候萬一被地主收買輸了官司,那就運動可就要失敗了。當下便道:“守財啊,今日這麼農友在場,你把話說清楚,是不是要把官司打到底?你要是中途就不想打了,或是被地主出銀子收買了認了罪,那俺們這些人可就白幫你出頭了。”

  于守財不明白徐貫田的謀算,只道:“俺怎麼會不打官司?俺要是認了罪,那田就沒了。”

  徐貫田見他不明白這個意思,再道:“要是那王老爺對你說,只要你認了罪,田還是不收你的,還要減你的租子,另外還要再給你十幾兩,幾十兩銀子,你咋辦?”

  于守財忽然明白了徐貫田的意思,心裡不自覺的計算開來,但一抬眼就看見十幾條漢子眼睛都瞪向自己,模樣比巡警還要兇惡,頓時道:“俺於守財說話算話,這官司一定不認罪,一定打到底!”

  “好!先領守財去吃飯,今日就睡在農會,”徐貫田吩咐旁人道:“我們進去接著開會。”

  徐貫田只把一切安排妥當,便向楊銳來彙報,不過楊銳倒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讓他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團結會員,不要辜負了這個穩贏的案子。

  楊銳說這個案子穩贏,其實並非如此,那地主王老爺是對州判楊錦文打過招呼的,只是正堂上於立五那一張嘴煞是厲害,對新編的刑律又是精通的很,而且徐貫田連夜派人叫了幾百個農民進城站在官衙外面助威,這麼個陣勢下來那楊錦文唯唯諾諾,做了次清官,當庭只說地主王老爺沒有證據,遂判了於守財無罪,田當然也不退;還有巡警打人一事,也當庭訓斥了那幾個巡警,更讓他們賠了傷藥費。正堂裡一判,結果馬上就傳到街外邊,外面準備好的農會會員放起了鞭炮,幾百名農會會員都很高興,而出來的訟師於立五當場就發表了講演,號召農友們團結起來,互幫互助種好田,吃飽飯。諸人聞言都是拍手,神情很是振奮。

  “文同志,事情估計還沒有完啊!”楊銳只在衙門對面的茶館裡看著下面熱鬧的農會會員,只覺得第一次運動算是成功了。只是,剛剛上來的徐貫田說的卻不是好消息。

  “事情怎麼還沒有完?”帶著笑意,坐在程莐旁邊的楊銳在桌子底下鬆開女人的手,伸到桌子上面,只喝了一口茶。

  “那王姓地主退堂的時候,只說那州判楊老爺是被外面幾百個泥腿子給嚇著了,此判不算數。說下一次過堂他也要帶幾百個人過來助威。”徐貫田說著剛才在正堂裡面聽來的消息,有些憂慮。他其實也是第一次打官司,衙門裡那衙役的威武聲初聽也是嚇人的很,雖然這一次贏了,但他卻擔心下一次打不贏。

  “這官司打的越多,打的越大就越是好。地主人多,還是農民人多?”楊銳知道他因為自己在這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心裡壓力大。更想到若是這事情結束了,由他來寫成一個鬥爭案列,倒也是不錯的教材,也就對他溫言相勸了。

  “自然是農民人多。”徐貫田道。

  “那不就好了嗎,你現在馬上借此去發動農民,讓于守財陪著於立五去各村講演,把這個事情告訴農民,說農會不但可以幫大家耕地,還可以幫大家打官司,還能打贏,讓大家加入農會。貫田同志,這農民和地主打官司,以前可有贏的?”楊銳再問。

  “好像……好像,好像從來都沒有打贏過!”徐貫田思索著,臉上忽然放出光來,很是欣喜,“俺明白了,文同志,俺明白了……”說罷就急急的跑下去了。

  吱呀吱呀的轎子裡,出了正堂的地主王福財滿臉陰沉,額頭布汗。他現在耳邊都還是剛才正堂裡衙役的威武聲和外面那些泥腿子打贏官司的歡呼聲,有幾個字一直在他心裡翻滾著,回蕩著,那就是:奇恥大辱!

  地主告佃戶從來都是沒有輸過,可是在他這裡卻是輸了。他完全能想像以後在面對其他地主的時候,他們會怎麼看自己;還有兒子正在說的那一門親事,估計也要黃了;還有以後派人去鄉下收租子,怕也要是收不上來了;還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今日輸了官司,而在過堂前他可承諾要送幾十兩銀子給楊錦文的,如此的萬無一失,還是輸了。這樣的遭遇只讓他差一點要吐出血來,現在他唯一能想到就去老莊家求援了。

  “莊老爺,這農會雖說打著增收助產的幌子,但實則是聚眾鬧事,圖謀不軌,今日裡更是威嚇州判,顛倒黑白,欺負地主。如此下去,這千百年來的規矩可是要亂了,若是這規矩一亂,那我輩這些有田的業主可就要處處被他們吃住,時時被他們壓迫了。這事情,你可要幫著大家出個頭,把本州的地主都喊過來開會,商量個對策。莊老爺,現在農會據說可是有幾千戶了,裡頭很多都是莊家的佃戶,這又下去等農會勢力做大,那就麻煩了。”在簡單說了今日那件輸得冤枉的官司之後,王福財又對著莊厚濤說這麼一段發自肺腑的話。

  “這官司……”莊厚濤開了個頭卻不好怎麼說下去了,這地主輸了官司,真是從來沒有的事情,他對此也不好在挖苦王福財,再想到那自己莊裡的佃戶確實是有不少入了農會,他只好道:“農會現在聲勢是不小了,這樣下去……那就按王老爺說的辦,俺這幾日就讓人去請各家地主過來商議。”

  莊家大老爺莊厚濤請地主集會商議之事很快就傳到了徐貫田耳朵裡,甚至連會議的細節也被莊厚澤的兒子莊善昶透了出來,那輸了官司的王福財會上控訴農會總總惡行,諸如:“奇技淫巧、聚眾鬧事、不顧倫理,不講倫常、威嚇州判、欺負地主,”並認為,“地主以錢買地,為國納糧,佃從主管,天經地義。而農會煽動農民,圖謀不軌,若不乘早解散,那不但地主會有損失,便是朝廷也有危險,輕則無法納糧,國庫恐慌,重者舉旗造反,禍亂天下……”

  王福財言畢,一干地主都是擊掌贊同,而後劣紳王敬忠則拿出農會最新印發的傳單,指著傳單上十二條的第一和第四條一一細說,然後道:農會從去年成立就不要我輩地主入會,說我輩不是農人,只知道坐地收租,農事毫不知曉。如今又在四處發傳單,說要防止田主升租,凶年還要呈請減租,簡直是豈有此理嘛!現在朝廷開國會辦新政,雖然提倡各縣成立農會,但卻不是這種只有農民之農會,現在這農會故意挑撥佃主關係,說是保證農民之利益,可我輩之利益在哪裡?如此看來,我輩也要稟明知州老爺,成立一會才是正經,我看叫地主會、田主會都牽扯不到政府,應叫“農業維持會”才對……

  莊善昶人很聰明,開會的地主幾十人,他們說的話他都記得很是清楚,一絲不亂,他花了一個多鐘頭才把自己記著的那些東西說完,在他出去之後,徐貫田看著楊銳說道:“文同志,咱們該如何應對?”

  他這話一說,不管是李光儀,其他會員也都看了過來,楊銳笑道:“我只是特派員,主要是來查看沂州的農會工作做的怎麼的,我能有的建議前幾天已經說出來了,現在不是我做決定的時候,而是要你做決定的時候。你問我怎麼辦,我現在又不知道你手下有多少農會會員,更不知道這些會員有多少會聽你的話,所以是回答不出來的。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找莒州各鄉鎮農會的骨幹開會商議才是,看看自己有多大的力量?再看看地主們即便是成立什麼農業維持會,他們要打垮我們將會怎麼動手?商議完了,最後的主意還是要你來定。這不是別人的幫得了的,打戰一樣,幕僚參謀只出點子,主帥才能定奪方案。這方案不管行還是不行,都是方案,沒人能擔保方案一定行,但是主帥一定要讓大家不慌不亂,認為這方案做起來一定能行,這樣軍心才不會亂,也只有軍心不會亂,那事情才能成。力量不在我這裡,力量是農民那裡。”

  楊銳的一番話只說得諸人若有所思,他們聚頭商議之後便各自去各鄉鎮找人來開會了。只不過農會行動,農業維持會也在行動,在那一日的商議之後,地主們很快就弄出了一個農業維持會簡要章程拿到知州那邊核准,准了之後次日上午就在莒州城的東街上亮出了一塊牌子,和農會的白底黑字不同,農業維持會的牌子是黑底金字,端是氣派的很。招牌一掛出來,兩掛上千響的爆竹就響了起來,莊家養的那個叫春柳的戲班子更在文廟那邊唱起戲來。

  外頭唱戲,東街農業維持會裡新任的副會長王敬忠則對著一百多個大小地主倡議道:“州判楊老爺上一次過堂是被那幫泥腿子威逼的,這才不顧業主利益,判了那個刁民無罪,殊是可惡。現在我們這些人就要去一起去請願,讓他把那個刁民鎖起來遊街示眾,這才能讓那些佃戶知道種田要愛惜,不敢涸澤而漁、焚林而獵。不如此,那天下的田畝都要被那幫佃戶給毀了,屆時出不了稅,那就要國將不國了。”

  王敬忠一開頭就提情願,此正合大家的心意,再說此事自有莊家牽頭,他們這些人只是應個景而已。熙熙攘攘好一會,諸人才商議要請願不應該去找州判楊錦文,他年紀已老,行事糊塗,應該是去知州黃老爺那邊請願的好。

  請願是一回事,向誰請願又是另一回事,王福財是想出口惡氣,王敬忠則是想在農業維持會裡撈一些好處,而會長莊厚濤除了有怕農會做大的意思,更有做官不成剛好以此領袖群地主的想法,至於其他的地主,多是來此湊個熱鬧的。是以商議完畢,王敬忠揮墨寫了一份請願書,諸人都簽了名畫了押,而後一起鬧哄哄的去知州黃老爺那邊請願了。

  清代不同明代,其對鄉間士紳向來是壓制的很,生怕這些人會犯上作亂,而洪楊之亂,八旗綠營不堪一戰,最終使得各地的士紳冒了頭,雖說後面打壓了曾國藩、李鴻章這些士紳的魁首,但是士紳的力量還是越來越大,到前些年士紳大呼立憲,而後突然開了國會,這紳權算是正兒八經的上了檯面。知州黃老爺早前沒在莒州做過官,又是今年開年才上的任,是以一來便一切循舊,只想撈些錢與眾為安,現在士紳們卻齊齊過來請願,頓時嚇了一跳,以為是出了什麼大事。但說下來才知道是有佃戶毀田,而州判審案不明,放縱惡人,當場便讓巡檢顧修齡下鄉拿人,拷回來遊街再說。

  顧修齡和知州黃家麟不同,來莒州已經有五六年,對農會也算是瞭解,知道這幫士紳用心險惡,說案情的時候,根本沒有說這個刁民是農會會員,更沒有說上一次過堂的時候這王福財根本拿不出毀田的證據,正想相勸,卻看著那些大小士紳都看著自己,再想到這黃老爺也是不熟,自己之前想增加巡警也是不准,便住了嘴,讓幾個巡警去拿人了。

  巡警進村,於守財住的村子又是一陣雞飛狗,上一次被罰的巡警這次還在,見面又是把於守財打了一頓,而後便拿鐵鍊把他拷上只往州城而去,臨近州城的時候,又故意繞開南門只走東門,省得農會諸人再來搗亂。

  農會這邊還在商議怎麼對付收租會(農業維持會),卻不想於守財的同村飛奔過來,到了農會就大叫出事了。徐貫田忙扯住來人道:“出了啥事?”

  “於守財又被衙門裡的公人拿進城去了。”來人喘著氣,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跑的。

  於立五忙道:“你坐下說,說清楚,這次拿於守財是什麼罪名?”

  “不知道是什麼罪名,但是來的還是上一次那幾個巡警,一見面就把於守財打了一頓。”來人道,顯然他也不明白情況。

  “俺看還是上次那件事情,那幫收租會的人搞得鬼。”於立五說道。

  他這麼一說,旁邊上午進過城的人也道:“上午的時候就看見收租會的人一大幫子去了知州老爺府上。當時還以為去請知州老爺看戲,現在看應該是要知州老爺拿人。”

  “對!對!這幫地主和那群貪官本就是一夥,現在莊家的莊厚濤提了頭,自然會向著官府說話,讓官府抓人。”巡邏隊的黑七之前就是莊家的家奴,對老莊家的本事很是清楚。

  “會長,咋辦?咋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二十幾個農會幹部都看著徐貫田,指望他能想出一個辦法來。

  徐貫田從滬上農運講習所畢業,自然明白這個時候應該是幹什麼,只看諸人道:“沒咋辦,他們地主現在團結起來了,那我們農會就應該更加團結,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力量,只要有力量才不會被人隨便欺負。現在大家放下手上的事情,馬上去各村各鄉喊人,喊越多人越好,明日巳時到這裡集中,然後大家一起進城去要官府放人!”

  看到徐貫田決斷的如此自信,各位幹事忙著要出去,於立五忙道:“還是不要在這裡集中,就到五裡外的土地廟。農會會在那裡預備五千人的煎餅,到時候吃了飯,鼓動之後再進城。”

  “對!就到五裡外的土地廟,農會會準備一萬人的煎餅,你們去喊人的時候不管是不是農會的人的都叫來,只等吃了飯,在鼓動一下也讓他們跟著一起進城。跟他們不要說來鬧事,就說是請願。還有務必要記得叫大家都全部穿上藍衣衫。”徐貫田也忙著糾正道,只不過他加了碼,只想越多人越好。

  正副會長都下了命令,各村各鄉的幹事也就匆匆的領命去了,他們一走,徐貫田又對著巡邏隊的隊長黑七道:“你現在就派幾個靈活一點的人進城,打聽打聽城裡頭有什麼消息,還有那一百多名骨幹,今天晚上就要去通知過來,咱們要好好商量怎麼對付州城裡面的那五十個巡警。”

  “好!俺馬上去。”聽聞明日就要大鬧一場,更要對付那幾十個早就看不順眼的巡警,黑七激動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回話回的很是迷糊,正當徐貫田看著他的時候,他馬上喝道:“是!俺馬上去安排,誓死保衛農會!”然後便跳著出了門。

  黑七一走,徐貫田又安排著人去買高粱面,然後分發到州城臨近的農會會員家裡,讓他們做好明日一萬人的分量;待人出去,又安排另一個去買五十匹白布和墨汁,這些都是拿來做旗子的,另外還吩咐要準備一千根大大小小的木杆子;待這個人一走,他又派人去找幾個吹嗩呐的,按照標準程式,明日農會進城是一定要敲敲打打的,如此才能引起所有的人注意。

  花了一個多小時,徐貫田才大致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在晚上繼續開會商量細節之前,他又匆匆的跑到楊銳這邊來。此時楊銳在莒州多日,前天剛開完沂州革命大會,正想明日離開前往沂水縣,卻不想莒州居然要搞大遊行。

  “任務都安排下去了?”楊銳看著有些興奮的徐貫田問道。

  “是的,都安排下去了,成敗就看明天一舉了。俺來是想請文同志暫留一日,好給俺們壯壯膽。”徐貫田道。

  楊銳笑道:“好!現在要遊行請願,你是總指揮,只要是會裡面的人,空著的你都可以指派任務。說吧,我能做什麼?”

  徐貫田此來其實也沒有想好要楊銳做什麼,他只是想讓楊銳明天不要走,這樣他知道背後有總會的人,心中也多幾分膽氣,現在見楊銳完全同意,還要他安排任務,一時間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畢竟,楊銳帶來的全是外地人,即便是讓楊銳去跟農會會員講演,那些農民也未必能聽得懂。

  “你還是先去找個地方冷靜一下,想想明天有什麼事情是沒有安排好。若要幫忙,到時候再過來說。”楊銳見他如此,便這般建議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9

第070章 沂水河

  看著徐貫田匆匆的去了,楊銳立即問站在一旁的陳廣壽:“現在山東巡撫是誰?”

  “是我們的老熟人袁樹勳。”陳廣壽道:“先生覺得明日農會進城會有危險?”

  “十有八九會有危險,甚至會引起光緒的警覺。”楊銳很是肯定的道:“這農會要不是滿清支持,根本不可能建的起來,再有明天這麼一鬧,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將有害朝廷穩定。滿清是腐朽,但是越是腐朽,裡面的聰明人就是越多,我們玩的那些花樣他們若是認真看,還是能看出名堂來的,只是因為都是聰明人,所以大家都裝聾作啞罷了。”

  楊銳只立在窗子邊,望向屋外,陳廣壽站在他身邊只覺得先生似乎什麼都能看透,聽完這番話後,他有些不解的道:“先生,那現在該怎麼辦?”

  “既然是袁樹勳,那就好辦了。他貪來的那些錢不就都投在江南局裡面嗎,發電報給滬上,讓那邊找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就找吳葆初吧,讓他馬上給山東發電,就說這徐貫田是他的親戚,或者故友什麼的,先把農會之事穩下來。等過了今年,各地農會上了規模,那事情就好辦了。”楊銳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道。

  陳廣壽見楊銳吩咐,立馬去通訊組發報去了。他這邊一走,程莐便過來了,道:“怎麼了,要出大事了麼?”

