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13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18章 未來

  蓋溫特少校的擔心沒過多久就消失了,不過之後的談話仍然和之前一樣雲裡霧裡,這讓他很懷疑身邊翻譯的能力,不過在交談的最後,他終於聽到“德國”“總領事”的字眼,只是這已經是道別了。在屋子道別的時候,蓋溫特少校喊過一個巡捕,要他去把會客室的那個人請過來,他太想見見這個人了。

  楊銳和王季同交談沒有什麼爭執,但談話並不暢快,王季同並沒有說楊銳這樣想或者這樣做錯了,只是認為凡是異常的做法都會帶來異常的損害,這是天下至理,沒有辦法避免的。特別是這個異常的損害會不會把之前的努力毀於一旦的問題。王季同認為,十有八九會毀於一旦,到最終還是要從頭做起,而楊銳則自持對今後的歷史走向極為清楚,他認為一切損害都將在控制範圍之內,損害不可避免,但是能降到最低。兩人到最後似乎是在印證哲理般的辯論,誰也沒有說服說,看著探視的時間已到,楊銳只好告辭了。

  辭別王季同的楊銳臉色更是陰沉的很,這種陰沉源自于同志的不理解,同時也是出於王季同所說問題的擔心,未來會怎麼,他此時似乎又有些迷茫了。在這個時候,一個白人巡捕走了過來,道:“先生,有一個先生想見您。”

  聽聞有人想見自己,楊銳一點也不慌張,他早就猜到那個叫蓋溫特的少校估計會得到自己探視的消息,其實他的本意就是想見見這個人,看看是不是有油水可撈。

  楊銳被帶到二樓的一個房間,一個三十多歲的白人站在那裡,金色的頭髮白色皮膚並沒有讓人感到特別,只有那一對看似漫不經心,但卻極為犀利的眼睛讓人印象深刻,楊銳正在打量他的同時,他也打量著楊銳,高大的身材,昵制的灰色大衣,整潔的馬甲、白色襯衣以及一絲不苟的領帶,如果不是黑頭發,蓋溫特完全要把他當成白人。

  “米斯特楊,見到你很高興。”蓋溫特客氣著,伸著手用英文說道。

  雖然眼前這個人恨之入骨,但楊銳還是把禮貌摘下點頭示意,而後客氣的道:“少校先生。”手和他握在了一起,這個英國人手很冰冷,但又有些滑膩,讓楊銳感覺抓著了一條蛇。

  手握了一兩下便分開了,蓋溫特少校請楊銳坐下後便微笑著沒有說話,他想等楊銳開口,而楊銳也是沉默,在一邊看著蓋溫特微笑,他現在還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後世電影裡的007,以為他只是英國海軍或者陸軍的情報官,不過即使是這樣,他的墨鏡也沒有摘下來,人的眼睛會出賣很多秘密,他不想讓這個英國人看到什麼。

  見對方優雅在等自己的說話,蓋溫特手動了一下,然後道:“米斯特楊,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叫你WANG-QI-NIAN?”

  蓋溫特一說到王啟年,楊銳心裡便是一震,瞳孔忍不住收縮,不過幸好他的墨鏡還在戴著,他笑道:“少校先生,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王啟年似乎是一個馬匪,你看我像麼?”他說完把墨鏡摘了下來,讓蓋溫特看到自己的臉,槍傷之後楊銳蒼白消瘦,顴骨微突,而他在東北的時候鬍子拉碴、臉膛發黑,壯實的很。再加上相由心生,蓋溫特即使看過日本人提供的王啟年細緻畫像,也感覺兩人真的不像。

  其實在蓋溫特剛才的觀察裡,楊銳是一個很有防備的人,所以他想一開始就用言語讓他的心防鬆動,好對自己敬畏,一旦達到這一點,那麼後面的談話就會很順利了,不過剛才楊銳的眼睛的變化他沒看到,摘下墨鏡之後兩人又確實不像,他只好再道:“威廉,雷奧先生難道會給一個馬匪做參謀官?”

  蓋溫特射來的‘王啟年’那一箭被楊銳化解,後面的話就更好應付,楊銳暗自呼氣,讓心跳變慢,然後道:“德國佬在乎的只是錢,當年他便把工部局的賠償給獨吞了,你真認為一個德國佬會毫無目的的幫俄國人打戰?”

  “是這樣嗎?”蓋溫特知道那一次工部局似乎賠了不少錢給德國人和眼前的楊竟成,但不知道他們之間拿到錢之後怎麼樣。

  “一個不信仰祖國的人還能在乎什麼?不過,他倒對你們挺恨的。呵呵。”說到這,楊銳不由的輕鬆的笑了起來,獨立軍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認的。他同時埋願自己太過粗心了,雷奧就是一條明晃晃的線索,因為槍擊一事自己和他聯繫起來,而後雷奧所做的一切都會讓熟知這件事情的人想到自己。

  看著楊銳坦誠的眼睛,還有他臉上自然表情,蓋溫特沒有辦法去印證自己的猜想,他只好退了一步,然後道:“許多德國人都不喜歡英國人,還有法國人。米斯特楊,你如果和德國人走的太近,那麼我們很難支撐你在租界的活動。”

  “那我能和英國走近嗎?”楊銳笑著道,似乎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緊張,“我在英國人讀書的時候,就一直希望中國能變成英國那樣文明,只不過,你們對於革命並不支持。”

  楊銳對於英國的吹捧讓蓋溫特從心裡產生一種警惕,他沒笑,而是變得更嚴實,“不。站在英國的立場,我們並不希望中國發生戰爭,這是不文明的行為。現在清國政府馬上就要召開國會,現在各地都在選舉,我建議……”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楊銳打斷了,“少校先生,請相信這只是這個國家混亂的開始!其實也並不只是我這麼認為的,袁世凱在貴國度假,難道不是出於這種考慮嗎。”

  “不,他只是私人訪問。”蓋溫特有一種果不其然的感覺,他記得前面是自己再問他的,可現在卻輪到他試探英國政府的策略來了。“米斯特楊,我還是建議你應該和平處理和清國政府的分歧,戰爭一定不會被各國政府所接受,特別是有德國參與的叛亂,英國政府將堅決反對。”

  蓋溫特的話語隱隱有威脅警告的意思,楊銳並不把它當回事,即使是滬上總領事對他說這句話,楊銳也灑脫的很,英國人一向是務實的,他們並沒有一個發神經的皇帝,只要形勢變化,那他們總有一天會忘記之前說的話的,這便是民主國家的特點。

  “少校先生,難道你今天找我就是為了做滿清的說客嗎?還是朱爾典先生有過類似的交代?”楊銳不以為然的道,只說的蓋溫特一愣,其實他只是一個情報官員而已,並沒有權利做外交上的決斷,他之所以說德國,只是因為剛才偷聽到楊銳說‘德國總領事’這幾個字眼,“坦白的說,我其實很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在揚子江流域建立一個獨立國家,可是你們的那些大人物並不認可這一點,所以……我只好另外再想辦法。不過,因為上一次的失敗,即使是有人資助我們,那也要在好幾年之後才有起義的可能。少校先生,到那個時候,你覺得你說的話還有作用嗎?”

  “如果你和德國人走在一起,那麼我的話依然有效。”蓋溫特有些理屈詞窮了,只好拿德國人說事。楊銳不想跟他在這個事情繼續爭論,而是再問到:“少校先生,這一次來難道就是來告訴我這個的嗎?”

  “當然……不是,”蓋溫特只感覺談話似乎並不是按照自己預定的來,他心中暗罵一聲該死,而後道:“米斯特楊,你們是不是對日本人很瞭解?”

  繞了半天,終於說到正事了,楊銳暗罵一聲,再道:“有些瞭解有些不瞭解。他們太過敵視我們了,所以……”

  聽楊銳說的含糊,蓋溫特只好道:“我希望能從獲得一些日本人的情報,當然,德國人的也可以。”

  “有什麼好處?”楊銳反問。

  聽楊銳一說什麼好處,蓋溫特思索起來,道:“我能夠給的東西並不多……”

  “是嗎?”楊銳笑道:“可我們對於德國人在青島的情況更加瞭解,包括他們的艦隊、作息、船塢、炮臺等等等等,這些都是中國人幫忙建造的,我想如果你去打聽怕是不方便吧。”

  問一個日本人,卻跑出來個德國人,蓋溫特心頭忽然火熱起來,這不就是他現在的任務嗎?不過心裡火熱之後他又在想,這個革命份子會不會把英國的情報賣到德國,然後互相賺錢?他想了想這些個問題,最後道:“米斯特楊,你需要什麼?錢嗎?”

  “我需要你支援我們革命!”楊銳獅子大開口,不過見他搖頭,又笑道:“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幫我們培養幾個情報人員,沒有專業人員,德國在遠東的情報是沒有辦法獲取的。”

  “就這麼簡單?”蓋溫特看了楊銳兩眼,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當然,就這麼簡單。但是我希望我的人能活下來,所以,給予他們的培訓必須是完整的,如果他們接二連三的被德國人偵破,那麼對於我們雙方都是損失。其實我並不喜歡德國人,真的!和他們在一起你就會感覺自己是一個僕人或者其他什麼,而且他們還非常的貪婪,強硬。我不喜歡他們!”楊銳再一次的表示自己的態度,他希望這些話會被蓋溫特記錄在案,而後被領事,或者其他什麼人看到,這或許對以後會有所幫助。

  蓋溫特少校在楊銳說話的時候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感覺他說的是真的,同時再想這個狡猾的人到底要幹什麼,只待楊銳說完看著他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道:“我會把這件事情向領事彙報的,如果會被同意,我會通知你的。”

  事情似乎都說完了,楊銳站起身向他告辭,蓋溫特少校很熱情的把楊銳送到巡捕房的門口,他正想在告誡楊銳不要被德國人迷惑的時候,忽然見到巡捕房外面停滿了人力車,那些車夫的目光都是望向這邊,他心裡猛地的一震,突然明白了些什麼。這個時候楊銳也發現了外面的那些車夫,但他並不好向蓋溫特解釋,只好假裝看了下天色,笑著道:“今天天氣不錯。再見,少校先生。”

  蓋溫特聽他告別,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附和的道:“是的,天氣不錯。再見,米斯特楊。”而後他就看著楊銳向他點頭之後上了馬車,然後遠遠的去了。

  蓋溫特少校剛剛對於楊銳提出刺探德國人情報的計畫並不認可,但是剛剛巡捕房外面的那些人力車夫卻讓他明白這個人在中國的力量,他並不是孫逸仙那樣的海外流亡者,他一直在中國的各處籌畫著各種反政府行動,如果真的能和他合作刺探德國人的情報,那是再好不過了。為什麼不呢?蓋溫特少校問著自己,難道害怕他嗎?想的這裡,他便立馬轉身回去寫報告了。

  給英國人做馬仔是楊銳之前想好的套路,而要想打動英國人只能是出賣德國人。同時,復興會的情報系統太爛了,雖然現在虞自勳和鐘觀光正在歐美尋找這樣的專家訓練特科和軍情局的人,但是如果能有英國人的全面訓練,那將會更好。想到剛才蓋溫特少校的差一點就把復興會的老底全摸了,楊銳坐在溫暖的馬車裡還是心有餘悸,英國人能夠稱霸全球,情報收集能力完全是一流的,自己以後的行事要更加小心。

  而且對於雷奧那邊的漏洞,還是要補救才是,第一則是要把在東北見過自己的人幹掉,比如那個俄國人馬德利多夫,不過據說他現在已經回國了;再就是洛倫索馬貴斯那邊的軍火、部隊都要隱藏好,萬一英國人從雷奧查到那裡,再來一個突擊搜查那就完蛋了;最後就是東北,要囤積糧食彈藥等物資,以防英國人把自己是王啟年的消息傳給日本或是滿清。想到這,楊銳又感覺通化兵工廠炮彈的產量太少了,最少要月產三千到五千發才成,這樣一年下來有三萬發炮彈……他想到這裡還是覺得少,日俄大戰的時候,一個戰役就是四五十萬發炮彈,夠自己生產十幾年的了。炮彈廠還是要提高產量,最少一年能產十萬發。

  楊銳坐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車已經過了威爾森橋,上了黃浦路,看著約定的時間沒到,他便在禮查飯店停了下來,和陳廣壽進去要了兩份牛排,用餐完畢,楊銳又在想下午見德國總領事的事情,他問向陳廣壽道:“那個,叫蔔利的,你再說說他的情況吧,省得見了面不好說話。”

  陳廣壽也是跟著楊銳吃了一頓好的,聞言飛快的拿出之前的簡報說道:“這個蔔利1860年出生,海德堡大學法律系畢業,1886年進入外交部,三年後去到桑吉巴、開普敦、普利托里亞任副領事。”聽聞陳廣壽說到這裡,楊銳就是搖頭,正如復興會關注滿清大員一樣,各國公使和領事也是關注的要點,在研究中發現,1895年之後,各國在中國的領事都換一波人,新來的這些人都有過在非洲的領事經歷——他們最擅長就是拿著尺子在地圖上畫線,以確定自己的勢力範圍,現在聽到新來的領事有過非洲的經歷,楊銳不由得有些失望。

  陳廣壽見楊銳搖頭,不明所以的停了下來,楊銳見他停下來便道:“繼續說吧,他還有什麼閱歷。”

  “他在1895年之後又回到了德國,而後在1900年才以總領事的身份出使各國,先是瑞士,而後去了澳大利亞悉尼,最近才到了中國。”

  陳廣壽說完楊銳把這個人的經歷回想了一下,有點摸不透底細,他有些搞不懂這個人是非洲外交官的作態,還是正常外交官作態,不過想到是個什麼樣子還是要見了才知道。他只見越好的時間已到,便出門去德國領事館了。

  在德國駐滬總領事保羅•馮卜利男爵的記事本裡,前任克納貝交代的復興會以及楊竟成占了滿滿的好幾頁,他大致的成長軌跡德國人都是很清楚的,從開始的味精工廠,到後面的通化鐵路;從開始的威廉•雷奧,到東北的獨立軍,就這麼一個人普通的中國人,幾年之內便成為中國的一股政治勢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還有那讓人震驚的杭州起義,蔔利不敢想像,若是起義發生在山東的話,那對於德國的在華事業是多麼大的幫助啊!他每次想到這個就很是疑慮,為什麼這個素來親德的人不在山東、而是要去浙江起義呢?這樣最終的結果是被英國人封死了補給通道,間接造成起義軍的失敗——即使保羅•馮卜利男爵是一個紳士,但是對這麼一個野蠻落後的國家,他也紳士不起來,即使德國在遠東的擴張處於低潮,但若是能夠在為帝國的殖民事業錦上添花,也是會讓皇帝陛下“龍心大悅”的。

  帶著這樣的想法,蔔利在和楊銳閒聊之後,便開始旁敲側擊的復興會在山東的打算。而一旦不利說到山東,楊銳的心裡就咯噔一下,直呼來了。他從容的道:“男爵閣下,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力量再去發動另一場起義了,”他話說完蔔利就很疑惑,按照之前的情報,復興會在東北可是有近兩萬部隊的,楊銳似乎知道他的疑慮,再道:“日俄戰爭結束之後,部隊就遣散了。俄國人給了不少錢,你知道的,中國人有錢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娶老婆和買土地,而士兵們一旦有了土地和老婆,那麼他們就沒有心思再打戰了。杭州起義,我們已經把所有的力量都抽調過去了,如果有兩萬部隊,那我們現在就不會躲的深山裡。”

  憑藉對中國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象,蔔利有感覺楊銳說的是正確的。他下意識的喝了一口酒,然後問道:“那你們下一步的計畫是什麼,本著多年來的友誼,我想我可以說服德國國內,支持你們的某些行動。”

  聽聞他這樣說,楊銳裝的很是興奮,敬了他一下然後假裝激動的道:“我就知道,德國是真正的朋友。這也是我們把學生大規模派向德國的原因。威廉大帝一直是我的偶像,他英武的把一盤散沙的公國統一成偉大的德意志……”

  “楊,難道你也想做一個皇帝?”卜利有感於他對威廉大帝的崇拜,不自覺的問了一句。

  “為什麼不呢?”楊銳反問。“中國有幾千年的帝制傳統,沒有皇帝,民眾會不習慣的。民主那只是美國人鼓吹的一個畫餅罷了。中國必定要向德國那樣的崛起,不然將永遠落後衰敗。如果等中國強大了,那麼德國和中國這兩個歐亞大陸邊緣上的國家,就可以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東西互進,在中亞會師,到時候讓英國人去海洋裡打魚吧,我們佔領整個大陸就行了。至於沙俄,即使它的疆域再龐大,也經受不住兩個國家的夾攻。”

  現在的楊銳深得某炮的精髓,吹牛不要本錢,揮手之間似乎把整個歐亞,甚至整個世界都給占了,“中國人很多,但只需要南洋和中亞就已經夠了。英國已經腐朽了,法國被民主燒壞了腦袋,美國只顧著自己家裡的事情,沙俄又被我們幹掉了。那麼今後的世界,將會是德國、中國、美國三個國家的世界。這樣的世界,才是完美的未來。”

  即使是很有理性的卜利男爵,在聽到楊銳對未來的描述之後,他也不由的被這種美好所吸引,是啊,中國是一個人口和資源都極為豐厚的國家,一旦完成獨立那麼很快就可以強盛起來,到時候德中兩國從海岸線往裡打,那整個歐亞大陸都將是這兩個國家的。想到此,卜利男爵使勁的喝了一口酒壓下心頭的興奮,他道:“未來是美好的,但是現在復興會連一次起義都無法再發動,似乎我們離這個夢想還很遙遠。”

  “不會遙遠的。”楊銳只覺得自己忽悠的過頭了,立馬正經的道:“在四到五年內,或者更短的時間內,我們將發動多起起義,我不知道山東那邊的基礎怎麼樣,但是我會儘量的把起義地點選在山東。”

  “這是我們樂於看到的。”蔔利說道,很是紳士。

  但楊銳卻似乎沒有把話說完,看著蔔利再道:“我需要德國的説明。”

  卜利聞言問道:“什麼樣的幫助,只要我能……”

  “很簡單的幫助,並不會讓德國受到什麼外交壓力。我只要有一定數量的陸軍軍官和海軍軍官去德國軍隊學習。”楊銳憋了好久終於把這句話說出來了,他解釋道:“並不需要多少人,每年陸海軍各有三十個名額就夠了。”

  “不,這太多了。”蔔利低著頭晃著他的酒杯,接受復興會軍官的事情參謀部的霍夫曼中校就彙報過,只是那時候德國對於復興會的力量還不太瞭解,直到杭州起義之後,它的力量才被德國所重視。“最多只能二十個,一共二十人。”過了一會他才抬頭說道。

  楊銳聞言一喜,急道:“他們可以偽裝成日本人或者臉上塗成棕色,變成土耳其人。一年二十個人太少了。最少四十人。”

  “塗成棕色?”蔔利不明白這個意思。

  “頭髮剪短,臉色塗成棕色,再教他們一些突厥語,加上沒有辮子,沒有人會猜測他們是中國人。”楊銳著勁的解釋道,這是將來佈局的重要一環。從現在到一戰,八年的時間還是能出來一些頂用的人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19章 巫術

  確定可以派人去德國受訓是今日楊銳最大的收穫,以至當蔔利問到陸用無線電的時候,他都一時間沒轉過這個彎來。

  隨著雷奧的回國,在他老師戈爾茨元帥的力促下,參謀部開始對無線電和迫擊炮重視起來,不過迫擊炮口徑太小,威力也不大,所以參謀部沒有興趣,只是陸用無線電被他們當作至寶,雖然壽命只有幾百個小時,但如果每個團,或者說每個師都配屬一部的話,那麼整個部隊的作戰效率將有質的提高,特別是面對東西兩線敵人的德國,通暢的聯絡使指揮更加有效,這將增大勝利的把握。

  盡可能的提高德軍的作戰效率,讓德國把一戰打的更長是楊銳的既定計劃,戰術、新的科技以及一些必要的情報他都樂於在11年之前提供,至於後期,那就是換船的時間了,為了更好的巴結協約國,他將逐步的疏遠德國。

  “男爵閣下,陸用無線電我在不斷的改進,”楊銳回避著蔔利的問題,“他將越來越適合陸軍使用。我相信如果英勇的皇家陸軍配備了無線電,那打到巴黎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戰場上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早一點收到消息,那就多一分勝利的保證。”

  楊銳說著廢話,隨著德國對復興會態度的變化,他之前的預案都拋棄了,想著是不是能多撈一些什麼。卜利之前和楊銳的談話很愉快,現在見他說著廢話,也猜到他是想討價還價,所以在附和之後安靜的等待著他開口。

  楊銳別說廢話邊想到底哪個東西值得要,步槍之類太低級了,他忽然想到了北京密報上來的五大臣出使九國的筆記了,上面有一段關於潛艇的描述:“……往觀克虜伯船塢……總辦甚秘密,引余與午帥(兩江總督端方)入觀,餘人並不令同視。觀船內機房及水兵床位。船型像魚,首位皆銳,而兩旁有翼,故謂之魚雷。船底有洞,魚雷即由此放出。其鋼板極厚,能抵禦堅炮。其船身分為七段,各段及器物均可拆開,能以車運送。每十二艘,價凡一千五百萬馬克。每艘帶魚雷凡五,每魚雷價值一萬五千至兩萬馬克。”

  他看著蔔利笑道:“我願意把陸用無線電技術的使用權轉讓給德國參謀部,但是我希望能買到潛艇,當然,建造的時候我們應該被准許參與,並且以後我希望能獲准在中國建造。”

  楊銳的要求讓蔔利大吃一驚,要知道德國人的U1潛艇在年初剛剛下水,不過一會蔔利就猜到了應該是克虜伯那邊的潛艇,去年曾經邀請過大清的官員參觀的事情被楊銳獲知。他心思定了下來,問道:“楊,你需要潛艇幹什麼?它並不是貨船,它只是一種並不成熟的作戰船隻而已,你確定你需要嗎?”

