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13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28章 隧道

  跟女人說理那和水中撈月毫無二致,她們更多時候要的是被人關心和重視,而不是把道理說明白。即便是一個說得很通的道理,到了她們那裡也是不通的,因為道理不道理並不重要,是不是把她們當一會事才最重要。顯然,因為楊銳拒絕支援同盟會,程莐感覺自己被忽略了,因為她的提議並不被楊銳重視,不過,反過來想,她又覺得楊銳並沒有權利因為自己的要求,從而決定去支援同盟會,他雖然是復興會的會長,但是復興會不是他一個人,是所有人的。

  懷著這樣的矛盾,她就這樣一路的到了安東,而楊銳也知道她在生氣,但就是不勸,他其實有一個讓後世所有女人深惡痛疾的毛病,即:女人如果因為生氣哭,他不但不勸,反而會笑。按照他的邏輯就是,女人生氣也好,哭也好,上吊也好,都是一種讓男人妥協的武器。這個時候要做的不是去哄,心情好那該幹什麼幹什麼,心情不好那就嘲笑挖苦一番,等她鬧夠了哭累了,事情自然就會過去。

  郵輪沒有像往常一般穿過薪島停在靠近安東縣城的浪頭港,而是停在鴨綠江口的趙氏溝港,這是安東規劃的海港,建港條件極佳,落潮時水深最低不小於七米,漲潮時水深有十二三米,稍加清理就可以停靠萬噸巨輪,為此安通梅鐵路的起點落在這裡。雖經近三年的時間,但港口的建設卻沒有停止,碼頭南面的區域還在修繕,西面的堆場也似乎沒有完工,北面則和港口配套的工業區,類似後世的工業園,那邊到處都是工地,房子蓋的密密麻麻的,遠遠的能看到房子半起的牆和圍著牆高高低低的腳手架,有一種後世大工地的味道。

  來迎接的軍情局安東站負責人徐一寧見楊銳看向那邊的工地,便解釋道:“那邊是安東工業園,一期開園之後地皮就被買光了,三分之一是美國人還有其他國家的人買的,三分之一是日本人買的。”

  “哦。他們都買來幹什麼的?”洋人買地皮他不驚訝,他好奇他們用來幹什麼。

  “日本人有很多是買來開紡織廠的,還有榨油廠、麵粉廠、繅絲廠,美國人主要是當倉庫,存棉花和棉布的,還有煤油和麵粉。”前年楊銳出東北的時候,徐一寧就認識了楊銳,不過他無法想像會長大人為什麼會這麼年輕,即使第二次見也是如此。

  “哦,那美國人一定弄不過日本人,”楊銳聽聞兩國商人買地的目的就感覺到美國人一定會被日本人幹掉,這也好,只有這樣自己的重要性才能體現出來。“我們自己沒有繅絲廠嗎?”

  “我們沒有,不過其他的客商在前年的就辦了。”經濟上的事情徐一寧確實瞭解的不多,只是說了一個大概。不過楊銳也沒有再問什麼,只是隨著他走向港口的火車站。

  港口火車站規模極大,有八條車軌,這些車軌只是繞過簡易的木制月臺然後又拐了個彎往西而去,那邊有建成的成排成排的大間倉庫,也有幾十個足球場大的堆場,成堆成堆的木材堆在那裡,但只占了很小的一個位置。在一號的木制月臺上,一輛八九節長的火車早就等在那裡了,鍋爐似乎已經點燃了,呼呼的冒著白氣。火車應該是美國進口的,歐式的窗戶和車廂外側的英文很是顯眼,只有“通化鐵路”那四個大大的漢字才能讓人覺得這是中國的火車。

  趙氏溝離安東城很久,火車大半個鐘之後就到了安東站。車站雖然新開,整條路也只是通到寬甸並不再往裡,但是坐車的人還是不少,火車還沒有到站,楊銳就看一大堆人等在月臺上,有不少洋人,更多則是大包小包的商販和旅人,不過他們都在後面的二等車廂,只有那些洋人和少數一些士紳打扮的老爺上了楊銳後面的頭等車廂。看到這,楊銳問道:“車票多少錢到寬甸?”

  “普通的八錢,頭等的就要二兩了。”徐一寧剛才彙報了安東這邊的各種情況,但似乎楊銳更感興趣的是一些不沾邊的小細節。其實楊銳不是不擔心日本人對通化鐵路的各種動作,而是想知道鐵路本身的生存情況。

  火車下午從安東出發,走到傍晚就到了寬甸,去掉後面幾節車廂之後,火車繼續往北走,只待走到夜裡八點多,才到了大嶺溝隧道,穿過這個隧道就是懷仁了,現在整段路就是這裡沒有完工,其他的地方早就好了。

  在這裡候著楊銳有杜亞泉、陳大發等人,前段時間剛從美國過來的陳宜禧也在,這是他第二次來東北了,上一次來的時候是04年,當時楊銳忙於軍務,所以沒有見成,這一次鐵路快竣工,他是來參加竣工儀式的。

  楊銳一下火車,便見到他們站在臨時月臺上,和諸人熱情的見過之後,楊銳身邊的程莐也被介紹給諸人認識。杜亞泉只是不動聲色的和她見禮,早有準備的陳宜禧倒是送了一個東西給她。現在的陳宜禧不是像四年前那般,只認為楊銳是一個熱心的幫朋友尋找鐵路施工公司的人,而是斷定楊銳在天字型大小的幕後人物,甚至是復興會的人。

  他們幾人都沒有什麼變化,唯有陳大發極為消瘦,神色更是憔悴的很,不再是昔日清秀自信的模樣。隧道不通他的壓力極大。當初選線的時候,有兩個方案,一個是沿著來路,直接往東北走,過青山溝,穿回龍山,沿著望天洞,最後到懷仁縣城;另一個是順著古官道,在青山溝轉北,上山之後在大嶺溝挖一個隧道通到山那邊。當時陳大發選擇後者的原因是前一個方案雖然不要挖大隧道,但是小隧道還是不少,加起來的施工量不比大嶺溝隧道少,而且鐵路繞著望天洞山腳下走,一旦塌方那麼整條線就要中斷,所以不管從成本,還是安全考慮,大嶺溝都是最好的選擇。只是,應該是打通的隧道卻沒有按時間打通,弄得一些本地的股東開始有些怨言,還有些人說,這大嶺溝是有山神的,從這裡挖隧道那是對山神不敬,甲午那年的時候,開進到這裡的日本人就在山裡迷了路,最後被鄉里的壯勇給打死。反正工程一拖再拖,說什麼的都有。

  楊銳看到陳大發的樣子並沒有責怪,山覆裡面是個什麼情況誰能知道,選路很多時候就像賭博一樣,很多時候是運氣問題,不是技術問題。

  “辛苦了。”楊銳沒有拱手,而是握著陳大發的手用力搖了搖,“慢慢來,不急。”他笑著道。

  楊銳一聲不急,讓陳大發神色一愣,現在全東北似乎沒有人不急的,鐵路公司的本地的股東不提,杜亞泉這邊對他的催促也是不少,還有他的父親,剛來就把他給訓了一頓,老爺子先不管隧道難不難挖,而是認為作為一個總工,任何困難都要預先考慮到。沒有考慮到,那就是他的失職。他此時聽著楊銳的不急,陳大發想說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強笑了一下,然後就把楊銳的手放開了。

  東北是復興會的老巢,程莐是知道的,但是她以為是遼西那邊,而不是遼東。並且,她雖然負責安排楊銳的一些日程,可是一些重要的東西她是接觸不到的。至於通化這邊的情況,她有所耳聞,不過實際的情況她並不瞭解,包括天字型大小和復興會的關係,在復興會的有心操作下,只有很少人認為天字型大小是復興會開的,大多人只是認為天字型大小對復興會有資助。她原本也是這樣想的,但今天看鐵路公司迎接的架勢,就好像這鐵路公司是復興會開的一樣。還有陳宜禧送她的東西,是一副歐式的珠寶項鍊,一看到上面的鑽石,她就猛嚇了一跳。這其實是陳宜禧從美國帶來準備去京城活動權貴準備的禮物,中國現在到處在修鐵路,他是想多接一些工程,所以帶了不少高檔禮品不少。

  程莐在屋子裡驚歎的時候,楊銳則在和杜亞泉商量一些鐵路上的事情。

  “日本人找了我好幾次了,是想入股到公司裡來,我不答應又去高價賣其他人的股票……”隧道施工處的辦公室裡,杜亞泉主要在說日本人的動作。

  “有人賣嗎?”為了拉攏當地的百姓,通化鐵路該死的股票賣了不少給沿線的百姓。

  “有一些,但是不多,起不了什麼作用。”杜亞泉說道:“當時為了讓百姓買,我們的人就宣揚‘火車一響,白銀萬兩’,可是到現在隧道都沒通,就有人開始造謠,說這山永遠挖不通,有些信神的就把股票給賣了。”

  聽到杜亞泉說‘火車一響,白銀萬兩’,楊銳就不由得想到後世似乎也有這句廣告語,不過不同的是,白銀被換成了黃金。“百姓那邊股票沒有多少,就是本地的股東有沒有私下賣出股份的?雖然按照章程他們不能這樣做,但是萬一做了,日本人獅子大開口要我們贖回股份,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股東沒有賣的,滬上那邊似乎也沒有。現在就擔心日本人會把安通鐵路窄軌換寬軌,一旦滿清同意了,那即使我們買了一些地,他們換條線,或者就在原來的線路上改,這樣我們可阻止不了。”杜亞泉說道。

  “美國人什麼態度,他們的領事怎麼說?”楊銳也是頭疼安通鐵路,按照歷史整條鐵路是存在的,又怎麼能阻止它呢?

  “美國人對日本人對怨言很大,特別是從前年年底開始,美國貨的進口就劇減,現在很多美國商人都跑到遼東這邊來了,就等著隧道通了好把貨運到梅河口,那裡公路直接到吉林和長春,不比走南滿鐵路慢多少,去年就有美國人來和我談把鐵路修到長春或者吉林的事情,但是我沒有回應。”杜亞泉說完美國人了,還是把話題轉移到最要緊的事情上面,“最後那一段鐵路應該是怎麼辦,什麼時候能開工?現在材料都準備好了,就等……”

  “這事情最難辦,俄國那邊沒問題,美國就不要說了。就是現在光緒出山,朝廷裡親日的大臣不少,特別是肅親王和日本最為要好,而且他現在名望極高,他要是反對光緒審批整條鐵路,或者是把審批延後到明年後年,那局勢就不一樣了。現在我們只有靠著載澤發力,梁啟超還有志銳那邊也在派人打點。滿清的事情,不沾惹到洋人就好辦,沾惹到洋人,那就是花了錢也辦不好。”楊銳說道。現在滿清的腐敗那是深入骨髓了,光緒即使力主廉潔奉公,情況也好不到那裡去。

  “那怎麼辦我們?”杜亞泉見楊銳把事情說得難,心也就提了起來,美國人沒租賃鐵路,讓他很是失望,現在這一百五十公里接不上東清鐵路,整條路的價值和收益就大受影響,“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中國人自己的鐵路嗎,一旦修好,那遼東這一片就穩固無虞了。現在日本人不斷的趕著韓民過來墾殖,怕他們是對遼東動了心思啊。”

  聽聞韓民越境墾殖,楊銳說道:“以前不是安排過了嗎,邊界,鴨綠江江心島,都要事先安排人去。難道沒有這麼做?”

  “在這麼多,但是像安圖那邊,地方極大,安東過去路程又遠,我們運人去難,朝鮮那邊韓民過來簡單,還有那些招墾局的官員,見錢就賣地,沒有鐵路,交通不便,很多移民可是不樂意去啊。”遼東很多事情,杜亞泉對自己的都可以打滿分,但是移民卻最多算及格。即使農墾公司準備的再周全,總是會出岔子的,畢竟,他只是一介商人,不是滿清的官,即便是滿清的官,上面也還有巡撫之類,所以移民的事情做的磕磕絆絆,很讓他對自己不滿。

  “交通不便就建鐵路,對外就說是砍木頭的森林小鐵路,不是商用鐵路。這個藉口足夠北京那些飯桶打發日本人了吧。”楊銳急道。

  “這行嗎?”杜亞泉問道。

  “這不行。我著急了。”楊銳搖頭道,森林小鐵路雖然可以建,但是沒有商業價值,復興會太多事情需要錢了,除了商業上的操作,專門去投資一條鐵路是不可取的。“還是見招拆招吧。先把到鐵路接到長春再說。這應該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

  “那我這邊要做什麼準備?”楊銳把時間說的這麼近,杜亞泉只怕自己很多事情要準備。

  “不要有什麼準備,這一段時間鐵路公司的人員注意人身安全就好,還有巡路隊也要小心些。日本人自己不會出面幹事情的,只會找其他人來幹,遼東這邊已經被我們清的差不多了,唯一擔心的就是朝鮮那邊,到時候來一些朝鮮土匪,截我們一輛車那事情可就大了。反正對於日本人,什麼事情都要往最壞的處想。”楊銳叮囑道。

  兩人正談著話,忽然傳來外面一陣急催的吵雜聲,兩個男人用著白話正在爭吵,楊銳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問道:“誰在哪裡吵?”

  “還能有誰,耀齋那邊的。現在所有人都在等著隧道竣工,可這隧道就是不通。四百六十五米的隧道,現在已經挖了四百六十六米,超了一米了,可就是不通,真是撞見鬼了。”杜亞泉說道這件事情也是很無奈,他只是敢在楊銳面前說說實情,在外面什麼話都不敢說。

  聽聞隧道已經挖了四百六十六米,楊銳奇道:“怎麼聽長度好像已經挖通了?”

  “是啊,怪就怪在這裡,照道理也就挖通了,可現在還在挖。我們都不敢告訴工人已經挖了四百六十六米,要不然他們一聽就要說鬼打牆了。”杜亞泉搖頭,他向來不信鬼神,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信了。

  “有沒有可能是挖偏了?”事情真的怪了,楊銳也驚訝起來。

  “嗯,有這個可能。現在廣東人那邊也在吵這件事情。可我們當時怕出錯,已經在山頂打了兩個豎井下去,然後從豎井向兩邊開挖,現在沒通的只是豎井和豎井之間的那段,按常理來說是不可能偏的。”鐵路一切都好了,現在的癥結就是這個隧道,杜亞泉現在一心撲在這裡。

  “這個月能通就好了。”楊銳寬慰道,不過他心裡卻知道真要是挖偏了,那就不是這半個月能好的事情,說不定要拖到明年才能通車。

  和杜亞泉的簡單交談很快就結束了,楊銳回去之後,程莐卻還沒有睡,她見到楊銳就問道:“鐵路公司是復興會的?”

  楊銳奇怪,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剛才那兩個人吵架,其中一個說的。他們說隧道要是挖偏了就對不起革命黨。還說這鐵路就是對付日本人的,一旦耽誤了就……”程莐本來就是廣東人,白話聽的很明白。

  見她這麼問,楊銳倒不知道怎麼答,以她在輪船上對同盟會的表現,楊銳現在有些後悔把她帶到東北來,因為這邊的秘密太多,一旦被她所知,不是好事,反而是壞事,真要秘密從她這邊漏了出去,那按照規定是要……想到此,楊銳問道:“復興會在東北有很多秘密,你覺得你能保守這些秘密嗎?”

  楊銳的問題讓程莐很錯愕,她忽然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她氣道:“那我明天就回去。”

  “行啊。我早就這樣想了,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楊銳說完便是一絲冷笑,說罷就回自己帳篷睡覺了。他帶來的人太多,屋子不夠,只得睡在外面搭的帳篷裡。

  楊銳這一夜睡得很香,似乎沒有為程莐回去的事情苦惱,他現在對這個女人越來越不耐煩了,這種不耐煩在於她需要不斷的重視和認可,好像一天不說愛她,她就一天不放心一般,他現在忙得緊,哪有空去說這些情話?他就不明白,她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其實任何像楊銳這樣的人物,是難以讓一個正常女人安心的。復興會的實力越大,這種不安心就越重,對於一個普通卻冷暖自知的女人來說,男人越是平凡,她就越安心,可現在的情況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太優秀了,甚至比自己心裡的崇敬的中山先生還出色,所以她開始不知所措。這樣的一個男人,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楊銳第二日是在一片吵雜聲中醒來的,四處都是嚷嚷聲,他用力握緊槍的時候,卻聽到外面有人大喊“通了!通了!……”

  聽到這他便忽然想到估計是隧道通了,他剛一起身,陳廣壽就笑著進來了,他道“先生,隧道挖通了,外面工人都高興壞了。”

  “嗯!通了好。”楊銳高聲道,一醒來就是好消息真不錯,“那就等最後一段了。”他自語道。

  外面的高興沒過多久就停歇下來,等楊銳起身的時候,原來聚在施工處附近的人都散去了,楊銳正要問,杜亞泉卻慌慌的跑過來了:“耀齋不見了!”

  “他怎麼不見了?”楊銳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怕陳大發出什麼事。

  “這……昨夜睡覺前還好好的,一覺醒來就不見人了。隧道通了大夥去找他,他卻不見了。”杜亞泉也感覺很不妙,但是又不好瞎猜什麼。

  “大家先找人吧。”楊銳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想先找人再說。施工處的人全部派了出去,楊銳這邊的近衛也派出去不少,不過這邊的人還沒有走多遠,就看見一群工人抬著什麼過來,陳廣壽用望遠鏡看後道:“先生,他們抬著的是個人。”

  “嗯。”楊銳心開始往下沉,最擔心的事情似乎發生了。

  安通梅鐵路的總工陳大發死於鐵路全線貫通的前夜,因為諸人的質疑和焦急,身負一切的他半夜跑到大嶺溝的山崖上跳了下來。看著老淚縱橫卻一直在說“死的對!”的陳宜禧,楊銳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心中憋悶的他不顧阻攔,執意的從那條隧道走了一遍。隧道裡積水沒膝,四處撐滿了木樁,牆壁上刀刻釺鑿,凹凹突突,像是一張張詭異的人臉。

  “加上昨天,這裡一共死了九十一個人。”陪著他的工人不明白楊銳什麼來頭,其實也不在乎他什麼來頭,只是在前面默默的說道,他的聲音幽幽暗暗,回蕩在這微微透亮的隧道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29章 移交

  楊銳在大嶺溝停留了一夜,次日翻過大嶺溝之後便上了通化那邊派來的火車,此處離通化縣城有一百公里出頭,到通化新城有一百三十多公里,到楊銳的目的地紅土崖則將近有兩百公里,以火車二十多公里的速度,怕是要走一天。

  因為陳大發的事情,這兩日杜亞泉只和楊銳談了個把小時,現在如此漫長的路程,他正好有時間可以把通化的事情做一個全面的介紹,不過他卻注意到楊銳這一行人中少了個人,便道:“那位程……姑娘呢?”他不知稱呼程莐什麼好,最後就只得以姑娘相稱。

  “她……”杜亞泉不是委員,但是他對於復興會的功績所有人都看在眼裡,而且不知道怎麼,他和楊銳很談得來,雖然比楊銳大個幾歲,但兩人關係極為密切,所以有些私事他也敢問。楊銳見他問道程莐,無奈的道:“她回去了,算是被我氣走了吧。我覺得還是嫂夫人好,知書達理的,家裡面什麼都不要你操心。”

  楊銳和程莐的事情杜亞泉也是有所耳聞,本想多說兩句,但見楊銳把話題轉向自己,他便知趣的閉嘴了,有些男人不喜歡外揚家事,或許楊銳就是這種,於是他把話題轉到了工作上面:“兵工廠運轉良好,之前說的炮彈產量也提高了不少,現在已經月產四千發炮彈,其他的除了子彈月產一百萬沒有太多提高外,所有東西的產量都有提升;五道溝煤礦那邊已經屯了不少煤,就等著鐵路一通便出煤了,早前那個一億噸的合同沒有和日本人簽,但是想來現在用煤的地方不少,每年兩百萬噸煤賣出去,一年也有三四百萬兩的收益,就是撫順那邊的煤礦不能動,要不然那個露天煤礦產量更大……”

  說到東北這邊的收益,杜亞泉的興致忽然高了不少,不過楊銳卻道:“撫順先不要動,就讓那邊慢慢挖,還有,俄國人的股份解決好了嗎?”

  “解決好了。”杜亞泉點頭道:“全贖了回來,花了四十多萬兩,俄國人開始是想把煤礦兩百萬盧布賣給一個美國商人,但我找了美國領事,阻止了這件事情,另外還有鴨綠江木材公司的股份也贖回來了,現在鴨綠江的木把子都站在我們這邊。”他說到此處想到楊銳是不喜歡亂砍亂伐的,又道:“除了早先伐木的這些,新來的木把子一概不發砍伐許可證,其實現在在砍的這些木把子,也不太喜歡新的人過來。

  礦業這邊鐵路一通,那什麼都好辦了,煤可以外運,煉鋼廠裡面的生鐵也可以外運,我覺得通化這邊有煤有鐵,是時候擴大鐵廠了吧?鋼廠現在只有一個日產二十噸生鐵的小高爐,還有就是一個日產三噸,兩個日產兩噸的煉鋼爐,那兩個小爐都是做研究用的,只有那個三噸爐在生產鋼軌,梅河口到長春的要鋪的鐵軌都是它產的。原先怕鐵路不通,現在鐵路通了,那就正好把鐵廠擴大的,這邊煤礦和鐵路離的極近,鐵質焦煤品質都好,生產出來的生鐵成本一定比馬鞍山要低。”

  杜亞泉對鋼廠很重視,除了口頭上說要擴建鋼廠,還帶了一份書面計畫,上面的計畫是擬添加兩個日產一百噸生鐵的高爐,還有鋼廠也將添加兩個日產三十噸鋼的鹼性馬丁煉鋼爐、一個一百噸的大調和爐,另外軋鋼廠、鋼軌廠、鋼板廠都要擴建。按照這個計畫,通化鋼廠年產生鐵七萬多噸,鋼兩萬噸。

  楊銳看完整個計畫,笑道:“你就不怕和馬鞍山那邊起衝突啊,還有漢陽現在手上有了錢,也買了兩座三十噸堿法馬丁爐,中國能消化這麼多鋼嗎?”

  “漢陽三萬噸鋼,馬鞍山五萬噸鋼,加上通化兩萬噸,一共是十萬噸,這也不是太多。”生鐵的市場很大,美國、日本都在大量的進口,但是鋼就不好銷了,除了南洋以及南美可以賣一賣,其他的地方即使能夠進去關稅也是極高。殖民地之所以存在,就因為他是一個歧視性的市場,宗主國的產品通行無阻,而非宗主國的那就只能是備受冷遇了。不過杜亞泉明顯對此有所研究,他道:“用鋼大者,除了鋼軌便是輪船了,現在全國都是興建鐵路,累加起來有近五千公里,以每公里四十噸鋼計,那就需二百萬噸鋼,即使要分十年建成這些鐵路,那每年也要二十萬噸鋼……”

  “你這個太樂觀了,”楊銳把他打斷了,“現在除了在建的京張鐵路,還有我們在安徽的鐵路,還有滬杭鐵路,其他的地方雖有建鐵路的計畫,但都是光說不練,以川省川漢鐵路為例,這條鐵路很多股份都是強行募集的,但是募集來的錢呢,全部放在關東銀行生息,一公里鐵路都不想建,那些士紳們就坐等分息;粵漢鐵路也是如此,除了廣東那邊用的是南洋華僑的資本想修路外,湖南這邊根本就不想修。現在漢陽鐵廠因為上市弄到了錢,想修通株洲到漢口這一段,使得萍鄉的焦煤可以直接火車運動漢陽,但是當地士紳怕鐵路一修通,自己就不能坐等股本生息;還有就是鐵路公司剛建的時候,為了多分利息,他們認的股份一個比一個多,牛皮一個個吹了比天還大,可真是要他拿錢就拿不出來。我算是看出來了,滿清是惡毒,但是只要不涉及皇位,很多事情還是手下留情的,倒是底下那些士紳,表面上人模狗樣,道德仁義,骨子裡為了錢什麼事情都幹的出來。這些人就該殺了乾淨!”