  楊銳轉頭看向她,笑道:“嗯。是要出大事了,開天闢地的大事。”

  徐貫田腦子嗡嗡翁嗡的,只等到井邊提了幾桶清涼的井水,從頭頂上澆落下來,這才感覺清醒了一些。他把整個遊行請願的細節都理順了一遍,又發現了幾處漏洞,比如在土地廟集合的時候,各鄉各莊的農會會員是要編組的,是以旗子上要有村名莊名;再有莒州的裡面的街道狹窄,真來了一萬人湧進去就怕那些城裡的二流子混在裡面,會偷東西搶東西,這個要事先防範,省得做官府秋後算帳的藉口;還有就是莒州是有城門的,如果守門的那幾個巡警不放開門,那城裡面的骨幹就要把城門打開;還有……

  徐貫田在梳理整個流程的時候,於立五找來了,道:“田兄,還要找人做旗子啊,要不然旗子做不完。”

  農民不比軍隊,要指揮還是要靠最古老的旗幟、鼓號,要不然沒走幾步就全亂套了。現在鼓號用嗩呐代替,但是旗子卻還是要做的。農會的旗子是井字旗,完整式樣是紅色底,左上角藍色小方塊內一個白色的井字,這旗子做起來比較麻煩,因為左上角是要縫製在一塊方正的紅布上,徐貫田想到時間緊急,便只取左上角的藍底白井字,不要紅底,但是實際的效果看起來,沒有紅底很不顯眼,最後又改回原來紅底藍框白井字的方案,但是這就要讓有人連夜縫製出一千面大大小小的旗子。莒州城臨近的農會都在做那一萬份煎餅,要縫旗子還是沒多少人手了。

  “還是求文同志幫忙吧。”徐貫田知道確實沒有人手了,想到楊銳那邊有四五十個人,便只得把任務派了過去。

  楊銳正琢磨著明日遊行對今後一兩年各地農會的影響,卻不想來了這麼個事情,哭笑不得之下只讓陳廣壽安排了下去,每人二十面大小旗幟,不做完不睡覺。

  夜幕降臨,城南農會這邊有條不紊的安排明日遊行之時,農業維持會的大小士紳只在東街的安福順酒樓歡慶勝利,那於守財臉青鼻腫的從鄉下鎖了來,被巡警牽到街面上遊蕩了一圈,路過東街農業維持會的時候,一百多個地主來特意出來旁觀,王福財拿著摺扇還狠狠的敲了於守財幾扇頭,只是這於守財一點也沒有往日那種低三下四,被打還要賠笑臉的舉動,而是嘟囔著:“田哥回來救俺……”

  田哥是農會農民對徐貫田的愛稱,這個曾經的讀書人現在整天短衫草鞋,田頭灶下,哪裡有農民他就去那裡,一點也沒用看不起農民的意思,各處農民也真把他當兄弟看,只叫他田哥。王福財聽到他說田哥,還想再打的時候,巡警已經把于守財給拉走了。

  明亮的煤油燈下,安福順飯館裡眾地主觥籌交錯間,忽然聽聞下人來報,說明日農會要進城鬧事,更要鼓動成千上萬刁民進城,諸人聞言都吃了一驚。不過今日已經大勝,對農會有些不屑一顧的莊厚濤道:“泥腿子有什麼好怕的,能來也就幾百個人了不起,明日俺讓莊家的團丁也進城,就在南城門守著,看他們是不是能翻得了天。”

  莊厚濤滿不在乎,副會長王敬忠卻是道:“莊老爺,此事馬虎不得,旬日前那農會贏了官司,到處拉人入會,人數據說已有兩三千戶,真要把這些人都拉來,怕真有上萬人不止。這麼多人進城,一個不好就要出亂子……”王敬忠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一下,看見滿席的士紳都看著自己,猶才滿意道:“這農會畢竟是朝廷准允辦的,要想它辦不下去,還是不能硬來,須得讓他們自己犯法。咱們不但不能攔他們,還要歡迎他們進城,最好再叫些人去添添亂;另一邊就是州城裡的巡警才幾十個,那些鳥槍都不知道能不能打的響,如此還是要去東關那邊請省裡的那支馬隊進城。這樣一旦城裡面出了事情,街面上店鋪被搶被砸,那這馬隊就可以制止。到時候怎麼處置,那就看黃老爺明斷了,好的話,當場就可以把農會那徐貫田給砍了,壞的話,他還是要擔一個聚眾鬧事、縱凶搶劫的罪名,這農會以後在莒州可就辦不下去了。”

  王敬忠一番話說的曲曲折折,只等他最後說完,眾人才明白他的謀算,都是多看了他兩眼,只覺得這個人真是歹毒的很。不過歹毒歸歹毒,最少對付農會是很好的,眾人假裝贊同之下,王敬忠之計便開始實行了。州城裡的二流子地痞馬上派人去聯絡,要他們明日打著農會的招牌乘機鬧事;東關那邊剿匪的馬隊管帶蔡元海,找了一個與之相熟的商紳連夜派人去找,告之其明日州城有人鬧事,請速派兵馬進城;至於莊老爺家的那一兩百團丁,可以先到南門那邊攔一攔、嚇一嚇,如果農會害怕,就此解散,那以後就可以用強硬的手段對付,如果農會被攔還敢沖進城,那就讓他們自投羅網。如此安排完畢,王敬忠又要人給農會送信,說明日莊家的團丁會帶著守在南門,農會一進去就會開槍云云……

  在王敬忠的有意安排下,城裡頭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城外,夜裡正在開最後一輪會議的農會幾個幹部聞訊出了些分歧,巡邏隊黑七的意見是要帶著武器進城——按照規定,每個縣的農會都配有步槍,裡面十杆是向官報備過的,其他的則是私貨,其主要作用是訓練農兵,讓他們熟悉步槍的維護和使用,現在要對付州城裡面的巡警和團丁,槍不能不帶,即便是不開槍那也可以給大家壯膽。

  而於立五的意思是不能帶,最好是赤手空拳,理由是遊行的標準作業程式是不能帶槍的。其實他有些話不能明說,滬上農運講習所上課的時候,老師對遊行的本質講得很清楚的,這遊行說到底就是讓人去送死的,只有流了血之後,仇恨、矛盾才能加深,鬥爭才能劇烈,流血才是遊行的本意。至於哪些人應該站在遊行隊伍的前排,最好的人選是學生,不行那就是儘量選一些家世清白的普通人,這樣他們死了輿論上才好做文章。至於領導者本人,復興會培養一個領導不容易,革命還要繼續,所以領導們一般都要求在後面,美其名曰坐鎮指揮。

  黑七和於立五爭執不下,其他幾個幹部意見也不統一,徐貫田見此只好道:“明日不許帶槍,只能舉旗子。誰要是怕死那俺站在第一排。”

  他此言一出,於立五立馬看著他,道:“你去就不如俺去!你去了那出了事以後咋辦?”

  徐貫田有站在最前面的衝動,也有站在最前面的恐懼,聞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可不一會便決然道:“竟成先生說過,如果革命只是靠一兩個領導者才能成事,那革命永遠不會成功!明日俺就站在第一排,你在後面指揮!”

  徐貫田聲音不大,但卻堅決的很,於立五本想說要去報告特派員,可看到他倔強的模樣提著的一口氣最終還是歎了出來,道:“那要是出了事呢?”

  “出了事就把俺埋在莒州最高的山上,記得要向北,俺要親眼看著韃子被趕出京城!”徐貫田只說的不可辯駁,而後就站起身來,道:“會就開到這裡吧。有什麼事情明日當場再做調整。散會!”

  遊行前最後一次會議就此結束,等次日一早,大家便陸續去了五裡外的土地廟。這土地廟荒廢已久,破瓦殘燭之下,那一副“有廟無僧風掃地,香多燭少月點燈”的對聯更缺了好幾個字。可如今那野草叢生的破土檯子上,早上匆匆買來的紅燭高香已經在燒著了,徐貫田只站在這四面眺望,他只想著人要多來一些才好,這樣可以把州城裡那些地主和貪官都給震住,只是此時時間似乎太早,他張望了半個小時都還沒有人來。

  “現在幾點鐘了?”徐貫田問向旁邊。

  “八點不到,還有一個多時辰。”於立五安慰道。他眼睛也紅的很,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真是早了。”徐貫田道。他昨晚是半睡半醒的,很早就起了床,穿的是藍衫黑褲,標準的農會裝扮,左胸口還有一個農會的井字會徽。

  徐貫田說時間早了,但是遠處卻是有一群藍短衫來了,人只有百多個,但是走的甚是快。遠遠的就對著土地廟前旗子下的他們呼喊揮手,徐貫田看到來人神情只是一震,笑道:“還是有和俺們一樣睡不著啊。”

  一個村的到了,再一會又是一個村的到了,待到十點鐘的時候,土地廟前已經聚滿了藍衫黑褲的農會會員,另外還有一些只是來看熱鬧、蹭午飯的農民也齊齊的站在隊伍裡,只是這些人的衣衫綠的綠,灰的灰,巡邏隊正在清理。因為人實在來的不少,那些衣衫顏色沒辦法編進遊行隊伍裡的,就只能讓他們站在一邊,吃完煎餅就回家。

  和各莊各村的骨幹開過會後,徐貫田出到土地廟外面,只看見荒地上無邊無岸的都是藍短衫,見此他本已經萎靡的精神又亢奮起來。而廟裡面幾十個開會的骨幹一出來,本已坐著吃完煎餅的農會會員都起了身,只看向高檯子上自己村莊裡的那些頭頭。他們只見自己村裡的頭頭舉著一面大旗子跳下高臺,直奔到自己這邊,在一通大聲的嚷嚷之後,諸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所有人跟著旗子走。而頭頭在喊完之後,則按照開會時的安排,把自己莊裡的人領到土地廟的高臺之下。

  如此一動,荒地上原本靜止的人群一時間都亂了起來,好在當天的風不小,頭頭們手中的旗幟飄揚之下,上面的村名莊名一目了然,一兩百人的隊伍跟著自己的頭頭一隊隊的站在土地廟高臺之下。這裡,徐貫田正滿心激動的等著他們向自己靠攏,好發表一通進城之前的講演,讓所有人鬥志昂揚的去進城請願。

  見下面的隊伍都聚集了過來,徐貫田站在高處開始說話,“農友們……兄弟們……”只是他的話並沒有讓下面的人安靜下來,黑七見狀便讓人吹了一記嗩呐,噪音過後,底下的人才逐漸安靜下來。

  “農友們,今日請大夥來,不是要大夥鬧事的。”徐貫田大聲的喊道,聲音只傳到隊伍的後頭。“咱們都是種田的,每日生計都不保,沒有功夫去鬧事,更顧及一家老小,也沒膽量去鬧事。但是,有人看准了咱們不敢鬧事,吃了虧不敢伸張,就故意欺負咱們,取笑咱們,不把咱們當人看。咱們不是今天被欺負,不是現在被取笑,而是祖祖輩輩都是這樣被欺負過來的,被取笑過來的。可現今不同了,咱們有了農會,咱們農會是在京城報備過的,是官府承認的,是正正經經的會,是為大夥打抱不平的會,是所有農友團結一心的會。

  於守財的事情大夥都聽過,明明州判老爺判了他無罪,但現在地主們買通了巡警,把他銬到州城裡,沒有過堂沒判罪就開始遊街示眾,這根本就是目無王法,欺壓良民。大夥一定要清楚,這事請不是於守財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咱們幾萬農友的事情,這事情如果今天不請願,那明天拷進州城遊街的,就可能是你、是他、是任何一個農友。

  要不想再被欺負,那就要把任何一個農友都看成是自己的兄弟,要想不再吃虧,那要把農會所有事情看成是自己的私事。今日於守財被欺負,那就是幾萬農友被欺負,今日於守財若失敗,那就是幾萬農友皆失敗,今日于守財若勝利,那就是幾萬農友都勝利。”

  徐貫田說到這裡,從旁邊人手裡拿過一杆大旗,揮舞著,更是大聲的喊道:“農友們,兄弟們,團結一心,大夥跟俺去請願,貫田生死與俱!”

  徐貫田講演完,底下的會員都使著勁的拍手,隨著各村頭頭帶頭喊號子,眾人都大聲的呼喊道:“團結一心,生死與俱!團結一心,生死與俱!團結一心,生死與俱……”

  徐貫田見狀知道氣氛鼓動的差不多了,遂舉著大旗跳下高臺,只等在不遠的地方。他一下去,黑七的巡邏隊也跟了下來,而後跟著的是大店鎮隊、劉官莊隊、夏莊隊、店子集隊、小店隊……七千多人的隊伍齊齊跟在他的後頭,徐貫田也不等後面人排隊,只看見有人跟過來了,便緩緩的往前行去。土地廟前密集的藍色方塊頓時扯成長長的一條藍布帶,緊緊的跟在徐貫田後頭,直拉把整個隊伍拉了一裡多長。

  隊伍裡都是穿著藍短衫黑褲頭的農會會員,所有人左胸口都帶著一個井字徽標,只走了三四裡路,眾人都有些冒汗的時候,前面的副會長於立五忽然帶頭唱起了會歌:“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七千多人都是上過農會簡易培訓班的,這歌或多或少都會唱幾句,但一般唱都是幾十個人至多也就百多人,現在七千多人一起唱,聲音之大,氣勢之壯,頓時讓所有人激動不已。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比鐵還硬,

  比鋼還強……”

  隊伍慢慢走到城南,農會門口準備好的人,吹著嗩呐打著鑼鼓歡迎這請願的隊伍,但是嗩呐鑼鼓再吵也壓抑不住這低沉卻富有力量的歌聲。莊家的團丁堵在南城門口,本想在虛嚇一下農會的人,但是看到遠處一股藍色激流湧來,再聽到那激昂的歌聲,頓時都慌的棄門而走,只放開大門,讓這些藍衣短衫進城。

  莒州城街道狹小,遊戲的隊伍開到此處在前排的巡邏隊的帶動下,忽然手挎著手,緊緊密密的依靠在一起,每一個人身前身後都是兄弟,每一個呼吸和聲音都是自己。他們齊齊的向前,磅礴的氣勢只把街兩邊的店鋪夥計驚得在一邊發呆,直到開路的巡邏隊員拉著他們,這才讓開了路,讓隊伍過去。

  隊伍從南門進城,而東街的農業維持會的地主們早得到了消息,只立在十字路的一處茶樓上觀風。在他們的想像裡,農會是開不到十字街就要自己亂掉的,而後一早趕回來的馬隊正好乘亂捕殺。只是想像的混亂並沒有出現,農會的衣服和地痞的衣服完全不同,而農會會員更是手挎著手齊步走,讓他們無法插隙,更有那零散卻護在隊伍兩側的巡邏隊員,只把幾個冒險犯亂的地痞給拿下了,他們練過復興軍的軍體拳,大半年的訓練對付地痞還是綽綽有餘的。

  “怎麼還不亂?”維持會的會長莊大老爺問道,剛才他好像聽到低低沉沉的歌聲,但聽不太明白唱的是什麼,最關鍵的是,城南那邊沒有亂起來。

  “快!再派人去看看。”副會長王敬忠說道,這個昔日的落榜秀才對於維持會副會長一職很是珍惜,更是用心的巴結莊大老爺。

  屋子裡的家丁正要去,卻不想“嘣嘣嘣……”的上樓聲,安排在南城門處的團丁頭目跑了上來,他不跪也不行禮,只把身後半舉著的手往南面一指,結結巴巴的道:“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看著自家的人的這麼沒有禮數,莊厚濤一腳踢了過去,喝到:“誰來了,是那幫刁民來了?”

  頭目聞言一個勁的點頭,想說又似乎描述不出自己看到的東西來,只張著嘴擠不出半個字。幸好,走到近處的農會隊伍幫了他,只等徐貫田舉著旗子出現在十字街口的時候,歇息了片刻的會員又開始大聲的那首團結就是力量,此時整個隊伍大半都已經入城,城內不比城外,幾千人忽然高歌,只把兩邊的木樓震的嗡嗡作響,各處的雞鴨也都飛上了天,而茶樓裡觀風的眾地主更被這粗鄙卻激昂的歌聲點了穴,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而一襲長衫,拿著白紙扇一心當軍師的王敬忠,臉色忽然發白,站著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只嚷嚷道:“撚匪!撚匪!”

  七千多人統一的著裝,齊整的步子,高昂的歌聲,如此的景象和氣勢只在幾十年前的撚匪身上見過,只是,兩者最多也只是鬥志相似,毫無紀律的撚匪不可能如此整齊。

  地主們口等目呆的時候,衙門左近的一間茶樓裡,聽到歌聲的楊銳只對著身邊的諸人笑道:“我們的隊伍來了!”其實此時眾人也都聽到了歌聲,但是空空的街道上什麼也看不見,只待過了不知道多久,一杆迎風招展的井字旗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而後出現的則是一支藍色的、前進的隊伍,這支隊伍如此的鮮活生動、鬥志昂揚,只像那春日裡雪化水激的沂水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9

第071章 小心

  一早進城埋伏在北街準備剿滅暴民的馬隊管帶蔡元海,只覺得自己應該是人老眼花了,遠遠而來的那支藍色的隊伍根本不是暴民,倒像是十四年前在遼東遇到的東夷兵。那時候他還是只是慶軍裡頭的一個哨長,上官昏庸之下,竭力血拼的他無助於更改戰局,可雖如此,那藍衫藍褲的東夷兵卻一直記在他心裡,久久不能忘懷。歲月匆匆,十多年過來,卻想不到在這裡看到了它的影子。

  “嗆……嗆……”馬刀出鞘的聲音只把蔡元海從回憶裡驚醒,看見左右都抽刀準備砍殺,蔡元海忙喝道:“慢著!這不像是暴民……。”

  他此言一出,眾多哨長都是看著他,早上的時候,那些士紳可都是送銀子來的,只希望馬隊能多殺些暴民,好拯救舉城百姓。“大人,還不動手嗎?……”幾個哨長問道。

  “動個球!”蔡元海貧民出身,從兵弁做到管帶,即便五十多歲了,也是粗魯的很。“這是哪門子亂民?都沒有看到人家前面舉著的那幾個大字嗎?”

  蔡元海還是識字的,早看到了農戶前明打的橫幅,上面明明是請願,當然,舉子、學生、商紳都有請願,但這農民進城請願還是第一次見。蔡元海識字,但是著些哨長卻並不識幾個大字,見大人如此說,也一時語塞。其中幾個和老莊家帳房關係好的,頓時面有難色,畢竟,這老莊家可是給足了銀子的。

  “莊家那邊本官去說,”看出了下屬的為難,蔡元海說道:“銀子就不退了。咱們從馬鬃山跑過來,人困馬乏,這些就算是辛苦費了。再說,他們可是說過,這暴民一進城舉城皆亂的,現在州城平安無事,這也就沒有咱們什麼事情了。走,回營!”

  蔡元海的理由只把諸人的憂慮打消,見此眾哨長再無猶豫,只掉轉馬頭跟著管帶出城。馬隊一走,旁邊店鋪裡等著看熱血大戲的莊家管帳房只急的罵娘。他連連呼喊蔡大人蔡大人,但那蔡元海理都沒理他,只帶著自己的兵卒出城去了。

  蔡元海的馬隊一走,整個莒州城裡就只剩下顧修齡的幾十個巡警了,農會七千,巡警五十,這怎麼能攔得住。而此時外面更是下起雨來,初夏時節,田裡旱的很,一下雨農民心裡更加高興,喊口號唱歌的聲音更是大。而那被困死在衙門裡的知州黃家麟只在後院裡跳腳,他現在倒是明白自己被那幫王八蛋士紳給坑了,讓他不問底細的就拘拿了一個農會會員,現在弄得有數萬農民進城,一個不好怕是要把他這知府老爺給打死。

  知州黃家麟只在大門緊閉的衙門裡發慌,巡檢顧修齡又在跑過來添亂,“老爺,那……那刁民就要打進來了,巡警人太少,攔也攔不住啊……”

  “哎呀!!”黃老爺跺著腳,急道:“快!快!快打電報去沂州求援。”緊急之下,黃老爺只得遠水解近渴了。

  “楊老爺且慢!”一個年老的聲音喊道,來人是州判楊錦文,他在莒州為官十數年,此地民情如何他很是清楚的,知道莒州百姓樸實悍勇,是以不能硬來。

  “少坪兄,這……這該如何是好。哎!”看見楊錦文來了,黃家麟只當是抓住了一根稻草,拽著這老頭子就追問起來。

  “那於守財無罪被拒,放了便是。不過,先要聽聽農會那幫人說什麼才好。”知州下令拘拿於守財的事情楊錦文是知道的,只是他已經是行將入土的人了,不想和這新來的知州去爭什麼,農會不好對付,那正好讓他去碰他牆。

  “這,這是要放他們進來?”黃家麟大慌,一打開大門估計整個衙門都會亂民踏平。

  “就讓他們進來幾個人商談便可,黃老爺……是一州……官長,還是要……出去跟……他們說道說道的。”楊錦文躬著身子,說著說著一口氣沒接上來,立馬是一頓激烈的咳嗽。確實,他的時日不多了。

  看到州判的這副慘樣,知道要出去的一定是自己,黃家麟頭皮頓時發硬,又在屋子裡走了幾圈,方才道:“好!開門,派人出去看看那幫刁民要說什麼?”

  細雨中,徐貫田帶著幾千人只把整個衙門給圍了密不透風,但看著衙門那扇黑漆漆的大門,諸人心中還是有些許擔心的,從前,路過這裡可都不敢看的,現在卻把這裡給圍上了。

  “田哥,要不要衝進去?”巡邏隊的黑七已經完全進入狀態了,他在外面等了半響也不見衙門裡出來人,便有些發急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在這裡被打過板子的,那時候莊家誣陷他偷牛,被關在州牢裡大半年才被放出來,是以對這個衙門很是憎恨。

  “沖什麼?現在是請願,不是暴動,看好你的人!”徐貫田等得也是心焦,但是這一次的請願的目的很是清楚,不求大勝,只求放人。如此先合法再非法,才能一點一點的把農會帶到革命這邊來。

  徐貫田說完,正想要於立五再讓大家唱歌,卻不想正對著的那扇大門打開了,一個衙役畏畏縮縮的跑出來道:“知州老爺請徐老爺進去敘話。”

  農會這邊正在喊著口號,徐貫田沒聽清他說什麼,只讓嗩呐響了起來,整個場面才安靜下來。此時那個衙役再道:“知州老爺有請農會的徐老爺進去敘話。”

  “哼!進去敘話?!有什麼事情就當著大夥的面說清楚,進去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徐貫田還沒有答話,黑七便大聲嚷嚷開了,只聽得周圍農會一片喊對的聲音。

  徐貫田瞪了亂說話的黑七一眼,又舉著手讓大家安靜下來,而後道:“你回去稟告知州黃老爺,農會的要求就兩個,一是把於守財放出,二是要燃炮鼓樂的送於守財出來。除此俺們再無其他要求!”

  徐貫田要求很低,甚至連當事人道歉都沒有,但是燃炮鼓樂本就是官府的道謙。他此言一出,身後眾多農友也都是大喊道:“對!放人,燃炮鼓樂的送出來!對!放人!燃炮鼓樂的送出來……”這聲音越喊越響,只把這個衙役又哄了進去。

  刁民的條件如此簡單,知州黃家麟正想放人的時候,楊錦文卻攔住了,“老爺,若是農會這麼一鬧,衙門就立即放人,怕以後他們還是要鬧,放人可以,但萬不今日放。”

  看著這個老不死的,黃家麟急道:“若是他們不同意呢?”