  “當然,我可以用它運貨!”楊銳很肯定,弄得蔔利大笑起來。楊銳自己也感覺好笑,後世聞名的狼群居然被自己當驢使喚。不過笑歸笑,但潛艇是一定要的,雖然他對現在德國的U艇技術如何並沒有什麼瞭解,但是他心裡對這個時候潛艇還是有一個淺淺的印象,就是有一艘叫U9的潛艇曾經擊沉過三艘英國巡洋艦:“我說的真的。英國人控制了海關,外購的彈藥靠偷渡是沒有辦法運入的。”

  “難道飛艇也不行?”蔔利忽然叉出來一個問題。

  楊銳心中暗驚,只覺得這些洋人真他娘的一個比一個精,自己做什麼都瞞不住他們。“飛艇不可能停在海上,必須是要潛艇。”楊銳辯解道。

  “出售沒有武器的潛艇我想應該是可以的,但是我們還需要合成氨技術。”蔔利這個時候的斯文已經不再,開始像菜場的大媽靠攏。

  “那我需要潛艇技術,全套的。”楊銳也開始還價。

  “楊,你要得太多了。”卜利對楊銳的要求很是吃驚。“並且你要的東西都不在政府手裡,這些都只能跟那些製造他們的公司交易。”

  “那我希望能加入到對潛艇的研究中來。”百般無計,楊銳只能做出這個要求,“請放心,我會付錢的。”

  “哈哈。”聽到這裡的蔔利忽然感覺楊銳有一種狂人本色,之前說德中兩國共霸歐亞大陸的時候,他陶醉于這種雄偉的暢想,但是現在楊銳提出要加入潛艇的研究,他就有一些鄙夷了,他不客氣的道:“楊,你應該需要製造步槍、子彈的機器,潛艇根本不是你需要的東西。並且這一切都很昂貴,你沒有造船廠,沒有工人,沒有工程師,即使海軍部同意你的想法,你也無法實現它。而且,海軍是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它不可能會把最先進的東西和其他國家分享。”

  “不!我有造船廠,有工人,有工程師,還有錢,我會想辦法籌集,這都不是問題。即使皇家海軍不樂意把最先進的東西給我,那也可以給落後的。”想到1914年的青島之戰,楊銳對於潛艇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渴求。

  蔔利仔細看了看楊銳的表情,似乎是看看這個人中國人是不是瘋了,只待楊銳不再激動,他才道:“楊,這不可能,海軍部不可能答應的。”

  “不,他們會答應的。”楊銳很肯定,然後在蔔利想再次嘲笑的時候,從懷裡摸出一張單子遞了過去,蔔利接過一看,抬頭見是一艘戰列艦的資料,他雖然只是一個外交官,但卻也被上面的資料嚇了一跳:“排水量:18000噸;動力:22500馬力,18台三漲式蒸汽鍋爐,4台帕森斯蒸汽輪機;航速:21節;武備:10門305MM45倍徑主炮,雙聯裝炮5座(前一後二,兩舷各一),76MM50倍徑單裝跑27門,450MM水下魚雷發射管5具;裝甲:舷側279MM,甲板76MM,炮座279MM,炮塔前279MM,司令塔278MM……”

  “這是哪一國的戰艦?”蔔利看完資料,臉上陰晴不定。

  “英國的,船現在在普斯茅斯海軍造船廠的船臺上,如果沒有猜錯,它應該是叫無畏級。”楊銳故作輕鬆的說道,這算是他的殺手鐧了。雖然沒有外星人的資料機,但是撲街作者作品相關裡的資料還是很有用的。只是這能不能讓提爾皮茨同意有關潛艇的請求,那就不知道了。

  聽聞是英國的在建戰艦,蔔利吃了一驚,瞪著楊銳說道:“這是真的嗎?”

  楊銳笑:“當然是真的。不信皇家海軍可以去查證。”

  蔔利頓時翻了白眼,什麼叫‘不信可以查證啊’?不過他雖然翻白眼,但是那張紙頭還是抓的緊緊的,一會他才道:“親愛的楊,我想你的要求我會通知國內的,但這需要一些時間。”

  “我明白。”此時的楊銳像是交了試卷等成績的學生,成不成就看這一把的輸贏了,但願提爾皮茨會對這個有興趣。按照撲街作者的描述,他此時正在等英國的無畏級出來好給德皇施加造艦壓力呢,並且據說他完全不喜歡潛艇,真的是這樣嗎?

  在德國領事館待了三個多小時,楊銳才向蔔利道別離去,他路上本想去想和德國的事情,但是潛艇他太想要了,直到回到寓所,看到程莐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我餓了。”他笑著對她說道。

  “呵呵。就知道你餓了。”程莐笑,從一個籃子裡拿出一些油炸果子,又把他身上的雪花拂去,道:“你先吃吧,一會飯就好了。對,剛才太炎先生來過了。”

  “哦,他來了嗎?”楊銳一邊搶過果子,一邊往嘴裡塞,今日三場談判都是極累的,特別是第三場,自己太過於專注讓人很疲勞。“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應該等一下會來吧。”程莐縮在廚房裡,裡面乒乒乓乓,聲音迷迷糊糊。楊銳也不管章太炎來幹什麼了,只顧坐在椅子上狂往嘴裡塞東西。

  此時的章太炎並不知道楊銳已經回來了,他此刻正在虞輝祖那邊,他是有急事的,這件事情其實也是他聽來的,是說大清煤鐵廠礦公司去美國上市,賣掉股票就等於是把工廠賣給了洋人,到時候大清唯一的一個大實業就變成洋人的了。章太炎本在書齋撰寫文宣資料,猛一聽大吃一驚,是啊,若是把股票都賣光了,那不公司的股東不都變成洋人了嗎,是以急急忙忙的找楊銳商量。畢竟,和楊銳呆久了,他不再完全是小農思維,而是對大鐵廠充滿好感。

  “枚叔啊,竟成以前說過,這賣到美國的股票不是把工廠賣給洋人,這裡面還有一些關節,但是具體是什麼,我就沒有細問了,這個事情自勳最清楚。”外灘10~12號,剛剛竣工天字型大小七層大樓裡,虞輝祖和藹的道。

  看的出來,他很滿意這棟西式建築,雖然它花了三百多萬兩,但是這錢花的值。占地十四畝的大樓的一邊給了關東銀行做總部,另一邊則是滬上股票證券交易所,因為有這棟三百萬兩的大樓,現在的關東銀行已經是媲美中國通商銀行的大銀行了,其發行的錢鈔,不光流通東三省和蒙古等地,便是江浙一帶也開始普及那種幾十文到一兩的小額鈔票,同時存款業務量也一再擴大,開業的第一個月就有一百萬的錢款入存,幾個月下來等於這棟大樓憑空得來的一般。關東銀行好,股票證券交易所也辦的不錯,滬上洋人、華人都開始熱衷於股票和證券交易,雖然現在的人不多,但虞輝祖相信,過個幾年,怕是這整棟樓都要給交易所了。

  章太炎一門心思想著中國的鐵廠不能賣給洋人,倒也沒有在意這棟昂貴大樓的精美,哪怕他上來的時候是這輩子第一次做電梯。此時見虞輝祖也說不出個究竟來,他便要再去找楊銳。虞輝祖見他想走,又道:“枚叔啊,這股票的事情我也搞不太明白。你說他騙錢,卻也不像騙錢,你說他賣了卻也像沒賣。你還是去找竟成吧。他和那幾個年輕小鬼搗弄出來的事情他最清楚,不過,我看啊,這事情一定沒事,要賣鐵廠竟成還去建他幹什麼?那不就是為人作嫁嗎?鐵廠真是難啊,花的心血太多了,千余萬兩丟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鐵呢。”

  “含章你坐著吧,我去找竟成好了。”章太炎起身向虞輝祖告辭,又上了那個新奇的電梯下一樓去了。此時正好是證券所下午停止營業的時間,諸多衣著光鮮的商紳和洋人,或喜或悲或故作穩重的從交易所裡出來,而後上了轎子、馬車、人力車,往市區裡趕。他待人群走過,抬頭看向兩個威嚴的青銅獅子中間,西式巍峨的門面上,“滬上股票證券交易中心”的十個燙金大字閃閃發光。他看到這裡不由笑了出來,革命革命,革出這麼個東西來了。

  章太炎臉上雖笑,心裡卻是茫然的,他其實並不瞭解一個現代國家是什麼樣子,即便他去過了美國,但是那也只是在唐人街閒逛,對於美國的整個社會運行機制還是不明了。當然,如果說對這些茫然的話,那內心更深處則對於革命的走向也是茫然。

  現在的革命,在會刊和檔上是越說越明白,似乎是“真理越辯越明,”但是在章太炎心裡,“真理”卻是越來越不明,他不明白竟成為什麼要那麼的暴烈,也不明白互相檢舉到底是讓復興會更團結還是更不團結,更不明白竟成這是怎麼了,他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開始獨斷專橫起來……這都是讓他越來越不明的。

  他這一次說是問煤鐵廠礦公司股票的事情,其實更多的是想看看楊銳到底是怎麼想的,上一次談論劉有仁的時候,“一切為了革命”的論調讓他妥協了,但是他的心卻沒有被說服。他更是擔心,在一個貧窮落後的國度,會出現一個楊廣式的暴君,雖然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好的,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勞民傷財,國家分裂。如果是這樣的,那革命還不如不革命。

  楊銳正在吃飯的當口,章太炎便來了,他忍著心思,只在吃完飯在書房的時候,他才把煤鐵廠礦公司的事情提出來,楊銳看他原來是這個事情,不由笑道。“枚叔兄,其實我們的股票大部分是賣給了我們自己的信託公司,只有一部分股票真正是在股市裡流通。”

  後世炒房的手法章太炎完全不懂,他道:“那自己賣給自己豈不是自己賺自己的錢?”

  “不是的。”楊銳還是笑,“在股市的流通的那一部分其實是為了把股價炒高,而後再把自己手裡的那部分,也就是我們的信託公司掌握的那部分股票拿到銀行裡去抵押貸款,這樣就把錢套出來了,所以這些股票還是在我們手裡。到哪一天股票價格下跌,我們可以從這家信託公司手裡再把股票買回來,這樣轉了一圈,那股票還是我們的。”

  “美國人就那麼傻?他們日後不會找我們的麻煩?”章太炎明白這個原理之後,不由的擔心起美國人來了。

  “他們聰明也沒有辦法。”楊銳道:“美國的股市完全是由信託公司支持,信託公司的錢又來自於美國大大小小的銀行。到時候股市崩盤,他們最擔心的事情不是虧損,而是倒閉,這個時候為了現金,他們什麼事情都會答應。因為一旦破產那銀行老闆就只有跳樓了。當然,我們暗中控制的信託公司不要去找那些勢力大的銀行就行,這樣即便是日後算帳,也算不到我們頭上。”

  楊銳的解釋讓章太炎滿意了,不過他卻沒有走,而楊銳意猶未盡之下倒說起了今天英國人和德國人的事情,他其實是憋了一肚子話無處說罷了,程莐的級別沒有到,要不然就可以和她說了。

  章太炎聽完楊銳的簡單描述,不喜反憂,道:“那以後德國人我們怎麼辦,畢竟他們幫了我們不少,以後和他們翻臉於理不合啊。”

  “枚叔兄可謂是政治第一,怎不知國家之間只有利益而並無信義。到時候真要說不過去,屆時我下野就好了。”楊銳一臉無所謂的道。

  “下野?”這個詞雖然少聽但章太炎還是明白它的意思的。

  “其實也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罷了。”楊銳說道:“他們日本人就這樣玩的,桂太郎為了得到美國人的支持,什麼都敢答應,南滿鐵路都敢賣。後面呢,好處拿來了,為了打發美國人,一個下野就了事了,西園寺上去之後什麼都不承認。”

  “以後我們就這般玩弄洋人?”章太炎聽到這,心裡高興起來。他並不是高興玩弄洋人,而是在意楊銳以後的規劃裡還有其他人的位置,最少他不是什麼都一人說了算,只要不是一人說算,那麼要變成楊廣卻是不能了。

  “怎麼能叫玩弄呢。”楊銳笑道。一言九鼎看上去很爽,但其實在外交上很吃虧,因為這樣一旦把話說死了,轉個圈都沒有餘地。他所熟悉的水果販子,都是夫妻檔、兄弟檔,一個唱紅一個唱白,把賣果子的農戶和批果子的老闆忽悠的一個比一個慘。弄得他也不得不拉了一個看上去有些派頭的小弟充兄弟,也仿造了一把,效果還是不錯。其實說到底,他還是把治國當作經營一樁生意來看。

  “哈哈,竟成你這般想就好了。”章太炎心結去除,白紙扇又唰的一聲打開來,呼呼呼的扇悠扇悠起來,扇出來的風只把楊銳吹的涼颼颼的。

  楊銳感到涼颼颼的時候,地球的另一邊阿爾佛雷德•馮•提爾皮茨上將卻感覺到眼睛熱乎乎的。此時的他正看著從滬上發去的英國無畏號戰列艦的數據,目光在10門305MM45倍徑的主炮上停留好一會,他才問道:“這是最新的情報嗎?”

  卜利總領事當時拿著那份戰列艦資料,就不知怎麼處理,如果只是一個其他什麼中國人把這資料給他,他估計直接揪成一團給扔了,但在他所知的關於復興會的資料裡,他們對於日本大本營的滲透就很成功,讓防守旅順的俄軍處處占在主動地位,使得日軍傷亡大增。這一事例讓他明白,復興會應該是有一個高效的情報系統的。他其是不知,復興會的情報系統最爛,所有的情報都來自于楊銳後世的片段資料。

  基於此,他把這份情報加密之後傳給了德國外交部,而外交部見是英國艦艇資料,又急急的把情報轉給了海軍辦公室,這裡其實就是德國海軍的參謀部,辦公室主任便是備受德皇陛下看重的提皮爾茨上將。此時的提皮爾茨正處於一個尷尬的局面上,1900年的時候,他再次修改海軍法案,計畫在17年內使德國海軍擁有2艘旗艦,36艘戰列艦,11大型34艘小型巡洋艦的遠洋艦隊,以保護德國“陽光下的地盤”。

  可這個計畫太過龐大,受到很多人的批評,為此提爾皮茨強烈要求外交部以及其他部門派出大批人員去刺探英國人的造艦計畫,想借英國的威脅來支持自己的大艦隊計畫。鑒於此,英國的MI5組建並開始四處抓捕德國間諜,同時英國的船廠、港口也嚴密佈防,以防止戰艦資訊被德國人刺探,無畏艦剛一上船臺的時候,德國人就察覺到了,只不過還在建設的時候要拿到這麼詳盡的資料,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將軍閣下,按照目前我們自己收集到的資訊看,這份情報有真實性,但是從來歷上看,我們不能確定這份情報的真假。”知道這份情報來歷的波姆中尉小心的說道。

  提爾皮茨轉頭看向自己的助理,目光中帶著詢問,長須抖動間,他問道:“這封情報是哪裡來的?”

  “來自遠東。閣下。”波姆吞了口口水,以緩解自己的緊張,“更確切的說是一個中國人提供的。”

  “中國人?”提爾皮茨聞言笑了起來,說罷便把情報放下了。中國他是去過的,不過那裡都是些野蠻的黃皮猴子,這份情報不會是他們用巫術編造出來的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20章 年夜

  看到提爾皮茨把情報放下了,波姆中尉又說道:“閣下,對方似乎還獲知了無敵級裝甲巡洋艦的情報,但是並沒有給我們詳細內容。”無畏級戰列艦資料下面,楊銳只寫了一個無敵級裝甲巡洋艦的名稱,卻沒有內容,這個算是魚鉤吧。

  果然,聽聞裝甲巡洋艦的提爾皮茨眼睛又瞪了過來,“也是中國人提供的?”

  “是的。閣下。”波姆中尉似乎是不敢面對的上將閣下的威嚴,低著頭應道。

  “戰列艦的資料和我們掌握的情況一致嗎?”戰列艦、大型裝甲巡洋艦都是英國新造艦計畫的重點,也是德國海軍刺探的重點,特別是無敵級只是今年四月份才上船臺的,現在才鋪下龍骨不久,如果中國人有無畏級那樣的資料,那麼就說明他們在英國海軍部,設計院、造船廠高層有間諜。

  “完全一致,閣下,甚至有一些是我們之前不瞭解的。這需要我們花時間去印證這些資料。”看到上將閣下開始重視這份情報,波姆也高興起來。雖然他只是一個文職人員,但是能獲知更多大英海軍的情報讓他欣喜異常。

  “那就再讓外交部向中國人要無敵級的資料。”提爾皮茨似乎以為提供情報的只是一個貪婪的間諜,很輕鬆的說道。

  “是的。閣下。”波姆中尉轉身去了,不過下午的時候他又找來了。雖然蔔利在傳送情報的時候已經把復興會的幾個要求傳到了外交部,不過之前外交部只是想給楊銳一些小額貸款和部分落後的槍支彈藥,最多再給一些軍官培訓的名額,根本沒有想到楊銳會把主意打到潛艇上面,畢竟這涉及到海軍部,部門和部門的交涉很是麻煩,所以他們只是想把戰列艦資料發至海軍部,然後再回頭告訴楊銳此事不行。可不想海軍部居然還追問另一艘戰艦的資料,這時他們才意識到這份情報居然是真的。

  “情況就是這樣的。”長篇大論之後,波姆中尉感覺自己快要渴死了。

  “那就是說對方需要我們的潛艇對吧。”事情似乎開始複雜起來了,但是提爾皮茨只希望事情越來越簡單,他沒有功夫和一個野蠻人商談合作的細節。

  “是的。根據外交部的說法,這些革命黨人似乎很看重潛艇,他們希望能加入到德國海軍的潛艇研製中來,還希望購買兩艘以上的潛艇。”波姆中尉說著這不可思議的話,開始還以為外交部的人在開玩笑,但是經對方再三確認之後,他才感覺這是真的。

  居然是這樣的原委,提爾皮茨不由的沉思了一下,然後道:“只要他們能付錢,那麼可以把把潛艇賣給他們,我們的潛艇訓練艇也可以給他們培訓潛艇兵,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英國海軍的情報。”

  鐵皮棺材一向不是提爾皮茨的菜,要不是發展潛艇是各國的趨勢,並且這些東西只要兩三百萬馬克,所費極少,海軍部是不會研發的。既然中國人有大英的海軍情報,那麼就可以把這些垃圾賣一些給他們。海軍部的態度已明,造船廠那邊也沒有什麼問題。不過這些消息最後回到滬上,再由卜利告訴楊銳的時候,已經變化了不少。

  “親愛的楊,”蔔利笑的很是和藹,“在我們的努力下,皇帝陛下以及海軍部同意了你的要求。不過為了防止敵國獲得我們潛艇的情報,我們還有一個極為合理的要求。”

  “要求?甚麼要求?只要它合理,那麼我想我沒有理由拒絕。”楊銳聽聞潛艇終於摸上了手,有些興奮起來。

  “是這樣的。因為復興會並沒有安全的港口和工廠,所以購買的潛艇和受訓的工人、軍官,需要在你佔領了一個安全的港口,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佔領一個完整的省之後,才能交給你們。在此之前,這些東西不能離開德國。”蔔利咬文嚼字的,把外交部附加的條件說的很清楚。

  看到德國人打這種主意,楊銳反駁道:“閣下,按照之前的承諾,沒有魚雷的潛艇是可以的。”

  “可那是一般的潛艇,現在我們說的是帝國海軍最新式的潛艇是不允許在你們無法確保他安全的情況下來到遠東的。這裡到處是英國的間諜,並且,一旦清國政府抗議,在外交上會讓我們極為被動。”蔔利的口氣極為嚴厲,似乎這一條不可逾越。

  但是楊銳還是爭辯道:“在遠東德國是有青島港口的,我希望有一到兩艘並不太先進的潛艇可以以青島為母港,這樣它們的安全完全可以保證。”

  楊銳的提議似乎有些道理,但是蔔利想過之後還是搖頭,“我想青島遠東艦隊是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軍港無法對軍外人員開放。”

  “好吧,我同意這個要求。”楊銳本想在安東那邊建一個可供潛艇停靠的船塢,但是想到安東這地方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建了也是不保險。“但是對此我有一個要求,就是對於潛艇方面的人員,不要限制人數。”

  “這點我同意。只要你們不會因為暴露給我們帶來外交壓力,同時你們付得起錢。”見到楊銳都同意前面那條“合理要求”,蔔利對他後面的要求答應的很爽快。其實在他看來復興會是上當了。因為這個要求的本意是為了讓復興會在山東起義,從而變成德國在中國的代理人——在德國人的判斷中,復興會最多能發起一個省的起義,而不是全國性質的起義。

  “價錢很貴嗎?”聽到卜利最後提到錢,楊銳生怕他們會獅子大開口。

  “不,我的朋友,只是按照一般的標準收費。”蔔利說到這裡,親自給楊銳倒一杯酒以慶祝雙方談判成功,再沒有大的分歧。

  楊銳見他遞酒,也是笑著接過,和德國人的談判就到此結束了,之後的細節,或者說潛艇的價錢和無線電、合成氨的價錢那就由在德國的鐘觀光去負責談了,這兩個東西對於德國來說都是極為要緊的東西,特別是合成氨技術,比哈伯早了五六年,同時轉化率也比歷史上高了不少,他相信這會賣一個好價錢的。

  乘著鐘觀光和德國人打嘴仗的時候,楊銳又把徐華封從東北拉到滬上,畢竟,要去研究潛艇,他老人家是不能少的。不過等楊銳把意思和他說明白之後,他奇道:“竟成,就憑這種船也能打戰?”