  楊銳殺意畢現,只讓杜亞泉全身發寒,他不明白楊銳的戾氣現在怎麼這麼重,以前他可不會說什麼殺了乾淨的,他定住心神,沒有接楊銳的話題,有些顫抖的道:“如果鐵路修不了那麼多,那麼造船可算是用鋼大戶了,現在國內航價極高,而一艘萬噸輪需鋼四千噸,千噸輪船也要用三四百噸鋼,現在中國的造船廠雖小,但是年造輪船加起來也近十萬噸,加上其他如機器、鐵路的用鋼量,這十萬噸鋼還是能賣的掉的。”

  “嗯。”杜亞泉說的還是有道理的,楊銳只好道:“你還是把詳細的報告給到滬上那邊吧,現在中國有三個鐵廠,漢陽已經和馬鞍山合併了,通化這邊要建大鐵廠,最後還是要合併的,三個鐵廠最終要統一佈局,不但要把進口鋼趕出去,進口的鐵也要全部由我們佔領。滬上那邊除了船廠,現在還弄了一個重型機械廠,裡面全造一些農場用車和工程用車,就像鐵路上用的拖拉機推土機一般,不過不是蒸汽機,用的是熱球機和柴油機,這種東西一台大的一台就十幾噸重,小的也有四五噸不止,造幾百台就要萬噸鋼了。”

  “你是說那個毛毛蟲?”鐵路上的蒸汽推土機杜亞泉很有印象,他只是不知道這東西自己也能造,那個東西好用啊,要不是他,鐵路不可能這麼快就修通。

  “對,就是那個東西。美國那邊的公司是我們在控股,專利什麼的也已經轉讓到滬上了。拖拉機、推土機、壓路機、收割機、起重機,這東西是可以賣到全世界的,關稅上不會有太大的歧視。”這個時期的工程機械處於萌芽階段,在美國還是蒸汽機械的天下,就是履帶都還不普及,憑藉後世的所見所知,集成當代的所有技術,打造出一個世界知名的工程機械公司還是不難的。

  “可這些東西能賣多少?我們買來的那些可是貴的很啊。”想到那些大傢伙的價格,杜亞泉就有些咂舌,要不是因為趕工期,他可不想買那麼多的毛毛蟲。

  “完全可以,美國那邊現在有八個工廠生產拖拉機,年產六百台蒸汽拖拉機,但是這些拖拉機很貴,三千美元最少,貴的要上萬,如果用熱球機或者柴油機造,那麼每台的成本只要一千美元。按照市場部分析,即使是蒸汽拖拉機,現在也是供不應求,它們很多落後的連履帶都沒有。我們只要能造出一千美元以下,性能便捷高效的拖拉機,那銷量一定不少。海外市場部估計美國市場五年之後拖拉機年銷量超過一萬台,十年之後年銷量超過十萬台。(注:該段資料來自拖拉機史話。)”隨著復興會商業情報收集面的擴大和深入,各個行業的情報都會彙集到滬上,而楊銳對這些情報都會仔細研究,從中找出一些機會,拖拉機這一類的重型機械就是其中一個。

  “那是要在滬上造這個東西?還有,賣到美國不是和美國人搶生意嗎?他們難道不會把我們趕出來?”杜亞泉和陳大發這些華僑交好,知道美國不是那麼好呆的。

  “拖拉機不管是熱球機還是柴油機,都是燒石油的,美國那邊有一個人會很高興我們造這種東西的,我們先造拖拉機,等美國人也開始造履帶拖拉機的時候,我們就升級換代,等拖拉機沒有市場的時候,我們就造工程機械,等工程機械沒市場的時候,我們再造別的什麼,”楊銳本想說坦克的,但想來還是算了,“另外就是拖拉機工廠不能放在滬上,那裡太不安全,還是放在通化新城的好。這裡氣候冷,對造機器有利。而且又是在山裡,生產這個最好,就是石油……這個不急,還是先進口吧。拖拉機廠的可行性報告滬上那邊很快就會傳過來,現在他們在統計其他國家的資料。”

  鋼鐵廠提出來,談下來還多了一個拖拉機廠,杜亞泉聽後半響才道:“滬上不安全,通化就安全嘛?”

  “嗯,這裡比滬上安全!”楊銳答道:“雖然離邊界近,但是朝鮮那邊也都是山,大部隊越境無法補給物質,要越境最多也就是幾萬人的規模,就這些人,還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打叢林戰,我們誰都不怕的。”

  通化什麼都好,就是離朝鮮太近了一些,既然楊銳對於此地的安全有信心,杜亞泉就放心了,他小心的在工作筆記上把拖拉機的事情記下來,以待回去好好想一想如果要開這麼一個工廠,要多大的地方,還有用電、用水、用人各個方面應該怎麼調配。

  說完軍工、重工,再接下來就是輕工和農業以及教育,杜亞泉把本子翻過一頁,開始說輕工。“輕工我們主要是在榨油廠和煉油廠上,繅絲、麵粉、紡織這些我們都沒有涉及,只是培訓了一批本地的商紳,然後由關東銀行給他們貸款,讓他們開工廠。去年我們在各地的榨油廠共榨油七千六百噸,出口美國兩千八百多噸,其餘的都運到滬上,一千五百噸是硬化後用於造肥皂蠟燭以及潤滑油,其他剩下的都是食用。去年整個東北去年大豆產量估計為六十五萬噸左右,農貿公司內貿做了十五萬噸,出口了四萬多噸,占全東北出口量的一半。主要是出口日本、南洋還有菲律賓。不過去年開始日本人三井拉了一幫人也在各地收豆子,大連那邊我怕再過兩年,他們靠著南滿鐵路要把我們打壓下去了。”大豆是東北經貿的重頭戲,杜亞泉一向盯的緊,他這麼著急鐵路除了運煤,那就是運豆子。這其中又以運豆子最要緊。

  “大豆的事情很複雜啊。”楊銳說著拿出準備好的一份文件給杜亞泉,“這是滬上制定的大豆產業發展報告,你回去找人研究一下吧。只要能把這裡面的事情做好了,那大豆就是永遠的控制在我們手中。”

  杜亞泉聞言接過,計畫很厚,他只翻開了目錄,只見目錄上有好幾個大標題,第一個便是在滬上交易所開設大豆期貨,一看到滬上,他便道:“行健去滬上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嗯。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楊銳點頭道:“美國那邊股票馬上要崩盤了。韜輔走不開,這事情只能派行健去。滬上是中國的金融中心,大豆期貨在那邊掛牌有利於出口交易,以後大豆賣什麼價錢,還是要看那邊的行情,還有生絲、桐油、煤炭,這些以後都要上市交易,我們是莊家,很多事情就好操控了。不過為了可以上市交易,東北這邊就必定要對大豆分級交易。”楊銳再補充道。

  杜亞泉卻道:“我們現在已經在這樣做了。大豆已經分了等級,豆餅、豆油也有等級。比較我們自己的榨油廠不少……”

  “不行,這樣還不夠。”楊銳是看過整份報告的,知道上面很多東西和杜亞泉有偏差,“大豆的產量還在不斷的提升,現有的這些榨油廠完全不夠。現在關東銀行馬上就要實行一個油坊貸款計畫,即給所有有意向開油坊的人低息貸款,而這些油坊將加入我們主導的東北大豆貿易商會,屆時所有油坊都是按照我們的標準榨油,做出來的豆油、豆餅將會是一個標準;大豆這邊,將在各地成立保管倉庫,客商的大豆入庫就分級,不再是簡單的分級,而是細分成五級。為了怕有些人嫌麻煩,儲存費用將適當減免,鐵路的運費也將對於分級之後的大豆優惠,這樣既能分級又能給鐵路公司拉貨源,一舉兩得。最後就是當地的合作社制度,這事農墾公司的要做的事情,大豆終究是一種商品,世界貿易的油料有漲有跌,氣候每年也會有變化,所以從種植上去調配還是很有必要的。”

  楊銳一口氣把該說的東西都說了出來,但還沒有說完就被杜亞泉打斷了,他道:“這樣就不光是做生意這麼簡單了,這……這好像,好像我們變成了官府一般,在操縱整個大豆生產、加工和貿易,竟成,我們有這麼多錢貸給他們建榨油廠嗎?還有合作社,這是要把所有的百姓都聯合起來啊,這能做到嗎?”

  “這有什麼做不到的,關東銀行現在滬上影響頗大,而且滬上那邊不少人做大豆都發了財,即便不是我們貸款建的榨油廠,只要用了我們的機器,受過我們的培訓,那也就會加入大豆貿易商會,其實我們做的就是整合這些榨油廠,整合武器一是鐵路,二是榨油機,現在各地的榨油機都很落後,我們之前用的那種壓榨機在技術上是比其他人設備都先進的,那些辦榨油廠的人難道不知道要買這種設備?”大豆產業計畫是東北的重中之重,整個計畫費了楊銳不少心血,“農村那邊其他的不提,關鍵是我們能掌握大豆價格就好了。”

  見到楊銳說大豆價格,杜亞泉卻道:“前這幾年東北大豆的價格是我們說了算,這都是因為占了滬上那邊的便宜啊,可只要日本人的出口量超過了我們,那東北大豆的價格就將由他們來定。這……這便是我最最擔心的事情!”

  定價權是農產品貿易的最關鍵權力,誰掌握了貨源,誰就掌控了一半的定價權,而另一半,則在貿易商那裡,天字型大小控制的糧站、大車店不少,算是掌握了貨源,而內貿和出口的量極大,算是控制了貿易,這樣基礎上完全可以操縱大豆的價格。不過隨著大豆外貿量的攀升,按照報告三年之後將達到四十萬噸——杜亞泉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其實按照歷史這不但是真的,而且這個量只有實際數字的一半——這樣的出口量下,日本人的議價能力自然會提升,哪怕大豆比蠶繭耐儲,但一個不好,又是胡雪岩第二。

  杜亞泉的憂慮楊銳卻不當回事,他笑道:“秋帆兄,不要擔心,一切都在控制範圍之內。”說完楊銳卻轉移話題了。他另外問道:“這邊學校辦的怎麼樣了?杭州的事情有影響嗎?”

  “影響是有的,但是都不大。”杜亞泉雖然想不到楊銳的底氣在哪裡,既然他不提他就不好問了,他只好說道:“包括對於這邊的實業,影響也不大,去年年末的時候,北京那邊特意的來了一批人,說是探查遼東這邊的木業情況,但其實是在調查天字型大小在通化的規模,來的都是幾個人都是斯斯文文的大官,我還同他們吃過飯,他們見到這邊的規模這麼大了,倒是嚇了一大跳,還問我這是中國人辦的還是洋人辦的,我當時說,大部分都是中國人辦的,不過裡頭楊銳的股份也不少。他們走後到時沒有什麼動靜了,就是賞了我一個二品頂戴,算是收買吧。

  學校這邊要比關內辦的好,畢竟這邊糧食比關內便宜,要是全吃高粱的話一個學生一年只要五兩銀子,現在是混著吃,每人六兩銀子不到。小學生計有六萬三千余人,中學九千七百餘人,兩所學校,一是通化法政學堂,學生七百余人,二是通化技術學堂,這個人多一些,大概有一千三百余人人。哈爾濱大學還是建,但是估計今年秋天就可以竣工了,規模和滬上的同濟大學堂相當,就是俄國人的教授沒有滬上的多。”

  “怎麼,你這邊似乎比華北的規模大不少啊?教育會撥款撥的多嗎?”楊銳記得小學生華北只有一萬出頭,加中學生也就兩萬人,可現在東北這邊卻有八萬多學生,以六兩每人每年計,那也要四十多萬兩,教育會對東北的撥款一定沒有這麼多的。

  “滬上撥了三十萬兩,東北這邊自己補貼了一部分,還有就是和我們一起辦工廠的商紳捐了一些,現在東北各縣都有我們的學校,特別是遼東這邊,各鄉鎮都有學校,移民那邊是,小學堂辦的也不少。”杜亞泉似乎發覺自己說漏了,有些語無倫次的說著些廢話,他明白他這樣是違反內部管理條例的,畢竟所有的學校全部掛在教育會名下,同時任何的資金都控制在財務這邊,東北既然是有額外的錢辦學,那一定是財務監管體系有漏洞。

  四十萬兩,差額近十幾萬兩,商紳是不可能捐這麼多的,楊銳盯著他問道:“這些錢哪來的?”

  看著楊銳盯著自己,杜亞泉背上全是冷汗,他很為東北的教育驕傲,但卻不想幾個資料就讓楊銳看出了問題,他苦笑道:“是做私單來的。主要是通化輪船公司這邊,核定的裝載量是五百噸,但是實際上是可以多載的,每次多裝兩百多噸,一條船一年就能多裝五千多噸,現在輪船公司十多條船,一年便能裝幾萬噸。這幾萬噸煤一年下來也有十幾萬兩。賺的錢除了小部分給了船工之外,其他的都投到學校裡去了。”

  杜亞泉說完,楊銳卻不做聲,輪船公司打報告超載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渾江太過彎曲,鴨綠江也是季節性河流,水位深淺不定,所以當時的意見是禁止超載,誰能想到對航線越來越熟,加之額外收入的誘惑,輪船公司這幫人居然超載兩百噸,真是……

  “你先把手上的事情移交吧。等財務監察那邊調查完了之後你再上班。”楊銳言語冷峻,只寒到杜亞泉心裡。

  杜亞泉聽到楊銳移交,臉色頓時灰暗起來,早先天字型大小也查出不少營私舞弊的,但數額都很,幾百兩的居多,包括之前有一個虞輝祖的親戚,挪用兩千多兩貨款被查了出來,雖然退賠了貨款,但還是被嚴肅處理了。杜亞泉想著楊銳對於挪用和貪污的強烈反感,自己這邊真不知道會怎麼樣,他愣了半響,最後對著楊銳點點頭,強作鎮定的道:“好。我馬上移交。”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30章 轉崗

  楊銳坐在紅土崖的辦公室裡,面前的陳廣壽正說著話。這已經是好幾天以後,學校的那筆帳基本都查完了,陳廣壽正在向他彙報這件事,但是他卻一點兒也沒有心思聽見,以至陳廣壽最後發現先生又走神了,只好幹立在一邊。過了好一會,楊銳才愣愣神說道:“你接著說吧。”

  “杜先生那邊沒有問題,而且這件事情已經報告過小徐先生……”陳廣壽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楊銳喝斷,“他們為什麼不對我報告?”

  “因為……”陳廣壽被楊銳喝的一震,垂頭道:“當時先生剛好不在滬上,而且,而且小徐先生見教育支出極大,既然輪船公司超載能賺錢,只要這些錢帳目清楚,並且是用於會內,也就同意了。”

  難怪杜亞泉對此並不掩飾,原來是早就報備過了,楊銳幾天前聽杜亞泉說那番話之後,還很奇怪,要是貪污,那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掩飾的,哪有這麼直白的就交代出來了的,而且杜亞泉也不像是一個貪錢的人……可他為什麼不說這件事情報告過呢?難道,他猜到我要幹什麼嗎?其實這也不難,大家都是聰明人。楊銳想著這些,又問道:“那些私賬帳目都清楚嗎?”

  “都很清楚,每一筆都在冊。小徐先生從滬上也發來了電報,解釋了這件事情。”陳廣壽答道,他覺得楊銳似乎有些太慎重了。

  “其他的公司有沒有這樣的事情?”楊銳再問。

  “其他的公司還在查,應該是很少這樣的情況。”陳廣壽拿著財務監察處給的報告,沒有看到其他部門有類似的事情。

  “那就通知秋帆上班吧。還有,美國那邊的穆藕初讓他兩個月之內交接好手上的事情,”楊銳看了一下現在的日期,4月22號,“六月下旬到東北來報導。”

  穆湘玥和陳萬運是美國那邊的得力骨幹,楊銳調他回來怕是變動東北這邊的人事了,陳廣壽聞言稍微一呆,而後說道:“是,先生。”說完便出去了。

  杜亞泉這幾日不在崗,但是楊銳還是可以很方便的瞭解整個遼東的情況,就實業來說,東北現在最棘手的是鐵路,最重要的,不是鋼鐵,而是大豆。06年大豆產量雖然只有六十五萬噸,但主要是因為輪作剛好,農民都在種其他作物,正常的產量應該接近一百萬噸。並且隨著關內移民的增多,三年內東北大豆產量上到一百五十萬噸非常正常,保守期間以三十五兩一噸計,那麼整個行業的產值就有五千二百萬兩。

  如果這一百五十萬噸大豆全部出口,按照之前農貿公司的測算,這其中農民得六成,大車店、糧店得兩成,農貿公司得兩成,也就有一千萬兩。減去成本,四百萬兩利潤還是有的,但是現在外貿的量只有不到五萬噸,內貿量雖大,卻因為完全是拿來拉量的,同時的各地的大車店和糧站都在收編中,所以去年農貿公司的大豆業務處於微虧狀態。

  看完報表的楊銳忽然又對杜亞泉有了些歉意,最少這四年他是幹了不少實事的,他的能力比鐘觀光強,可是……可是他不是自己的人。楊銳全面回想杜亞泉的種種作為,覺得他只是一個單純的事務性的人才,並不刻意的和誰交好,但能信任他嗎?想到他之前和蔡元培一起教書辦報,楊銳又隱隱的覺得不能,還是在滬上安排他一個高一點的位置吧。

  “一會通知通化那邊,我晚上要和秋帆兄吃飯。”楊銳在屋子裡想明白了,便對著陳廣壽說了一聲。陳廣壽應後便忙開了,杜亞泉此時正在通化新城的家裡,要過去是要坐小火車的。

  通化新城內,一處寬敞的寓所裡,杜亞泉一席青衫,正無聊的看著妻子在脫小兒子身上的羊皮襖子,小孩子調皮,襖子上都是不知道哪里弄來的灰。

  妻子邊扒襖子邊罵道:“叫你不要去煉鐵廠就偏要去!看,襖子弄得這麼髒,看明年怎麼穿,我看你就是皮癢癢了……”說罷作勢欲打。

  小孩子機靈,轉個身襖子就脫下了,然後笑呵呵的跑到杜亞泉腳邊,再轉個圈又溜出去了,妻子見狀也是無奈,只是在拍襖子。東北和關內不一樣,氣溫極冷,最冷的那段時候不但要燒炕,還要穿羊皮襖子。杜亞泉職位雖高,但是薪餉卻不高,養家之外並無餘錢,所以妻子還是極為節省的。

  看著妻子愛惜的樣子,杜亞泉道:“也沒事。明年應該就是在關內過年了。”

  “真的?”江南女子即便在這裡幾年也還是不習慣這裡的冷,聞言喜道:“真的能回家過年嗎?這太好了!”

  “嗯。應該不會錯的。”杜亞泉話剛說完,外面的他的助理便過來了,“總理,剛才有電話來,說是一位元楊老爺要和您一起吃飯。”

  楊老爺是楊銳的代稱,聽到楊銳和自己一起吃飯,杜亞泉一邊搖頭一邊笑,好半響才道:“他有說去哪裡吃嗎?”

  “說的就在這裡,總理,要推了嗎?”助理之前沒有聽說過楊老爺,同時杜亞泉也沒有把客人帶回家吃飯的習慣,但是這個楊老爺似乎老熟人一般,直接來這裡拜訪,讓他很是詫異。

  見助理要把楊銳推掉,杜亞泉仍是笑,“不能推,你還要去買菜,”他一邊摸著錢,一邊道:“嗯……就買個野雞和蘑菇,其他的就不要了。”說著掏出一張一塊錢的紙鈔,急急的打發助理去了。

  從那一日簡單的移交了工作之後,杜亞泉便和財務監察處的人呆了一上午,專門交代輪船公司那檔子事情,而後就一直在家裡喝茶看書了。整肅風起,聰明如他還是能看出裡面的一些東西的,關內關外負責整肅的人都是楊銳的親信,而被整肅的那些除了確實有問題的,很多轉職的高級幹部都是浙江人。在他的理解裡,這是一次整肅,更是一場和平的勢力清洗。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什麼太多的想法,杭州出事,楊銳收權是在情理之中,而且這些人都是平調或者高調到關內去了,並沒有什麼怨言。他看著這形勢本也是想申請去關內的,但在通化近四年,看著一個個工廠從無到有,一間間學校書聲朗朗,他又捨不得離開。

  前幾日楊銳的那種冷峻和戾氣讓他震動極大,使得他並沒有對那件事情辯解,而是按照規定移交工作,然後等待審查結果。其實他並不擔心結果,知道這只是調離他的一個由頭,最終是要把自己掉到關內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楊銳不是一紙命令把他踢回關內,而是來家裡吃飯,這算是給兩人一個私下溝通的機會。

  楊銳是天快黑的時候才來到杜亞泉的寓所裡,他身邊的陳廣壽還拎著野雞和蘑菇,不過一進門就聞道了屋子裡野雞燉蘑菇的香味,他頓時笑著說道:“看來秋帆兄什麼都準備好了。”

  杜亞泉聽他說什麼都準備好了,也是微微的一笑,道:“我這是外面買的,還不如竟成外面打的,不同不同。”說罷有招呼家人,“來,把這個也燉上吧。”

  楊銳聽著他話裡的意思沒做聲,只是先把隨順帶的小玩意給了小孩子,而後才上席就坐。待菜都上齊,開宴之後,他才端著酒道:“秋帆兄這幾日受委屈了,我也來賠罪的。”

  杜亞泉見狀卻不端酒,而是道:“公司的規矩在,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竟成話不對,應該罰一杯。”

  楊銳見他如此似乎心中並無心結,便笑著把杯中的就喝了,然後再斟酒道:“秋帆兄這些年來辛苦了。沒有你,這通化不可能這樣的規模。”

  話終於說到杜亞泉心坎上,他有些微微激動,也端著酒道:“為革命、為國族計,死也無悔,哪管什麼辛苦。竟成又說錯了,不過,這次我陪你幹。”

  二鍋頭度數極高,杜亞泉平時喝黃酒都著勁,現在半碗白酒下肚,臉倒是紅了。楊銳忙叫他吃菜,不過他今天似乎是酒癮上來了,接連又喝了兩回,後面便有些暈了。或許是暈了,腦袋晃一晃的時候,杜亞泉半暈半醉的問道:“竟成,你說革命成功會是什麼模樣?比……”他比了半天沒有找到人,最後道:“比俄國如何?”

  楊銳還以為他要比到日本去,誰知道他說的是俄國,便道:“那你要給個時間啊,革命剛成功,比列強是比不了,但是比墨西哥一定要好些。”看到自己居然說到墨西哥,楊銳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

  楊銳確實說的有道理,杜亞泉又修正道:“那二十年,能比得上俄國嗎?”