  “那……”楊錦文說到這裡一口氣又要提不上來,緩了好一會才道:“還是由老爺定奪吧。”他看到黃家麟如此輕率,已經不想建言了。

  “那就放人!那個……那個……燃炮鼓樂的送出去!”知州黃家麟一揮手,如同大款付帳一般爽快,他只想這件事快快的了結,好讓圍著衙門外的刁民散去。

  衙門裡的大門又是開了,這次徐貫田沒等衙役開口便大聲喝道:“放不放人?”他一說話,後面準備好了的農友也是齊聲喝到:“放不放人?!放不放人?!”

  本想大模大樣告之知州老爺開恩的衙役頓時亂了手腳,只高叫道:“放人!放人!諸位莫急啊!俺這就去讓監牢放人,俺這就去找人燃炮鼓樂。”

  衙役此言一出,聽到了的農友都高聲歡呼起來,徐貫田忐忑的心也算是落了地。正待他想說話的時候,更多的農友知道官府答應了放人,呼聲只是越來越高。這一次沒有動員,七千多人不由自主的唱起會歌來,“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歌聲中,衙役灰溜溜的跑去監牢,不一會於守財便出來了,他正想跑到大紅旗處,卻不想身邊的農友齊齊把他抬了起來,更狂跳狂呼:“農會萬歲!團結萬歲!……”一處呼,處處呼,官府燃炮鼓樂的聲音也被徹底的壓了下去,眾人只抬著於守財又是遊了一次街,而此時雨下的更加淋漓,農友的呼聲更加高昂,這幾千人的歡呼狂喜的聲音只把莒州城又是震撼了一次。只等遊街完畢,眾人這才出了州城,齊齊回到城南的農會門口。這個時候,雨停天晴,走在最前面的徐貫田站在一張木桌子上,只讓所有人向著他靠攏。

  他只站在高處,映襯在後面是一副紅色會旗,屹立的模樣像是一座威嚴的雕像。此時農會不再像剛才那麼亂了,只看著徐貫田舉手,都是摒聲閉氣,要靜下來聽他說什麼。

  徐貫田的目光只在所有人臉上都掃過,仿佛是要記住每一個人的臉,而等周遭徹底的靜了下來,他才說道:“農民千百年來都是受地主欺負和官府的冤枉,可總是不敢出聲,今日他們能把於守財放出來,這是誰的力量?”

  看見徐貫田是提問,不是演說,眾人頓時喊叫起來,有人大聲說這是田哥的本事,還有人說這是農會的力量,最後有人說這是莊稼人的力量。只見諸人都沒有達到正題,徐貫田又是擺手讓諸人安靜,道:“說是農會的力量,莊稼人的力量雖然不是大錯,但也未必全對;但要說是俺徐貫田的力量那就大錯特錯了。徐貫田要是有力量,還要你們七八千人作啥?俺相信只一個徐貫田,任由天大的本事也是放不出人來的。以前的農會不過是增收助產的會,這樣的會官府是不怕的,今日我們得到勝利的力量,是因為農會能把七八千莊稼人團結在一起,有統一的行動。

  集七八千人的力量,作為一鼓大力量,讓地主不得不怕,官府不得不慌,不得不把農友放出來。咱們今日既然得到了這個經驗,那以後就應該更加團結,更要加緊擴大的咱們的勢力,只有咱們有更多的會員,更團結在一起,那以後才不會再被地主欺負,被官府冤枉,咱們才能安安心心的種田過日子。要是有一日,大夥都不團結了,都只顧著自己的小家,那咱們就沒有了力量,就還要再被地主欺負,被官府冤枉。農友們,要記得,團結才有力量!”

  徐貫田說完團結,臨到最後又讓大家唱了一遍會歌,才讓大家解散回村。剩下的農會骨幹,更是趁熱開了一個總結會之後這才讓他們離開。當一切都安排完,他便去找文特派員彙報工作了,只是院子裡的陳廣壽卻把他攔住了,要他等等,說是特派員有要事在處理。

  楊銳確實有事在處理,但到不是什麼要事,不過事情有些急罷了。李二虎按照楊銳的吩咐準備在清兵剿滅房大旺的時候,把悍匪房大旺給做了,一使得土匪們沒有了主心骨,好趁機收編,二則好讓省城來的馬隊以盡全功,殺了房大旺之後好撤兵,使沂州這邊沒有那麼多清兵,明年好舉事。只是他奔去馬鬃山那邊抓了幾個土匪打聽詳情時,那土匪只把房大旺的種種往事都兜了出來,和外面聽的不一樣,這房大旺還算是一個良匪,除了殺了設圈套綁他入獄的富紳之外,更沒有多殺人,搶劫也是只找富戶,也不傷人。李二虎聽聞到此,倒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在幫房大旺打退一次清軍進攻,並和房大旺深談過之後他,又跑回楊銳這重新請示。

  “清兵死了多少人?”看著身前很是緊張的李二虎,楊銳不動聲色的問道。

  “沒有死人,只是開了幾槍把蔡元海的那些人嚇回去了。”李二虎很是惴惴不安,他深怕司令會責罰自己,但又覺得房大旺殺了可惜,若是能讓連隊的政委給他講一番道理,怕他幹得不會比自己孬。

  “那房大旺那邊怎麼說?”楊銳問完清兵問土匪。其實在革命的邏輯裡,只要革命需要,那麼好人也可以去死的,這不是公義的問題,這是利益的問題。

  “俺帶著的人救了他。當時清兵打進了馬鬃山,這房大旺親率兵阻敵,好讓其他人撤退,他這邊要撤的時候忽然被清兵包圍了,我們的狙擊手出手把清兵給嚇跑了。其實這時候他腳上中了槍,如果不是咱們,他估計就要被蔡元海的馬隊拿住了。”李二虎道,他其實去的也是夠巧的,後世房大旺就是因為這次腿傷被抓,而後送至莒州處死的,此人臨死前高喊官不如匪,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倒也算是一條漢子。

  聽聞自己這邊對那房大旺有救命之恩,楊銳心中倒是贊許了一下,這時候的土匪大多還是講一個義氣的,更何況是救命之恩,便道:“那你有沒有和他說,若是要加入我們,那就要放棄馬鬃山,隊伍裡面不合格的兵士,也是要安排其他工作的?”

  “司令,都說了。那房大旺從去年冬天開始被蔡元海圍著打,已經是撐不下去了。現在被咱們救了命,更聽聞可以收留他們,便沒有什麼不答應的,他們現在要的就是有一個地方修養生息,再打那幾百人都要死光了。”李二虎心裡終於可以舒一口氣了,此時他才摸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楊銳見此卻是笑道:“那你可要記得,明年舉事的時候,蔡元海這馬隊可要想到對付的辦法。要不然這幾百個騎兵也是大麻煩。”

  “是!司令。一定不會讓他們壞了大事。”李二虎心中放心了石頭,臉皺在一起,難看的笑了起來。

  “莒州這邊收了房大旺,其他的地方怎麼樣了?現在除了從東北來的人呢,山裡面有多少新兵了?”楊銳問道。

  “報告司令,加起馬鬃山這邊的,已經快有兩個營了。”李二虎朗聲道。

  “房大旺不是兩三百人麼,怎麼又多出了幾百人來?”楊銳道。

  “司令,這馬鬃山就是個土匪窩,房大旺一過來,其他的土匪也會過來。沂水那邊已經有七八百新兵,這算是一個營了,加上這邊的幾百人,也就快有兩個營了。要是東北那邊再來人,那就有一個團了。”李二虎邊說邊笑,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到時候他可不再是營長,是團長了。

  現在東北那邊是個軍官就想入關幹革命,更知道等復興會在關內各地站穩了腳跟,那就是奪天下的時候了。林文潛那樣從一個團長做到一省軍都督大家不敢想,但排長變營長、連長變團長還是敢想的,像李二虎,他心裡可是指望革命成功自己可以做個旅長,按照復興軍的軍制,旅長就是個少將了,少將少將,“少”字不管,李二虎看重的是那個“將”字,麻辣個巴子的,自己也是個將軍了,真是祖墳上冒青煙。

  李二虎心中所想楊銳算知道一些,但是他不在乎這些,或者他希望看到部下充滿幹勁。因為入關是要嚴格考核的,所以現在東北那邊正在大練兵,這個練兵不是參謀部發起的,而是士兵和軍官主動要求的。滿清什麼底子,杭州舉事之後大家算是看透了,所有人都知道復興會得天下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不抓住入關的機會,那以後再見到部下可就要敬禮喊長官了。面對士兵軍官的學習熱潮,參謀部也只好順應形勢儘量多開識字班、培訓班,以儘量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的機會。

  “沂州除了馬鬃山這邊,還有什麼地方有悍匪?”楊銳沒去想學習潮練兵潮,只想著這沂州怎麼土匪這麼少,和他料想的很不一樣。

  “司令,沂州的土匪要真正能算得上是悍匪的,還是在郯城和蒼山一帶,這郯城臨近海州、平邑,與諸州交界,加上蘇北水災之故,那邊的土匪才是最多的;而蒼山這邊,聽李政委說,只要一發大水,這蒼山就要被淹,民眾沒有活路,那就會上山為匪。要是准許,咱們最好是從東北再掉些人來,在那邊也收幾股土匪,也編成一個團,到時候兩個團一南一北,整個沂州一日可下。”李二虎道,他之所言讓楊銳在心裡肯定了他還是能做一個合格的團長的。

  “好吧!你先下去,把馬鬃山那邊的土匪收編好。其他的事情參謀部會做出安排的。二虎,好好幹,在沂州打出一片新天地來!”楊銳道,對他很是期望。

  “是,司令!”李二虎端正的敬禮,而後快步出去了。

  李二虎走了,徐貫田就進來了。楊銳看著笑道:“好!今天之後,這農會終於是上了正軌了。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看見特派員同志如此的說放心,徐貫田卻是一臉的嚴肅,只道:“文同志,其實俺還是有多地方沒有做好。”

  “你就不要謙虛了。”楊銳見他如此,話還是說的很溫和,“工作有成績,那就是要表揚的,今天的勝利這對整個沂州、山東,甚至整個中國的農會開展都有很大的幫助和借鑒作用。農民只要一旦嘗到了團結的好處,那以後就一定會緊緊的團結在復興會的身邊的。我們的革命,不光是民族革命,還是農民革命,中國的問題只是在那幾百萬士紳裡頭鬧來鬧去,是怎麼也好不起來了,只有從農民抓起,從農村做起,那才能富國強兵,繁榮昌盛。”

  今天好消息不少,尤其讓楊銳欣喜的是農會的鬥爭不流血就取得了成功,這對於復興會、對於革命、對於富強這個民族都是一件大事。是以他一見徐貫田就很高興的說了一大堆。

  看到特派員同志是由衷高興,徐貫田這時候也笑了起來,道:“俺只是做了該做的工作,不比浙江的同志還在窮山惡水裡和清兵苦戰遊鬥,他們才是真正的要表揚啊。”

  見徐貫田還是謙虛,楊銳也不再表揚了,只道:“現在農會遊行結束,為了防止官府秋後算帳,總會那邊已經派人給山東巡撫打了招呼,讓沂州知府莒州知州照顧你的電報,這兩日就會發過來。當然,這是官面上的事情,你這邊還是要警惕地主還有官府會來陰的,幹革命,萬事都是要小心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9

第072章 摸底

  和楊銳擔心的擔心不同,在農會那一次浩浩蕩蕩的遊行之後,農業維持會似乎已經無所作為了,特別是諸人聽說徐貫田和巡撫大人有關係,那些地主更是沒了精神,而老莊家莊厚濤這邊,據說是被莊餘珍訓斥了一頓,之後便開始對農會親善了。莊厚濤還常常以兒子昔日師長的名義,宴請徐貫田等人,只是徐貫田畢竟不同於一般的會黨首領,雖偶爾赴會但還是和老莊家渭涇分明,舉事在即,糖衣炮彈也未必有效了。

  莒州農會遊行之後的這些情況,只在幾個月後傳到沂州府城,這個時候楊銳已經把整個沂州走了大半了,沂州舉事到底要做什麼準備?魯南山區和遼東、浙江有何不同?舉事之後沂州到底要怎麼個管理和發展?這些個問題他心裡都有了一些答案。

  這沂州山嶺眾多,易守難攻,且田畝有七萬頃也不算少,就是畝產太低了些,若是能精工細作一番,把平均畝產從可伶的一百二十斤提高到兩百斤,那養活的兵就要更多了。當然更重要的是要把沂州的水患整一整,不整,那不要說打糧食,怕是要救災都來不及了。

  沂州州府所在蘭山縣城廂的某處小院,屋子裡油燈高照,摸底總結會正在召開,一個叫武可清的年輕後生正指著牆上掛著的沂州地圖裡的沂水和沐水,朗聲說道:“有清以來兩百七十年間,沂水沐水共發生五十二次大水,其中乾隆年間最多,最頻繁時為兩年一次,而後則是道光年間,亦是三年一次,而最近十年,只在癸卯年(1903)年有一次大水,但按照這個月蒙陰那邊的大水來看,這個月底或下個月初,蘭陵、郯城也必將發大水。

  沂州領六縣一州,其中最易發大水的是蘭山和郯城兩縣,這兩百多年統計下來蘭山受災四十三次,而郯城則是四十八次,沂水二十六次,莒州二十三次,日照二十一次,至於費縣和蒙陰都在二十次以下。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蘭山及郯城是在沂水和沐水的下游,每次洪水都使得兩河下游暴漲,而每次洪水都出現在七八兩月,少有在五六月或者九的。屆時山間暴雨一下,細流成股,全部彙集到沂水沐水,河道無法洩洪,故而越是下游災情越是嚴重,不過實際上最嚴重的災區還是蘇北一帶,此地不單是沂水、沐水的洩洪地……”

  聽到武可清說到這裡,沂州的頭頭李光儀立馬假裝咳嗽了一聲,這不由得讓武可清停了下來。現在會議是討論沂州水患的,楊銳在想在瞭解沂州水患的基礎上,想著是不是能防止沂州的水患,兩年前蘇北水災可是觸目驚心的。可講解員武可清則是海州人,他是在兩年前蘇北水災時因為救災和復興會走到了一起併入會的,他的名字在歷史上很不顯眼,但是他父親武同舉,在清末民國還是很有名的。他現在所拿來的這些資料,很多都是其父研究出來了的東西,若不是因為其父武同舉是個拔貢,楊銳還真想邀請此人入會然後來沂州治水。

  “沂州蘇北一盤棋。”看到武可清停了下來,楊銳立馬明白了李光儀的意思,“沒關係,你接著說吧。”楊銳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隨手點了根煙,笑著道。

  武可清不好意思的看了李光儀一眼,只道:“蘇北的水患一為沂水和沐水,另外則是淮河了。有清一代,雍正攤丁入畝,人口無法節制,故而砍伐樹木、圍湖造田時有其事,不單是沂水沐水如此,其他河道也都是如此。除卻人口,再有就是降雨突變,最近兩百餘年來,沂州的降雨都集中在七八兩月,此兩月降水占整年度的七到八成,更嚴重的則是,每年的降水的七八成往往集中在數日,這才使得洪災突發,沿途浸水。以雍正八年六月為例,當時暴雨前曾陰雨數十日,而後則連續下了五至七日的暴雨,降雨範圍更遍及整個沂沐泗水系,如此才使得沂州、蘇北全境被淹,此為三百年不遇之洪水。

  除砍伐樹木、圍湖造田、以及降雨突變之外,沂州水災頻繁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沂水上游為山地,地勢高,一旦降水,水瀉速度甚快,而中游地區地勢平坦,幹流曲折,尤其在郯城縣內河流極為彎曲,流程長、流速慢、易積水,故而一遇洪水,易成災害。

  此四者當為沂州水患之本因。而一旦水災,則是餓殍遍野、饑民塞途,郯城縣誌所記載的大多水災都使得麥米無收,若是在七月洪水,那不單是地裡的麥子漂沒一空,便是已經收上來的,也是黴爛全壞,除了糧食無收,房屋、良田也是盡毀,更有水災之後,良田泥沙淤積,地力下降,有些地方甚至不長一毛。沂州糧食畝產之所以低,很大的原因就在於水災……”

  武可清繼續的介紹著沂沐流域的事情,但是楊銳卻沒有什麼心事聽了,沂州什麼都好,但是水災卻是最致命的。一旦再來一次前年那樣規模的水災,那不是要不要救災的問題了,而是革命軍要長征到哪裡去的問題。想到這個,只等武可清又說了一會,楊銳打斷了他,問道:“那麼就目前的情況看,今後這幾年會不會有水災?”

  特派員同志忽然把問題扯那麼遠,武可清頓時停了下來,思索之後道:“今年水災是一定的,但不是大災,往後幾年則要看天氣,若是出現暴雨集中的情況,那麼大災是一定的,雨下的越密集,下的越大,那麼水災就越大。”

  聽到武可清不確定的回答,楊銳馬上知道自己白問了,就目前的技術來說,單靠人力是難以獲知未來幾年的天氣的。他不由得的把煙滅掉,站起身,出到院子裡走了起來。

  沂州是割據的好地方,但是,但是萬一來一場特大洪水呢?就如前年蘇北的那場,那怎麼辦?清末可是一個多災的時節,小說裡楊銳看過辛亥年長江流域大水,那是人家偶然提到的,那沂州什麼情況?要是沂州在辛亥年也來一場大水,那革命軍是救災好還是起義好?再有就是不到辛亥就來大水那怎麼辦?根據地被封鎖的情況下,到時候糧食都從那裡運。

  楊銳在院子裡轉著圈,屋子裡李光儀、武可清幾個都幹愣著等。只當他轉了不知道多久,這才回到屋子裡,然後對著武可清道:“小武啊,水災的原因和影響你也說過了,接下來救災就先不說了,我們還是講講治河吧。”

  “治河?!”武可清很是驚訝,而後又驚喜起來,道:“好的!好的!”他快步跑到牆邊把地圖扯了下來,然後換上了一副更加細緻精確的河流圖,最後急揮筆在上面畫了幾道線,而後激動著道:“特派員同志,其實治理沂州的水患早在清初的時候就有人提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人實施。這畢竟不是小事情,其耗費的錢糧不計其數,一旦失敗,那就要被砍頭的。”

  一聽說耗費的錢糧不計其數,楊銳心裡就咯噔一聲,但看著年輕人那麼的高興,還是點著頭讓他說下去,幾百年前的治災方案現在做起來或許會簡單一點吧。

  “其主要在四個字,便是‘導沐入沙’。”武可清很是振奮,一邊說一邊在牆上把這四個字寫了下來,然後指著郯城城北偏東五十裡的後河口村道:“導沐入沙就是挖一條河道把沐河水引到沙河,如此上游一旦洩洪,那麼洪水就多了一條通道。而河道開挖處則在馬陵山的斷腰處,就是這裡,叫做細頭嶺,它只高出平地六到七丈左右,高出沐河水面大概十丈,而此嶺的西面到沐河約為八裡,嶺的東面到大興鎮的沙河為二十裡。也就是說只要開挖一條二十八裡的河道,那沐水就可以順著沙河入海。

  而為了使沂水也可以洩洪,也是可以再挖一條河道,使得沂水沐水相通,兩河正常相距二十裡左右,若是能找到合適的位置,那麼挖三十裡的河道便可將沂水引到沐水。如此,整個沂州的水患便大致可以解決了。不過此做法最難之處在于,馬陵山俱是山石,極難開挖,二則是沙河也是要拓寬加高才行,不然將無法承受洩洪時的洪峰。另外,穩守期間,沂水上游還是要多建水庫,以防止洩洪過快,給河道造成壓力。”

  武可清開天闢地一樣,在地圖上立馬就把沂州水患解決了,只看得楊銳幾個有點發楞,只等他說完好一會兒。楊銳才問道:“你有沒有計算過,開挖河道的土方量?”