  “當然。現在的戰列艦不再是一兩百萬兩就能買到的了,最新的戰列艦要一千多萬兩一艘,再過幾年估計就要兩千萬兩,這個價錢中國買不起也造不起。所以我們以後只能維持原來海軍規模,同時多造潛艇。建國初期,要想保護海岸線和港口,只能是靠岸炮和潛艇了。”潛艇部隊將是復興軍海軍的重要成員,鑒於它的價格並不高昂,楊銳是準備大投入的。

  “可它也只能靠著電池在水下活動很短時間啊,到時候一上浮連商船都打不過。”徐華封對於戰艦是很瞭解的,潛艇雖有所聞,但對其並不看重。

  “不,可以設計一種通氣管,讓柴油機的廢氣和空氣可以直接通到水下。這樣潛艇在充電的時候就可以減少暴露的可能性。”楊銳見他質疑潛艇的能力,只得把自己知道的通氣管扔了出來。“這個先不要告訴德國人,要研究潛艇估計需要幾百萬兩,還是我們研究出來了,讓德國人來買吧。”

  見楊銳考慮的這麼周全,徐華封倒也沒有再反對了,本著對楊銳的相信,他認為潛艇很重要,那就會是很重要的東西了。

  “竟成,那我們要抽調那些人去德國?”徐華封問道。

  “柴油機、冶金、造船、機電、化工這幾個研究室都過去,還要派一些軍校的學生去受訓,前期我們還是要買個兩艘潛艇的。潛艇雖小,但是裡面的東西一點也不少。對了,我們造船廠有人嗎?”柴油機、冶金、機電、化工這幾個研究室楊銳是知道的,他不知道是造船廠有多少人能夠頂用。

  “造船有一些同濟大學堂的學生是可靠的,還有之前製造局裡面有廣方言學堂和工藝學堂的學生,我們接受江南局的時候,把學這兩個堂也接過來來,現在併入了同濟大學堂,裡面都是製造局培養多年的人才。還有造船廠原來的一些工人,都是老師傅了,只是這些人不懂德語。”江南製造局在一出意外的爆炸之後,很輕易的就被接手過來了,復興會撿了一個大便宜,其中最值錢就是熟練的工匠和那些學生了。

  “不懂德語不怕。就怕那些工人師傅口不嚴啊,萬一知道我們是革命黨就不好弄了。”學生好忽悠,有家有口的工人就不是這樣了。

  “不會的,廠子裡的工人我都認識,那些調皮早就被清走了,只要不是讓他們舉旗造反,那問題是不大的。”徐華封勸解道,他就是在造船廠長大的,裡面的人都是認識。相信還是震得住諸人的。“不過,現在造船廠生意極好,要是這些師傅走了,那要影響生意啊。”

  “管不了了。影響生意是小事,耽誤潛艇是大事啊。現在德國人不注重潛艇,對於我們來說是個極好的機會,而且現在潛艇才剛剛發軔,只有現在吃透它,那麼以後才不要花更大的代價。華封先生,這麼說吧,這就是以後中國的戰列艦。”楊銳怕徐華封不明白潛艇的重要性,只得打了一個極為誇張的比方,以至於當這句話流傳開了之後,被各國政要和海軍恥笑。

  看著楊銳把話說的這麼重,徐華封愣愣的點頭了,道:“竟成你就放心吧,拼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把潛艇給啃下來。”

  楊銳說完也知道自己講的太重了,只好道:“人是第一位的,潛艇再重要也不如人重要,千萬不要為了它弄壞了身子。還有,先生先去選人,等人選好之後,全部在滬上學習兩個月,等明年春天再出國。”

  “學習……”想到現在正在轟轟烈烈進行的整肅,徐華封有些錯愕。

  “是學習品質管制。”楊銳見他誤會了,只得解釋道:“任何一艘戰艦都是一個精密的系統,沒有品質管制的觀念,不但無法造好,更無法用好,所以整個潛艇研究小組要有系統和品質管制的意識,要不然再好的東西到手都是垃圾。”

  見楊銳是培訓這個,徐華封就放心了,其實之前實驗室那幫人沒有整肅就讓他很安心,是以對楊銳的這次整肅不像王季同、章太炎那幫抱怨。

  交代完潛艇的事情,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春節了。這算是楊銳在這個時代的第五個春節。他記得第一次是和張翰庭一起過,他那個時候客串水果販子,兩人在十六鋪認識,現在他在關東銀行貸了款,成立一個合作社,給他的江西柳丁已經種出來了,和後世一樣味道;還有就是那一夜認識了寒仙鳳,也幸好是認識她,不然自己早掛了。

  第二個春節是在美國經歐洲回中國的郵輪上過的,船上沒有幾個中國人,他只花了幾英磅在船上大吃了一頓,算是自己對自己的犒勞;第三個就是在的東北了,那是還在日俄戰爭的戰場上,只是和士兵一樣,吃了一碗豬肉水餃,喝了小半瓶二鍋頭,就算過去了;第四個是在美國紐約,同著虞自勳他們一起過的,那一次人多些,算是比較熱鬧些。

  腦子裡把前事都想了一圈,楊銳只覺得這五年過的極為坎坷,特別是革命以來狗一般的東奔西跑,命也差點丟掉三次,算是倒楣的了。雖然想著倒楣,但再想到那些犧牲了的人,又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而且復興會到了今日的規模,也算是不容易了。07年了,革命成功不成功,就要看四年後的運氣了。

  楊銳胡思亂想著,他此時正在程蔚南的書房裡等著晚上開宴。因為得知楊銳是孤身在滬,程蔚南便不在乎什麼婚前男女不能見的規矩,讓程莐把楊銳喊到家裡來一起吃年夜飯,他現在已經被看成是程家的准女婿了,下面的人喊他都是姑爺姑爺的。程家對楊銳喊的熟悉,但楊銳卻對程家有些不習慣,不好在宅子裡多走動,只能是在程蔚南書房裡,翻看程蔚南藏的那些線裝古書,算是打發打發無聊的時間。

  “你看的懂嗎?”見楊銳拿著一本黃帝內經,剛進來的程莐忍著笑問道。

  “看不懂。”楊銳坦言,其實他只看到“黃帝”二字很吸引人,再看“內經”還以為上古武功秘笈,打開才知道是一本醫書。

  聽到楊銳坦言,程莐呵呵的笑了起來,後來隨她進來的下人見小姐和姑爺有說有笑,上了茶之後很自覺的退了下去。因為是除夕,程莐穿的是新衣服,全身都收拾了一遍,容顏精緻漂亮的很,楊銳見四下沒人,色膽橫生把她拖了歸來,恨恨的吻了一口,手上想佔便宜的時候被她擋掉了。似乎是在家裡,程莐收斂的很,口舌交纏一會她便嬌喘著把楊銳給推開了,而後又理著有些散亂的髮式,嬌嗔道:“色狼!”

  “色狼”本是楊銳教她的現代詞語,被她嗔罵倒另有一種味道,再加上她髮式散亂,眼波流轉中更有一種嫵媚,楊銳正想再一親芳澤的時候,只聽得門外有些響動,只好把抓著她的手放開了。

  過來的是程蔚南,他之前正想到書房來看這個女婿在幹什麼,卻不想他正抱著自己的女兒卿卿我我,一怔之下又悄聲退了出去,他起初在心裡是不悅楊銳不知禮的,而後又想怕是革命党領袖都是這副德行。這個女婿還算好的,最少不曾在外面養小,煙酒賭也是不沾,算得上是一個正經人了,想到這,他再進來的時候就故意把聲音弄的大一些。

  楊銳和程莐分開之後,見進來的是程蔚南,頓時心中一驚,不過還是禮貌的喊道泰山大人,旁邊的程莐臉上一紅倒是出去了。

  “竟成啊,家中粗鄙,住的可還習慣?”程蔚南不在計較剛才的事情,一副長輩關心晚輩的模樣噓寒問暖來了。

  “習慣。習慣。”楊銳忙道,其實他是不習慣的,來這個時代這麼久,他都還沒有人伺候過,是以那些下人要著幫他洗腳的時候,被他給趕了出去。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程蔚南接過下人送來的茶,輕喝了一口才道。其實就楊銳在家裡住的幾天,他倒看出來這個女婿確是窮苦人家出身,雙親早逝後獨自為生,這才有些不通禮數,對下人也客氣的很,一些該他們幹的事情卻自己幹起來了。

  “竟成啊。清兵過完年又是要增兵去嚴州了,你們……這可怎麼辦?”自從把女兒許給了眼前這個革命党,程蔚南倒常在報紙上找些有關復興會和嚴州的新聞,見到清兵打勝了憂心的很,見到革命軍打勝了則歡喜的緊,他只期望眼前這女婿能占得一省之地,在洋人的支持下成為一方諸侯,至於奪鼎天下,那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不是增兵,是正常的換防。這個不要緊,湖北的兵對於嚴州這邊不熟悉,初來乍到怕也要緩一緩再進攻。”楊銳雖然住在程府,但是一些重要的事情陳廣壽還是會彙報上來。第八鎮年後就要開到徽州接替安徽新軍,等他們熟悉地形想要再進攻的時候,怕是在兩三個月之後了。到那個時候飛艇應該把軍火都運了進去——現在德國那邊已經造好了一個新式的飛艇,而長江邊的馬鞍山鐵廠也在悄悄的動工興建一個飛艇停靠站,現在的長江是國際水域,掛著洋人的旗子的貨船巡防隊是不敢攔的,到時候十幾噸彈藥趁夜卸下去是很簡單的事情。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程蔚南倒是很想為革命出謀劃策一下,但是又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楊銳怕兩人尷尬,又主動說起程蔚南關心的白糖生意,更是推舉從一本小說看來的軋甘蔗的機器,弄得程蔚南不由興起就想去江南製造局把新式的機器造出來。

  翁婿倆說著生意經,一談就是幾個小時,直到程莐來喊他們入席的時候才作罷,這一席話只讓程蔚南對楊銳又高看了幾分,畢竟這個女婿不是個車大炮的,做生意真是有幾分功夫,是以在席間程蔚南倒多和楊銳喝了幾杯。

  這邊吃著年夜飯,外面的爆竹倒是震翻了天,一百多年的時差,但是某些習俗卻改不了,該熱鬧的時候卻還是熱鬧的很。散席之前,多喝了幾杯的程蔚南扛不住醉意早早就歇息了,本想和楊銳敘話的岳母大人只得先去伺候。而飯廳裡的這一對,眼神相交之後也不再吃飯,趁著門房不備,偷偷的溜出了大門,手拉手的走在外面街道邊厚厚的白雪上,家裡確實是太悶了,出來透透氣是很好的。

  法租界的繁華之處在于和英租界相交的洋涇浜,這邊商鋪倒是不多,楊銳只想著去到那邊不太安全,只好沿著寶昌路往西走。其實這寶昌路就是後世的淮海中路,大學的時候一旦外地的同學來訪或是過境,他都是要陪他們走一走外灘南京路還有這條淮海中路,一百年後樣子他似乎記得,但在這一百年前,他卻完全找不到後世的影子。

  只在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到,縱使時光飛逝,滄海桑田,唯有身邊這個可人兒是永不變的,她將陪著自己見證革命和一個國家的復興。想到著楊銳心中愛意大增,只把程莐愛憐的擁入懷裡,然後道:“等過了年,跟我一起去東北吧。”

  按照程莐的級別是沒有辦法和楊銳去東北的,同時程莐也知道年後楊銳的行程便是東北,她正憂心兩人要分開的時候楊銳卻讓她一起去東北,不由的心中歡喜。她正想答話的時候卻不想老電燈泡陳廣壽遠遠的跑了過來,他吐出白氣,急道:“先生,東北急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21章 遼西

  並不是陳廣壽樂意當電燈泡,也不是他想攪了楊銳大年夜的安寧,而是東北那邊確有急事。東北遼東這邊不提,遼西東蒙這邊一向是魚龍混雜之地。早前趙爾巽剛剛為盛京將軍的時候,他便把全省的巡防營整編了一次,用於各處剿匪,遼東這邊的土匪基本被復興軍給收拾了,就是遼南、遼西那邊土匪多如牛毛,他大力清剿下還算肅清了不少地方。

  待輪到要剿滅遼西這邊的土匪的時候,卻因為慈禧身死、光緒重新掌權,他算是袁系一脈的人了,一時間只好什麼也不幹,想等待朝局明朗的時候再做籌畫,卻不想這一等就是袁世凱就被革職,而後四川總督錫良調北洋總督,他調往四川,而接手盛京將軍則是光緒的大舅子寧夏副都統志銳。

  安排志銳在這個位置上其實也是光緒這邊的謀算,戊戌變法時過境遷,之前忠於光緒的臣子要麼老死,要麼貶職,這麼多年下來要想在朝中找一個完全忠於光緒的大員還是極難,所以袁世凱革職之後,直隸總督只得先由算是中立派的錫良暫任,等志銳從盛京將軍變為東三省總督的時候,那便可以把錫良調開。如此,東北被志銳整頓幾年,算是自己的地盤,而直隸再一接手,加上岑春萱這邊適時再調回兩廣,陝甘總督升允也表了忠,這樣非光緒的總督也就是只有兩江、湖廣等幾個了。

  朝堂的背景如此,那麼志銳在東北要做的事情很明確了,一是加緊對整個的東北的控制,以防東北被沙俄和日本所奪,二是黨同伐異,把非帝党的那些巡撫和將軍都換做忠於光緒的人。兩件事情再某個時候又可以合二為一,那便是剿匪。借剿匪之名整肅軍隊,再借剿匪之名革除異黨,加上志銳被貶多年,一肚子安邦定國的計策無處可使,所以一到東北,便把剿匪之聲勢弄的比趙爾巽還大。

  他十月底到任,十一月便把之前趙爾巽整過的巡防營又整了一遍,之前分八路駐紮的四十個巡防營被他擴編成四十六個營,並按防區劃成五路,之前賣力剿匪但卻出身低微的張作霖被他拉高,任命為前路巡防營統領,中路則是志銳自己的兄弟志鉤,後路是吳俊升,左路是馮麟閣,而右路便是張榕。

  五路巡撫營整完,志銳便下令剿匪。其實東北要說匪最大的是夾皮溝那邊韓登舉所部,日俄戰終,昔日的獨立軍解散,謠傳有萬餘人投了韓登舉,棲身於撫松、敦化等地。不過那一帶本就是化外之地,招安得來,同時這些土匪從不擾民,安分的很,所以一時間還不是清剿的重點。倒是遼西這邊,有蒙匪白音達賚和復興會的一股殘軍,當為心腹之患。不過他們雖然有幾千人,但是行蹤常常是飄忽不定,特別是復興會的逆賊,都是日俄戰爭的老兵,戰技嫺熟,悍不畏死,之前巡防營和他們碰過,都是一觸即潰。後面調北洋第三鎮清剿的時候,因為統制官段祺瑞有保存實力之心,加之倫敦那邊的袁世凱也暗示過一些事情,剿匪甚不得力。

  本來北洋是北洋,志銳是志銳,正當遼西局勢穩定的時候,昨天又出了一件大事,便是新出來的蒙匪陶克陶胡將前往東蒙測繪地圖的日本人打死。陶克陶胡後世怎麼評價楊銳不知,現在從所知情報上看,這人倒是一條漢子,造反也和白音達賚一樣是因為蒙古王公為了賺錢大肆放墾蒙地,使得草原日益減少,牧民無處放牧。其實說到底,這是漢人和蒙古人在爭奪土地。楊銳是漢人,他自然應該站在漢人這邊說話,但是他又是個革命党,自然滿清的敵人便是他的朋友,而且草原變農田——他沒有去過東蒙,不知道那邊適合不適合放墾,但是以長江中下游圍湖造田惹得水災頻發來看,把草原變成農田他在心裡並不認可。這不是蒙古人漢人的問題,而是土地綜合利用的問題。蒙古不但是蒙古人的,更是中國人的,蒙古的地其實就是中國的地,如果那裡不適合放墾,那就不能放墾。至於餓死人,如果不保護生態,以後要餓死的人將更多。

  在程府的書房裡,楊銳來回度著步子,想著遼西、蒙古那邊的事情。日本人被殺那自然又會惹來新一輪的剿匪,上一次復興軍和白音達賚一起佯攻奉天,讓志銳派出去的兵縮了回去,本想過年化雪之後清軍才會進剿,但這一次殺了日本人,怕是清兵迫於日本的壓力,沒過完年就會出兵。可怎麼處理和白音達賚這些蒙匪的關係呢?或者更確切的說,辛亥時的蒙古應該怎麼佈局?或者說到底,日後的民族政策應該是什麼樣的?

  為了給漢人樹立敵人,滿人算是妖魔化了,蒙人、回人、藏人以後該怎麼處置?回藏似乎還好些,而蒙人現在就和滿清勾結在一起,辛亥如果是從南方往北打,那蒙古一定是像後世那樣獨立——後世的滿清是和平下臺的,所以只是蒙古獨立,可現在楊銳是想武力北伐,那對東北和蒙古造成的震盪就會更大,東北有復興軍鎮著,蒙古就難弄了。是不是可以資助白音達賚幾個成為辛亥時的蒙古王,讓他們破壞俄國人的外蒙獨立?可萬一這些傢伙變成薩達姆怎麼辦?並且他們到時候不變成薩達姆,那蒙古難道也和後世一樣成為自治區?

  就楊銳的所知來說,自治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獨立,因為這個名稱就包含這樣的意思,中央強盛時還好,要是日漸衰弱,那這些地方一定會以自治為名謀求實質獨立的。在他想法裡,日後的中國自治區一概別想有,非要有那只能就像印第安人一般建一些保留地。還有新疆,這個名字就聽著不吉利,新什麼疆啊,哪裡是新的?只是對於乾隆是新疆的而已,對於中國來說,西漢的時候那裡便是西域都護府……清兵進剿、蒙匪求援的事情,楊銳想著想著就跑題到民族政策上去了。

  直等到陳廣壽站累的時候,楊銳回過神道:“讓項驤的騎兵過去支援吧,還有蒙古人那邊要賣就賣過時的槍械,比如日本人那些槍彈可以賣給他們一部分,具體數量就讓公達和參謀部自己判斷吧,注意千萬不要養虎為患。還有遼西遊擊隊別老跟蒙古人一樣,一跑就是幾百里,遼西這邊還是要想辦法紮根才行。”

  “是,先生!”陳廣壽只把楊銳的話記到紙上。不過楊銳說完也是頭疼,文永譽那邊確實不好弄,他處的地方是東蒙,這地方即使是找到了根據地也不好發展,畢竟蒙古人還是蒙古人,未必吃復興會文宣這一套。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大中國、工業化要比農耕民族更難理解。楊銳想到此處,揮揮手便讓陳廣壽出去了。而後自己一邊想蒙古的事情,一邊給其他幾個委員起草電報,向他們諮詢民族同化之策。

  滬上的電報連夜發往東北參謀部,參謀部商議之後再發往彰武臥牛山的遊擊隊司令部,文永譽看完電報先是一愣,不過隨即凝重起來,參謀部的意思是由項驤過來頂他的位置,而他這邊則開往巴林旗(今林西縣),那邊現在已經在放墾,可以由農墾公司過去買地而後擴充漢人,將就著能建立一個不小的根據地。

  文永譽那這電報斟酌了半響,又對著副官交代了幾句,這才回到迎客的大帳,此時白音達賚的使者倒是醉過去了,只有陶克陶胡的大兒子還在那裡硬撐著沒醉。文永譽一過去他便站了起來,這一次賣槍械其實是陶克陶胡想要,白音達賚這邊只是引見而已。

  “坐下吧。”看著這個年輕的蒙古漢子,文永譽笑道:“我們可以賣一部分槍械給你們,但是要一段時間,”聽聞對方會賣槍,德力格爾猛的又站了起來,只對著文永譽一躬。“草原上的太陽永不落,德力格爾將永記文首領的恩情。”

  文永譽見他說好話,心中倒是一笑,只覺得這個蒙古人會被派過來還是會說話的,然於是告誡道:“日本人的軍隊還在遼南,冒然的殺人只會讓他們憤怒,以後再遇到外國人,還是小心些為好。”

  看到這個拒俄英雄說外國人不能冒然殺掉,德力格爾很是不解,文永譽看他疑惑也不好細說,復興會對於刺探的日本人都是用“意外”的方式弄死,雖然日軍有所察覺,但是抓不到把柄也沒有什麼辦法。

  “你們有多少人?”文永譽再問。

  “五百多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漢。”說到自己的人數德力格爾倒有些自豪,雖然沒有白音達賚那麼多人,但畢竟是剛拉起來不久的隊伍。

  文永譽聽他說有五百多人,不由得心中一喜,只覺得又多了一股擾亂局勢的隊伍,當下高贊道:“好!真是好漢子。那我們就賣給你們兩百杆槍,還有四萬發子彈。不過你們也別老在草原上呆著,要想讓滿清不墾荒,那就要打到城裡面去,這樣滿人才會害怕。”

  見文永譽居然也反對墾荒,德力格爾奇道:“文首領也不贊成墾荒?”

  “我當然不贊成。這草地沃土太薄,能長草未必能長莊稼,便是墾了,十多年後那也打不出什麼糧食,墾了也白墾。”文永譽話說的半真半假,只讓德力格爾心中一陣歡喜。早前他還但心這些個漢人還會站在漢人那邊,誰知到他也是不贊成墾荒的。

  “我們有打縣城的打算,就是這樣官府一定會派大軍前來。”德力格爾見文永譽是個可以交心的人,便把自己隊伍的想法也說出來了。

  看到眼前的蒙古人還真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情,文永譽想笑卻笑不出來,“你們殺了日本人,那滿清就是過年也會派兵出來圍剿的,不單是你們,我們也得受牽連。”

  “可這些日本人是探子,他們正在繪製行軍圖,不殺了他們,洋人的大軍的就要開到蒙古。”德力格爾不覺得殺日本人是壞事,更覺得殺了是一件大好事。

  文永譽見他如此,只在心裡暗道以後要離這幫蒙古人遠一點,要不然以後會被拖累死,當下也不再說他們殺日本人不好,只是一個勁的灌酒。德力格爾之前已經喝得不少,現在聽聞大事得償,便也就是放懷痛飲。在他睡過去之後,副官便找來了,“長官,各部都通知了一遍,我們什麼時候撤?”

  “那就要看奉天城裡面的消息了,現在可是過年……”說到這他又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志銳和那個想升官連兄弟都出賣的張作霖,改口道:“先做好準備吧。清兵很快就回來的。”

  清兵確實很快就會來的,盛京將軍府花廳內,白麵短須,五十餘歲的志銳看著跪著身前的張作霖,沉聲問道:“何時可以出兵?”

  張作霖的部隊就駐紮在蘇家屯,為奉軍前路統領,所以志銳一有事倒是先讓他來了,其他幾個統領因為隔的遠,大過年的風雪裡過到盛京城怕是要十餘日不止。

  “稟安帥,五日後可以出兵。”想到是大過年的,張作霖牙著牙說了五天。志銳搖頭,他再道:“那三日後必定可以出兵!”志銳再搖頭。張作霖便不知道如何言語了。

  志銳見他如此,沉聲道:“雨亭,明日就出兵。”

  聽聞志銳說明天,張作霖心中一驚,正想說不行,卻見志銳眼睛瞪了過來,他只好忙的低下頭,悶聲悶氣的道:“渣。明日便出兵。”

  見到張作霖應諾,志銳倒也有些滿意,其實不是他想逼著張作霖這麼急,而是日本領事逼的他很急,如果自己這邊不出兵,那日本人就要出兵,現在按照朴茨茅斯條約,日俄兩國都是在今年四月中撤軍完畢,可就只差兩個月功夫卻出了這麼個事情,要真是給日本人當藉口不撤兵,那俄國那邊也不會撤,兩國軍隊不撤,那滿洲就無從安定。逼著張作霖明日出兵,志銳也是沒辦法。

  “雨亭啊,志鉤這邊再調兩個營的人給你,彈藥糧餉也一併給足,明日不管如何都要出兵。你不是要升官發財嗎,剿滅蒙匪之後,那定要升你的官。”為了讓張作霖死戰,志銳又投其所好的許諾。

  “謝安帥栽培,卑職定把蒙匪剿滅乾淨,以報安帥大恩。”張作霖聞言大喜,一時間把之前出兵的苦楚給忘記了。

  “好!好!不過雨亭啊,你可要記得,要報的是皇恩、國恩,不是誰的私恩。當兵吃糧,終究是保家衛國。”看著張作霖這個官迷,志銳不由得語重心長的教導了他一番。

  “是。安帥教誨,雨亭永記在心。”志銳平時話語不多,這次居然還有這樣的告誡,讓他心裡既驚又喜。只不過此話說完,志銳便喊上茶,待下人把茶送上,他端起淺淺的一呡,就這麼的送客了。

  張作霖見此只得打千告辭,不過出道屋子外面,忽然看到志銳的長僕呂順,便笑著臉迎了上去,“呂兄弟,這麼大冷天,伺候安帥幸苦了。”說罷手裡面的摸出幾張關東銀行的大額銀元券送了過去。

  小矮子張作霖呂順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見他如此也不推辭,只把那錢收了,然後道:“大人是不是讓你裡面出兵?”