  “如果是比百姓的日子,那是一定是我們好過他們,可要是比各自的家底,我們還是比不過他們,現在他們的鋼產量就兩百多萬噸,即使……”想到十月革命,楊銳便只好跳過:“二十年對中國來說太短了,若是所有人能都凝成一股繩,三十年,不,應該是四十年,我們估計只會比美國差,其他國家都不在話下了。不過要想比百姓生活,這個怕還是比不上。二十年,二十年我們只能做到人人有衣穿,有飯吃,有屋子住,小孩子能有書念,然後這個國家不被外人欺負,但要想欺負外人還是有些難的。”

  杜亞泉聽到楊銳開始那些話還是比較失望的,但聽到後面卻高興起來,不過他見楊銳要去欺負外人,便笑道:“這國與國之間難道就一定要打來打去嗎,我們不欺負別人,別人也不欺負我們,這……”杜亞泉是喝暈了,一會也知道這話挺傻,說到這便改口道:“還是我們欺負別人的好,最少之前被別人欺負透了。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唉,這個世界就是這般模樣。”

  聽到杜亞泉感歎,楊銳卻道:“秋帆兄要委屈幾年了,明年是想讓秋帆兄回關內主持大局,東北這邊就先放一放。”

  楊銳一說到回關內,杜亞泉的眼睛變睜大了幾分,不舍道:“那這關外交給誰?”

  看到他不舍的模樣,楊銳只好道:“準備把在美國的穆藕初調回來,他之前在那邊協助起酥油專案,後面又在負責美國的絲綢連鎖店,現在絲綢連鎖店已經開起來了,他手上的事情可以放一放。”楊銳說完看著杜亞泉還是看著自己,知道他還不放心,又加碼道:“他早年在棉花行當學徒,之後學習新學,這才進了海關當職員,算是吃過苦的人,滬上管理培訓班他成績是在前茅,他哥哥杼齋是老會員,他自己對革命也是無比熱忱。當然,東北也不是馬上就交給他,他過兩個月回來之後,到時候跟你半年,半年後他要是不行,那就讓他回美國去。”

  楊銳話說的很乾脆,一切是杜亞泉做主的模樣,但杜亞泉卻知道這又是一次轉崗,心中壓下不舍,道:“竟成提拔的人我信,我跟他有半年的時間相處,料想接手東北這邊還是不成問題的。你就放心吧。”他說罷,又笑問:“那我去哪?回關內做什麼?”

  楊銳其實擔心他會不答應,現在看他滿口同意,又再問自己的新職位,初看是樂意,其實是不舍的,便道:“馬鞍山那邊缺少人坐鎮,秋帆兄正好去,還有通話這邊開建鋼廠,到時候還是要並到那個什麼煤鐵廠礦有限公司的,到時候和盛宣懷還有滿清鬥法,就看秋帆兄的了。這事情啊,含章兄做不來,他不懂鐵廠的業務,現在最拿手的是送禮了。到時候你為主,他為輔,互相配合下,還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鋼鐵廠是杜亞泉喜歡的東西,聽聞是這麼個職位,他倒高興了起來,立馬問道:“為何又要和滿清的那個什麼漢陽合併呢?它那個廠選址太差了,內部管理也不順暢,舞弊極多,而且一旦合併,萬一被盛宣懷吞了,那可就……”

  “不怕,就是被吞併也就是這三四年的事情。只要看好錢袋子,錢不被亂花,那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三廠合併這是必然的,洋人那邊一個鋼廠就等於我們好幾個鋼廠,人家一個高爐就是日產五百噸生鐵,我們呢,兩個廠才頂人家一個高爐。唯有三個廠合併,才能對洋人有抵抗力。說實話我現在並不關心公司是誰的,賺的錢是誰的,我最關心的是這些工廠合併之後成本有沒有下降,效率有沒有提高。現在漢陽那邊,看報表就知道成本奇高無比,內部管理也亂七八糟,次品率更是極高。我們唯有合併才能把漢陽的管理權拿過來,最後才能把我們的那一套管理制度用上去。漢陽啊,陸陸續續投了兩千萬兩銀子啊,不好好整改,這兩千萬兩可就要真的打水漂了。”漢陽鐵廠真是個頭疼事情,但即使是先天不足,楊銳還是想著把它整好。

  而杜亞泉在籌備通話鋼廠之前,也對漢陽做過系統全面的瞭解,在他印象裡漢陽只是一個政績工程,起初五百多萬的投資,真正有效的只有兩百萬,加上內部的各種盤根錯節的關係,對這麼一個工廠整改,怕是棘手的很。不過,他喜歡幹這樣的事情,他看著楊銳道:“竟成既然認為我能把漢陽整頓好,那我就試試。到時候你和含章兄那邊就要幫我頂住盛宣懷那邊的壓力,我可是不留情面的人呐。”

  “這個是自然。”看著杜亞泉找到了目標,開始有些風風火火,楊銳高興的說道。“現在含章兄那邊已經在和他談了,包括鐵路的事情也是再談。”

  滬上公共租界,四馬路虞輝祖的寓所裡,張美翊正和虞輝祖敘話,他現在雖不再是盛宣懷的幕僚,但是盛宣懷和天字型大小的合作,還是由他來交接的,這估計是因為張美翊也是寧波人的原因。

  “含章啊,大人的意思是還是先申請吉林至寬城子這一段好,這樣所受的壓力不大,一待這一條鐵路被允,那你們再呈個文,求著朝廷把梅河口到寬城子這一段給接上。這樣先輕後重,有投石問路之意,要不然一旦打草驚蛇,那事情就不美了。”張美依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說道,他和虞輝祖是老相識了,早前的漢陽借貸以及鐵廠合併之事便是他來談的,現在關於東北鐵路的事情他也來了好幾回了。

  “讓三公,這事情不行啊。即便是吉林到寬城子這一段不允,梅河口到寬城子這一段可是要允的。這一段修成了,鐵路才是一條活龍啊,要是這一段不修,那就是條死蛇。大人對實業素來知悉甚深,不會不知道這一段路的關鍵就在這兩百多裡吧。避重就輕在平時是一個良策,但現在洋人之間關係微妙,明日日本人便會把軍隊全部撤完,屆時把這條鐵路提出來,正是好時機啊。”盛宣懷的意思虞輝祖清楚的很,換其他時候他也是這麼想的,可楊銳那邊是嚴令不惜一切代價要讓盛宣懷促成朝廷把這段鐵路給准了。他當時看到指令的時候還不相信,細查之後發現確實是楊銳的親筆,也就只有全力的朝這方面努力了。

  “含章啊,這事情真的太難了。先不說到時候日本一定會抗議,便是郵傳部裡面估計也會有人說閒話的。大人這可是剛剛接手郵傳部啊,裡面的袁世凱的人可不少。袁世凱雖去,但是慶王卻還在啊,他雖然病休,可勢力猶存,真要是……”看著是同鄉的份上,張美翊一些不該說的話也說了。

  郵傳部本是去年改革官職弄出來的新部,全國的鐵路、電報、航運、郵政都歸這個部管理。最早的尚書是張百熙,而後是林紹年,去年年底盛宣懷拿著一百萬兩走通了載澤的路子,清流一系被打壓下去之後,便由盛宣懷接手該部。郵傳部新立,但航運和電報兩局還有鐵路總公司原本都是盛宣懷所轄,只是前些年因為丁憂所以被奪,現在拿回來之後,算是物歸原主。只是航運和電報好弄,就是鐵路這塊被袁世凱整的面目全非,唐紹儀是郵傳部侍郎,鐵路總公司管事的是他的同鄉梁士詒,梁士詒下面還有葉恭綽、關庚麟等人,這些人其實就是歷史上民國初年的交通系,他們都是唐紹儀的同鄉。排除這些文官,主持京張的詹天佑等工程師也是袁世凱的人,早前慈禧祭祖的那條小鐵路,就是詹天佑修的,而京張也是袁世凱力主建的。就鐵路公司這麼個關係,初任郵傳部尚書的盛宣懷,抓的是來錢的船政和電報這兩個局,鐵路總公司那邊一時間沒有功夫一一清理,再說慶王的影響還在,唐紹儀等人又是能吏,要清理也不是那麼容易清的。

  考慮到盛宣懷的難處,虞輝祖沉默半響後道:“若是盛大人能先准許梅河口寬城子那段,京張鐵路後續的款項,我願意籌措一二。”

  京張鐵路近兩百公里,但山區修築花費甚巨,盛宣懷新主郵傳部,怕是正在頭疼錢的事情。不過虞輝祖卻是想錯了,張美翊聞言後只道:“大人說過了,京張那邊不著急,還是先把鐵廠還有銀行辦妥的好。”

  “大人是這樣說的?”聽話聽音,到了盛宣懷這個層次,很多話不會明說,只能是悟的,“輝祖愚笨,要是大人還有什麼話,讓三公還請一一道來。”

  “大人就交代了這些。其他都沒有說了。”張美翊其實知道的都說了,也不知道盛宣懷要做什麼。

  “‘先把鐵廠和銀行辦好……’‘先把鐵廠和銀行辦好……’,鐵廠和銀行……,鐵廠和銀行……”虞輝祖自言自語,忽然間有些明瞭了。他猶豫了半響才道:“讓三公,銀行之事極大,還是請先等我們股東商議一下為好。”張美翊見虞輝祖應該是猜中了大人的心思,當下也就不再多說,拱拱手告辭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0

第031章 論戰

  “日軍留駐的主要是鐵道守備大隊,其實就是之前的正規師團,按照每公里十五名護路員的標準,南滿鐵路及支線加上安奉鐵路,共有九百七十六公里,也就是一萬四千六百餘人,這些部隊分為六個大隊,分駐昌圖、鐵嶺、奉天、大石橋、連山關、鞍山等地;除此在關東州還有第二師團大部駐守,再加上如安東,旅順等地的日軍,日本在南滿大概駐有三萬一千人左右,這是日軍在南滿的兵力。朝鮮這邊,除了六個分隊兩千名憲兵,其他就是韓國駐紮軍了,該軍有兩個師團的兵力,離邊界最近的是在羅津,大概有一個師團的兵力,而在平壤,也有一個師團的兵力。”

  總參的作戰室內,貝壽同正向楊銳介紹日本在東北的兵力佈置情況,這個鐵道守備大隊楊銳之前是知道的,只是沒有瞭解的這麼細,不過它在後世的名字很熟悉,它叫做關東軍。聽完介紹,他正要鬆口氣的時候,貝壽同介紹的另一個情況又讓他有些不安了,“按照軍情局的前段時間的報告,日本國內現在在大規模擴軍,我們估計按照這樣的形勢下去,在三年之內,日本陸軍總兵力將達到一百萬。”(注)

  “消息確切嗎?”日本擴軍的消息很突然,這是楊銳從來不知道的。

  “確實如此。”在一旁參加會議的劉伯淵道。“我們經過反復確認,日本是在大規模擴軍,但是這些擴充的部隊並沒有正式的番號。”

  劉伯淵說完,貝壽同補充道:“其目的估計是應對第二次日俄戰爭,一旦戰起,日本十幾個師團將登陸阿莫爾地區一帶。到時候南滿再積極北上,兩面圍攻之下,俄軍敗退出遠東應該不難。難的就是怎麼應對開戰之從歐洲而來的百萬俄軍。”

  “這條消息俄國人知道嗎?”楊銳聽聞這個消息之後想了一下,發現這對於正在關口上的梅河口鐵路有利有弊,主要的利都在俄國。在經濟上對俄國是有利的,比如南滿鐵路的收益可以被遏制,同時在軍事上對俄國也是有利的,一旦開戰,俄軍那邊就多了一條南下的通道,畢竟現在要接上的這段鐵路是修在俄國勢力範圍那邊的。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劉伯淵道:“俄國人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加上他們又是白人,很難深入日本探查消息,現在狠多日本的消息都是我們轉給他們的。”

  “那就馬上通知他們。”楊銳決斷道。

  楊銳話說完,剛才被打斷的貝壽同接著剛才的話題,“現在俄軍基本撤出了北滿,不過同樣的,他們也以鐵路守護隊的名義在黑龍江、吉林等地留駐了一些部隊,因為他們的鐵路線更長,有一千五百多公里,所以留駐的部隊計有兩萬兩千多人。而阿莫爾海參葳一帶,因為海軍並不占優,所以留有兩個軍的俄軍。但按照我們的判斷,俄軍並不想再次挑起戰爭,國內雖然召開了國家杜馬,但是經濟及民意都不支持再次對日作戰。而日本,則因為沒有獲取大額賠款和割地,軍隊和民間的反俄情緒嚴重,這也是他們在積極準備第二次日俄戰爭的原因,不過日本經濟也不容樂觀,如果想要再次開戰,那仍然要英國等國支持,不然外交和經濟上都無法撐受戰爭的壓力。

  現在我們在東北的部隊主要有四塊,一是本部的山地軍,人數為四萬一千多人,二是張煥榕巡防營名義下的巡防營和遼東連莊會,巡防營有四千餘人,其中大部是我們人,小部分是後面招募的士兵。因為張榕的漢旗身份,滿清對這支部隊並無懷疑之處……”

  “他現在的狀況怎麼樣了?”張榕的可靠性是極為要緊的,一旦他有變,那麼整個東北的情況就比較難弄了。

  “目前並沒有什麼變化,就是他父親被推為了省議會的議員,看這個意思,最終進國會還是有可能的。”劉伯淵道。“我們懷疑他對光緒開國會還是有些期望的,因為他身份特殊,對於他的思想工作並不好開展。”

  “有人盯著他嗎?”楊銳再問,作戰室裡貝壽同和徐敬熙級別都很高,所以楊銳在這裡發問。

  “有!雖然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還是如果他的狀況變化,我們還是能察覺出來的。”劉伯淵道,重要人物身邊都有軍情局的人,這是軍情局的既定規則。

  “好!”楊銳說道,又對著貝壽同道:“你接著說吧。”

  “第三部分是兩千人的通化鐵路公司的鐵道護衛隊,這是之前趙爾巽核定的數字,但是現在新來的奉天將軍志銳是想把人數削減到一千人左右,同時這些部隊的管轄權歸在巡警這邊;第四部分就是農墾公司的農兵,人數很多,有十八萬五千人,但整體素質很差,只在去年軍工廠開工之後才摸過槍,不過白刃戰訓練、體能訓練、土木作業訓練、投彈訓練都一直在開展。只是這些人都是在農閒時訓練,隨以部隊即使練成,也只能算是預備役部隊。

  軍備方面,軍工廠炸藥的產量還可以提高,但是子彈和槍支因為機器的數量關係,要想提高比較困難,即使現在培訓的這一批新工人上崗了,日夜連班,子彈產量估計也是月產兩百萬發,步槍為兩千支左右。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兵工廠開工到現在已經快一年,因為生產花費了大概八十萬元左右,這些錢已經超出之前三百萬的預算,不足的五十萬是由鐵路公司補貼的。如果兵工廠產量提升,那麼花費的錢將翻倍,鐵路公司是不是可以支付這些增加的費用?”貝壽同對於財務的情況並不瞭解,開始有些擔心軍費日益增加後,財政是不是能撐受的了。

  “這個可以支撐!”楊銳說道。“鐵路已經通了,賣煤的收益可以補貼過來。但也只能維繫現有的部隊,要想擴軍是不可能了。”錢似乎永遠都不夠用,楊銳對此很是撓頭。現在軍費和教育費兩個極大,軍費之前預算三百萬,但是現在南非預算是一百五十萬,關內現在不花錢,可一旦根據地開建,雖然可以向士紳“預借”和對百姓徵收,但還是需要投入各項資源的,比如飛艇部隊就花了一千萬馬克,合兩百五十萬美元,而維護成本一年需要二十萬塊左右,還有軍工廠,全力生產的話一年應該要兩百萬塊左右,軍官培養、情報的預算五十萬,最後還有一個大頭,就是潛艇那邊,這幾年的預算是五百萬美元即兩千萬馬克,其中包括兩艘三百萬馬克的潛艇,和一千四百萬馬克的各種費用。

  這些東西加起來,那麼每年的常費在五百二十萬塊,飛艇和潛艇合計為三千萬馬克,換成美元就是七百五十萬美元。除了鐘觀光費勁心血,用合成氨和無線電換來的一千五百萬馬克,剩餘的一千萬五百萬馬克,也就是三百七十五萬美元將從今天的美國金融危機中獲取,排除和漢陽鐵廠合併的中國煤鐵廠礦有限公司,現在天字型大小、通化鐵路,還有最早上市的起酥油,加起來近兩千萬美元的股票,三百多萬美元照推算來說是可以在股市大跌的時候弄出來的。不過即便是這樣,五百二十萬的軍費也比之前多了兩百二十萬,加上研發投入的持續增加,一年需要的錢加起來在一千四百萬左右。不過,因為美國的庚子退款每年可以派出四百名留學生,留學的經費可以減少一百萬塊左右,所以最終總款還是要一千三百萬塊。

  去年復興會因為留學生派的不多,挪用了日俄國債的餘款之後,賬是做平了,但是今年估計是要虧的,滬上去年七百萬利潤,最多增加到八百萬,香港那邊業務增長極快,一百萬沒有問題,美國那邊絲綢連鎖店還在虧錢,起酥油去年美國賣了六百萬磅,歐洲那邊只是小規模試銷,只有兩百萬磅不到,加起來有一百五十塊,這些錢剛好貼給給了絲綢店,就是不知道今年如何,最後能指望的就是就是東北賣煤了,如果能賣出兩百萬噸煤的話,那麼賬不但能平還能有盈利。可鐵路這邊能運出兩百萬噸煤嗎,如果日本人做些什麼手腳怎麼辦?

  楊銳想著復興會的總帳的時候,參謀部貝壽同和徐敬熙這邊已經把地圖給換了一副,剩下的主要是說一旦戰爭,通化的防守問題。

  “通化防禦中國一面主要是在懷仁、新賓、海龍,而在朝鮮一側主要是楚山、滿浦、慈城、中江等地。滿清並不足懼,北洋諸鎮已經和滿清離心離德,作戰並不盡力,現在新軍第八、第六兩鎮正在圍攻嚴州根據地,第三、第四鎮在追繳遼東遊擊隊所部,剩餘的新軍並不太可能調集到通化,即便是有,也只可能是第五鎮,所以並不足慮。日本這邊,在東北本地的軍隊因為主要都是在南滿鐵路沿線,並不能威脅到我們,並且安通梅鐵路是俄軌,一旦開戰,所有車皮將全部抽調回通化,同時寬甸等地的橋樑、隧道將實施破壞,日軍推進及後勤會比較艱難,而朝鮮這邊,雖然交通不便,但距離太短,慈城到通化的距離只有八十公里,集安到通化只有一百公里,如果日軍前期在中江、慈城、滿浦等地事先儲存好軍需物資,然後派出大部隊,即超過六個師團的部隊越境作戰,那麼我們估計通化很有可能會被日軍佔領。”現在解說的人的徐敬熙,看到出來他對日軍從朝鮮進攻很是擔心,地圖上靠朝鮮這一側標識極多。

  徐敬熙的說法不知道怎麼讓楊銳想到了後世的對越之戰,中國幾十萬部隊一個月就打到了河內,可是對越之戰可是動員了五六十萬人,日本人能幹出這麼件事情來嗎?想到這,楊銳只好看向劉伯淵了,他見狀搖頭道:“按照我們的偵察,中江、慈城、滿浦三地,除了滿浦能保證一個師團的給養之外,其他兩地難以維持一個師團作戰。如果日本人事先囤積物資,那我們在朝鮮那邊佈置的人也會很輕易發現問題的。”

  劉伯淵說到這裡便停住了,他望向楊銳,見楊銳點頭之後便接著道:“對朝鮮的滲透從04年就開始了,這兩年軍情局做了很多工作,而日俄戰後,日本強行和朝鮮簽訂了乙巳條約,使朝鮮淪為日本的保護國,舉國皆悲,現在義兵運動如火如荼,在這樣的情況下,日本要想在江對面有什麼動作是無法隱瞞的。而且現在我們已經聯絡裡面不少朝鮮義軍,目前正在整合當中,如果日軍進攻通化,那麼他們將全力擾亂日軍後勤。”

  劉伯淵說的還不是很詳細,其實復興會對朝鮮的滲透是分三方面的,其一是官僚系統,因為朝鮮一切都是仿造明朝的,所以當時為了仿造前明的聖旨,朝鮮那邊派了人過去了聯絡,但只是聯絡幾個親中國的官員,並沒有進一步延伸到高宗;其二則是各地的義兵,這些其實都是各地流軍,幾十人上百人一夥,開始時並無價值,但是隨著乙巳條約的簽訂,這些流軍開始變的成幾百人一股,這就有拉攏的價值了,不過義兵的活動大多是在朝鮮的中部地區,只要少數幾隻在平安道、慈江道,人數雖少,但也算是一支力量;其三就是一些朝鮮的熱血書生,他們人數雖少,但是鼓動性和革命性卻不錯,花費一些印刷費用,還是能收穫奇效的。

  “如果日軍六個師團進攻,那麼我們該如何防禦?”楊銳問道,朝鮮人最多也就是提前預警和搗亂罷了,正在打還是要靠自己。

  “只能是節節防禦,只是兵力完全不夠,戰略縱深也不夠。除非能在邊境關鍵之地修築工事,同時增兵至八萬人,並加強炮兵建設,不然無法抵抗。”徐敬熙給出的對策並不出人意料,但是這些除了可以給部隊增加火炮之外,其他的都不可行。

  “修工事可以先去看看,但是沒有洋灰,並且大規模修建一定會引起各界注意。增兵不是不能,但軍費還要想辦法籌措,目前的只能增加民兵的訓練。炮兵可以增加,但是只能是迫擊炮,主要是六〇迫和八〇迫,其中六〇可以佈置到排,機槍現在產量不大,但最終會佈置到連。兵力不夠火力湊,要是你們還給日本人占了通化,那就自殺好了。”預算裡錢不夠,楊銳只能是增加火力了。他就不相信,憑藉自己基本不要錢的炸藥會守不住通化。

  “先生,如果邊界不好修築工事,那麼離通化新城近的據點還是可以修的。”貝壽同補充道:“而且這些地方與通化的交通比較便捷,洋灰我們又可以自產,想來修築並不會太花錢。還有就是迫擊炮彈的消耗量極大,如果能事先根據各處的遠近儲備一部分,還對於防守極為有利,鐵絲網也是如此,最好也能事先儲存在各關鍵節點上,以備開戰後所需。”

  鐵絲網的好處日俄戰爭時大家就知道了,只是當時俄軍自己都不夠,只在奉天戰後守四平的時候才下發了一些,戰後通化鐵廠竣工出鐵,參謀部著重研究了鐵絲網這個東西,確定了幾種佈置方案,發現是房頂狀的鐵絲網最好,用75MM的火炮,如果直瞄,打開缺口需要一百餘發,如果是間瞄,那就要近三百發;而150MM的火炮,先不說能不能從朝鮮那邊拖過來,便是拖了過來,也是要一兩百發才能奏效,消耗這麼多的炮彈,相信突破鐵絲網之後,日軍的大跑基本上時擺設了。

  “好吧,你們草擬一個方案上來,那些地方要修築工事?修築多大的規模?如何修築才能隱蔽?需要花費多錢?都寫成一個報告遞上來吧。還有一個就是軍工廠現在產地雷了,這個東西你們也要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怎麼用。”雖然這又是一大筆錢,但有備無患,一旦通化被端了,那損失將更大,這些錢還是要花的。

  早上楊銳已經見過各部隊的主官了,加上現在的參謀部會議,部隊的軍務基本都通報了一遍,其實現在部隊的狀態不錯,就是沒有戰打,士兵都憋的慌,幸好訓練艱苦,同時士兵都成了家,軍心極為穩固。前一段時間的整肅,部隊這邊基本沒有涉及到普通士兵,而只是針對軍校後幾期的畢業生,不過這些人在軍隊日久,部隊又有政委,基本是毫髮無損。只有農墾、農貿、還有通化工業系統裡受了些影響,但是考慮到通化的重要性,向嚴州那種強度的整肅沒有發生,因為一旦嚴整,那就有投靠滿清的可能,為通化安全計,范安很多時候還是處理的比較謹慎的。

  參謀部的事情說完,接下來就是軍情局這邊的事情,這次來通化,劉伯淵的意思是有一些人楊銳還是要見一見的,一是復興軍對外的煙霧彈韓登舉,這塊地方本來就是韓邊外的固有領地,後面韓邊外被招安,各處才設縣管轄,雖然如此,但還是有很多地方是清廷管轄不到的,復興軍就鑽這個空子留在這裡。不過對於韓登舉來說,當時可是嚇一跳的,不過見來人不和他爭利,並且離他的金礦遠的很,後面也就放心下來。不過這個人楊銳沒有見過,還是要見一見為好。

  除了韓登舉,另外就是朝鮮那邊的來客了,現在已經他們在東北。

  劉伯淵一說朝鮮人既然在東北,楊銳奇道:“怎麼帶進來的,不會走漏了消息吧?”

