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13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3

第048章 政體

  孫汶聲音洪亮、慷慨激昂,只把在坐諸人的耳膜震嗡嗡直響,最後的豪言更是讓在坐的諸人心生感慨。楊銳卻毫不所動,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和孫汶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調和,在眾人的感慨裡,他笑道:“孫先生要推翻帝制和復興會何干?復興會選擇何種革命辦法,與孫先生何干?不支持支持民主共和就是獨裁,這是誰定的道理?我很是奇怪,一個口口聲聲說要民主共和的人卻如此武斷,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革命和不革命是每個人的自由,不可能因為有些人不革命就殺人,要這樣的話全中國四萬萬人可以全部殺光,一個不留;同樣,選擇怎麼樣的革命也是每個人的自由,因為其他革命者不贊同自己的理念,就說這些人是假革命,這才是真正的獨裁。這樣的人,這樣的組織,就是寧願不革命也絕不加入!而任何人、任何組織敢攻擊復興會,那我楊銳在此明誓,復興會定會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楊銳“以牙還牙、以小還血”之言一出,在座諸人都是大嘩,這些人總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人根本不是什麼口舌之爭,完全是勢成水火。孫汶聽到楊銳居然宣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心頭狂跳之下也大聲道:“任何人、任何組織只要妄圖稱帝、奴役民眾,那我孫汶終其一生也要將其推翻,死而後已!”

  見孫汶終於說出狠話,楊銳心中大定。他就是要復興會和同盟會不和,就是要孫汶和自己不能達成共識,甚至,即便是兩會已經合作,他也要拆散,也要挑撥,也要暗中指揮死士,以同盟會員的名義殘殺復興會員;至於孫汶,殺他,絕對不可能,他一定要不負一切代價救他,一定不要他死於肝癌,一定要讓他活到二戰以後,就像後世他常去的63區一樣,刪號不是最痛苦的,版寵才是最噁心的。

  而他之所以會如此想,只因為他越來越恨孫汶。今天的這次講和,在孫汶看來,基於兩會無和解之可能,那麼借此機會剛好可以質問復興會到底以後會行何種政體,如果楊銳回答還是帝王之制那一套,那麼復興會就坐實了獨裁的惡名,同盟會和他便在這場論戰中獲得了勝利;而在楊銳看來,這卻完全是一次逼宮,在他退讓同意兩會停戰講和之後,黃三德卻又要搞什麼論戰,說到底還是要兩會合並,以孫汶為尊,自己為次,而後復興會變成腦殘的同盟會,民族革命變成亂國的辛亥革命,這才是論戰的真正目的。而黃三德之所以會這樣,楊銳認定完全是孫汶在背後一力鼓噪所致,他所擅長的正是狐假虎威、借勢壓人,其一生都是在為獲得軍閥、列強支持革命而四處奔波,毫無志氣而言。

  而這,正是楊銳所深惡痛疾的。能做事是他的優點,但不求人卻又他的缺點,而這樣的原因,又在於其自尊心極強,而自尊心極強又是因為小時候常常處於弱勢。忠義堂內的情景,只讓楊銳覺得自己處於一種被算計的弱勢之中,他不明白講和背後黃三德的苦心,也不明白在座諸人除了鄺華泰是個興中會員外,其他人雖對孫汶有好感但卻並不完全倒向孫汶。反正,今日忠義堂的一切,楊銳認定是孫汶導演的逼宮把戲,他厭惡這樣借勢壓人的把戲,非常非常非常的厭惡!

  黃三德和唐瓊昌終於發現自己錯了,講和不但沒有講成,反而讓兩會的關係更加惡劣,兩人失望的對視一眼之後,黃三德正要結束講和,原先一直沉默的伍盤照卻對著楊銳問道:“楊先生,復興會一直說國粹救國,那請問如果革命成功,復興會將在中國實行何種政體?民眾的權益如何得到保障?政府的權力又如何約束?”

  立國後的政體其實也是復興會委員會討論的重點,因為復興會標榜國粹,遵循古制,所以選擇合適的政體就至關重要了。此事一直由章太炎在負責起草,這一套東西說到底還是借古制之名,建立一個現代政府,不過,要想在中國古代找到一套別於帝王之制,但又要便於集權,同時還要在中國古代實行過的政體可是艱難的很。目前在談論的只有兩種,一為明朝的內閣制,但此內閣和西方的內閣制完全不同,而且也沒有國會議政制度,一切權力還是在於君王;二是楊銳參照後世的所提的民主協商,以國會之名,行集權之實,但這在中國古代沒有先例,和“國粹”這一主張完全不符。這確實是復興會國粹主義還未構建完全的地方。

  眼見著伍盤照直問復興會的弱處,楊銳道:“民權立憲、不行帝制是日後政體的準則。伍先生現在就問以後的事情,是不是太焦急了?”

  伍盤照在美多年,雖然未曾入興中會、同盟會,但他讀書甚多,又是報社編輯,對於中國歷代帝王那一套很是排斥,加之很早便入了教,成為基督教徒,所以對於國粹並不認同。他聽聞楊銳並不實講,只是泛泛,便道:“楊先生,復興會雖然在報紙上說不行帝制,但以我看來,真要是革命成功,那行的必定是帝制。”

  楊銳見他如此肯定,追問道:“伍先生有此懷疑我並不奇怪,但是伍先生的懷疑是伍先生的懷疑,莫不是因為懷疑復興會要實行帝制,就要在這裡把我殺了?”

  楊銳語氣激烈,但伍盤照還是道:“楊先生為什麼不認可民主共和呢?帝制在中國千年,難道不足以讓諸人驚醒嗎!”

  “伍先生不要把你的猜測當成即成事實,復興會從來就不推崇帝制。還有為什麼不信民主共和?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信上帝呢?作為異教徒,我就覺得信上帝不如信如來,難道這也不對?”楊銳看著他胸前掛的十字架就是一陣不喜,同時對今日之遇更加恨極。

  “楊先生,信仰是每個人的事情,但是革命卻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復興會如果篤信帝制,實行帝制,那麼革命之後奴役的不是自己,而是全體國人,我不能坐視不理!”伍盤照道,很是大義凜然。

  他一說不會坐視不理楊銳便是起身大笑,笑的很是放肆,他算是看透了這些所謂的調解人,完全是和孫汶一個鼻孔出氣的,“伍先生,你配嘛?你配關注中國革命嗎?一個遠隔重洋,入了洋教黃皮白心的香蕉人,還說自己關注中國革命,真是不知羞恥!你為革命流過血、流過汗?你只會在這裡放放嘴炮而已。要是你對復興會的革命不滿意,大可以自己帶人回中國去幹,現在復興會革命,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還什麼帝制共和,無非是要想借復興會把同盟會這個垃圾扶起來,同盟會若是有用,某個人就不會在這裡了。復興會就是和一隻豬合作,也不會和同盟會這堆垃圾扯在一起,什麼東西啊?!徒騙革命青年去死,然後用他們的血把自己抹的光亮無比而已。見過無恥的,沒有見過這麼無恥的!!”

  楊銳言辭開始脫離理智,只讓忠義堂諸人大驚,身邊的程莐幾次拉楊銳的衣服示意,可他不但毫不理會,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他站起道:“我楊銳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了,除非我楊銳死了,不!就是我楊銳死了,復興會也不會理這一堆狗屎垃圾!呸!”

  楊銳一口痰吐在身前,而後拉著程莐便往門口走去,他已經不想在這多呆一刻。楊銳罵同盟會垃圾的時候,孫汶的臉色由黑轉紫,肺似乎都要炸了,只不過楊銳一說完便出了忠義堂,讓正想反擊的他言辭落空,孫汶憤恨之餘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嘣的一聲直震瓦片。

  楊銳程莐既走,陳廣壽也跟了過去,黃三德的秘書唐瓊昌也出門去勸,堂內洪門諸人具是搖頭,而被楊銳罵做黃皮白心香蕉人的伍盤照甚是激動,一個勁的在說復興會獨裁,更言要撰文在中西日報上批駁楊銳之無禮。黃三德見此情景,懊悔不已,不過又覺得楊銳此次很是奇怪,他完全想不到因為孫汶的洪門背景,楊銳完全不把他看作一個中間人,而認為他和孫汶完全一夥,這根本不是什麼講和,完全就是以勢壓人。

  出到洪門的時候,楊銳被後來的唐瓊昌追上,他大聲道:“竟成啊,何必如此生氣呢?講和已成,後面大家只是探討而已,完全沒有要復興會幫扶同盟會的意思。”

  楊銳此時已經回復平靜,看著他道:“那是楊銳失禮了,不過我再也不想進去裡面,還請唐兄先進去回報大佬,說今天既然傷了和氣,再說已經不好,還是過個一晚上明日再說吧。”

  楊銳神色忽然和藹,唐瓊昌很是怪異,他也不是傻子,不肯定的道:“竟成不會是想不辭而別吧。”

  楊銳大笑:“唐兄那兒的話啊。我今日才來,怎麼可能今日就走呢。你還請先回大佬,說楊銳今日失禮,明日再來賠罪吧。”

  唐瓊昌想想也感覺只能如此,只好作揖道:“那竟成就先回旅館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們再談正事。”

  楊銳對著他笑了笑,作揖之後便上了馬車,回去之前住的英國旅館。丈夫的忽然暴烈很讓程莐擔心,她不明白楊銳的情緒為何會如此失控。但卻明白他對孫先生為何有這麼大的敵意,特別是最後指責孫先生的那句“徒騙革命青年去死,然後用他們的血把自己抹的光亮無比……”,在她看來完全是因為楊銳對自己的愛,自己若不是不被他攔下了,怕現在也已經死了。她剛才見楊銳言辭劇烈只是想提醒他理智,卻不想楊銳越是提醒越是激烈,猛然間她發現自己錯了,楊銳是牛脾氣,越是勸就越是不聽,唯一的辦法就是順著他,讓他自己心氣平靜。

  馬車到了英國旅館後,楊銳沒有上樓,而是拉著陳廣壽在一邊耳語幾句,只見陳廣壽臉色大變,不過在楊銳的威嚴之下,也只有點頭,兩人再語幾句,楊銳便過來了,對著程莐說道:“跟我走!”說罷沒有上樓,而是拉著程莐直接往旅館的後門而去。

  “我們去哪裡啊?”程莐莫名其妙,只跟這楊銳出了旅館後門,待上了馬車之後,她才問道。

  “去碼頭。”楊銳即對著車夫說,也是對著程莐說。

  “去碼頭?我們,我們要離開三藩市嗎?”程莐吃驚的道。

  “當然,不離開難道在這裡等死啊?”楊銳笑著反問。

  “可你剛才不是說……”程莐看著楊銳,很是不明。

  “我原先以為洪門是洪門,孫汶是孫汶,但是今日卻發現,兩者其實是一體的。現在我打定主意不和同盟會合作,也就等於不和洪門合作。這種情況下,再留在三藩市就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了。”楊銳只把事情想得極壞,他無法判斷黃三德到底是怎麼想的。

  程莐本想說孫先生一定不是這樣的人,但知道楊銳最討厭孫先生,而楊銳討厭孫先生,卻是因為自己差一點和其他人一般犧牲。其實在她看來,即便是犧牲,那也和孫先生無關,這完全是她自願,更何況,孫先生還邀請她做他的英文秘書,只是她革命心切沒有答應而已。其實她卻不知,如果她真的做了孫汶的秘書,楊銳十有八九不會娶她為妻。

  “那我們去哪裡?”程莐無法辯駁,只好再問行程。

  “去紐約,不做火車,坐船去。”楊銳說道,他剛才出忠義堂的時候就想著馬上離開三藩市,但是唐瓊昌追了過來,只好先虛言穩住。

  “可……可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行李……你不是要和洪門談正事嗎?”程莐道。

  “行李陳廣壽會安排的,兩個人就兩個人,也沒用什麼好擔心的。和洪門,孫汶在洪門,還能談什麼事情。沒有洪門,革命照樣成功。”楊銳現在對洪門的印象極為惡劣,只覺得黃三德算計太精。

  “可如果有洪門的話,那革命會也許更容易成功。”程莐婉言勸慰道。

  “呵呵,”楊銳笑,只反問道:“把滿洲和蒙古全部讓給日俄兩國,革命一年就可以成功。你要嗎?”

  “可洪門不是日俄兩國啊?”程莐道。

  “日俄兩國比洪門和同盟會好。他們殺人就是殺人,占地就是占地,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同盟會洪門這種,說是革命,其實就是作秀,不但作秀還對別人的革命指手畫腳,這樣的人還不如俄國人、日本人實在。”楊銳譏笑道。

  “竟成,你就真的這麼不喜歡同盟會,不喜歡孫先生?他們再怎麼不是,也是革命黨,為革命流過血啊。”程莐再也忍不住了,特別是楊銳直言同盟會是個垃圾,更讓她心裡無法接受,畢竟她曾經是同盟會一員,而且知道張繼、四嫂、唐群英、方聲洞等人不是垃圾。

  “同盟會不是垃圾?不是垃圾能到今天這個地方,真是笑話。那些死了的都是活該,活該他們有一個孫汶這幫的總理。他除了會自我吹捧、借勢壓人之外,還會幹什麼?現在同盟會還有多少人?不超過兩百個人吧,這難道不是孫汶無能垃圾所致?”說到孫汶楊銳就是火大,只把前面的車夫嚇了一跳,還以為後面的乘客著急趕船,急忙把馬速又提高了不少。

  “可你為什麼不去救救這些人呢?就想當初你救我一般。”程莐說著那一次往事,只讓楊銳有些狂躁的心漸漸安寧下來。

  “我只喜歡一個女人,而不是很多女人,再說我有一個習慣,便是看見有人犯傻,不但不勸,反而喜歡挖苦,因為只有頭撞南牆,他們才知道此路不通。所以同盟會的人根本沒有什麼好救的,他們自己所信非人,所行非事,死了也是自己的命,我什麼好救的。”楊銳只看著注視自己的程莐,無比惆悵的道:“知道嗎,因為救你,付的代價已經夠大了。歷史就像命運,一切都有定數,我已經刪改了一次,若是再多改幾次,那革命就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了。”

  楊銳所言雖然無奈惆悵,但是程莐卻聽出了其中的濃濃愛意。是啊,如果自己死了,那麼慈禧就不死,慈禧不死,杭州就不會起義,杭州不起義,滿清就不會開國會,滿清不開國會,那麼對於滿清的讚揚就不會那麼多,民心就不會這麼穩。現在革命的一切難處,似乎都是因為楊銳救了自己,而現在這一切後果都是由他在默默承擔。她心緒激蕩,覺得要流出淚來,只好低頭依在楊銳的懷裡,只聽著他砰砰砰砰的心跳,不再言語。

  碼頭很快就到了,楊銳拉著程莐下了馬車,直往碼頭而去。天色己晚,汽笛聲中碼頭上不少人在送行,楊銳問明船次,便直接往碼頭郵輪行去,不過在他準備登船的時候,被守在碼頭棧橋處的船員攔住了,“先生,請出示船票。”要不是看來人穿著得體,這一句一定是“滾開,黃皮猴子。”

  “不。我們上船之後再買票,你帶我上船吧。”楊銳看著眼前的白人笑道。

  “船上只有頭等艙……”船員說道,鬍子高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口氣。

  “要的就是頭等艙。帶路。”一把鈔票亮在船員面前,只把他的眼睛晃的都綠了。

  價值不菲的頭等艙內,洗漱飽食之後的楊銳正抱著程莐躺在船上,兩人剛剛抵死纏綿了一番。他今天所有的焦躁都隨著欲火褪去而褪去,腦子裡想著下午忠義堂的一幕,不過一會又跳過,他不想再想這件事情。而是想從三藩市上船,因為現在沒有巴拿馬運河,所以只能是先到墨西哥,而後坐火車穿越墨西哥到東岸,再坐船到美國的南部某州,再坐火車到紐約。這樣走下來,行程要比之前增加一個星期左右,今年的除夕估計是要在路上過了。

  “還在想下午的事情?”每一次纏綿程莐都是吃不消,她縮在楊銳懷裡好半天才回復些力氣。

  “嗯,不是。沒想什麼。”楊銳下意識的回避道。

  “我喜歡和你單獨在一起,不管去哪裡。”程莐看出男人心事重重,只好撒嬌說著別人的話。

  “真的?我出門在外可不是都住頭等艙的。”楊銳一邊愛戀的撫摸這她光潔的背,一邊說道。她的身體太讓他著迷了。

  “別亂摸。”程莐忽然急道。楊銳的手很不老實,只滑倒一個不能滑到的地方。

  “沒有亂摸,我是有目的的摸。”楊銳一本正經,但嘴角卻是笑著的。

  “你……”每次程莐說‘別亂摸’的時候,楊銳總是辯解自己是有‘目的’的摸,沒有亂。這個回答往往讓程莐哭笑不得,但她偏偏又常常會不自禁的說‘別亂摸’。終於,就在大戰又要爆發的時候,她深呼吸的道:“竟成,革命成功以後到底實行什麼政體啊?”

  “什麼?”楊銳手很忙碌,程莐的問題似乎不足以讓他回歸正經。

  “我是說,同盟會找到了我們的弱點,那就是政體。”程莐再次深呼吸道,成敗就在此一舉。

  “嗯。確實是這樣。”楊銳終於放過了她。同盟會今天問的那幾個問題確實是復興會的弱點,民主共和是完全可以參照美國的議會、三權分立這些東西,但是復興會不能直接抄。

  “那怎麼辦?”程莐追問。她見楊銳不再襲擾,算是徹底鬆了口氣,再來一場她就要沒命了。

  “枚叔那邊還在謀劃,不過事情太難了些。實在不行,就實行明朝的內閣制。”楊銳說道。

  “明朝的內閣制?”程莐奇道:“可是國會呢?怎麼開?開不開?”

  “國會是要開的,至於怎麼開,實在不行就實行民主協商制度,大事聽復興會的,小事聽其他人的。”國會估計是在古代典籍中找不到先例的,那只能將就著用後世的。

  “那這不就是英國的內閣制嗎?”程莐對於西洋的東西要比對中式的東西熟悉的多,在日本因為風氣使然,也常常研究西式政體。

  “嗯,內裡的差不多,但是表面上不會說這是英國的內閣制,我們實行的是民族主義,民族主義就是只有自己才是最好的,外人都不好或者沒有自己好。”楊銳說道。

  “可這樣不是說謊嗎?大家也會信?”程莐道。她此時變做了一個赤身裸體的乖巧女學生,躺在楊銳的懷裡好好學習,頻頻發問。

  “本來就要說謊,謊話重複了一千遍就變成了真理。儒家不是這樣嗎?不但這樣,他們還不容許別人說話,好讓自己的謊言千年不穿。”楊銳言語冷峻,不再是一副急切求偶的模樣。

  “如果是內閣制,那麼你以後就是首相?”程莐道,她其實只是沒話找話而已。

  “以後革命成功,所有的官職都不可能是西方式,都是中國式的,所以不會有什麼首相啊、部長啊什麼的。國家元首到底叫什麼,這要看滬上那些國學大家翻古書商討的結果,現在根本無法確定。”楊銳道,今天的事情讓他覺得滬上某些工作的進度要加快了。

  “你不會要想把中國變成一個古代中國吧?難道政府裡全是尚書、大學士這些?”程莐笑道。

  “形式上是一個類似古代的中國,但是實質上是一個類似現代西方的政府,這是政府的組織原則。比如現在的外務部,還會改回原來的稱呼,叫鴻臚寺。不過,這是名字是中國的,裡面的一切和西方人的外交部沒有什麼差別。”楊銳道。

  “為什麼會這樣?”程莐道。

  “為什麼會這樣?在於兩點吧。一是政治上的,政府如果都是按照西方那樣來組織,那麼那些黃皮白心的香蕉人更是要鼓吹全盤西化了,民眾一看,中國的政府都和洋人的政府沒有兩樣,那自然也跟著崇洋媚外。一個國家的國民說自己什麼都不好,說什麼都要向洋人學,那這國就已經死了,所以政府要學習西方,但不是沒有原則的照搬照套。

  這是一,再說二。政府都變成西方政府的模樣,國家首腦也叫總統或者首相了,那這個政府官員穿什麼官服,是絲綢的還是毛呢的?住什麼房子,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用什麼寫字,是毛筆還是鋼筆?出門怎麼辦?是坐轎子還是開洋汽車?只要政府一旦參照西方政府建立,官職也參照西方,那我敢肯定,穿的官服一定進口洋呢做的,住的房子也必定是西式或者中西合璧的,寫字雖然用毛筆但鋼筆一定會備著,出門轎子會有但洋汽車也不會少,還有其他等等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會讓中國經濟崩潰!”