  “正是啊。”張作霖苦笑,“為安帥解憂,兄弟我樂意的很。”

  看著張作霖口心不對,呂順卻是道:“大人也是沒有辦法啊。那個叫萩原的日本矮子差一點就要對大人發飆了,還說大人不緝拿蒙匪,就要自己動手。這個分明想挑起事端啊。”

  呂順說的日本駐奉天總領事萩原守一,職業外交官出身,早前在歐美等領館任書記官,對歐洲怎麼訛詐日本的套路很是熟悉,這一次日本人被槍殺,他自然玩起了訛詐那一套,不過志銳不似增祺那麼軟,也不像趙爾巽那麼老成,性情剛直孤傲,自然毫不相讓,一下子就把日本人的火給點起來了。

  張作霖聽聞原來是這麼個原委,心下大定,知道這事情辦好了,不但志銳這邊會青眼有加,便是皇上也怕是會聽到自己的名字,這不就是升官的好機會嗎。他立馬換了一副為國盡忠的模樣,道:“既然涉及到了洋人,那便是大事了,兄弟再苦再累也要把那蒙匪繩之以法。”

  呂順見他明這個理,也是笑了,道:“雨亭你就安心的去吧,只要能說上話的,兄弟我自然會幫忙說話。”

  呂順是志銳的長僕,深受志銳信任,張作霖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結交到的,此時見他願意給自己的美言,心中再無所慮,便朗聲告辭歡快的去了。次日下午,他的前路巡防營和中路的兩營人馬一起,過了盛京城,往新民屯而去。

  奉軍拔營,盛京這邊的電報立馬把消息傳給了遼西遊擊隊文永譽,文永譽拿到電報大吃一驚,這才年初三,巡防營年也不過便跑出來了,他之前設想的是第三鎮最先來,這些窩囊兵最少要五六天才能拔營,誰料想這麼快就跑了出來。

  “馬上打包輜重,今日加哨,明日一早就撤離這裡。”文永譽默算一下,對著副官說道。“還有,各部的主官就叫過來開會。”

  自從日俄戰後,遼西遊擊隊就不能用遊擊隊來形容了,而確切的說應該是遊擊團來稱呼。其實在第二任隊長鐘枚手上的時候,遊擊隊人數就有五六百人了,等到了第三任的文永譽這邊,人數更是增加到一千八百餘人,再加上後勤輜重,人數完全超過兩千。這些人有遼東派過去實習的軍官,更有日俄戰後失散的各地馬匪,其實文永譽也不想多收人,人越多目標越大,不符合渾水摸魚的宗旨,可是既然是做了土匪,那自然就會有好漢來投奔,討口飯吃,你不收那在遼西這塊的名氣就上不去,名氣上不去影響力就上不來。

  所以明知道多收人不好,文永譽還是弄了一個新兵營,聲稱新入夥的先練三個月,過不了關的那就奉送一筆路費走人。可東北東蒙都是草莽漢子,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將和被人輕視,他新兵營要求越是嚴格,投的人就越是多,不管漢人,蒙古人、回人、滿人都來入營,弄得文永譽沒得辦法,提高考核要求的同時,更是把政審堂而皇之的加了進去。再稱,志不同道不合的不入夥。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攔下多少人,會投身為匪者,除了過不了平常人的日子的那些“英雄”,更多是因為犯了事不得不亡命天涯的匪徒,政治部營造的集體溫暖和同志友誼讓這些社會叛逆分子心悅誠服的都入了夥,成為一個“光榮”的革命戰士。

  現在遊擊隊還是按照老早的獨立軍編制,即三人一組,三組加班長十人一班,四十人一排,三排加後勤、通訊、警衛、雜物等計兩百人一連,七百多人一營,如此一共是三營九連,滿清進剿前部隊是在科爾沁旗(今遼源)一帶設卡收稅,後來滿清來進剿,又南下到彰武和土默特旗附近。不過這裡離盛京太近,也是難以呆久的。

  接到隊長的命令,三個營長都急匆匆的來了,一營長占中原,早前在黑龍江那邊跟著巨匪燕子混,後來庚子年燕子被俄軍絞死,便獨立一夥。占中原是他的報號,本名和來歷只有鐘枚、文永譽和政委兩三個人知道。他是在日俄戰時投奔鐘枚的,算是遊擊隊的老人了,有勇有謀,入隊前偷襲過俄國人的兵站,被哥薩克騎兵追了三天三夜毫髮無損;

  二營長是科班出身的王孝縝,福建福州人,原來是福建武備學堂畢業,後考到公費留學,到日本學習日語準備進振武學校的,歷史上他便是陸士第五期畢業,可日俄戰起時,他看到復興會的占地日記,熱血沸騰之下便獨自從日本來到了東北,幾經打聽折騰找到的遊擊隊要求入夥,當時鐘枚見他一口福建話,還以為是日本人的探子——日本在東北的偵探,因為語言不通,很多都是冒充福建和尚,王孝慎焦急之下把鄒容的革命軍和陳天華的猛回頭背了一遍,再加上福建那邊也做審查,這才確定了這個人身份。他是從小兵幹起的,後面升到營長一職。

  最後的三營長就是文永譽自己的人了,南非軍校第三期畢業,俞培明,安徽鳳陽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22章 邏輯

  “清兵已經動了,最先出來的是巡防營,估計是被日本人逼出來的。昌圖的第三鎮倒是沒有動靜。”三個營長和政委王樹勳到齊,文永譽簡單的介紹了敵情,“這一次來的是奉軍前路巡防營,統領是張作霖,兵力大概是八到十個巡防營,四千多人,目前在往新民屯開進,按照雪中行軍的速度,步兵大概五日可以到這裡,騎兵就說不準了,快則兩日,慢則三四日。總參的意思是,往西撤到巴林旗一帶紮根。”

  “隊長,巡防營好打啊,這麼大雪天他們過來找茬,不對付兩下說不過去啊。”一聽到是撤巡防營,再聽要撤到巴林旗那邊,占中原很是不樂意。

  “這些巡防營以前都是馬匪,並不好打。”文永譽說道。雖然沒有交過手,但是軍情局的情報還是做比較透徹的,“而且他們這麼急匆匆的來,不像以往消極避戰的樣子。”

  “我們還是先避到庫倫旗那邊吧,看看這股清兵到底是找蒙匪還是找我們。要是找我們,那再打不遲。”大雪紛飛,實在不是打仗的好時候,王孝縝喜歡的是一個更適合野戰的天氣,然後以硬吃硬,把巡防營像上次那樣幹掉幾個。

  “錦州的左路巡防營那邊沒有消息?”三營長俞培明問道,他一向沉默的很,一般是前面兩個營長說完才說,但問題都問在關鍵處。左路的馮麟閣也有六七個營,就駐紮在錦州朝陽一帶,若是他這邊也前來,就有點前後截擊的味道了。

  “盛京那邊是有快馬出城,但分不清是去京城密報日本人被殺的,還是要馮麟閣出兵的。如果他那邊也來湊這個熱鬧,那庫倫旗就呆不得太久啊。”馮麟閣可是遼西胡匪的頭頭,現在招了安,算是洗白了。他的兵大多是招安的鬍子,比一般的人難對付。

  “那就退到奈曼旗吧。到時候就是馮麟閣從朝陽過來,也斷不了我們的後路。”看到大家都在沉思,文永譽定了撤退的地點,他其實是想讓開大路,讓張作霖去找蒙古人的麻煩。

  雪地裡行軍甚是艱難,不過遊擊隊向來都是流動式的,騾馬足夠,而且日常訓練就有這一項,是以還能忍受,而正往彰武趕來的張作霖部卻不是這麼舒坦了,雖然新民屯是他的老巢,在那裡可以補充糧草,但是從蘇家屯到新民屯這一段還是極為艱苦的,特別是行到半路風雪忽的變大,只把這一眾清兵凍的要命。好不容易到了新民屯,晚上入營的時候,張景惠來報,“雨亭,有些兄弟受不了這個苦,趁夜裡跑了。”

  “麻辣個巴子的。哪個營的?誰的人?”張作霖也是凍的夠嗆,喝著酒正想在好好安歇一晚,明日接著趕路,卻不想才開拔一天有逃兵了,真是讓他火大。

  “是中路調過來的那兩個營,估計是在城裡頭舒服慣了,雪地裡一凍就受不了。”張景惠邊說邊拿起桌子上的二鍋頭喝了一口,又道:“燒鍋還是這二鍋頭夠味,也不知道怎麼做出來的。天氣冷,兄弟們得多帶些。”

  “這都是老張家做的,新民屯就有鋪子,到了那大傢伙都管夠。”張作霖說的老張家其實就是張榕家,日俄戰起,他家又是煤礦、又是燒鍋,賺的錢多得不得了。不過張作霖和張榕之間雖是同僚,但並不交好,他看得出來,這張榕和自己不是一類人,也少有和人結拜。

  “酒是小事。就是這剿匪到底有怎麼個章程?這個雨亭你可要拿好分寸。彰武過去,復興軍聽說在那,白音達賚據說也在那邊。”逃兵的事情張景惠不著急,著急的是彰武就是土匪窩,雖然自己有四千多人,但是勞師遠征,硬碰硬還是要吃虧的。

  張景惠的擔心在張作霖這邊並不是一件大事,他拿起二鍋頭的瓶子就是猛的一口,只把裡面的酒都喝光,這才打著酒嗝道:“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回出兵又不是去打他們的,等到了地方,直接派個人過去說清楚不就行了嗎。這次是蒙匪惹惱了日本人,要剿的是陶克陶胡,和其他人無干。這麼冷的天,打來打去喝西北風啊?”

  “可要是他們萬一以為我們是圍剿他們的呢?”和張作霖大大咧咧的想法不同,張景惠可是一個精細人,不過精細人也有精細人的特點,就是常常以小見大,以小是大。

  “我們人多,只要意思說清楚,那他們自然會明白的。”張作霖似乎真沒管復興軍和白音達賚的事情,說著說著又摸出一瓶二鍋頭狂飲。

  “真是這樣就好了。”張景惠大事上都是信張作霖的,不過他又想到另外一個事兒,“雨亭,你說安帥調了兩個巡防營給我們是什麼意思啊?若是這些王八羔子把我們和復興軍私通的事情說出去……”

  “他敢!”二鍋頭瓶子‘啪’的一聲砸在桌子上,張作霖袖子一抹嘴上的酒跡,狠狠的道:“這兩個王八羔子要是不識相,就讓人做了他們,也省得麻煩。”

  張作霖可是對這一次剿匪的目標清楚的很,這麼快的出兵無非就是給日本人一個臺階下,也讓朝廷有一個應付日本人的藉口,根本就不是什麼真剿匪,更多的是做作樣子罷了。只要他帶著人和復興會和白音達賚硬拼,他是絕對不幹的。

  他不想和別人硬幹,別人也不和他硬幹,等他到了彰武的時候,已經聽說復興軍往西去了,他此時再無顧慮,一心的直往北面通遼而去,陶克陶胡就在二龍索口(今通遼)附近,聽聞清兵大舉進剿,忙的退到醴泉縣(今突泉縣)和白音達賚並夥,他們在德隆燒鍋店和清軍大戰一場,憑藉從復興會買來的槍械,陶克陶胡大量殺傷的清兵後全身而退。

  本來按照歷史這陶克陶胡和白音達賚應該是要一直往北面的索倫山跑的,可是在確定行軍方向的時候,在德力格爾的力勸下,陶克陶胡居然想往西再南下找復興軍,白音達賚見此大怒,“草原上的雄鷹不需要房子的庇護,鐵木真的子孫不應該投奔漢人。”說罷便往北去了。

  “父親……”德力格爾看著白音達賚帶著人往北,心中也為自己的提議感到羞愧。

  “不。讓他去吧。”陶克陶胡看著那一輛輛滿載的馬車,這些都是白音達賚打下城池的繳獲,開始碰面的時候,陶克陶胡就感覺白音達賚極為不悅,認為是自己給他帶來的災禍,要不是有復興會賣的那兩百條槍,怕是在德隆燒鍋的時候,就逃不出來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白音達賚,陶克陶胡目光深邃,不一會他堅定的道:“我們南下。”

  “南下?”德力格爾驚訝,旁邊的部下牙什也是驚訝:“蒙古漢子不應該去投奔漢人。”

  “哼。沒有漢人的槍我們能打得過清兵,沒有漢人的子彈我們能逃得到這裡。”陶克陶胡看著德力格爾和牙什這一干部下,目光炯炯,“我以前聽人說過,復興軍說滿人是洋人的奴僕,我們是滿人的奴隸,不管蒙古人還是漢人,都要團結在一起打滿人;德力格爾也說了,復興軍文首領不贊成墾殖蒙地,漢人有漢人的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牧場。我們為什麼造反?就是滿人勾結王公把草原賣給漢人。既然復興軍不要我們的草原,那我們和他們就可以結成為兄弟,而絕不會成為敵人。白音達賚嫌棄我們給他帶來災禍,他不高興我們跟著他,但是復興軍本來就是反賊,我們不招惹清兵,清兵也會找他們。如果我們去,他們不歡迎我們,那我們就再往西去巴林。”

  要是楊銳聽得復興會的文宣的效果有這麼好,那不知道是笑還是該哭。不過陶克陶胡這番話直說的大家都是低頭,不過一會德力格爾便道:“那我們怎麼才能找到他們?”

  “南下就能找到,找不到就往西。”陶克陶胡鎮定的說道。說罷調轉馬頭,帶頭往西去了,他這邊一走,身後的那些人也急忙的跟了過去。

  陶克陶胡口中的文首領不知道自己早先半真半假的話語取了這麼大的作用,只把蒙古人吸引到自己身邊來了,要他是知道那一定是要出一身冷汗的。其實遼西之地民情複雜,滿人、漢人、蒙人、回人都有,復興會的宣傳只是針對滿清權貴貪污腐敗、喪權辱國,而不是像關內一樣完全把火力對向滿人。不過這只是宣傳,是為了在百姓中有一個好的口碑,便於部隊在各處活動,復興會明確的民族政策還沒有出來。

  “其他各族還是同化的好。”滬上法租界楊銳的寓所裡,大政治家章太炎扇著扇子飄然說道:“正所謂耗其壯、教其幼、移其俗、荒其書、更其言、湮其史,如此這般下來,百年之後就只有漢人,沒有滿人、蒙人、回人了。只不過宗教倒是不好辦,回人有回教、滿人有薩滿、藏人蒙人都有佛教,有它們在,要想全部同化還是很難的。”

  章太炎所言那些手段直說的楊銳一身冷汗,想想後世那些學英語的,過耶誕節的,穿洋裝的,這不就是洋人的同化之策嗎,不過也不完全,畢竟科技的進步還是會讓生活發生本質的變化。他這樣一走神,章太炎後面那幾句就沒有聽到了,只好瞎蒙道:“枚叔兄,漢人有何教?”

  “漢人不信教。”章太炎說的篤定。“商朝的時候還是信鬼神的,周以後,就只信禮制了,是以漢人從此不信教,只信祖宗。可這信祖宗也只是做樣子罷了。自己敬祖宗,後人就敬自己,所以自古以來都是百善孝為先。”

  章太炎對於商周之交的事情耿耿于懷,楊銳卻對此不再像之前那樣感興趣了。“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不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而”和“則”表達的意思是不一樣的,“而”是並列關係,“則”是遞進關係。原句用的是“則”,來源於春秋的管仲,“而”是漢儒司馬遷按照儒家的意思改的。

  “則”和“而”雖然有些咬文嚼字,但卻讓楊銳否定了,或者說是延後了復興會的文化革命,因為只有百姓有吃有喝有溫飽,才能懂禮知辱,這和後世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是一樣的,正常的人都是先滿足最基本要求之後才能滿足更高層次的要求,罕有不顧吃喝只為了實現自我價值的。當然,這樣的人不是說沒有,但是極少。復興會現在進行的“狂化”就是鼓勵會員為了理想而超脫現在,最終得到自己價值的實現。可以說,“狂化”不單是為了革命成功,更是為了立國之後快速積累財富,而唯有富裕,才能重建昔時的光榮。

  楊銳想著這些,章太炎則說著另外的事情,等楊銳再聽的時候,他正好說到國字化,“……以後啊,只要是漢人的東西,就要用國代替,比如漢學,就叫國學,漢服就叫國服,漢語就叫國語……,這樣其他族的人就不得不學,不得不穿,不得不說。要不然你來一個漢學,他們來一個藏學,你來一個漢服,他來一個蒙服,你來一個漢語,他來一個回語,這樣就是沒有高下了。若是加這麼一個國字,那就是有了高下之分了。蒙古人學蒙語可以,但作為中國人就必定要學國語。”

  章太炎說道這裡,楊銳卻想起來以前他弄得那個國粹學報來了,原來當初不叫漢粹叫國粹是這個意思,於是笑道:“好啊!以後同化之策還是枚叔兄多多撰畫,特別是蒙古那邊。”

  “蒙古那邊不應該是找我,而要找小徐才好,不是說他……”章太炎說到這裡便止住了。

  楊銳聞言也深思起來,這其實是說王小徐是蒙古人,似乎是說他祖父,還是曾祖父途徑蒙古赴任的時候,祖母臨盆,於是只得找蒙古大夫接生。誰料那一天晚上一個牧民的妻子也是要生,於是兩個陌不相識的女人躺在一個蒙古包裡生了孩子,雙雙都是母子平安,雙雙都是男孩,見到母子平安他祖父祖母便是沉沉睡去,可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的孩子被那個蒙古牧民抱錯帶走了,此時天已經大亮,草原上四處都是牧民,晚間又根本沒有注意那個蒙古牧民的長相,最後只能把牧民的孩子當成是自己的孩子帶了回去。

  王小徐可能是蒙古人是王小徐自己說的,但是他也不確定,因為只是他母親有這樣的說法,他父親那邊沒有交代。不過章太炎卻是完全相信這是真的,因為相貌極像。楊銳也信,因為性格很像。不過這事情總是人家的隱私,所托兩人不好繼續談,只是又商議了一些民族同化之策,這才把政策確定下來,然後發給參謀部。

  因為張作霖直接從彰武往北了,文永譽便一直在奈曼旗等項驤的騎兵團,不過騎兵團沒有來,蒙古人卻來了。陶克陶胡是為了草原造反的,草原是大家的飯碗,同時他的部隊軍機極嚴,所以所到之處百姓都是歡迎得緊,而打聽草原裡的一支漢人部隊也是簡單的很,於是,陶克陶胡就這樣的來了。

  “難道又是來買槍?”文永譽聽著陶克陶胡求見的消息,傻愣愣的說了這麼一句。

  旁邊政委王樹勳道:“怕是把清兵給引來了。我們又得要撤了。現在滿草原都知道清兵正在追剿陶克陶胡,說是按其肉給金,按其骨給銀。他無處可躲,便尋來這裡了。老文啊,你的人緣真是太好了。”

  見政委打趣,文永譽倒是沒有接話,只是道:“那我得先避一下,你出面把這些人打發了。”他一說完,外面的衛兵就是報蹺課陶胡求見。

  王樹勳見他如此也沒有異議,要蒙古人真是來避難的,那還是打發了的好,現在不光是張作霖在追剿陶克陶胡,便是左路統領馮麟閣,後路統領吳俊升都已經在派兵絞殺,只有第三鎮卻是一直沒動,大概是認為剿匪是巡防隊的事情,正規軍只對付復興軍。

  “陶克陶胡求見文首領。”一個四十歲上下的蒙古漢子在一堆騎兵的簇擁下,遠遠的就下了馬,看見中軍大帳迎出來的王樹勳便撫胸躬身道。

  “文首領一時不在。請問……何事?”王樹勳滿臉堆笑,看著眼前這個用價同金銀的蒙古人笑道。

  “文首領說漢人有漢人的土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草原,還說滿人是洋人的奴僕,我們都是滿人的奴隸。陶克陶胡是來避難的,也是來和文首領一起造反的。”或許感覺說真話才能獲得信任,也或許是清兵追的太緊,陶克陶胡把話說的很是直白。

  滬上那邊傳來的新的政策前幾日才到,算是放開了大規模接受蒙古人的口子,但是這麼四五百人一起來投奔,還是出乎王樹勳預料的,他聞言良久才道:“還請陶兄弟先休息,我等商量一下再做定奪可好?”

  自己後面跟著一大串尾巴,若是王樹勳一聽自己入夥的話便滿口答應,那陶克陶胡就要不放心了,生怕這些漢人把自己買了,此時聽聞王樹勳說要商議,便朗聲應諾,在文永譽副官的安排下歇息去了。陶克陶胡一走,文永譽就出來了,歎道:“他媽的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啊。還是發電報給上面吧,我們定也定不了。”王樹勳搖頭道,他早就猜到有一天打散了的蒙匪一定會前來投奔,但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遼西遊擊隊的電報發到參謀部,參謀部商議了之後又把商議的結果發往滬上,參謀部的意思是不要接受的好,畢竟現在陶克陶胡部是眾矢之的,接受了對於遼西遊擊隊自己沒有什麼好處,倒是引來大批的清軍圍剿。不過電報到了滬上,楊銳的意見卻是不同,北京這邊的消息是化雪後第三鎮以及巡防營就要大規模的進剿遼西遊擊隊,所以早被清軍圍剿也沒什麼不好,最少現在只是巡防營,不是巡防營合著第三鎮。再說,蒙古日後被俄國忽悠的獨立也好,不獨立也好,手上有一些蒙古帶路黨總是好的,是以電報回過來的意思是和參謀部相反。

  參謀部這邊收到電報之後,因為楊銳沒有在電報裡羅列原因,所以認為楊銳的判斷有誤,貝壽同和徐敬熙聯名回電反對。看到這一份反對電楊銳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北京那邊的消息細說了一下,才把這個決議壓了下去。

  電報雖然迅捷,但是來來回回也花了不少時間,只待天色發暗的時候,文永譽這邊才收到參謀部的電報,既然上面的調子定了,那文永譽便可以出面了,於是他帶著人從軍營後面出去,騎著馬轉悠了一圈又折回正門,假裝是外出方歸。他這邊剛一入營,陶克陶胡便又來求見了,這一次他沒有遮掩,直接讓陶克陶胡幾個進了大帳。

  見禮之後,陶克陶胡便把讓德力格爾把一託盤的金銀送了上來,文永譽卻派人攔住了,道:“陶克陶胡帶來的是友誼,還是金銀?”

  陶克陶胡聞言一愣,他還沒有見過不要金子的漢人,於是道:“陶克陶胡帶來自然是友誼,這些金銀只是繳獲滿人還有蒙古王公的財產,我只想以此感謝上一次買槍的恩情。”

  見蒙古人只想拿著金銀買條路,文永譽佯怒道:“帶金銀的都是商人,帶友誼的才是兄弟。陶克陶胡如果還要拿著金銀,那還是請回吧。”說罷便要送客。

  眼見著漢人不貪圖眼前之利,還要送客,這倒是讓陶克陶胡有些慌了,他說是說入夥造反,但是心裡面還是打著避禍的算盤,於是趕緊把德力格爾把金銀拿了出去,然後道:“文首領說漢人有漢人的土地,蒙古人有蒙古人的草原,以前我還聽復興軍說滿人是洋人的奴僕,我們是滿人的奴隸,陶克陶胡這一次被滿清追剿,所以來請求文首領的保護,也想和文首領一起推翻這個洋人奴僕的朝廷。”

  陶克陶胡說完便抬頭望向文永譽,指望他能同意自己的請求,而文永譽也是望著他,只想看看這個蒙古人的斤兩。兩人對視良久,只待陶克陶胡目光避了下去之後,他才說道:“是兄弟的永遠是兄弟,是路人的最終是路人。陶克兄弟,你的人還是駐紮在我們的後面吧。清兵如果來了,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文永譽的話蹺課陶胡聽的很是清楚,聞言之後便躬身下去了。他這邊一走,站在文永譽兩側的幾個營長們便不解了。

  “為什麼不讓他入會?”王孝縝問道。“他這次可是明顯避難來的。”

  “入了會便不是來避難來的?”占中原對於馬匪的心理很是熟悉,陌生的團夥相見,總是互相提防的,只待一起喝酒殺人之後,才能算有交情。不過這種交情也得看人,有些人骨子裡全是自私的,再怎麼都難走到一起;還有些人卻只是陌生的時候提防,熟悉之後那可是以命換命的,這便是義氣。闖江湖的若是做不到這一點,或者說做不圓這一點,那就不該出來闖。而這個陶克陶胡起兵不久便能有這麼多人追隨,那一定是義氣為先之人。文隊長不要金銀,不像商人那般的斤斤計較,只對日後並夥有利,即便是打完這一戰陶克陶胡走了,那名聲傳開,復興軍也算是在蒙古站穩了腳,這不是什麼吃虧,這是江湖的邏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23章 兄弟

  陶克陶胡離了文永譽的帳篷,便帶著人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沒去的牙什見他滿臉凝重,不由驚問道:“怎麼,漢人沒有答應?”