  “綁著眼睛進來的,其實這些人有一些摸到了海龍,在那裡辦私塾,被我們的人發現了,他們估計是想在東北的朝鮮人中發展勢力。”劉伯淵道。

  “叫什麼?什麼組織?”朝鮮這個時候獨立党,楊銳只記得金九和安重根,他很好奇會不會碰到這個兩個人。

  “是一個叫李會榮的,他說他是新民會的成員,該會的首領則是一個叫安昌浩的,他們有大概幾十個人,李會榮家境寬裕,辦私塾的錢都是他變賣家產之所得,我看這個人值得信賴,所以把他帶進來了。”劉伯淵道。

  聽到是變賣了家產幹革命的,楊銳對此人的印象好了一些,最起碼積極性是有了,至於是不是聰明,那就要再看了。於是說道:“那就晚上見一見吧,看看他們要幹什麼?”

  李會榮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完全不是楊銳所想像的年輕氣盛的模樣,他本來是和復興會的人接洽軍火買賣的,後面被軍情局瞄上了,簡單的交談之後他便決定來見一見清國革命党的首領,除了進一步確保彈藥來源之外,更重要的是想看看清國人是怎麼幹革命的。

  兩人的初會是在總部前哨站的一間屋子裡,因為不想帶他去總部,所以這些天李會榮一直在這裡。他其實對一個販賣武器的反清組織很好奇,因為所購的步槍基本是日式三十年式軍用步槍,都是日軍的現役裝備,他就想不通這麼好的武器怎麼要賣掉。

  “李先生,這位是我們的首領文先生。”見面之時,劉伯淵介紹著楊銳,但是說的是化名。

  “幸會,幸會!”李會榮漢語很流利,打量著楊銳幾眼便垂下了目光。

  他說幸會,楊銳便只能說久仰了,不過也不想這麼客套,於是楊銳久仰之後便道:“貴國現在已經成為日本的保護國,貴會是否想舉兵以推翻日本人的統治?”

  沒想到楊銳一上來就問起兵的事情,李會榮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其實現在朝鮮國內正在籌備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參加在海牙舉行的第二屆萬國和平會議,李會榮雖然沒有參加,但他是這件事情的知情人。去年過到東北辦私塾的時候,他還想發展勢力,舉行武裝起義,但是有這麼個機會,他武裝起義的心有歇下了。

  “我們現在正在設法獲得國外支持,以幫助朝鮮獲得獨立的可能。如果得不到幫助,那麼就只能發動義兵,驅除日人。”李會榮半響之後才答道,不過話語說的比較隱晦。

  楊銳卻想不到高麗棒子還是兩手準備的,不過想來也是,朝鮮和中國不同,他們只是剛被日本吞進口裡,還沒有完全咽下去,所以他們有引列強以求獨立的想法,而中國早就被滿人統治了兩百多年,除了革命別無它途。自己看他們可憐,也許他們看自己也是可憐的。想到此,楊銳想笑,但又感覺笑起來不好,只好忍住笑,道:“我記得日俄戰後,貴國就想找美國幫忙以獲得獨立地位,但是羅斯福拋棄了你們。現在你們還想著找洋人住持公正,你們難道不知道嗎,第二次英日條約早已經簽了,英國人又和法國人簽訂了協約,而你們期望的俄國,現在自己國內都一塌糊塗,想支持你們也是不可能。這樣的國際形勢下,想要朝鮮獨立的只能是靠自己手裡的槍。”

  李會榮被楊銳說的有些冒汗,其實他也知道去求助於列強未必有用,但機會就在眼前,不得不冒險一試。在此情況下他除了點頭倒也說不出其他什麼來。楊銳話說完,見大家理念不合,寥寥數語之後就結束了會面,他覺得還是要靠那些整合來的義兵作為自己在朝鮮那邊的助力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2章 譴責

  打發完李會榮,在回去的路上,楊銳問劉伯淵:“你哪裡找來的這些書呆子?”

  劉伯淵剛才見那朝鮮人很不上路,心裡便汗了一把,現在見楊銳問,只好把朝鮮人的事情和盤托出,“開始是在海龍,他帶著幾個人四處晃呀晃的,聚在韓民中間打算辦私塾,後面我們調查發現他們的老巢是在延吉那邊龍井的瑞甸書塾,主持的人叫李堂,去年秋天左右從朝鮮那邊過來的。他們一邊辦學,一邊找巡防營的買槍,就這麼搭上線了。”

  “這個李堂又是什麼人?是新民會的那個什麼安昌浩的化名嗎?”楊銳只想知道這個新民會的頭頭到底是什麼人物,如果是個孫汶那般光說不練的,那就算了,要是個可以幹實事的,那還可以拉一把,革命成功前給日本人搗搗亂,革命成功後給日本加加壓,中日開戰的時候再做做帶路黨,反正用途是全方位的,而自己要提供的只是炸藥,還有一些培訓而已。

  “我派人偷偷進去過他的居所查過,這個李堂叫做李相卨,在朝鮮素有名望,之前是議政院的參贊,官居從二品,乙巳條約之後自殺未遂,後面辭了官,拉著一幫人在龍井那邊辦學耕田,估計是想積蓄力量,籌畫反日事宜。”軍情局派去搜查的人並不專業,只知道李堂的身份,並不知道這個化名李堂的朝鮮官員其實還是朝鮮高宗派往海牙國際會議的正使,而海牙會議又使得日本大發雷霆,以宣戰為要脅,逼迫高宗退位,同時解散全朝鮮的軍隊,至此朝鮮在實質上已經被日本吞併了。

  楊銳聽聞這個高麗棒子居然還是個從二品,又有過自殺的經歷,感覺這個人名望是夠了,就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梟雄。“既然是這樣,那改日你找人親自和這個叫李相卨人談一談,看他要什麼,如果是炸藥什麼的,那可以按照成本給價……哪套恐怖襲擊的東西可以灌輸過去,讓日本人嘗嘗炸藥的滋味。”

  聽聞楊銳交代讓朝鮮人去搞恐怖襲擊,劉伯淵全身忽然一凜,這可不是黑火藥啊,實打實的猛炸藥,幾公斤的炸藥爆炸,那方面幾十米的人都要死光。楊銳見他的模樣道:“怕什麼?我又不打算把朝鮮給並了,最多濟州島弄過來搞搞旅遊,他們的炸藥只能用在日本人頭上。還有啊,我們給了他優惠,他也要給我們些東西……朝鮮的皇宮裡,弄幾個會漢語的太監宮女出來,還是那一套皇宮裡的規矩,聖旨的織造啊、龍袍啊、油墨啊,反正是和皇帝有關的東西都拷貝一套出來。”

  劉伯淵是少數幾個知道那張牌的人,雖然楊銳思路轉的極快,但是他還是能跟得上。前明那邊,譜牒、印信是真的,諭旨也算勉強是真的,但是這只能是見旨不能見人。現在已經用上了這張牌的地方,一是江湖會黨的收編,再就是蠱惑南非那邊的礦工。感恩是不會使人臣服的,唯有恩威並重才對百姓有用。按照這個思路,南非的礦工一被救出來就以滿奸的身份打了一頓,然後掛上一幅朱元璋的像,磕頭跪拜喊了萬歲,並且割了辮子才給飯吃,那些有“骨氣”不跟著朱八八走的,全扔到海裡喂魚。當然,喂魚只是一個測試,喊服的就撈上來,還不屈服的,就真的要喂魚了。

  一套流程下來所有的礦工服服帖帖,加上農場就種些腰果,放些牛羊,工作輕鬆的很,只是每日的訓練辛苦,但飯菜不但吃的好也吃的飽,便基本沒有什麼怨言了。至於工資,早先在礦井的時候每月二十五先令,合銀八兩不到,但是礦主不但計件,還怕礦工逃跑,只發鐵片,這些鐵片許諾合同到期後換發工資,看上去公平,但礦工從來都不准外出,伙食極差,住處賣的東西又是外面的幾倍十幾倍,錢花來花去,最後鐵片也剩不到幾塊。現在曠工們都跟著朱八八走,月薪一般是一兩五錢,職位高則給的多些。錢雖不多,但是比鐵片好,而且是得實的,不要再買什麼,更想到日後封侯列相、光宗耀祖,所有人都死心塌地跟朱八八幹了。

  不過因為這都是靠著錢伯琮和謝纘葉遠端操作,只出示過前明的諭旨,時間久了,這些人的勁頭未必能保持,所以在適當的時候,那個叫什麼朱寬潚的小孩子要現現身才行,既要現身,那一套前明皇室的做派就要扮足,前明那一套東西早就沒了,但是朝鮮還有,所以拷貝一套弄上去,那就真的是貨真價實了。

  劉伯淵牢記著楊銳的這些交代,只掏出本子具體的內容寫在本子上,他記完又道:“那朝鮮人那邊怎麼解釋?”

  “不要做什麼解釋,反正就告訴他們我們要這些東西就好了。還有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走漏了風聲,那以後就別想要什麼槍支炸藥了。你這邊適當的時候可以把復興會的名號亮出去,沒有實力,他們是不會重視我們的。”楊銳交代道。

  “是的,先生。”劉伯淵說道。“那義兵那邊和他們這邊該怎麼協調?是讓他們並成一夥,還是各分各的好?”

  “義兵都好幾個首領嗎?他們到底是反貪官污吏還是反日本人?”楊銳問。

  “大多都是反日本人的,也有些是反貪官污吏的,不過基本都是農民礦工,或是山中的炮手,打戰不怎麼會,但是作戰還是比較悍勇的,目前聯絡了五支,真寶的李夏鉉、小白山的金相泰、英陽的金淳鉉、還有黃州等地的金貞煥,最後一支就是慶北地區的申乭石,他的人數最多,有一千餘人。對他們,我們之前援助過一批日式村田槍械和日軍軍票,所以交情還算不錯。”劉伯淵介紹著義兵的情況,其實這些早前都密保過楊銳的,只是他當時沒什麼心思看而已。

  “你就著重介紹那最後一支吧。”楊銳剛說完,隊伍後面一個通訊兵喊過口令之後跑過來報告:“報告,剛才那個朝鮮人說日本陸軍有人在兩月份來過龍井,他們打聽後是說日本人想派人到延吉這邊保護韓民不被滿清欺辱,這次是先過來調查的,他讓我們小心。”

  延吉那邊朝鮮人差不多有近十萬,農墾公司幾年前也算是看中這個地方,移民了近二十萬,就是防著日本人借機鬧事。楊銳聞言想著歷史上的間島問題,不由得笑了,歷史上日俄的勢力分割點是在長春,現在呢,被自己堵在了昌圖四平之間。按照目前實際的情況看,日俄在遼東這邊的分界線是在昌圖-西豐-海龍廳(含梅河口鎮)-濛江(今靖宇縣)-撫松-長白山天池一線,延吉完完全全歸在了俄國這一邊,日本人探查可以,真要是敢在俄國人頭上搶地盤,怕第二次日俄之戰又要來了。

  劉伯淵不明白歷史,不知道日本人要耍什麼陰謀,臉色凝重中卻看見楊銳一臉輕鬆,頓時也平靜了下來。楊銳說道:“去告訴他,謝謝他!另外再告訴他,洋人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或是見到一個比自己還爛的革命者,楊銳的心情不錯,只把一句後世的名言送了過去,只待通訊兵走了,他才道:“剛才說的那個叫什麼申乭石,你詳細的說一下吧。”

  “此人平民出身,不到三十歲,作戰勇猛,外號叫做太白山之虎,在慶北地區活動,我們之前曾經讓他過中朝邊境活動,但是他拒絕了。”這是唯一一隻不在邊境活動的義兵,但看在他兵力較多的份上,有些生意軍情局還是做的。

  “哦。這沒什麼,能打的不聽話,聽話不能打,自古都是如此。先讓他吃點虧吧,以後能轉過彎來了,那自然就會聽話了。”楊銳有些微微失望,但是人就是這樣的,也就只有作罷。“對於朝鮮那邊,我沒有指示了,你還是按照固有的節奏來吧。”

  楊銳見完朝鮮人回到住所已經是十一點了,他離開的這幾個小時並沒有特別重要的電報過來,唯有在京城的龔寶銓因為鐵路的事情,照例發了一份電報過來。前段時間盛宣懷獅子大開口,想要關東銀行,虞輝祖報過來之後被楊銳否了,畢竟關東銀行涉及整個復興會的錢款運作,不可能和誰合併,當然對盛宣懷的藉口是關東銀行不屬於天字型大小,天字型大小只是裡面的普通股東而已。大概是對關東銀行的具體情況也不甚瞭解,盛宣懷倒是接受了個說法,後面他給的條件是要天字型大小和通化鐵路的錢款存到通商銀行,這條也被沒有完全答應,只是許諾可以分一部分錢存到通商銀行。當然,事情還沒有結束,幾經商議之下,最後虞輝祖那邊又給了五張十萬兩的銀票,這事情才算是結束。

  盛宣懷這邊點頭,加上早就打點好的東三省總督志銳,已經改名為東省鐵路公司的通化鐵路,會同吉林那邊的士紳一起將修築鐵路的呈文報了上去。奉天是通化鐵路的老巢,士紳都因為通化的實業賺了不少銀子,而吉林那邊,以關東銀行為紐帶,那些早就想辦榨油廠、麵粉廠的士紳,全部被鐵路公司給網羅了,迫不及待的掏了錢,按了指印入夥,便是新來的吉林巡撫的朱家寶也對此事歡迎的很,他甚至希望鐵路公司要是有錢,就修到松原白城,他說的楊銳也想,但是這一是沒錢,二是俄國人一定反對,想修還是要等過幾年。

  呈文在五月中旬遞到了東三省總督志銳這邊,鐵路公司之前已經詢問過他的意思了,志銳能在帝黨中脫穎而出,自然有一番見識,加上平日裡受日本人的氣不少,對於此事極為支持。東北這邊士紳、官府都點頭,那呈文便很快到了郵傳部,得了巨多好處的盛宣懷看了呈文卻不著急,只把呈文壓在郵傳部並不上報,弄得東北這邊諸人的心都是懸的,等他把呈文遞交給內閣的時候,楊銳都已經在敦化待了快一個月了。

  中國的任何事情只要一到衙門就沒有什麼好保密的,再說動員吉林士紳入股的影響也不小,日本人早就聽見了,日本駐清公使林權助立馬照會外務部,認為此條鐵路和南滿鐵路並行,有損於大日本在東北的權益,要力行制止。外務部總理大臣那桐、會辦大臣瞿鴻機並不知道這檔子事情,只好事先把照會接下然後再來看個究竟。林權助在大清其實還是一號人物,戊戌時他便是變法的支持者,康梁出逃日本他出力甚多,在照會完外務部之後,他又私下裡見了正當紅的梁啟超,要他全力阻止這條鐵路被批復,梁啟超當年可是拜他所賜才逃到日本的,當下就應諾一定不讓這條鐵路通過。

  日本人著急的動作,事先知曉此事的美國公使和俄國公使也有反應,東北這塊肉目前被日俄平分,但美國人功夫到家,在安東通化這邊橫插了一道,現在鐵路延長到長春,對於美國是極為有利的,雖然石油不能買過去,但是棉布是可以通過這條鐵路運到北滿,由此避開了日本人的差別運費和“緊張”車皮,本著為本國企業謀福利的美國駐清公使柔克易在日本照會之後就譴責日本人違背門戶開放政策,制定差別性的運費等措施以打壓他國商品。

  美日相爭,俄國的公使璞科第則不動聲色,不過在盛宣懷把摺子遞上去的時候,他也照會了外務部一次,具體說了些什麼那就只有那桐和瞿鴻機才知道了。不過以大家對於他的瞭解,這個遠東間諜一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以至第二天內閣的聲音便沉默了,大家都對這件事情避之如虎,再也不敢再朝堂上說什麼,而之前打定主意勸說光緒帝不要核准的梁啟超也一時沒有言語,所有人都在驚恐於第二次日俄戰爭,如果再打一次日俄之戰,那勝負分明的情況下,東北會像現在這般兩國都撤軍嗎?這是所有大臣都不敢妄議的事情。

  楊銳把日軍增兵一百萬和日軍進入延吉等地偵察的情報一股腦的給了俄國,俄國的強硬派則拿著這些東西向維特這些和平派施壓。駐清公使璞科第出身於財政部,是維特的親信,被人稱作狡猾的國際間諜,他在俄國國內的督促下,不得不把第二次日俄戰爭拿出來恐嚇滿清一番,他的說法是:日本一直在籌畫第二次日俄戰爭,如果滿清不站在俄國這一邊遏制日本的話,那麼戰爭很快就會到來。他話說完就把復興會軍情局提供的照片、檔之類的東西一股腦的扔給了那桐,那桐則把這些東西一股腦的帶到了內閣會議上。光緒拿著這些翻譯成漢文的情報愁眉不展。日本人對結果不甘心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看這形勢,現在日本變成了之前的俄國,俄國現在變成之前的日本,作為想成為一個直追康乾那樣的皇帝,要是日俄兩國再在東北打一次,那他該怎麼辦?前面那次還可以推到慈禧身上,那這一次該推在誰身上?家真是難當啊!光緒放下那些威風凜凜日本軍隊的照片無力的想到。

  內閣會議的次日,梁啟超就去找了一次林權助,試探日本對第二次日俄戰爭的看過,林權助對於梁啟超所問的日本再次進攻俄國大笑,而後表示這完全不可能,不過當梁啟超拿出一份的日軍擴軍表之後,他卻愣住了,不過外交官的功底俱在,他立即斷言這一定是露西亞人在造謠,現在的日本已經沒有辦法進行第二次戰爭,先不說情報是不是真的,即使是真的,那也是為了提防露西亞人。

  林權助言辭切切,要是梁啟超沒有去過日本的話那對他說的一定相信的很,可是在日俄戰後見識了日本民眾狂熱的梁啟超是怎麼也不像信林權助所言是事實,不過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又敘話良久之後才回去。

  禦書房內,梁啟超被賜了坐,待旁人走開,光緒便急切對看著他道:“日本人是怎麼說的?”

  “回皇上,日本公使稱這件事是俄國人造謠。”梁啟超看著面前的光緒心中歎氣,只想到幾年前的戊戌變法,這麼一個急切的皇帝,能治得好國嗎。“不過,卑職認為日本人確有發動第二次戰事的可能,昔日朴茨茅斯條約簽訂,全日本的民眾都反對這一條約,當時暴亂更很多洋人被攻擊,教堂被焚毀,當時所有的日本人都說這一次要俄國人賠款十萬萬不止……”

  “哼!”光緒站起身很是生氣,梁啟超說的賠款又讓他想到了甲午之戰,要不是那些奴才不賣力,我大清怎麼能可能會賠兩萬萬兩!“日本蕞爾小國,野蠻的緊,見有便宜可占那就是要占到底的。朕不是老佛爺,絕不會再在做中立之舉!”

  一聽到這個皇帝又著急上火了,梁啟超立馬給跪了,道:“皇上,要想東北不再戰,適時引入米國人才是萬全之策啊。屆時三國都在東北有利益,才能相處無事,打不起來啊。”

  “好!好!那就馬上准了這條鐵路,讓美國人和日本自個兒爭去。”打戰是光緒所不想的,要是再輸了,那可又是一個甲午之戰。

  “不行啊。皇上!”梁啟超見光緒這麼草率就決定,又是一陣心糾,忙道:“這事情還是要先問過英國公使才能最後定奪啊。萬一日本抗議,英國會幫著說話,那才能穩妥啊。”

  “那要是英國人也不支持修路呢,那怎麼辦?”光緒終於繞過這個彎來了,這日本人雖凶,卻還是要聽英國人的。

  “回皇上,那我們就拖著,現在皇上勵精圖治,日本真想打,那也要多多顧慮才是。”這事情繞了半圈還是繞道英俄那邊去了,梁啟超只覺得之前的路白跑了。

  英國公使朱爾典是一個漢學家,之前雖在中國短暫任職,但很快就調到朝鮮去了,隨著日本逐步吞併朝鮮,在去年秋天,朱爾典接替薩道義成為駐清全權公使。通化鐵路他早在朝鮮的時候就看在眼裡,在去年剛接任駐清公使這個位置的時候,他現在很有興趣的看著中國佬又把事情鬧了出來,和上次扯著美國人、英國人打壓俄國不同,這一次是扯著美國和俄國打壓日本,真是狡猾的清國佬。

  在收到侍從的報告說皇帝的秘書親自登門拜訪的時候,朱爾典一邊前往客廳一邊想著梁啟超的來意,他相信一定是為了東北的那一段鐵路而來。

  “公使先生。”梁啟超知道他懂得漢語,便直接招呼了,不過他沒有用中式的禮儀,而是像西方人那般熱情的握手。

  “哦。梁先生。”朱爾典漢語流利,握著梁啟超的手很客氣的道。“請坐,請坐。”

  梁啟超微笑的坐下,熟知西禮的他很快就說起了此行的目的:“公使先生,現在日俄兩國在東北都已經撤軍,但我們一直擔心局勢會再次惡化,有消息稱日本人將會準備第二次日俄戰爭,我非常希望能聽聽公使先生對此的看法。”

  “對不起,梁先生,我並沒有收到這方面的資訊,就我本人而言,遠東的和平是我最大的期望。”朱爾典或許並沒有收到日本人擴軍的情報,或許並不象表示自己對遠東日俄糾紛的態度,說了這麼一句廢話。

  梁啟超並不死心,也不像以前那樣喜歡旁敲側擊,而是直接問道:“公使先生,如果日俄兩國再次在東北發生戰爭,那麼貴國將會如何?”