  建立類似洋人的政府居然會讓中國經濟崩潰,程莐對這樣的推斷大吃一驚,她問道。“為什麼會這樣?你不是嚇人吧。”

  楊銳搖頭道:“絕對沒有嚇人。不過就是建立類似中國古代的政府,崩潰也在發生,但速度可以延緩。中國經濟幾千年來一向是自給自足,但開通口岸以來,幾十年的浸淫下,現在洋貨進口越來越多,到現在,已經是開始移風易俗了。滬上是開放的橋頭堡,你看滬上人的衣食住行,還有幾成是中國化,就像你,穿西式衣衫的時間多過中式衣衫,你會買幾件西式衣衫,又會買幾件中式衣衫?當一小半中國人都只穿洋裝的時候,那麼整個國家的棉花、棉紡、織造、染印、成衣,這幾個行業就會破產;當一小半中國人用鋼筆的時候,那毛筆這個行業就會破產。政府官員如果帶頭變成一個西方人,照著西方的生活方式生活,那在他們的榜樣作用下,整個國家的舊有行業都會快速的破產,到時候不要說強國富民,不內亂就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3

第049章 不能死

  “可我們可以倡議大家愛用國貨啊,這樣買的東西都是中國的不是外國的。這樣也不行麼?”程莐思慮之後,忽然提出國貨論。

  “那什麼才是國貨?很多東西說是國貨,但其實只是最後一道工序是中國人完成的而已。包括產品的原料、製造它的機器,都是外國的。衣食住行,捨棄原有的習慣,選擇西式的習慣,如果整個中國各個行業都有人才跟上,關稅可以自主,那麼依靠自己人學習西方,最終還是能中國人用中國貨的,這樣可以。但是現在沒有這樣的條件,各行各業的創新人才不夠,改造整個行業的資本金不足,關稅更不能自主,一旦大家不穿絲綢,不穿土布,那麼賣的最好的就是洋呢、洋綢、洋布。人家已經是完整的、整合過的、有競爭力的行業,我們則是樣樣都足、東缺西漏的行業,還沒有關稅保護,到時候的結果一定是農村全面破敗,民亂不止。”

  楊銳想著日後的中國,憂心不已。因為錢少,他將來扶持的只能是重工業和國家基建,但是這些更多的是關乎國防戰備,是不可能掙錢而是要花錢的。輕工業唯有靠民間資本去投資,但是和國外資本的實力相比,這些民間投資不但散亂、而且微弱,到時候整個輕工業都會一敗塗地。就算是中國的輕工業僥倖贏了,那原有的自給自足經濟體系也必定打破,無數手工業者及行業相關者都將失業。經濟模式的更張,總是要犧牲無數人的,這就如後世九十年代的下崗浪潮,但一定比那規模更大,境況要慘。他能做的只能是先延緩、後調配,儘量降低產業更替的烈度,讓新老行業平穩過渡。

  程莐初覺楊銳要把革命成功後的中國變成一個古代中國很是荒謬,但聽聞楊銳細究原因,又覺得他所言極為務實,不過越接近偉人,偉人就越加平庸,她對此並沒有嘆服,而是反駁道:“這樣做雖然有好處,但很容易被人說成是閉關鎖國,墨守成規,特別是年輕的士紳學生,一心學習西學,常常以西學為榮,就是那些不識字的華僑,出國再回來,也是說西方處處比中國優勝,政府如果返回古制,那一定會被他們反對。”

  女人所言楊銳很是好笑,當下道:“那你說,那麼多人說學習西學,我們到底應該學習西方什麼?洋人吃夾生肉,我們也吃夾生肉?洋人穿燕尾服,我們也要穿燕尾服?洋人喝咖啡,我們也要喝咖啡?洋人要辦舞會,我們也要辦舞會?一個政府如果不開舞會、不吃牛排、不喝咖啡、不戴文明帽、不揮文明棍,不在話裡面夾幾個:SORRY、PLEASE、OH,MY,GOD,那就是閉關鎖國、墨守成規,那就真奇了怪了。真正學習西方,只有一樣要學,那就是由古希臘發端而來的思辯傳統,這是西方科學的基石,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習慣、習俗,都可以亂棍打出去。”楊銳說到著,又想起嚴複來了,“特別是那本天演論上面所說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以後更是要斬盡殺絕。”

  楊銳對嚴複的鄙視很讓復興會所有人不解,許多人都認為正是嚴複的‘物競天擇’之說,才讓國人覺醒,程莐對此也是疑惑,只問道:“嚴複先生所說的其實很有道理啊,沒有競爭就沒有進步,你以前說的落後就要挨打,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楊銳對此也不知道如何辯解,只道:“‘進步’二字,最終會害死人的。孫汶說民主共和比君主立憲更進步,所以要實行民主共和;要是哪一天有人說社會主義比民主共和的資本主義更進步,那是不是要行社會主義?要再後來,又出現個什麼共……”楊銳想到某個主義,卻沒有說出來,“……又出現個什麼其他主義,那是不是又要改一次,以實行這個新的主義。中國落後,民眾急切,一旦信服了‘進步’之說,那就必定變得更加急躁,到時候‘跑步進入某某主義’也不是沒有可能。”

  “‘跑步進入某某主義’?”程莐念著這個怪詞,笑道:“為什麼要跑步進入?”

  程莐笑,楊銳卻笑不出來,只是默然道:“大家等不及啊。唯有快馬加鞭,這樣才能實現‘更進步’的主義,然後中國才能國強民富啊。中國啊,本來從世界中心滑落到任人宰割,就讓所有人急躁的不得了,一聽說那些什麼‘更進步’的主義,實行能立馬強盛中國,那就更將趨之若鶩、狂熱不已了。而且還有康梁這兩個王八蛋做榜樣,那些或是有野心的、或是有愛國心的人還不舉著‘更進步’主義大旗?

  康梁高舉變法大旗,雖然失敗流亡,但是華僑多有尊敬,現在更是功成名就;孫汶舉著民主共和的大旗,雖然孤身寡人,但被革命黨奉為同盟會總理,雖然舉義失敗,但這杆民主共和的大旗,還是蠱惑了不少人,要是他哪一天功成名就了,那以後的人就會得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去西洋,找到一個‘更進步’的主義大旗,搬到中國,然後指責現有政府的是是非非,那麼不管成敗,舉旗子的人也一定會功成名就的。這種風氣一起,那中國不亂也得亂,而造成這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嚴複天演論中所宣揚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楊銳的解釋不能讓程莐信服,她只是覺得楊銳是一個固執且極為偏激的人,他對日本人、孫先生、嚴複、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人和事都是厭惡的,但是這種厭偏偏沒有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

  “那以後嚴複先生,還有孫先生他們怎麼辦?”程莐問,難得楊銳今天話癮發作,她好奇之下想多打聽一些以後的事情。

  楊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沒有注意她在嚴複後面加了一個孫汶,道:“文字獄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在教育系統、政府系統封禁天演論,嚴複死了最好,不死就讓文史館或者學校養著他,但是要在出版什麼類似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學說那就不要想了。”

  “可公民有出版的自由?”程莐道。

  “那就規定,公民的出版,特別是思想論著的出版必須通過審核,不合格的不能出版,雖然不能出版,但如果寫的確實是好,不是那種憑口號鼓動人心的,那就由政府買下,以後可以出版的時候再出版,這樣這些人也可以有個生計,只是讀者看不到罷了。”楊銳說道,他覺得自己算是仁盡義至了。

  “可你這樣是違憲。”程莐沒有搞懂他為什麼會想出這麼一套東西。

  “那就修改憲法。”楊銳答道。他知道程莐心裡還有民主自由的影子,故意要拉出來肆虐一回,笑道:“按照民主的原則,少數服從多數對吧,那我就讓十個人投票殺一個人,不舞弊,不徇私,堂堂正在的投票處死另外一個人,這樣也違憲?”

  “可每個人的自由都不可侵犯,生命、財產全也不可以侵犯。”程莐不知道楊銳是怎麼了,莫不是又發瘋了?

  “那就讓全國民眾在憲法裡寫明,每一個人的生命和財產都可以為國家犧牲,沒有例外。”楊銳看著她,很有一種大灰狼玩弄小白兔的感覺。

  “大家不會這樣投票的,再說這樣完全違背了自由的原則。”程莐竭力辯解。

  “把全國所有的土地都沒收上來,然後在分給民眾,然後所有的農民都會聽政府的,要他們投贊成票,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就是要把全中國的有錢人都殺了乾淨,他們也會贊同。”楊銳一臉殘酷,“至於什麼自由的原則,不寫在憲法上那沒有法律效應,寫在憲法上,難道不要經過民眾投票表決?中國不識字的人多,所以,按照民主的原則,新中國的第一部憲法,一定不是聽讀書人的,而是聽那些不識字人的。你覺得那些不識字的百姓,會想著自己出版什麼著作,他們要的是風調雨順,官府不欺壓自己而已。”

  “你……”看著楊銳又跟自己強起來,她滿是委屈。

  楊銳不管,繼續說道:“我最噁心、討厭、憤怒、鄙視的,就是在全中國大部分人食不果腹的時候,那些自以為的上等人,穿著西裝,舉著文明棍,喝著咖啡、吃著牛排,一心一意要求政府給他們自由和民主,好像這個國家他們才是主人,民眾全是傭人,這種人有多少就要打出去多少,全死光最好。”

  “你這是仇富嗎?”程莐問道。

  “不算吧。有錢自己花,不違法的話,天經地義,政府就是要徵用,也一定要給個交代。但是我很看不慣那些士紳一副文明人上等人的作態,認為整個國家必須圍著他們轉……”楊銳忽然感覺自己也是累了,腦子裡開始混亂,說的話也是條理不清。不過他還是道:“以後的中國國會,不可能讓這些人說了算,而將是農民說了算,復興會代表的就是農民的利益。”

  楊銳此言雖短,但卻讓程莐看出了復興會的執政關鍵,那就是復興會通過惠民政策拉攏農民,而後再通過農民控制國會,這估計就是為什麼復興會敢直接實行憲法之治,而不經同盟會軍法之治、約法之治的原因。程莐想的簡單,因為她沒有聽過党國一說,在復興會政治研究室裡,一般的國家性質有三種,一是帝國,二是党國,三是民國,復興會實行的其實就是党國之治,但是這個黨國是不可能直通通的說出來的,只能是掛民國之牌,留帝國之影,行党國之實。党國党國,以党治國,這一點孫汶沒有看出了來,但是宋教仁卻是看出來了,所以他會說:孫汶是一人專制,復興會是集體專制,不過這兩者都與他所信奉的民主之治天差地別。

  楊銳在郵輪上嘮嘮叨叨的時候,三藩市洪門總堂裡,黃三德寂靜無聲,只聽著唐瓊昌在說著復興、同盟兩會的恩怨,“……最開始還確實同盟會最先攻擊復興會的,當時復興會打算從士紳著手,發動團練革命,但是杭州倉促間起義,所以團練革命完全失敗,損失慘重。同盟會見復興會攜日俄戰爭時為國奮戰的名望,不但不肯入同盟會,還和自己爭奪會員,很是不滿,後來兩會在留學生退學一事上更是互相敵視,復興會力主留學生退學,同盟會開始也支持留學生退學,但是最後不知道為什麼又改了主意,攔著留學生不讓退學,中間還發生一起槍擊案,弄得兩會矛盾更加劇烈,後面雖經談和,但兩會關係就已經冷如冰霜了。

  而當時復興會力主團練革命,所以支持立憲,同盟會就開始在民報上攻擊復興會是真奴才、假革命,不過那時候復興會並沒有做太多的反擊,最多只是自辯而已。到後來,杭州舉義兩會關係算是正常了一段時間,甚至在杭州還有合作,不過當時主導會務的是蔡元培先生,之後蔡元培先生入獄,楊竟成才出面主持大局……”

  “杭州舉事的時候,楊竟成在哪?”黃三德問,當時對外的通告有些有楊竟成的署名,有些則沒有,他對於杭州舉義的隱情並不熟悉。

  “說法很多,但能確定的是,楊竟成當時被刺殺了,有說是滿清聯合租界一起刺殺的,有說是復興會在日俄戰爭之時不鳥日本人,得罪日本人被刺殺的。但是從楊竟成出來掌管會務之後,復興會和同盟會就開始在報紙上針鋒相對了。哎!大佬,我看,還是楊竟成本人不喜歡同盟會,不喜歡孫汶所致,我們調解他們兩會的恩怨,怕是被楊竟成當作是臨陣逼宮了。”唐瓊昌說著這些新打聽來的消息,很是無奈。

  “可他為什麼就不喜歡同盟會呢,逸仙是有車大炮的習慣,可十幾年堅持革命,也算是難得啊。還有同盟會,雖然屢遭失敗,也沒有放棄革命啊。大家都是為了革命,何必鬧成這樣呢?”黃三德想到楊銳的那些激烈言辭,搖頭不止。而後再問,“逸仙呢,他現在怎麼樣了?”

  “非常的氣憤,聽說晚飯都沒有吃,這兩人算是真的成冤家了。”唐瓊昌道。“真不知道以後兩會之間會不會打起來。”

  “打起來是一定的。”黃三德說道,他會堂之間武鬥經驗豐富,今日聽這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就知道日後這兩會一定是會來那麼一場的,“我就怕,革命還沒有成功,兩會就開打了,那對於反清大業可就……”

  黃三德拍著大腿,唐瓊昌卻不為所動,自言自語的道:“就是不知道復興會其他人對同盟會是什麼看法,要是能像蔡元培先生那樣,那兩會就有可能想杭州舉事時那般精誠合作,一心反清。”

  “你是想……”唐瓊昌看似自言自語,但卻又深意在裡面,黃三德聞言看著他,逼問道:“這是逸仙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的想的?”

  大佬逼問,唐瓊昌忙道:“逸仙後面回去的時候說了,‘革命要想成功,必要先殺楊竟成’,我聽了初不在意,但後面想來,也有些道理,如果要同盟會復興會化解恩怨,那楊竟成就必須不在位,同時會內還要有像蔡元培先生那樣的人,這樣兩會才能齊心協力、一同反清。我就不知道復興會除了楊竟成之外,還有其他什麼人。”

  唐瓊昌的謀算黃三德真不知道該如何評述好,只道:“上次我們見的章太炎先生,也對逸仙和同盟會不屑一顧,你能確定楊竟成死了,不是章太炎先生接位?逸仙是洪門中人,他革命成功之後也一定會回報洪門,可萬一我們把楊竟成殺了,復興會最後還是不和同盟會協作怎麼辦?難道再殺一次章太炎先生?當年逸仙寫信要我殺康梁二人我都沒殺,他們兩個還是保皇黨,現在殺楊竟成是何道理?你啊,哎,還有我,不要再去攪合他們兩會的事情了,越攪合越亂,等什麼時候兩會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在做調解吧。”

  黃三德一番話只說的唐瓊昌低頭,他其實出此下策也是事出有因的,同盟會再怎麼不堪垃圾,孫汶也是洪門自己人,而復興會,再怎麼革命,畢竟還是外人,楊銳雖然娶的是廣東人,但自己並不是廣東人,會員大多也不是廣東人。他原本是想借這一次調解,讓兩會不再爭執,而是同心協力,卻不想被楊銳激勵反對。

  唐瓊昌把諸事交代之後,便離了總堂,回了自己的住所,不料孫汶卻在這裡等著了,他一見唐瓊昌便道:“大佬有沒有說什麼?”

  “大佬不同意啊。”唐瓊昌道。

  “這……這怎麼就不同意了?不殺楊竟成,革命黨就會自相殘殺啊。”孫汶根本沒有在旅館裡坐著,直覺告訴他楊竟成已經知道了之前陳英士刺殺之事,所以才會這麼敵視自己和同盟會,是以他下午還是找了唐瓊昌,希望他派人把楊竟成做了。

  “大佬說,就是殺了楊竟成,兩會也未必能同心協力,你不要忘記了,復興會可還是有個章太炎呢。楊竟成死了,蔡元培又不在,那以後管事的一定是章太炎。難道我們也要去國內把章太炎也殺了?”唐瓊昌帶著孫汶進了屋子,關上門坐下才細說此事。

  “章太炎如果也反對革命,那也可以殺了。”孫汶說道,他只覺得自己身處極度危險之中,復興會的刺殺叛徒的手段他是聽過了的。楊竟成既然知道自己派人暗殺了他,那他就一定會暗殺自己,為今之計,最好的就是殺了此人,以絕後患。

  “你……”唐瓊昌看著孫汶不可思議,他忽然有點搞不明白到底是孫汶想革命黨自相殘殺,還是楊竟成要革命黨自相殘殺。“逸仙,要是章太炎死後,後面接任的人還是不贊成兩會合作呢?”

  “那就再把後面……”孫汶說到這裡倒是停住了,他發現唐瓊昌這一句是套他話的,他不自覺卻上了當,於是只好紅著臉道:“死一兩個人,就能消弭兩會的分歧,讓反清大計早日實現,也不算是做壞事吧。”

  唐瓊昌卻笑:“逸仙,那問題為什麼就不能從同盟會這邊解決呢?”

  “從同盟會這邊解決,”孫汶初聽還不知道什麼意思,後面才反應過來,急道:“孫汶死不足惜,但是整個中國人卻沒有一人真正的懂民主共和為何物,更不要說五權分立和三法之治,為了革命能早日成功,日後中國能富強,我不能死啊!”

  唐瓊昌也知道孫汶不能死,只是信口胡說好看看孫汶的本心而已,現在聽他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心下暗歎的同時只好問道:“逸仙,那現在這般,你將如何決斷?”

  “我還是想找洪門兄弟,殺了楊竟成。”孫汶從剛才的微微尷尬又回復到了大義凜然,“只要楊竟成死了,革命才能早日成功,中國的貧苦民眾才不會再受專制奴役之苦。”

  “大佬既然說了不殺楊竟成,那就不會容許他出事,”唐瓊昌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看著孫汶渴求的目光,最後還是加了一句:“最少不會容許他在唐人街出事。”

  “我明白了。我一定會……”孫汶聽他之言很是歡喜,只覺得找到了盟友。

  “逸仙,你還是不要告訴我吧,我不想知道。還有你要記住,你這邊的任何事情都和洪門沒有關係。”唐瓊昌道。

  “我明白了。”孫汶說道。不過他臉上的笑意卻沒有了,在美國他能依仗的就是洪門,洪門一旦和這事情沒有關係,那他什麼也做不了。要他自己提著槍把楊竟成殺了,他做不到,即便他能做到,也不想做。這個時候,他忽然想到了陳其美,要是他在這裡的話,那事情就好辦了,可是他不在啊。即便是現在要他來,先不說時間上來不了多久,就是時間上來得及,陳其美也是難以入境的。

  “難啊。”回去的路上,他在心裡微微歎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3

第050章 喂魚

  穿過墨西哥,由阿拉巴馬州的莫比爾港上岸,然後再經蒙哥馬利、亞特蘭大、夏洛特、華盛頓,一直行向東部的紐約。因為陳廣壽等人不在,楊銳一時間沒有事務煩擾,一路只當旅行,美國南方的原野極為廣袤,地勢也極為平坦,火車一天走三百英里,兩人很快就到了華盛頓,這裡便是與陳廣壽諸人的匯合點。

  “有什麼大事嗎?”剛出火車站的楊銳看到陳廣壽,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有幾件大事。”陳廣壽說道:“一件是國內各地民亂迭起……”

  “是我們弄的?”楊銳奇道。

  “不是,先生,這和我們沒有關係。現在滿清加稅加捐極多,為了便於收稅,各地都在釘門門牌、查戶口,以摸清人口戶籍,好大舉增稅加捐。去年年末開始各地就有阻攔官府查戶籍的行為,這幾天更為激烈,有五十五個縣起了民亂,二十七個縣的戶口統計處被搗毀。滬上判斷,今年夏收秋收之時,民亂估計會更加多。”陳廣壽細道。前一年國會確定了加稅以辦學堂、興實業、造鐵路、練新軍,這些規劃的倒很好,氣魄也大,但是花錢甚巨,這些錢不可能憑白的來,所以只能是對民眾增稅加捐。

  “嗯,還有呢?”光緒出山,新政的腳步走的更加快了,是以在滿清現有政體吏治之下,引發大規模民亂是應有的事情,這並不稀奇,只不過現在就來的這麼猛烈,五十多個縣騷亂,有些出乎楊銳的意料,如此三年多下去,等到辛亥年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還有就是抵制日貨風潮現在更加激烈,滿清受不住日本政府的威壓,本月九日滿清釋放了日本軍火船。當日,廣州、武昌、長沙、天津、奉天等地萬人聚會,國內大部分報紙只把這一天定為國恥日,國會雖然休會,但藍票党議員也有多有抗議,現在拒日風潮比之前更甚。”陳廣壽說著第二件大事,很是為此高興。

  “光緒有沒有下旨?”國內再亂楊銳都不在乎,現在最關鍵就是要打破光緒的文宣神話。

  “沒有下旨。只是讓內閣總理禮親王世鐸出面督促各地彈壓風潮。”陳廣壽道。

  滿清國會開了之後,內閣總理是有老好人之稱的禮親王世鐸擔任,不過他只是個牌位,早前光緒是不想開國會立內閣的,但是這一次可是靠著內閣檔了一箭,其聖明英武之形象並沒有被抵制日貨之事損傷分毫。

  “去他娘的。”楊銳罵道。雖然早知如此,但仍是不憤,他對光緒素無好感,特別是戊戌之時要與日本和邦,更讓他厭惡之極,慈禧老妖婆發動政變,這不得不讓他為此叫了一聲好。現在光緒民意正旺,實為革命之大敵,這種大敵不能殺,只能汙,但是要汙,卻難的很,先不說他有變法強國在前,現在更有康梁聯合吹捧再後,文宣工作做的極為到位,讓復興會一時間找不到好辦法。

  楊銳心中氣過,又問道:“還有其他什麼事情?”