  陶克陶胡沒有說話,倒是德力格爾說道:“文首領讓我們駐紮在他們營後面,還說清兵來了讓他們有來無回。”

  牙什還以為漢人沒有答應呢,現在卻見過如此陶克陶胡卻板著臉,很是不解,他再想問卻看見陶克陶胡發令讓隊伍去到漢人軍營後頭紮營。聽到紮營的命令眾人都是一喜,他們一人雙馬從醴泉那邊過來,都是累的很,還有兩次差一點就被清兵追著了,完全是靠著清兵馬術不精,這才逃脫。不過一千多裡路跑下來,早已經是人疲馬乏,此時好不容易可以紮營休整,又怎麼不高興呢。

  趁著天邊還有些亮光,幾百人很快就立了營,這時候文永譽又以主人的身份來請陶克陶胡喝酒。三月的草原雖然積雪初化,但外面還是極冷,是以歡迎的宴會還是設在中軍大帳內。陶克陶胡諸人一進帳子便只覺得身上一暖,架在火上的肥羊已經烤熟,一時間只覺得饑餓難耐。此時的文永譽倒沒有像剛才那樣擺譜,而是殷勤的請他們入席上酒上菜。

  文永譽和陶克陶胡喝酒的時候,幾十裡之外的張作霖部倒是正在幾個蒙古包裡面烤火,追剿大半個月下來,帶的二鍋頭都喝完了,只能買本地的燒鍋。不過蒙匪逃的甚是倉惶,草原上哪裡能找到燒鍋店,便是馬匹糧食也補給不易。無法之下,部隊只得強征牧民的那匹糧食,睡他們的蒙古包,當然,軍紀不嚴之下強姦蒙古女人還是有的。越是不願交易,就越是強征,越是強征就越是不願交易,到最後凡是張作霖到的地方,蒙古人就搬家,弄得他們一干人灰頭土臉的。

  白音達賚和陶克陶胡分手之後,圍剿的張作霖部也和後路統領吳俊升分手,吳大舌頭執意要去追白音達賚,因為那邊帶的金銀多,看馬車車輪壓得的痕跡就能看出來;而張作霖這邊卻是要追陶克陶胡,他不想要金子銀子,他只想升官,雖然上一次誘殺杜立三讓他升了一次官,但這還遠遠不夠,他倒是看出來了,這個亂世手裡沒兵不行,為了手裡要有兵,他便要當更大的官。

  “報統領!”蒙古包外,前出的探子匆匆的下馬便在大聲吆喝,不一會就讓進了去。“稟報統領,陶克陶胡在前面三十裡紮營了。”

  “哦!哈哈,他們也有跑不動的時候。”張作霖大笑,這段時間風餐露宿的追剿,只把他累得夠嗆,想不到前面蒙匪還有紮營的時候。

  “他們……”探子看著統領的高興樣,猶豫著要不要把陶克陶胡和革命軍並夥的時候說出來,張作霖高興,旁邊張景惠見他有異,於是問道:“他們為何在前面紮營?難道前面也有蒙匪?”

  “不是蒙匪,是革命軍的人。”探子大汗,好不容易把話給說完整了。

  “啊!”張景惠心裡猛地一突,他之前還想著這陶克陶胡是不是瘋了,不北上反而南下,原來是投革命軍去了。他急道:“這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看到陶克陶胡的人在革命軍的營地後邊立營,絕不會有錯。”探子見問,一副拿腦袋擔保的樣子。他還想說什麼,卻見張作霖扔給他一錠銀子,便如蒙大釋的出去了。

  “嗎拉個巴子的,早知道他們南下沒好事,這還真和革命軍給勾搭上了。”張景惠心中大急,張作霖絕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他意外的只是革命軍這麼快就讓蒙古人入了夥。

  “大哥,這革命軍怎麼會和蒙古人攪和在一起?他們難道不知道我們這次追剿的是陶克陶胡?”旁邊說話的是張作相,張作相諸多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打戰也算是會用腦子的,不似湯二虎幾個只會硬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張作霖嘴角蔑笑,“要想在道上混出名堂,那仁義二字最為要緊。現在革命軍不似以往那般只在蒙漢交界之處,現在可是深入蒙古了。要是陶克陶胡求援被他拒之門外,那傳出去就別想在蒙古這邊混了。我之前以為他們只是幫他們擋上一陣,然後讓陶克陶胡跑到山裡去,卻沒想不到他們居然把事情都攬到自己這邊了。真他娘的有種!”

  “那就打唄!早看他們不順眼了。”湯二虎叫道:“我們的人雖然拉在後面不少,但千把人的反賊有什麼好顧慮的,直接並肩子上便是。”

  “萬萬不可!”張景惠見湯二虎又要衝動,真怕張作霖聽了他的,“吳大舌頭早前和他們打過一戰,那可是一觸即潰啊,丟了好幾個營。這些反賊雖是反賊,可不比我們差多少,打大鼻子拿會,他們可是真刀真槍和大鼻子硬幹的,殺的大鼻子可不少,聽說賽電槍特有好幾門。我們萬萬魯莽不得,魯莽不得!”

  “什麼魯莽不得?兩千多人趁夜放馬直沖過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便是有塞電槍,那也……那也……”賽電槍這個兇器在整個東北的土匪心中大大有名,日本人在旅順死了那麼多人,不都是被賽電槍害的嗎。湯二虎開始說的激昂,到了後面便是沒聲了。

  揮著手制住了幾個把兄弟的爭吵,張作霖問道:“馮大哥的人到哪了?”

  “照日子算,怕是要到阜新了吧。”張景惠說到,南下的時候張作霖讓他安排人去錦州找馮麟閣求援,當時他還是覺得多此一舉,卻不想張作霖早算到了今日,心裡不由得嘆服。

  “那就等馮大哥來了再說。”張作霖無所謂的道:“明日派個人去跟他們談一談。正好趁這幾日功夫把後面的隊伍收攏起來。這革命黨,能不打就不打,但要是不識相,擋著老子升官的路子,那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氣了。”

  張作霖的說客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文永譽的營中,不過見這個人的時候,他把陶克陶胡也都請了過去,一起聽聽來人都說些什麼。經過昨天晚上的歡宴,同時看到革命軍在救助自己的傷患,陶克陶胡之前的擔心已經完全放下了,此時被邀請過來,也就極快的來了。

  “我們統領說……”說客說到這裡忽然看見帳子後面轉出來一票蒙古人,裡面正是己方要捉拿的陶克陶胡,一時間話便停了。

  文永譽和陶克陶胡打過招呼,然後看著錯愕的說客笑道:“說的,張作霖想幹什麼?”

  “我們統領……”看到革命軍真的和蒙古人一夥,來人索性豁出去了,大聲道:“漢人應該幫漢人,不應該幫著蒙古人。我們統領說,只要文首領能交出陶克陶胡,願意和文首領結為生死兄弟,以後若是清軍進剿,也一定事先通知,絕不讓自家兄弟吃虧。”

  “哈哈,我記得杜立三好像也是他兄弟。”文永譽反問,只把說客弄得啞口無言。其實胡匪那一套結拜兄弟把式,和復興會的整肅完全是一碼事,為了兄弟殺妻滅子的也不在少數,三國演義裡面為了趙雲,阿斗都還摔過,也就是這麼個意思。平心而論,這倒是擴大勢力的好手段,不過之前的復興會就不興結什麼兄弟,而現在復興會更是杜絕這種幫派兄弟意識滲透入組織。

  “你回去告訴張作霖,革命党人沒有兄弟,只有同志。也沒有什麼漢人、蒙古人,只有黃種人和白種人。他張作霖早先和洋人的走狗日本人勾結在一起,現在又在洋人的傀儡滿人手底下聽差,為了升官,殺自己的兄弟,殺自己的同胞,簡直是無惡不作。他這麼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吃報應的。”文永譽對張作霖早有耳聞,什麼個底細也清楚的很,不過這都是胡匪作態,不如此怎麼能往上爬。雖然不滿,但也沒有什麼好鄙夷的。

  說客以前估計是鬍子出身,倒是有些膽氣,見此也不慌亂,道:“文首領可是真要和我們大當家的作對?”

  “剛才所言只是規勸,他張作霖再怎麼無惡不作,我也管不了。他不來打我,我便不去打他,進水不犯河水罷了。”文永譽見他威脅倒也不怒,雖然不怕張作霖那三四千人,但是能不打就先不打。

  “那咱們走著瞧吧。”說客見文永譽態度已定,知道多說無益,便想著回去回話。他可他正想走到時候,卻被身後的衛兵給攔住了,他返身看著文永譽問道:“文首領這是何意?”

  “你身上的襖子是怎麼來了,還有那雙皮靴?”文永譽看著他只是笑,只覺得他人來的正好,多給了自己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這……”說客開了頭卻說不下去了,他身上腳上穿得都是從牧民那裡搶來的,他倒是聰明,知道文永譽是想借此為蒙古人出頭,好博一個仁義的名聲,頓時氣急。“文首領可是漢人?”

  “我說過了,革命党沒有什麼漢人蒙人,只有黃種人、白種人。來人,把他身上的襖子、靴子都給扒了。”文永譽驕傲的笑,他話一出口,幾個衛兵便把來人給扭了起來,襖子靴子扒掉,只等著文永譽發落。

  “軍令官。”文永譽再喝道。

  “有!”憲兵處的軍官站了起來。

  “搶劫民財何罪?”

  “搶劫民財違反復興軍軍規第八條第三款,以財物價值計,當處以禁閉三日並三十軍棍。”憲兵處的軍官一向是沉默寡言,但一旦判罪,卻是聲如洪鐘。在他言語裡,陶克陶胡不由的迷糊起來,這天下真有不搶劫民財的兵嗎?當然,這是他現在的認知,以後他便會知道,革命軍不搶則已,一搶救就要搶大的,老百姓那些東西,不稀罕。

  說客被幾個衛兵架住了心裡怕的很,只聽見那老什子軍令官判了自己三十軍棍,這才知道自己性命無憂,不由得大聲嚷嚷起來:“姓文的,打我就是打大當家的臉,你他媽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要不然……”

  “你們大當家的軍紀不嚴,四處搶劫民財、姦淫民女,我文永譽就要幫他整一整軍紀。來啊!把他帶出去,給我狠狠的打。”文永譽沒管他罵罵咧咧,直接把讓人把他給架了出去。

  聽著帳外的慘叫聲,再想著文永譽說的‘不分漢人蒙人’,陶克陶胡對著文永譽躬身道:“草原的百姓要感激文首領的大恩大德。我陶克陶胡願意加入文首領的隊伍。”

  “不拿百姓一針一線是革命軍的紀律。”文永譽道:“至於加入我們,陶克兄弟先不要急,等瞭解什麼是革命,再加入不遲。”

  帳外的慘叫聲很快便停了,說客被禮送了出去,不過他現在屁股上都是傷痕,坐不得馬只能是由來人綁在馬上送回去。草原上三十裡的路程並不太遠,這幾個人很快便回到張作霖軍中。說客一入營便是哀嚎,待被人扶進蒙古包,便大叫:“大當家的,那革命党根本就是不講理,不但要護著蒙匪,還把大當家的罵了一通,最後,最後還尋了一個茬子,那我打了一頓。”

  派去遊說的是昔日保險隊的姚老三,能說會道懂唬人,這一次卻被人打回來了,張作霖大怒:“他娘的,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他姓文憑什麼打人?”

  “雨亭別急,先問清楚再說。”張景惠在一邊勸導,而後又看向姚老三,沉聲道:“姚老三,你就不要打馬虎眼了,都是自家兄弟,文永譽咋說的到底?”

  “他說,他說,”姚老三回憶著,“我當時把大當家要給他結拜兄弟的話一說,他就反問……”杜立三之事是張作霖的軟肋,姚老三只好略過,然後道:“他說革命党人沒有兄弟,只有同志,還有就是他說,在他眼裡,沒有漢人,蒙古人,只有黃種人,白種人,他還罵大當家的之前投靠洋人的走狗日本人,現在又在洋人的傀儡滿人手下當差……最後說我身上穿的襖子是搶來的,不但扒了,還打了我三十軍棍,說是要替大當家的管束管束……”

  “打得好!怎麼不打死你他媽的。”張作霖怒駡,雖然姚老三沒有把話說全,但那略去的杜立三之事他還是聽的出來的,不過這事情他不好發火,只待最後聽得姚老三挨打是為了這個,頓時怒從膽邊升,吼道:“叫了你們這些王八羔子不要搶奪民財,你們就是不聽。現在蒙古人看見我們就避的遠遠的,吃個飯都吃不飽,要不是雪化了,馬都要餓死了。你們他娘的錢呢?拿東西的時候就不會給錢啊?都賭光了是不是?……”

  張作霖說說氣不過,只把桌子上的東西都砸了過去,姚老三嚇得面如土色,旁邊張景惠趕忙勸道:“雨亭,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大傢伙也是沒辦法啊。”

  “兄弟個屁,遲早要被這些王八羔子給害了。”張作霖結拜兄弟起家,但也明白這樣的短處,既然是兄弟,很多時候便不能翻臉不認人,要不然身邊的人早就散了。

  “大哥,兄弟們也是沒辦法啊。千里追剿,後面的糧草運不過來,大傢伙沒辦法才這樣啊。”張景惠勸不聽,張作相又來幫腔。不過張作霖倒是不甘休,喊到:“來人啊,拖出去,給我打三十軍棍。這便是強搶民財的下場。”

  見張作霖還要給自己來三十軍棍,姚老三一時間軟倒在地,只覺得今天一定是衝撞了那一路神仙,不然不會如此。見張作霖怒火不止,張作相還要勸的時候,卻被張景惠在一旁拉住了。他見張景惠如此,心思忽然轉了過來,到也不再出聲了。倒是湯二虎還在那裡大聲嚷嚷,不過張作霖不管不顧,只看著護衛把姚老三拖下去才甘休。

  姚老三再次被軍棍打的慘叫之時,幾匹快馬往四面而去,直呼部隊務必嚴守軍紀,不得搶劫民財。不過這些人不光是在軍營嚷嚷,還往四處而去,見到蒙古包便要前去用蒙語說一通。傳令兵遠去,護衛也是打完了三十軍棍,回到張作霖跟前覆命。張作霖問道:“沒死吧?”

  “沒有沒有。到後面都沒打,只是讓姚兄弟應著拍子喊幾聲。”護兵回到。

  張作霖見此不再說話,把他打發後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腦袋說道:“這革命黨……唉,怕是要在這草原安家了。還他娘的說我們不受軍紀,真他娘的笑話!他們要是不對過路的商旅收稅,喝西北風啊?真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

  張作霖嘴上說革命軍的不好,但是剛他卻是如革命軍那般,也把姚老三真真假假打了三十軍棍。他其實是不想承認人家比自己更高明罷了。茫茫草原,路雖平坦,補給卻難,不和牧民打好關係,剿匪可以,打硬仗怕是不行。現在革命軍護著陶克陶胡,只把戰爭的等級從剿匪戰變換成了野戰,這都讓張作霖不得不謹慎起來。革命軍的戰力他是知道的,若是這一次自己敗戰,怕是要被打回原型了。他,敗不得!

  張作霖部和文永譽部就在奈曼旗的草原上對持,文永譽這邊沒有退的意思,而張作霖這邊也沒有打的意思。不過時間一天天過去,張作霖拉在後面的部隊一點點歸隊,很快又有了三千多人,不過此時張作霖還是不動手,每天不是喝酒就是和三夫人戴憲玉在帳中纏綿。只待有一天,收到線報,他才回到轉為鐵血的本色,一身戎裝的出到營帳外頭,看著一群疾馳而至的騎士,遠遠的候著,來的人是馮麟閣。

  “大哥!”張作霖同著幾個兄弟一起,但馮麟閣走近,唯有他高聲喊了一句。

  馬上被簇擁著的馮麟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彪壯漢子,只待進到近到張作霖跟前才飛身下馬,然後看著昔年的大車店夥計,現在卻與自己平起平坐的小個子喊道:“老疙瘩,迎什麼迎啊?進去吧,進去吧。”

  張作霖在結義兄弟裡年紀最小,是以馮麟閣喊他是叫“老疙瘩”,以顯得的親熱和關愛。他反客為主的說進去進去之後,便不等張作霖帶路,自顧自的往蒙古包裡去。張作霖知道馮麟閣來,早就把酒宴安排好了,帳子門掀開,裡面炭火燒得正旺,滿帳子溫暖如春,加上炭火上的那一隻肥羊,已經烤的焦黃,滴出來的油脂讓底下的炭火不是竄出一束束的小火苗。等馮麟閣走進,不知道哪裡尋來的兩個妙齡女子又上來給馮麟閣去掉外面的大衣,而後再端著一盆熱水過去給他洗手搽臉,只把馮麟閣伺候的舒坦極了。

  “老疙瘩,你這是幹啥啊?我們只是打戰,不是來避暑的。”馮麟閣性子火爆,即使是舒著心說話,也感覺像生氣一般。不過,張作霖早知道這個大哥的脾氣,其他不看,單看他微翹的嘴角和在女子身上遊弋的眼光,便知道他這不是生氣,而是滿意極了。

  “大哥,我這也是逼不得已啊,不吃好喝好玩好,那有心思打仗啊。媽了個巴子的,眼看鴨子就到嘴邊了,不料想革命黨橫插一刀過來,居然把那陶克陶胡給並了夥。”張作霖抱怨道,個把月功夫風餐露宿的,眼看就要升官在即,卻不想煮熟的鴨子飛了。

  “革命黨那幫人我知道,”馮麟閣大吃一塊烤羊肉,大喝一口二鍋頭之後大聲說道:“打大鼻子那會,他們的頭頭鐘枚是條漢子,豪爽的很,我和他有過個交情,可惜他卻死了。現在革命軍領頭是一個姓文的,雖然沒有見過,待明日我去跟他拉拉,把那蒙古人交出來便是。都是漢人,幹嘛非要護著外人啊?”

  “大哥,不能去啊。”張作霖一直在注意馮麟閣還有他兩個兄弟,汲金存張海鵬的神色,根本就無心吃肉。找馮麟閣來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滅了革命党抓了陶克陶胡可是兩件功勳,特別是革命黨,後方傳信雖然語焉不詳,但是從語氣上看,卻是件極為大不了的事情。

  “怎麼不能去?”馮麟閣把骨頭扔在盤子上,張著油嘴問道。

  “那幫子革命党不認兄弟,只認同志。還說什麼在他們看來,沒有蒙古人和漢人,只有黃種人白種人。更把我派過去的人打了一頓,說我當初投靠洋人走狗日本人,現在又給洋人奴才滿人當差,就是一個漢奸狗腿子,幾姓家奴的貨色。”張作霖把革命黨的話轉述出來,語句大致一樣,意思卻又不同,特別是“幾姓家奴”這四個字,他說的很是響亮。

  果然,聽聞此言的馮麟閣氣得只把身後幫自己插嘴的女子一把擋開,兇神惡煞的道:“他娘的,他這不是罵你,這是連我也一起罵了。待明日,待明日崽子們歇夠了,我們七八千人直接橫掃過去,我就不信革命黨手上的槍有他的嘴這麼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8

第024章 衝擊

  巡防營對於遊擊隊的進攻在第二天拂曉就開始了,先是張作霖部從東面的進攻,雖然是胡匪出身,但是巡防營裡面還是有不少正經的淮軍軍官,是以進攻是標準的淮軍戰術,即分散的線式進攻:進攻時部隊分為主攻、助攻和支援隊,並成兩線配置,集中短促有力的炮火以掩護步兵緩慢推進,待到距離六十丈左右的時候,步兵發起兩翼攻擊。

  文永譽看過參謀部對於清軍戰術的研究報告,雖然也覺得這種戰術是復興軍步炮協同的簡化鬆散版,但看到炮火之下巡防營稀稀拉拉的躍進,很是為他們捏了一把汗,現在可是機槍槍時代了,就這麼個稀稀拉拉,還沒有進到可以衝鋒的位置,遊擊隊的步槍火力就把他們打在草地上不敢動。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看著革命黨全部縮在塹壕裡,便是洋炮也打不著,而自己的人全部爬在草地上,還不時的被革命黨一一點射,張作霖很是心急火燎。不過他還是有底氣的,最少馮麟閣已經讓他安排在遊擊隊的西邊,只待這邊信號一響,他那邊三千多人便也要打過來,只等東西夾擊,徹底的把革命黨抵抗碾碎,然後好把革命党和蒙匪一併收拾了。

  張作霖正想著自己的謀算,對面革命軍的火力不知道怎麼忽然稀疏了起來,帶隊的管帶見此還以為革命黨慫了,一下子站起身高喊著要大家往裡沖,管帶帶頭站起,餘下的士兵先是惶恐,再見站起來真的沒事,便不再畏畏縮縮而是全部往前猛跑,幾百米的距離不遠,三四百號人很快就沖到革命黨陣前。

  戰況有了新的變化,張作霖一時間忘記想東西夾擊了,只看著四狗子是不是能衝開敵陣,吃掉革命黨一些人。他這邊望著,帶隊的四狗子已經沖到了敵人的塹壕,但是讓人吃驚是塹壕裡沒人。對射了半天,沖進去居然沒人,奔跑間四狗子來不及思索,只帶著人往縱深沖去,謹慎期間,他還指了個方向,讓一個頭目跑向另一邊,以防止衝擊的隊形過密。

  有人帶隊沖進了敵營,其他的巡防營的管帶也急嗷嗷的往前沖,但他們的運氣明顯比四狗子糟的很,也好得很,當他們被射來的槍彈再一次壓制在草地上的時候,進入敵陣的四狗子只覺得四周槍聲大作,似乎還有賽電槍的聲音,不過他還來不及細究,便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線式防禦是最沒有效率的防禦,彈性防禦才具有高效的殺傷,這是復興軍防禦的基本法。從奉天之戰後,對於彈性防禦的研究就是參謀部的主要課題。遼西遊擊隊雖然不在遼東,沒有參加過防禦演習,但是總結出來的戰術和培訓好的了軍官還是能幫助遼西遊擊隊快速掌握最新戰術的。

  清軍沖到第一道塹壕後一百五十米左右,突破口兩側的士兵才會對著沖進來的清軍鳴哨開槍,而他這邊哨一響槍一開,那麼清軍兩次縱向塹壕和第二道塹壕才會開始射擊,整個突入的清兵,像是沖進了一個小型口袋陣,前後左右的都是槍聲,特別是最前面的賽電槍讓他們進攻不得,只得散像兩邊,衝鋒中的部隊一旦散了就很好打了,三面甚至是四面圍攻之下,沖進來的清軍很快便全軍覆沒,而後有一些打蒙了,趴在地上最後被沖上來的刺刀給解決了。

  再也沒有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兵被對手幹光更殘忍的事情了。張作霖遠遠看著四狗子那個營覆滅,氣得直跳腳罵娘,他這邊不冷靜,張景惠倒是急向傳令兵道:“快,跟前面說,要衝三四個營一起沖,小股的不要妄動。”

  “麻辣個巴子的!”張作霖雙手插腰,在張景惠面前晃來晃去的,只把地上的草踩的稀爛。“革命黨真是欺人太甚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雨亭,還是上排子強,然後大隊沖,要不然就難打了。”張景惠越看這形勢越感覺革命黨不好打,如果老是在這裡磨嘰,那越到最後就越難打贏。

  “排個屁,革命黨都是些神彈子,咱們還沒有排成隊,估計就要被打散了。”排子槍可是進攻利器,特別是對於沒有賽電槍的巡防營來說更是了不得戰法。想到一排一排的鳥統連綿不絕的射出霰彈,是個人就要怕三分。只不過鳥統的射程太短了,當下這形勢不好用。“去找些鏟子來吧,我們也要掘土。”

  日俄之戰雖然沒有帶隊衝鋒,但是張作霖身處新民屯,還是聽說過不少戰法的,奉天大戰和旅順大戰,日本人都用過緊迫土木作業逼近對手,以減少傷亡。張作霖雖然不知道這個戰法叫什麼,但意思還是明白的。

  “雨亭,停不得的啊。要是一停,那士氣可就是下去了。”張景惠也知道這個意思,但是現在自己這邊沒人帶掘土的傢伙,一旦挖起來,可就是要挖到明天了。

  “還是縱馬沖過去的好。”旁邊湯二虎沒有那麼多講究,他看著自己人被殺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憤怒,不過是千把人的亂黨而已,自己三千多人只要壓過去那鐵定是贏面。

  士氣確實是要緊的,張作霖見湯二虎主動請纓,當下便道:“好,那去挑了幾百個騎術好的,等我們這邊打的火熱了,再從側面沖不遲。告訴兄弟們,撫恤犒賞都加倍!”