  “我國將會對事態表示嚴重關注。”朱爾典滴水不漏的說道,然後再反問道:“梁先生,你這次來就是問這些的嗎?”

  “是的。公使先生,有消息稱日本人將發動第二次日俄之戰,我們很擔心上一次的悲劇會再次上演。現在通化鐵路公司正準備修建一條鐵路,我想瞭解公使先生對此事的看法。”梁啟超索性把來意都說明白了,他想聽聽英國人到底會怎麼說。

  “梁先生,對於東北新建的鐵路,我們認為這將……”朱爾典說到這裡的時候,侍從正好把茶水端上來了,趁著這片刻的延遲,朱爾典想到正在倫敦談判的著英俄協約,他忙把之前要說的話吞了進去。畢竟,以清國官場的洩密程度,自己的表態很快就會傳到俄國人那裡,到時候一旦自己反對的態度傳到俄國,那麼勢必會影響即將簽訂的英俄條約,這個費了近兩年功夫終於要簽訂的條約對於英國來說至關重要。

  茶已上,端著茶細品之後,朱爾典慢條斯理的道:“梁先生,對於東北的變化,我們將密切的關注,對於任何破壞這一地區友好穩定的人,我們都予以將譴責。”

  “任何破壞這一地區友好穩定的人,我們都將予以譴責。”梁啟超在心裡回味著朱爾典的話,心中頓時大定,這就是英國人的態度,這樣的話可以回去覆命了。

  目的達到,梁啟超便告辭了,而朱爾典便把這邊的情況馬上發到了倫敦,他雖然是駐清全權公使,但是權利還是在倫敦而不是北京。倫敦的外交大臣格雷很快就回電:“……遠東的穩定是西亞和談的前提,在適當的時候應該遏制日本人的野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3章 不爭

  外交辭令從來都是模棱兩可的,要想理解它最關鍵的是明白說話人的立場,在認為日本會發動第二次日俄戰爭的光緒等人看來,英國人的話針對的是日本。而日本其實也確實有被英國譴責地方,那就是去年的十月,陸軍首腦山縣有朋在不和內閣商量的情況就上奏天皇要求建立五十個師團,今年又提出要增建兩個師團,成為軍部和內閣爭論不休的議題。現在日本大肆擴軍被列強所知,面對譴責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此形勢下,即便是肅親王善耆在他的日本朋友川島速浪的要求下苦勸,也不能扭轉光緒的決定,修築梅長鐵路很快就准了,但是摺子一時半會卻沒有發下來,而是留在內閣想看看各國的反應。

  清國站在了米國和露國的這一邊,使得日本大發雷霆,此時接任林權助的日本駐清公使阿部首太郎對清國發出了戰爭威脅,不過很快美國公使柔克義便有了針鋒相對的言論,並宣稱美國代表和平的白色艦隊將在今年晚些時候從佛吉尼亞州的漢普頓海軍基地起航,進而訪問亞洲,以表達美國對亞洲人民的友好之情。美日矛盾由來已久,在日俄戰時雙方友好了一段難的時間,但是終究因為對朴茨茅斯條約的失望,讓所有日本人想起了新仇舊恨。隨著日俄矛盾的加劇,這一次,內心懼怕日本人的羅斯福不得不表現的強硬了一些,說話溫和的同時,大棒也亮出來了。

  美國人強硬的表態,俄國的璞科第卻大談和平,親俄的法國表示遺憾,英國則因為和俄國遞交協約只能沉默不語,環視所有列強都不支持日本,而此時在聖彼德堡進行的日俄談判,又被俄國外交大臣伊茲沃爾斯基拿住了日本的把柄,即在日本吞併朝鮮這一件事情上拿捏到了分寸,朝鮮代表是從海參葳前往荷蘭海牙參加世界和平大會的,如果日本對此不妥協,那麼俄國將支持朝鮮代表進入會場列席並發言。鐵路之事無法阻擋,那就只能讓其修建,但是日本駐聖彼德堡公使本野一郎也就此提出了要求,即不支持有美國人背景的通化鐵路公司修建這一段鐵路,而是希望俄國貸款修建它。

  列強間的勾心鬥角,京城裡的一日三變,都讓楊銳就像一個擲出骰子的賭徒,只能靜觀其變,等老天開眼。在他等侯北京批文的這一個多月裡,諸多人找了過來,美國那邊見著中國佬通過愛麗絲獲得羅斯福支持,哈裡曼找到了虞自勳後友好的承諾將支持通化鐵路公司向北延長的決定,並且希望和通化鐵路公司進行更加密切的合作;日本人這邊,安東的岡部三郎和滿鐵的第一任總裁後藤新平拜訪了杜亞泉,雙方相談甚歡,過程不但友好而且有益,但是在此次交談之後,那些來洽談購買煤炭出口日本的商人們忽然跑了個沒蹤沒影;最後找過來的是俄國人,找的是還在聖彼德堡的陳去病,意思是鐵路最好使用華俄道勝銀行的貸款修築,早有準備的陳去病對此並不拒絕,但是因為鐵路屬於民辦,所以貸款可貸,但錢不能用在鐵路的修築上。

  風雲變換的一個月後,梅長鐵路的呈文批了下來,而後順帶的吉長鐵路也被批了下來,獲知此消息的楊銳卻笑不出來,因為這段時間的朝廷裡的打點花了三十多萬兩,而華俄道勝銀行五厘息,五百萬盧布九三折的貸款又讓他損失了不下於一百萬。同時,通化鐵路的不少股票也轉給了哈裡曼,他現在不但是股東,還簽訂了鐵路租賃協議。整件事情,除了鐵路可以連通東清鐵路以外,好像什麼好消息都沒有。有所得總是有所失的,即使早對此有所準備,但楊銳還是被紐約和聖彼德堡來的電報上的囂張口吻氣的發暈,真他媽的狗屁世道。

  朝廷的旨意一下,梅河口這邊的十幾萬大軍就開始動工,路基早就已經鋪好,枕木、鋼軌都已經備齊,接替陳大發位置的一個廣東人許諾三個月內全線通車。楊銳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這都是計畫好了的,只是他要求務必要把鐵路找藉口修到東清鐵路西面去,不需要修多遠,起個頭就行,至於俄國人是不是反對那就修了再說。

  東北的夏天樹林鬱鬱蔥蔥,即使是大熱天走在林子裡也不覺得的熱,坐鎮敦化已久的楊銳在囑咐防火防盜防日本之後,便前去樺甸見一見復興軍的煙霧彈韓登舉。敦化到樺甸近四百里路,他走了七八日才走到,在見過韓登舉並被他熱情的帶去參觀了裝機器的金礦之後,楊銳忽然見到了一個想不到的人,他在心中反復思量之後,讓陳廣壽出去把那人請到屋子裡來。

  “遁初,別來無恙啊。”看著一副日本人打扮的宋教仁,楊銳笑了起來。

  同盟會諸多舉事都是失利,即便是影響最大的一次萍瀏陽醴起義也是如此,舉事都是由孫汶執意發起,但是糧餉不濟的情況下失敗,責任大多都歸罪於那些為富不仁者。比如南洋那些華僑還有錢從來沒有缺過的復興會。前者派方君瑛去開槍嚇唬了幾回,還是弄來了兩三萬元,但是惡名從此傳開之後同盟會的聲望一落千丈。現在的南洋富紳要麼投靠已經雞犬升天的保皇黨,要麼就加入不要捐錢一起發財的復興會。除了一些沒錢的華工,和在美國一樣,同盟會已經沒人支持了,可即使是有這些華工,但在自己生計愁苦之下又能捐出多少錢呢。

  宋教仁在去年國旗之爭的時候就看透了孫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的本性,再加上現在同盟會前景堪憂,他想起某次在日本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間島獨立之國的描述,便一心想著來東北聯絡馬賊、發展組織,不過今年四月份開始他在安東等地轉了兩個月,沒有找到一個馬賊,北上奉天之後停留良久,他又到吉林樺甸夾皮溝求見韓登舉,不過韓登舉對他所暢言的革命並不支持。正要回去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了楊銳。

  “文先生也是風采依然啊。”宋教仁不敢斷定面前的文先生是不是楊竟成,同時身處他處,他也不敢貿然喊破,只好以文先生相稱。

  “遁初為革命,東奔西跑,真是辛苦了。”現在的宋教仁除了日本人的打扮之外,要比以前在東京見的時候精神多了,“來坐吧,聊一聊也是好的。”楊銳一副主人的樣子,招呼著宋教仁。

  “文先生為何在此啊?”看著楊銳的主人坐態,宋教仁坐下之後笑著問道。他有些擔心楊銳是和他來搶生意的,又期望楊銳搶生意成功,不管怎麼說,能說服韓登舉對革命大有好處。

  “我啊……”楊銳只是喜歡宋教仁這個人而已,不過這只是他以前喜歡的殘留,現在的他對宋教仁是敬而遠之的,所以在確定要不要見他的時候很是猶豫。“遁初來幹什麼,我就是來什麼的啊。”

  果然和宋教仁想的一樣,宋教仁急問道:“那結果如何,韓統領怎麼說?”

  “呵呵”楊銳打著馬虎眼,乾笑道:“人家有錢有金礦,他怎麼回遁初的,就是怎麼回我的。”韓登舉已經靠向了復興會,楊銳相信他一定是婉拒了宋教仁的。

  他此言一出,宋教仁眼中的熱切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去,道:“哎!當下革命艱難的。貴我兩會還是要團結一致共度難關的好。”

  “遁初說的正合我意。我就是想邀請遁初加入復興會。你看如何?”楊銳說著團結,其實就是挖牆腳的,廣東南洋那邊很多同盟會員都加入了復興會,弄得孫汶暴怒不已,現在楊銳又要把華興會那些人拉過來。

  “文先生,若是我沒有猜錯,復興會所信奉可是開明專制之說?”面對楊銳的邀請,宋教仁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在他離開東京的時候,一本名為《大國崛起》的復興會宣傳書在各處學堂發售,書很厚,但賣的極為便宜,而且其中的內容很是鼓動人心。宋教仁來東北的船上一口氣就把書讀完了,排除書中那種透人心肺的熱血沸騰,書中要灌輸鼓吹什麼,他一清二楚,加上早先所知道的復興會綱領裡面的“集權政府”,所以有此一問。

  聰明人說話很是省心,大國崛起裡面的集權之意雖然透的不多,但宋教仁不是那種一聽到中國戰艦揚威四海就熱血沸騰的青年,他也是搞文宣的,同盟會現在的民報就是他挑頭籌畫的。楊銳對他的問題並不回避,回道:“確實是如此,不集權中國無法富強。”

  “是國家無法富強,還是百姓無法富強?”宋教仁見楊銳承認,便把他這看書看的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先有大家,才有小家。國家不富強,百姓如何能富裕?”初中課本裡的言語被楊銳提前一百多年說了出來,弄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他到現在都記得政治課本上有一副漫畫,叫做大河有水小河滿。當時太小沒細究,後面農村跑多了才知道,大河裡的水都是小溪彙集的,只能說小溪有水大河滿,怎麼可能大河有水小河滿的?

  楊銳又想起大河小河的時候,宋教仁卻道:“民為國之本,國家再富強對百姓有何益?即使中國如此貧窮,權貴們還是揮金如土,一擲千金。集權政府如同日本者,也是富者富,貧者貧。請問文先生,若是集權政府,如何才能保證這所集之權不被濫用?國家財富不被官員侵佔?”

  “無法保證。但是最終的結果無非是權貴拿大頭,百姓拿小頭,這總比什麼都幹不成一幫扯皮的好。”集權便無法制衡,失衡則必然腐敗,這是無解之局。即使文宣部門使勁洗腦,被忽悠的也只是底層百姓而已,高層那些貴人們誰會信民族主義,怕早就搬進租界裡去了吧。

  “教仁還是不入會吧。”宋教仁短短幾字,就把和楊銳的距離拉得極大。

  “不管百姓有多窮,權貴有多富,只要國家整體的財富在增長,那麼遁初所求的民主自然而然會到來。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曲折前進。先富國家,再富百姓,再改政體,這是中國民主的必由之路。”叫宋教仁進來是想說服他入會的,現在他斷然拒絕,楊銳還想做一些努力。

  “文先生,這樣必定會再來一次革命,中國革命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如此反復革命,那麼國家元氣必定大傷。教仁投身於革命,是想建立一個漢人主導的民主國家,國家不必成為一個新的列強,只要人人安居樂業便可。至於民主分權會損失效率,那無甚要緊,別人十年能建成的事情,我們就三十年、五十年來做,沒有必要在二十年還是三十年之內就成為多麼強大的國家。現在之世界,猶如春秋戰國,中國應該不爭,自保即可。”宋教仁顯然對於復興會的文宣看的極透,知道復興會有領導中國爭霸之意,所以才會有不爭之說。

  “遁初,世界現在就是弱肉強食,不多給國家搶一些地方,以中國的人口怕終有一日要資源耗盡吧。”宋教仁所說楊銳知道,但他還有別的理由。

  “文先生,我這次是從日本經朝鮮到東北的,沿路感慨良多。拜日俄會戰之勝,現在日本已經有吞併朝鮮之舉,可這對日本百姓何益?現在在朝鮮開礦修路都是日本財閥,即使有部分農民到朝鮮墾荒,但除了一個勝利者的身份,他們和在日本之時毫無差異,照樣要交稅要納糧。戰爭死的是百姓,得益的是權貴,這是打勝了;若是打輸了,那權貴還是權貴,最終的賠款仍是由百姓來承擔,慈禧對列國宣戰之後,庚子賠款能讓她痛心分毫?復興會集權之說我不贊同,復興會要把中國變成一個列強,我也不贊同,是以教仁不便入會,還請文先生見諒。”宋教仁說完便對楊銳拱手一禮,而後便告辭了。

  楊銳在聽完宋教仁話語之後有些發愣,因為他所說的便是好久以前楊銳自己所想的,所以當這番話說出的時候他有些渾渾噩噩。只待宋教仁走了良久,他才回過神來,悻悻而歸。

  楊銳再次回到敦化已經是九月,此時美國的股市正在動盪不安,就等著後兩個月股市狂跌,從而開始收網。按照謝韜甫的估計,如果哈裡曼等人會履行之前購買安通長鐵路股票時的承諾的話,那麼這一次剪羊毛能收益四百萬美元到五百萬美元;如果哈裡曼食言,行動並不能獲得其背後摩根家族的支持,那麼收益只能在三百萬美元左右。

  紐約不是復興會的主場,即使有這樣那樣的關係,沒有金融皇帝摩根的許可,乘亂玩一些花樣還是很局促的,殺人放火外加焚賬滅跡,要想大賺一筆還是艱難的很。畢竟,幾千萬的股票太招惹人眼了,能套出股價的三成便是要謝天謝地了。

  楊銳在敦化靜靜的等著消息,這時候復興軍第一次大規模的實彈演習開始了,看著漫山遍野的士兵,他的心思又被轉到演習上。因為有了軍工廠,現在的演習比之前像樣多了,最少橡膠彈頭的子彈是可以自產的,雖然並不完全安全,但是士兵眼睛上的護具,以及五十米外的射擊還是能杜絕大部分傷害。唯有炮彈、手榴彈不好弄,只能是通過隨軍的演習人員判定傷亡數位,雖然不無合理,但對演習的連續性造了一定的影響。

  望遠鏡中,一隊在森林裡若隱若現的士兵剛剛確定好集結整地,步兵按方位展開之後,炮兵正在安裝迫擊炮。隨著軍官的口令,一枚枚實心炮彈發射到對面的守軍的陣地上,隨著炮彈的出膛和己方活力的壓制,已經落位的士兵忽然從地上爬起往前直沖,按照操典,整個隊伍應該是一個梯形,但由於是山林地區,隊伍就不是那麼方正了。攻方來勢洶洶,守軍雖然在隨隊演習人員的指揮下判定一些“傷亡”人員不得不退出戰鬥,但仍有許多人站起來迎敵,畢竟是沒有真實的炮火,兩軍的白刃戰沒有完全的一邊倒,楊銳只看到好幾個士兵刺刀拼著拼著就扭打在一起了。

  “不會傷著人吧?”楊銳問向旁邊的齊清源,這是他的部隊;他是紅方。

  “不會!”齊清源模樣變了一些,人還是之前那樣俊秀,不過嘴唇上留了一道鬍子,看上去成熟了不少。這一次他力邀楊銳在他這邊觀戰的。

  “不會。所有士兵都告誡過了,自己要是被對方制住了要害,可以喊停退出戰鬥。”齊清源有兩年沒見楊銳了,只覺得先生變了,眉頭比以前皺的深多了,像是有永遠化不開的愁。

  “那就好!”楊銳聞言眉頭鬆開了一些,又看著身邊的炮兵團長程志瞂,開玩笑問道:“現在只配迫擊炮,不會到時候後膛炮不會用吧?”

  “不會!”程志瞂朗聲道。“部隊那些後膛炮一直在做實彈射擊訓練,同時練習各種炮術。”

  “哦。炮彈哪裡來?”楊銳奇道,據他所知繳獲的彈藥也就是幾百發每門。

  “之前是從俄毛子那邊買過來,後面軍工廠開了,就可以複裝一些,今年開始75MM的炮彈也可以自產了。”程志瞂解釋道,迫擊炮雖有,但是後膛炮也不能丟下,所以他這個兩年一直在絞盡腦汁訓練炮兵。“演習結束有將有炮兵戰術操練,屆時請長官蒞臨。”

  見程志瞂說的這麼有底氣,楊銳卻笑了。他對炮兵是極為重視的,炮兵就是步兵的膽,這個膽威力雖大,但是卻要細緻操作,訓練一批合格的炮兵比訓練一批合格的步兵難多了,因為炮兵是技術活,而不是體力活。隨著火炮射程的增加,二十世紀初期是火炮從直接瞄準逐漸轉變為間接瞄準,日本當時千辛萬苦攻佔二零三高地,就是要取得一個火炮觀測點以炮擊旅順港內的俄國軍艦,為了這一個觀測點,他們死了幾萬人。

  在以後的戰爭中,誰有更精准迅猛的火炮,那麼誰就能壓著對方打,塹壕工事只是減少炮火對士兵的殺傷,但沒有哪支部隊敢面向炮火進攻或者防守。為此,在迫擊炮下發部隊的同時,後膛炮被楊銳全部集中上來,這些費勁心血弄來的後膛炮,全部用於炮兵訓練,同時,由後世所知的密位制和各種只有名稱但是卻不知道具體辦法的炮兵戰術,被楊銳提了出來,把諸人的嚇的一跳。

  其實密位制在現在這個時間段還是極為超前的,現在德國人教的炮兵測距度量用的還是度和分,根本不會細緻到用六千四百個密位去度量,這種分法雖然在上個世紀中就被人發明了,但真正運用到炮兵戰術上,還是要等到一戰中期的法國人。除此以外,復興軍的火炮射程都很短,迫擊炮不提,即便是後膛炮,也只有俄軍當初敗退的時候弄來的一門150MM攻城炮,其他則都是76MM野炮和山炮,這些火炮的射程並不太遠,所以間接瞄準發並不很有用。

  面對炮兵和參謀的質疑,楊銳力排眾議,強力在部隊推行間接瞄準,禁止直接瞄準,同時從滬上抽調葉耀元、崔朝貴這兩個算是中國當代有名的數學家派到炮兵部隊,除了研究炮兵間接瞄準射擊技術,教授密位計算方法、制定射表,同時還鑽研各種試射方法和炮兵戰術。很快正弦、余弦,阿爾法、貝塔,這些專業術語就把炮兵軍官給繞暈了,天天做數學題的結果便是有一些人想申請轉崗到步兵部隊,可楊銳之前就想到了這些兔崽子們會逃跑,老早下令學不出來的軍官下到基礎去做小兵,如此相逼之下這些人的腦袋裡硬是塞滿了各項公式,不過幸好公式不多,算來算去就這麼幾個,最後大家都算是過了關。

  炮兵推行密位制,除了在炮兵軍官腦袋里加了一堆計算公式外,自然對於測繪和軍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地圖測繪要更加嚴謹,因為在沒有參數的情況下,炮兵只能是對圖作業;同時對火炮穩定性及彈藥均一性的要求也大大提高,因為更高的精度只能是來自更精確的裝藥和更準確的火炮。迫擊炮及迫擊炮彈的生產因此也做了大規模的改進,方向、距離公算偏差在不斷縮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4章 支援

  楊銳很快就看到了炮兵團的訓練成果,演習中的炮兵都按照前線觀測所的參數射擊,此時的炮兵陣地不似以前那樣突兀的出現在地表上,而是全部深藏在掩體裡,炮位周圍還加了不少樹枝做為掩護,各種試射之後便是效力射,如果南非的炮兵教官施羅德在此,那一定會吃驚于復興軍在試射技術和效力射上的創新。

  簡潔的試射之後,便是按照協同制定的效力射,短暫而兇猛的火力先清掃敵軍的前哨據點、指揮所;等敵炮兵進入陣地後,便開始重點壓制敵火炮陣地,此輪攻擊並不像之前那麼短暫,而是長達三十分鐘以上,炮火才轉到前線步兵頭上,重點打擊各式塹壕、已知火力點以及為步兵前進清掃道路,持續的轟擊敵步兵陣地後,炮火又迅速轉移到敵炮兵陣地,這一次並不是為了單純的打擊敵人炮兵,而是為了讓敵步兵以為我軍馬上要發起進攻,好讓他們進入陣地準備戰鬥,同時為了減少己方進攻時的傷亡,有必要再清掃一次敵炮兵陣地。

  對敵炮兵、步兵陣地交錯炮擊後,最後才是彈幕射擊。此時的彈幕分為兩道,一是保護步兵緩緩向前的一道,另一道則是在敵軍陣地後方防止敵軍對一線陣地增援。遠遠的,楊銳只看到自己的步兵緊跟在彈幕的後頭,不徐不疾的沖向敵軍塹壕,他注意到步兵離彈幕的距離極近,大約不到一百米。當他們輕輕鬆松的沖進敵軍塹壕的時候,他不免覺得有些遺憾,因為沒有看到實戰的效果,不過這麼密集的炮擊無法派人去駐守敵軍陣地,這畢竟是演習,不是戰爭。

  演習在炮擊操練之後便結束了,一些表現優異的士兵在大會上由楊銳親自頒發勳章,之後,按照政治部的安排他不得不給士兵們訓話,稿子是范安寫的,上面除了經常一些套話之外就是宣傳嚴州根據地、遼東遊擊隊的戰果,訓話的最後,楊銳更是分析了遼東的局勢,要求士兵做好抵抗敵人準備,苦練技能以等待最後的勝利。

  楊銳的講話結束,而後在一片掌聲中退席,他現在發現自己的角色似乎變成了以前讀書時候的中學校長,那時候每次開學,幾個或肥頭大耳或瘦骨如柴的校領導都要拿著厚厚的信紙講一堆的廢話。大會結束後,他又召集部隊主管開小會,不過此時他便不再像之前那樣亢奮,而是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嚴州、林西都在打,後年開始將會有更多地方開打,我們這邊的目的除了為關內輸血之外,再就是等待革命之時搶佔東北和蒙古。在堵死滿清退路的同時,更是讓日俄找不到機會對滿蒙下口。特別是日本人,因為梅長鐵路我們已經把他們得罪死了,屆時不管外交上怎麼談,他們都會在遼東動一些手腳,我們這邊務必要阻礙日本人的陰謀,讓他們無法得逞。”看著滿屋子裡的將校,楊銳這段時間早就明白他們的焦急,關內打遼西也打,就是遼東沒有動靜,軍官們都焦急的很,“你們想打戰沒有問題,但是要打內戰還是國戰?打內戰可以申請到關內,我會批准,但以後遼東這邊打國戰的時候你就別想調回來了。”楊銳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震,他目光掃過,被看到的軍官馬上身子一挺,目光端正的看向前方。

  “為了搶遼東,收留一個滿清傀儡,然後在東北立一個偽滿州國,這些都是日本人以後的伎倆;而蒙古那邊,俄國人忽悠幾個蒙古王公,趁著關內大戰,標榜獨立,建一個蒙古國,也很是很簡單的事情。這兩個地方一去,那我們又變成前明瞭,甚至連前明都還不如。要是這樣,軍旗不要說畫一隻鷹,就是畫一隻狗都沒有資格。狗就是看家的,東北蒙古丟了,那就比狗都不如。”楊銳話說的越狠,在座的軍官坐的就越端正,不過他也不是一味的打壓,馬上又轉了個口氣,道:“不過,看這一次演習,我很滿意,特別是步炮的默契協同讓我最為高興。以後的戰爭,不再是單兵種的戰爭,而是多兵種的戰爭,現在還是只是步炮協同,以後還有步車協調——見過修鐵路的那些拖拉機了嗎?一旦改進,裝上鐵甲,安上火炮,那就是古時候的車兵,一天可以推進到北京,到時候步車協同又是一個難題;還有現在的飛艇飛機,到時候炮彈不是從對面打過來,而是從頭頂掉下來,步兵怎麼和天上飛的協同,也是一個難題。總之,技術發展,戰法也在進步,而通化以及滬上,還有在國外的各處支部,都會注意到這些變化,然後把最新的技術運用過來,讓軍隊變的更加現代化。”

  許久不在關外,新培訓出來的軍官越來越多,楊銳不得不放出一些後世的戰術,讓大家敬畏自己,穩定軍心的同時,也樹立自己的權威,不過他還覺得不夠,之後又道:“要是日本人不老實,那我們就不但要他們趕出遼東,還要打到朝鮮。本來最好是打到臺灣,但是我們海軍太弱,只能是打到朝鮮,現在朝鮮高宗已經退位了,軍隊也被解散,吞併朝鮮就是這幾年的事情。到時候我們一去,那自然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這雖然是在革命成功之後,但也不要多少年,所有這些都是復興會未來十年的任務,你們要做的就是時刻做好準備!”