  似乎也感覺自己說的誇張了,武可清紅著臉道:“大概,按照計算,馬陵山這邊要開挖一條八裡多長,三十丈寬,四到五丈深的河道,再加上山上面的土石,初步要開挖近六十萬立方丈,也就是一百八十萬立方的山石。至於土方,則在三百多萬方。”

  武可清算出來的數字極為嚇人,李光儀便搖頭邊歎氣道:“俺們革命都來不及,怕是沒有時間挖這麼多土方吧。等革命成功了,這水患便是砸鍋賣鐵也是要治一治的。”

  他這樣說話,其他人也都是一般想法,土方不說,那馬陵山怎麼開山?若是用錘子怕是一天也難開一尺地。每年有空治水也就是三個月最多,這一百天能開多少山石?而且,這水明顯是要引到海州去的,在舉事的計畫裡,海州是不在其內的。舉事之後越境修河道,誰來保證人員安全,舉事之前修河道,那是要舉事還是要治水?

  眾人都在心中否定間,只見楊銳還沒有說話,便都看著楊銳。其實楊銳對於開山並不害怕,畢竟對復興會而言,炸藥並不昂貴。合成氨除了設備的前期投入,那就是工資、水電以及煤炭的成本。其實關鍵是煤,生產一噸合成氨,需要三噸半煤,這些煤以零售價計要十幾兩,但是對於東北合成氨廠來說,成本也就是三四兩而已。

  有炸藥的前提下開山是不難的,那麼剩下的就是土方量的事情了。按照復興軍的築城操典,一立方米軟土開挖如果是短時間工作的話,那只需要一小時/人,如果是長時間不間斷的工作的話,那則要一點三個小時;而中等土質,開挖一立方短時間需要一點一五小時,長時間需要二點三小時;硬土開挖一方短時間是二點二時,長時間工作則是五小時。不以軟硬,而以中等土質計,每人每天是可以挖三到四立方的,以十萬人計,每天可以開挖三十到四十萬方土,五百萬土方,也就是半個月的事情。當然,這是很理想的狀態,這其中還有運土的工作、施工準備等。但是有十萬人上工的話,一個月之內,河道還是可以挖出來的。

  想到此,楊銳再問道:“挖好了河道之後,那沙河是不是挖深加高?這裡面有多少工作量?”

  眾人萬萬想不到楊銳還想問下去,武可清也是吃了一驚,只待一會他才道:“沙河有百里長,要全面挖深加高怕是最少也要有五百萬的土方,再加上沂水連接到沐水的那三十裡,加起來有一千萬土方。”武可清腦子算數極快,這些數字得出之後他自己都是搖頭,道:“特派員同志,這個工作量太大了!太大了……”

  “並不是太多!”他搖頭楊銳也是搖頭,“不過是馬陵山開挖的兩倍而已。革命的目的是為了百姓有吃有穿,治河的目的也同樣如此。小武你可以先帶人去測量河道開挖的技術細節。不對,……”楊銳想到這裡本想說那安徽的鐵路不是已經快修完了嗎,那邊的測繪隊完全可以調過來,但是鐵路的事情是保密的,他只好道:“總會那邊將馬上派一支測繪隊過來,分析計畫的合理性,並制定整個工程的細節。我們不是一下子就要把這個工程做完,難的話可以分兩年來完成。至於這馬陵山開山,只要有炸藥的話,那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看到特派員同志居然同意去治河,武可清只覺得的鼻子都酸了,他忽然的鞠躬下來,語無倫次的不知道想說什麼。李光儀這邊也是激動,道:“這可是大好事啊!先生。”

  楊銳趕忙把他們勸住,道:“復興會的革命本來就不是光打滿清。把滿清打下台,只是革命的一小步,讓國家富強百姓吃飽穿暖,才是一大步。沂州如果是根據地,那麼所有的沂州百姓復興會都要愛惜,想百姓之所想,急百姓之所急,這是每一個復興會員都應該做的。好了,這事情就這樣定下來,總會那邊我去交涉申請。你們一定要在舉事之前務必注意保密,不要這邊一測繪,滿清就知道我們要幹什麼了。”

  楊銳趁機的如此一番教育,只讓在場的每一個都無法忘記。身為沂州人的李光儀良久之後才道:“先生,那派出測繪隊的話,怎麼對官府解釋呢?要知道,那三腳架什麼的,以前德國人來到時候大家見到過的,一旦看到這個東西,那些士紳估計就要傳開了。”

  測繪是瞞不了的,楊銳想到此道:“你不是那師範學校的教育長嘛,那知州李於楷不是學校的監督嗎。你就說是滬上的測繪學校來此實習不好嗎?”

  楊銳知道日本人那個東亞同文學校老是借實習為名刺探中國情報,測繪各地理,便想到了這個辦法。李光儀也大概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便道:“若是以實習的名義,估計那李於楷會相信吧。只是,先生,若是能告之其原委,那治河的錢糧官府總是要給一部分的。”

  “不必了。”楊銳笑道:“等打下沂州,連李於楷私房錢的都是我們的。”他說罷又笑道:“一千五百萬土方,十萬人五十天的工作量,算上運土和其他事情耽誤,也就十萬人幹七十天,一共七百萬個工而已,以一個工每天一百文算,只要八十多萬兩。平攤到兩百多萬人頭上,也就是三四錢銀子的事情,而那些不願出錢的,則完全可以自帶乾糧到河道上去做工。

  其實啊,我們真正要出的也只是前期測繪的錢,這只是幾千兩銀子的事情,非常非常的少。真正出錢出力的還是這裡治河能得益的百姓,這對他們來說完全是一件樂意去幹的事情。所以我常說,中國不是治理不好,而是管理者無能。這種無能有一些是幾千年傳下來的,叫做‘一動不如一靜’,官府是不想擾民的;再有就是滿清官僚的無能了,他們沒有策劃能力,更沒有組織能力,特別是不敢讓百姓自己管理自己,自己治理自己,他們怕百姓一組織起來就會鬧事。哎!中國啊,就是自己被自己困死的。”

  楊銳想到滿清渣成那樣很是感歎,不過感歎歸感歎,很多事情還是要去做的。屋子裡再做了一次調整,安排策劃等事項,諸人都很是興奮,舉義舉義,現在又搞出個治河來了。不過這對楊銳來說並不奇怪,遼東那邊投了幾千萬兩搞根據地,現在沂州這邊投資四千兩,或者說在沂州被覆興會佔領之後,投資八十多萬兩治河還是值得的,這不但傳出其有名聲,更能建立一個沒有水患的根據地,治河工程一但完成,那帶來的政治價值和實際收益是難以估量的,這說明復興會不光會打天下,更是會治天下。

  治理水患的事情安排下去了,剩下的就看整個沂州其他方面的事情。革命時代,煤鐵銅是不能少的,煤礦就在臨沂就有,主要是氣煤和氣肥煤,一般是用來做動力煤,但要煉焦也成,只是焦炭的品質不好,沒有黏性,易碎,火力也小,但在沒有焦煤的情況下,用還是可以用的;而鐵礦,整個沂州都有幾十處,只是品位低,但在不建大型鋼廠的情況下,滿足手榴彈、迫擊炮炮彈殼體的鑄造,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就是現在整個沂州只有蘭山縣的傅莊有鐵匠鋪,打鐵的人不多,看來以後不但要把這些鐵匠都收編過來,更要培養更多新人才行;最後就是銅礦,沂州也是有的,在沂南銅井和日照高旺,只是品味不高。

  礦產查驗完畢,接下來就是生活必須品了,也就是三白:糧棉嚴。沂州糧食完全是夠的;鹽因為是沿海,不會像嚴州那邊要靠飛艇運送,自己在海邊曬就成,即便海邊被滿清軍隊佔領,離海這麼近也是極好走私的。只是棉花就是一個問題了,沂州本地種的都是草棉、中棉,產量極低,一旦滿清封鎖,那外運來的棉花就要斷了。楊銳在這幾個月騎著驢子四處考察的時候,倒是看見不少窮苦人家有羊毛製成的羊毛衫,沂州羊不少,是以羊毛也不少,不過這種羊毛衫其實就是羽絨衣那般的做法,因為布料的關係這些羊毛穿著穿著就會一根一根往外鑽,而縫在裡面的則一坨一坨往下墜,估計穿不了多少時日,這羊毛衫就要變夾衣了。

  看到楊銳說道棉花,李光儀解釋道:“沂州雖然有種棉花,但還是不夠的,更何況現在進口的洋紗賣的好,自己種棉紡紗的人就更少了。這棉花是不是可以事先籌備一部分,然後等舉事之後在要求百姓種一部分?”嚴州那邊的封鎖情況李光儀是看過的,滿清封的極為嚴密,糧食、棉花、食鹽一概不可運進,沂州可憂的就是棉花了。

  “我記得前年開始,總會就有派人過來種美棉,結果怎麼樣了?”楊銳拿起簡報,想起之前看到一個事情來了。

  “美棉是種了,種子還是我發下去的。但是,不行!”李光儀搖著頭,“莊稼人都是有惰性的,新東西給他們種,他們很怕這東西種不出來,說什麼一耽誤就是一年,後面好歹擔保著讓他們種下去了,結出來的棉花也不錯,只是這兩年下來,那棉花和當地的棉花沒有什麼不同了,先生,這是不是美國的棉花在這裡水土不服啊?”

  聽聞是這樣情況,楊銳心中有底了,道:“這不是美國棉花水土不服,而是因為土棉多,美棉少,一開花授粉,就把種系搞亂了。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整個沂州只種美棉,或者美棉附近五十裡不能有土棉,省得種系搞亂,這樣就不會一年種子不如一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9

第073章 娘希匹

  聽聞美棉退化是這麼的原因,李光儀很是愕然。這不就是說那些土棉花和美棉雜交把人家的良種變劣種了嗎。看他他如此,楊銳再道:“這是總會在……其他地方的經驗,只有整片種植美棉才會有好的收成,只是間隔零散的種植,又不按照適宜的辦法去管理,自然會收成會不好。”說到此,想到畝產十二斤的沂州棉花,楊銳一陣焦躁,這中國工業是落後,但是農業更是落後。畝產十二斤棉花是嚇人,但是一般的地區土棉的產量也就只在三四十斤左右,唯只種美棉、耕種得法的通州地區,棉花產量才有質的提高。

  楊銳轉身看著屋中正在記錄會議內容的兩個隨隊年輕人,叫道:“過探先,錢天鶴。”

  他這邊一叫,兩個年輕人懵懵懂懂的站了起來,楊銳指著他們向李光儀說道:“這是總會派來的農業專家,錢天鶴同志是特意從嚴州那邊調過來的,過探先同志則還是在校學生,他們都是滬上同濟大學堂農學院的,這次他們將會在沂州留下來四處考察沂州的農業,你要注意保證他們的安全。”

  楊銳此來五六十個人裡頭,其中一半是技術人員,包含農業、礦業、冶金、機械、建築、軍工、商業、水利各方面的人才,他們來此除了調查、規劃根據地之外,更有一些是要留在沂州參與根據地建設的,未來的沂州革命根據地,將由他們和李光儀等當地人一起把政府支撐起來。沂州農業、水利問題最為突出,是以楊銳除了讓負責水利的武可清出來向大家介紹了一番沂州水患後,更是把農業方面的人兩個骨幹介紹給李光儀等人認識。

  “俺一定保證他們的安全!”楊銳對帶來的這些人少有介紹,更多的是在談論到某個問題的時候,才會拉那麼一兩個人出來,聽到兩個同濟大學堂的農學畢業生要在沂州落腳,李光儀很是高興。

  “你們坐下吧。”楊銳對著那兩個年輕人道。李光儀欣喜這兩人的到來,但楊銳卻有人手不夠的苦衷,過探先錢天鶴兩人都是滬上農學院二年級的學生,知道的都是些課本知識,專家還是差的遠,但是根據地要人,這才不得不派了過來。

  棉花的問題談完,總結會那便算是結束了,至於更具體的舉事方案則要在後期才能出來。楊銳宣佈散會之後,李光儀在四下無人之時則說到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按照消息,有人將在近期舉事,“據說是幅軍的余留人員,他們是要在費縣嶧縣交界之地舉事。”

  幅軍楊銳是知道,算是魯南當地的會黨,主張殺富濟貧,以大塊布幅為旗幟,是以叫做幅軍,太平天國前就已經舉義鬧事了,後來在那混亂的十幾年裡又和撚軍湊在一起,和撚軍的結局一樣,被滿清聯合士紳剿殺下去了,卻不想在魯南還有落網之魚。

  “不能收過來嗎,都是造反,有什麼不好談的?”楊銳問道。

  “不行,舉事的是昔年宋賓的部將,叫宋四,再說幅軍各部向來是自成系統,互不統屬,收編過來還是很難的。”李光儀早在就打本地會黨的主意了,只是幅軍傳統如此,難以收編。

  “他們有多少人,什麼武器?怎麼個舉義法?”楊銳問道。

  “按照消息也就是三五百人,武器……武器大概也就是些土槍土炮大刀長矛了,快搶一定是沒有。這怎麼個舉法?估計也就是舉旗祭天,然後開始殺富濟貧了。”李光儀說道。

  “既然他們不肯被收編,那就等著,著看滿清和他們鬥吧。”楊銳聽聞是三五百人,便放了心,最少這幾百人是不會使得滿清向沂州大規模增兵的。“你是想派人收編他們,還是想去說服他們不要馬上舉義?”看見李光儀有些不舍,楊銳再問道。

  “先生,我只想著為什麼革命者不能團結起來呢,他們的大刀長矛怎麼能對抗滿清的大炮火槍呢?”李光儀說的很是感慨。只是他這句話有點觸犯了楊銳的逆鱗,革命的團結只能是在復興會領導下的團結,而不是不同的革命組織團結在一起。比如,復興會和同盟會,就沒有團結的問題,只涉及到互不干涉的問題。

  “要想革命成功,就只能有一個組織,一個主義,一條路線,”楊銳沉聲道:“任何不同的組織、不同的主張都只會讓革命的力量分散。團結不光是人走在一起,而是思想也要走在一起。幅軍再怎麼革命,也只是老思想了,你還是把手上的工作做好吧,等他們被滿清打散後,能救就救,不能便那就是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

  李光儀說完話只覺得楊銳的氣場一變,待楊銳回話後才明白自己那句話可是有些歧義了,復興會和同盟會完全是不相容的,而眼前的竟成先生就是這個理念的推崇者。他私下暗吐舌頭之後,便知趣的告辭了。

  復興會在革命思想和作法上確實有嚴重的排他思想,不過這一點隻在對待同盟會是最為明顯的,這不單是會內的人知道,便是滿清也一清二楚的。一開始兩會還是只是互相指責,到現在更有漫駡的趨勢了。當然,這謾駡是同盟會諸人先弄起來的,開始並不是對準復興會,而是對準梁啟超的保皇黨,他們和保皇黨的鬥爭除了在報紙上漫駡,遇到保皇黨開講演,同盟會四大打手之一馬君武則會帶著木棒登門,把梁啟超的人打跑後棒子一扔,不換地方,自己開始在會場上講演。

  不過,這都是光緒出山前的事情了,梁啟超離日之後,整個革命輿論界就只剩下復興會和同盟會兩會相爭了,現在這兩會一個罵對方洋奴,一個罵另一方商奴,鬧得不可開交。

  楊銳等李光儀走了,只走到內室,程莐看著他眉頭老皺著,便把涼茶遞了上來,然後笑著道:“又遇到什麼難事了?”

  作為曾經的同盟會員,兩會相爭之事楊銳不好和她細說,坐下之後喝著茶只道:“沒什麼大事,問題總是能解決的。”

  見楊銳說不是大問題,程莐鬆了一口氣便說起她麻煩來:“滬上的女報報館著火了,很多東西都被燒光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

  楊銳聞言一驚,道:“不是滿清放的火吧?”

  “不是。電報上說主要是房子年老失修,隔壁有人用火不慎燒著的。再說要燒何必燒女報館呢,你那個中華時報不是更好燒嗎?”或許是在秋瑾等人的教育下,一旦說到“女”字,程莐便不說“我們”而開始分“你我”了。

  楊銳對她如此也是習慣,想到中國女報館被燒對復興會確無礙什麼大事,只是最近滬上那邊有些不安寧,據聞滿清軍諮府第二廳有一個叫做朱志新的科長,正在滬上一帶招兵買馬,拉攏了不少青幫打手,準備斧頭幫火拼,以搶奪滬上塊地盤,反正局勢開始有些亂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程莐想著這女報館可是自己這一幫女流的心血,現在被燒那就不知道何日才能重建。

  “滬上枚叔不是在嗎?到時候他會根據焚毀情況,撥款重建的。”楊銳的行程程莐也是不知道的,按照計畫,他此番在沂州呆過,則往西去曹州,那邊雖然不打算做根據地,但是民風彪悍,地主佃戶勢同水火,所以也是有復興會的農會和講習所在活動,不過這只為了辛亥時一鼓而起;曹州去過後,則順著運河回滬上了。年底的時候,各支根據地考察隊將會在滬上集中,討論明年根據地的開拓事宜,按照這個時間表,楊銳要回到滬上怕是要過年了。

  “可太炎先生歷來對我們女子辦報並不支持,還是你發電報過去說一說吧。”程莐看楊銳沉思的摸樣便知道短時間是回不去了,只好另外想著辦法。

  女報和後世的婦聯一樣,除了搞計劃生育外都是擺設。復興會辦這個女報無非也是應個景,楊銳希望自己的女人一心只想著自己,而不是腦子裡裝滿革命或者女權思想,只是這個報紙辦出來了那幫子女權分子便趨之若鶩,只把那裡當作女權革命神聖的據點,以秋瑾為首領很是團結了一大批女姐們母老虎,而那女報上頭更是形形色色什麼東西都有,記得有一次楊銳居然看見有一個叫獨孤雯在上面刊發女子防狼術,當然,文章的名字不是叫這個,但是內容卻是這個內容,只讓他一陣搖頭,幸好程莐成婚之前便離開了那地方。

  秋瑾和程莐一走,那地方便是母老虎窩了,陳擷芬、吳芝瑛、徐自華、張漢英、杜雯、孫曉雲等,還有在天津大公報的副編呂碧城也在——杭州起義被鎮壓後,因為她和秋瑾寫過信,所以受到了牽連,歷史上她這時候是因為袁世凱為其擔保才過了這一關的,可現在袁世凱自己都難保,於是她便在官府半放水的情況下從天津逃到了滬上,先寓居了一段時日,而後則在秋瑾離滬後做了中國女報的編輯。

  “那可要先說好。只恢復報紙,其他的什麼玩意還是明年撥款的時候再說吧。”楊銳知道章太炎的喜好,但又不想女報這個週邊報紙太花錢,是以加了這麼一句。他記得,報館還辦了女子習藝所的。

  “你!要恢復就一起恢復,其他不說,現在報館和房子都被燒了,大家住都沒有地方住,都是些女人家,萬一要是出了個什麼事情,那多不好啊!”程莐去年年初被楊銳一腳從遼東踢回滬上後,可是在女報館待了一段時間,對諸多姐妹都是有感情的,現在聽聞女報館燒,便找機會要錢來了。

  見程莐把那些母老虎們說的那麼可憐,楊銳只想笑,全中國都知道有個喜歡撥刀嚇人的女革命黨秋瑾,辦了份敢罵光緒皇帝報紙的陳范之女陳擷芳,再有就是敢隻身去紹興幫革命黨收屍的女姐們吳芝瑛,再有就是潑辣的湘妹子張漢英,還有那通曉女子防狼術的杜雯,以及逃婚成名的孫曉雲,最後那呂碧城就更不要說了。這些人會出什麼事情?滬上都全是復興會的地盤,女報也是特科看護的要點之一。

  寧與滿清鬥,不與洋人鬥,寧與洋人鬥,不與女權份子鬥。抱著這樣的思想,楊銳快速的把電報簽了字,交代章太炎著勁辦理,最少先讓那些女老虎們有個窩。其他人不說,最少這裡面像徐自華吳芝瑛還真是為了革命做了不少事情的。

  楊銳怕中國女報的母老虎,章太炎則是煩,不說滬上這邊,就那得到消息的秋瑾和程莐已經給他發了好幾份電報了,是以他接到楊銳電報又擅自多加了一百塊,而後大筆一揮,五百塊就出去了,這些錢夠她們重新辦一個女報和習藝所了。

  滬上虹口厚德里中國女報館,杜雯和孫曉雲只站在被燒焦的屋子外面,看著幾個男人從燒的只剩半截的灰梁黑壁間翻東西,這其實也就是看看有什麼還能用的東西罷了。中華時報已經批了條子,准了五百塊錢讓女報館另起爐灶,實際上要買的東西無非是一些文具,還有就是重新租賃辦公室,這些並不要花多少錢,便是加上那女子習藝所也是有餘的。

  “張海!找到沒有?!找不到就別找了?!”杜雯大聲喝道。太陽只曬的人腦子犯暈,她不耐煩了。在東京退了同盟會之後杜雯沒回保定,而是跟著秋瑾到了滬上辦學,但她沒有和秋瑾、孫曉雲一樣加入復興會,而似乎是不想再沾染政治,只倡女權。但在女報館裡頭,她的詩文和名望算是低的,所以她和孫曉雲一樣,來幹這麼個可有可無的活兒。

  聽聞女人喊自己,翻檢東西的張海拿了幾本髒兮兮的雜誌又是跑了出來,道:“還要一會才能找完,你要不先回去?”他說罷便罷雜誌在雜誌在身上使勁抹了抹,然後才遞了過來。而後又從口袋摸出兩個報館的印信,道:“幸好這個還在,我們就不要再刻了。”

  張海細心,雜誌抹的很乾淨的,但是印信好卻沒有完全擦乾淨,杜雯一接手便感覺摸到了贓物,臉上一怒鐵爪一伸,使勁捏了他一把。張海剛想叫疼,卻看到旁邊站著和一個男人說話的孫曉雲,他知道杜雯的規矩,根本不敢叫出聲,只在那裡跺腳。只等孫曉雲好奇看過來的時候,杜雯才收了手,而後若無其事的翻看那幾本破雜誌裡。

  “這女人是誰?”和孫曉雲說話的男人戴著一頂白色歐式平底帽,帽子上有一道灰布,再配上身上朗逸的西裝和軍用皮鞋,很是怪異。剛才那一幕孫曉雲沒有看見,他可是看見了。

  “她?報紙上的筆名是女俠獨孤雯,專門的懲惡揚善,為天下女子打抱不平。”孫曉雲看著男人說道。

  “哦……是她啊!”男人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顯然他是知道這個不太出名的女人的,更為那個叫張海的男人喊疼。他看了那個杜雯幾眼,而後再壓低著聲音道:“報館被燒了兩天了,你們的後臺老闆不來看看麼?”