  防守東面的是俞培明部,剛才就是他打著打著要前線停火,把清兵放進來的。部隊早先雖有演練,但是在實戰中這麼做還是第一次,把沖進來的清兵剿滅之後,營部部文書趕忙沖上去統計數字,生怕敵人再攻把這一次的戰鬥資料給弄亂了。

  望遠鏡中,俞培明看著敵陣人頭攢動,馬匹散亂,一下子就感覺到對方可以要用騎兵進攻,畢竟茫茫草原是最適合騎兵進攻的,只不過剛才一開戰的時候,張作霖幾個還是步兵思維,只是按照之前的套路來打,完全忘記了身後的馬。

  “怎麼樣,難打麼?”文永譽不知道怎麼的跑了過來,剛才他還在西邊占中原那邊的。

  “散兵游勇罷了。”俞培明沉穩的說道:“很多人開槍都不看準頭,只知道放槍。”

  “巡防營就是這麼個水準罷了。”文永譽早就知道巡防營是什麼貨色,不過總參讓部隊注意一下張作霖,所以他才跑到前線來了。只是,就剛才一次進攻中,張作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讓人值得注意的東西。

  “我們的騎兵到了沒有?”俞培明問道。部隊在這裡敢不走,就是因為項驤的騎兵團要來。

  “已經到了。就看什麼機會合適了。”文永譽笑道。只把懷裡的煙掏了出來,自己抽上,給俞培明也抽上,一大口煙圈吐出來,只覺得渾身都是舒爽。

  “那就好。”趁著敵人進攻的間歇,俞培明難得的坐了下來,靠著塹壕的泥牆上,貪婪的抽著手中的煙捲,遼西這邊補給不易,草原上更是沒有買這種取名叫做“兄弟”的捲煙,他想抽完這根再往文永譽要一根,好解解煙癮。

  兩人吞雲吐霧間,巡防營的佇列也在調整,湯二虎找出六百多個騎術好的士兵,牽著馬直往北面去了,他是想在東面攻到火熱的時候從北面直沖下來,所以他這邊到了之後卻沒動,只等著東面這邊的進攻。

  半個多時辰的間歇之後,巡防對僅有的四門格魯森過山炮,又開始以三分鐘兩發的最大速度發射著57MM炮彈,但是這種只有二點七公斤的炮彈和懶洋洋的射擊,絲毫不能提起士兵戰鬥的欲望,聽著聽著只讓人感覺是唱戲的在敲鑼。鑼鼓敲了一會,千余米外的清兵便趴在地上爬過來了,因為他們穿著的皂藍色衣服,遠遠看上去像是一地的爬蟲。

  看到這一次敵人不是一個營幾百人,而是上千人衝鋒,俞培明對著傳令兵喊道:“通知炮排,四百米處急速射,每門炮二十發炮彈,部隊沖上去敵人如果增援,那就用炮火阻隔戰場。”

  遊擊隊是有炮兵的,但是只是迫擊炮,每營配了四門,因為補給不易,不到關鍵時候都不用。吩咐完炮排,他又對著副官道:“你去各連通知一下吧,都給我交待好了,炮一響就要反衝擊,注意把握節奏,最好追著炮彈跑,要快!要猛!”

  “是!營長。”副官敬禮之後便離開了這個簡易的指揮所,直往第一道塹壕而去。而俞培明再次拿起望遠鏡,只看巡防營到底想怎麼進攻。

  張作相同著其他幾個營管帶一起趴在草地上往前爬著。因為是統領的兄弟,他被幾個親兵給護在中間,自從入保險隊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打這種站都不能站起來的窩囊戰,心底裡只把革命黨給恨透了。爬了不知道多久,他在抬頭望向前面,卻沒有找到革命黨的塹壕,不過正好一發炮彈落在塹壕裡,只把爛泥炸的飛濺起來,他才知道自己已經爬了一半了。

  炮彈炸起的爛泥飛起又落下,但絲毫沒有傷到敵人分毫,見此張作相只是抱怨己方的炮兵沒用,打了那麼多炮,一個人都沒有炸到。他這邊正埋怨,忽的聽到一陣“嗖……嗖……嗖……”的聲音,而後是一連串連綿不絕的爆炸,整個天地都搖晃了起來。爬行的隊伍一被炸,頓時慌了手腳,有些想起來的,更是被炮彈的彈片擊中,然後永遠的倒下,其他見過陣仗的都是死死的把自己的腦袋往地裡面塞,恨不得能鑽出個洞來好藏進去。

  張作相這邊炮擊剛開始的時候,就被幾個親兵壓護在地上,嘴也啃到泥裡,只是他知道這是防炮的唯一辦法,不過他卻擔心毫無遮攔之下自己這些兵可就要死光了。當聽到不少士兵站起來嚮往後跑被彈片擊中時,他想抬出頭來喊話卻是不能,壓著他的親兵已經被炸死了。

  炮彈來的突然,炸的猛烈,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張作相感覺似乎過了一年或者更久,只待地面的震動稍微小些,他才把壓著自己的親兵推開,只見硝煙中,自己的兵好像都死光了。可他卻沒有時間去感歎己方的傷亡,因為革命黨已經沖到了跟前,他正想喊,失聰的耳朵只迷迷糊糊的聽見一個聲音大叫:“上來了!上來了!”

  這是一個僥倖沒被炸死士兵的呼喊,他這麼一叫只把沒死的人都給喊醒了,不過他叫歸叫,叫完之後就轉了個身,槍也不要便跑了。張作相正要提著槍上去和革命黨拼命,卻不想身後幾個親兵把他拉住了。“當家的,快撤吧。快撤吧!”親兵一邊說就一邊把他往後拖,就差一點把他拉起來扛走了。

  俞培明預想的白刃戰沒有發生,清兵在被炮火虐了一頓之後,恍恍惚惚間又見敵軍攻來,全部條件反射式的往後跑,只有那些被炮火炸蒙了的、反應慢的有白刃戰的意識,但這也只是少數人,更多人立馬丟槍投降,這使得他安排的炮火阻隔完全沒了必要。

  復興軍本該沖到八百米的位置就回撤,但是帶隊的連長止不住勢頭,追著那些敗兵,直沖到清軍陣前。張作霖見己方的大部隊就要摸到達革命黨的陣前本是高興的很,誰知道從天而降炮彈只把隊伍炸的人仰馬翻,在他乍舌直呼完了的時候,又聽見一陣呐喊聲從對面陣地上響起,硝煙中只見一些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士兵,豹子一般端著槍從塹壕裡跳出來,這是交戰這麼久張作霖第一次看到革命黨的樣子,不過他還沒有細看,這些花豹子就沖進了自己的隊伍裡,然後一場獵豹逐鹿的好戲,只把自己的兵往眼前趕過來。

  三千多人的隊伍,除去之前被殲滅的一個營和去北面的那一個半營,再除了身邊還有一個營外,其餘的兵力都派去衝鋒了。可現在衝鋒未成,反被革命黨倒追過來。敗兵亂陣之下,這一個營是怎麼也撐不住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革命党,張作霖知道這點,但他就是不想退,他身邊張景惠也看出這一點,但卻沒有他那麼不甘心,直接拽著他的韁繩便往後逃去。

  張作霖往後跑,身後親兵舉著的張字旗也是往後跑,軍旗一動全軍都動,便是陣後的炮兵也是慌了,顧不得要把炮栓在馬上,直接解了韁繩騎上拉炮的馬就往後跑。茫茫的草原上,只見一群花衣裳追著一群藍衣衫,藍衣衫越跑便越是慌,身上的拿著的,背著的東西都使勁往後面扔,即使最後花衣衫不追了,他們還是頭也不回的往前猛跑。只待本在北面準備進攻的湯二虎騎兵跑過來壓陣,敗亂的勢頭才停了下來。

  湯二虎的騎兵退了回去,蒙古人的騎兵也出了營,護住了三營的側翼,以防敵人騎兵的反擊,戰局就在革命軍陣前兩公里處僵持下來。三營的軍官見撈不到好處,便在騎兵的護衛下慢慢的退了回去,一邊退一邊收拾俘虜和滿地的槍械物資,最後更是把四門丟在原地的格魯森過山炮給拖了回去。

  張作霖逃到幾公里以外,見著自己的亂軍欲哭無淚。不能輸不能輸,可到最後還是輸了,這還好是湯二虎跑回來了押了一個陣,要不然就要全軍覆沒了。“嗎拉個巴子的!”他喃喃自語,而後又是一句:“嗎拉個巴子的……”那一頓連綿不絕的炮擊和豹子般快速犀利的衝擊一直留在他的心裡,難怪他們能殺那麼多大鼻子。

  張作霖被三營的反擊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的時候,馮麟閣也是劫數難逃,他雖然等在革命黨西邊幾裡外,但是聽聞冬眠的槍炮聲究竟心中難耐,是以到最後不待張作霖招呼,便急急的往東面開進。

  他這麼一動,自然引起了早就盯著他項驤的注意,其實項驤等的就是這一刻,任何部隊紮營下來都是有規制的,這個時候不好打,只有在部隊行軍未展開的途中才是攻擊的最佳時機。馮麟閣一動項驤就動,他帶著部隊從北面橫切了過來,騎兵開始是用縱隊開進,從而到了一公里的時候,馮麟閣才發現來的是上千名騎兵。

  不過這些都已經晚了,項驤所部逼近到一千米以內,部隊無比自熱的縱隊換橫隊,準備開始衝擊。此時一千五百人的隊伍按照操典排成兩列緊密的橫隊,對準馮麟閣部中心位置開始緩緩的往前慢跑。

  馮麟閣是見過世面的,哥薩克騎兵的爆烈衝擊讓人永生難忘。他見來敵縱隊換成橫隊,便一個呼哨,招呼著自己的嫡系骨幹,騎著馬往南邊逃去了,至於留在原地錯愕的步兵,他才懶得管呢。當然,也是他管不了,草原上還有什麼比騎兵排成密集橫隊衝擊更可怕的東西?答案是沒有的,所以他只能逃。

  馮麟閣這邊拼命的往南逃,清軍們不明就裡看著沖來的騎兵還想著用槍擊散,但是對方的距離已經只有幾百米了,他們快的還沒有放第二槍,慢的還沒有上好子彈,便見一堵無比寬大的騎牆沖到身前,迎面相向的清兵只被撞的飛了起來,而後那些腿腳快的清兵則被騎兵一米多長的騎兵劍所刺傷。一公里多長的行軍隊伍瞬間被沖斷八百多米,剩餘的兩頭清兵四處逃散,但很快,沖過敵軍的騎兵又分成兩波,一東一西的往兩頭絞殺,奉軍左路巡防營三千餘人,很快覆滅在復興軍騎兵團的馬蹄下。

  看著已經逃遠的馮麟閣和各處潰散的清軍,項驤駐馬停在戰場上。在遼東的山林裡窩了一年多,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歡快的馳騁了,要不是身處戰場,他只想再盡情的跑一次。人馬心意相通,項驤想馳騁,胯下的戰馬也想如此,聽著胯下戰馬的響鼻聲,他只好極力安撫著戰馬。然後對著副官說到:“放出偵騎,打掃戰場。再派個人去文隊長那裡,讓他們派人來押送俘虜。”

  項驤說要文永譽來押送俘虜的時候,文永譽已經在清點俘虜了,一個小口袋陣,一個白刃反擊,再加上之前的對射,一共打死打傷清兵九百三十多人,俘虜八百多人,己方傷亡六十八人,這其中還有一半是炮火造成。

  文永譽看著戰報只是搖頭,他是怕這樣的戰打多了那士兵就要驕狂起來,現在敢一個營追著人家一個團跑,那哪天一定敢一個排追著人家一個營跑。文永譽還好是清末人,要是穿越客的話,那一定很能理解日後的抗戰日軍為什麼是一個小隊追著國軍一個團跑。戰場上最怕的是不是槍炮,最害怕的是恐懼本身。特別是連綿不絕的炮火之後,一群兇神惡煞端著刺刀沖到眼前拼死相擊的敵軍,絕對是會讓意志不堅,當兵只為吃糧的清兵嚇破膽,同時有了這樣一次經歷,那麼以後在面對革命軍的時候,他們心裡永遠都有陰影。

  文永譽放下戰報正準備發電給總參,一溜騎兵跑了來又叫遊擊隊去押送俘虜,他又把電報給放下了,既然都是贏了,那就兩份戰報做一份發吧。

  遊擊隊和騎兵團的重逢無比喜悅,張作霖和馮麟閣的回合就極為淒慘了。其中最淒慘的就是馮麟閣,張作霖好歹還有千余人,馮麟閣只有數百人,這還是騎兵團在絞殺步兵,沒空追擊的原因。想到那無比整齊無比迅猛的衝擊,馮麟閣只想跑的越遠越好。不過他跑路的時候遇見了同樣戰敗的張作霖,幾聲呼哨之後,這一對難兄難弟終於聚在了一起。

  “大哥,你這是?”聽聞是馮麟閣前來,張作霖還是滿心歡喜,可一看到馮麟閣的狼狽模樣,他心中就是烏雲密佈,直呼完了。

  果然,馮麟閣道:“他娘的碰見了革命黨的騎兵,然後隊伍就散了。老疙瘩,你這是怎麼了?”張作霖按道理應該是在進攻革命黨的,出現在這裡讓馮麟閣很是疑惑。

  “大哥,別提了,被他們一個衝鋒給殺散了。”張作霖苦笑,“這次算是栽到家了。”

  “有什麼載到家的,待明日去砍一些蒙人的人頭,就說是蒙匪,然後帶回去交差便是。現在五路巡防營,只有我們是志銳提拔上來的,我就不相信他志銳會把我們給撤了。”火光中,馮麟閣鐵青著臉,像是一尊地獄裡跑出來的殺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25章 飛行

  奈曼旗之戰革命軍毫不意外的以微弱損失取勝,一時間草原上都是遊擊隊威猛無敵的傳聞,加上有蒙古人幫著宣傳,消息傳出不久便有慕名的蒙古人前來投奔,項驤手底下很快又多了一支蒙古騎兵。草原上站住腳跟之後,鑒於林西地區放墾沒有完畢,為了減少蒙漢矛盾,遼西遊擊隊並沒有馬上開往林西,而是直接北上去到科爾沁右旗附近,只待年末才轉回林西。

  而清廷這邊,張作霖和馮麟閣轉回奉天之後,雖有“蒙匪”頭顱,但是還是被志銳一頓訓斥,不過巡防營大敗畢竟是大事,志銳雖密報北京光緒,但卻不敢將此事大肆張揚,張作霖、馮麟閣兩個仍然為前路、左路統領,手下缺失的人馬也從中路巡防營各抽調了一營過去補充。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背景下,新的一輪清剿正在籌畫,浙江這邊第四鎮將移師東北剿匪,在杭嘉湖一帶清剿完畢的第六鎮將調至嚴州接替第四鎮。

  在存在一個中央政府的前提下,要想在建立大範圍根據地的難度遠遠大於民國時期,畢竟民國的背景是人心散亂且各省自治,沒有那個軍閥會鐵了心的去剿滅根據地。而現在,雖然嚴州有一支經受戰火考驗的革命軍,但彈藥不足,清軍不斷輪流清剿中使得根據地控制範圍在不斷的縮小,若不是北洋袁世凱和清廷離心,給了革命軍一個喘息之機,這根據地之策估計已經失敗了。

  嚴州軍政府中,林文潛讀著總參轉發的奈曼之戰的密報,久久不語。雖然遼西那邊還處於根據地的準備期,日後建立根據地之後也將會面對滿清的殘酷圍剿和嚴密封鎖,但遼西遊擊隊的後勤狀況比自己好多了,最少他們有足夠的彈藥還有八〇迫擊炮,自己這裡有什麼?黑火藥手榴彈都未必能用的起,雖然趁著和第四鎮交好的時候偷偷走私了幾部黑火藥壓縮機,但製作引信的藥料卻是有限的,一旦這些氯酸鉀、硝酸鋇、玻璃粉用完,那麼手榴彈就只能明火點燃了。想到每個士兵都要像火繩槍兵一樣帶著火種,林文潛就是搖頭。只想著總參許諾的‘從天而降’的補給什麼時候才能到,想到這林文潛對著副官說道:“備馬,我要去看看著陸場的施工進展。”

  淳安著陸場的燈塔設在金紫尖,這是淳安最高的山峰,夜間在此點火,將是一個明顯的座標。不過著陸場不可能是在金紫尖上,而是在靠近梓桐鄉的一片山谷窪地裡。接到總參的報告後,著陸場從化雪之後就開始施工,這一次沒有調用民兵而是動用直屬部隊,對外的說法是建一處訓練營地。

  林文潛跑到著陸場的時候,這邊已經基本完工了。各處的樹木都被砍了個乾淨,原本溝壑縱橫的地表也被填實了,方方正正的一塊四十畝的平地上,一座巨大的木頭系留塔已經搭建,在系留塔的不遠處,一處機房也已經大致建好,工人們正在收尾。其實憑藉木頭的強度是沒有辦法建一個飛艇庫房的,所以從馬鞍山過來的飛艇只能是裸停在外面,在著陸場邊密集的樹林裡砍出一個一百八十米長,二十多米寬的長方形缺口,這樣最少讓飛艇有一個三面的遮擋。

  “完工了嗎?”四處轉了一圈的林文潛問向負責這裡的周亞衛,他是浙江武備學堂的學生,嵊縣人,當初攻打杭州的時候北面武林門就是他炸開的。杭州失敗後,武備學堂的學生犧牲了不少,他卻命大,從清軍的包圍裡殺了出來,人雖出來了,但臉卻在白刃戰的時候劃破了,使得一個俊俏的後生容貌變得極為猙獰。

  “報告都督,明日就完工了,一切都很正常!”周亞衛敬禮道。他並沒被告知受守衛這裡的原因,但是本著對上級的服從和對革命的忠誠,他還是聽從調遣,帶著他的連從熱火朝天的西線徽州戰場撤了下來。

  “好!”林文潛點點頭,而後目光又在他的猙獰的臉上掃過,神色溫和下來,問道:“把你們從西邊調下來,同志們有沒有想不開的啊?”

  “報告都督,我們都是革命戰士,組織讓我們到哪裡,我們就到那裡。”即使林文潛語氣柔和,可周亞衛還是一本正經的答道,經歷整肅之後,他的心和組織又靠近了一步。

  “好!”感覺到周亞衛的革命精神,林文潛有些高興又有些無奈,這可是幾十條人命換來的,他只希望部隊不要再做整肅,不要再自己人折騰自己人。

  “來,坐下說,坐下說。不要那麼拘謹。”林文潛神色更是和藹,還發了一根煙給周亞衛,而後拉家常的道:“第八鎮好不好打?你們是西線的英雄連,說說你們對第八鎮的看法。”

  “是,都督。”周亞衛聞言還是一副標準的軍人作態,只在香煙燃起的時候,人才稍微的放鬆下來。“第八鎮是滿清的精銳部隊,配備的都是毛瑟1888式步槍,七生五的山炮和機槍不少,同時該部訓練充足,各部配合默契,要比安徽新軍能打。不過和滿清其他的軍隊一樣,除了白刃戰意志不堅決之外,他們並沒有經過專門的山地作戰訓練,對於山地戰中常見的穿插-反穿插、伏擊-反伏擊、迂回-反迂回、滲透-反滲透等常見的戰鬥行動很不瞭解。他們慣用戰術是山炮以及機槍的火力壓制,步兵集體衝鋒,這對於我們來說有效也無效,有效是他們能憑火力佔領和扼守關鍵的交通要點,無效是因為即使關鍵的交通要點被佔領,有詳細地圖的我們還是能避開這些要點,對敵人的薄弱處進行打擊。”

  周亞衛已經不再是一個學兵了,歷經磨難久經戰陣的他,從敵我兩軍對於山地作戰的不同理解來分析敵我兩軍的優勢和劣勢。其實倒也不是他要把自己所學所悟都說出來,好讓林文潛重視自己,而是在這大後方守著這個訓練場實在讓他很不解,他怕自己老在這裡被林文潛給忘記了,是以不得不表現一回。

  “那我們自己呢,有什麼不足之處?”林文潛看著年輕的他心裡微笑,問到了下一個問題。

  “我們主要是彈藥不足,而且使用的步槍和滿清的彈藥口徑不相匹配。之前戰士們就開始限制每次戰鬥的彈藥了,手榴彈送上來之後,大家就不再開槍或者很少開槍,基本都是扔完手榴彈之後就開始白刃戰。第八鎮開始不適應,後面見我們打法單一,也就慢慢適應了。”

  “不是我們打法單一,是我們沒有那個條件去實施其他的打法。”林文潛完全知道年輕人心裡的想法,只想開導他。“說到底,還是敵人封鎖的厲害。現在啊,你們守衛的這裡,就是我們獲得外面彈藥補給的補給站,之所以讓你的連來,就是其他人守衛這裡我們都不放心。”

  “這裡是……補給站?”周亞衛看著這山窩窩,滿腦子的疑惑。

  “不要問那麼多,革命軍人唯一要想的就是革命必定會成功,同時要對組織十成十的忠誠。”政委張承樾的說辭很難得的從林文潛嘴裡吐出來,他其實是想不到什麼其他的話來激勵面前這個年輕的軍官。

  “是,都督!”周亞衛站起敬禮到。林文潛看著他莊重的樣子,也是莊重的對他回禮,而後騎著馬遠遠的去了。

  嚴州的飛艇著陸場準備完畢,馬鞍山這邊也已經一切就緒。同樣山凹裡,有著同樣巨大著陸場和系留塔,不過比嚴州多出來的便是一個無比巨大的飛艇庫。相對于艇庫十幾米的高度,庫房門口兩米多高的大門顯得異常的矮小。這是用橋樑技術搭起來的飛艇庫,鋼鐵的大棚有一百八十米長,十六米高,十八米寬,建造它的德國工程師很驚訝為什麼這些犯傻的中國人要建這麼大的一個礦石儲存庫,但看在馬克和上帝的份上,他還是把事情幹得的很漂亮。

  大門緊閉的飛艇庫內,一個巨大的飛艇像一隻史前無比碩大的巨獸靜靜的停靠在庫裡,一群工人正在小心的往飛艇下面的吊艙裝載貨物。因為是首次飛行,裝載的貨物不滿五噸,上面除了嚴州急需的7MM子彈外,還有二十四門六〇迫擊炮以及足夠數量的炮彈發射藥、引信和模具。至於炮彈本身,那就只能是由嚴州方面自己生產了,其實這並不複雜,通化兵工廠抽調去的工人早就到了嚴州,他們缺的就是這些模具以及發射藥、引信而已,只要這些東西送到嚴州,那炮彈落在清軍頭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總後派來的洪璜楠上校正在一邊看著飛艇下的吊艙若有所思,只待身邊的副官告訴他物資已經裝載好了之後,他才回過神來。“都裝好了?”他問了一句廢話。

  “裝好了。”副官答道,他不厭其煩的把裝載的內容又複述了一遍:“計有7MM子彈十五萬發,瞬發引信八千個,發射藥五千份,炮彈模具三十個,電臺五部,都已經裝完。”

  子彈加上包裝物平均每發二十七點五克,十五萬發就是四千一百二十五公斤;瞬發引信加上包裝物平均每個重三十九克,八千個就是三百一十二公斤;發射藥十二克每份,五千份就是六十公斤,炮彈模具二十二公斤一個,一共是六百六十公斤;還有五個電臺……洪璜楠上校默算著這些貨物的重量,一會便道:“超了八十五公斤,你去問一下潘艇長,看這樣行不行?”