  “還有就是聽聞滿清軍機處密議,對嚴州和林西兩處根據地,準備採用各個擊破的辦法,先解決嚴州而後再對付林西。清軍具體所定的策略是春攻秋守,步步進逼,還將在臨近根據地的地方大設團練。”這是陳廣壽最為擔心的事情,他說話的神情很是憂慮。

  “春攻秋守,步步進逼?還大設團練?”,楊銳重複著這幾個詞,問道:“春天進攻,滿清能打的起來嗎?”

  “參謀部的意思是,這是最快摧毀根據地的辦法,春天進攻讓根據地沒有足夠的人力耕作,秋天防守,是怕我們越境搶奪區外的糧食,滿清這跟本不是要殺敵,而是要斷糧。步步逼近則是不妄進,而是佔領一地,鞏固一地,編練一地的團練甲裡,我方要麼與之打成消耗戰,要麼就退讓回避,讓他們步步蠶食。”陳廣壽道。

  根據地之策在楊銳的內心的盤算中早就接近破產了,便是後世奪天下也不是完全依靠此,他的本意是各處的根據地同時出現,然後讓滿清應接不暇,可杭州敗軍無處可去,只能是大張旗鼓的佔據嚴州,不過這才占不到三年,就要守不住了。

  “參謀部怎麼說,有沒有什麼對策?”楊銳問道。

  “參謀部認為,春天在春耕之前,就應該強先發動進攻,擾亂清軍的進攻,夏秋收糧的時候,還要四處出擊,搶奪糧食。至於清軍的步步進逼,只能是針鋒相對的與之決戰,不然,重兵蠶食之下,根據地一年就要垮了。”陳廣壽道。實力、兵力滿清佔有絕對優勢,步步為營之下的清軍極為難對付。

  “爭鋒相對?”楊銳搖頭:“三萬對十萬嗎?”

  “參謀部的意思是把遼東的精兵掉往嚴州——可以給飛艇更換大一點的吊艙,這樣一次就可以增援嚴州一個排,一個月下來,兩架飛艇可以增援一個營。一年下來就是一個旅,這樣一萬人投入作戰,那麼局勢可以穩固。”陳廣壽介紹著參謀部的一個方案。

  “飛艇太危險了,只能運貨,不能運人。參謀部就沒有別的辦法?”楊銳問道,他又想到了氦氣,真不知道虞自勳那邊這件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那就派士兵便裝空手接近滿清陣地後方,而後飛艇再空運武器抵達,趁其不備,突然發難,但是現在滿清已經隔絕根據地的內外交通,這些人很難進入根據地,只能在根據地週邊發難,一旦發難,就不知道能不能撤出來了。”陳廣壽說著另外一個方案。

  “那就派遣特戰隊,他們人少精幹,便於逃脫。”楊銳想不到還有第二方案,聽後如此說道。

  “特戰隊人數不多,是不是能夠乘飛艇直接派往滿清陣地後方?”陳廣壽道。特戰隊楊銳甚為重視,上一次同盟會潮州舉事,就差一點派他們去破壞。

  “不行。飛艇都是氫氣的,一旦著火那麼將全軍覆沒。飛艇貴,但是他們更貴,決不能讓他們出什麼意外。”楊銳叮囑道:“還有,讓虞自勳幫我們訂回國的船票吧,我們到了紐約只待三天就離開。”楊銳的本意是在紐約呆個半個月一個月的,看看是不是能和摩根、或者洛克菲勒談一個借款意向,混個臉熟,以為將來做打算,但現在看來,國內局勢不明,特別是嚴州那邊大戰再起生死攸關,東北參謀部未必能對戰況、政情瞭若指掌,楊銳覺得這種情況下自己還是要早回滬上的好。

  楊銳說完,陳廣壽正想去安排的時候,楊銳又把他叫住了,問道:“洪門那邊怎麼個情況?”

  “第二天我去洪門致歉的時候,黃三德有些生氣,但是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就是讓我傳話,說他並無偏幫同盟會之意,讓先生不要誤會,還說洪門反清兩百餘年,從來不曾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楊銳不問陳廣壽倒是忘記這事。

  “那你怎麼看?”楊銳聽聞黃三德之言只是笑笑,他才不相信黃三德沒有偏幫之心。

  “黃三德看來卻是沒有殺心,但是其他人可就說不定了。最少黃三德聽聞先生離了三藩市,全身好像鬆了一口氣一般。”陳廣壽被楊銳選為助理,心眼還是很細的。

  他這一說,楊銳卻是笑道:“這裡面一定是孫汶在搗鬼。”

  “那要不要把他……”陳廣壽加問了一句,楊銳連夜離開三藩市陳廣壽還覺得有些唐突了,但第二天面見黃三德看他的神情,又覺得楊銳走的好。真要留在三藩市,說不定要出什麼事情呢,既然他心中已經證實,那自然想著先下手為強,先把孫汶做了。

  “在美國,找誰動手啊?我們三藩市吵了一次,他現在要是死了,那外人可就一定說是我們做的。再說,他要是死了,那麼自由民主人士該多傷心啊,以後國父、自由民主之父這種酸掉牙的東西到那裡喊去?留著他,看著他一步步的從國父變成國賊不是更好嗎?”楊銳笑道,他還想孫汶活到二戰後呢,現在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嗎。陳廣壽不明白楊銳的變態心理,只見沒有事情,這才退身出門去安排後面的行程了。

  隨著國內局勢的變幻,原本寬鬆的行程頓時變得極為緊湊了,當天下午一行人就坐最晚的一班火車前往紐約。而到紐約之後,楊銳在一邊聯繫荷馬李以等待和摩根那邊的人會面,一邊和從朝鮮來的李氏王室的特使見面。這一次,他倒見到一個後世名人了,讓他微微驚訝了一番。楊銳驚訝,李承晚步入楊銳住的酒店,卻也是很吃驚,不是楊銳住的奢華,而是楊銳住的簡陋,他心中懷疑面前這個人是不是騙子。

  “李先生。久仰了。”楊銳看著神情不定的李承晚,很是淡定,他還不知道李承晚居然是朝鮮高宗的密使,不知道1905年在檀香山借機求見羅斯福會談無果之後,就一直滯留在美國,是準備說服美國幫助朝鮮自立的駐美專使。他現在所知的就是李承晚是負責交接太監宮女的朝鮮革命黨,照此推,他和朝鮮高宗的關係應該非同小可。

  “承龍見過先生。”李承晚心中有再多的猶豫,還是極為恭敬的對著楊銳一躬,畢竟,已經退了位,沒有稻草可抓的高宗李熙已經把這些清國革命黨當作唯一的救星,他在退位之前竭力在王宮內找了一批可靠人員遣送美國,以滿足清國革命黨的要求,同時密令李承晚,要他全力交好清國革命黨。

  “李先生不要客氣了,我們要的人帶來了嗎?”楊銳不想和他客套,直接說事情。

  “都帶來了,一共五個人,就在樓下的馬車裡。”聽聞楊銳問道要事,李承晚連忙答道。

  “五個人?”楊銳道,他本以為最少有十幾個人,卻不想只有五個人。

  “是,一個年長的宦官,宮中的各項事務都熟悉的很,漢話也很熟練,再就是兩個女官,一個宮女,她們對於皇家禮儀法度也極為熟悉,也通漢話。最後……”李承晚說到這裡又頓了一下,道:“最後就是我皇為了感覺先生竭力相助,特贈一個王女以伺候先生飲食起居。”

  來了五個人,還有一個是私貨,楊銳不喜反猶,只擔心這四個人是不是可以勝任給前明宗室撐場面的工作。他只好再問道:“那要的那些東西呢,都帶來了嗎?”

  感覺到楊銳的不滿意,李承晚忙道:“都帶來了,都帶來了,龍袍、聖旨、筆墨、印信,這一切都準備好了。”

  聽聞李承晚說龍袍都做好了,楊銳馬上把他的話拉住了,道:“好吧。先把人帶上來。記住,要是人不可靠,那麼我們的協議就作廢,還有要是這幾人不頂用,你們還要幫我找人。”

  “好說,好說。”李承晚連忙應道:“這些人都是可靠的,如果人不夠,我們一定再找。只是……”李承晚忽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只是,先生,我們希望軍校的規模可以更大一些,能不能通融一二。”

  “只要你們給錢,同時注意保密,那我沒有異議。但是你們要想著三五年之內就可以趕走日本人,那是不可能的。”楊銳笑道,只覺得這個李承晚到很是會見縫插針。

  “那請問先生,敝國什麼時候才能夠光復?”李承晚道。

  “朝鮮現在已經完全被日本吞併,要想光復沒有五年看不到希望,沒有十年難以有成果,但是三十年內一定會光復。你們要做的只能是積蓄力量,以待時機成熟。現在列強都已經承認日本吞併朝鮮,要想光復除了你們拼命還有日後中國相幫,還能有誰會幫你嗎?”楊銳看著他笑道,對於朝鮮,中國還是能找到不少安慰的。

  “可是我王……我王已經被逼退位,他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朝鮮三千里河山光復。”李承晚說著高宗的請求,這個高宗已經五十歲了,在日本人的軟禁之下,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三十年後。

  “不出意外是可以看到的。”楊銳安慰道:“但是朝鮮的光復不可能按照個人的意願來確定,只能看當時的國際形勢,如果國際形式有利,那自然會光復,如果國際形勢不利,那就只能雌伏。你就當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吧。”

  楊銳一個國際性勢就讓高宗的希望破滅了,但是李承晚卻對楊銳之說很是認同,而他本身就是民主主義分子,對於皇權那一套很是不屑。當下他起身鞠躬告辭之時,便讓人把那五個人送了上來。這五個人,一個是發須皆白的老太監,雖然老但精神還是有的,只看著楊銳打量,再有就是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官和兩個年輕的女子,都是一副宮中的打扮,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而送給楊銳的那個少女,粗看上去還是有些姿色的。

  楊銳把這幾人瞄了一遍之後,便對著諸人說道:“不管你們來之前只怎麼想的,但是今天開始,都不要去想了,你們從現在開始不再是朝鮮人,而是中國人。以後你們要做的就是竭盡所能的做事,不要問東問西,不要做不該做事情,不然,我可以保證你們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都聽明白了嗎?”

  楊銳不太想和這些人說長篇大論,只是隨便說了幾句,他說的隨便,但是在這幾個聽來卻是很是平常,畢竟皇宮裡就是這樣的規矩。當下幾人齊聲聲的說了一聲“是。”

  而後那個年老的太監尖著嗓音說道:“老奴李鹹,煩請大人派差。”

  楊銳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乍舌之後道:“不著急,一會會安排你們去新的居所,待過幾日才安排事情。”說罷就讓人把他們帶下去了。

  只待他們走後,楊銳對著陳廣壽道:“都政審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楊銳見完李承晚,便收到了荷馬李那邊的回電,電報上只說五千萬美元的貸款數目極大,現在那些銀行家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作出是否貸款的決定,所以還要等一段時間云云……,荷馬李言辭泛泛,並沒有明確這款到底是有希望貸出來,還是沒有希望貸出來。不過按照楊銳的感覺,這筆款子怕是難以貸出來的,荷馬李為了不讓自己失望,只能是把時間延後。

  貸款會面不成,洛克菲勒又不在紐約,楊銳最後剩下的事情就是見一見朱寬肅了,03年他被蔡元培帶出湖南的時候只有七歲,現在五年過去,已經是十二歲了。楊銳本不想見這個人,但是事情到了今天,卻是不得不見的。不過在見他之前,楊銳還是去見了虞自勳的。

  “跟他說了嗎?”楊銳看著虞自勳問道,這個朱寬肅之前在滬上是蔡元培教的,但是現在卻主要是虞自勳還有盛書動在照顧他。

  “跟他說了,”虞自勳搖著頭,“他居然什麼都懂,太過聰明了。”

  “聰明?”楊銳笑道:“有多聰明?”

  “很聰明,一說就知道我們要幹什麼,然後就是鬧著要見他父親和爺爺。”虞自勳道:“書動好不容易把他勸了下去,可今天又哭了一天。”

  “這樣啊,不願意可不好了。其他的事情可都準備好了。”楊銳聽聞是這樣,也是開始搖頭了。“書動,湖南那邊能寄信來嗎?”楊銳問向一邊的盛書動。

  “先生,湖南那邊已經沒有任何來往了,要再去找他們寫信,也是一定不會回的。”盛書動說道,這個朱寬肅算是他要脅、拐騙出來的,朱家的人對他恨之入骨,便是去信也不會來勸的。

  “他是害怕哭,還是鬧著回家要見父母哭?”小孩子楊銳也沒有養過,其實復興會的諸人都沒有養過,所以要搞定小孩還是無比艱難的。

  “他是害怕哭,特別一跟他說前明王朝的事情,說他是前明的宗師的後人,他便開始哭了,他知道我們這是造反,他估計害怕。”盛書動說道。

  “就沒有跟他講朱八八的故事,講講滿清怎麼屠殺漢人,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什麼的?”楊銳再問,他又想起了政工那一套東西。

  “先生,都講過了,但是他還是哭,估計是嚇到了。”盛書動說道,他其實算是朱寬肅的老師,而給朱寬肅所上的那些課,也是精心安排的。只不過,一想到造反,小孩子還是怕了。

  楊銳聽聞他們說的這麼艱難,便想自己去見見,他只上了樓,開門之後只見一個面目俊秀的小孩子縮在屋子的角落裡,臉上淚痕點點,他上前也不由分說的道:“你姓朱是不是?”

  一個高大的男人氣勢洶洶的從屋子外面進來,而後第一句話便是問姓名,朱寬肅看著這個人,不敢回答,只是點頭。

  楊銳再問:“看過你的譜牒了嗎?”

  朱寬肅再點頭。

  楊銳接著道:“知道滿人殺漢人嗎?”

  他還是點頭。

  楊銳道:“既然都知道,那為什麼還不造反?難道是怕死?”

  “我……”楊銳步步緊逼,朱寬肅真不知道說什麼好。楊銳再道:“你要是不造反,那就一定會有人把你殺了,然後假冒成朱寬肅,再帶著大家一起造反。是死是活,你可要想清楚。”

  楊銳生死威脅說完,朱寬肅眼睛直望著門那邊,盛書動、蔡元培還有虞自勳都是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大家都對他極好,現在來了一個威脅他生死的,只讓朱寬肅心中害怕只想找盛書動。

  “別看了,他們救不了你。”楊銳道,複又看著他搖頭道:“哎!這麼怕死,真是丟朱元璋的臉。要真是死了,怕是連祖宗沒臉見你。”

  “我不怕死。”激將之下小孩子忽然開竅了,“我就是想和父親母親商量。”

  “可他們都不在。”楊銳道:“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一是做明朝的岷王,一是扔到海裡去喂魚,你好想清楚。”楊銳話只到此,便出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3

第051章 龍抬頭

  楊銳狠話說完便出去了,此時正在外面的虞自勳見他出來,忙追問道:“如何?沒哭沒鬧的,莫不是事情成了?”

  楊銳笑道:“你們啊,把小孩子慣壞了,嚇嚇他、再哄哄他就好了。”

  “嚇?”虞自勳很是驚訝:“竟成,你怎麼嚇他了?要是嚇壞了,那可怎麼辦?”

  “怎麼辦,真要是嚇壞了,那就再找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換人便是。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容不得他不答應。過個幾個月,他就要去南非那邊撫慰那些礦工,不然軍心一散,萬一有士兵私逃,那邊的佈局可就要亂了。”南非遠離中國萬里,又不可能分田地以安軍心,更不是熱血青年,一說民族大義就熱血沸騰。即使政委賣力,也還是要有個前明宗室前去壓陣,讓那些每天苦練的礦工們有個盼頭。

  “那他以後的就一直在南非呆著?”虞自勳問了不該問的話,朱寬肅的行蹤並不是他能知的。

  楊銳只道:“未必要一直呆在那。應該在哪到時候看吧。最少,如果局勢需要,南洋美洲還是可以亮亮相的,甚至還可以像康有為一般,賣賣爵位。自勳可是捨不得這孩子?”

  見楊銳居然真要朱寬肅現身赴險,虞自勳急道:“可他如果他現身,一旦被滿清所知,即便在國外,那滿清必定會派人竭力追殺的。竟成,你可別忘記了,滿清可是有軍艦的,到時候軍艦一截,那我們就危險了。”

  “不用擔心,他若現身,那一定是很後面很後面的事情了。”楊銳說道:“到時候滿清已經自顧不暇,沒時間派軍艦去海外剿滅亂黨。不說這個了,你這邊找到了僻靜的莊園了嗎?”

  “找是找到了。可是朱寬肅會答應?”虞自勳問道。

  “一定會答應,你就先去安排吧。”楊銳說完待虞自勳出去,便又把盛書動找了過來,只讓他在房間裡坐下,然後道:“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知道,先生。”五年時光,盛書動從青年變成了壯年,這一次在異國重會楊銳,不由讓他憶起昔日時光,他很是恭敬的道:“先生,我會讓他做好要做的事情的。”

  “但是你可要記住,以後的中國不可能再有皇帝,他最多只是一個受國家優待的前朝王室而已,也是一個讓黎民百姓安心的牌位。你的任務裡最關鍵的,除了注意他的人身安全,便是關注他的心緒動向,有什麼異動一定要彙報,千萬到時候不要搞出什麼復辟來。”楊銳說道。盛書動是控制的關鍵,所以他要和其深談一次。

  “是的。先生,”盛書動點頭道。“我一定會把此事做好。”

  “不要忘記了當年的理想。”楊銳看著他的樣子,很是鄭重的說道。

  “是。一定毋忘當年的理想,這一生只為華夏復興!”盛書動見楊銳鄭重,自己也是鄭重。

  “好!好!你不忘我就放心了。”楊銳道。盛書動和張實兩人,都是楊銳親自挑選培訓的,對其期望甚厚,張實立功不少,但盛書動一直是不動聲色,但就楊銳看來,盛書動卻是有大智的,所以才敢將朱寬肅這邊的事情託付給他。“還有,朝鮮過來的那幾個太監宮女,明日你先見一見,朝鮮現在雖然是有求於我們,但是說不定裡面會有密探之流,你和他們在一起,務必要小心這件事情。這幾年,你這邊出不得亂子。”

  “明白了,先生。”盛書動道。任務簡報裡什麼都寫了,但楊銳再一次叮囑,只讓他又慎重了不少。

  楊銳在紐約三日,能做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不能做的事情也只能是以待來日再想辦法。此次赴美,細算之下他除了把孫汶得罪了更狠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事無成。臨行之前,他只覺心中還有些許不安,便一早到了安置朱寬肅的僻靜莊園,想著再和他聊一聊。

  朱寬肅那日被楊銳恐嚇了之後,在晚間便開始示弱了,現在移到這個僻靜莊園,開始好好的學習怎麼做一個王。楊銳再見他時,他已經頭戴王冠、身穿四爪龍袍了,小孩子並不怕生,即便楊銳之前嚇唬過他,他再見楊銳,臉上一愣之後只是笑,他只當這是在唱戲,而自己則是那些戲臺上的戲子。

  撇開旁人之後,楊銳問道:“知道為什麼要你這樣嗎?”