  聽聞平底帽說後臺老闆,孫曉雲全身的汗毛都樹了起來,道:“待會還是去丹桂軒再說吧。”她說完便轉過身,親自去到那堆灰燼裡翻起東西來。平底帽只看見孫曉雲走了,很無所作為的笑了笑,而後也出了厚德里往外面去了。

  丹桂軒就是丹桂茶園,此地就在英租界廣東路湖北路口,據說是寧波人同治初年所開,而後又幾易其主,名稱也是換了幾次。因為是老茶樓,是以是有戲院的,此地很早就是京劇南下的演出之所,因為京劇在此演出的早,到光緒末年,這裡已經是滬上極有影響的京劇茶園了。

  孫曉雲在忙完一天的事情之後便一個人來到這裡,她其實不想來,但是想到自己欠那個人的恩情,她又不得不來,若不是他,逃婚出門的她怕已經在那個私門裡頭脫衣服接客了。

  “你倒來的不晚啊。”白日在厚德里的男子看到孫曉雲,只讓人把她領入包間,此時京劇長阪坡已經唱了好幾場了,他這麼說只是在諷刺孫曉雲到的晚。

  “我……”包廂裡不像白日那般旁邊有杜雯,但孫曉雲還是說不出什麼東西來。

  “你可不要忘記了。你是怎麼加入復興會的?”男人只惡狠狠的說道。“當初要不是二哥幫著你,你怎麼能從那群白相人手裡脫身?要不是二哥出錢,你怎麼能去日本留學?”

  男人的話題像是一個個拳頭,似乎要把孫曉雲擊倒在地,不過男人說完這些卻忽然止住了,道:“現在共和革命事業已經危在旦夕,外有滿清鐵血鎮壓,內有華興會諸人離心離德,再就是楊竟成,似乎天生就和同盟會有仇,不斷的打壓我們,我們要是再不想辦法改變這一局勢,那中國的幾萬萬民眾仍然要受那奴役之苦!”男人忽然自己激動起來,大手揮舞身姿擺動的說出這麼一大通話語,只讓孫曉雲訝立當場。

  包廂裡清靜了一會,兩人只聽到外面的劉備正在唱:“四面俱是曹兵將,口口聲聲勸我降,拼命逃出天羅網……”這麼個唱詞和男人剛才說的那番話很是應景,只等這一出唱完,男人才道:“火災之後,那程莐有沒有來厚德里?”

  或許是剛才的話有了作用,孫曉雲聞言只沉默一會,便在男人的威逼之下道:“沒有來。”

  “沒有來?那就是說那程莐不在滬上了?以她對女報的重視,報館著火,她若是在滬上的話,那一定回去看看的。”男子像是再問孫曉雲,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轉過頭看到孫曉雲不說話,又道:“這幾天你天天都在厚德里嗎?”

  女人沒搭話,男人又問了一遍,她才說道:“我沒看到她來。”

  見女人說的肯定,男人則還是看著她道:“那就是說那楊竟成不在滬上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別問我!”孫曉雲急道:“那程莐早就不在女報館裡做事了,現在報館裡有一半的人不是復興會會員,你們從這裡想要找到楊竟成完全是不可能!你還是去其他地方想辦法啊。我欠二哥的錢一定會還給他的,他的人情我也會記著……”

  “娘希匹!!現在就是你還二哥人情的時候!你可別忘記了,當初同意你加入復興會是怎麼說的?是讓你打到楊竟成身邊探查機密的,你現在縮在這個女報報館裡面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脫離和同盟會的關係嗎?想和那個杜雯一樣找個聽話的男人過日子嗎?我告訴你,門都沒有!你一日是同盟會的會員,那一輩子都是同盟會的會員!”看見女人想跳出羅網,男人頓時憤怒起來,只覺得這個女人完全不像是一個革命黨,以前的革命誓言忘記的乾乾淨淨。若不是想著她明日還要見人,他真想給她兩耳光。

  “程莐上一次來女報館是什麼時間?”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情,男人接著問。

  “我不記得了。”孫曉雲答道,而後再看到男人只瞪著自己,見逃不過去,只好道:“好幾個月前,大概是四五月的時候。”

  “知道她住在哪嗎?”男人道。

  “不知道。她大概是從法租界那邊過來,每次來都坐著馬車,馬車上有法租界那邊的車捐牌子。”女人似乎是順從了,只把問題回答的很是詳細。

  “好!”男人滿意的點點頭,又道:“去年這時候你不是申請要調到其他部門嗎?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很是驚懼的看了男人一眼,孫曉雲道:“我是東京回來的人,復興會對東京那邊的人並不是很放心,所以轉到其他部門的報告一直沒有通過。”

  “那就再申請。之前你剛才東京回來,現在可就不一樣了,你在滬上都兩年了。”男人說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1:00

第074章 打垮

  或是知道自己總是不逃不過背後那個男人的控制,孫曉雲很是無奈的問道:“你們到底要怎麼樣?即便我不在報館了,那也有可能調到其他地方去。”

  “不是我們要你怎麼樣,而是革命要你怎麼樣,你加入復興會的目的,就是為了那楊竟成。什麼時候楊竟成不在了,你的任務也就完成了。”男人打量著女人勻稱的身體和清秀的臉容,又是笑道:“你難道在復興會裡沒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

  聽聞男人說道婚姻之事,孫曉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當初被安排來滬上,就是想投身在楊竟成身邊,最好是做他的女人。不過這楊竟成不知道好不好女色,更是從來都不露臉。所以她在滬上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也慢慢習慣這種踏踏實實的生活,報館的月薪不高,但還是能讓他在滬上過活,卻不想她想安穩生活的時候,之前兄長一般的二哥卻不想讓她安穩了。

  看見孫曉雲這般的反應,男人只覺得今天到此就好了。於是站起身,把掛在門後面的平底帽戴了過來,打開房門之前又交代一句:“要記得,二哥在看著你,總理也在看著你。”說罷他打開了門,正出去的時候又像想到什麼,便又笑著道:“身上帶銀子了嗎……忘記說了,這包廂的錢還沒付,這就要勞煩你了。”說罷,這才出了去。

  只見門“砰”的說一聲被關上了,孫曉雲才罵道:“流氓!”包廂裡到處是吃剩的菜肴和果點,再加上這包廂的錢,那非得要三四元不止,這是她一個月的薪水。

  平底帽出了丹桂軒,只同著外面守的兩個人鑽進夜幕裡,在燈火輝煌的夜上海泥鰍一般的穿行,最後來到高昌廟桂野裡,閃進了路邊一個弄堂,只在一處院子門口磨蹭一會,這才快步進了院子。而此時,正在裡頭會客的陳其美見他出現,忙出來把他領到書房,只笑著道:“阿瑞……,來,坐下說,不著急。”

  叫阿瑞的男子聞言坐下,道:“二哥,看來那楊竟成不再滬上。”他抬頭看了陳其美一眼,見他眉頭微蹙,又再細道:“那女人說這幾天都沒有看見姓程的,若是姓程的在滬上,那報館被燒,是一定會過去看的。現在人都不見,怕是真的不在滬上。而且從時間上看,那楊竟成四月份還去了天津,想來是去了天津之後便沒有回滬上了……二哥,我們……”

  中國女報館被燒是陳其美是探問到方君瑛那邊的消息之後做出的佈置。雲南舉事後被清軍追的走投無路跨境入越的那幾百義軍,忽然被方君瑛從南洋的礦山裡解救出來,這筆錢可不在少數,陳其美細細打聽之後才知道,這錢是程莐秋瑾娜幾個叛徒從滬上匯過去的,而她們這些人都雲集在這個女報館,再聯想到那個程莐最後嫁給了楊竟成,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出火災,只是卻不料想這程莐居然不再滬上。

  “孫曉雲怎麼說?”陳其美心中遺憾之下只好問另一件事情。

  “她,我打聽事情的時候她還不想告知程莐的行蹤,而後教訓了她一頓才肯說的,現在我讓她馬上調職別老呆在女報館裡。”阿瑞說道。

  “你沒有動手打人吧?”陳其美知道阿瑞是有名的紅臉將軍,脾氣是不好的。

  “沒有,沒有打人。”阿瑞忙道。

  “那就好。”陳其美放心道:“她這邊只能是放長線,要從她那裡突破很難。”陳其美此話一出,看見阿瑞有些懈怠,只道:“殺了楊竟成之事就眼前來說還不是最重要之事,最重要的是要馬上舉義。如今那復興會在嚴州越做越大,滿清已經將其看成是另一次洪楊之亂了,明年年初雙方怕又是要大戰一場,為此各地都在加捐增稅,以編練新軍。一旦兩軍打起來,那兩廣之地就極為空虛,此正是我等舉事的好時機啊。屆時一旦廣東光復,那便可進佔廣西,更圖西南,等復興會和滿清鬥的差不多了,那便是我們北伐之時了。”

  憧憬完美好未來,陳其美又看著滿臉振奮的阿瑞道:“一旦北伐,那便要有大量的軍官,現在東京的青山學校裡雖有上百人,但那還是完全不夠。阿瑞你在學校裡務必要好好團結一批同志,以待將來革命之需啊!”

  “可……”阿瑞其他人不提,面對陳其美還是很老實的,“可那振武學校只是一個預備班啊。並不能學到太多的東西,再說我今年才入學,要畢業需兩年,到那時候才能入士官學校。二哥,我趕得及嗎?”

  “士官學校的學生,畢業回國到新軍就是個管帶,他們即便是入了同盟會,也還是要在滿清的新軍裡做官的。只有振武學校裡的學生,才有可能會到革命軍這邊來。不要小看這裡面的學生,這振武學校雖然只是個預備學校,但是裡面的人大多在國內是上過武備學堂的,像你這種一考試就能入保定陸軍速成學堂的人還是少數。現在國內外局勢動盪,你那些同學中,總是有一些人心向革命的,一定要找到他們並團結起來。”即便是知道眼前的阿瑞不是一個合群的人,陳其美也是如此交代。東京青山學校裡雖有日本人扶持,但是那裡面的少有浙江人,不是兩廣人士,便是兩湖人士。這些人是難以成為他的嫡系的,唯有從阿瑞這邊著手,加上自己在滬上這邊的折騰,以後方才能有一支武力。

  感覺到陳其美對自己的厚望,阿瑞頓時又精神了起來,只想著回到東京之後應該怎麼去團結同學,不過他又想到滬上這邊的事情,再問道:“二哥,那孫曉雲這邊該如何辦?”

  “不管她,我會派人盯著她的。”陳其美說道,而後從旁邊準備好的抽屜裡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子,道:“這裡面有兩百洋元……”說到錢他只看見阿瑞起身滿臉拒絕,笑道:“這錢不是給你的,你暑假就要結束了,開學之後團結同學總是要應酬花銷的,二哥這邊錢雖有,但也是不多,你先拿去,不夠的話再問我要好了。”

  見是活動的經費,阿瑞這才把錢接了過去,而後兩人再相談一會他才離了桂野裡。陳其美送完阿瑞,又回到客廳,對著客廳裡的人帶著歉意道:“人傑兄,實在是……”

  陳其美走開片刻,叫人傑的人倒是不以為意,只笑道:“沒事,沒事。滬上是非之地,英士你可要擔心啊!我此來其實是有急事的,現在法國人使壞,之前答應的一千萬法郎債券不肯發售,說是要通義銀行營業一年之上方可發行,眾股東見此都不肯再投錢進來而要撤股了。”

  人傑兄便是張靜江,同盟會在廣西舉義的錢有一大部分是他出的,但錢財終究有限,他就想到辦銀行籌款,而後在托法國匯理銀行代發債券,只是這事情卻是要黃了。

  “那找其他銀行代發債券也不行?”陳其美聽聞有一千萬法郎,忙的追問道下文。

  “洋人早就都是通好氣了,不光是匯理,其他幾家法資銀行我也去談過了,但都是一個口徑,要一年的經營證明,弄得現在股東們都要撤股停辦。英士,你若是有人,可要幫我勸勸他們的,若是這銀行能成,那以後的革命經費倒是無憂了。”連夜來找陳其美,張靜江確是很急的,他是想和陳其美一紅臉一白臉威嚇那些銀行股東。

  見他是這個意思,陳其美一時猶豫起來,他現在掛著滿清軍諮府第二廳的招牌,由革命黨轉身變成大清官員,氣派是蠻氣派的,但是手底下人卻不多。再說那良弼雖然委以重任,但私下裡還是提防著的,第七科的科員不少是滿清的死忠,使得他在滬上行事很是不便,只能在晚上以逛窯子的名義進租界。

  看見陳其美一時猶豫,張靜江深怕他不明白銀行的重要性,又道:“英士啊,這銀行可非比尋常啊。復興會能有今天的聲勢,那幫寧波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氣的。現在表面上看,這甬商和復興會毫無牽連,但是實際上天字型大小的那些產業,全是寧波股東。更有那滬上的證券股票交易所,也是他們辦的,股票漲一張、手續費收一收,那一年下來就是上百萬元啊。這些錢可是比走私煙土強多了。那煙土不說各地都在種,便是正宗的洋土,逃稅之後也才是只有四十兩一擔的收益,除去打點,要掙十萬元,那可就要賣幾千擔煙土阿……”

  張靜江絮絮叨叨,陳其美本覺得煩,但細聽卻是眼前一亮,道:“既然那天字型大小和那交易所如此掙錢,那告知滿清那不就是能斷其糧餉?”

  “這個滿清朝廷早就知道了,可知道又能如何,交易所辦在租界裡,天字型大小又集合著各大頭面人物的股本,不要說美國人英國人有股份,便是那滿清的親王,怕也是有錢在裡頭。只要他們沒有明著把錢捐給復興會造反,誰搞動他分毫。”張靜江說道這搖著頭,只為那些寧波赤佬叫好,一邊做生意一邊投機革命,兩不虧欠,倒不像他,為了支援革命,各國的店鋪都是賣了,滬上的房產業也賣了好幾處,真是虧大了。

  “英士啊。要想革命,錢是最重要的。現在靠中山先生籌款已經不能解決問題了,要緊的是把銀行辦起來,有銀行那發行債券也好,放貸也好,甚至……甚至破產之後捐款逃跑也好,都要有銀行才能成事啊。”張靜江難得的激動起來,雖然他曾把自己的想法寫了一份百餘字的電報發給孫汶,但是孫汶對金融的理解還只是停留在“單一稅制”和“漲價歸公”上,對其的通義銀行計畫並不支持,所以他便只能來找陳其美了。

  “人傑兄,你的苦衷我都沒白,我也會盡力想辦法促成此事。只是我現在掛的是滿清官僚的身份,身邊都是他們的人,行動頗有不便啊!你先不要急,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就一定抽出一些人去幫你勸服那些不聽話的股東。”陳其美道。

  見陳其美終於答應了此事,張靜江總算放下心來,他喝了一口茶再道:“你之前與我說要對付斧頭幫,我總感覺這不是妥善之法。打垮復興會最有效者,還是動搖其產業,沒錢他如何能買槍炮?如何能有軍餉?所以說打垮天字型大小是一則,打垮那個證券股票交易所又是一則。特別是滬上那個證券股票交易所,現在那地方人滿為患,日進鬥金,你想,若是有人在交易的時候,往裡面扔一顆假炸彈,哪會如何?”

  “假炸彈?”陳其美驚訝,“炸彈向來都是真的,怎麼這次要玩假的?”

  “在交易所裡交易的華人有,洋人也有。死了華人還好,要是傷到了洋人,那他們一定會嚴厲追查兇手。當今天下,除了革命黨會暗殺,還有誰會幹這事情?而這革命黨裡頭,除了我們同盟會會扔炸彈,那還能有誰?”張靜江可是對事情很是明白的,見陳其美低頭深思,再道:“錢市里的爭鬥像打仗,但又和打仗不同,錢市里的爭鬥除了要真金白銀的投進去,更重要性的是要打擊對手的信心和銳氣,一旦對方銳氣盡失,那那些跟風的散戶就會調轉槍頭,反戈一擊。交易所裡有炸彈,那便沒人再去交易,到時候我們、洞庭幫的席家、還有那一幫開錢莊的紹興人、再加上法國人,也開一個證券交易所難道不好嗎?”