  副官這邊也是感覺超重了,現在聽到上校吩咐,便直接去找潘艇長了。此時的潘艇長並不在飛艇庫內,而是在外面的系列塔上晝觀天象,在這個沒有導航的時代,雖然總後已經派了人將在飛艇經過的沿線點火指示,但是他還是不放心這些地標火堆,雖然飛艇飛的高度不高,但如果夜裡面霧氣重,或者大風一來,把飛艇給吹偏了,那麼每隔十公里的火堆地標並不足以把飛艇帶到嚴州。

  “迪生先生,今日晚間的天氣似乎要比昨日好。”潘世忠站在一個拿著六分儀測量的老者的身邊,小心的問道。

  “是要比昨日好些,但是晚上不好弄啊。”被問的迪生先生叫火榮業,他搖著頭,似乎很為潘世仲忠擔憂一般。

  “這個問題都是不大,我們早先已經飛過了。只要不出事故就好。”潘世忠是從德國隨艇回來的留學生,因為本身就熱愛飛行,於是選為第一任艇長。他在博登湖已經訓練過一陣,對於夜晚飛行並不擔心。

  “那你要小心淶。”火榮業叮囑道。他是浦東三林人,早前在滬上廣方言學堂教授天文,前年江南局被天字型大小盤下,學校自然併入了同濟大學堂。他並不是復興會員,只是因為和徐華封交好,對於革命很是同情。同時飛艇涉及到導航問題,他特意的從滬上趕來了。

  “沒事,迪生先生放心好了。”對於今晚的飛行潘世忠很是樂觀。他這邊才說完,洪璜楠的副官便找了,詢問他飛艇超載的事情,聽聞只是超載八十多公斤,他便說不要緊,把那副官打發了。眼看著太陽快下山了,於是他陪著火榮業下了系留塔,進了飛艇庫。

  “都準備好了啊?”潘世忠問向自己的副艇長,見他點頭再笑著道:“時間到了,集合吧。”

  除了潘世忠是留學生外,其他的幾名艇員都是從南非軍校抽調過去的軍校生,他們雖然對自己忽然調離軍校很是不解,但是到了德國之後,卻被巨大的飛艇震驚了,特別是這麼的個東西還能飛。短暫的震驚之後就是艱苦的練習飛行,齊柏林之前造的三號飛艇便是訓練艇。飛艇的原理、結構,安全、維護,還有就是升降、推進、飛行以及導航等等都是訓練的內容。林林總總,要學習的事項極多,為了理清飛艇的各種事項,最後總部派了一組管理培訓班的學員去到德國,把所有的事情理了一遍,將整個飛行分為飛安、飛行、地勤三個部門,飛行又分為水準、升降、動力、導航幾個崗位,並將各部門各崗位的職責制定成嚴格的標準程式,這才讓飛艇飛行變得忙中無錯,井井有條。

  潘世忠一說集合,等在一邊的八名艇員便直覺的站成一排,按照軍中的規矩報到之後,潘世忠看著這些人朝夕相處近半年的組員說道:“同志們,花在我們身上的銀子可真不少,再不飛後勤那些人要發飆了……”嚴肅的場景下,潘世忠話語說的輕鬆,逗的大夥只笑,“雖然以前在德國飛的不少,但是這是在自己家裡第一次飛,大夥要打起精神來,千萬別給咱們飛艇部隊丟臉。嚴州那邊苦盼苦盼,就等著我們把東西送到,好把清兵打個落花流水,我們絕不能辜負了他們。”

  飛艇部隊到底是幹什麼的大家都知道,是以當潘世忠說完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再輕鬆,而是凝重的很,潘世忠感覺到了這種凝重,最後對著大家點頭道:“好了,三十分鐘後移庫,解散。”

  飛艇的水準飛行動力來源於吊艙內的活塞式發動機,而它的升降控制則全靠飛艇內部的副氣囊和配重,特別是副氣囊,它的體積占主氣囊體積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裡面空氣的多少將是調節飛艇高度的主要手段。著陸時,主氣囊充滿氫氣時,副氣囊則充滿空氣,它和配重使得飛艇仍然停靠在地面而不是浮空。一般飛艇在著陸時的淨重,超過其升力一百到三百公斤,也就是說,整個飛艇拿去承重的話,它的重量不會超過三百公斤。當然,這樣的重量需要計算和精心的調整,這是飛艇飛行的第一步。

  調整好淨重之後,不超過三百公斤的飛艇通過吊艙下面的實心輪胎移庫到戶外,確定完天氣情況和起飛方向之後,飛艇便可以起飛了。這個時候副氣囊的空氣按照計算,均勻的排出空氣,同時水準發動機全開,地勤人員按照一定的仰角將飛艇吊艙全力的托向空中,此時飛艇便可以起飛了。

  飛艇的起降最為危險,特別是操控平衡和方向完全依靠反應極慢的纜索,這更是要小心謹慎的操作。當整個飛艇組員都在全力控制飛艇平衡的時候,艇長潘世忠一個人對著吊艙外送行的人們敬禮,而著陸落場外的總後人員以及地勤人員也對他莊重回禮。

  內燃機的轟鳴聲中,飛艇往南緩慢的爬升,即使它是如此的緩慢,但仍讓早已習慣它巨大身軀人們的心靈極為震撼。這種恒古未有的龐大飛行物便是在夢裡都不可能出現,可現在它就在人們的眼前緩緩的爬升,越飛越高,似乎要把整個天空都遮掩住。

  隨著副氣囊空氣的陸續排出,飛艇飛離著陸場兩千米後已經爬升到了四百多米。此時天色已暗,吊艙裡的潘世忠依稀能看見遠處人家的燈火,他借著倉內的避光燈看了一下表,七點零三分,以五十公里的巡航速度計,不出意外六個小時之後便能到達淳安了,不過這要地面導航系統能有效的引導飛艇,要不然憑藉六分儀是很容易出錯的,雖然這不會導致什麼事故,但是被百姓看見也是不好的。

  按程式操作的潘世忠把飛行日記寫完,這個時候副艇長來報:“看見導航了,準確無誤。”

  “好,確保方向,不要飛偏了。”他邊答就邊用望遠鏡尋找前方的導航火堆,果然,一個米粒大的燈火就在前方燃起,要不是能看到火堆呈現十字狀,一定會讓人誤以為是農家的燈火。但願不要迷路才好,潘世忠想到這又對外面負責記錄參照物和測量星象的夾角的導航人員說道:“第一次飛,務必記好一切參照物。”

  馬鞍山飛艇起飛的消息不但傳到了嚴州,更是傳到了滬上。這是楊銳仔細交代過,因為在他的印象裡,氫氣飛艇的事故率是極高的,吊艙之上的氣囊就是一個大號的炸藥包,一旦出了點小火花那麼後果就是災難性的,所以整個飛艇的安全措施是極為全面的,除了煙火禁止,就是艇員的衣物也全是純棉織品,以防產生靜電。

  不過楊銳的印象並不完全正確,歷史上齊柏林的德國航空運輸公司,運載三萬四千人次乘客,並未發生一起事故。只是1937年的興登堡事故,被二十二架電影攝像機和許多攝影師拍攝了下來——當時這些人是準備去看飛艇壯觀的著陸的,卻不想拍到了令人膽戰心驚的慘劇,從而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氫氣飛艇由此推出了歷史舞臺。

  只是這些歷史細節對於一個穿越者來說並不熟知,在使用飛艇之前楊銳還詢問過充裝氦氣的可能性,但是實驗室的回答是沒有可能,即氦氣不能製造,只能分離,可無法確定能從那裡能分離到氦氣,最後徐華封提議可以去合成氨的尾氣尋找是否存在氦氣,如果有,倒是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把氦氣從那些尾氣中分離出來,但是這樣需要巨大的冷卻系統,只有達到零下兩百多度的低溫,分離才有可行性,這樣的條件對於實際操作和成本都是巨大的挑戰,是以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填充氫氣。

  除了氫氣的安全性問題,導航問題也是極為頭疼的,特別是因為需要隱蔽,飛艇只能是在夜間航行,通過航線上的火堆也許可以做有效的指示,但是這只是三百公里的航程,每隔十公里的火堆需要三十個地面導航小組,但是如果是上千公里,或者是幾千公里那怎麼辦?

  對此實驗室想到的辦法是無線電導航,即製作一個無線電羅盤,而後在一些地勢較高,並無遮擋的地方設立指示塔,即無線電信標,通過飛艇與多個無線電信標的距離變化以確定飛艇的位置和航行距離。這個技術其實在1908年被德國人發明,初期只是給海上航行的船舶導航,只待後面飛機運輸的興起,1926年才被運用到飛行器的定位導航中,這是GPS出現前最為可靠的空中導航系統。憑藉歷來對無線電實驗室不計成本的投入,技術人員估計半年,最多一年之後,具有實用性的導航系統就會開發出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26章 宿命

  氦氣、導航,最後就是能夠供飛艇實用的鋁材。飛艇的體積極為龐大,這其實正是楊銳喜歡飛艇的原因,即使日後飛機興起,飛艇仍然要保留。這不是基於成本上考慮,更是基於政治上的考慮,換句話說,這是政治帳。昔日所鄙視的一個詞語現在逐漸被楊銳所肯定:不用大傢伙、大場面把百姓鎮住,讓他們產生民族自豪感,這對於國家的團結不利。

  楊銳微微的走神之後,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檔上,德國鐘觀光報告了一種合金鋁,即鋁銅合金,這種合金已經測定屈服強度為275/MPA,抗拉強度為427/MPA,屈服強度比普通優質鋼略小,而抗拉強度卻略大,照道理來說這種材料的性能合乎楊銳對杜拉鋁的印象,只是這種這種鋁合金因為加入了銅,其抗腐蝕能力極差,一旦運用到飛艇、飛機上,那麼時間一長機體就會因為腐蝕無法穩固。

  鐘觀光的報告上是說這個種合金原本是用來製造子彈外殼的,但是因為鋁合金不耐高溫,所以對方已經放棄這個研究。雖然是一個失敗的研究,同時成果並不具有實用性,但鐘觀光還想以一個不高的價錢買下它,然後再此基礎上繼續深入研究耐腐蝕的鋁合金,至於楊銳一直念叨的鋁鎂合金,實驗室也不會放棄,將繼續研發。

  楊銳本來看到鋁銅合金的強度便去看發明它德國人的名字,看見不是叫杜拉的,也就放下了,他還是認為鋁合金,也就是杜拉鋁應該是一種鋁鎂合金。其實他這是記錯了,或者是被一些東西誤導了,他看到的這種鋁材就是後世被稱為杜拉鋁的合金,只不過這是杜拉鋁的第一代,用後世通行的鋁合金標號來說,這種鋁材叫做2017,發明於1906年,因為是在一個杜賴爾的地方製造,加上讀音的問題,所以後人才把它叫做杜拉鋁;而他記憶中的鋁鎂合金,其實是杜拉鋁中再加入適量的鎂及其他的少量金屬,成為超越杜拉鋁的鋁合金,俗稱叫做超杜拉鋁,後世的標號是2024,由美國鋁業於1936年首次運用到飛機上;而最為高大上現代航空鋁材7075,也就是俗稱的超硬鋁,仍是由美國鋁業發明於1943年。

  杜拉鋁的發現是因為它的融合工藝、熱處理工藝並不複雜,退火直接用冷水即可;而超杜拉鋁的之所以會那麼遲被發現是因為合金內部有多種強化相,因此對熱處理很敏感,同時其對各種金屬的純度要求極高,所以直到二十多年後才出現;至於超硬鋁,則是在其中加入金屬鉻,並且因為當時熔合技術、熱處理工藝獲得極大進步,才得出一種高強度耐腐蝕的鋁合金。

  並不知道拿到好牌的楊銳只在報告上批示讓鐘觀光專心研究鋁鎂合金,至於現在這種鋁銅合金,如果價格太高,同時又不能解決腐蝕問題,那麼就不要購買。隨著工業體系雛形的建立,楊銳越來越認識到材料的重要性,想法誰都有,可要是材料撐不住,那一切都成空。這個時候的楊銳忽然想起後世大學的材料學院來了,他大學的時候和幾個材料學院的人交情不錯,只是他帶到這個世界的資料裡沒有半點與材料有關的東西,倒是一個久久不用的優盤裡有一堆電信的資料,還有一份單片機的畢業論文,貌似是寢室裡的下鋪借自己的優盤用過留在裡面沒用刪,也有可能是自己拿了他的優盤沒有還。大學裡的事情他都記不清了,但這些東西一點用處也沒有,或者最少五十年內毫無用處。

  楊銳微微回首往昔時,隔壁的程莐拿著一份文件又竄過來了。看她的樣子楊銳有些搖頭。一個方君瑛離開了,可另一個原已死了人又活過來了。

  “你就這麼高興啊?幸好不是男的,要不然我就要睡不著了。”看著她喜上眉梢的樣子,楊銳打趣道。

  “你為何會睡不著啊?”程莐也是笑道:“秋姐姐又不是男的,明日見一見都不行嗎?”

  “她要是男的我就放心了。最少你不會像現在只有明目張膽。”楊銳看著她還是打趣,她已經為這件事情來了好幾次了,最後看著她哀求的樣子道:“人家傷還沒好,明日上午我們便要離開滬上……這樣吧,你上午可以去醫院,但最多去半個鐘。我會讓陳廣壽監督你,省得你們聊著聊著走不開。”

  “真的啊?太好了。”程莐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身子也想靠過來,不過她一會就忍住了。多日的相處讓她明白,在工作之時楊銳是一個極為刻板的人,他人的任何逾越都會讓他感覺不妥。她壓著喜悅,把手中的檔交了過去,而後便又跳到隔壁去了。

  楊銳看到她的模樣只是搖頭,不過也為此而高興。一個古板、嚴肅、機械,具有工作狂傾向的男人,就應該找一個活潑、開朗、伶俐,並富有生活味的女人,要不然日子會過得很沒有趣味。他這邊想過,又想起讓程莐無比高興的事情來了。

  其實就是因為秋瑾沒死。程莐當日和他說的那些東西並不完全正確,秋瑾當日是回到了紹興探查消息,是被昔日的衙役認出,是在清兵燒房子的時候大義凜然的站了出來,可是當時站出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就是她的跟班尹銳志也站了出來,也說自己是秋瑾。對於第十鎮的清兵來說,他們只知道有一個女革命黨叫秋瑾,但是年齡相貌一概不知。面對兩個秋瑾這些福建人分不清是哪個,而那個報信的衙役只是貪錢,但被圍著百姓的憤怒給鎮住了,他支支吾吾最後指的是尹銳志,而紹興城的縣令早就因為革命軍破城,以及第十鎮的屠殺自盡而死,剩下那些衙役,也對這些外鄉人極為仇恨,於是到最後的結果就是除了秋瑾本人,沒有人承認她是秋瑾,而清兵因為要開拔報仇心切,當天晚上就把尹銳志拉出去斃了。

  而後的情節就很普通了,第十鎮去了嚴州助剿之後,囚牢裡病而未死的秋瑾最後通過銀子和關係,以尹銳志的身份被贖了出來,不過因為復興會各種聯繫方式都發生了變動,而她本身又被認為已經犧牲,她在紹興鄉下呆到年後才輾轉聯繫到了滬上,這已經是她“犧牲”的半年之後。

  和對於蔡元培的態度一樣,楊銳並不喜歡秋瑾活過來。因為這種大難不死會讓他們獲得一種超乎一幫人的聲望,這種聲望雖然對於復興會有利,但是對於他不利。比如現在的蔡元培就有些像後世投日前汪精衛的角色,一旦革命成功,那麼出獄的他便有無比的聲望,日後楊銳要做什麼,蔡元培要是反對的話阻力就會巨大。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現在殺了蔡元培,他也確實這樣想過,可殺人簡單,光明正大的殺人卻很難,真要是勉強的殺了,那麼復興會的高層就要離心離德了。

  從一個不願陳天華自盡的人,變成一個想著法子殺蔡元培的人,這對於楊銳來說不知道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退化。現在的他已經拋棄了之前那張善良,變作一個真正的惡人,唯有惡才是歷史進步的動力,這是他不擇手段的邏輯。

  不過,惡這個詞只是黑格爾的措辭,用另一種說法來講這個意思,則是生產力的發展是歷史進步的動力。在打破農業封建社會固有體系的時候,不擇手段是合乎歷史發展邏輯的,但當中國轉變成一個工業國,百姓溫飽解決,民眾富裕,那麼新的善就會被建立起來,這個時候就惡不得了,甚至還會因為早先的惡政權被顛覆。或許是深入歷史的原因,楊銳發現要永遠的奴役一個國家,有兩件事情必定要做:一是長期文盲化,二是長期赤貧化,儒家為什麼能延續兩千多年,就是牢牢抓住這兩個原則,所以商業被打壓,歷年的科舉名額不被提高。

  可如果當權者大力普及教育,發展經濟,那麼無論控制多嚴密,最終的結果便是政權被推翻,分權協商制度被建立。換句話說,就是楊銳費勁心機構建的集權王朝被推翻。面對這個結局,本著屌絲的本性來說,這是他期望的,但作為一個當權者來說,這又是他反對的。他現在能看到經濟發展之後,早先的倫理道德散盡,一代人比一代更自我更自私。在以前,他鄙夷這樣的社會,因為它毫無道德,但現在,他對此不在鄙夷,這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唯有人人都自私,都自我,舊的社會體系才會瓦解,而後一個新的社會體系才會構成,也唯有新的社會體系構成,與之相對應的文明才能建立。這是一個更替的時代,先是破壞然後是重建。

  未來的路楊銳看的很透,他的角色就是一個不計一切代價讓國家強盛富裕的人,而他為了達成這一目的建立的集權政府,必定會在歷史發展到某一步時,被已經獨立自我、明智富裕的民眾推翻或者顛覆;而他自己,生前那些錯誤和不擇手段必定會在死後被放大和扭曲,成為一個無惡不作的獨裁者,想後人評價他三七開一定不可能,七三開也許有可能,九一開完全有可能。

  想著幾開幾開的,楊銳不由想到周星馳的某部片子,嘴角頓時笑了起來。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的宿命,他的歷史角色就是一個惡人,既然如此,他就好好的“演好”自己的角色吧。至於善,那是其他人的戲份,他不必去關心,歷史會讓扮演它的,有良知的歷史學家和社會公知跳出來的。

  楊銳在滬上想到宿命的時候,飛艇上潘世忠卻在嘴上說著宿命:“怕個球啊,死也是命!……快,放空副氣囊!”

  “放空了!放空了!全部放空了!”負責副氣囊的艇員喊道,言語間慌的很。

  “配重!配重!”潘世忠再次大喊。

  “在扔,在扔啊……”又一個聲音道:“幫忙啊,都來幫忙啊。”他最後大叫起來。他那邊一說幫忙,便有人竄了過去,把那些三十公斤一袋的沙袋死命往艇外面推。不過這顯然不符合規程,之前的聲音又質疑起來:“你要計數啊,不然誰知道扔了多少袋。”

  配重那邊的聲音傳到潘世忠耳邊,換以前他一定會阻止這麼蠻幹的,但是現在他的心都在飛艇能不能上升上,不能上升,那鐵定會撞山,因為現在就夠這樹尖了。看著飛艇的下降只是稍微的緩阻了,他更是大喊道:“所有配重清空!”

  幾個人七手八腳之下,把所有配置的沙袋都清了下去,這些沙袋一下去,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飛艇猛的一升,離地的高度不再是二三十米,而是上升到了近百米。不過正當大家認為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的瞭望員又喊道:“前方有山。前方有山!”

  一聽說前方有山,負責操作方向鋼索的艇員就動了起來,不過他們還沒有等他們拉緊鋼索,前面的瞭望員又道:“距離一千米以內,來不及轉彎了。”

  他此言一出,拉鋼索的那幾日都沒了力氣,飛艇裡的人一時間都是看向潘世忠的位置,黑暗裡看不清面目,但是只聽他的聲音:“拋貨物!”

  “不能拋貨物啊……”有一個聲音不確定的道。

  “拋!”潘世忠再道,說罷不再等諸人反應,自己沖到貨倉,找准放子彈的位子,就開始把箱子往下方丟。而後又回頭看著不知所措的人道:“快點動手啊!”

  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一般,其餘諸人都沖了過去,把子彈一箱箱的往下面丟。直到最後瞭望員喊停的時候,所有人才歇下來。只不過這時候大家都被接連的意外弄得精疲力竭氣喘吁吁,都坐在地板上喘氣。先是飛著飛著忽然的下沉,而後地勢也越來越高,吊艙都要碰到樹了,而後則是遇到了高山,把貨物扔下去不少。現在總算是安全了,這一次飛行真是太嚇人了。

  “第幾個火堆?”急急的喘氣過後,潘世忠壓著呼吸問道。

  “應……應該是二十四,不,二十五……反正快到了。”黑暗中某人道。

  “記著就好。”潘世忠說道。說罷他就站了起來。“各回各的崗位吧。拋貨物的事情我會向上面寫報告的。”

  艇長帶著大家死裡逃生,現在又把責任擔了過去,諸人心中明瞭但都不好說什麼話,只是回到各自的崗位,恪盡職守以求平安的到底目的地。其他人都落位了,只有副庭長沒走,他和潘世忠一樣,全身到下都被汗浸濕了,短暫的休息後,他不再是氣喘吁吁了,身上也有了些涼意,不過他還是想不通剛才的遭遇,於是半遲疑低聲道:“不會是得罪的山神土地爺吧?”

  “沒有的事。”潘世忠雖然反駁但言語並不嚴厲,他剛才也在想飛艇忽然下沉的原因,“山地裡的空氣流動和平地裡不一樣,特別是有溪水的地方,更是這樣,白天吸收的太陽熱量會被水吸收然後帶走,使得周圍的氣溫變低。”

  “可氣溫一旦變低,那麼空氣的密度是增大啊,空氣密度增大,那麼飛艇排出的氣體體積的重量就增多,我們應該是……”副艇長說到這裡感覺自己似乎說錯了。

  “你可不能老算空氣啊,氣溫降低也會使氣囊裡的氫氣體積縮小,這就是為什麼飛艇晚上比白天飛得低的道理。”潘世忠指出副艇長錯誤的時候又想到了自己的錯誤,他道:“看來以後飛艇的顏色要改一下?”