  “知道。”朱寬肅點頭。

  “那你想不想做皇帝?”楊銳再問,一臉微笑。

  “盛先生說,不能做皇帝。”朱寬肅道。“他還說都是因為有皇帝,中國才變老被洋人欺負。”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有皇帝就會被洋人欺負?”楊銳道,小孩子雖然已經十二歲,但說話的模樣卻很是天真,很招惹喜歡。

  “蔡先生說過,因為皇帝把天下當成自己的私物,所以只會讓百姓愚昧,不讓他們造反,百姓愚昧就打不過洋人了。”朱寬肅小臉一本正經,只當這是被先生考核學業。

  “你覺得先生說的對嗎?”楊銳忽聽蔡先生微微吃驚,這個人已經許久未想起了。

  “先生說的很對,皇帝就是把天下當成自己家的東西。”朱寬肅道。

  “那你知道為什麼要讓你變成岷王嗎?”楊銳不太想把他當成小孩,只願意把他當成大人。但很顯然,他所問的問題便是很多大人也不明白,朱寬肅就更是不知道了,他只看著楊銳發愣,以待楊銳解惑。

  楊銳見他如此,便想解釋,但是這話題似乎太長了,而且說了小孩子也未必會懂,他話提了幾次,都不知道怎麼出口,只好道:“有皇帝在,很多人會安心;可有皇帝在,又有很多人不放心,所以你只能是稱王,不能稱帝。你明白嗎?”

  楊銳憋出來的話,便是他自己都覺得不妥當,朱寬肅更是不明,只是看著他滿臉疑問。楊銳笑道:“你以後會明白的。你身為岷王,號召大家一起革命,那麼以後是個中國人都會說你做的好,但你一旦成為皇帝,那就要被全天下人罵了,你父親母親也要為此蒙羞。”

  楊銳不提父母還好,一提父母朱寬肅便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什麼是可見見到父親母親大人?”

  朱寬肅在湖南的葬禮早就辦了,楊銳不忍告訴他原委,只好道:“革命成功你就可以見了,不但可以見,還可以搬到皇宮裡和他們一起住,到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和在潭州時一樣。現在呢,你要是見了他們,那一旦走漏了風聲,那滿清可是要滅九族的。”

  滅九族的威力可是比丟海裡喂魚大多了,朱寬肅頓時小臉都嚇白了。楊銳見此又道:“你好好聽話,革命成功之後那就能見著他們了。你要是不聽話,革命拖個十年八年都不成功,那這一輩子都很難見著了。”

  “我一定聽先生們的話。”朱寬肅說道,認真的很,之前唱戲的感覺一掃而空,只覺得現在做的這個事情無比重要。

  楊銳臨行前來見朱寬肅,只想著在他心裡灌輸一些民主思想,卻不想這個工作蔡元培早就做了,讓他白跑一趟,不過白跑就白跑,最少這能讓他放下一些心。回去的路上,楊銳問陳廣壽:“孑民現在怎麼樣了?”

  “蔡先生啊?蔡先生那邊還是老樣子啊,沒有什麼異動。有什麼事情嗎,先生?”陳廣壽說道。蔡元培被捕之後,復興會四處打聽到下落本想救人,但因為關在北京內城區的民政部監獄,那裡面戒備森嚴,著實不好動手,在眾人想冒險一試的時候,卻又被楊銳喊停了,加之滿清並不殺他,所以現在只是買通獄卒看著他。他現在的待遇並不太差,牢房都是裱糊過,一人一間,而且還可以托人買書,只是報紙卻不能外購。

  “我沒有什麼事,就是有些想他了。”楊銳問了蔡元培之後便不再說話。在他的印象裡,蔡元培是個不錯的朋友,但卻未必是一個好的革命者,他很多事情想法都是太天真了。

  蔡元培在楊銳心裡想了一會便不想了,而後他的腦子裡又裝滿了嚴州反圍剿的事情,雖然他已經很早就離開了美國,郵輪也是快輪,但抵達滬上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了,而且過幾日就是驚蟄,農諺有雲:過了驚蟄節,鋤頭不能歇。滿清的春季攻勢和革命軍的擾亂計畫都在準備,在滬上法租界的寓所裡,看著從東北過來的貝壽同,楊銳問道:“準備怎麼打?”

  先于滿清動手,打亂滿清的進剿,這是上個月決定的計畫,嚴州和參謀部都為此探查考慮良多,計畫已經定了,但是不是能萬無一失,那就誰也能不能保證了。

  指著桐廬、富陽、杭州三地,貝壽同道:“現在的計畫是這樣的,嚴州被派出兩個旅從桐廬忽然攻向富陽,佔領富陽之後,再進逼杭州,把滿清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而西面的徽州、南面的金華,北面的宣城,並不主動進攻,最多只會派小股部隊襲擾作戰,能端掉清軍的輜重彈藥最好,如果端不掉,那就只是襲擾,以打亂他們的圍殲計畫。”

  “為什麼選杭州?”看這貝壽同選的進攻方向,楊銳很是奇怪,他原以為會選北面的宣城方向的,那裡是安徽新軍和江蘇第九鎮駐防,第九鎮是有內應的;或是選南面的金華,這一面是江西新軍和一些巡防隊駐守,人數有近三萬人,但戰力卻是四路裡面最弱的一支。而杭州這邊,有第六鎮和第十鎮和一些巡防隊,算是四路中最強的一路了。

  “選擇杭州方向主要是考慮調兵迅速,還有就是後勤補給。”貝壽同指著錢塘江的上游富春江解釋道:“今年冬天偏暖,按照嚴州的老農所說,這樣的年景,早播種也成。所以,在我們開戰的時候,根據地就已經在播種了,這個時候大部分的勞力都需要應付農忙,所以選擇有水路保障的東面,那麼順流之下的補給,將最低限度的使用根據地的勞力。”

  “那怎麼對付滿清的炮艇?”楊銳問道,選擇水路固然是好,但是滿清的炮艇對付起來很是麻煩,這些炮艇雖然破爛,但是都是鐵甲的,迫擊炮無法對付,而上面的火炮雖然射速慢,但好歹是門火炮。以前圍剿的時候,滿清是水陸並進,而後被革命軍的水雷炸沉了兩艘,滿清便找了很多水手劃著木船掃雷,最後革命軍只得在河道狹窄處釘上木樁,迫擊炮定好角度,才把那些炮艇嚇了回去。而現在依水而下富陽,怎麼對付滿清的炮艇就是最要緊的事情了。

  “東北那邊調了兩個炮連過來,十二門76MM的俄式野炮,這些野炮有四門改裝過,打水上目標完全沒有問題,而且這一段時間還沒有下雨,江水還很低淺,大的炮艇進不來。”貝壽同道,楊銳離開中國有兩三個月,這段時間參謀部還是做了不少事情。

  “可到了杭州就不行了吧,錢塘江再淺,炮艇也還是能溯水而上的,到時候滿清從我軍側後登陸,迂回我軍後方,那……”楊銳都沒有計較木船是不是可以承受野炮的後座力,只覺得這個計畫似乎是太大膽了,不過,還是很出人意料的。

  “杭州並不強攻,只是吸引滿清的注意力而已。現在第六、第十兩鎮都駐守在富陽一線,加上一些巡防隊,一共有三萬多人。這一路新軍最多,但是在前幾次的圍剿中都被我們打怕了打疲了,他們的戰意並不高,只要能把這兩個鎮先打垮,那麼破圍剿就不難了。兩個旅一旦拿下富陽,那麼其中一個旅就通過水路迅速回檔,以防止其他幾面的清軍進攻,而杭州那邊,還是會進攻,但只是虛張聲勢而已。”貝壽同道:“江南局的小型船用柴油機已經運進嚴州了,整個冬天,嚴州已經造了十幾艘柴油機船,這些船順流從嚴州到杭州只要一天,逆流而上只要兩天。每條船加上後面的拖船可搭載一個多連,一次可運四千人,如果是緊急狀態,那麼四天之內就可以把一個旅調從杭州調回嚴州。”

  聽說嚴州造了柴油機船,楊銳心中贊許的時候又是肉疼了一把,柴油機初造,成本極高,加上螺旋槳等,一套需五六千兩,十幾條船弄下來就要近十萬兩,而且這些柴油機都是油老虎,以後估計專門要有一個飛艇給他們運柴油了。

  楊銳想到此,貝壽同卻又說道:“除了運輸船,嚴州那邊還造了兩艘炮艇,都是鐵甲制的,完全可以抵擋滿清炮艇的炮火。”

  圍剿戰事一起,軍費就開始吃緊了,貝壽同又是柴油船又是炮艇,如此算起來,最少花了二十萬兩,楊銳正想問是誰批的錢,又想到這應該是章太炎弄的,便不說話了。去年冬天,被判了一年牢獄的王季同雖然出獄,但卻被租界應滿清要求驅除出境,出獄之後因為滿清的探子一直跟著,他便只好上了一條德國船,出國去了,他本想在香港或者南洋下船,然後回轉滬上,但是滿清盯的緊,只得一路去了歐洲。既然去了歐洲,便在德國待了一些日子才會回滬上,這樣一走,楊銳又不在,國內的事務便全部交給了章太炎。

  章太炎心疼革命軍,經費審批關卡大開,恨不得把嚴州革命軍武裝到牙齒,一口氣就批了十數個項目,費銀六十多萬兩。其實楊銳卡著嚴州革命軍的裝備並不是心疼錢,而是不想革命軍的武備太過先進以引起滿清的仿效以及懷疑,特別是補給方面,現在革命軍有用不完的炸藥都已經讓滿清很狐疑了,現在又跑出來這麼多柴油機來,那根據地的補給將會是滿清探查的重點。飛艇現在雖然越飛越高,更不需要地面火堆導航,但是馬鞍山那邊的著陸場,還是要想辦法加強保密的,要不然,讓滿清知道飛艇這個東西,以後的很多事情,比如轟炸清軍、突襲京城,那就不好安排了。

  楊銳心裡直把事情想了一圈,才看著地圖道:“這麼說來,杭州這邊倒是沒有大礙,但是兩個旅近兩萬的部隊調到了東面,其他三面只靠一個旅也守不住啊。”

  “現在滿清正在準備進攻,按照情報他們的進攻定在二月初十前後,如果我們把電報線路破話,同時截殺滿清信使的話,那麼金華最快將在兩天之後收到消息,而宣城這邊則要在四天後,而徽州最慢,最少要五天到六天。金華雖快,但是兵力最弱,即便收到了消息進攻根據地,也並不會有多大的威脅,而實力最強的徽州湖北新軍,並不知道我們主力東出攻打杭州,等他們知道再動作,已經是晚了。這個時候我們的主力已經調回來了。”整個作戰計畫是貝壽同制定的,他其實就是抓住了富春江水運,再配上最新造的柴油機船,把部隊的戰力放大了一倍,而先打垮最強的東面這一路,那麼其他三面的清軍就好對付了。

  “那宣城這邊呢?”楊銳問道,東西南都妥當了,那就要看北面了。

  “宣城這邊已經和自己人聯繫好了,到時候派特戰隊進攻,爭取把滿清的輜重彈藥都毀了,這樣即便是他們想進攻,後勤不利也無法持久。”第九鎮的自己人還是很有作用的,正是因為有自己人,貝壽同才敢放心大膽的抽調兩個旅進攻富陽杭州方向。

  “我們要多少時間,春耕要全部完成,沒有一個月怕是完不成啊。”楊銳說道,只覺得搶奪時間是關鍵,自己這三萬人能拖著滿清十幾萬人一個月嗎?

  “是的,先生,時間是關鍵。單靠進攻是沒有辦法阻擋住滿清一個月的,但是現在嚴州那邊造了不少地雷,這些地雷還是可以起不少作用的,而且嚴州這邊狙擊手也培養了不少,冷槍冷炮加上地雷,還是能阻攔滿清不少時間的。一個月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政務部那邊要是統籌安排得體,那麼二十天也許就忙完播種了。”貝壽同道。

  楊銳聽著貝壽同什麼辦法都用上了,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補充的,於是點頭道:“那就按照這個的計畫打吧,我這邊沒有什麼好調整和補充的了。嚴州那邊的士氣怎麼樣?”

  “聽到要反攻,士兵們士氣都很高。再說部隊已經休戰兩個月了,物資彈藥也補充的很充足,所有人就等著開戰了。”貝壽同滿臉喜意,嚴州打了這麼久,終於有這麼一次是自己主動進攻,這不得不讓人高興。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計畫也似乎是萬無一失,但是楊銳心中還是深有憂慮的,嚴州這邊的戰事,不是一次反圍剿的勝利就能完結的,只要滿清朝廷還存在,那麼清兵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現在滿清是十幾萬人圍剿,那麼下一次圍剿,那麼就將會有二十多萬人,再下下一次圍剿,那就會有三十多萬人。即便通過反圍剿的勝利,根據地可以擴大,革命軍可以壯大,但是再怎麼壯大,也比不上滿清增兵的速度。今年嚴州萬幸守住了,那明年是不是能守住?明年將是革命最關鍵的一年,明年熬過去了,那麼一切將順利,如果明年沒有熬過去,那嚴州這邊怎麼辦,長征嗎?

  看著楊銳聽完整個計畫只是在沉思,貝壽同倒是不說話了,他倒沒有多想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反圍剿,只想著這一次怎麼完美的破壞滿清的圍剿,好讓根據地的春耕正常進行。至於以後,嚴州林文潛倒是制定了一個根據地發展計畫,其重點其實也是圍繞著富春江流域,以擴大根據地面積,增加人力資源和糧食儲備。按照這個規劃,江上游的蘭溪,還有江下游的富陽,都已經在這一次反圍剿的佔領之列,待圍剿勝利之後,整個根據地的人口將增加到兩百三十萬左右,而且所占的耕地面積也將增加不少,糧食緊張的局面或許可以稍稍緩解一下。

  “什麼時候開始進攻?”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什麼頭緒,楊銳索性不想,又把心思放到眼下的戰事上來。

  “定在後天,也就是二月初二,龍抬頭。”貝壽同看著牆上的日曆,很是堅定的說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3

第052章 差不離

  即便是在西湖有過一場慘不忍睹的屠殺,但這裡的遊人依然不減,湖水蕩漾之下,再多的熱血也最終將沉入湖底,了無所蹤。南屏山雷峰塔為西湖十景之一,每當夕照之時,便有不少遊人來此遊玩,雷峰塔旁的夕照寺遊人如織,夕照寺旁邊的白雲庵也是熱鬧非凡。此地為南宋時的禦園,明末時由白雲上人建庵,而在前幾年,此處又增一月下老人閣,立了月老像,其門前的對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很是讓那些癡男怨女迷醉。月老閣既在西湖,那杭城的青年男女都紛紛來此燒香求籤,以求一段好姻緣,只不過每日到了傍晚時分,此處來的人就很少了。

  還未晚課,住持智亮長老正在禪房靜歇,徒弟意周卻是匆匆推門而入,智亮也不責怪,只問道:“人來了嗎?”

  “是,師傅。人來了。”意周雙掌合十,躬身說道。

  “嗯。那就開始晚課吧。”智亮起身說道:“庵門也可以關了,閒雜人等不可入內。”

  住持師徒在裡屋詳談,外面的俞夢春卻很是怪異,他這一次從根據地來杭州聯絡杭州的地下組織,卻不想被帶到白雲庵來了,不過和他接頭的朱家駿他可是認識的,兩人早前都是武備學堂的學生,彼此關係都不錯。

  “梅煥,這一次是不是要反攻杭州?”即便是地下工作人員,但朱家駿還是年輕,一坐下就急問戰事,在杭州他見識多了滿清韃子的作態,他心裡急切的很。

  “我不知道。”俞夢春言語並不熱情,見到昔日同窗他雖然高興,但是在根據地日久,人早已經是脫胎換骨了,“大掌櫃有幾個事情要交代你們辦?”

  “何事?”朱家駿道,山裡特意來人,可是有要事的,特別是現在滿清正在厲兵粟馬準備下一次圍剿,他就不相信革命軍會不做應對。

  “切斷杭州對外的電報線路。”俞夢春道:“電報局也要徹底的破壞,要讓這邊的電報最少在五天之內完全癱瘓。”

  切斷電報線不難,破壞電報局也不難,但是要杭州五天之內發不出電報,那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五天太難,最多只能兩三天,就是剪斷再多線路,電報局還是會派人查線的。”朱家駿不敢打包票,生怕誤了大事。

  “這個不只是杭州這邊動手,嘉興、嘉善、松江這些地方也會動手,整條線全部破壞,要想恢復總是要五六天時間的。”俞夢春道。“還有杭州發出去的探馬也要想辦法阻止,南北都不准其通過。你知道快馬探報走那幾條路嗎?”

  “能走就只有那幾條路。”朱家駿說道。“可就是怕這些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啊。”

  “一個人也好、一群人也罷,都是要攔住的。只要手腳做的乾淨些,杭州這邊不知道快馬被阻,那時間就能往後推。我帶了人,到時候可以協助你們阻敵。”

  “那就好!”朱家駿大喜,杭州等地雖有革命黨,但不熟戰陣,現在山裡面來了人,那他可就放心了。“梅煥,這一次是不是要來一次大的?”

  “嗯。”俞夢春笑道:“是要來一次大的!”

  “那好,我這就去準備安排!”朱家駿聽聞果然是要來一次大的反攻,當下一拍大腿,很是興奮的道。他說完之後又道:“你就先在這裡休息,這裡的住持智亮大師是紹興呂留良(呂四娘之父)後人,很是可靠。我現在就去安排,明日此時再來。”說完便起身告辭回杭城去了。朱家駿這邊一走,俞夢春便囑咐隨行的通訊員給桐廬發報,以告知前指杭州這邊已經到位。

  夜幕低垂的時候,各地準備就緒的電報都已經發到了桐廬前指,通信官俞奮拿著這一疊子電報正往作戰室行去,作戰室裡面正在開會,參謀周思緒正在介紹敵我兩軍的形勢,他輕輕的敲了門,門輕輕的一開,軍參謀劉耀勳出來了,他報告道:“杭州、嘉興、松江、紹興等地的小組都通知到了,命令一下,那麼便馬上可以破壞整條電報線路。”

  劉耀勳點頭接過他手上的電報,敬禮之後便又開門進去了。此時周思緒正說道緊要處,他便只能先不作聲,等周思緒說完。

  “……目前,我軍主要和清軍對持在瑤琳、太平(今淥渚鎮)、窄溪三地,其中瑤琳、太平兩地為第十鎮駐防,新登縣城(今新登鎮)為其總部,輜重雖然有一部分囤積在新登縣城,但是大部分輜重彈藥江對面的場口;窄溪在江之東側,由第六鎮一個協在此駐防,因為此地較為平坦,並且後方沒有大路,主要是靠水運補給,所以這邊的防守最為嚴密,偵察發現此地不但挖了塹壕,還有鐵絲網。而且此道防線和江對岸的太平互相呼應,加上淥渚江口的沙洲上的炮兵陣地,算得上是銅牆鐵壁了。窄溪的後方場口鎮,自古以來都是商貿雲集之地,現在主要是六鎮司令部所在,第六鎮的另外一個協就駐紮在此處,清軍本次圍剿的大量輜重也囤積在此處,而因為我軍素有山地迂回的習慣,場口的東邊的常安也駐紮了不少清軍,人數大概不少於一個團,有新軍,也有巡防隊。

  根據情報,清軍進攻在即,沿江各處都在徵調船隻,新軍各部也即將休整補充完畢,巡防隊、民夫也正在大量集結,我們這一次發動進攻,將徹底的打亂清軍的進剿計畫,但是因為敵軍物資、人員都已經補充到位,一旦戰事膠著,那麼對於我軍並不有利,所以要想快速突破清軍防線,就要快速破除那些鐵絲網、塹壕、機關槍、火炮,所組成的頑固防線。

  按照日俄戰爭的經驗,對付這樣防線,除了土木迫近作業之外,另外就是火炮轟擊,以摧毀敵塹壕之前的鐵絲網。這一次我軍進攻講求速戰速決,土木迫近作業無法進行,而炮兵部隊的火炮數量很有限,野炮只有四個連,炮彈也不充足,所以,少量的突破口可以也許可以炸開,但是要想大面積的破除鐵絲網,那就只能用爆破筒進行破障……”

  浙江方面軍在戰爭之初,火炮極為有限,即便是繳獲了三十多門清軍的克虜伯75MM山炮和野炮,因為炮彈無從補給,也極少開炮,只在去年空中補給先建立之後,炮彈才稍微充裕了些,但是正常情況下,還是六〇、八〇迫擊炮作為主要火炮,憑藉著數目眾多的曲射炮,革命軍才把清軍趕出桐廬,再一次擴大了整個根據地。