  “是。大帥!”山地軍營以上的軍官在楊銳說完話之後便齊聲說是。那勁頭直讓楊銳全身一熱,頓時有一種檣櫓灰飛煙滅的豪壯。這種豪壯直到他散會之後都沒有沖心中消失,正當他在回味這種感覺的時候,劉伯淵請前來報告。

  “先生,上一次來的朝鮮人又來了,是不是要見一見?”劉伯淵一來就把楊銳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哦,他們怎麼來了?回心轉意了嗎?”楊銳有些驚訝,不過再想更是覺得很正常,朝鮮現在連軍隊都沒有,八月份平壤城內被解散的皇家侍衛隊還和日本幹了一場,最後寡不敵眾,只得退向農村。這是平壤,其他地方的反日義兵更是多不勝數,軍情局在朝鮮的情報人員一時間忙的很,想投靠過來的太多了。

  “是的。這次不僅是李會榮來了,還有那個李堂也過來了。”劉伯淵說道。

  “哦。來了好。來了好。”楊銳笑道:“正好要見一見的。”

  化名李堂的李相禼在海牙呆了一段時間,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不過俄日已經在聖彼德堡簽訂協約,他的價值就沒有了。於是,在大會主辦方向朝鮮發出一份詢問密使真偽的電報後,他們便被趕出了會場——日本此時已經控制了朝鮮的電報局,回復海牙的電報只說朝鮮從來沒有派出過密使。楊銳看到俄國人玩這麼漂亮的一手很是吃驚了一把,在他的印象裡,這樣細膩的技術活一向是英國佬幹的,想不到北極熊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面,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在感歎俄國人玩的漂亮的時候,他在學習其中精髓的同時,更是回想著和俄國的那些書面和口頭協議,即使按照歷史沙俄活不過十年,但還是要小心為妙,最怕就是萬一列寧同志沒有完成歷史使命,俄國熬過了一戰,那就難弄了。楊銳想到此,就對軍情局下達了一個新的命令,找到一個叫列寧的俄國革命者。

  同樣在上一次的會面的小莊子裡,楊銳見到了朝鮮高宗的特使李相禼,不過他現在已經被朝鮮國內缺席審判為絞刑,有家不能回了。李相卨三十多歲,短髮八字鬍,面容細白,雖然神色哀愁,但是眼睛卻是明亮的。為了不引人注意,身著長袍的他對著楊銳就是一個鞠躬,聲含悲痛的道:“先生之前的教誨,相禼為俄人所惑,根本沒有聽進去,現在大錯已成,真是悔之晚矣!”

  高麗棒子說著說著就痛哭起來,海牙之行可是讓他徹底看清了洋人的面目,而楊銳那句“洋人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雖然說的粗鄙,但是卻是包含哲理。整個世界,沒有成為殖民地的國家,除了歐洲那些小國,也就是有中國、泰國、波斯、埃塞俄比和朝鮮,現在朝鮮被吞併只是時間早晚了,李相禼在想清楚這些問題之後,便只能放棄外交路線走自主路線,回到海參葳便開始和同志研究新的對策。苦無外援之下,他便只好死馬當活馬醫,看看中國人有什麼好辦法。

  一個男人對著自己哭,楊銳就有些不好應對,幸好李相禼也就是哭那麼一會,便止住了戚聲。“李先生現在是想如何打算的?”楊銳沒有安慰,而是直接想知道他的想法。

  “我……”李相禼看著面前這個不動聲色的中國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韓國的局勢變成這樣,他可是六神無主了。

  “若還是要求國際社會支援,那我們就沒有什麼談的了。若是想著靠自己把朝鮮拯救出來,那我們就可以繼續聊。”楊銳也看出了李相禼不知所措,所以話說的比較硬朗,這時候不適合問一些開放性的問題,只讓他做選擇題好了。

  “我願意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把祖國拯救出來。”李相禼重複了一遍正確答案,同時心裡的信心也似乎更足了一些。

  “要想靠著自己的力量,那就要先有一個強而有力的組織,然後再建一支強而有力的軍隊,當然,建立軍隊,那自然就要有軍校和彈藥。我能提供的,就是幫著閣下組建一個軍校,然後提供一些必備的槍支彈藥。不過,中國的革命成功之前,我們的合作不可能公開,除了屋子裡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而且,中朝兩國素來友好,為了防止以後的帳目不清,貴我兩方最好現金交易,若是錢不夠,可以先欠著,但是賬以後要還。”楊銳一邊說這自己的條件,一邊看著李相禼,只見他的神色從驚訝變成持重。

  “那……那閣下為什麼要幫助我們?”這群中國人身份李相禼知道,見到對方會援助自己,他起先還以為對方自大的無可救藥,妄想著以後也如日本俄國一樣在朝鮮獲得好處,不過後面又聽到楊銳卻要求現金交易,又以為他是想賺自己的錢,再最後聽到可以記帳但以後一定要歸還,卻知道原先自己都想錯了,對方確實是要幫自己。

  “因為日本是中朝兩國的敵人,而且從明初開始,貴我兩國就和平相處。再說,”楊銳看了劉伯淵一眼,見他點頭再道:“我們也有些小事情要你們幫忙啊。”

  劉伯淵這邊說過要去朝鮮宮廷里弄一些人和東西出來,其中居然還有龍袍,這不由得讓李相禼有一種錯覺,就是這幫中國人是想反清複明。此時見楊銳提到那件事情,便道:“相禼雖然不能親自回朝鮮王宮,但是朝中仍有諸多熟人,而且……而且國王陛下那邊還是能聯絡到的,只要三個月的時間,便能把事情辦好。”

  朝鮮在日本的支持下變朝鮮為大韓帝國,原先的國王變成了皇帝,現在李相禼察言觀色,見楊銳稱韓國為朝鮮,便把皇帝改口稱為國王。楊銳嘴角一笑,道:“這事情並不著急,我們之所以要這些東西也只是想借著明朝鼓動人心罷了。”

  見楊銳笑著說這些事情,李相禼將信將疑,只好應諾。楊銳見此便對著劉伯淵道:“你和舜五兄好好談談吧。”說罷便退出去了。

  在楊銳的計畫中,復興會對李相禼的援助以文為主,並不涉及到太多的硬體設施,這一是為了省錢,再則是為了保密。在具體的資助計畫裡,幫其建立一個強有力的政黨為第一要務,架子沒搭好那就什麼都幹不了;而後則是包含私心,大家兩便的情報網,英國為了獲取德國在青島的情報,還是用心幫著復興會培養了幾個人,這使得情報系統終於有了些樣子,朝鮮是日本進攻中國的基地,不把整個朝鮮的情況摸透,那對以後的革命和對日作戰都極為不便;最後就是要幫著他們把軍隊建立起來,唯有軍校才能控制軍隊,不過為以後便以控制朝鮮,軍校教材將是閹割版的,達到北洋的水準就可以了。

  除了軟體上的支援,硬體上剛好可以把以前繳獲的那批差勁的日式村田步槍賣出去,這是殲滅日本後備旅團的繳獲,這種槍雖是連發槍,但其管狀彈倉結構笨重,並不討人喜歡,朝鮮人若是要,可以賣一些,還有就是日式三十年步槍,俗稱金鉤步槍,也可以賣一些——因為日俄戰爭時日本軍械緊張,當時胡桃木不夠,用的是山毛櫸來做槍托,這種樹材容易變形,步槍每隔幾天就要校準,用起來是個累贅,不如賣給朝鮮的好。步槍之外,制式手榴彈,哪怕是裝黑火藥的也不能賣,只能賣炸藥廠生產出來的炸藥和相應的信管。

  劉伯淵和李相禼的交談了三個小時才談完。當然,這些都是一些原則性問題,具體的內容還是要再做商談,其中最重要的是搭建朝鮮人的領導團隊,這只能是見面之後才能確定。不過為了不暴露通化,以後的會面都將在龍井或者海參葳。

  客氣的把李相禼送走之後,劉伯淵把具體的情況向楊銳彙報:“他對我們的安排沒有反對,情報網也同意由我們幫助其建立,只是認為還要保住他們的皇帝。”

  “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皇帝。”楊銳搖著頭,只覺得和這個李相禼還是有些愚忠的。“間島的問題談了嗎?”

  “談了。他對此很認同,認為這是日本弄出來的陰謀。其中除了有侵佔中國領土的意思之外,就是想著不讓他們在龍井落腳。”劉伯淵道。“海牙之事後,黑龍會對他盯的很緊的。”

  “哦。那以後就不能在中國這邊聯絡了。”黑龍會情報網也很廣泛,楊銳最擔心的就是在革命成功之前被黑龍會偵知。

  “是的。我這邊也做了調整,由他們出面去海參葳一帶尋找地方,軍校就辦在那裡。就是以後軍火如何交接?”劉伯淵想到支持新民會的時候,又想到手下那些朝鮮義兵,現在義兵人數不多,戰鬥不劇烈,要是以後隊伍大了,戰鬥多了,那自然補給就多,不暴露自己還是挺難的。

  “真要是補給困難,就用飛艇吧。反正這邊離朝鮮就百十公里,一個晚上就可以來回的。”楊銳說道。

  “可……”劉伯淵本想說這樣就洩密了,但是忽然想到可以不直接交給朝鮮人,“那我們就要派人過去找一個點了,還要派人在地面上點火做指引。”

  “指引就不需要了。年底實驗室就可以把無線電羅盤拿出來。到時候只要在目的地點火就行了。”飛艇的導航是緊急要務,滬上那邊抓緊的很,現在原型機就出來了,測試之後很快就可以使用了。

  見楊銳一切都安排好了,劉伯淵倒是安了心。有先生在,什麼都可以解決的。他正想著的時候,楊銳又道:“支援朝鮮人的這件事情,列為四級機密吧。特別是對於從同盟會轉過來的人要保密。”

  “明白了。先生!”劉伯淵道。其實不需要楊銳吩咐,他也是不會把這件事情傳到滬上去的。

  楊銳吩咐完,又問道:“軍隊裡的情況如何?”

  “情況很好。”劉伯淵看著楊銳的神色,有些不解的道,不會一會他便頓悟了,忙道:“一期軍官中,基本沒有什麼變化,只有清源那邊……”

  “嗯,說。他怎麼啦?”楊銳道。

  “他認為會內不應該弄什麼委員會,就應該像軍中一樣,一個大帥,然後是參謀、各級長官。這樣整個復興會才能戰鬥力。”整肅是范安在主持,但是旁邊者卻是劉伯淵,他們一明一暗,在觀察所有軍官的反應。

  “清源……”齊清源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楊銳對他也有好感,但是雷奧不喜歡他。在前年他離開東北時任命雷以鎮為第一負責人的時候,他似乎有些失望。一期優秀畢業生裡,他和雷以鎮是旗鼓相當的,不過後面一個去了遼西,一個在遼東,就開始有差別了,因為俄國這邊獨立軍陣容強大,還把不少第一旅的骨幹抽調到了第二旅,這也是以後第二旅壓著第一旅的原因。楊銳當時想著擴軍,沒有去想過齊清源的感受,現在想來,這對齊清源個人來說,是有些不公平。雷以鎮的功勞大多不是自己獨自掙的,而齊清源那邊卻是自己殺出來的,為此他還差點喪命。

  楊銳想著前事,一時間忘記了他剛才說的事情,只道:“看來我還是要找清源好好聊一聊啊。”

  劉伯淵早就發現了齊清源的某種傾向,但是身為同學,他沒有那個威望去和齊清源聊天,現在楊銳看出了齊清源的問題,倒是一件好事。在他看來,齊清源是知道楊銳整肅的真實含義的,但是他和其他同學不一樣,不但不裝沉默,而是對整肅大舉歡迎,這就有問題了。

  “先生,要我晚上去叫他來嗎?”劉伯淵道。

  “不要,我親自去他那裡好了。”楊銳道。他說罷就把馬轉了個向,往齊清源所部去了。

  此時正在整頓部隊,準備明日回到駐地的齊清源根本不知道楊銳會來,忽然看到遠遠的馬隊,他有些驚詫,只待楊銳下馬之後才上前敬禮問好。

  “怎麼?不歡迎我來?”楊銳看著他樣子笑問。

  “沒有!沒有!”齊清源忙道。

  “那就去讓你的副官準備晚飯,我們一邊吃一邊聊。”楊銳還是笑,在他的陪同下進了軍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5章 藍白黨

  楊銳在吃飯之前只是問問軍務事宜,並沒有做什麼思想工作,但是齊清源一看見他和劉伯淵同來的,便明白這是什麼事情。果然,在飯後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後,楊銳問道:“清源啊,這幾年是不是受委屈了?”

  楊銳的開門見山讓齊清源有些緊張,他強笑道:“沒有委屈。為了革命成功,清源吃再多苦都願意。”

  楊銳見他回避問題,看著他一會才道:“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這種犧牲,不光是所有人的犧牲,還有個人的犧牲。你要是沒有委屈最好,要是有委屈,也要給我忍著。現在是革命,不是排排坐,分果果。你們啊,做了什麼,犧牲了什麼,我都很清楚,但是很多時候為了大局,勢必不能搞平均主義,個人主義更是要不得。我們還是要朝前面看,朝天上看。很多東西,當下覺得委屈,但是看長遠一點,以國家民族計,這就是小事了,滿清一朝兩百餘年,那麼多造反的,有幾人最終能成功?革命不成功,位置再高,權力再大又有何用?洪秀全都做了皇帝了,最後還不是身死國滅。

  即便以後革命成功,封候列相,但以人類歷史看,也就是史書上一小段文字而已,便是能做皇帝,也就是幾十年時光,這又有什麼意思?我們革命,是因為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有一種發在心底的愛,這種愛讓我們奮不顧身,讓我們九死不悔,若真是為了自己,那何必到這深山老林裡來?現在光緒當朝,拉杆子投降不好嗎?”

  生怕自己喜歡的學生一時間因為職務問題想不開,楊銳說的語重心長,他其實也沒有講究什麼說服技巧,他是驚異于齊清源怎麼會嫉妒雷以鎮,不就是個軍嗎?日後革命成功,給他一個集團軍,看他還糾結什麼。

  楊銳和齊清源談完就回去了,夜幕裡齊清源站在軍帳外看著楊銳隊伍裡的火把漸漸遠去,更想著他剛才那番話,自言自語的道:“你都有私心了,為什麼我就不能有私心?”

  復興會是楊銳創立的,復興軍也是楊銳創立的,同時他的決策都是對的,由此楊銳權威正盛。齊清源剛才心裡雖有怨言,卻也不敢說出來。現在只待楊銳走了,他才敢自言自語,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只有自己才能聽見。這時候旁邊剛過來的潘承鍔問道:“清源,先生來了,他說什麼了?”他是三團團長,奉天之戰,他在週邊拒敵,可是有大功的,最後只撈了個團長,開始有些意見。他自認比護廠隊出身的李烈祖強多了,但是李烈祖是旅長,他是團長。

  “還能說什麼?無非是那些話罷了。”齊清源搖著頭道。同時心裡對劉伯淵更是忌諱了幾分,他敢斷言,他對雷以鎮有意見一定是他告訴楊銳的。

  潘承鍔平時和齊清源聊得來,聽聞楊銳忽然到齊清源帳裡來吃飯,便急忙趕來了。現在楊銳在軍中時間極少,想見上一面還是極難的。“先生是不是又要走了?”潘承鍔問道。

  “大概是吧。關內事情比關外多。現在關外就變成了以前的南非,你沒看到士官學校都搬到這裡來了?”齊清源看著潘承鍔笑道。

  “是啊!我就是……現在州髓都是軍政府都督了,再這樣下去,要變成軍長了。”潘承鍔說的是林文潛,六團的團長。

  “你看你,又要犯錯誤了。革命是為了國家民族,可不是為了讓你升官啊。再說,你只看到了州髓,就不想想卜岑?他被滿清……”齊清源一副政委的口吻,本想取笑他官迷,但想到鐘枚的犧牲,心裡又變得沉重起來。是啊,革命確實是為了國家民族,可先生現在這般,到底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自家呢?

  “我也不是為了升官,我就想手底下兵多一點而已。一個團就幾千號人,沒勁!”潘承鍔是見識過大場面的,日俄戰爭之時,哪次戰鬥不是幾萬幾萬人的。自己手下這幾千人,他只覺得不夠看。

  “可以啊。你申請去農墾那邊啊,幾萬農兵隨你怎麼帶。”齊清源心中迷糊之後,又意氣風發起來,仿佛他從來就沒有迷糊過。

  齊清源和潘承鍔說話的時候,楊銳坐在馬上往軍部行去。已經是初秋了,月光清冷的很,樹林子裡涼意極重,冷冷的只透到衣服裡。行進間,他不自禁的望向掛在天際的圓月,想起了賭氣回到滬上的女人。對於她還是很矛盾的,為革命計,他不應該找這麼個女人,即便是找了,很多事情也不能讓她知曉,因為女人和男人不同,一旦被感動了,那很都秘密就不能保住。或許可以對她洗腦,但這又有什麼用呢?他要的是:如果把革命當成一份工作,那這個女人便是下班之後的家,在家裡他可以不去想工作上的事情。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必須是一個單純的,不懂革命只懂生活的女人,不管楊銳在外面做了什麼、將來會變成什麼,在她看來都是男人下班回家而已,然後便是油鹽醬醋,雞毛瑣碎。

  楊銳不知道其他男人是怎麼想的,但他就是期望這樣的家庭、這樣的女人。在以前程莐就是這樣的女人,可現在,她卻不是了,她的生命似乎開始只為革命而燃燒,並且最重要的是,她對革命瞭解的並不深入,不明白革命到底是什麼,革命在她看來是為四萬萬人謀幸福,無比神聖美好,但其實呢,革命就是要反轉天地,昔時的社會底層,那些罪犯、流民、社會邊緣人員變成日後的權貴,而權貴則變成社會的底層。至於中間大部分草民,最終還是底層的草民而已,即使境況改善,也不過是草長的更茂盛些罷了。

  一個對革命充滿憧憬,本身卻又還帶著諸多善良和美德的革命者最終的結局就是犧牲,而且很多時候是毫無價值的犧牲。這種毫無價值,不是說他們做的事情毫無價值,而是說革命本身是毫無價值的,即使革命成功,仍是一個需要再革命的社會。如果他們活到最後,就會發現新的國家和以前的國家,在統治的本質上毫無差別,總有些人是有權有勢的,一出生便是如此,而另外一些人總是無權無勢,哪怕他天賦再高。不管是一百年後,還是兩百年後,不管是中國,還是美國,都是如此。

  除了孫汶身邊的一些人,現在的革命者大多都沒有看清這一點。當然,楊銳也希望他們這樣,因為這樣革命才有炮灰。他現在和孫汶是相同的又是不同的,相同的地方不說,不同之處在於,他對炮灰更加愛惜,革命的步驟也合乎實際,按部就班。除此,最重要的是,他明白歷史的邏輯是先集權而後民主,他集權的越狠,那麼日後實現民主就越快,集權之時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就是日後民主訴求時的思想動因。這其實正好印證了康得的二律背反,更是老子“反者道之動”的本意。楊銳知道這些,但是只能他知道而已。

  善良的女人,美好的革命,如果打碎她的憧憬,那麼,她會瘋了嗎?楊銳想到這裡的時候,住處已經到了,屋子裡的燈都點亮了,先下馬的劉伯淵拿了一份電報就走了,楊銳看他的樣子就知道已經有些麻煩了,但應該是麻煩不大,自己解決去了。

  “滬上那邊有什麼消息嗎?”楊銳在屋子裡喝了半盞茶,對著進來的陳廣壽問。

  “滬上……”陳廣壽不知道楊銳要問什麼,只是把通訊處的那些電報回想了一下,道:“滬上沒什麼特別是事情啊,就是京城裡的國會今天通過了一個議案。”說罷遞過一份電報來了。

  去年九月光緒開始下旨開國會,因為之前沒有什麼基礎,所以開國會倒是費了不少功夫,首先是各省開了省議會,本來諮議局要開到縣州府一級的,但是為了防止革命黨,最後只先開了省議會,下面議會都暫不開放。因為蘇南蘇北分治,所以有二十三個省議會,不過江蘇的議員提議南北合併,最終是有二十二個省議會。