  “顏色怎麼要改?”副艇長問,隨著軍校的生源越來越多來自農村,似乎學員的素質在下降,他們中有好些人沒有系統的學過格物和化學。

  “之前考慮到白天溫度高,所以把飛艇弄成了白色,但是晚上氣溫低,所以還是要黑色的好,這樣吸熱……也不是,應該是把飛艇弄成兩種顏色,上半截是白色,下半節是黑色,這樣的就對了。”這一次的遇險經歷讓潘世忠又想到了一個可以改進細節,從此上白下黑成了飛艇的標準色。

  作為一個新設備,開始使用的時候總是有無數的毛病和需要更改的細節,這是早先對飛艇艇員培訓時強調的觀念,他們除了安全飛行之外,還有一個要務就是在飛行中改進飛艇的各項性能個操作,使得後面的飛艇避免類似的問題。潘世忠想到此點,便起身去寫航行日誌了,這一次的事情是他以前沒有遇到的,必須好好總結,還有就是飛艇忽然下降那個地方,除了要派人去回收子彈,更要去研究一下那裡是不是向他猜測的那樣,是屬於氣溫異常區。

  第二十五個火堆,其實就是說已經走了兩百五十公里,潘世忠寫完日誌又過了好久,前方的瞭望員報告:“看到金紫尖了。”

  潘世忠一聽,拿起掛著的望遠鏡往前看去,確實,在十一點鐘的方向上有三個十字火堆。這和嚴州這邊給的地標特徵是一致的。

  “發信號,通知他們。”潘世忠放下望遠鏡說道,半懸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飛艇上面的信號燈一閃一閃的,讓金紫尖上幾個駐守的士兵心中一喜,這是上級交代好的內容,在發電報給著陸場和總部的同時,幾個大頭兵看著空中黑影那一閃一閃的燈光,再聽著飛艇裡越來越近的汽油機轟鳴,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慌張的不得了。帶隊的排長雖然也慌,但想及上級的交代,只得故作鎮定的道:“任何人都不得瞎嚷嚷,誰要是說出去,軍法處置。”

  飛艇側繞過金紫尖,在這個依稀月色的晚上,它龐大的身軀只是一個黑影,黑影繼續往南,再過一段便是著陸場了。此時收到消息的周亞衛不但點亮了著陸場裡的燈火,著陸場邊的山頂上也亮了燈。他正想著為何要這般的時候,轟隆隆的馬達聲由遠及近,一個巨大的影子從天邊飛來,只把天給遮了半邊,地下士兵目瞪口呆的時候,周亞衛也被這麼個東西給嚇了一跳,這就是都督說的補給?

  周亞衛這一班人發愣的時候,飛艇上按照規程正在往地面發射燈光信號,看著那燈火一閃一閃的,周亞衛回過神來,他趕忙道:“快!發信號,准許著陸!”

  著陸場忙碌起來,飛艇上也在忙碌的。先是副氣囊打開,兩台電動鼓風機使勁的往裡面鼓進空氣,而後就是一幫人正在齊心協力把緩衝帶和高壓氣瓶栓在纜繩上,準備放下去。緩衝袋其實就一個充足氣的氣囊,它的作用就讓飛艇著陸的時候不會碰到堅實的地面,從而避免給整個飛艇結構帶來衝擊和震動。不過這時問題又出現了,因為之前拋棄了太多重量,飛艇的高度離地有一百二十多米,即使副氣囊已經快充滿,但八十米的纜繩完全夠不系留塔。

  “怎麼辦?”副艇長看著潘世忠,臉上又開始流汗了。

  “只能排出一部分氫氣了。回去的時候我們不要裝什麼東西,少一些氫氣也沒有關係。”著陸前潘世忠就想到了配重損失太大會使得著陸艱難,想不到真的是這樣。

  “好!只能是這樣了。”副艇長點頭道。之後便操作起來。

  對地表發出嚴謹煙火的信號之後,著陸場的馬燈都滅了,只有四盞靠電池供電的電燈還在微弱的亮著,隨著氫氣的排出,飛艇的高度一點點的下降,等到了纜繩能夠著的高度,緩衝袋和高壓氣瓶都已經放了下去,剩下就是等地勤人員對緩衝袋充氣了。

  林文潛一直在等著飛艇的到來,一收到客人到達的消息,就一個翻身起了床,他是和衣而睡的,只穿了個鞋子就出了門。等他到達著陸場的時候,地上和天上都有兩個龐然大物,這讓早已知道飛艇的他也是看的一呆。

  此時飛艇已經下到五十米的高度,巨大的船體正在一點點下降,這使得平日裡感覺寬大的著陸場頓時變得極為狹小。隨著地上一百多名士兵的號子,吊艙終於夠著了緩衝袋,啪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拍在了水面上,飛艇著陸了。

  在往吊艙裡加重的同時,吊艙裡貨物也被搬了出來。看著一箱箱彈藥從吊艙裡搬了出來,周亞衛激動的想哭,這就是補給啊。周亞衛激動,而潘世忠則是凝重了,他要馬上找到當地的長官,好讓他們去北面五十公里處搜索丟下的那些彈藥。“我要找你們的最高長官。我有急事!”人群裡他出聲喊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49

第027章 英雄

  雖然有一些不完美,比如有近四萬發子彈在半途就拋棄了,但是飛艇的安全抵達,從此宣告復興軍空中補給線的建立。在航線熟悉之後,每次補給九噸物質,每月補給八到十次,那麼缺槍少彈的嚴州根據地還是能支撐下去的。

  楊銳是第二天一早收到飛艇成功抵達嚴州的消息,其實按照他的交代當天夜裡就要報告他,不過嚴州那邊因為著陸時的折騰,還有丟失軍火的插曲,電報來的較晚,此時楊銳已經睡著了,所以陳廣壽便把電報在手上壓了一壓,等第二天早上再彙報給楊銳。

  楊銳剛起來的洗漱的時候,陳廣壽就在一旁把昨日晚上的那些事情想他彙報:

  “嚴州來電:客人到達,一切順利,運輸之貨物因為特殊情況拋棄部分,但並不在敵人防區內,已經派人去搜尋運回;

  總後來電:他們建議三個月之後開建第二艘飛艇,以確保嚴州補給正常;

  教育會昨日和美國駐清公使及學務大臣達成協議,庚子退款教育會將獲得其中四成,用於赴美留學;

  同盟會黃興等前日發動欽州起義,此時正在欽州、廉州與滿清鏖戰;

  俄國來電:連通寬城子的鐵路俄國估計無法投資,但是可以說服俄國對鐵路給予外交支援……”

  聽到這裡,正在刷牙的楊銳一口水吐了出來,然後道:“詳細!”

  早上的報告只是一些標題性新聞,如果哪一件事非常重要,那麼楊銳就會讓陳廣壽詳細的說。聽聞楊銳要詳細內容,陳廣壽便馬上翻開檔後面的詳情,彙報過來。

  按照朴茨茅斯協定,日俄兩國協約簽訂之後將在十八個月內撤離己方軍隊。歷史上合同的簽訂是9月5日,但現在,因為刺殺的關係,8月23日雙方就簽訂了條約。也就是說,1907年4月23日,兩國軍隊必須全部撤離整個東北。4月23日是一個時間點,7月30日又是另外一個時間點,在這一天日俄將簽署協定,互相承認勢力範圍。楊銳雖然不知道日俄協定的具體時間,但是他知道日本一撤軍,那麼日俄、英俄協定很快就會達成,這其實就是後來一戰的陣營劃分。一戰怎麼劃不是現在要考慮的事情,但是趁著日本撤軍,把安通寬最後一段鐵路申請下來才是正理。過了這一段不清不楚的時間,一旦局勢明朗,那麼俄國也未必會支持鐵路接到長春。

  復興會派到德國還是陳去病為主的一幫人,他們之前因為哈爾濱沙皇大學覲見過一次沙皇尼古拉二世,因為尼古拉二世是龍年所生,其進獻的一條兩百公斤的金龍大獲尼古拉二世的讚賞,而後,龍心大悅的尼古拉二世勒令俄國財政部專門撥款五十萬盧布建設哈爾濱沙皇大學。不過雖然俄國人撥了五十萬,但是陳去病還是要對各層官員打點的,最後核算下來發現,花去的錢比撥下來的五十萬還多。當然,這些打點主要是為了日後鐵路的事情做鋪墊。

  日俄戰後,俄國的軍費高達二十多億盧布,雖然沒有支付巨額賠款,但是國內的動亂和惡劣的財政狀況還是讓沙皇焦頭爛額,同時在歐洲的借貸也不順利,直到去年下半年才接到一筆六億盧布的貸款,算是稍稍緩了一口氣。可即使如此,俄國的財政收支還是不樂觀,後續的借貸仍然無從著落。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沙皇投資新建一段鐵路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有錢建,因為鐵路跨越日俄兩國勢力範圍,估計都會讓彼得堡的某些人驚慌失措。

  局勢雖然如此,不過和復興會扯上關係的是俄國的強硬派別佐布拉佐夫一夥,俄國雖然戰敗,但是神聖團的勢力並未損失多少,有他們說服出面說服滿清同意把這條鐵路交給通化鐵路公司還是不難的;除了俄國,美國也將在其中起一些作用,自從日本接管南滿後,“南滿僅為日本人所有”的口號就喊得極響,通過差異性的運輸政策和關東州的偷稅優勢,他國的商品輸入急劇減少,美國的棉布的銷量在去年不但沒有增加,還減少了一億多碼,忍無可忍的美國棉紡公司和在中國的美國商人呼聲一片,不斷的像國務院抱怨。在這時,如果安通梅鐵路修到寬城子和俄國人接軌,那麼美國人一定會給予全力的支持。

  俄國的遊說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但是在那邊的遊說人員已經把形式看的很清楚,而美國那邊,去年年底安通梅鐵路的股票就漲了五成,不過這些股票大多被抵押裡,交易所裡有價無市。陳廣壽把俄國那邊的事情彙報完之後,楊銳一時沒作聲,03年的時候審批安通奉鐵路,自己算是取了巧,當時列強都反對俄國人,而日本人為了大義並且勝負未分,所以也沒有阻攔。但這一次的形勢就不同了,不但要抵擋住日本的抗議和各種小動作,還要獲得戰和不定的俄國支持,再加上滿清朝廷的態度,這事情著實難辦。

  “鐵路什麼時候通車啊?”楊銳先放開接軌的事情,問了現在安通梅這一段的情況。

  “就在這個月底,其實其他的地方都修好了,就剩下大嶺溝隧道沒通了。”陳廣壽道。

  “還沒有挖通嗎?”這個隧道楊銳有些印象,全長四百六十五米,設計的時候認為能在06年陽曆年底鑿通,但是一直到農曆過年都沒能完成。據說隧道挖進去幾十米就是遇到了滲水,而後就只能邊抽水邊挖,可越到裡面石頭就越是鬆脆,挖不到多遠就塌方,人是死了不少了,預算也一直加,要不是這是必經之道,鐵路公司都想著繞路了。

  “還沒有,東北那邊報告前幾天剛發生一次塌方,幸好沒死人。”發給楊銳的資訊很多,但是那些不緊急不重要的他一般不看,倒是陳廣壽對此很清楚。

  “那就去了再說吧。”楊銳把鐵路的事情先壓下了,他想親自去看看通化那邊的情況之後,再確定對日本的態度。到底要多軟?到底能多硬?還是要看自己的軍工和軍隊,這些東西雖然在簡報裡有,但是楊銳還是習慣親自去看一看再說。數位他是重視的,但是他不完全重視數字。“你記一下,”楊銳手抬了起來,思考著道:“這個月二十五號之前,務必要催促我對這條鐵路做出決定,我怕我越瞭解就越是猶猶豫豫,把事情拉後了。”

  “是。先生。”陳廣壽本子上寫了幾句,只把這件事記下了。

  “還有,程莐等下要去醫院,你跟著去一下,還有秋瑾那邊待我問好。注意別耽誤時間,十一點鐘的船。”楊銳又叮囑他另外一件事情。秋瑾他之前是想見的,但是現在卻一點也不想見,而且她是在公共租界,為了安全計,他不想去拋頭露臉。

  因為上午沒有事情,無聊之下他便去了農民講習所轉了一圈。為了有更好的掩護,講習所設在同濟大學堂的旁邊一處學園,這裡基本是全封閉的,軍事化管理。因為楊銳時間抓的緊,第一期學員已經畢業了,現在在上課的是第二期。

  他到了講習所的時候正好是在上課,幽靜的校園內都是老師們的講課聲,楊銳沒去打擾學生們上課,只是在操場上走了一圈,負責的講習所的王小霖不明白楊銳是什麼意思,忐忑的他把學校的事情事無巨細都彙報了一遍。

  楊銳只是來這邊看看而已,滬上這邊農民講習所是他最為關心的地方,講習所旁邊的同濟大學堂也是他關心的地方。一個制國的學校,一個是強國的學校,中國以後的很多大人物就在這兩所學校裡面。

  “學員都還習慣嗎?”在王小霖說完,楊銳關心的問道。

  “都很習慣,就是有些學員身體太差,軍訓的時候受不了那個強度。”學員上課之前是要軍訓的,這其實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身體太差,那就吃好一些。強度不能降,縛雞之力的書生可幹不好革命。”楊銳說完軍訓,又問道:“他們的思想狀況怎麼樣,能跟得上拍子嗎?”

  “能,絕大部分能。”王小霖說的很客觀。

  “跟不上的主要是什麼情況?”楊銳追問。

  “主要是認識不到農村革命的重要性,這些人都已經教育過了,不是什麼大問題。”王小霖知道楊銳喜歡瞭解細節,再詳細道:“其實最主要的是很多人怕和農民不好打交道,認為他們不明事理,遇到難事只知道求神拜佛,對於革命並不熱衷。”

  聽聞是這個,楊銳倒是放下心來了,“他們培訓完就會知道,運動農民不是去運動那樣的農民。能吃飽飯的誰還有空革命啊。”想到這點,楊銳又擔心另外一個問題,“學業快完成的時候,等大家知道我們要運動的是一些農村流民和邊緣人員,你就要注意學員的思想變化。有些人心裡面還是假仁假義那一套,認為不殺人也可救人,更認為和那些人打交道掉了革命黨的身份。上課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們明白,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而是有組織、有目的的殺人放火。如果不能明白這一點,革命難以成功。”

  楊銳說道‘殺人放火’的時候,聲音忽然高了一些,一股戾氣從中透露出來,只說得王小霖心裡一驚。他忙道:“是,先生!”

  楊銳隨後又交代了幾句,而後才出了講習所,到了同濟大學堂的校園,他準備步行穿過校園然後再渡江到法租界。和幽靜的講習所不同,大學堂的校園是喧鬧的,鬆軟泥濘的操場不少學生在打板球,這是學堂教授為了改變“安靜羞澀”的中國男孩特意從聖約翰那邊引進的團體遠動。楊銳看著那些打板球的學生,不知道怎麼就想到了棒球,但似乎這兩種運動又不一樣,當然,這兩種運動他都不怎麼熟悉。

  運動雖然不熟悉,但是運動的熱情是熟悉的,只見一個投球手投球之後,被擊球手準確的擊中,球高高飛起,最後落在了場外。於是十幾個隊員都扔掉木棒,齊聲歡呼。看到這些學生歡呼,楊銳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這是他喜歡看到的場景,雖然每當看到這個場景都會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老了,畢竟,他每天躲在陰暗的屋子裡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反倒無法再有無憂無慮的生活。

  楊銳在十點半鐘上了通化輪船公司的船,他上船的時候程莐已經在那裡了。她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一場。待到旁人都走開,他問道:“哭了?”

  程莐點頭,楊銳再道:“人活著就好,哭什麼哭啊。”

  “我……我覺得我在你身邊什麼也做不了。秋姐姐那麼都為了革命流了血,我也要……”似乎是見了秋瑾,然後被震撼到了,程莐只覺得自己應該為革命做些什麼。

  “你要什麼?”楊銳反問,“殺了一個慈禧都天下大亂了,難道還想殺了光緒?”楊銳的話讓程莐一怔,“我們對滿清的每一次打擊,都會滿清的警覺提升,應對辦法變多。可以說,每進攻滿清一次,他們的防備就強上一分。現在最要著緊的就是提升我們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去打擊滿清,革命還是水到渠成的好。”

  “可是……可是我覺得什麼都沒有做,便是做了,也是讓革命變成這樣,還犧牲那麼多同志。”程莐在聽聞秋瑾說到紹興那邊的事情的時候,很是愧疚自己那一槍給革命帶來鐘枚大的損失,要是慈禧沒死,那很多同志都不會死了。

  “有些事情,早出現比晚出現好。”楊銳感覺到了她的內疚,但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就事論事,“如果慈禧沒死,那國會就開不了,國會開不了,那麼大家就看不懂國會那一套騙人的把戲到底是什麼摸樣。中國不是開國會能救得了的!”

  “可其他國家都是開國會的,包括俄國也開了國會,這難道有錯。”沒有整肅過的人和整肅過了的人就是不同,幸好這是私下,要是這話說在外面影響就不好了。

  “沙俄的國會是一個擺設,沒有什麼意義。其實國會是一個大家談判扯皮的地方,它的前提是互相遵守約定,相互遵守約定的前提是互相平等,你看中國人什麼時候平等過?他們看人都是先看排場,再看衣裝,最後還要打聽‘什麼來頭’。這是普通的,更有些人講究成王敗寇,只為勝利者歡呼,不對無恥者鄙夷。你說,這種文化下能好好談判,談判之後誰會遵守約定?”為了自己的女人不出去搗亂,私下裡楊銳只得做程莐的思想工作,不過這種時候很少,今天看到學生的青春勁頭高興,楊銳的便把話說開了:“沒有契約精神,國會開了也白開,民主立了也白立。這是經濟決定的,也是文化決定的。想想那些搶糧食的饑民,契約能養活他們嗎?對於他們來說,民主值多少糧食,能填飽肚子嗎?還有儒家的親親,人是分等級的,同鄉和不同鄉不一樣,五服之外和五服之內不一樣,嫡親和不嫡親不一樣,正室和偏房不一樣,男子和女子不一樣。這就是所謂的規矩。這樣的規矩下,大家還能夠守約?”

  “可不開國會,這些情況就無法改變,只有……”在楊銳並不強壓,只是說理的情況下,程莐回答的傻話一向不少,楊銳不怒反而很高興逗逗她。

  “民主是一種需求,而不是一種道德。它不是被要求出來的,而是自己生展出來的,等大家有了錢,不餓肚子,吃飽穿暖有餘錢,自然會要開國會求民主。但那是以後,很久很久以後。我們現在最多只把這個架子搭好。”楊銳說的以後是很久很久以後,只不過程莐沒有聽出來。

  “那這不是和中山先生的軍法之治、約法之治、憲法之治一樣嗎?要是這樣的,那我們和同盟會……”程莐終於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這是她期望的。

  “和同盟會合作,不如跟滿清談和。”楊銳忽然有些不高興了,來了這麼一句氣話,“孫汶是通過變換法律來實現憲政之路,既然可以變換法律,那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程莐早就發現楊銳對同盟會有很大的怨念,但是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對同盟會有那麼大的意見?他們最少還是革命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復興會和同盟會雖然都是革命,但是所認可的理念完全不一樣。再說合作都是互求所需,同盟會有什麼是我們要的?他們在欽州那邊能成什麼事情?”楊銳說話的時候只看著程莐的臉上,自己則是欲恨不能的神色。只覺得這個女人腦子裡想的還是民主平等那一套,這不單是因為孫汶的蠱惑,還在於她生長的環境,檀香山雖然不是美國本部,但是最少也是按照美國模式管理的。也許,要讓她去美國的貧民窟裡面看一看才知道什麼是真實的民主和平等。

  “秋姐姐說同盟會黃興等人在欽州一直堅持抗清,但是糧餉皆無,孫先生雖然在海外籌款,但是所得極為有限。她希望我們能夠支援同盟會。”程莐不知道楊銳心裡想的什麼,但秋瑾說的事情一直記著,剛才話題岔到了國會上,現在才提出來。

  “那不可能!”楊銳回答很肯定。同時也肯定自己對秋瑾的判斷,她活著就沒好事。

  “難道我們就見死不救?”程莐忽然感覺楊銳有些不近人情。

  “為什麼要我們救?我們沒有這個義務。”楊銳反問。

  “可大家都是革命者,都是為了推翻滿清啊?他們之前還支援過我們。”程莐力勸道。

  “杭州舉事的時候同盟會不請自來,我不認為那是支援,更是來蹭名聲的。再說照中國的規矩,造反成功之前,都是造反的這些人先火拼,殺出一個人頭落地,或者是造反成功之後,大家為了奪天下再殺一個血流成河。由此說來,同盟會不但不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我們的敵人,你見過資助過敵人的嗎?”楊銳語言平靜,但敵人這一個詞用在同盟會身上讓程莐花容失色,她想不到楊銳會說出這樣的話。

  “竟成,這就是你一直不喜歡同盟會的原因嗎?”程莐顯然被嚇到了,她無法理解中國權力鬥爭,不過事實確實如此。革命只是一種美稱,說到底就是造反。

  “我只是認為復興會沒有幫助同盟會的義務。你用見死不救來質問我,搞得好像革命黨的損失是我造成的一樣。這難道不是舉事發動者的責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那次同盟會遵照了這個原則?那次舉事不是因為糧餉不夠失敗的?他們只是把舉事看作是一種提升名望和影響的手段而已。死的人越多,活著的人似乎就越革命。說到底,這是拿革命者的血來擦自己的衣服,人越死越多,衣服越擦越紅,然後穿著這件鮮紅的衣服就可以出去招搖撞騙了。這就是同盟會舉事的邏輯,也是革命領袖為什麼有那麼高聲望的原因。復興會不會支援這樣的舉事,也不會交好這樣的領袖。”楊銳這一次的話語甚是殘酷,只把某些人臉皮拔的一乾二淨,程莐的臉上青青白白的,咬著牙沒有說話。

  船艙裡安靜,船外面卻是熱鬧,此時輪船正開在黃浦江上,頭等艙的位置很好,掛著白色窗簾的玻璃窗外,隱約的能看到外面的穿梭的航船,一些洋輪的汽笛聲也透過玻璃傳了進來。楊銳見程莐不語,又道:“前年去日本的時候,我還有過支援同盟會的想法,但是他們自己拒絕了。現在看他們接連不斷的舉事,我倒覺得他們當時拒絕的好,要不然一舉事就問我要錢,我錢給了舉事失敗,那是因為滿清太狡猾,我沒給錢舉事失敗,那是因為我見死不救。橫豎說到底,就是組織舉事的人不但不要承擔責任,反而是革命英雄。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個邏輯?”

  “那是因為大家都不敢做的時候,有人敢做。所以不管成功失敗,做的人都是英雄。”一直被楊銳笑話智商太低的程莐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很讓人驚訝。

  “我只希望這樣的革命英雄越少越好。不管死了的,還是活著的。”楊銳最後沉聲說道。支援同盟會的談話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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