  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張靜江之言只把陳其美給震醒了,這完全是另一條剿殺復興會之路啊。不料那張靜江再道:“再有,我聽說日本那邊已經研究出了怎麼造味精,若是那製造的辦法買來,那完全可以說服滿清商部,把天字型大小的味精專利給取消了。天字型大小每年靠著味精就要掙四五百萬洋元的利潤,屆時有其他的味精出來,那他們……昔年兩江總督端方曾提高鹽價打壓天字型大小,但那鹽才多少錢一斤,便是翻上十倍也動不了天字型大小分毫啊,但新做出一個味精來,方能真正將其打垮啊。”

  隨著對復興會越來越瞭解,陳其美也知道天字型大小才是復興會起家之本,這商號著實複雜,一開始就勾結著寧波那些洋買辦,所以才得以在滬上立足,而後為了自保,又拉著美國人入股,並為其背書,這才沒有在前年被滿清查封沒收,而現在,更是和盛宣懷的鐵廠勾搭在一起,上次趁美國股災,巨撈了一筆,使得那漢陽鐵廠不但完全擺脫了舊債,手上更是還有一筆鉅款擴大工廠,和洋人打交道以來,幾十年下來,中國唯有這次算是占了洋人的便宜。

  “人傑兄,那我們辦交易所能辦的起來?還有那味精,不是說從海裡撈出來什麼來再反復加工的嗎,那東西怕是很難造吧。”陳其美將信將疑的,只想著張靜江描繪的圖景,一邊想去實現他,一邊又擔心這做不到。

  “那虞輝祖幾個辦交易所的時候,滬上的商紳可是少有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雖然他們拉了很多人入股,但是大家都只是看在虞輝祖的面上湊了個份子。開始的時候雖然那交易所建是建的氣派,但是少有人去交易啊,只是到現在看到交易所這麼掙錢,大家才後悔當初沒有多投一點錢進去。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交易所的日常運作都是交給虞輝祖那幫寧波人在管,所以很多時候哪支股票掙錢?哪支股票虧錢?交易量交易價是多少?還有那包裝新股的發行,可只有他們在近水得月啊,別人就是坐在大廳裡也未必全知道這些交易的內幕。這錢市上,消息就是錢,他們獨佔在那位置上,結結實實的自己撈錢,你說其他人能不眼紅嗎?”張靜江紅著眼睛反問道,只把陳其美看做成是冤大頭。

  “現在有意向再成立一個交易所的人不少,特別是紹興那幫人,都是開錢莊的,現在被寧波人壓了一頭很不服氣;還有洞庭席家,想參與交易所的管理不成,也是有怨言的;那洋人就更不要說了,他們之前那個交易所只針對洋人,現在等華人的交易所火了之後也對華人開放,但他們拉不到新股上市啊。我的計畫就是先開通義銀行,而後發行債券,再拉著紹興幫、席家,還有洋人,另外開一個交易所。到時候兩家搶生意,那就要靠英士你了,只要你能攔得住的斧頭幫,那我們的交易所一定會火。”話說了太多,張靜江只覺得渴了,喝了口茶再道:“再有那味精,聽說日本大學教授早就研究了出來,只是因為天字型大小有專利,便不好生產。若是我們把那配方買過來,然後也開辦味精廠,只要官府不嚴查,那生意不會不好做的。到時候不要說賣天字型大小那樣的價錢,就算賣一半好了,那也能賺的盆滿缽滿的。”

  張靜江湖州絲家出身,對錢市或許時瞭解,但對於實業真是不太通了,但對陳其美來說,這完全是另開一面啊,期望滿滿之下便又和著張靜江商議諸事的細節。

  有人在打滬上股票證券交易所的主意,虞輝祖狂打了幾個啊切。旁邊看著張坤忙問道:“含章先生沒事吧?要不要今日就先看到這裡,明日再參觀也不遲啊。”

  身處熱帶雨林,這種地方染病或者被毒蟲叮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虞輝祖還是道:“我沒事,只是有些……有些著涼而已。我們這要是走了,那幫美國人不是會更以為我們是軟蛋啊。接著走,到了宿營地再休息!”

  看到虞輝祖堅持,張坤也不好再勸,按照計畫他們是可以只在裡約而不進入亞馬遜雨林的,但是這畢竟涉及到幾千萬、甚至上億兩白銀的投機生意,他們又不得不親自來看一看。

  他們其實只在執行楊銳指使的橡膠投機計畫,這個規模可是要比前兩次大多了,現在倫敦交易所的橡膠價格只在兩先令,而後按照商業部對美國汽車行業,其實主要是美國福特汽車公司對橡膠製品需求的預估,兩年內橡膠的價格將要翻十幾倍、甚至上百倍。美國的福特汽車公司大家還沒有去,但是在南洋轉了一圈之後,幾個人又跑到南美巴西來了。

  世界上橡膠的原產地就是在南美的亞馬遜河流域,這個地方有無數的野生橡膠林,其中又以巴西和玻利維亞邊境的這一塊十八萬平方公里,叫做阿克裡地區橡膠產量最豐,在03年玻利維亞和巴西簽訂最終協議之後,開發這一地區的最後一個問題解決,一條長兩百二十七英里的長的鐵路已經在規劃籌建,一旦該條鐵路建成,那麼雨林裡的野生橡膠將源源不斷的運往美國,南洋橡膠獨佔世界橡膠市場的趨勢將被打破,相信此消息一出,再加上聯合美國那些銀行家投機商一起操作,那麼股票價格將應聲而落。

  整個橡膠股票將有兩個投機機會,一個是現在就買漲,而後坐等收錢,再一個就是後期的時候買跌,把那些湧入股市的熱錢收割過來。當然,這中間關鍵之處,除了美國福特等汽車公司對橡膠的需求之外,這條命名為馬代臘-馬莫雷的鐵路也是關鍵。掌握鐵路的進度,那就掌握了橡膠市場漲跌的進度,非常時期,還可以用一些辦法讓鐵路不能按時完工,或者提早完工,這一切都看實際需要了。

  張靜江認為打垮復興會要從金融上著手,同樣的,楊銳也認為要想打垮滿清,也是要從金融上著手。通過橡膠股票把整個中國的流動資金都套進去,然後讓它變成烏有,那麼失血的國民經濟就會停擺,到時候清末就會變成明末,白銀緊縮之下,再加上水災、濫發銅元紙鈔所造成的輔幣膨脹,各地的民亂將會越演越烈。一個腐敗的滿清或許很難倒下,但一個失血的滿清將會器官衰竭而死。雖然因為股票風潮外溢的白銀中將有一半是便宜洋人的,但剩下的那些錢,足夠支付舉義的軍費和國家穩定的前期資金了。

  站在復興會的角度,這是損人利己的好事,站在中國的角度,這則是損己利人的壞事——不阻止悲劇發生,還要和洋人勾結,為虎作倀。虞輝祖聽聞這個計畫是否決的,但是楊銳的長篇電報又把他說服了,楊銳的理由是每年外流的白銀有兩億多兩,這些錢即使靠華僑的一億多僑匯也不能補足,現在讓洋人得了幾千萬,總好過他們每年得兩億。虞輝祖受到電報覺得有理,不過在後來股票崩盤那一日,他卻完全否定了之前之所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1:00

第075章 七傷

  似乎終於要到目的地了,最前頭的嚮導美國人鮑爾轉過身用他滔滔不絕的美語說道:“聽著,夥計們,你們將要見到的將是珀西瓦爾•法誇爾先生,他是一個大人物,來自美國的賓夕法尼亞州,耶魯大學的畢業生,他之前還是紐約州議會的議員,不過現在他現在已經比議員更加舉足輕重,整個巴西,不,整個南美都有他的生意。先生們,既然你們有大量的勞工,那完全可以和他做生意,現在正在修的這條鐵路就需要許多許多的工人……哦,忘記告訴你了,法誇爾先生來自一個貴格爾教會家庭,知道什麼是貴格爾嗎?這是……”

  就在裡約低價請來的這個美國嚮導是個殘廢,他自稱自己以前是馬代臘-馬莫雷鐵路上的一個管事,當然,管事為什麼會被鋼軌壓斷手不是虞輝祖考慮的問題,關鍵是他能把自己帶到這邊來,然後讓專業的鐵路修築人員去判斷看看這條不太長的鐵路什麼時候能夠完工。

  “我們有必要見一見那個法誇爾嗎?”張坤對那個愛吹年有愛嚷嚷的美國嚮導沒有好感,一個乞丐模樣的人卻老是以外自己是一個大人物,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有必要。”虞輝祖還沒有答話,隨同兩人一起過來探查鐵路施工進展的季潤之便搶先說話了。“熱帶雨林裡修鐵路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各種疾病、猛獸、土人,還是水災都會延緩鐵路施工的進程。我必須去看一看,和那些工人聊一聊,才能知道這條不長的鐵路到底要多久才能修通。”臨末,他又看著虞輝祖和張坤說道:“兩位老爺還是在這裡等吧。但是要先和那個法誇爾談好,最好找一個藉口,讓我可以帶著人去鐵路施工現場看一看。”

  季潤之是個華僑,居然也是學建築的,不過華人的建築師向來不被洋人認同,是以他只為三藩市市政府設計過一個公共廁所,之後便被洋大人無情的開革了,飽受屈辱的他只能是投奔陳宜禧的鐵路公司,在人才稀缺的中國,他這個不吃香的建築師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雖然不知道老闆們要幹什麼,但探查整條鐵路施工進展以及判斷鐵路何時完工,對他來說還是不難的,更何況據聞鐵路施工隊伍裡就有不少華工,鄉里鄉親什麼消息都探查得到。

  “不,我的人要去瓜雅拉米林,只有從橡膠林開始,他們才能核算出南美橡膠的真正成本。”和虞輝祖純屬好奇來打醬油不同,處事慎密的張坤非得要親到產地來看一看、算一算才放心。南洋他是看過來,南美這邊也不能放過。

  “要看就一起去看看。”虞輝祖也才四十歲出頭,正值盛年,到了寶山哪有不進去看看的,他說罷去看,忽然看見最前面的鮑爾跑到幾個美國人中間,對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美國人就說嘰裡呱啦的開說了,那樣人四十多歲,看他的氣勢,還有他身邊那些荷槍實彈的護衛,虞輝祖頓時明白,這應該就是那個大人物法誇爾先生了。

  鮑爾和法誇爾一通話說完,便裝模作樣的對著虞輝祖幾個一揮手,示意虞輝祖他們過去。虞輝祖等人沒有講究,在作揖介紹之後,來自紐約的大人物法誇爾說道:“先生們,你們來的正好,我想要人,想要很多很多的勞工。我希望你們能儘快的把人給我運到這裡。這些工人不但會有優厚的報酬,他們還能在鐵路沿線獲得土地,知道嗎,土地,只要他們願意並且足夠的勤勞,他們會成為一個富有的莊園主的。”法誇爾並不專心的對著眼見的中國人說了這麼一通話後便走了,不過為了讓中國人召來勞工,他走之前又留下一句話,他指著身邊的另外一個白人說道:“這是威爾斯先生,具體的問題你們可以找他談。”

  被法誇爾視為無物的虞輝祖一干人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出國以來他們已經明白,只要是黃皮膚,同時留著有別於日本人的大辮子的中國人,那麼所受到的待遇就是極為惡劣的。法誇爾一走,季潤之便上前去和那個威爾斯先生交涉,提出要親往施工現場看一看,威爾斯先生開始對此並不同意,但之後卻忽然同意了。因為他發現這些中國人確實很想去現場看的,即便他拒絕他們也可以偷偷的去,鐵路就是順著馬代臘河修的,因為河流洶湧湍急,這才只能造一條鐵路,以使可以出海的韋柳港和邊境的瓜雅拉米林相連。

  馬代臘-馬莫雷鐵路在後世被稱為惡魔鐵路,官方統計上,近三萬人的鐵路修築工在完成鐵路之後因為各種疾病、意外、襲擊等等死了六千多人,但實際死了多少人天也不知道。現在雖然鐵路只開工一年多時間,但是其中的種種慘狀還是把虞輝祖等人嚇著了,即便是在三個月之後在美國紐約的郵輪,鐵路沿線僻靜處那一個個無名的墳墓還是讓諸人心有餘悸。

  “即使鐵路強制性修築下去,沒有三年以上的時間也難以完成。”在郵輪的獨立艙室裡,季潤之介紹完他所知的一切情況之後,下了這麼一個結論。其實他說的很對,三藩市的公共廁所並不能代表他的專業水準,實際上這條是在1912年通車的。

  “三年?”張坤聽著他的判斷,知道如此說來那計畫中楊銳的推斷未必正確了。在楊銳描述的計畫裡,二年之後橡皮股市就會崩潰,結合這個情況,那就是說市場不是因為鐵路修通而崩潰的。當然,只要這條鐵路一直在修築,那麼投機商們也可以製造一些假消息讓股票市場看跌,從而最終使市場崩潰。其實只看穿越小說的楊銳也並不太明白清末橡皮股票風潮的原委。據實來說,華人極重的賭性、過高的期望以及滿清官府的內鬥才是最終促使市場崩潰的主因,而馬上要修通的馬代臘-馬莫雷鐵路和美國在1910年出臺的限制橡膠消費政策所引起的橡膠價格下跌,只不過是誘因而已。

  “是的。確實要三年以上,甚至四到五年時間,除了工人大量死亡帶來的效率低下之外,雨林裡的漫長的雨季也是鐵路難以修築的重要原因。很多修好了的鐵路一旦遭遇洪水,路基往往是一沖即毀,然後施工隊又要回頭去重填路基,甚至是另選路線。這鐵路真是……”季潤之使勁的搖搖頭,雖然他也很想幹那種宏偉的工程,但是這條雨林裡的鐵路即使交給他,他也修不下去,這實在是太過悲慘了。

  “好了。你的意見我們會好好考慮的,這些資料也會再好好的研究一下,如果有什麼問題,會再問你的。”張坤說道。看見小老闆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季潤之點點頭便出去了。

  “若是要按照計畫裡的那樣操作,還是要依靠市場本身的狂熱啊。”季潤之走後,沉思過後的張坤說道。“特別是盛宣懷那邊,是一定要阻止他事後託盤護市的,不然市場不會徹底崩潰,只會小幅度下降,這樣計畫就難以實現了。”

  “憑藉在鐵廠股票上的操作,也許可以把他拉到我們這邊來,一起投資橡膠公司股票發財,但是要他後期拋售股票,以他現在的郵傳部尚書的身份,還有載澤控制的財政金融那一塊,這樣做怕是很難吧?他們沒有理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虞輝祖雖然並不管理天字型大小的具體業務,只混跡於官商中日久,對朝中各派的情況和勢力範圍他卻是很清楚的。

  “行健啊。難道我們現在在南洋那邊建了幾個皮包公司,再加上馬上就囤積橡膠公司股票,賺的錢還不夠多嗎?為何非要橡膠股票崩盤呢?”虞輝祖想到計畫的困難,不由得再舊話重提,他只想拉高股市,但不一定要股市崩盤。

  “含章先生,實際上到時候投機橡膠股票的銀子不光是各大錢莊的,還會滿清朝廷的銀子,不把這些銀子套進去,然後讓它們蒸發掉,那滿清朝不可能失血的。還有,不把那些錢莊打垮,建國之後的金融體系就無法控制。只有股市徹底的崩盤,大部分錢莊倒閉,我們才能借此良機整肅金融市場,而後才能填補金融上的漏洞啊。也只有堵住漏洞,洋人的銀行才會被堵在租界裡。”張坤很是殺伐果斷,並對楊銳的計畫做了一個根本性的更改,那便是打掉所有復興會體系以外的錢莊,因為這些錢莊除了依靠滿清的源豐潤錢莊和義善源票號外,其他大多都是外資銀行的潛在分支,正是有他們存在,滙豐等外資銀行才能經營中國內陸。

  “行健啊!這可是要死人的啊。還有那些順帶進來的正經人家,股票一旦崩盤,他們可就沒有活路了啊,到時候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虞輝祖搖著頭很是感歎的道,二十多年前胡雪岩那一次倒賬風潮,死的人可不在少數,他那時年小,但卻還是記得的。

  “含章先生,一國哭不如一地哭,年年哭不如一年哭。即便是死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坤寒著臉,他完全明白事情的後果,但是卻有諸多的理由讓他把計畫貫徹執行下去。

  “好吧!你說吧,具體應當怎麼做?”虞輝祖道。

  “等南洋的橡膠公司,還有我們手上的股票吃的差不多之後,我們便炒作橡膠股票,讓各大錢莊進入股市,然後讓美國政府還有法誇爾的公司,在股價最為狂熱的時候發佈一些不利的消息,打壓橡膠股價以造成股市動盪。為了防止盛宣懷護盤,我們除了要使滬上的外資銀行對其斷援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聯合載灃這些帝党在此時嚴查郵傳部和戶部的帳目,抽斷盛宣懷等人的後續資金,讓他沒有錢護市。”一個新的操作計畫在張坤的言語中展現,弄得虞輝祖很是看了張坤幾眼,他不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還是張坤故意而為之,他知道,張坤之的父親可就是因為胡雪岩之事而身死的,而胡雪岩垮臺那就是因為盛宣懷。

  看出了虞輝祖的疑惑,張坤說道:“含章先生,如果載澤做了內閣總理,那為了穩定經濟,盛宣懷是不會眼看著股票崩盤而無動於衷的。只能是讓帝黨那些權貴草包打擊載澤,以收權于中央的名義從內部嚴查戶部和郵傳部、大清銀行的帳目,這股市才會垮掉。”

  “可載澤等人是親美的,而帝黨那般人卻是親德的,美國政府要是不發佈不利消息呢?還有即便是我們花錢收買了美國官員,推出了什麼對橡膠不利的政策,你就不怕美國那些銀行借錢給盛宣懷穩定股市嗎?即便是他在滿清政府內收不到錢,他不是還有個鐵廠嗎?以此為抵押向任何一家銀行貸款怕也是不難吧。”虞輝祖終於理智起來,指出張坤計畫裡的諸多漏洞,他想看聽聽張坤是怎麼彌補這些地方。

  “美國政府並不擔心,先不說總統是誰,但是以羅斯福現在的民望來看,下一任總統一定和他有著密切的關係,載澤可以承諾美國人的,光緒和載灃同樣可以。即便是大家都收買不了,法誇爾這邊修到一半的鐵路,也可以從半途就開始運營,我們可以請記者對那滿載生膠的火車拍照,便是讓法誇爾宣傳鐵路已經通了也未嘗不可。美國的銀行對盛宣懷的貸款也是可以阻截的,這種貸款對於銀行來說除了有高昂的利息之外,並無其他任何的收益,特別是他們發現盛宣懷將要倒臺,那就更不會借錢給他救急了。而最後,盛宣懷若是用鐵廠的股票做抵押,含章先生,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剛好讓盛宣懷陷入一場極大的官司呢?到時候法院判定鐵廠的資產不得向外抵押的話,這最後一條路他可是要斷了。”計畫早就在張坤的腦海裡想了不知道多久了,是以這些措施他一口氣便說了出來,然後看著虞輝祖不說話。

  “大清的衙門也可以像洋人的法院那樣發佈禁止令?”虞輝祖還是覺得事情很不好辦,於是又問道。

  “含章先生,我們可別忘了,這鐵廠裡面可是有洋人股份的,按照治外法權的慣例,這官司不是由滿清的衙門審理,而是將在租界裡的公廨裡面審利,在那裡,自然用的是洋人的法律了。一旦公廨發出禁止令,那麼鐵廠的股票和資產,盛宣懷是沒有辦法拿出來抵押的,甚至如果案情重大,他的其他財產也會被法院禁止。”張坤說道。

  “其他的財產?”虞輝祖再問道:“你準備用什麼藉口把盛宣懷的其他財產也禁止?”

  見虞輝祖終於問道這個問題,張坤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只能是告他侵吞股東及滿清政府財產,從無到有把鐵廠從公家的變成自己的。不過這案子真正查起來,前年在紐約股市投機的事情,就不知道盛宣懷會不會當庭說出來,一旦如此,那鐵廠從紐約股市套出來的那幾百萬美元之事也會在審理之列。”

  見張坤居然提到前年紐約股市套錢之事,虞輝祖立馬站了起來,急道:“這麼說來,那天字型大小豈不是會牽連其中?”

  “含章先生別急,”張坤忙道:“天字型大小還有通化鐵路早就在美國股市上市了,而且那鐵廠在美國上市上的晚,更是重新註冊一家經紀公司幫鐵廠承銷股票的。即便盛宣懷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我們算計美國人的事情說出來,也不會牽扯到天字型大小這邊。而且,照實際判斷,他也不會把事情鬧到那個地步,一旦這事情當庭說出來,盛宣懷就是賣國,他雖已經年老,但是家小可都在滬上啊。即便是滿清把他名下的鐵廠股份沒收了,但考慮到紐約股市他確實是為國增利了,對他那最多也是革職查辦而已。一旦引爆前年紐約股市之事,那他可就……”

  張坤言語到此,虞輝祖已經完全明白了張坤的意思,要想股市崩盤,除了炒作一些不利消息,更重要的是幹掉可能會護盤的盛宣懷,而要幹掉盛宣懷,那就是把他昔年怎麼空手套白狼把漢陽鐵廠由公變私的事情抖露出來,給帝黨提供打壓載澤的炮彈。虞輝祖記得,當初可是張坤極力的贊成盛宣懷MBO收購漢陽鐵廠股份的,操作也是他和謝韜甫聯手做的,莫不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策劃今天這事情了?