  國會在今年八月份光緒壽辰之時召開,屆時雙喜臨門、舉國大慶,諸多報紙都宣稱:“我大清”從此站起來了,民富國強指日可待。國會即開,第一件事情便是討論通過憲法,而後再是其他法律。開始的時候一百名民選議員和一百民欽定議員時有矛盾,但是討論到新刑法第二百八十八、八十九條時,原本涇渭分明的陣營就亂了,欽定議員自起矛盾,民選議員也自氣矛盾。此條所述為:無夫奸罪應否入律及如何入律。無夫奸罪,其實就是婚前非處是否有罪。觀念不同使得兩百名議員激烈爭論,會場聲浪大作,而後五個小時的辯論結束,在場一百九十一名議員投票以作表決,結果無夫奸定罪的支持方(投白票)得一百一十五票,反對方(投藍票)只得七十六票。反對者不服,四處拉攏之後,次日又進行投票,最後支持方以三票險勝。

  此事一出,原先的欽定、民選的陣營就亂了,國民公報由此對支持定罪的保守派稱為白票黨,對反對定罪的新黨稱為藍票黨。白票党以勞乃宣、許鼎霖、于邦華為骨幹,藍票党以汪榮寶、陸宗輿、雷奮、籍忠寅為骨幹。現在兩派人馬正在準備組黨,他們都認為文明立憲之國,必會有兩大政黨,各標旗幟,相互對持,此對於國家政治有利。除了藍白兩黨的出現,京城現在還有國會三傑,為易宗夔、楊度、雷奮(注1),此三人在國會上發言最多,特別是易宗夔,發言多達一百餘次,為激進派的代表,被戲稱為水滸傳裡的李逵。

  國會裡的變動其實對於復興會來說是極為不利的,之前的想法是挑撥民選、欽定議員的矛盾,但是現在為了一個“無夫奸”罪,搞得民選和欽定的界限消失模糊,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過觀念的不同,總會使選擇不同的陣營。復興會雖然在國會裡有人,但是是無法扭轉這種局面的。

  陳廣壽給楊銳的電報當然不是“無夫奸罪”這樣的無聊的事情,上面有兩個事情,一是盛宣懷的鐵路借款案,一是財政金融案。前者是盛宣懷在開國會之前提出的,內容無非是因為大多民辦鐵路公司只開公司只集資,並不修路,所以他想借洋款修鐵路。想法是好,但是阻力極大,而且鐵路民辦又是光緒之前許可的,而且又有通化鐵路公司這麼一個好例子,關內關外修了有一千多公里的鐵路,所以在開國會之後,盛宣懷的這份鐵路借款案被議員駁回了。在坐的士紳,比如四川、湖南、浙江、廣東,這幾地的議員都在鐵路公司裡都有股份的,自然也就拿著鐵路公司資本金的放貸利息,鐵路一旦修了,自己股本不但要添進去,利息也沒得拿,這事情怎麼會同意?所以他這個議案一提,就被否決了。鐵路的事情被否,倒是不出盛宣懷意料,不過現在這個形勢他也沒有辦法。

  鐵路之事之後,便是財政金融案。1906年全國的財政收入為一億八千萬兩,但是支出呢,則在一億九千萬兩,加上庚子之後的虧欠,財政赤字幾近四千萬兩(注2)。而按照內閣計畫,不說其他,就是陸海兩軍的費用就比前一年增加了一千五百萬兩,這其中有一千萬兩是用於新軍擴軍的,除了禁衛軍兩個鎮之外,其他都用於滿蒙新軍,其他各省的新軍暫不編練;另外的五百兩則用於海軍,這是新任海軍大臣載洵提出的海軍七年規劃,計畫七年時間投入五千萬兩重建海軍,其中三千五百萬兩從國家預算裡出,每年五百萬兩;另外一千五百萬兩從內廷用度裡扣,每年兩百萬兩。

  建軍就要花錢,再加上辦新學、修鐵路,建巡警、興實業,1908年的預算為兩億三千萬兩,比06年多了四千萬兩,多了就多了,錢總是要收上來的,是以田賦、鹽稅、厘金、這幾個大頭都是要想辦法增收。除了加稅,還有一個則是進行幣制改革。

  04年的時候美國人精奇就建議中國由銀本位制,改為金匯兌本位制,但是湖廣總督張之洞極力反對,其理由一為,幣改為外國人主導,是洋人控制大清財政的陰謀,其二則是對金匯兌本位故意裝做不解,質問金銀比價定位1:32是否可以保持不變。其中最大的奧妙在於,一旦國家幣改,則全國各地的鑄幣廠都會被度支部接管,每年一千八百萬兩(注3)的銅元盈利將完全失去,作為全國最大的武昌造幣廠,其盈利是極為豐厚的,所以張之洞極力反對幣改。同時,如果進行幣改,很多陋規帶來的收益就失去,比如收取田賦,百姓一般都是繳納銅錢,按照時價,一千四百文等於一兩,但縣官收稅的時候,則強制定為兩千八百文為一兩,再加上慣有的火耗,對於各地的大小官員來說,這是一筆巨大的收益,所以當年精奇的幣改因為地方的集體反對而被慈禧作罷。

  慈禧作罷的事情,光緒卻並不認輸,現在的計畫和以往的銀本位換金匯兌本位不同,其還是持銀本位,不過不再是張之洞所極力主張的一兩制銀元,而是將鑄造七錢二分重的銀元,同時禁止各省擅自鑄幣,只有天津造幣總廠、湖北、江蘇兩地分廠有權鑄造“大清銀幣”;而銅元,雖然在05年就嚴旨不得濫造,但現在越發造的氾濫,故此,銅元的鑄造權也收回中央,由天津造幣廠和湖北、江蘇兩地分廠鑄造;最後就是紙幣,度支部嚴令各省官商行號未發紙幣者不准發行,已發行者應逐漸回收,並提供一定的儲備金,以備隨時核查。

  整個財政金融案,除了加稅就是和各地督撫和錢莊搶奪鑄幣權。加稅議員們沒有意見,但是鑄幣權被中央回收便很有意見了,不過在否決了鐵路借款案之後,劇烈討論之下財政金融案最終還是以被一百〇四票對九十六票通過。

  楊銳看完電報,問向陳廣壽,“行健那邊有沒有來電,還有滬上那些錢莊銀行是什麼反應?”

  陳廣壽早就明白同一類的電報要放在一起,此時見問便搖頭道:“沒有滬上的電報。”

  “那就發一份過去,滬上那邊不可能沒有反應的。”楊銳說道。

  陳廣壽發完電報,但是滬上那邊卻沒有回電過來,在第二天下午。滬上的張坤才回了一份電報。電報上他說當統一幣制的消息傳到滬上之後,諸多錢莊都有反應,但是並不劇烈,這些錢莊其實並不發行紙鈔,而只是發行莊票。這種莊票其實就是溝通華洋的工具,進口洋貨銀錢不足,則用莊票,洋人見莊票則放貨,華商運至內地賣貨之後則把借款換給錢莊;出口商人要賣貨給洋人,收到支票後去錢莊兌換為莊票,憑此票可以在異地通取,這種莊票,說到底其實就是後世銀行的貼現票據。

  說完滬上錢業的反應之後,接下來便是對關東銀行的影響了,張坤認為最大的影響就是東北官銀號的經營權可能會被朝廷收回,因為度支部一定會接受各省的官銀號,然後用大清銀行發行的紙鈔代替之前發行的紙鈔,而關東銀行原有的紙鈔,因為總行是在租界,並不會被強令回收紙鈔,並且,關東銀行的紙鈔很多都是一兩以下的紙鈔,現在銅元貶值,這種可兌換、並且幣制穩定的紙鈔還是很受百姓歡迎的,其發現的範圍完全在於分支兌換機構的範圍,分支機搆越廣,則紙鈔的發行範圍越大。

  張坤的電報很長,除了論述怎麼應對東北官銀號被度支部接管之後的對策之外,還有一個新的計畫,即擴大紙鈔的發行範圍,從而擠兌銅元的生存空間,以加速銅元的貶值。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將使本已經濫發的銅元的實際交易幣值更低。

  金融向來都是打擊一個國家的重要領域,特別是滿清現在對於現代金融毫無所知,確實是造成社會動亂的一個好辦法,但是楊銳的思路卻不是這樣。他其實是在等1910年的橡皮股票,那是一個打擊整個中國金融的好時候,現在,單是擠兌銅元並不能達成太大的效果,關鍵還是要看滿清度支部是怎麼對待新的金融系統的:能不能壓制住各地的督撫,把鑄幣權收上來是一個重點,而當鑄幣權收上來之後,會不會濫發又是另外一個重點。隨著新政的展開,新軍的編練,需要用錢的地方會越來越多,他就不信滿清能忍的住不開印刷機。

  楊銳看完張坤的回電,陳廣壽那邊又有一份電報遞過來,他道:“先生,這是一份加密電,剛剛翻出來的。”

  “哪裡來的?”楊銳有些好奇,以為是美國那邊打來的。

  “還是滬上張坤發的。”陳廣壽道,他把電報遞過來之後便關上門出去了。

  楊銳他說又是張坤的,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看電報卻是放不開了。電報上說的是一件極為隱秘的事情,就是滿清的皇室的存款問題。這其實也是昨日他和滙豐的一個大班聊天說起的,由洋人銀行界業內估計,滿清皇室在庚子前就有九百英鎊以上的財產,而到今日,滿清皇室應有一千多萬英鎊的財產。(注4)電報裡用的單位是英鎊,若是換算成白銀,則要乘以七,為七千多萬兩,甚至一億兩白銀。這些錢是哪裡來的,怎麼來的,張坤電報上沒說,同時,這些錢現在在哪裡,張坤也沒說。他估計只是聽到了風聲。

  滿清有這筆錢嗎?楊銳認為是可能的,任何獨裁政權都必定是有私賬的,小金庫自然不在話下。可怎麼才能瞭解具體情況,把這筆錢弄過來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6章 可惜

  滬上租界後馬路如意裡十二弄,響午光景,黃太太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外院子外面的門的響了,她還以為是送信的,放下洗著的菜便要出去開門,卻不想外面哐當一聲,門打開了,一個靚麗的女子行了進來。

  “阿,是程小姐。”黃太太驚喜道,這個以前常來這裡找楊先生的富家小姐,她是記得的。不過這兩個人老是缺了那麼一些緣分,一個在滬上的時候,另一個就不在滬上。不過,她今天看著程莐手上那一串鑰匙上的紅繩子,心裡卻高興開了。去年楊先生走的時候,不但把樓上都借了下來,還預付了兩百塊得到房租,這一串拴著紅繩子的鑰匙,便是她拴的。“程小姐,楊先生讓你來的呀?”她問道,一邊說著一邊對著程莐笑。“來,來。我剛好在做飯,就在這裡吃飯吧。”

  程莐來的時候心事重重,一點也沒有想到會遇見黃太太,現在一進門便碰見了,楞了一下卻看著黃太太對自己笑,這種笑是如此的善意,使得她心裡一暖。她當下答道:“啊,不行啊,黃太太,我一會還有事情,我……我明日再來吃飯。”

  黃太太倒沒有注意她的發愣,只是微微細看她後道:“哎呀,幾年不見程小姐越來越漂亮額。楊先生呢?他回了滬上了嗎?他以前回來都會過來坐坐的,就是老客氣了,老是買東西來。”黃太太說罷又覺得自己慢待了客人,再道:“你看我,都忘記您進來喝茶了。”

  程莐被黃太太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並不知道這裡楊銳還一直租著,只道今天打開他給的一封信,才知道這個兩人曾經相識相知的地方,仍然保留著。

  黃太太帶著她到了客廳,喝茶的時候又拉了會家常,聊過之後程莐才知道這裡變化挺大的,黃太太已經把兒子從老家接過來了,現在正在上學,她說起這事情便又說起楊銳的好來了,滬上最好的小學便是教育會辦的,因為是免學費考試入學,想去上的人特別多。去年若不是楊先生托朋友幫忙,怕是連報名考試都報不了。

  黃太太說完一些家常瑣事,又同時拐彎抹角的打聽起程莐和楊銳之間的境況來,她似乎生怕眼前這個富家小姐看不上一個四處亂跑的窮家子弟,又說了不少楊銳的好話,只聽得程莐心裡笑呵呵的。在東北的時候,楊銳故意氣她,她一氣之下回安東之後就不理他了。這半年來她一直和秋瑾在辦中國女報,極力宣揚女權思想,這時候的她不但是革命者,還是女漢子了。不過,再怎麼女漢子,怎麼碰到真正困難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還是自己的男人,在拆開楊銳早前預留的信封之後,她拿著鑰匙便到這裡來了。

  同盟會在廣西的起義不斷失敗又不斷發起,反反復複的把滿清折騰的沒完沒了,弄到最後朝廷和兩廣總督周馥對於廣西那邊的舉義都已經免疫了,只覺得孫汶沒事瞎折騰,就會扯大炮。七月份的時候,在孫汶的督促下,黃興再次命令黃明堂王和順等人發起河口起義,起義極為順利,義軍佔領河口並招降滿清防汛軍五個營。可隊伍發展到兩三千人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

  清兵之所以投降,是因為同盟會許諾帶械投降“即與銀一元”,這些汛兵生活極苦,月餉除了買米之外,就要靠著打柴做工為生了。現在投降過來,就是為了有錢拿,是以坐鎮河內的胡漢民催促著孫汶最好能儘快籌集十萬元鉅款,便可攻入蒙自,佔領昆明。可多次舉義,已經把之前籌集的錢用的差不多了,此時胡漢民忽然要十萬兩,孫汶怎麼樣都變不出來。

  前線除了沒錢,更重要的是義軍有好幾個都督,黃明堂、王和順早已經被孫汶任命為“中國國民軍南軍大都督”,而義軍另外一個頭目關仁甫則在之前被孫汶任命為“中國革命軍西軍大都督”。黃明堂認為這次舉義孫汶先生是讓自己為主,而王和順、關仁甫兩人為副,可關仁甫卻認為,之前孫先生交代過,滇南起義是他為主,黃明堂和王和順為副。三人爭執不下時,黃興到了,他的頭銜更大,叫做“雲南國民軍總司令”,有“節制各軍”的權力。

  孫汶的手法向來是以吹為主,口氣極大,是以這三個大都督和一個總司令之間配合的便不那麼默契了,特別是黃興單槍匹馬,更是空手而來,所以這個總司令便沒人理會,到後來法國在滿清朝廷的召會下,不得不強行關閉了同盟會在老街的聯絡站,更使得義軍後續無著。黃興在此情況下過境求援的時候,卻被法國巡警以為是日本人,逮捕後遣送至新加坡。而黃明堂王和順等人,見黃興久久不回,敗退之後便把部隊交給何護廷,自己則溜回了河內。何護廷帶著殘軍被清軍圍剿,最後只得過境到越南,但同樣也被法國巡警繳械,遣送至新加坡。

  黃興孤身一人,同盟會在新加坡的機關很容易就把他接濟出來,可何護廷六七百人便沒有那麼多錢來救濟了。難以為繼之下,這些人最後被弄到礦山農場裡做苦力。革命義士如此下場只讓看的心寒,方君瑛得知之後,便發信到滬上,求秋瑾程莐等人幫忙接濟。六七百人,每人便是十元錢,也要六七千元,再說,十元錢能幹什麼,要想送這些人回家,非要兩三萬元不可,如此鉅款,同盟會是無法籌措的。程莐本想給楊銳發電報,但想到之前楊銳極力反對救助同盟會,同時兩人更是在冷戰中,便只能是自己想辦法。想來想起,她想起了訂婚的時候楊銳交給她幾個信封,其中一個囑咐過父親生意上缺錢便打開,以前沒有留心,現在缺錢才想起來,程莐打開信封之後便到如意裡來了。

  開打亭子間的房門,裡面只是一股黴味,看著房間裡一切如舊,她不由得想到幾年前在這裡理書稿的事情了。她門口沒立多久,便小心的進去,關上門之後在門側磚牆的夾縫裡把東西找了出來。打開包裹的油紙,裡面仍然是一個信封,拆開取出,便是一張硬挺鋸齒邊的紅色紙片,這其實是一張滙豐銀行的現金支票。程莐初看上面只有三千多,後面再看不是銀兩而是英鎊時,頓時鬆了口氣,只想著這些錢即使是不夠那也差不了多少了。

  程莐拿著支票去到滙豐把錢取了出來,而後又回到虹口厚德里的中國女報報社。此時秋瑾正在裡面坐立不安,她其實也在籌錢,之前去了知己徐自華那裡,徐自華聽聞革命所需便傾囊相助,把所有的首飾都交給秋瑾,如此折算下來得金三十兩,可這也是一千元而已,方君瑛那邊需要的卻是兩三萬之巨,這點錢是根本不夠的。

  程莐一進門,秋瑾便看著她道:“怎麼樣了?拿到了嗎?”

  程莐點頭,從懷裡取出那一疊英鎊道:“估計是夠了,便是不夠,也只能先匯過去,後面再想其他辦法。”

  秋瑾之前沒有見過這種外國錢,同時英鎊上面不是阿拉伯數字標碼多少元,而是直接用英文表示幣值,看著這麼一疊錢道:“這裡有多少?”

  “大概有兩萬三千元上下吧。”程莐說到,又看見秋瑾吃驚的看著自己,便解釋道:“這裡是三千五百多英鎊,我就不知道那邊夠不夠。”

  聽聞有這麼多錢,秋瑾吃了一驚,道:“這是哪裡來的?要是家裡拿來的,那匯給君瑛之後,你父親那邊怎麼辦?”

  程莐不敢告訴她這其實是楊銳的錢,之前只說是向家裡索要,現在聽秋瑾說‘匯出之後,父親哪裡怎麼辦’,又有些擔心這些錢是只能借用,用後要還的,她心中斟酌,卻想到那邊的革命志士在礦井裡受苦受難,便狠下心道:“匯了就匯了,出了什麼事情再說吧。”

  程莐大義凜然說匯錢的時候,正在東北的楊銳只覺得忽然全身有些冷,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後一筆私房錢被女人給弄沒了。他扯了扯衣服,看著外面的天忽然下起雪來,心裡只是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天氣,然後就不做聲了。

  此次東北之行,所辦好的最大一件事情,便是鐵路給修通了,雖然萬分捨不得租賃給美國人,但是形勢所致,不得不如此,不拉攏美國,那自己在遼東就難以立足了。他忽然覺得孫汶倒是會選地方,廣西那邊和法國人談好之後,一旦打下地方,那便由法國出面干涉,如此輕輕鬆松的便能獲得一省之地,反觀自己,弄了好幾年都躲在山裡面。不過他又想,按照自己的性格要是以後被法國佬指手畫腳,卻又要不甘心了。

  楊銳現在看一份情報:根據這段時間收到同盟會內線的情報,河口起義失敗之後,孫汶似乎還想再來一次,只是這兩年四處籌款,把能籌款的地方籌了個遍,再去籌估計連路費都不夠了。楊銳對於孫汶的作態並沒有什麼驚訝的,只是看到情報上面說他又是去日本了,心中便很是疑惑了。去年三月的時候,日本政府應滿清之邀,送了一萬五千元之後,便把他驅逐出鏡了。怎麼現在他又可以去日本呢?是偷偷的化名去,還是日本政府私下准許他去?

  楊銳想了半天,猜想應該是日本政府邀請他去的,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之前的梅長鐵路一事,滿清把日本給得罪了,特別是這條鐵路具有美國資本背景,使得日本在南滿的利益大受損失。楊銳猜的完全沒錯,日本人對滿清引美國入局,很是不滿,不過他們倒沒有針對光緒,而是針對親美的載澤,只是載澤現在是內閣副總理,更是皇親國戚,一時間不好對付。而東北這邊,因為有英國人的壓力,要想做什麼大的動作是不可能的,最好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像以往一樣,扶持清國革命黨鬧事,而鬧事的地點,則選在和臺灣一海之隔的福建。

  楊銳想到這個可能的時候,便把劉伯淵找來了,道:“日本那邊要盯緊一些,我猜測日本人估計在福建會有大動作,還有同盟會那邊,能不能打入孫汶的核心圈子裡?”

  看到先生這麼正式的把自己將過來,劉伯淵便知道一定是大事,一聽果然如此,聽完後想道:“孫汶的嫡系就那麼幾個人,陌生人進去只是在週邊圈子,我們派去的人雖然是廣東人,但都是面孔太生了,要想接近,估計還是時間才行。”

  楊銳也明白入同盟會容易,要成為孫汶的嫡系卻很難,就是胡漢民這樣的人,也只是他的幹將,並不是他的心腹。孫汶和法國人的交易,和日本人的交易,他都完全不知道。楊銳沉思間,劉伯淵忽然想到一個辦法,道:“先生,要是能從日本入手的話,那事情估計就簡單了。”

  “從日本入手?”楊銳問道:“你是說,派人打進到日本那邊去嗎?”

  “不是的。”劉伯淵搖頭,道:“我的意思能不能從宮崎寅藏那邊著手,他追隨孫汶多年,孫汶對他也極為信任,如果能獲取他的信任,那麼事情就好辦了。不過,這需要一些錢就是。”

  “這倒是個辦法。”楊銳點頭。孫汶現在最是缺的就是錢了,要是能能有一個人手上有成千上萬的錢,而且對革命異常熱衷,那在宮崎寅藏的推薦下,很有可能孫汶會把他當成嫡系看待。“那就儘快去辦吧。另外,就是這段時間讓我們的人密切注意孫汶會不會在福建,或是廣東惠州、潮州一帶發動起義。我感覺,日本人是要再來一次惠州起義了。”

  楊銳的感覺很是準確,此時在日本的孫汶就是正和黃興商談閩廣交界之地的起義。在河口起義之後,孫汶雖然表面上仍想再舉行一次舉義,但在心裡其實是力不從心了,其中除了資金籌措困難,更重要的是自去年布加卑鼓動中國革命,被滿清抓住把柄之後,法國人對他的支持就在不斷減少,而後鎮南關失敗之後,工商界人士便不再接見他了。不過,柳暗花明的是,因為日本和滿清在南滿失和,現在日本人又不像以前一樣把他掃地出門了,而是委婉的邀請他再赴日本,昨天犬養毅也表示將繼續支持他的共和革命,為此,日本人將提供槍械錢款。如果革命成功,那麼日本當局則會提供外交支持,這不得不讓他興奮起來。

  不過,和孫汶的心情相比,黃興的情緒卻很低落。“逸仙,我們接連舉義,可是卻接連失敗,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而且每一次舉義糧餉都是不足,沒有糧餉,那麼會黨是不願意衝鋒打戰的。現在我們應該做的不是舉義,而是應該重新思考革命的策略和辦法。我提議,運動新軍的工作要放到同盟會日程上來。”

  微笑的看著黃興發言,孫汶待黃興說完後才道:“克強,你說的我都很明白,畢竟,鎮南關舉義的時候,我親自參與過。知道在前線打仗極為不容易,克強你能堅持到現在,讓我很驚訝,也讓所有人,包括日本人都很驚訝。你說的要重新思考革命的策略和方法呢,我也很贊同,我們不能老指望著依靠會黨革命就能成功,新軍那邊是一定要運動的。不過,也不能為了運動新軍,就把會黨給丟了嘛。再說,只有不斷的起義,讓滿清朝廷疲於奔命,造成更大的聲勢,革命才能早日成功啊。克強,舉義是失敗了很多次,但和初次舉義將比,我現在是樂觀百倍啊!”