  遭遇戰中迫擊炮好用,往往打到清軍措手不及,但是陣地戰時,這些火炮的用處就不大了,特別是在日本軍官的建議下,各處的清軍開始使用鐵絲網作為防護,這種防禦利器的出現,使得迫擊炮更為無用,即便能炸到清兵,但是也無法破開敵軍陣地防禦,幸好現在革命並不想以前那樣一味的要打殲滅戰,以獲取軍火補充,要不然這種烏龜陣還真不好下手。本次主動進攻清軍,軍中絕大部分火炮都調集到桐廬,而因為野炮不多,還特意的從關外調了兩個野炮連過來,其除了增強進攻火力之外,還有壓制滿清炮兵意思,俄式76MM野炮的最大射程可達八千米,遠大於75MM克虜伯野炮六公里的射程。不過,清軍一個鎮就有三十六門野炮,十八門山炮,而革命軍,雖有四十八門火炮,但是其中近一半是山炮,要比火力密度,還是沒有辦法和清軍相提並論的。

  周思緒一說到那些剛配發的爆破筒,在座的諸人都是一片狐疑,鐵絲網大家是領教過的,迫擊炮炸不斷,大刀也砍不斷,著實討厭的很,每次碰到這種陣地,部隊常用的都是工兵鏟,通過緊迫作業吃掉敵軍,當然,這只是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但在正常情況下,己方都是沒有時間的,這一次看見這麼多火炮被調到桐廬,大家還想著用火炮破障,誰知道火炮指望不上,而是要用那種玩都沒有玩過的爆破筒。

  “那個東西行嗎?周參謀。”二旅的旅長張恭問道,他在杭州舉事之前,是獨立旅的三團團長,舉事時負責金華和衢州兩地的進攻,舉事之後也一直在衢州防守從江西過來的清軍,杭州失敗後,部隊從金華撤自嚴州,在根據地整編之初,番號變三團為二團,而後軍隊擴充之後為浙江方面軍軍第二旅。他本人是舉人出身,但卻極好江湖俠義之事,後為龍華會的會長,浙江練兵收編會黨的時候,投身革命。

  爆破筒是總參謀部最新推行的進攻武器,其創意來自于楊銳,東北那邊在試驗之後則推向浙江方面軍,期望用此來破除滿清的鐵絲網。因為是初次裝備部隊,張恭的疑問周思緒不以為意,他笑道:“完全能行。這種武器已經完全通過測試,這兩天各部抽調出來的爆破手,都在集中訓練,進攻之時一定可以按計劃破開障礙的。”

  張恭所部可是吃過鐵絲網大虧的,他聞言看了旁邊的軍都督林文潛一眼,追問道:“周參謀,軍中可是從無戲言。”

  “那當然,軍中無戲言。爆破筒雖然新,但是已經做過完整的實驗,只要使用得當,實戰中是可以完全破開敵障的。就是現在裝備的爆破筒似乎太長了些了,攜帶不是很方便。”周思緒還是微笑,然後再接著介紹這一次的作戰計畫。

  “因為戰場是在富春江兩岸,我們的兵力部署也是一邊一個旅,一旅負責江西岸,二旅負責江東岸。而具體的戰法,江西岸的瑤琳、太平等地都是山地,所以還是按照以前的山地戰的戰法,小群多路,避實就虛;江東岸,窄溪這邊這段四公里長的防線,為了能快速突進,除了派一個團做迂回進攻外,這段防線是準備從正面強行突破。為此,軍中的所有火炮都將集中在此處,以利於我軍快速突破敵軍陣地,不過這些火炮不只是只顧及窄溪,窄溪對岸的太平,也是炮兵的支援地區。”軍中火炮有限,如何最大限度的使用火炮就很是重要了,炮兵部署於窄溪,又能顧及江對岸的太平,算是一個完全之選。當然,這也有一二旅都不吃虧的意思,之前兩個旅為了獲得炮兵支援,可是找過林文潛多次。

  聽聞軍中所有火炮都佈置在窄溪,張恭很是高興,而一旅何肇顯對此卻沒有什麼不高興,己方火炮不多,不集中使用那麼清軍火力優勢更大。他待周思緒說完,問道:“那麼江中的那些清軍炮艇怎麼對付?只要這些炮艇在江中來回遊弋,太平和窄溪都不好打。”

  “這一次反攻將在拂曉時發起,最近防線都沒有戰事,一般只有兩到三艘炮艇巡江,其他的炮艇都在岸邊修整。到時候進攻一旦發動,這些炮艇的蒸汽機是要熱機的,沒有一個小時開不到戰場,也就是說,在戰事開頭的這一個小時裡,我們面對的只是兩到三艘炮艇。這兩三艘炮艇我們完全可以對付,軍工那邊組裝了兩艘鐵甲船,上面也裝有火炮,一旦清軍的炮艇出現,就可以將其消滅,而後等滿清其他的炮艇船隊上來,那麼岸上的火炮將不再支援步兵進攻,將全力對準江中的炮艇,即便不能將其消滅,更可以阻止其襲擾我軍的進攻。”周思緒說道。炮艇是本次進攻的重中之重,也是參謀部制定此次反攻主要考慮的地方。

  “我們的炮艇也能擋炮彈?”何肇顯沒有見過自己的炮艇,半信半疑的再問道。

  “完全可以!進攻當天就可以看到了。”周思緒道。他說完又環顧屋子裡的諸人一眼,而後再看了一下林文潛,見他點頭便道:“現在命令……”他此言一出,只聽屋子裡一片椅子嘰呀聲,在坐的將校全部起身立正,“一旅何肇顯部,應全力突破瑤琳、太平兩處清軍陣地,並相機攻佔新登縣城,在奪取或銷毀敵軍輜重的同時,扼守新登通往富陽的要道,以使第十鎮潰散以至最後殲滅;二旅張恭部,應快速突破清軍窄溪防線,以求迅速攻佔敵後之場口鎮,為了使敵不能全力支援窄溪守軍,應以一個團的兵力,從窄溪東側迂回攻打常安,牽制敵軍增援窄溪;炮艇部隊在全軍發動進攻時,應堅決殲滅來犯敵船,以確保我軍兩翼安全。以上均限於3月2日午後七時開始運動,3月4日拂曉開始進攻,並限於3月4日午前攻佔之。”

  周思緒一念完整個命令,屋子裡的軍官都大喝道:“是。”到此時軍都督林文潛才站起,壓著手讓大夥坐下,“這一次作戰,是我們浙江方面軍第一次主動進攻,而為什麼進攻,大家都應該知道原委,進攻有什麼難處,我們自己有什麼短處,諸位也都是一清二楚。這一次進攻,不把清軍全部打垮,讓其在一年內都不能恢復元氣,那麼根據地明年將不復存在。快、准、猛、狠,這是此次作戰的最高準則,所有的指戰員都要扭轉以前山地戰時斤斤計較,積小勝為大勝的習慣,要把復興軍的氣勢打出來。

  嚴州根據地已經不能韜光養晦了,所有的滿清韃子現在都死盯著這個地方,這一次是十五萬人圍剿,那麼下一次就可能是二十五人來圍剿,跟滿清拼後勁我們是不如他的,我們唯有多打殲滅戰,成建制的消滅清軍,特別是消滅新軍,才能在嚴州堅持到幾年後的全國大舉義。第六、第十兩個鎮,被我們打殘多次,但都沒有完全消滅,幾經補充又變得生龍活虎。這一次,我們就是拼著殘勝,也要把這兩個鎮成建制的消滅,讓滿清的東線再無新軍,大家說,這能不能做得到?”

  林文潛不說還好,一說只把屋子裡的氣溫抬高了十度,他話說完,在做的旅團營長,臉上都是紅撲撲的,心裡狂跳的厲害,只等他一句‘能不能做得到’問過來,諸人都是大聲喊道:“能做到!”聲浪只震屋宇。

  見把諸人的勁氣都鼓起來了,林文潛不再多言,只是對著諸位軍官一個俐落的敬禮,諸人見他敬禮也齊刷刷的回禮,而後便出去了。

  二十多個人一走,周思緒才拿著電報對著他道:“各地的電報破壞小組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開戰之後切斷整個浙江的電報線。”

  “好!”林文潛道:“其他各處的清軍有異動嗎?”

  “沒有異動,徽州那邊的湖北新軍第二十一混成協剛到,正在就地休整以待等後續的軍資。”周思緒道:“這個第二十一混成協革命黨很多,裡面有我們不少人。”

  聽聞新來的新軍居然有很多自己人,林文潛笑道:“能陣前舉義嗎?”

  周思緒聞言搖頭道:“很難。只能對天放槍估計。”

  “估計參謀部還有其他什麼安排也說不定。”林文潛還是笑道,與嚴州革命軍交戰的新軍中,不少都是有自己人的,但是參謀部從沒有讓這些部隊陣前舉義過,究其原因,應該是在佈局以後。這些自己人對於嚴州方面幫助並不大,不但幫助不大,嚴州甚至還要去幫助他們,即:如果有那個軍官對於滿清太過死忠,那麼新軍裡的革命黨就和革命軍串通,只把其人消滅或者其部消滅,而對於自己人的隊伍,則多有襄助,打戰之時進進退退,如像西洋人跳舞一般,很有配合,其目的在於讓自己人立功升官。地形不熟、訓練不足、同隊挖坑,只讓清軍軍官一說到上戰場就是恐懼,生怕哪裡來的子彈把自己的腦袋給打裂了。

  “對面的清軍呢?情況有變嗎?”問完其他地方的清軍,林文潛又把注意力轉向對面的敵人,陣地戰他在東北是打過的,但是手下這些人,都是山地戰出身,他生怕情況有變之下,對於窄溪的進攻會失利。

  “就目前看,沒有什麼變化。”周思緒道,第六鎮是沒有革命黨的,但是場口和窄溪是有探子,加上無線電報,那一邊有什麼消息也會馬上傳過來。

  “嗯,有什麼變化馬上通知我。”林文潛叮囑道。“此戰非同小可啊。”

  林文潛感歎此戰非同小可的時候,第六鎮統制官趙國賢站在炮營,對著炮隊第六標的標統馬良也是這樣感歎,“此戰非同小可。”

  自從良弼任第六鎮統制官被亂黨打了一個大敗之後,陸軍部就把他革職了,而後由趙國賢來接任統制官一職。上任之後雖然沒有大規模戰事,但是在小規模的交鋒中,趙國賢還是發現營及營以下的交鋒,己方完全是被對方壓著打,只有到了標協這個層面,靠著炮隊的火力優勢,己方才能獲得勝利,不過,這種勝利只是把亂黨打退,並不能殲滅他們。對於這茫茫群山,自己是永遠跑不過亂黨的。炮隊是和亂党對陣的勝利所在,是以在進攻的前夕,趙國賢非得要親自來這裡看一看。

  炮隊這麼受大人的重視,標統馬良很是欣喜。“大人,您就請放心吧。只要我標炮口所指,亂黨一定是灰飛煙滅的。”

  “哎。一年前各部自顧自己私利,絞殺不得力,現在亂黨其勢已成,而且悍不畏死,戰法還極為出眾,我不得不擔心啊。”趙國賢不好說袁世凱有和亂黨私通的嫌疑,只是不憤在亂黨最弱的時候,第四鎮、第八鎮沒有和亂黨決一死戰,而是養寇自重,著實讓他怨恨。

  “大人,不必太過憂心,亂黨也就是逞那種小炮之威,現在我部也已經裝配了這種小炮,屆時野炮山炮打不到的地方,這種小炮就可以克敵了。”大人怨恨,馬良不好添油加醋,只能把一些新武器搬出來好使趙國賢寬心。

  果然,趙國賢聞言便道:“此種火炮威力如何?”

  “稟大人,既然是小炮,威力自然不如大炮,但是其能打到大炮無法打到的地方,是以能增加不少戰力。”馬良拿著一個緊纏繩索的木頭炮說道。這種炮和鐵絲網一樣,也是日本軍官建議裝備的,和幾年前日軍在東北用的一模一樣——結實的短木頭中間被挖空,而後用層層繩索纏繞,不過炮彈參照革命軍的,炮尾有尾翼,以保證炮擊的準確性。

  “亂黨也是此等火炮?”看著馬良手中的木頭炮,趙國賢很是疑惑,很懷疑這種炮的威力。

  “稟大人,亂党的火炮雖未繳獲,但是他們也是從日俄戰時學來的,既然是那時候學來的,那就和這差不離了。”馬良笑著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4

第053章 四虎將

  “那這種炮可以打多遠?炮彈是幾磅?”趙國賢沒有再去追究亂黨是什麼火炮,只想知道這種炮的威力。

  “稟大人,此炮射程不遠,一般在幾十米到百余米不等,炮彈大者可達三十磅,小者一般在十二磅左右,此炮的優點在於曲射,山谷裡直射炮打不到的地方,這種炮則可以打到。”馬良笑著說道,其實他雖是炮隊標統,但是他只是武備學堂的畢業生,拳腳上很是有一套功夫,火炮方面所知寥寥,這些對話,還是旁邊的管帶齊燮元告訴他的。

  “哦,此炮倒也有獨特之處。”趙國賢聽說射程這麼近本是鄙夷,但在聽說此炮最大的炮彈有三十磅,最小的也有十二磅,便有了些滿意,他還是老早的思維,只覺得炮彈越大越好。

  聽出了趙國賢語氣中的滿意,馬良又是獻寶一般的小聲道:“大人,這一次京裡面還運了不少綠氣炮彈過來,屆時只要一發炮,那麼亂黨一定是死傷慘重。”

  “什麼!!”趙國賢大驚,“這可是真的?”

  想不到趙國賢對此這麼敏感,馬良再道:“稟大人,是真的。卑職也是運來之後才知道的。”

  綠氣炮趙國賢是知道的,庚子之時,洋人就用過這種炮彈,據聞此炮彈裡裝滿綠氣,一旦落地炸開,那綠氣四散,無論人馬,只要口鼻進入一絲這種綠氣,那就腦中昏暈,立刻死去。趙國賢庚子之時,還只是武衛軍中的軍官,聽命于袁世凱只縮在山東剿滅義和團,天津、北京那邊的戰事並未參加,這種綠氣炮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即便如此,也是聞之心寒。

  “哎,用這種炮彈可真是有幹天和啊。這是誰運過來的?”趙國賢把剛才掐斷的鬍子扔掉,又是滿臉痛惜的問道。

  “稟大人,是陸軍部下令運過來的,不光是我們,便是其他各軍,也都有這種炮彈。”見大人痛惜,馬良也跟著痛惜。目光回轉之下,他狠狠的瞪了站在一邊的管帶齊燮元一眼,這個氯氣炮是齊燮元跟他說的,但是齊燮元說完此炮彈威力無窮,還沒有此炮彈為列國所禁用的時候,馬良就聽不下去。現在弄得他在大帥這裡失了分,對齊燮元很是怪罪。

  趙國賢聞言很是搖頭,朝廷新組了陸軍部,所有的軍隊都歸陸軍部管轄,不過現在這個部門很是混亂,鐵良雖是尚書,但是光緒的手也插在裡面。“既然運來了,那要用的時候就用吧。”趙國賢說完,已經沒有再參觀炮標的興致了,只順勢走了幾步,便帶著人回去了。

  趙國賢離了炮標,見天已大黑,便直接回到了司令部,還沒進屋便看見第十一協的統領陸建章正在轅門門口候著,一見他來便立正敬禮大聲喊道:“見過大帥。”

  陸建章是第六鎮的老人了,早先在小站那會兩人就已經熟識,趙國賢此見陸建章來見,便問道:“朗齋,此來何事啊?”

  陸建章看見左右沒人,忙道:“大帥,卑職此來還是為了二十一標第二營管帶一事。還請大帥能……”

  聽聞陸建章此來又是為了第二營管帶的事情,趙國賢有些不悅。第六鎮前次大戰損失慘重,損兵折將之下,自然軍官也有空缺,軍中職位有限,一個隊官便惹的大家都眼紅,那就更不要說是一個管帶了。為此過來說情的人不說,而陸建章則是最勤的一個,他的一個侄女婿本在第一營任隊官,現在見旁營管帶空缺,便想著能再升一級。

  “朗齋啊。這事情按照規矩,向來都是由保定學堂裡畢業的軍官補任啊。你說的這個馮禦香(注)可只是速成班出身啊,本帥真要是讓他做了營管帶,便是報給陸軍部,怕也是不會被准吧。”趙國賢一邊進屋一邊說道。陸建章的侄女婿是從士兵一步步升任上來的,做到隊官已經是到頂了,要想任管帶,那就很離譜了。

  “大帥,可現在保定那邊補來的軍官還是不夠啊,革命党的槍手又專殺我軍軍官,再有就是前些日子從保定補來的那些軍官,現在又病了幾個,這麼下去,不把那些隊官、排長提拔上來,怕是到進剿的時候軍官都是不夠。”陸建章說出了新軍當下的困境,便是軍官補充不易,特別是底層軍官,補充更難。

  聽聞他直指軍中弊病,趙國賢唯有長歎,第六鎮粗看已經恢復舊貌,但是其實和早前相差甚遠,這更是定了他要大股部隊拒敵的決心。想到此,他沉吟片刻再道:“朗齋啊,這樣吧。後日便讓那些想任營管帶的隊官來這兒考試,名列前茅者則為管帶,你看如何?”

  侄女婿可是個愛看書的,要說考試那可是誰都不怕,陸建章喜道:“此法甚好,建章謝過大帥了。就是這般陸軍部那邊……?”

  “軍中軍官不足,陸軍部既然補充無力,那本帥自有權在軍中選拔。”趙國賢撫須說道,他說完此事,又問道:“朗齋啊,再過幾日,我部便要開拔進剿,對此次進剿,你有何看法?”

  “大帥,此次進剿,定能旗開得勝。”陸建章自信的說道。“按往常看,這革命党能戰之軍最多不超過五萬人,其他則是由一些愚民編練而成的團練,這些團練訓練不足,槍劣彈少,一遇我軍從來都是一哄而散,最多只能是躲在密林之中放放亂槍,根本就不足為懼。現在我十五萬大軍壓境,不求殲敵,只求占地,寸寸緊逼,步步為營。更因我方是四面圍剿,這革命黨必當分兵四路,這樣下來每一路我軍兵力都是占優,他與我軍戰,打不過,他不與我軍戰,那便只能後退,讓出地盤,可如此正中我軍下懷啊。”

  陸建章越說越有勁,他身為協統領,對整個進剿方略還是很清楚的,裡面的意思也是吃的很透的。這個進剿方略,其實與他之前給陸軍部的報告是一個意思,那就是集結絕對優勢的兵力,然後步步為營,以縮小革命黨活動範圍為最大勝利。他這樣想,可趙國賢卻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革命黨早就該剿滅,正是因為之前有人姑息養奸才得於勢大,現在舉十五萬兵進剿,不打到嚴州那就對不起皇上。

  “朗齋啊,若是我軍要溯水直上,一口氣打到嚴州,那該如何?”趙國賢眯著眼睛,只揮揮手,讓役從把送來的晚飯放在一邊。

  “大帥,卑職定當竭誠效力,一鼓作氣,打到革命黨的老巢。”有道是投桃報李,陸建章見趙國賢是想突擊猛進,當下毫不猶豫便表了忠,他說完卻又小聲的道:“大帥,秀山那邊可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啊。”

  陸建章一說秀山,趙國賢就撫著鬍鬚的手就停下來了,袁世凱革職之後,北洋軍中的親袁軍官都被清洗,不過說是清洗,也只是弄些銀子,再去鐵良那邊投個門貼轉個身份而已。這秀山便是鐵良保舉過來的親信,而趙國賢,和袁世凱是同鄉,雖然沒有因為慈禧刺殺一案革職下獄,但是之後第六鎮兵變,他卻受牽連去職。

  進剿嚴州,原來是鐵良籌畫指揮,而後帝黨的載濤嫌棄鐵良進剿不利,直通通的橫插一竿子過來,把原來的統制官蔭昌掉回京中編練禁衛軍,而後弄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良弼為統制官,以確保帝黨對第六鎮的控制權,不想這革命黨真是難打,良弼統軍之後進剿大敗,最後不得不去職。良弼一去,為了保證對第六鎮的控制,載濤手中無人之下又把趙國賢給官復原位了,不過現在他已經變成帝黨,而秀山,也就是李純卻完全是個後黨。

  上一次良弼進剿失敗,嚴州戰事的指揮權又回到了鐵良手裡,這一次重兵壓境、步步為營的計畫,也是鐵良所極力主張的,他到底算是滿人裡面的一個人才,這一兩年看下來,已經摸透了革命黨的路數。要想清剿,還得像曾國藩對付洪楊一般,不急不躁,蠶食寸進的同時,滅殺革命党之生計,以待敵自亂。鐵良選了穩妥之策,除了要盡全功之外,就是不想再有大敗。他要滿進,那麼帝党諸人便要快進速勝,趙國賢便是抱有此想法的。而陸建章早前為了自保也去鐵良府上投了帖子,但他卻不是忠心投靠,無非是為了自保而已。

  “秀山那邊本帥自會去商議,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此次進剿,械精彈足,正好用亂黨一試兵鋒。”趙國賢說著說著就站了起來,他可是做夢都想打到嚴州的。

  主帥表志,陸建章當下嘆服,隨後兩人又相談一會,趙國賢便端茶送客了。一見趙國賢端茶,陸建章便起身告辭,不過現在十一協的駐地是在窄溪,此時夜深,他只好在場口歇息一夜,次日才回到窄溪。等到了協部還沒有找來馮禦香耳提面命一番,第二十二標的統帶張敬堯就找來了,“大人,營裡的兵被軍法處帶走了幾個。”

  張敬堯一說自己的兵被軍法處帶走了,陸建章便怒道:“一定是這些遭千刀殺的又賭錢鬧事了對吧。”

  張敬堯本想求陸建章去軍法處求情放人的,不想陸建章發怒,只好軟語道:“大人,弟兄們都是歷次戰場上僥倖得生的,這過個幾日便又要上戰場了,臨行前想喝點酒卑職也是攔不住啊,若是這些老兵聒噪再鬧起了兵變,那可就是……”

  張敬堯滿臉焦急,昨夜幾個喝醉了的士兵被軍法處帶走,其他那些半醉的士兵都來他這邊討要公道,第六鎮可是有兵變傳統的,他不敢怠慢,只得來陸建章這裡求告。

  “哎!”陸建章歎氣的時候重重的揮袖,道:“好,我午後便去軍法處討人。勳臣啊,大戰在即,你能不能讓我少費點心啊。”

  聽聞陸建章答應去討人,張敬堯完全鬆了一口氣,大聲道:“大人,卑職回去之後一定對這些人嚴加管束,讓他們再也亂不起來。”

  陸建章對他的套話沒有興趣,只問道:“現在標裡面軍心如何?”