  虞輝祖越想越覺得張坤心黑手辣,只看了這個文文弱弱的年輕人幾眼,便讓他出去了。他現在對這個代號為“七傷”的計畫很是清楚了。七傷七傷,不就是復興會宣傳部出的那小說說部裡的七傷拳嗎,這拳誰都傷到了,只是好到了洋人和復興會,還有張坤,如此,他家仇也算是得報了,那被判定侵吞朝廷財產的盛宣懷,便是不死也離死不遠了吧。

  從巴西到美國的路程並不算遠,一周之後,虞輝祖幾人便到了紐約。此時在美國坐鎮的虞自勳和從歐洲過來的王季同都在碼頭上行迎接他們。眾人在碼頭上略作寒暄之後,便驅車到了天字型大小的紐約總部,第五大道的某棟無比氣派的辦公樓。

  虞輝祖早前是來過紐約的,但是那是在好幾年了,此次再來,只見各處都是蓋摩天大樓,他坐在馬車裡探出頭望去很是感慨了一番,不過在短暫的休息之後,他初到紐約的歡喜被王季同和虞自勳的凝重代替了。

  “含章兄,現在革命成功在望,我們很是擔心竟成不會做華盛頓而成為拿破崙啊。”安靜的書房裡,看著不語的王季同和有些莫名的虞輝祖,虞自勳如此啟動了話題。

  “啊……”虞自勳的話很是讓虞輝祖驚訝,他想不到被請到書房來是討論這件事情的,“自勳,竟成……竟成不是那樣的人吧?”

  “不管竟成是怎麼樣的人,不管是不是竟成在領導復興會,會長的權利都是要受到制約的。絕對的權利導致絕對的腐敗。現在因為革命還沒有成功,所有會員還有積極進取的精神,可一旦我們得了天下,沒有制約的政府最終還是會變成和滿清朝廷那樣腐敗的。”虞自勳顯然已經從成紐約市立大學的法學院畢業了,洋人的那一套權利制衡術他已經很是瞭解。

  虞輝祖看了一眼不說話的王季同,再看著虞自勳道:“自勳,現在竟成為了革命可是在國內的山溝溝裡吃苦啊,我們不能在背後做這種事情,這,這一旦不好可就要自毀長城啊!”

  看到虞輝祖完全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虞自勳正想開口間,王季同卻是說話了,“含章兄,我們不是要篡權,我們只是覺得現在竟成的權利太大了,需要對他進行制衡。華盛頓之所以是華盛頓,那是因為有他成為華盛頓的外在環境,依靠人的品德和信義是不能作準的,我們現在是在革命,是為了一個國家的復興,竟成即便是有再大的功勞他也得被一些東西給監督著,不然我們不是在救國,而是在亂國。”

  王季同的話稍微讓虞輝祖安了一些心,但他還感覺自己背上涼颼颼的,更覺得手腳發軟,他只埋怨著虞自勳這個同鄉,這樣的事情幹什麼非得拉上他啊,他又不是復興會的七大常委,他只是一個名義上執掌天字型大小的掌櫃而已,他能有這個位置,也不過是會內的安排而已,除去會內安排的那個管理團隊,他根本不能有效管理天字型大小的日常事務。

  或許是知道虞輝祖所想,虞自勳道:“含章兄,你執掌著會裡的實業,日後革命成功管的也會是商部,這個部門非同小可。只要你同意我們的觀點,那制衡一事就好辦了。”

  見虞自勳很是熱切的看著自己,虞輝祖垂下眼睛,而後再問道:“憲鬯那邊怎麼個意思?他若是同意此點,那我也同意。”

  早知道虞輝祖會問鐘觀光,虞自勳笑道:“憲鬯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同意,但也沒有表示反對。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竟成做的是一心一意為國家好,那他要做任何事情我們都贊同,若是要竟成的行為會有損於這個國家,或者想著獨斷專橫,那麼憲鬯就會和我們一樣反對。”

  虞自勳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他的話只讓虞輝祖想到了手上的“七傷”計畫,這其實就是一個損國損民的計畫,但是從理智上來說,要想癱瘓滿清的金融體系,斷絕滿清朝廷的錢脈,卻唯有如此。想到此他笑道:“那你怎麼去評判什麼是有利於國家的,什麼是不利於國家的?有心插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大家和竟成也處了這麼多年,他做的哪一件事件不是為了革命?又有哪一件事情是能以常理度之?天生竟成,而革命有望!天生竟成,而中國有望!只要國家能復興,百姓有飯吃,即便是竟成當了皇帝又如何?我不相信竟成會比光緒昏庸,也不想相信他會搞滿人那一套專制,這天下終究是要君主立憲的。你們啊……,今天的事情我就當不知道,你們好之為之吧!”

  虞輝祖說完這段話便出去了,看到他如此虞自勳一時手足無措,而王季同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道:“我擔心就是含章兄這種對竟成的無比信賴,若是大家都是這幫盲目相信竟成,那國家一定會亂,因為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是對的,竟成也不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1:00

第076章 一天

  自從被捕之後,王季同負責的內務工作就全部被楊銳接管了,其出獄雖然一直被滿清的偵探跟到歐洲,但想轉回滬上的時候卻被楊銳安排在研發事務上,理由是鐘觀光身體不適,需要他協助幫忙,不過這個安排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他的,而是等他在德國呆了一段時間詢問楊銳自己如何安排之後,才被如此囑咐的。

  復興會除了會務、軍務、商務這三塊極為龐大的系統之外,研發體系也慢慢越變越大,早前只有無線電實驗室、日化實驗室、電池實驗室、冶金實驗室、電解實驗室、內燃機實驗室,但現在又增加光學實驗市、石化及煤化實驗室、電力實驗室、磁力實驗室、感測器實驗室、高分子實驗室、原子實驗室、製冷實驗室、潛艇實驗室,這些實驗室多者幾十人上百人,少者十幾人,都是重點保密單位,主要分佈在德國、美國以及滬上和通化。因為當下科技最發達的地方就在歐洲,是以德國實驗室的編制最為龐大,也幸好有同濟大學堂裡的學生,以及在德國的諸多留學生,這麼多實驗室才能支撐起來。

  研發管理工作交給了鐘觀光、王季同以及徐華封,商務工作交給了虞自勳和虞輝祖,會務和軍務則是由楊銳、章太炎還有謝纘泰負責,但謝纘泰本身就能算是半個委員,因為加入的晚,所以一直在負責外交,而章太炎一心研究國粹理論,很多時候是不問世事的,更不要說制衡楊銳,便是批條子給錢很多時候也出錯,畢竟他對具體的工作並不清楚。既是如此,那會務和軍務則全部落在楊銳的手上了。

  這樣的局面,王季同就很不放心了,在杭州舉事之前,王季同擔心浙江人在復興會裡佔優勢,從而導致內部失衡,所以極力支持楊銳娶程莐,但自從楊銳和程莐成親以後,他發現有不少華僑被安排到了復興會的培訓班或者去了各國留學,這些人少有進軍校,多數是從商或者從政,如此看來,楊銳是想借用這些華僑打造自己的班底了。雖然研發這邊以後還是會掌握在徐華封和他手裡,但浙系這邊的商務事宜將被這些華僑慢慢的轉接過去,加上楊銳本身就占優的軍務,那他革命成功之後便是會務、政(商)務、軍務一起抓了。復興會的七人委員會雖然有制約機制,但是當下面的骨幹人員都是楊銳的人之後,那委員會上便是六對一也拿楊銳沒辦法,到時候下面的人一定是服從楊銳的命令而不是服從委員會的命令。

  王季同雖然沒有坐過官,更沒有和虞自勳一般在紐約市大法學院裡面進修西洋律法,但是官宦之家出生的他,權力的制衡是早知的。一旦會、政、軍裡面都是楊銳的人,那他便離拿破崙更近了一步,離華盛頓更遠了一步。拿破崙不好嗎?王季同並不覺得拿破崙不好,反而覺得他是一個英雄,他雖矮小,但華盛頓與之想比,才是真正的矮小。只是,拿破崙的偉大在於他本身,而華盛頓的偉大則在國家本身。如果說因為法國大革命舉義者本身的對外擴張性,使得歐洲他國組成了反法同盟,與法國多次戰爭,那復興會宣揚的愛國主義和現在實驗室的那些研究項目,則完全可以明證楊銳其實一直在潛心準備一場戰爭。

  王季同是實驗室的管理者,根據研究任務表,對比早前的那些實驗室,後期成立的實驗室主要研究的就是軍用技術,比如噴氣式發動機葉片冶金、紅外線感測器、鐳射測距儀、磁控管及顯像管、最為可怕的是原子實驗室裡某種毀天滅地的炸彈,這些東西都不是用來治國的,而多是用來戰爭的。革命成功之後中國最要是的休養生息勵精圖治,而不是親兵黷武,感受到楊銳的謀劃,王季同對楊銳極為不放心,瘋狂可以使國家崛起,但更會使國家毀滅,王季同寧願楊銳如華盛頓那般矮小,也不願中國如法國那般在革命之後開始接連不斷的戰爭。帶著這樣的心思,在說服鐘觀光不成,他以管理美國實驗室的名義來到紐約,和虞自勳相談之後又想做虞輝祖的工作,只是虞輝祖畢竟年齡太大,又是一個書生,西洋共和的三權分立之說他沒法接受,而中國極為古老陰暗的平衡之術他也不通曉,是以爭取商務這塊支持的計畫算是泡湯了。

  安靜的書房裡,王季同說完“竟成也不能”的時候,很是無助的虞自勳問道:“小徐,那我們如何是好啊?莫不是我該親去柏林,與憲鬯好好談一次?”

  “憲鬯的心思我是把握不透的。”想到那次談話中鐘觀光一言不發,王季同一點底都沒有。“那時候我可把什麼話都說,更是明說這不是爭權奪利,還承諾若是大家會一起制約竟成,只讓他管軍務,那我寧願去廟裡出家當和尚,絕不出來做官,也不管會內的任何事務。可就他就是沒反應,只告訴我他知道了。”

  “哎!憲鬯是這個脾氣,小事決斷快,大事很是猶豫,即便他覺得事情是對的,也要火燒眉毛才會定主意。”虞自勳聽得只是扼腕,他和鐘觀光是同鄉,對於他的性格很是瞭解,只覺得鐘觀光是老毛病範了。“哎!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少了,孑民又還在牢裡,若是他能平安出來,那事情就好辦了。”

  虞自勳提到蔡元培,王季同心中想過也只是搖頭,復興會說到底有兩個校長,一是愛國學社的校長,這是孑民,帶著諸多學生從南洋公學退學,甚得人心,再是南非軍校和滬上培訓班的校長竟成,帶領大家開展革命,從無到有建設建設復興會,聲望卓著。其他幾個人像他、自勳、枚叔都只是當初愛國學社的先生而已。要想制衡竟成,孑民是最好的人選。只是他現在京城牢裡,雖免死罪,但誰知道後面會怎麼樣,一旦復興會大舉義的時候兵臨京城,那滿清會不會殺了他祭旗也未可知。

  “為今之計,還是得從兩個方面想辦法啊。”王季同心中想了種種,回過來說道:“其一,下一次委員會開會的時候,我將會提議成立一個專門營救孑民的工作組,不說能孑民救出來,但是最少要護得其安全。”

  唯有孑民能制衡竟成,這是王季同和虞自勳的共識,虞自勳聞言就是點頭,道:“好!這事情可以我來提議,督促會內專門抽人組織營救小組。”

  “不,你還有其他的事情,提議還是我來吧。”王季同道:“另外一件事情,只能指望在那個小孩子身上了,你常駐紐約,正好可以多與其親近親近。”

  見王季同說到朱寬肅,虞自勳道:“朝鮮來的那幾個太監宮女正在教他,我時不時也會去看看他,上次他被竟成嚇過之後,現在倒是聽話了,他本來就是個聰明懂事的人啊。”

  “竟成嚇過他?”王季同也見過朱寬肅,但不知道楊銳和這個小孩的事情。

  “是的。那時候他一直鬧著要回家見父母,我們都勸不住,竟成就對他說不聽話就把他扔海裡去喂魚,他被嚇了一跳才跟著那幾個太監宮女學東西的。”虞自勳對這個真正的前明宗室貴胄向來是友好的,可想不到楊銳卻只是把他當棋子,這讓他很是驚訝。

  “哦……”王季同想不到還有這事,想了一會再道:“朱寬肅算是第二道鎖了,萬一孑民不測,也就唯有他能制衡竟成了,只是要做到這一步他必定要有過人的聲望。”

  虞自勳有些不明,道:“何謂聲望?”

  “等革命成功,我們再把朱寬肅從角落裡翻出來,那他毫無聲望而言,更對革命無些許功勞,只是坐享其成而已。所以我們要改變一下計畫,最好是把整個復興會歸在他的名下……”王季同說完這條,只看到虞自勳吃驚的臉,再細道:“也就是整個復興會的革命都是他支持策劃的,復興會就是竟成按照他的旨意創立的,復興會能有那麼多錢財來支持革命,也就是因為他動用了祖先遺留的寶藏……”

  王季同越說虞自勳越是心驚,這完全是讓那個朱寬肅把復興會,不對,把楊銳的功績全部抹殺了,他不待王季同說完,便打斷道:“這麼宣傳,竟成一定不會同意的,再有,復興會的會員那邊如何交代?他們現在以為竟成就是領袖,可怎知竟成後面還有個岷王,你讓大家怎麼接受?”

  虞自勳說著說著只覺得的腦袋生疼,這完全是對復興會革命史的徹底顛覆,他在心裡難以接受這點,有功可以不居,但有功不能不認啊。王季同看著他的樣子只是漠然,好一會才說道:“只有在領袖的背後還有一個領袖,那現在的領袖才不會被神化,竟成可以有名望,但是不能有權力,可以有權力,但是不能有名望。不然,整個國家會瘋了的。復興會可以是竟成創立的,革命也是他帶著大家幹出來的,但是這一切都必須說成有朱寬肅的支持,也唯有這樣,朱寬肅才有不低於竟成為的威望。”

  “可那朱寬肅吃飯的錢都是我在付,他怎麼就對革命有貢獻了?”虞自勳還是在心裡接受不了來了一個莫名搶功勞的,他在房間裡走了幾步之後仍是氣呼呼的說。

  “你忘記印度那批東西了嗎?加上寶石那可是有二十多噸,現在英國人滿世界追查,這批東西即便重熔也無法出手。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批東西說成是前明皇室遺留的,等革命之後我們假裝從南京城裡挖出來。有這批東西在,那革命前把復興會的資金來源說成是由前明皇室提供,也不會有多少人懷疑了吧。這樣既給這批東西的來源找到了說法,又提高了朱寬肅的聲望,可謂是一舉兩得。”王季同道。

  聽聞王季同的說辭,虞自勳微微冷靜了下來,道:“小徐你是想把皇權重新樹起來,就不怕有心人把朱寬肅重新推上皇位嗎?”

  “不。朱寬肅聲望再怎麼高都不可能登基的,更不可能掌權,這點和昔年我們計畫的一樣。我只想讓讓他有一個極大的聲望,如此天下可以說是竟成帶著大家打下的,但也能說是岷王殿下支持著復興會,然後打下天下的。竟成以後大權在握,但他權力再大,也不能比岷王更有聲望,如此,即把他有什麼想法,那也定會有個顧慮。”王季同道:“還有,南非那支軍隊竟成說劃為禁衛軍,那以後裡面的政委就要全部裁撤,或是由非復興軍系統的人接手,不能他聽竟成的命令,得變成真正的禁衛軍。”

  “這……那要禁衛軍聽說的命令?”王季同思慮甚周,虞自勳實在想不到這支軍隊怎麼安排。

  “聽國會的,”王季同道:“或者叫做議會。這支軍隊只負責議會以及皇室的安全,不聽命於軍事委員會下的參謀部。以後的京城就是它的防區,軍事委員會若是要對議會或者皇室不利,有這幾萬人最少不會被一鍋端了,禁衛軍要想篡權,那也要顧慮京城之外的復興軍。”

  虞自勳看著王季同很是目瞪口呆,他大聲道:“一國兩軍,你就不怕亂政?”

  “不怕!洋人說三權分立,我說權力制衡,這便如陰陽之道,竟成處陽,那我就守陰,陰陽調和,方能萬物相濟。再說兩軍如此一大一小,實則是亂無可亂。說真的,我不怕亂政,我只怕政變。”王季同道,他說到政變的時候,目光很是深邃。

  “那要是竟成進京被禁衛軍抓了呢?”虞自勳笑了半天,忽然反問道。

  “禁衛軍只是保護皇室和議會,抓竟成幹什麼?一旦抓人,京城外面的復興軍可是要馬上打過來的。再說,也不是說他不能有貼身護衛,一旦有變,那些人總能護著他發出電報吧。復興軍圍著禁衛軍,禁衛軍又圍著竟成的貼身衛隊,如此該是萬無一失了吧。”王季同道。

  談話在一時中斷了,虞自勳覺得王季同說的有些有道理,有些又覺得沒有道理,特別是他所說禁衛軍的佈置,更有些匪夷所思,但再想又覺得楊銳以後的權力確實是極大的,他是復興會的會長,再是新設的軍事委員會的會長,最後一旦變作國家領袖,那可以說所有的權力都在他手上。王季同想的只是中國式的制衡,即讓楊銳有所顧慮,但難道不能按照西方那樣三權分立嗎?或者硬性規定國家元首只能做多少年。虞自勳想到此,腦中卻忽然閃現出去年楊銳上次和他說的排隊分飯例子的結論:在一個人與人不能相互獨立的國家,程式上的公平是沒有辦法保證實際上的公平的。

  “救孑民是應該的,再有幫著朱寬肅提升民望也有必要,但不能抹殺了復興會還有竟成的功績,至於那禁衛軍,我還是在想想吧。”糾結到最後,虞自勳如此說。

  虞自勳王季同在書房裡接著密謀,虞輝祖這邊卻回到居室休息了。郵輪雖然舒適,但他還是覺得腳踏實地的好。正如他在書房裡說的那樣,他一覺醒來就把昨天的事情徹底忘記了,翌日的白天他就讓虞自勳安排去底特律的車票,他是要和張坤親自去那家名叫福特的汽車公司看一看的,按照簡報,這家公司去年銷售了八千多輛汽車,在全美的汽車公司中名列前茅。當然,按照簡報上的資訊,這家汽車公司之所以這麼成功,是因為它的汽車比其他公司便宜,每款車的價格都在一千美元以下,而不是兩千。

  “我們現在是他的供應商,他的汽車裡面用的乾電池都是我們做的。”劉鴻生面對著大掌櫃一點也不拘謹,很是為自己管的乾電池業務自豪。“要參觀的話我想福特先生會同意的,但是他估計沒有時間接待我們,他一向很忙。”

  “其實我也只是想看看而已。”虞輝祖說到,他見過修鐵路,見過大鐵廠,見過火柴廠,但是那汽車是怎麼造的,他還是很好奇的。

  “那我那是去安排。”見大掌櫃執意要去看,劉鴻生只好馬上去安排了。據他所知,今年福特公司搬了一個新的工廠,就不知道現在那邊有沒有開工。

  張坤早就做過福特公司的車了,他對造汽車也是挺有興趣的,只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韜甫,還是說說這邊的情況吧。計畫滬上那邊已經開始了,但是資金還要差六百萬兩左右,這些錢只能是從你這邊想辦法。”

  “六百萬兩?”謝韜甫道。04年的日俄國債、06年的紐約股市,兩件投機生意坐下來,叫他已經上了癮,現在隔這麼久才有大計畫,只讓人等的心焦,不過更心焦的還是這一次炒作橡膠股票,根本就沒有多少自有資金。“滬上的銀行裡難道就不能解決這些錢嗎?前年紐約股災之後,美國這邊的資金都是很緊,六百萬兩借下來還是有些難度的。而且這麼多錢,動作太大,那些洋人怕是要跟風啊。”

  “滬上也會籌錢的,但是那些錢要在前期投入到股市,而且還要拿錢南洋開種植場。這六百萬主要是後備資金,一但情況有變,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洋人跟風倒也不怕的,這錢不是一開始就出手的,等他們知道這些錢用在那的時候,事情已經基本辦完了。”張坤道。

  “那這麼說……”謝韜甫斟酌道:“兩家借那家好呢?若是要從和政府的關係來說,還是要找摩根,若是要從隱秘性來說,那就應該是找洛克菲勒。只是,行健,我老是擔心我們這個計畫被會和那些洋人銀行家相衝突,南洋向來是荷蘭人還有英國人的地盤,我們炒作南洋的股票,總是感覺心裡怪怪的,很是發毛。”

  謝韜甫一直在國外跑,見多了金融大鱷,是以對這次投機生意很是擔心,日俄國債是和戰局相關的,只要能判斷戰局,那結果自然能夠把握,而前年的紐約股災,因為炒的是自己的股票,而且股市狂跌更不是自己引爆,也算是搭別人的順風車,坐享其成。現在的計畫是炒別人的,或者說大部分是別人的股票,而且還同荷蘭、英國人有牽連,更是要引爆股市,這事情可比之前難了十倍不止,一旦那些橡膠公司玩什麼花樣,或者股價在自己引爆之前就狂跌,那損失可就大了。

  “你的擔心,也是我的擔心。”張坤一臉沉靜,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會照著計畫來的,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議會。“滬上那邊我們已經拉上了荷蘭銀行,當然,具體的細節還沒有說,只是向荷蘭銀行提了一個約見他們總行執事的請求,但是那邊還沒有消息回過來。如果荷蘭銀行那邊會和我們見面,那可以和他們一起做這單買賣。”

  見張坤說的這麼灑脫,謝韜甫低聲說道:“這可是賣國!”