  “逸仙,可廣西雲南的基礎還是比較好的,為什麼現在我們又要轉向福建呢?最重要的是,我們在福建沒有基礎啊,現在會員裡面,只有方君瑛、方聲濤、林時爽幾個福建人,當地的情況也很不熟悉,缺彈少餉,貿然舉義一定還是會失敗的。”黃興不太明白日本人那邊的事情,只是單純的從起義的觀點來看福建這邊的事情。

  “如果福建不行,那我們就在潮州發動起義。”孫汶也感覺直接去福建並不保險,所以想著把起義地點放在靠在臨近的潮州。孫汶是說變就變,但是黃興之前可是在潮州領導過起義的,他聽聞孫汶說到潮州,臉色頓時變的怪異起來,孫汶見此忙道:“克強,這一次舉義絕不會像上一次一樣,籌畫不密,走漏風聲,籌款我也會抓緊。現在我已經說服了一個日籍華商,他願意出買槍械的錢,我們要負責的只是會黨的糧餉而已。還有,同盟會的骨幹,這次都會抽調回來,認認真真、踏踏實實的把這一次舉義準備好、發動好!”

  孫汶的決心如此之大,並沒有讓黃興放心多少,因為每一次督促舉義他都是這麼說。不過聽到有日籍華商願意出買槍械的錢,黃興下意識的問道:“這個日籍華商願意買多少槍械?”

  “二千支步槍!”孫汶俐落的伸出兩根手指,“每把槍配四百發子彈。克強,這麼多槍械舉義完全足夠了吧。”

  “問題是他買的是什麼槍啊?要是買早先那種黑火藥的日本舊步槍,那……”黃興聽聞有兩千支槍心裡跳了一下,而後又怕人家貪便宜只拿一些破槍來湊數。

  “我以前上過當了,這一次問的很清楚。現在日本正在出售一些日俄戰爭時繳獲俄國的步槍,那種槍比現在日本軍隊用制式步槍還好,我們就準備買這種槍。”犬養毅許諾的東西被孫汶換了一個說法說出來,只把黃興心裡那殘存的一點點的熱血又啟動了,他忙道:“可只有槍械還是不行啊,兩千支步槍,當地的會黨也有不少火器,這樣加起來有六七千人。這麼多人,一人十塊錢,那就要七八萬塊錢,這次舉事,當要籌措十萬元不止。如果這些錢沒有著落,那麼起義難以成功。”

  “是啊。非要十萬元鉅款不止啊。”孫汶說到這裡自己的勁頭也停歇了下去,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啊。他沉默片刻,再道:“我明日再去想想辦法,看看米國那邊是不是能籌集到一些錢。”他說到這裡又想起復興會來:“現在我們捐款的地方,復興會也在捐款,可他們只捐款又不革命,只知道窩著深山老林子裡面,這是革命嗎,這是占山為匪。”

  蔡元培被俘後,復興會和同盟會的短暫蜜月就結束了,之前的合併設想也破滅了,這些都讓孫汶很不高興。因為當時他正在和美國人談判,正在關鍵的時候,復興會卻申明復興會和同盟會是兩個不同的組織,使得美國人馬上中止了談判。當然,這其中還有一個因素就是杭州被滿清攻陷,孫汶到後來才發現杭州失陷居然有同盟會一些人的因素在裡面。雖然這件事情並不是他下令的,但是陳其美的所作所為卻很和他的胃口,他對革命的理解明顯比身邊的其他人深一層。正因為如此,才有楊竟成之事,才有杭州之事,才有章太炎之事。不過這裡面只有杭州這件事做成了,其他的都沒有成功。

  孫汶想著去年以來同盟會和復興會種種,只覺得同盟會再不奮起,這革命當真就要由復興會來領導了,真要如此,他實在是不甘心的很。孫汶臉上陰晴不定,黃興想的就沒有這麼複雜了,河口那邊狼狽而退之後,他便想再也不依靠會黨舉事了,不但費錢,而且戰鬥力也很不好,最重要的是,舉事前還常常走漏詳細,舉事時更是不聽指揮,這樣的部隊,要想他們打仗,非得一邊好言哄著,一邊銀子誘著才行。

  “逸仙,這一次舉事能不能讓復興會也加入進來。即使不加入,他們派幾個人來指揮也是可以的。”黃興想著這幾次舉義的狀況,只覺得靠自己是無法正在指揮好一隻近萬人的軍隊的,特別是這支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它只是會黨,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不行!”這一次舉事和之前那些完全不一樣,便是自己舉事的人孫汶心裡也在斟酌著人選,因為涉及太多的機密,一個不好那後果就會難以預料。“復興會現在四處在擠佔我們的捐款,更可氣的是,他們還宣稱什麼中國非集權而不能富強。我們雖然都是革命黨,但是兩會宗旨不合,無法走到一起,便是走到一起,日後也是會分道揚鑣的。這一次舉義,就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沒有必要讓他們參加。”

  孫汶說的東西,黃興亦有所耳聞,當下也是歎氣道:“為什麼都是革命黨,卻又走不到一起呢?難道對我們雙方來說,最大的地方敵人不是滿清朝廷嗎?”

  “這其實還是復興會楊竟成的原因,他一直對同盟會都很排斥。復興會的蔡鶴卿先生,我當時在滬上是見過的,他完全贊同在革命成功之後,建立一個民主的共和國。可惜他現在已做楚囚,會中的事情無法過問,要不然我們兩會不會是這樣的關係。鶴卿先生的被俘,使得中國革命的勝利最少推後了五年。”孫汶想起蔡元培就覺得一陣可惜,如果一切都如意的話,那現在復興會已經不存在了,並且自己在廣西雲貴等地已經建立起了共和國。屆時只要法國人一同意,那麼旌旗北指,大軍從廣西出發,先伐湖南、再據武昌、東克南京,最後在直搗黃龍,共和偉業由此定鼎。可惜啊!哎,真是太可惜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1

第037章 額度

  在孫汶的極力說服下,黃興終於同意在潮州發動第二次起義。只是鑒於上一次都督太多,不好管理,黃興又要求孫汶明確指揮權利歸屬。上一次潮州舉事的時候,許雪秋被任命為中華國民軍東軍大都督,但他在起義時因為資訊不暢,只是滯留香港並未到達潮州,這一次再在潮州舉事,那麼這個東軍大都督一定是會在軍中的,黃興就怕到時候又像河口一樣,弄個主次不分,指揮不力那就不好了。

  黃興想法是好,不過他的要求孫汶並沒有完全答應,而是承諾在起義發動之前,指揮權一定會明確,而現在是要先徵求許雪秋的意見,畢竟之前他已經被任命為東軍大都督,如果貿然撤換,那對起義的籌備和進行都是不利的。

  孫汶說的信誓旦旦,黃興聞言後卻悶聲悶氣了,東軍、西軍、南軍,就差一個北軍了,自己的名頭向來是“XX國民軍總司令”,只有節制諸軍的權力,並不具備完全指揮戰鬥的權力,他只有在黃明堂那些大都督們扶不上架的時候,才有機會站出來指揮戰鬥。上一次欽州起義,便是孫汶被法國驅逐出境後,他直接在安南組建軍隊越境發動的,兩百多人在欽州一地轉戰四十餘日,擊敗上萬清軍,比以往任何一次起義堅持都久,戰果都大,這勢必已經讓一些人忌諱了,後面派他去河口收拾河口的殘局,又不給軍餉,究竟是為什麼他清楚的很。不過,太平天國內亂導致覆滅的教訓他可是記得很牢的,是以只能是悶聲悶氣了。

  孫汶在說服黃興之後,又去找了內田良平要求增加援助,不過去的路上,他卻碰到了一個人,於是他讓馬車停了下來,看著那人道:“英士,你來。”說著便對他招招手。

  他喊的人是陳其美,去年他在滬上組織刺殺楊銳之後,就一直沒有見到屍體,尋覓之間不斷地和復興會特科的人發生衝突,雖然應桂馨和租界當局聯手壓制,但也不能壓制其分毫,後面他又說服青幫興武六幫忙打壓,但最終的結果便是興武六從上到下被全滅,興武四也大受損失,他自己在華界那邊的那點人馬就更不要說了,經此一役全化烏有。

  陳其美向來以“四捷”著稱,為口齒捷、主義捷、手段捷、行動捷,看到斧頭幫氣勢洶洶,洋人都有些彈壓不住的勢頭,便立馬進行收尾工作,從德福裡天寶客棧撤到高昌廟桂野裡的東亞同文學院,而後在天寶客棧被覆興會偵破後,再退到了東京。復興會雖然把他在滬上佈置的那一切都摧毀了,但是因為他當時用的是日本化名,使得復興會以為是黑龍會組織了這一切,他總算是全身而退了。

  “總理好。”陳其美恭敬的道,他雖然幹了好幾件大事,但在同盟會中還只是實行部的一員,不過孫汶專門給他寫過信,言辭間對他多有表揚。

  “來,英士,上來吧。”孫汶在馬車上把車門打開了,他這次雖然是被日本邀請,但是也不能太露行蹤,是以犬養毅那邊給了他這輛馬車。

  陳其美看著孫汶和藹的對著自己笑,便馬上上去了。車廂裡除了孫汶之外,還有他個衛士,不過他目光從那人臉上掃過卻不看了,只是拘謹的坐在一角,等著孫汶問話,他相信就這麼叫他上來,那是一定有事情的。

  “英士啊,滬上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果然,孫汶笑過之後臉上便開始冷峻下來,馬車前行中,直接問了他關心的問題。

  “滬上那邊早前的機關都被破壞了,但是其美還是留了幾個人在。現在斧頭幫已經控制了整個滬上,英法美租界,還有華界都是他們的人在操縱一切。”陳其美在滬上根本沒有留什麼人,硬說要有,那估計那些和幫會相熟的青樓女子倒還認識幾個,這些人認識的人極多,三流九教的,打聽消息還是不錯的。

  “他們的勢力發展這麼快?”聽聞整個滬上都被覆興會控制,孫汶很是吃驚,“他們之前都沒能這樣啊。”

  “總理,其美想來這應該是出事之後的反應吧,畢竟……連續出事,那他們是要做反擊的,之前之所以不動,估計是怕引起洋人的反對。”陳其美說到“連續出事”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因為這車廂裡還是有外人的。

  “哦……”孫汶沉吟著,他剛才忽然看見陳其美,除了想問問滬上的情況,其他則是因為這人一個得力幹將,很通他的心思,雖然不好立即委以重任,但言語上的關切還是要的。“這麼說來,那江浙那邊的革命就不好開展了。”

  “總理,還是可以開展的。”陳其美到東京已經一年了,無時不刻不想著回到滬上去,不過人去是不行的,還必須得有錢才行。他之前就把這件事情向同盟會的庶務宋教仁、劉揆一等人彙報過,但是同盟會這一年來主要的任務就是在兩廣地區發動起義,不要說給錢給他派他去滬上活動,便是東京總部這邊都難以維持,民報也停辦了好幾期,所以他提議被一推再推。

  “只要能有少量的經費,滬上以及江浙那邊的工作還是可以開展起來的。特別是滬上,富紳眾多,如果能說服其入會,那麼不管是捐款還是對於支持革命來說都極為有利的。”陳其美實在是不想在東京閑呆著,很想回都滬上去。

  “大概要多少錢?”孫汶問道。“還有,你再去滬上的話,那自身的安全怎麼辦?”

  “其美算下來,要想在那邊活動,開辦費少也要有一千元。至於安全,其美打算先去湖州、寧波等地活動,這兩地商紳極多,估計還是能籌到一些錢啊。再說滬上那邊雖然被他們占住,但江蘇那邊還是有徐寶山等青幫的,其美會想辦法讓他們入會。”陳其美本想說要兩千元,但是想來會中經費如此緊張,只好要了一千。

  錢是一切的關鍵,孫汶想到滬上江浙一帶確實是極為要緊,復興會可以派人去南洋瞎鬧一通,為什麼江浙這邊自己就不能去鬧一鬧呢,想到此孫汶道:“英士,我儘量想辦法吧。現在啊,會中的經費極為困難,舉義也常常因為糧餉不足而失敗。所以啊,最近我都是在想辦法籌款。你先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我會儘快把錢送過來的。”

  看著孫汶微白的鬢角,陳其美心裡一陣感動,先生為了革命日夜操勞,還要四處籌餉,實在是太辛苦了。他包含著敬意的下了車,站在路邊只看著馬車消失不見才走。

  陳其美下車,而孫汶卻想到鎮南關失敗之後,黃興送自己離開河內的時候說的那句法國名帥拿破崙的箴言:戰爭第一是錢,第二是錢,第三還是錢。多次舉事都表明,有錢革命就能成功,如果沒錢,那麼打下的炮臺也會被丟棄,可怎麼才能弄到更多的錢呢?

  孫汶感歎缺錢,楊銳則感歎缺人。

  在離開東北的當天早上,他參觀了通化軍工廠,負責人徐家保帶著他在車間裡轉的時候,則抱怨熟練的工人太少,製造槍械很多工序是要用車床的,但是這些東西不是一學就會,是要通過時間慢慢的磨出來。楊銳對於軍工生產一竅不通,又看了看從滬上調過來的生產管事,這個人士專門從天字型大小抽調過來的,他雖然不是軍工出身的,但是生產管理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無非是數位、流程及工藝管理。此人雖然不知道楊銳是誰,但是看他詢問的看向自己,也是點點頭道:“是的,技工,特別是高級技工的磨練是要花時間的。”

  軍工廠車間的五S做的極好,工人的士氣也極高,廠區轉了一圈,到現在楊銳的白手套都沒有半點灰塵,他聞言也相信他們的話,這不是管理的問題,而是技能的問題。“看來這事情是急不來的,那我們就先培養人吧。不過,技術那邊還是想辦法,看看那些比較難的工藝是不是能簡化一下。我們不可能只有一個軍工廠啊,工人這邊還是要多培養一些才好。”

  徐家保、容覲槐幾個保密級別都很高,所以楊銳敢和他們說這件事,只是地點在哪卻是保密的。楊銳一說不可能只有一個軍工廠,他們幾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雖然諸人都不知道復興會軍隊的規模有多大,但是就軍工廠目前的產量來看,便是一年也才只有兩萬多杆槍,兩萬多人明顯是太少了,而且工廠地處關外深山之中,即便是原材料不缺,那成品運輸出去也是不便。如果再建一座軍工廠,那麼還是設在關內的好。

  楊銳說了軍工廠不可能只有一個之後,就看到幾人的精神似乎振奮了起來,他不好再往下說,而是道:“工人要抓緊,還有整個工廠應該怎麼樣設計,需要買什麼設備,你們都要做一個全面的總結規劃。明年、最遲後年,我們就要開建第二座軍工廠的。”

  楊銳話說完,便和諸人告辭了。此時天色正好大亮,工廠裡下晚班的時候到了,下班的鐘聲一響,車間裡的機器和電燈開始陸續的熄滅。楊銳在小火車看著樹工廠的正門越來越遠,忽然很期待第二座軍工廠建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很顯然,它應該是在安徽,規模將更加大些,而且機器也將是全新的,產量要超過漢陽……

  一路無話,楊銳回到滬上已經是十一月底,此時美國那邊的收網行動已經結束,靠著信託公司破產拍賣、銀行低價拋售抵押股票等手段,紐約那邊收回了大概九百萬美元的股票,當然,這個九百萬美元只是在恐慌發生前的,現在的價值絕對不會超過三百萬美元。只是,錢不可能一個人賺的,謝韜甫估計下來這一次的盈利是在五百萬左右,其他的錢的還是要打點法官和銀行的一些要員。除了賺錢,他在一次的感歎洋人的水太深,認為以後不能再這麼的冒險。楊銳看到他的電報很是搞笑,洋人水不深還叫洋人嗎,再說,這種機會幾十年才有一次,要等下一回那就要到二十多年後了。

  “先生……程姑娘那邊好像是給誰匯錢了。”楊銳剛一回來穆湘瑤就報告。程小姐是以後的師母,不管于公於私她都是要保護的,匯錢因為不是大事情,所以他才等楊銳回來才彙報。

  “能查到給誰匯的嗎?”楊銳聞言第一反應就是她又和同盟會的人勾搭上了,心中暗恨,更不知道她哪里弄來的錢。

  “是從滙豐銀行匯的,那邊管的比較嚴,我們一時間還沒有查到。”穆湘瑤說道。

  “不要查了。”楊銳一聽說是滙豐銀行心裡就有底了,如果是匯到日本,那一定是去橫濱金正;匯檀香山,那便應該去花旗;現在去了滙豐,不是匯到了香港,就是匯到了新加坡南洋等地。楊銳想著她幸好沒有匯到東京去,不過在南洋有誰呢?

  楊銳帶著這樣的問題回到寓所的,不過他沒有見到程莐,留守的人說她出去了,至於去了哪裡,估計應該是去了中國女報報館。

  中國女報是為了讓秋瑾有事情可幹才設立的,當時秋瑾是想馬上去嚴州根據地,為革命出一份力,但現在那邊全面封鎖,而且戰事不斷,這樣的情況下是無法送她進去的。至於用飛艇,那先不說秋瑾的保密級別問題,萬一飛艇出事,後世的女英雄這樣犧牲可就不好了。想來想去,最好還是覺得辦報紙最好。

  按照復興會的統計,不管是復興會還是同盟會,參加革命的女會員大多是逃婚的女子,或者是一些寡婦,還有則是一些被家裡當作賠錢貨的女子。她們在原先的社會已經沒有什麼人際關係,只有禮教道德束縛著她們。所以這些人對革命都是激烈都很,對於女性解放、女權保障同樣熱衷,秋瑾雖然有些不同——她是庚子年在北京看到人間慘劇,才決心革命的——但不去革命,那就去解救全天下的受苦女子也是她期望的事情,所以一說辦女報,秋瑾就不再提去嚴州的事情了。

  楊銳在寓所無聊的時候,只好拿起嚴州那邊戰報來看。此時圍著根據地的還是第八鎮和第六鎮以及一些巡防隊,第八鎮統制官張彪,第六鎮統制官則不再是早前的蔭昌,而是新來的一個滿人,叫良弼,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第二期畢業,之前的蔭昌已經入京去編練禁衛軍了。這兩個鎮不像關外的第三、第四兩鎮那般懈怠,都是使足了勁進攻嚴州,不過嚴州這邊因為第四鎮放水,以及空中補給線建立,他們不但毫無戰果,而且還損兵折將。第八鎮損失了一個標,而第六鎮更慘,七個營三千多人傷亡,現在兩個鎮都打不動了。不過按照線報現在滿清正在調集安徽、福建、江蘇、江西的新軍一起開到嚴州會剿,這些兵力加起來大概有五到六萬多新軍,三萬多的巡防隊,加起來近十萬人。

  兵力雖多,但是在嚴州那地方卻難以擺開,而且滿清新軍學日本學的太深入了,一切都依照操典行事,所以只會在山地戰當中處處受挫。山地戰,如不能做到像後世對越反擊戰那樣以絕對優勢的兵力一致推進,並且一擊即退,那就會變成美軍在越南的遭遇,掉入一個戰爭的泥潭。而且山地戰完全是連長和連長,排長和排長之間的戰鬥,滿清的那些營管帶、標統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但是隊長(連長)、排長卻未必如此,差一點是武備學堂畢業的,好一點的是保定軍校畢業的,更有些是塞了銀子買來的,素質不高,指揮能力極差。

  軍官有差距,編制也很有問題,滿清新軍一鎮兵丁一萬零四百餘人,輜重及後勤加起來只有一千三百餘人,除去留守大營,真正派出去的輜重後勤人員,一個營估計都沒有三十人。山地作戰,望山跑死馬,沒有足夠的輜重隊,根本沒辦法打戰。即便滿清是在週邊,補給通暢,但這只是從外面運送到大營而已,要從大營補給到每一支作戰部隊就難了。要防備革命軍伏擊,最好的辦法就是隨軍攜帶輜重,可隨軍攜帶,又讓士兵行動不便,影響作戰,若是四處抓丁,到時候一遇襲又會逃散,搞得每次圍剿最後的結果就是隨軍的乾糧快吃完就不得不撤退,這時候要麼就是讓革命軍跑了,要麼就是被革命軍反戈一擊。

  人員、編制、戰術、武器,各個方面革命軍都占優,滿清新軍除了湊在一起靠著兵多自保之外,沒占到什麼便宜。就像現在,在空中補給線建立之後,子彈充足、扔著炸藥裝填的手榴彈、偶爾來幾發迫擊炮的革命軍,打得圍剿的清軍一退再退。到這個月為之,去年嚴州丟失的根據地大部分都奪回來了,現在第八鎮退守到徽州境內,第六鎮退到桐廬縣城,而後只能坐以待援了;而革命軍那邊則在休整隊伍,總結戰法,積蓄力量,等待第三次更大規模圍剿的到來。

  楊銳看著戰鬥簡報,並沒有找到什麼值得批評改進的地方,最後就是看了一下物資補給,他其實並不是關心軍火數量,而是關心補給效率。兩艘飛艇,每飛一次補給十六噸物資,一個月飛十次便是一百六十噸。這些運量除了彈藥之外,還運送包括棉花、食鹽、各種軍用民用藥材等物資,運力足夠後勤就有保障。楊銳感覺唯一缺憾就是根據地人口太少,整個嚴州六縣,粗估人口為一百六十萬左右,而根據地現在占了淳安、遂安、建德、壽昌、分水五縣,所轄人口大概有一百一十萬人。以這樣的人口,加上嚴州本不是魚米之鄉,估計最多只能養五萬士兵,要是弄出個十萬來,那就撐不到幾年了。

  楊銳拿著筆算人數的時候,程莐已經回來了,她一進門看見陳廣壽便知道楊銳回來。忐忑間,上樓推門進來,只聽見楊銳書桌前寫字,嘴上在念叨著什麼幾萬幾萬的,她忽然又想起那筆錢來了,心中開始不安起來。

  程莐還沒有說話的時候,楊銳便轉過頭來了,看著她的樣子好一會兒才道:“嗯……你還是穿西式的衣服好看。”

  程莐想著那筆錢,楊銳卻說到衣服上,她心裡一喜便坦白道:“你上次……你……如意裡那邊的錢我……”

  “如意裡的錢……”楊銳忽然想起這件事件來了,笑道:“那筆錢本來就是給你在困難的時候用的,用了也沒關係啊。”

  看著楊銳毫無所知的笑,再聽他說用了沒關係,程莐心裡忽然鬆了一口氣,這些錢還好是可以用的,要是要還的話那就要耽誤事情了。楊銳看著她鬆一口氣,自己的心卻是懸著的。

  其實他有這麼一種習慣:若是認可的人,或是重要的人對他犯錯或對他不起,他一般都是忍讓,不過對不同的人的忍讓度就像信用卡一樣是定額的。同盟會在東京那一次便用完了所有額度,所以他以後和同盟會形同路人;而程莐,他並不清楚這個女人在自己心裡有多少額度,所以,他希望她把事情說出來,然後獲得自己的原諒,如此,透支的額度已經返還,即使以後再發生什麼,他也不會因為之前欠債累加到爆發,從而徹底撕裂兩個人的感情。只是,當楊銳期盼的看著程莐張開的唇,以為她要坦白認錯的時候,程莐卻道:“累了吧?我去給你泡一杯茶吧。”他淺淺的笑過之後便出去了。

  楊銳木然的看著那扇掩上的門,呆傻半響之後,才重重的靠向身後的椅背上,雙手往後抱著腦袋自語道:“真是愚蠢的女人啊!……還有愚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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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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