  “回大人,軍心穩固,只求與革命黨決一死戰。”張敬堯大聲道。

  “那兵丁輜重彈藥補充的如何?”陸建章再問。

  “回大人,兵丁悉數補齊,輜重彈藥也已經到位。”張敬堯道。

  “嗯。那就等著幾日之後和革命黨決一死戰吧。”陸建章終於有了一些滿意。這時帳外的親兵來報,說馮隊官來了,他便揮揮手把張敬堯打發了。

  馮禦香白日補覺的時候被陸建章的親兵叫了過來,自知定有要事,果然,一見面陸建章便把考試的辦法和他說了,聽聞是考試,馮禦香頓時大喜,和營中那些泥腿子相比,他可是博覽群書、月破一卷的,槍桿子他不怕別人,筆桿子他更是不輸別人。陸建章看見侄女婿臉上的喜意,又道:“待會你到管帶那邊請個假,到場口好好轉轉,問明參謀處那些人到底要考什麼,也好用心考試。”

  “是。大人。”馮禦香只覺得姑父想的周到,但是在軍營之中又不好叫姑父。

  “好,你去吧,好好考。”看著這個好學的侄女婿,陸建章滿意的說道,只見他滿臉的喜意,自己也高興的很。

  馮禦香出了陸建章的營帳,一路跑向自己營的駐地,他不待回隊便找了營管帶告假兩日,其實他與協統大人的關係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要說來告假,便是不告假,去場口兩日也無人敢問。他的告假管帶當即便許了,拿著文書開著文書,馮禦香又急匆匆的去到隊裡,他想去行囊裡取一些銀錢和幾本書籍,好去場口打點一二。

  “煥章兄,你這是?”睡他隔壁的宋哲元被他驚醒了,昨晚上大家都在值哨,卻不想馮禦香出去回來也不睡覺,不知道在折騰什麼,於是起身過來看個究竟。

  “嘿嘿。”馮禦香咧嘴笑開,只道:“老子告了假,要去場口走一遭。”

  聽聞馮禦香居然告假去場口,宋哲元睡意全無,只道:“怎麼,那事情有門路了麼?”

  “嗯,”馮禦香一邊往袋子裡塞錢,一邊胡亂的點頭,“我姑父說了,這事情雖無先例,可還是有門的,不過還要打點打點……”他說到打點,忽然想起了什麼,只罵了一句娘,便對這宋哲元道:“明軒,去把平日那幾個常常一塊喝酒的兄弟叫過來。”

  “啊,喊他們過來做啥……”看著馮禦香的模樣,宋哲元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老子要做管帶,那可少不了打點的。現在老子銀錢不夠,你去把那些小子給我叫過來,大家搭個夥,等我升了官,那我保兄弟幾個日後也必能升官。”馮禦香說的大大咧咧,只讓宋哲元愣了半響,戰場上生死只在厘毫之間,馬上又要拔營進剿了,萬一要是犯了太歲,一命嗚呼,那官還做個屁啊。

  宋哲元愣著不說話,馮禦香只是大喝一聲,“讓你去你就去,老子忙著呢。快滾!”

  隊官發怒,身為棚長的宋哲元很是忐忑,立馬便兔子一般的撒的遠遠的去叫人了。待幾盞茶功夫之後,來的人只有四個人,這還是並著他,另外三人是鹿鐘麟、鄭金聲還有騎兵標的張之江。馮禦香見此很是不滿,只嘟囔者道:“怎麼才這幾個人,平時的那些兔崽子呢?”

  “其他人要麼推說沒錢,要麼說自己不想做官,只想退伍,也就沒來了。”宋哲元說道,他只覺得馮禦香這個主意夠黑的,特別是他要任的管帶還不是自己這個營的,隔營如隔山,照顧個屁啊。

  雖然來的人少,可馮禦香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借了四人十幾塊光洋並一大包銅元,急匆匆的往場口去了。他這麼一走,宋哲元就說道:“還說要給家裡寄錢呢,哎!”

  “明軒歎什麼氣啊,咱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更沒有什麼關係,現在好不容易煥章有個門路,不把他挺上去,你是想一輩子做棚長啊?你要是缺錢,回營之後我給你借個幾兩好拿回家去。”張之江家裡也不富裕但也不窮,而騎兵的薪餉也高一些,扣除衣食還是能留一些錢的。

  “他娘的,早知道我們都去參加革命黨得了,說不定哪天奪了天下,那我們一個個都是大將軍大都督,那還在這爛泥塘裡打滾。”鄭金聲家中最窮,當兵就是為了糊口,現在錢都被馮禦香拿了去,那家裡這幾個月可是要喝西北風了。

  “革命黨也發餉?要是革命黨沒餉給,那振堂兄你全家可是要日日喝西北風了。”鹿鐘麟說道,他對於出錢讓馮禦香去跑官一百個支持的,現在看到鄭金生不滿,不由要挖苦一二。

  鄭金聲聽出鹿鐘麟的意思,只覺得這小子話說的太過了,怒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我可不是對煥章有意見,要想出頭,這錢就該出。我只是想說革命黨雖然沒有餉發,但是吃住穿著都不要錢,等幾年之後得了江山,那可不是賺大發了……”

  鄭金聲還想再說,張之江卻把他攔住了,“振堂,別說了。當心隔牆有耳。”

  張之江年齡並不是最大,但是素被諸人信服,他一說話,鄭金生卻閉口不言了。他只待說完鄭金生,又問向宋哲元,“明軒,昨夜可是你巡哨的?”

  “嗯。昨天是我們隊巡哨的,怎麼了?”大家說著升官,卻不想張之江問到了巡哨之事。

  “這幾日營裡頭的馬很是煩躁,特別是夜裡,對面時有時無的爆炸聲一響,馬就驚的很。明軒,對面的革命黨有什麼動靜沒有?”張之江一本正經的問道,馬標雖然不駐守塹壕,但是離塹壕也不是太遠。浙江本是山地多平地少,富春江兩岸,這窄溪到場口一線,可是少有的平地,馬標場口駐紮不下,便把營帳移到了這邊。

  “說到動靜,我也倒是有聽見,只不過那聲音太小的,很是不清楚,這還要順著風細聽,不然根本聽不見,真不知道革命黨在幹什麼,莫不是他們炸藥太多,沒事要聽個響,好給自己壯膽麼。”宋哲元還沒有答話,鄭金聲卻說了起來,只是他對革命黨的動靜不以為意。

  他這邊馬虎,宋哲元卻道:“過年那段時間可是沒有什麼異常的,這十多天來卻有一些不太清楚的爆炸聲,著實奇怪啊。紫瑉兄,這革命黨不會是想著進攻咱們吧。”

  “就是這個理啊,我就擔心革命黨會先下手為強,十五萬人打四多多人,要是我,一定是要先下手為強,先把東面之敵給打垮了,然後再對付其他幾路,真是要等我們這邊開始動手了,那就什麼都晚了。”張之江道。自從聽到對面的爆炸聲,他就狐疑的很,一心想著革命黨怕是要先下手為強了。

  “你們兩個瞎說啥啊,真是越說越像,”鄭金聲在一邊聽著他們的話很是不舒服,他指著沿著大源溪而建的塹壕和鐵絲網道:“革命黨要打來,那就是癡人說夢。看到了沒有,要打過來,那先要遊過大源溪,然後在十幾挺機關槍之下鑽過鐵絲網,他們不死萬兒八千,摸不到我們半根毛。更別說後面的炮營,轟隆隆的大炮一打起來,保准叫他們有來無回。”

  窄溪本是桐廬的地方,去年第六鎮退到大源溪之後便在此據險而守,革命黨無法撼動之下只能和第六鎮對持在大源溪兩岸,雙方都挖了塹壕,不過新軍闊綽,後面還佈置了鐵絲網。早前剛建立防線的時候革命黨都沒有打過來,現在有鐵絲網有機關槍有大炮,那革命黨怎麼能打得過來。

  鄭金聲的想法代表大多數人的想法,只不過張之江和宋哲元對此並不認同,宋哲元說道:“等煥章兄回來吧,到時候我跟他說,真要是革命黨進攻,那我們可是要好生擔待著些了。不過啊,這些革命黨也真他娘邪門,別人是越打越弱,他們卻是越打越強,各種新東西越來越多,現在過了一個年,幾個月都沒有交兵,真不知道他們又會整出個什麼新玩意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4

第054章 急速射

  大源溪東北側的清軍渾渾噩噩,溪南這邊的革命軍早已經像是上緊的發條,神經繃的緊緊的,雖然部隊並未開進戰場,但張恭的指揮部卻已經設在離前線三公里不到的鯰魚山了。前段時間和最近偵察出來的結果都在司令部的沙盤上匯總。

  從沙盤上看,整個窄溪防線是以大源溪、雷塢、肖嶺為屏障而構建的,東側四公里是大源溪防線,西側是山區是雷塢、肖嶺防線,整個防線呈一個大寫的L狀,長邊是大源溪,短邊則是雷塢、肖嶺。雖然清軍在短邊,也就是山地一側的防線並不是設在反斜面上,但是參謀部還是把突破點選在大源溪一側。究其原因,在於革命軍常常從山地進攻,這一側清軍的警惕心極高,而大源溪這邊完全是平地上,溪水、鐵絲網、塹壕,這幾道防護只會讓清軍更為鬆懈,除此以外,作為重點防禦的山區,此處的機關槍數目最多,目前已經發現了八個火力點,而大源溪這邊只有六個。

  排除突然性和火力密度等兩個因素,偵察人員還發現窄溪防線後面炮營的絕大部分的火炮的炮口都指向山區一側,顯然革命軍善於打山地戰之特點使得清軍有了一個心理定勢,那就是革命黨只會打山地戰。

  負責講解的一旅偵察連連長吳詠古在介紹敵情時的推論,只讓軍參謀周思緒好笑,復興軍成軍可就是打陣地戰起家的,後面苦練山地戰那是因為只能縮在深山老林裡,怕滿清圍剿而已。浙江方面軍雖然打的大多都是山地戰,但在緊急訓練軍官的同時,早前從東北來的那些軍官是打過陣地戰的,現在也抽掉了一些過來協助二旅作戰,相信滿清那一道薄薄的防線,完全不能阻攔革命軍前進的腳步。

  其他幾人都在商量作戰計畫,從東北過來的炮兵營長李成源則安靜的很,滿清雖有三個營的火炮,但是在大源溪這邊只有一個營,其他要麼佈置在山區防線,要麼留在場口司令部,而且剛剛他到前線偵察過,發現滿清的炮兵還是習慣於直接開火,只把大炮放在最極為顯眼的地方,一點也不注意炮連的隱蔽,這樣的佈置,碰上沒有後膛炮只有迫擊炮的山地軍是無虞的,但是碰到他,那就要倒大黴了。

  沙盤之上,在最新的情報面前,各部的主官都在調整自己作戰計畫,需要和其他部隊協商的人,也是各自拉著需要配合的部隊長官指著沙盤上的某一處連比帶畫的敘述,這完全不像是一個作戰會議,倒是像一幫人圍著桌子吃飯,下筷子之前指著那些菜不斷的商量該怎麼夾,哪一塊屬於你,哪一塊屬於我。此種作態,李成源是習以為常了,倒是二旅的這些軍官並不熟悉,他們向來都是以連為單位獨立作戰,現在忽然拔升到團旅這個層面,並且還要和後方的炮兵協同,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從司令部過來督戰的周思緒對此並不為意,山地作戰因為地形分割,使得作戰只能是各自為營,少有配合,但是平原之上,作戰則注重各部、各兵種之間的密切配合了,現在二旅這些連長們不習慣也沒有折,現在能做就是在沙盤之上把整個戰鬥流程多推演幾次,各部主官也不斷的被告誡要注意協同,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被要求不斷和其他部隊討論作戰配合。

  看著步兵都在討論彼此間的配合,炮兵這邊一時間還沒有輪上,李成源便走到窗口點了支煙,吞雲吐霧起來,他倒不是無聊,而是在想著面對滿清的那群菜鳥炮兵,自己這邊應該怎麼打才能毫髮無損的繳獲那十八門,不對,加上山區那邊的山炮營,應該是三十六門75MM火炮,其中十八門野炮,十八門山炮。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只能是用榴霰彈,只是日俄戰爭裡俄軍的炮兵指揮官告訴過復興軍的炮兵,榴霰彈並不是一種理想的炮彈,造價高昂而破壞力極小,如果設定不當或者引信失常,那麼這些炮彈將會在離敵人頭頂很遠的地方爆炸,這根本就是一朵昂貴的煙花;而日本人的炮兵,裝備榴霰彈的同時,還有不少高爆彈,所以他們的炮彈一旦落地,造成的破壞力極大。俄毛子的炮兵連長告訴他一個異於主流的結論:那就是在大規模作戰中,太過精巧的榴霰彈根本就是個擺設,看上去榴霰彈比高爆彈的殺傷範圍更大,但是在高密度炮擊中,它根本就是個屁。

  俄毛子喝醉之後嘶啞咧嘴的模樣李成源現在都還記憶深刻,其提倡的理論也被經歷過實戰並深入過俄軍炮兵前線觀察的程志瞂接受。這其實也是一件好事,一戰之時德國陸軍裝備的就是榴霰彈,後來發現這種炮彈殺傷力不足,又全部改換成高爆彈。不過任何武器都有其使用背景,比如現在,要想在不毀掉敵炮的情況下癱瘓敵炮兵,那最好的炮彈就是使用榴霰彈,只是,上哪去找榴霰彈呢?李成源記得東北運過來的炮彈全是高爆彈。

  “怎麼,還習慣吧?”看見李成源正在一旁抽煙,導演各部隊主管吵吵鬧鬧的參謀長周思緒走了過來,他也掏出一支兄弟,而後拿著李成源遞過的煙頭,點起火來。煙頭雖不是明火,但他深吸幾口之後,嘴上的香煙也是燃著了,屋子裡似乎顯得更加煙霧繚繞。

  “我有什麼不習慣的,我就是想怎麼才能繳獲韃子那幾十門炮。而且要毫髮無損的繳獲。”李成源道。他本是浙江人,更是杭城人,對他來說,回浙江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不習慣的問題。他倒是早想回來了,只不過嚴州這邊一直沒有打戰役,申請書一直被壓著。

  聽著李成源強調毫髮無損,周思緒笑道:“你小子還想毫髮無損,我倒是恨不得你把滿清的炮兵給打個稀巴爛,按照參謀部的統計,給我們造成最大傷亡的就是滿清炮兵。”

  “炮兵一開炮哪有不見血的,”雖然恨極韃子,但是李成源還是要為炮兵辯護,“你可要告誡他們啊,俘虜炮兵的時候當心些,這些人每一個人可都值上千兩銀子,抓過來給我……們,那就賺大發了。”

  “你小子!”周思緒看他一副生意人的作態,大笑起來,“那些搬炮彈的苦力也值幾千兩?”

  李成源聞言一怔,道:“那種兵就便宜了,只值個幾百兩,不過這我也是要的。光庭啊,你可別忘記了,炮團才組建,現在是炮多過人,熟練的炮手除了我從東北帶過來的人,其他都是以前打迫擊炮的,雖經培訓,但不能完全算合格啊。”

  李成源語重心長,剛才想著要更多的炮,現在則想著要更多的人。見他如此,周思緒雖然好笑,但還是滿口答應。這時候沙盤那邊各主攻部隊的都討論完了,他在聽取整個作戰流程之後,又在進攻事項裡把儘量生俘清軍炮兵這一條也加了上去。大部隊作戰注意事項極多,各個主官的本子上都記滿了,也不再嫌這一條,只待所有人都記錄完之後,周思緒做了最後的總結,“同志們,以前我們打戰都是不拘成法、隨機應變,但這一次協同作戰,所有同志都要把配合放在第一位,即便是自己的兵打光了,也要嚴格按照時間表作業,大家務必要記住,這不是你一個連一個營作戰,而是一個團、一個旅在作戰,不但有步兵,還有炮兵、工兵,決不能因為一支部隊影響所有部隊。”周思緒說到此頓了那麼一下,再道:“來之前軍都督說了,大兵團作戰,軍紀一定要嚴,若是有哪支部隊的主官不按照進攻計畫行事,軍法處置!”平時溫和的周思緒嚴肅起來還是有些嚇人的,與會的連營長聞言都是身子一緊,而後又聽他道:“現在大家對表。”

  煙霧彌漫的屋子在各部主官走了之後空氣終於好了一些,旅部的勤務兵正在打掃桌子,這個時候二旅長張恭走了過來道:“參謀長,那些個爆破手什麼社會才能回到原來部隊?沒有他們破障,這戰可是沒法打啊。”

  集中訓練爆破手已經有一些日子了,明日便要開戰,張恭很是著急這些人是不是已經到了位,周思緒道:“早上就讓他們回原部隊了,下午就能到,等睡一覺,明日早上就能見真章了。伯謙你等不住了?”

  “是有些等不住了。”張恭說道:“憋了這麼久,又要是打這麼個大戰,興奮的緊。恨不得現在就到了明天。”

  張恭這般周思緒只是笑:“別急啊,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要沉住氣。當年在東北打俄毛子的時候,先生這個時候基本都是睡覺,開打之前才讓人把自己叫醒。”

  “光庭兄,你就不要說笑了,我張恭怎麼能和先生比,更不要說我是野路子出來的,打這種打仗,我根本就不會。”張恭雖是舉人,但向來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只覺得自己最多只能當一個團長,再高若是沒有人幫著,那就要摔下來。

  周思緒不好告訴他,當年獨立軍那會,先生開始指揮的也只是一萬人而已,雖然當時具體軍務也是參謀長負責,但先生在戰前卻半點也不慌忙,和現在又興奮又忐忑的張恭完全另一個模樣。周思緒心裡雖然如此想,但嘴上卻只安慰道:“伯謙可不要妄自菲薄啊,戰法不會那還是可以學的,北洋的袁世凱可是說過,‘中國非無可用之兵,患在無將,亦非無忠勇之將,患在不學’,等這次戰役結束,部隊的主官都要進修半年,以後啊你們可是要帶更多的兵,挑更重的擔子。”

  張恭能從一個會黨首領做到旅長,也就是滿清的副將從二品這個位置已經心滿意足了,現在聽周思緒說以後還要帶更多的兵,心裡興奮之下又有些擔心,畢竟不是科班出身的,再升到師長的位置,帶個兩三萬人能行嗎?