  “嗯。我早就知道了,也願意去承認由此帶來的一切後果。”張坤還是沉靜,“哪怕被人罵,這事情也要做下去,這不是我的私事,而是關係到革命的大事。”

  “哎!”謝韜甫歎著氣,道:“那我約見摩根這邊的人吧。另外傳聞摩根很想和我們談一談,只是竟成先生不在,他只能和我們先談一個意向。”

  “什麼意向?”聽聞摩根居然要找自己談,張坤很是奇怪。

  “竟成先生上一次來紐約的時候,找了一個叫荷馬李的人,要求他幫忙貸款五千萬美元。那個荷馬李找的人最終把這個計畫拿到摩根面前,摩根對我們的情況很不清楚,所以沒有同意。但是現在摩根已經大致調查過我們了,據說如果我們能撐過下一次滿清圍剿,那麼他很有可能會貸款。”謝韜甫道。

  楊銳來美國求貸款一事張坤是知道的,但是卻不想這事情還是真的有眉目了,張坤道:“那對方條件是什麼?多少折交付,有沒有其他附加條款?還要什麼專營權嗎,還有……”

  錢是革命最最急需的東西,復興會把大舉義定的那麼晚,除了人才,國際環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就是錢了。現在張坤聽聞有五千萬貸款,頓時沉靜不在,微微激動起來。謝韜甫見他如此,笑道:“你也激動了一回啊。呵呵。這貸款我只是在前兩天偶然聽到的,具體的內容無法得知。荷馬李那邊的怕早把情況發到國內了把。哎,和投國相比,我們投機股票還算是太小了。”

  見謝韜甫說自嘲實力太小,張坤卻是笑道:“等著吧,我們也會有那麼一天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1:00

第077章 分期

  獲取貸款總是無比重要的,虞輝祖張坤的行程只能是在紐約暫做停留,因為虞輝祖的身份代表著天字型大小,所以他不能很方便的出面,而張坤雖然是關東銀行的總辦,但在紐約這個地方他還是極為臉生的,是以由他和謝韜甫這個獨立的金融操盤手,還有荷馬李的代表艾倫先生一起前往華爾街二十三號,這裡是摩根財團的總部,也是華爾街的重心。

  其實按照之前調查所得知的資訊,美國銀行家們很不喜歡和中國人打交道,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不喜歡和滿清政府打交道,一個沒有中央軍隊的國家,一個沒有專業預算制度的國家,一個常常以夷治夷的國家,這些都讓那些銀行家倍感頭疼。特別是最後一條,那些中國的官員從不保守談判的秘密,經常將自己的條件作為與別國銀行家談判的籌碼,然後將由這些籌碼獲得的條件,又轉過頭來要求自己給予更優厚的條件,更可氣的是到談判的最後,官員們的選擇又不是以優惠條件來決定,而是聽從上面的旨意,這根本就不是基於商業利益的談判,很多時候和誰簽約在於當權者的喜好。因此,美國銀行家不管開出的條件再怎麼優厚,也是出局的,畢竟在金融領域,中國是英國、法俄以及德國的勢力範圍,美國人要擠進去,還是異常艱難的,唯一的成功例子就是遼東的通化鐵路了,不過這不是摩根的成就,而是哈裡曼和他的搭檔猶太人雅各•希夫的成就,他們做了一回好人,只用不需一美分成本的花言巧語的穩住了摩根,另外一邊則在中國大撈好處。

  張坤和謝韜甫並沒有見到摩根本人,這個傢伙已經七十多歲了,很多事情都交給下屬去辦,比如現在張坤面對著的喬治•伯金斯先生。他是這裡的總管事,只是摩根對他並不滿意,在幾年之後,他被迫自動辭職,接替他的將是他身邊坐的哈裡•大衛森。

  “哦。即然您是復興會的財政代表,那麼……我們該如何確認您的身份呢?親愛的張先生。”伯金斯先生優雅的交叉著雙手,觀察著面前的一絲不亂神色不變的中國人,他只覺得這個年輕人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老練和沉穩,當年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是財團的一個助理呢。

  讓身邊的助理遞過去兩份檔,張坤說道:“這是我的授權書,還有會長竟成先生打來的電報。我想這兩個文件足以證明我的身份了。”

  對面的大衛森接過檔,細看之後便對著伯金斯點頭,其實他所要的只是一個過得去憑證,至於他是不是真實的,這個唯有在正式協議達成之後,面見楊竟成才能最終確認。

  “好吧!先生們,上一次艾倫先生告訴我們你們需要一大筆錢,大概要五千萬美元,我們初期並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一筆貸款,但是後來我們瞭解了一些情況……”伯金斯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張坤的神色,不過他毫無所得,只好接著道:“中國的楊先生需要這一大筆錢來實現他的革命,從而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作為一個美國人、一個文明世界的代表,我們包括摩根先生對此都非常贊同。只是……”伯金斯又轉著調子,整了整自己的領結之後才道:“只是這是一筆非常大的貸款,並且風險非常高,我們在認真的考慮了之後,還是很猶豫,不過艾倫先生做了很多工作,他說服了我們,是的,是這樣的。他提出一個新的計畫,那就是分期貸款,也就是說不是一次性支付五千萬美元,而是根據革命軍的推進速度來付款。”

  說到這裡伯金斯遞過來一份簡略的中國地圖,上面在南京、山東濟南、北京三個地方標著紅點,他等張坤等人看到圖片之後再道:“如果革命軍佔領了南京,那麼我們將支付一千萬美元的貸款,而如果佔領了山東濟南,那麼我們就再付一千萬美元,如果革命軍佔領了北京,那麼先生們,恭喜你們,革命成功了!剩餘的三千萬美元將在一個月之內支付給你們。”

  張坤一直不相信美國人會這麼大方,現在聽到他們的計畫,倒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只等翻譯把伯金斯所有的話說完,他才問道:“伯金斯先生,我想知道貸款的一些細節,它應該還包括其他的一些條件吧?”

  見中國人沒有質疑整個方案,伯金斯笑道:“是的,張先生。計畫是還包括了一些細節。在前面的兩次貸款中,我們需要一定的抵押,比如我們需要通化鐵路的抵押,還有天字型大小公司的一些企業股份做抵押,比如在南京附近的那個鋼鐵廠的股票——據我所知,它已經開始生產了——這是貸款的一個重要基礎,先生們,這非常重要。”

  通化鐵路價值兩千多萬美元,即便上次賣了不少的股份給哈裡曼,但價值也超過一千萬美元,而馬鞍山鐵廠,投資下來也接近一千萬美元,兩個抵押物和貸款金額差異不大,只是這就不再是風險貸款,而是抵押貸款了,風險雖然存在,但是若是革命軍都佔領南京了,那麼鐵廠和在美國勢力範圍內的鐵路將完全毫無風險。

  盤算著美國人的算盤,張坤再問道:“請問伯金斯先生,除了這個重要基礎,貸款具體條件是什麼?”

  “哦……”伯金斯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示意旁邊的大衛森,只見這個寬下巴、神情堅毅的美國人說道:“第一期貸款將八五折交付,利率為百分之十二;第二期貸款將九三折交付,利率為百分之八;第三期將九七折交付,利率百分之六,貸款的期限是一年。另外,我們還需要一條鐵路,從江蘇海邊到新疆的鐵路,按照國際慣例,鐵路兩邊三十公里的礦產將歸鐵路投資方所有,十五年之後,鐵路將由中國政府贖回,不過鐵路旁邊的礦產不包含在內。另外我們還需要……”大衛森似乎對後面的條件並不熟悉,又道:“還需要雲杉木漿的第一專賣權和石油的第二專賣權,這兩個專賣權都只要十五年的時間。”

  大衛森終於把條件說完了,張坤不通英語一時沒有反應,但是謝韜甫卻被嚇了一跳,對美國人來說這根本就是毫無風險,前面兩千萬美元完全是抵押的,而後面的三千萬美金給的時候都已經佔領北京了,那還要找美國人幹什麼,找英國人、德國人、法國人、哪一個不好。他臉上微紅就像說話,但是被旁邊的張坤按住了。

  從他的反應中,張坤知道對方的條件極為惡劣,但他還是想看看這個條件是怎麼樣的惡劣法。在聽完翻譯的解說,他在叮囑旁邊的助手計算從江蘇海邊到新疆的鐵路金額之後,對著伯金斯笑道:“想出這個計畫的人一定是個天才!其實這個貸款只談前面兩千萬的抵押貸款就好了,我相信鐵廠和鐵路加起來在任何一家銀行所給出的貸款條件不會是這樣的吧。伯金斯先生,貴方似乎沒有貸款的誠意?”

  “貸款的條件也許有一些高了,但親愛的張先生,這筆貸款不但包含著經濟方面的援助,同樣也包含著政治方面的援助,我們可以承諾在革命軍佔領北京之後,美國政府將在六個月內承認這個新的政府,而且也會承諾幫助新的政發遊說其他國家,讓新政府儘早得到各國的承認。並且,最最重要的是,親愛的先生們,我們將在革命軍進軍北京的時候,說服其他國家嚴格保持中立,這對於你們的革命來說是最為重要的。

  想想吧,親愛的張,現在英國人、日本人,甚至包括德國人全都站在清國政府那邊,在上一次戰役裡,你們即使勝利了但連杭州也不能佔領;還有長江,先生們,據我所知在長江上並沒有現成的橋樑,如果你們要渡過它,那只能是坐船,可是長江是一條國際水道,如果一旦英國人日本人的海軍站在清國政府那一邊,你們或許只能局限在長江以南的地區……”

  對於這份貸款,伯金斯早就是勝券在握了,按照他的情報,中國人都是很懼怕外國人,只要外國人說不行,那麼他們什麼也不敢做,這種懼怕和他們的文明程度成正比,越是受過文明時間良好教育的人,就越是對西方保持著一種尊敬和畏懼,只有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農民才會面對著機關槍衝鋒。從對復興會的瞭解來看,他們是很重視接受文明世界的知識的,那個傳說中的首領楊,更是在紐約呆過不少時間,伯金斯相信自己的理由會被對方認同的。

  談判總是長時間的,今天的談判只是明白摩根的意向和貸款的細節,下一次的會談才是復興會的正式回應,畢竟,貸款涉及到了很多細節,不可能短時間就能確定的。離開華爾街二十三號,回到寓所的途中,張坤和謝韜甫都悶悶不樂,美國人之所以敢提這樣的條件是因為長江上面的各國軍艦,一旦革命軍不被各國認為是交戰團體,而看作是暴民,他們將接受滿清的邀請拍軍艦在長江水上阻截,那麼北伐則馬速夭折,中國將以長江為界分為南北兩個國家。

  “還是給竟成先生髮電報吧。”謝韜甫回到寓所,斜躺在椅子上有氣無力。

  “不。我們還是要先做一些調查才好。”張坤說道。今天談判的時候,他看到了伯金斯眼睛裡的驕傲和大衛森目光裡的憐憫,這雖然讓他很不舒服,但是這些總是讓他感覺到,美國人這麼自信一定是還有別人的原因。

  “調查什麼,怎麼調查?”謝韜甫在國外日久,對於國內的情況並不明白。

  “就是看看美國人是不是和滿清達成了什麼協定,據我所知,出來的時候,浙江的鐵路據說要貸英國人的款來修築,盛宣懷已經簽了合同。國會的意思是說此合同非法,而盛宣懷則說這鐵路好幾年前就簽了草案,現在只是實行而已。英國人拿到了好處,其他幾國也想要好處,就不知道對美國載澤他們承諾了什麼。”張坤道,他說完就讓人發電報回國去了,他相信,國內一定是有什麼動作的。

  “那也就是說美國人被載澤和盛宣懷拉住了,所以才對我們開出這麼一個極為苛刻的條件?他們其實並不是希望我們貸款,但又怕滿清那邊的好處沒有得到,只好先吊著我們,等滿清那邊一同意,就再找個藉口把我們拒絕?”謝韜甫道。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就是不知道美國人從哪裡拿好處?還有那條江蘇海邊到新疆的鐵路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如果是要連上俄國的中亞鐵路,那不就是和哈裡曼的計畫相衝突了嗎?”張坤對著中國地圖,猜想著這幫美國人的打算,莫不是那個司戴德又搞出什麼事情來了嗎?

  張坤念叨的斯戴德是美國駐瀋陽的領事,全名叫做威拉德•迪克曼•斯特雷特,他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畢業于康乃爾大學建築系,02年考入北京海關,日俄戰爭的時候為路透社和美聯社報導戰況,在漢城遇到鐵路大王哈裡曼,從而開始平步青雲。不過,哈裡曼並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給這個毫無家世的年輕人,是以他現在和哈裡曼關係並不像以前那麼密切,而因為羅斯福總統為了在中國分得蛋糕,執意要組建美國銀行團,所以把司戴德和銀行團扯上了線,到現在,司戴德已經變做了美國銀行團在中國的首席代表,而銀行團的首要成員就是摩根。

  張坤的話讓謝韜甫想到一些事情,他道:“前段時間太平洋鐵路還有太平洋郵輪船公司的股票跌了一大截,據說是哈裡曼的環球運輸網計畫失敗了。俄國人雖然缺錢,但並不願意把西伯利亞鐵路出售。”

  “啊!”張坤輕輕的感歎了一句,他只覺得己方的運氣太好了,若是在兩年前或者一年前哈裡曼的計畫破產,那對於關東銀行和復興會來說都是一種損失,通化鐵路可是打著美國人的牌子對北擴張的,還有上次股市套利也是靠著哈裡曼的支持,要是他那時候知道環球鐵路網不能實現,那事情……,良久張坤才道:“摩根是想從江蘇把鐵路修到新疆,接上俄國人的中亞鐵路,也弄一個環球運輸網了。可是他,他在美國沒有鐵路和輪船公司啊?”

  “鐵路確實是沒有,但英國白星輪船就是他控制的,”說到這裡謝韜甫把今天的紐約時報拿了出來,念道:“白星公司計畫將在明年開始建造三艘史無前例的巨大郵輪,它們將有八百八十英尺長……也就是兩百六十米長,二十八米寬,噸位達到四萬六千噸,排水量超過六萬噸……這三艘郵輪依次命名為奧林匹克好、泰坦尼克號、還有巨人號。”

  聽聞謝韜甫補充的這個資訊,倒讓張坤明白那條從江蘇到新疆鐵路的作用,不過這條鐵路不是美國人一家能修成的,新疆向來是英俄的勢力範圍,還有現在汴洛鐵路也即將竣工了,這是法國人掌握的京漢鐵路支線。這條四千多公里的鐵路即便是要修,也是要所有列強一起分髒的。看來美國人還真是不想把錢貸給復興會,所以才提出來這個難以完成的條件。

  即便是有著時差,張坤發往國內詢問的電報在日暮降臨前便有了回信,電報裡說美國人正在和滿清談之前哈裡曼談過的那條鐵路,不過不同的是,哈裡曼是想從長春一直修到齊齊哈爾,而現在司戴德的計畫是從新民屯平行著東清鐵路一直修到璦琿,然後在白城與通化鐵路相連。美國銀行團將出資兩千萬美元,設立東三省銀行,這些錢除了築路之外,還將興辦實業,改革幣值等等。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啊!”電報上鐵路對於張坤來說並無影響,但幣制改革這幾個字卻很是刺眼,雖然關東銀行已經和滿清官錢局分開了,但借雞生蛋之後整個東北都認關東銀行的票子,更借助著農貿公司的鼎力相助,關東銀行紙鈔的佔有率在整個東北已經是第一,儼然成了官方貨幣。哈裡曼是修鐵路,摩根是做銀行的,兩個人的經營方向完全不同。

  張坤的電報又轉給了謝韜甫,他看完後也明白了摩根的打算,只問道:“這條鐵路不是以前哈裡曼和通化鐵路談的嗎,怎麼現在轉到摩根的手裡了?而且在東北修鐵路不通過通化鐵路公司,就不怕我們合著日本人俄國人阻止這個計畫嗎?”

  “哈裡曼早被去年的股市恐慌早就弄的沒錢了,沒錢那就沒有辦法修鐵路了。”張坤道:“至於說阻止,就不知道先生會做怎麼什麼打算了。我們還是先把那個六百萬兩的貸款找其他人先談好。其他的消息還是等先生的電報吧。”

  沒有什麼比被拖入一場不必要的消耗戰更加無奈的事情了。張坤的第二封電報發過來之前,美國人要做什麼楊銳已經很清楚了。摩根根本就不想對復興會貸款,但是又不想失去這個客戶,畢竟,中國的局勢不斷的在變化,復興會的軍旗堅韌的屹立在嚴州和林西兩地,讓滿清無計可施。楊銳在規劃通化鐵路之前,就有將其往北修的意思,只是去年哈裡曼在股市上損失慘重,已經拿不出錢來了,而現在美國人完全拋棄了復興會,妄想著親自和滿清政府接洽。他們也不想想,即使擺平了俄國人,日本人會同意嗎?當然,復興會沒有精力和資金再在東北修鐵路了,所以通化鐵路公司的立場很尷尬,要麼被拖到這個無底洞裡面去,要麼只能是一言不發的傻站著旁觀。

  只希望日本人會給美國人一個狠狠的教訓,楊銳想完此點,便把這件事放一邊了。他現在正在馬鞍山鐵廠,在1908年的最後幾天,鐵廠已經開始產鐵了,這比楊銳之前預料的快了不少,畢竟,任何一地的煤礦和鐵路的材質都是不同的,要想大規模的生產,那麼各種煤質的煉焦配比,以及生鐵的試煉都要花費極長的時間,這不是怎麼樣才能達到最優成本的事情,而是練出來的鐵是不是合格的事情。

  “馬鞍山的鐵礦石比遼東的差,比漢陽的也差,只有少部分是可以直接入爐的,其他大部分都要經過選礦,這樣可是增加了不少成本。”夜幕裡,被調到馬鞍山的杜亞泉陪著楊銳參觀著整個產區,介紹鐵廠的時候第一句就是抱怨。被端方刁難過的馬鞍山鐵廠產量被擴充到了三十萬噸,鋼十萬噸,但這個產量不是一開始就要達到的,現在鐵廠年產生鐵二十萬噸,鋼五萬噸,已經是亞洲最大的鐵廠。

  看著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楊銳笑道:“你能這麼快就把鐵練出來,已經是奇跡了。至於成本,這中國本來就是貧礦多,馬鞍山最少還是能有入爐的鐵礦,鐵廠要賺錢,那只能靠淮南煤礦來補貼了,那邊焦炭的到場成本還是要比漢陽用的萍煤好吧?”

  杜亞泉點頭道:“是比萍煤便宜不少,焦炭是九兩,比萍煤的十一兩便宜,現在盛宣懷都讓萍鄉那邊限產了,想著把我們這邊的焦炭運到漢陽去。只是單從鐵廠這邊算,鐵價是比洋鐵便宜,可鋼價確實要貴上一些。”

  聽杜亞泉說到成本,楊銳笑道:“你現在鐵價多少?鋼價又多少?”

  “鐵價在十六兩,鋼價高了,要在近三十兩。技術不如人啊!要不是知道煤礦那邊是掙錢的,這鐵廠總辦我可沒有臉皮當下去。”杜亞泉事事都求著要盡善盡美,但技術不如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技術發展的越細,楊銳能起的作用就越小,之前他還異想天開的提出了一個爐頂吹氧法,但是事實卻把他羞辱了,煉鋼吹氧別人早就想過了,只是大型空氣分離機沒有出現前,吹氧的成本極高。對杜亞泉他不好建議什麼,他只好道:“英國人不要去比了,比日本人低就好了。南洋那邊給我使勁傾銷,讓日本人的鋼只能賣在國內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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