  張恭沒有搭話,周思緒看他的神色完全明白他所想,浙江這邊官升的還真是快的,特別是張恭,不是軍校出身,也沒有去過東北,能升到旅長除了有平衡的意思,更是因為他這人確實是聰明,很多東西上手很快,一教便會。

  “伯謙,你就不要多想了。打好這一戰,其他的以後再說。”見張恭的模樣,周思緒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只好再強調打好此戰。

  ……

  冬日的夜總是極為漫長的,宋哲元所在的隊還是負責巡夜,白日裡四兄弟在馮禦香走了之後商議了片刻,只待到中午發困的時候,他才只說散了,而後吃了兩個饅頭便睡了過去,晚間起來巡夜的時候,整個晚上都沒有聽到對面的爆炸聲,此時他不由覺得好笑,只想著自己太過敏感了,革命黨還是不敢打來的。他看著西下的月牙,估摸著此時應該是五更天了,只在塹壕裡找到一處背風的地方,和其他人一般,迷迷糊糊的打起盹來。

  宋哲元估摸著五更天是不對的,在溪水對面塹壕裡二團二營營長呂阿榮的懷錶裡,現在的確切時間應該是五點四十三分,再過十多分鐘炮兵就會開炮了。已經等了一夜,可這十多分鐘尤為難熬,特別是為了隱蔽,塹壕裡煙是不許抽的,只把呂阿榮憋壞了。雖然苦悶,但一想到自己一個滿清裁撤的綠營哨弁,居然變成一營之長,統轄千人之眾,他便很是高興起來。

  “大哥,馬上就要總攻了,你還是先撤下吧。這裡有我呢。”二連長聶李堂說道,他戴著一頂迷彩軍帽,外面穿著的棉襖只是脫了,朦朧之中呂阿榮只覺得他很是英武,這副樣子任誰也想不到,他兩年前只是個箍桶匠。

  “撤個屁,現在是我們打他們,不是他們打我們。我就是要看著大炮把那些滿洲韃子炸的飛起來。”呂阿榮道,這裡其實是前進陣地,離溪水只有兩百多米,距清軍陣地也有四百多米,按規定他是要呆著後方的。

  “是啊,這邊不是大哥待的地方,還請讓位啊。”三連長祝連元也是這般想,呂阿榮湊在這裡,只讓他這個往昔的巡警官很不自在。

  “老子就是不走。有本事告訴猛伍哥去。”呂阿榮一副強脾氣,要不是上面有令,說不定他自己都端槍衝鋒了。他說的猛伍哥就是二團長徐順達,張恭的親信,拳腳俐落,早年又做過戲班的司賬,也算是能文能武。

  呂阿榮執意不走,聶李堂和祝連元也就沒有了辦法,索性不再管他,只沿著塹壕,把自己的隊伍裡頭兩百人都摸了一遍,然後靜靜的等著天亮之後光明正大的進攻。

  大家都在等總攻,而總攻何時開始則看炮兵。此時李成源正在據前線一百米不到的小山包上,他很早就起來了,半夜的時候,各炮連的主官和炮長都聚在一處避光的地方開了會,會議沒有什麼廢話,無非是要觀察哨前出己陣,注意觀察炮彈落點和敵陣火力點,而炮長這邊則是例行的交代,特別是那些由迫擊炮手改行而來的炮長,李成源言語中更多的是寬慰。此時總攻時間臨近,站在山包上的李成源能想像到後方各炮的炮衣都已經去除,各種偽裝也撤到了一邊,那些排的整整齊齊的炮管,馬上就要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了。

  “營長,時間到了。”副官還是不習慣叫李成源叫團長,而是東北的老稱呼。

  “好!開機了嗎?”李成源沉聲道,他問的是無線電報,雖然有電話連接後方,但是幾公里的長度,難免會被敵軍的炮彈炸斷,是以無線電報也是聯絡後方炮兵陣地的重要工具,只不過,這個東西的電子管開機前需要預熱。

  副官點頭道:“已經開機了。可以開始了。”

  李成源點頭,只接過連長們計算好射擊諸元,對著電話大聲說道:“我是李成源,現在我命令:全團射擊下梅山,第一組表尺三百六十五、第二組表尺四百一十五、第三組表尺五百二十五、第四組表尺五百八十五,射向向右零五十五,各營基準炮一發放,依次射擊。”

  李成源雖有四十多門炮,但是這些火炮規格不一,山炮野炮不說,就是野炮和山炮,也有不同口徑和廠家,無計之下這些炮只好按照同類分組,是以在下達射擊命令的時候,也必須得分組下達諸元。

  李成源這邊讀數,電話那一頭副團長陳大山每在他念一個數字後,便是大聲的重複一遍,只待一切確認完畢,才將資料送至各組,很快,副連長的嗓門便響了起來:“全體就炮,表尺三百六十五,射向向右零五十五,基準炮一發……放!”

  陳大山聽到外面一聲炮聲,直對著話筒道:“第一組發射,注意觀察!”

  “第一組發射,注意觀察!”李成源在話筒的另一邊重複道,他的聲音馬上傳給了在他身邊的第一觀察組,以及用電話連接的另一個觀察點。此時負責第一組的炮兵連長們早就死盯在炮隊鏡和方向盤上,心無旁騖的只等著第一發炮彈落地。

  野炮的速度只在五百多米每秒,炮兵陣地距離目標有兩公里,四秒鐘之後,一發炮彈便落在下梅山敵軍陣地上,火光炸起之後,兩個觀測點都在快速計算新的設計諸元,而在這時,李成源又是大聲喊道:“第二組發射,注意觀察!”

  轟隆隆的四顆炮彈或前或後,或左或右的落在選定的突破點上,只待第四組還在計算射擊諸元的時候,李成源已經在向炮陣下達次一輪的射擊諸元了,因為炮火的刺激,更是因為時間已經是爭分奪秒,李成源嗓門大的嚇人,只喊道:“第一組表尺加二十、向右零五,基準炮一發放;第二組表尺加十五,向左零五,基準炮一發放;第三組表尺減十五,向右零三,基準炮一發放;第四組表尺減十五,向右零三,基準炮一發放,依次射擊。”

  李成源大聲,陳大山的聲音更是大,在重複李成源命令的時候,他已經是嘶喊,很快,各炮陣又是一連串的口號,各組基準炮再次依次發炮。夾叉法試射之下,兩輪試射下最終的射擊諸元很快得出,李成源下達了效力射的命令:“全團十發急速射,放!”

  炮陣煙塵彌漫,四百八十發炮彈將在四分鐘之內齊齊的砸到預定的清軍陣地上。宋哲元在革命軍試射第一組炮彈落地的時候就被驚醒了,只待一會另外一組炮彈落地,他才回過神來,這是革命黨在試炮,只等他們瞄準好,那麼一會革命軍的炮彈就會像雨點般砸在自己的腦袋上,他立馬的呼喊起來,但是他也不知道要呼喊什麼,只等兩句喊過,這才恢復了冷靜。他按照操典,只把棚裡面的士兵都喊到塹壕裡低頭避跑。

  他看著自己的屬下也如自己剛才一樣慌張,正想說笑的時候,卻不想轟隆隆的聲音只從天上傳來,而後無數發炮彈齊齊的砸向塹壕的後方,驚天動地的爆炸之後,營房、指揮所、輜重處、都像是被一隻從天而降的鐵拳打了個稀巴爛,那些零零碎碎的遺骸更是被炮火拋到了天上,不到三分鐘接連不斷的錘擊,宋哲元只看了一眼,便趴在泥地裡不敢再動了,他很慶倖自己守的這段陣地不是革命黨炮擊的目標,可即便如此,火炮之威也是他不敢直視的,他只有縮在塹壕裡,只能等革命黨的炮火停歇。

  短暫的急促射只是清掃塹壕後面清軍的軍營、指揮所,等李成源啞著嗓子喊過“全團三十發急速射”之後,猛烈的炮火才最終砸向清軍的塹壕,平靜的溪岸在這一瞬間變得沸沸揚揚,木樁、鐵絲、槍械、血肉、塵土,一切的一切都被炮彈炸的飛了起來,而後又重重的落下,一千四百多發炮彈齊齊砸在兩段一百多米長的塹壕上,只把那裡的每一寸土地都犁了一遍。

  李成源此時拿著望遠鏡看著炮擊的效果,很是滿意。不過他正想微笑的時候,旁邊的副官卻急道:“營長,那邊!敵人開炮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4

第055章 撤

  炮兵的敵人就是炮兵!這是楊銳在力推火炮間瞄射擊時說的一句話,他的本意是說只有在間瞄射擊之下,炮兵才能更好的隱蔽,而不被它的宿敵摧毀。不過在李成源聽來,這是炮兵指揮官的金玉良言。

  現在宿敵終於反擊了,李成源不自覺的看了一下表,十分鐘,滿清的炮位都是現成的,炮兵起床後可以直接跑到炮陣尋找目標開炮,他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他們合格。問題的關鍵是滿清的火炮打在哪了,如果只是按照之前設定好的射擊諸元混亂開炮,那就不能算合格了。滿清炮兵素質的問題只在李成源腦子晃了一下就過去了,望遠鏡中他只看見清軍塹壕後方兩公里處的野炮陣地不斷的有火光冒起,這些火光在這個沒霧的晨曦異常的顯眼。

  按照本次炮兵的作戰計畫,炮擊的目標先是指揮所、兵營、觀測站以及已知火力點,而後再是塹壕和炮兵陣地,之所以之前不炮擊敵炮兵陣地,就是等著敵炮兵進入炮陣之後再開炮,唯有這樣擊傷效果才最為明顯,特別是這些炮兵陣地都設在高處,並且沒有土木工事遮擋,甚至,這些大炮連防盾都沒有。

  針對塹壕的急速射馬上就要結束,副官拿來了敵野炮陣地和山炮陣地的射擊諸元,李成源接過紙片紙片之後心裡便是一陣細細的微歎,不過還是向炮團下達了射擊命令。

  己方陣地遭到革命黨炮兵的覆蓋式射擊,敵軍校準之快、火力密度之猛,只讓炮兵營管帶齊燮元乍舌不已。“敵炮在哪?看到敵炮在哪了嗎?”他扯著嗓子,恨不得給那些在炮隊鏡面前貓了半天但卻找不到目標的觀察員幾鞭子。

  “沒有發現目標!”觀察員還是像剛才那般說道,大源溪那邊除了己方大炮胡亂開炮之下炸起的火光,其他什麼都沒有,似乎那一側根本就沒有人一般。

  “操你娘的蛋!”齊燮元大怒,“革命黨沒有大炮怎麼開火?他們必定看得見咱們,才能打得到咱們。怎麼會找不著?一個個都瞎了狗眼!”怒不可止之下,齊燮元一把將身邊一個正在觀瞄的兵扯開,而後自己找了起來。

  炮隊鏡內並不清晰的視野中,十字基準線上空空蕩蕩,看不到炮陣,更找不到開炮時的火光,齊燮元仍不死心,他就不相信革命黨的炮是從天上打過來的,只是苦尋之下他眼睛要留出淚來,這才離了炮隊鏡,對著身旁的下屬說道:“這裡地勢太低了,換個高些的地方。”

  齊燮元尋找不到革命黨炮陣,只以為是自己站的地方太矮了,更想到司令部裡面的炮兵觀測氣球,那是剛從日本人那裡引進的,據說坐上去可以升數百米的高空。那東西是好,但卻不在身邊,於是他只得拉著電話線去一個更高的地方,以尋找敵炮所在。

  試射花了一分多鐘,第一次急速射花了兩分多種,第二次急速射花了八分多鐘,李成源的懷錶指向六點十二分的時候,對清軍炮兵陣地的急速射便開始了。和革命軍每炮炮距三十米不同,按照日本陸軍操典作戰的滿清炮兵,一個炮連的橫寬只有七十米,一個炮營的橫寬只在兩百一十米,這個寬幅僅兩百一十米,縱深只五十米毫無遮蔽的炮兵陣地,一遇上精准而密集的炮火打擊,頓時是人仰炮翻,騾馬四驚,更有些炮彈被引爆,轟隆隆的只在炮陣上放了一次異常昂貴的煙火。

  李成源望遠鏡裡只看到敵炮陣地彈藥殉爆,一會便下令炮團停止炮擊野炮陣地,而後又讓炮團裡射得遠的野炮開始延伸至敵山炮陣地,而射程短的山炮,則往北轟擊江對岸的太平,此處是一旅的進攻目標,雖然之前商定那邊還是由迫擊炮唱主角,但要是有空,李成源不會吝嗇炮彈去幫上一把的。

  火炮終於從頭頂上挪開了,塹壕裡鄭金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想站起卻只覺得雙腿發軟,不過他畢竟還是個隊副,掙扎了幾下又強著勁起來了,環視看見自己的兵都是焉了,便是大吼一聲道:“快!快!革命黨就要上來了,操傢伙!”

  鄭金聲連喊了幾句,仍還有些大頭兵在裝死,只待他一腳狠踢過去,這些人才有那麼一絲動靜,只看到隊裡的其他人都起來了,這些人才摸摸商索索的起了身。指揮所一開始就被炸了,窩在裡面的營管帶早就去了西天,整個第二營都是亂哄哄的,幸好隊官們都是上過軍校速成班的,知道炮擊過後敵炮往後延伸,那是敵軍要進攻的前兆,於是全都一邊扯著嗓子喊“革命黨要上來了……”,一邊又連踢帶打的讓士兵各就各位,以待革命黨的第一次衝鋒。

  清軍這邊嘶喊混亂,溪水對岸的革命黨卻忽然槍聲大作,做足一副要立馬強攻的聲勢。對面槍響,這邊的槍更是響,似乎不如此便不能壯膽。在沒有看到一個敵人的情況下,清軍的步槍、機關槍連綿不絕,驚恐之下的亢奮只讓不少士兵在開槍的同時嗷嗷直叫,不過,迎接他們的不是革命黨的步兵,仍是革命黨炮彈。

  第二次對敵塹壕急速射是在六點十八分,因為有過一次射擊,這一次炮彈打的更加準確。似乎記記都能打進清兵的塹壕,正在亢奮之中盲目開槍迎敵的清軍真是被這一頓炮給打殘了,隊副鄭金聲還沒有喊出“隱蔽”的“隱”字,炮火就在他身側爆炸,而後他斷成兩截的身體如破麻袋一般被爆炸的氣浪吹的遠遠的,而其他人要麼也是被氣浪震飛,要麼就是被彈片削殘。野炮山炮不算,進攻部隊的迫擊炮也很識時務的響了起來,目標就是那幾個殘留的側射機關槍陣地,和鐵絲網不同,這才是阻止革命軍步兵衝擊的大殺器。

  炮兵再一次轟擊清軍的塹壕,步兵的迫擊炮則清除清軍的火力點,而突擊隊趁此功夫就扛著木梯開始往前衝鋒。大源溪雖然是溪,但是水面卻不窄,寬的地方有近百米,窄的地方也有三四十米,雖時冬天,但是山泉不涸,選突破口的時候雖然已經講究,但突破口上的這段溪水也有五十多米寬,為了不延遲步兵的衝擊速度,參謀處已經安排人在溪水中搭成人梯。

  三月裡的溪水還是冷的刺骨,連長聶李堂一入水,只覺得全身的衣物、血肉都像是被剝了個精光,就剩一個骨架在冰冷溪水裡的飽受沖刷,他連連幾下想呼氣,但那氣就是進不來,只等好一會兒,他一口氣才接上,而後口齒不清的喊了一句“真……他……馬的……冷!”

  聶李堂罵娘,在他對面的警衛員拿著酒瓶子道:“連長,二鍋頭!”

  即便是不會喝酒的聶李堂此時也不再講究,接過猛的灌了一口,辛辣火一般的東西順著咽喉直入腸胃,只待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胃還是在的。

  人梯搭成的時候第二次對清軍塹壕的炮火轟擊已經過去兩分鐘了,副連長蔣菉飛看著連長給的懷錶,死死掐著時間,只待溪岸邊的信號員一舉旗子,便跳上塹壕,手一揮便往前面去了。在他身後,是精心編組的突擊隊,他們將在衝擊之前通過大源溪,而後等五分鐘之後,也就是六點二十五分準時發動衝擊,那時炮兵剛剛好調轉炮口,只把火力往敵軍後方延伸,以隔斷塹壕和後方的聯繫,阻止後方清兵的增援。

  穿著灰灰暗暗冬季迷彩的突擊隊,在奔跑中極力的保持著隊形,快速向溪水突進,跳下溪岸沉聲踏過水中的人梯,而後翻身上岸,最後才在離清軍塹壕一百五十米的地方停下。其他人都在窪地隱蔽,爆破手們則拽著長長的爆破筒,繼續爬行至鐵絲網處,他們只把一米多長的爆破筒串聯起來,變成一個個長筒,而後深深的插入到鐵絲網裡。鐵絲網雖然只不到三米,同時還被之前的炮火肆虐了一陣,變得有些零散,但短促的炮擊並不能完全把它們完全摧毀,這些半殘的鐵絲網還是阻礙著部隊馬上便要開始的衝擊,是以突擊隊的爆破筒塞的到處都是,只等時間一到,這些東西就會全部引爆,掃除衝擊的最後一道障礙。

  炮擊還在持續,時間卻在一分一秒的過去,只等每個主官的懷錶到了六點二十五分,炮團立即停炮,以設定延伸射擊諸元,而敵陣前的爆破手們,則利索的拔下爆破筒上早就安好的引信,大叫的同時齊齊往後撲倒,“砰……砰……砰……”的連續爆炸,一片片塵土和鐵絲網飛揚起來。

  蔣菉飛早就看著前面的鐵絲網了,只等前邊的爆破筒一炸,也不看炸沒炸開,便急急的呼喊道:“上!上!快上!”他邊喊邊沖,緊跟著他的高達和高逵兩兄弟也是往前快跑。這兩個昔日金華城外馬陵山上的土匪,在軍中磨礪兩年之後更是悍勇難檔,他們一邊往前沖一邊呀呀只叫,跑到近處扔手榴彈卻是兩顆一起扔,還等塹壕裡硝煙散盡,一個端刺刀,一個端霰彈槍就跳入了塹壕,往兩側狠狠的衝殺過去。

  炮火剛歇,突破口塹壕裡清兵的腦袋還在震盪中沒有回過神來,和前一通炮相比,這一次炮擊死的人更多,畢竟,上一次是知道革命黨要開炮的,而這一次只以為革命黨炮打完了,齊刷刷的站在塹壕裡等死。清兵們腦子眩暈、舉目硝煙、滿耳慘叫,炮聲停歇之後又是一大堆的手榴彈砸了過來,曾有人說,若是見到了革命黨的手榴彈,那就革命黨的刺刀也就在眼前了。事實確實如此,一輪手榴彈炸過,諸多穿著灰灰褐褐花棉襖的革命黨出現在塹壕上方,有些跳入塹壕開始白刃戰,有些則往人多的地方扔手榴彈,還有些壞的很,只立在塹壕邊上拿著霰彈槍猛扣扳機,只看他槍口一跳,“砰”的一聲,一堆清兵就放到在地。

  即便是歷經兩年苦戰,第六鎮的白刃戰、近身戰還是沒好到哪裡去,更何況炮火已經把他們打殘打怕,短短的交鋒之後,“繳槍不殺”的號子一喊,這幾百米的殘餘清軍都選擇了投降。二營的突破口打開,一營那邊突破口也打開,全線順利之下那接下來的就是使勁往裡面灌人了。呂阿榮這邊軍號一響,整個二營都急急的往前突進,後面的三營和作為總預備隊的三團也緊接著跟上;而炮團這邊也沒有停歇,滿地的炮彈殼不是不顧,所有的火炮拴上騾馬,也跟著大部隊急急的往前突進。

  “成源炮打得好!”戰場東側的高山上,朝陽普照。林文潛一直在看在整個戰鬥過程,他一直沒有說話,只待最後士兵發起衝擊,佔領了清軍塹壕,這才吐了這麼句話。

  “是啊。打的很精巧,比繡花也差不到哪裡去了。”他身邊的周思緒說道:“東北那邊可沒有偷懶啊。”

  “那你是說我們偷懶了?”林文潛心情高興,不由和周思緒開起了玩笑。

  “沒有的事情,都沒有懶著。”周思緒可不如林文潛高興,只道:“場口那邊還有一個協,中午之前能佔領場口嗎?這命令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我只是想看看大部隊協同之下部隊的作戰能力而已,我軍趕著清兵退往場口,更是乘勝追擊,我們這邊還沒有打過去,他們軍心怕是早就亂了。現在他們只怕覺得我軍已經是兩面夾攻,是要把他們趕下江去了。”林文潛笑道:“光庭兄,這一戰之後,滿清再來圍剿,那真的是要掂量掂量了。”

  新登、窄溪、常安,這三地從早上開始便槍炮大作,第六鎮統制官趙國賢人老睡少,天不亮就起了身,聽到西南面的槍炮聲就派人出去打探,只是場口到窄溪的電話線早已切斷,只待太陽出來了都還不知道確切的消息。趙國賢一身戎裝同著其他諸將就在司令部等著,一會便見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幾個護衛只護著一個渾身帶血的人到了轅門,待此人進到轅門,趙國賢還沒有照例喝到“來者何人?”的時候,這個小兵自己就呼喊開了,“大帥,革命党大舉進攻,已經沖過窄溪……他們……他們就要打過來了!”

  小兵一開口便是天塌下來的消息,趙國賢以齒咬舌,只讓自己沒有暈竭過去,而後再大聲喝問:“來者何人,前方軍情到底如何?亂黨到底有多少兵力?你若有半句虛言,定斬不饒!”

  趙國賢一聲斷喝,再聽則是“定斬不饒”,小兵似乎終於理清了些神智,只道:“小的是馬隊第六標一營左隊的哨長張之江,拂曉時分革命黨便開始炮擊我軍陣地,革命黨炮火猛烈,天亮之後就大兵壓境,打穿了大源溪一線,馬隊為阻革命黨,標統王大人帶我們沖了一回,怎奈那革命黨悍不畏死,機槍也多,王大人見無法抵達,便讓小的過來報信。大人說,革命黨此來怕不下一兩萬人,其來勢洶洶,還請大帥速速發兵接應前線。”

  這個叫張之江的哨長越說,趙國賢的心就越往外跳,只等最後他說到革命黨不下一兩萬人,趙國賢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喝到:“到處都是亂黨的槍聲,窄溪那邊何來一兩萬人亂黨?你這是妖言惑眾,來人,把他給我拉出去!”

  主帥發怒,第六鎮參謀長靳雲鵬連忙勸阻:“大帥,王標統死戰不退,絕沒有誇大敵軍、妖言惑眾之嫌啊。大源溪一線可是……”靳雲鵬說道這裡便看著一邊的日本顧問青木宣純,“可是日本的諸位大人指揮佈置的,革命黨要想突破,怕真是有上萬人不止啊。”

  一早就被革命軍的炮聲驚醒,等在司令部商議的青木宣純少將是日本駐中國軍階最高的武館。浙江革命黨屢剿不滅,而且還越戰越勇,這不得不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加之他庚子時就開始被袁世凱聘為北洋駐軍的顧問,是以,這一次大圍剿他也過來了。青木宣純即來,卻不是完完全全為了協助清軍而來。自復興會在東北趁勢而起,他就對這個組織很感興趣,特別是滿清國會即開,以往的秘密外交已經無法進行,要想像以前那般在談判桌前獲得更大的利益已經是不能了,要想使日本獲得更大的利益,那就必定要支援南方的革命党,而支援南方的革命黨,最好的便是支援復興會。青木聽說過楊銳的一億日元計畫,和其他駁斥此為革命黨狂妄的人不同,他倒是認為敢提出這樣計畫之人才是帝國最好的合作物件,最少此人不會孫汶一般,屢扶不起而且還是首鼠兩端,拿著帝國的錢,卻為法國人開疆辟土。

  靳雲鵬借著日本顧問的威風把趙國賢的懷疑壓了下去,而後在趙國賢揮退報信的騎兵哨長之後,又道:“大帥,現在革命黨不止進攻場口一處,江對岸的新登也好像在交兵,由此看來,此般革命黨來犯之眾當不少於三四萬之眾,其主力當是全聚於此。若是我軍能把他們拖在這幾天,同時再通報其他幾路友軍即時進剿,那趁此空虛嚴州立等可破,而我軍,苦戰一兩日後,待敵後方已失、軍心大亂之時,便可進兵剿殺了。”

  靳雲鵬知道忠君愛國的趙國賢喜歡聽什麼,所以先不說自己的危機,而是先說嚴州可破,只聽的趙國賢很是滿意。他滿意,第十二協的統領李純卻很不滿意了。

  “革命党一兩萬人之眾,還破了窄溪防線,直逼場口而來,窄溪已失,那場口就無險可守。參謀長你可別忘記了,十一協已經被革命黨擊潰,馬隊又生死未蔔,就憑我這個協還有那些只會吃乾飯的巡防隊,這場口怎麼能守得住?”李純被鐵良保舉為第十二協統領,自然也是有些能耐的。大源溪防線他是知道的,這麼一個鐘不到,就被革命黨突破了,那這革命党是何其強,在這場口等死,他絕不願意。

  參謀長的意見和協統不合,趙國賢很是犯難,正想著陸建章的時候,卻不想轅門外面又是一陣驚呼,只聽到十一協統領陸建章大喊的聲音,趕忙親自迎了出去。

  陸建章算是死裡逃生了,早上出恭的時候,革命党的炮兵正好在試射,等他穿起褲子正要奔回司令部,卻不想異常兇狠密集的炮火只把司令部炸了個正著,等炮火過後,他的協司令部已經不復存在了。革命黨既然開炮,那麼進攻便在眼前,只等他派人命令防守山區的第二十二標馬繼增增援塹壕,卻不想正遇上革命黨總衝擊之後的炮火延伸,此一延伸射擊就是防止敵人增援塹壕的,於是抽調過來的一個多營近千名士兵,頓時被延伸炮火結結實實的洗禮了一番,等排炮過後,活著的已經不多了。

  陸建章的遠遠只看著第二十二標慘遭屠戮,再看到革命黨已經突破己陣,不死心之下又命令馬隊的王恩貴沖了一次,不想革命黨機關槍不少,馬隊排成兩列緊密衝擊,正好成了革命黨機關槍的活把,重蹈了日俄戰時哥薩克騎兵的覆轍。待此時,陸建章才知道大勢已去,下令撤回場口途中又被革命黨的先遣小分隊咬住,只得壯士斷腕這才狼狽逃到場口。

  趙國賢沖到轅門口,只見連帽子都丟了的陸建章被眾親兵扶著,臉上又是塵又是土,又是灰又是黑,趕忙上前扶著他道:“朗齋,你這是……”

  “大帥!快撤吧,革命黨此來勢不可擋啊。”陸建章已經被革命黨淩厲以極的打法嚇傻了,适才逃往這裡的時候,他只覺得到處都是革命黨的小分隊,這種小分隊根本上就不抓俘虜,更不顧遠離後方,只是一味的向前突擊,只追得自己的敗兵丟盔棄甲。兵敗如山倒之下,後面那些即使想就地拒敵的士兵也被這些敗兵嚇的慌了,很多槍都不要便往後跑。陸建章騎馬過來的,三十裡地也就半個鐘不到,革命黨沒有騎兵,估計再過半個鐘便要殺過來了,場口只是商業小鎮,不像縣城那般有城可守,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後撤。

  “朗齋!朗齋!”看到陸建章有些發傻,趙國賢連忙大喊幾句,只等他回過些神來,再問道:“亂黨到底有多少人?為何窄溪會敗的如此之快?”

  “亂黨……革命黨最少有七八千人,”陸建章終於說了一個較為靠譜的資料,而後再道:“革命黨的炮兵實在是厲害,只把我軍陣地轟了又轟,更把我軍炮隊都給毀了,而後幾千人一頓猛衝便打了進來。大帥,此處無險可守,趕緊後撤才是上策啊。”

  又是一個說後撤的,趙國賢很是不悅,只道:“場口是在江東,江東唯有此處開闊,要往後撤更是撤無可撤,我等正好在此和亂黨決一死戰,以報皇恩。”而後他又大聲喊道:“諸將聽令,趕緊整肅各部,就地開戰。”

  看著趙國賢決心已下,本想再勸的諸人都沒有了聲息,場口雖然是無險可守,但是江面上那幾艘炮艇還是可以保得自己一身平安吧。帶著這樣的思緒,諸將都躬身回去整肅部隊準備開戰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4

第056章 造化

  對於普通人來說,戰爭總是出乎意料的到來,不管他們願意和不願意,這些洪流一般的戰爭只將他們裹挾而去,而最後的結果,那便是老天也是算不到的。往深裡看,這與其說是一場戰爭,倒不如說是一場賭博,它需要每個人都孤注一擲,奮力一搏。不過,有的人除了性命押無可押,有的人卻不一樣,他們可以押的東西極多,是以在下注之前可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場口東梓關許家宗祠裡此時坐滿了人,許家在此繁衍一千一百多年,改朝換代的風浪經歷過極多,只是先人早已故去,孝義傳家之下有些東西又不能明說,於是每次“渡劫”之時那就只能是家主臨場發揮了。

  “這革命黨到底是怎麼回事?”許家十房第九房之主許秉祿對著自己的侄兒,五房的許正紳重重的問道。兩年前杭州舉義聲勢極大,但他一直沒有弄明白這革命是為何物,而後起義軍如亂黨一般退到了嚴州,這更使得他認定這又一次洪楊之亂,特別是革命党的頭目就是姓楊。嚴州那邊的戰亂對於世居東梓關的許家沒有絲毫壞處,反倒有諸多好處,特別是前線清軍的吃穿用度,都是要船送至嚴州,而場口是其中一個港口,戰爭之下繁榮了不少。不過,此等買賣只做了一年,便聽說清軍大敗,而後退到了場口,再在今天,一早上炮聲連連,又聽報清軍大敗,潰兵四散。在囑咐家丁看好家門的時候,許家十房的下注會議就由此召開了。

  “竟成先生說……”素來不被族裡待見的許正紳見自己居然會被族中最具名望的九阿太垂詢,很是激動,便想將那一套革命理論大大的介紹一番。卻不想,他“竟成先生”四個字一出,其父許秉石就重重咳了一聲。他只好收斂臉上的喜色,規規矩矩的道:“革命黨就是反清複漢的隊伍,把滿清……”旁邊又是重重的一咳,他只得改口道:“把那些貪官污吏都殺個乾淨,而後讓百姓坐天下,勵精圖治、發揚國粹,重振我煌煌華夏。”

  許正紳明顯答非所問,只把那一套復興會的宣傳口號說了出來,其父正要發飆的時候,九房許秉祿忙攔住了,好奇的問道:“什麼叫百姓坐天下?歷來造反都是皇上坐天下……”

  聽聞九叔質疑,許正紳搶話道:“這就是革命,造反是為了一家一姓之尊榮,而革命則是為了全天下百姓之福祉。以後革命成功,天下不再會有皇帝……”

  “我打死你這亂黨!”見兒子又胡扯那種大逆不道的話,許秉石終於忍不住了,身邊的雞毛撣子一起,使勁的抽了下去。一邊打一邊罵:“好好的書不讀,卻跟著那些浪蕩子學壞,去了滬上一次就像是粘上了麻風,怎麼教都改不回來。我養你何用!我養你何用!”

  許秉石一打,旁邊的幾房本想看笑話,但是革命黨都已經打進來了,此時真不是看笑話的時候,只好一個個上前力勸,特別是九房的許秉祿、六房的許秉玉,他們在族中威望極盛,甫一勸就把只會開店的許秉石攔了下去。

  “滿清韃子奴役我們漢人兩百餘年,揚州十人嘉定三屠何其血腥殘忍,甲午之敗庚子之役又何其昏庸可悲!現在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捐,那麼多稅,就是因為韃子已經變成了洋人的傀儡,我們變做了奴才的奴才,這樣的朝廷,就是要反了它,就是打死我也要反了它!”許正紳臉上幾道血痕,但是疼痛卻把他激怒了,更多大逆不道的話蓬勃而出,使得祠堂裡的諸位叔伯都是大吃一驚。

  “造孽啊!造孽啊!造孽啊!”許秉石本已經被諸人勸下,卻不想逆子又出大逆不道之言,哀歎之後又不顧諸人攔住,只把椅子舉了起來,就要給砸過去。

  “來啊!打死我啊!就是打死我也要去革命!”許正紳卻忽然不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等著父親砸過去。

  叔伯們都已經被他剛才那番話驚住了,唯有幾個在一邊伺候的家僕,忙著過來把五老爺拉住。許秉石正想喝退旁人的時候,許秉祿倒是把他喝退了,“五哥,你就別鬧了。現在革命黨就到了家門口,我們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許秉祿貢生出生,人也是精明幹練,他這話一出,其餘幾房也是說道:“對啊,對啊。革命黨已經到家門口了,再不商議就來不及了……”

  許秉祿之言很得祠堂裡的贊同,但卻讓許正紳一陣反感。在革命文學的薰陶下,他對家族、家庭已經很是反感,現在九阿太商議之目的不是為了革命,而是為了保住自家的家業,這便讓他很是鄙夷。他之所以如此,完全是被革命文學薰陶所致,這革命本就要撕裂固有的社會關係,使得人人孤立無助,最後才好被革命所用,後世那種革命文學裡大家族的長輩全被寫的蠅營狗苟、猥瑣惡毒,都是為此,而且儒家三綱五常之下,禮教就像女子裹腳一般疼痛無比,性子柔和的還好,性子激烈的,那就必定要反叛家庭,投身革命。許正紳正是一個性子激烈的人,雖然挨了老父一頓打,但他還是一副只有自己才明白真理的模樣,看著祠堂裡蠅營狗苟的叔伯,哼的一聲,拂袖而去。

  看到許正紳攔也攔不住便走了,許秉祿只是搖頭,但是搖頭也是要把會給開下去的,他清了清嗓子道:“革命黨既然來了,那不管他們是要做皇帝還是不要做皇帝,反正這地方便是他們占著的了,朝廷那邊既然敗了,那便指望不上了,為今之計,還是要與之交好才行,即便不與之交好,那也不能招惹他們,以免有滅族之禍啊。”

  嚴州那邊的士紳被殺被炒,傳聞到處倒是,在坐的諸人也有所耳聞,一聽許秉祿提到滅族之禍,諸人頓時沉默起來,不過有些瞭解根據地政策的六房許秉玉卻是道:“這革命黨一來,可是要減租減息的,我們族裡的地不少,若是要減租,那今年的收成可就……”

  “對,我還聽說革命黨徵收糧食銀兩,只打收條,我們族中雖是不富,可歷年積攢下來的銅錢也不在少數,正要是被他們拿去了,那……”三房的許秉分也道,04年起錢塘江富春江一線航運開通,他也買了兩條木船,做起了航運生意,本沒想著發財,卻不想前年清軍圍剿嚴州,他的船隊又添了二十多條船,他就是擔心這船被革命黨打白條徵用了,只是他不好說自己的船,只扯大家的銅錢。

  “是啊!是啊!革命黨一來徵收,那就什麼都沒有了。”三房六房一開口,其他幾房都是跟著說話,祠堂裡一時間鬧哄哄的,只吵的許秉祿腦袋生疼。

  “都別吵了!都別吵了!”待過了良久,只等要說的那些都說的差不多了,主持會議的許秉祿喝了兩聲,才把諸人的聲音壓下去,“革命黨已經來了,擺在外面的船、糧食都是看得著的東西,他們要徵收,是能攔得住的嗎?減租減息那也總是減租減息,這田還是我們的,等朝廷什麼時候打過來了,我們再加租加息不遲。洪楊亂時,聲勢比這還大,可十餘年不到還不是灰飛煙滅,我們也就最多苦個十年而已。”

  許秉祿說著寬慰話,只讓慌張的諸人定了定心神,不過許秉分卻道:“我看革命黨沒有炮艇,水路是封不死的,若是各房有什麼值錢的物件,等這戰打完,我們還是運到杭城,不,還是運到滬上去保險一些。”

  三房一直捨不得自己的船隊,更還想鼓噪著各房撤到滬上,許秉祿溫怒道:“三哥你可別忘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許氏祖墳祠堂在此,便是跑到了天邊還是要回來的。你這邊一走,那剩下的人怎怎麼辦?再說一年三節,又去哪裡祭祀祖宗?”

  許秉祿直擊三房之議的軟肋,只把大家要走的心事也打消了下去,而後又道:“我就說這麼幾條,其一,現今最穩妥就是革命黨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家產錢財沒了就沒了,只要人沒事就成。許家不要說在富陽,便是在浙江也是望族,聲望之下,革命黨要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他們也不敢;其二,各房,特別是那些下人可是要好好管束,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來;其三,早前買來的看家護院的洋槍,晚上都存到祠堂裡來,以後要怎麼用再行商議;其四,偏房裡面找個人,殺十頭肥豬,再弄一百擔糙米,敲鑼打鼓的給革命黨送去,明面上和許家沒有關聯,但去的人可要交待好了,告訴革命党的大人,這是我們許家送的……”

  許秉祿不愧是讀書讀的好,安排應對之事井井有條,特別是讓偏房去送禮,雖然大家心疼,但卻不失為一記妙著,卯時末開始的會一直開到巳時初才散場,此時革命軍早已經全部開到了場口,就等著把號令一響,把第六鎮全部趕下江去。

  場口周圍都是人山人海的,但革命軍卻還沒有進攻。剛才跑在最前面的二團二營呂阿榮所部被清兵的毒煙給熏了一陣,陣腳大亂之後本想反攻,卻被團長徐順達給攔住了,他适才在望遠鏡裡看見了那種炮彈落地之後炸出的黃綠色煙霧,當時他心裡就咯噔一下,滿清已經是走投無路了,他們敢在這狹小之地駐防,那必定是有所持的,最難打的窄溪都過來了,他可不想在這個陰溝裡翻船,是以他下令前線士兵開始土木作業,同時等待旅部的命令。

  徐順達謹慎,有好也有不好,清軍此時軍心已亂,給他們喘息之機,那軍心很可能會被軍官勸導平復。不過,背水一戰不是任何軍隊都可以做到的,特別是在江面並未完全被革命軍炮艇封鎖的情況下,巡防隊很多人看著被第六鎮接管的碼頭和木船,頓時炸了鍋,只以為第六鎮這些北佬要先逃跑,騷動之下趙國賢機關槍都拖到了碼頭,殺了十幾人這才把騷亂暫時給壓了下去,當然,這只是暫時。

  “趕緊報給軍都督吧,不過,”張恭見滿清居然有毒氣彈,心中恨極,只咬著牙道:“都他媽的給我挖塹壕,把韃子兵都給我圍死了,老子要把他們一個個都扔到江裡面去種蓮藕。”

  毒氣彈之事,連長報給團長,團長報給旅長,旅長報給軍都督林文潛,略顯空曠的作戰室裡,周思緒正就此指著沙盤對林文潛說道:“毒氣彈是難打啊!現在整個場口都被我們包圍了,包括敵人陸上的唯一退路天鐘山,也被一團一營佔領,還有水路,也被堵死了。清軍的炮艇已經被我們擊沉兩艘,剩餘的都跑了……”

  周思緒說到這裡,林文潛忙問道:“那艘金甌艦打沉沒有?”滿清的派來的炮艇都是舊式的蚊子船,有幾艘都是不知道哪裡找出來的木殼船,上面的前膛炮早就不好用了,只有機關炮能嚇人,而這艘金甌艦卻是鐵甲的,據查還裝有一門170MM的克虜伯後膛炮,是整個巡江艦隊的首艦。

  “金甌沒有巡夜,見勢不妙便帶頭跑了,其他幾艘剩下的木頭船也跟著跑了。”周思緒搖著頭,很不明白這金甌艦怎麼就逃跑了。其實這艦造了有三十餘年,極為老舊,而且之前巡江的時候歷來只用艦上的機關炮,克虜伯大炮根本就沒有備炮彈,其見革命黨炮艇火力極猛、來勢洶洶,那艦隻等鍋爐一熱機便往錢塘江去了。

  “那就很糟糕了,”林文潛皺著眉頭道:“它這一去,那進攻的消息杭州就立即知道了,如果再去滬上,那後天滬上就知道了。”

  “它怎麼可能會去滬上?”周思緒道:“我看他一定是去找其他的炮艇增援,這金甌還是小艦,要是來了那種大炮艦,那就難辦了。”

  “報告!”門口的參謀喊道:“炮兵團急電。”

  周思緒聽聞急電,便轉過身去接過電報,看完大喜道:“成源說可以進攻!”說罷把電報遞給了林文潛。

  早上革命軍逼近場口的時候,清軍緊急發射了一通毒氣彈,其他人不知道這是什麼,李成源倒是知道的,這就是氯氣炮彈嗎,庚子年的時候洋人就在天津用過,他見狀本想馬上通知參謀部讓步兵停止進攻,但卻看到步兵自己停下來了,也就放了心。清軍既然有氯氣彈,要吃掉本來還是有些難度的,但是他們卻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臨江這邊,清軍是處處接敵。之前革命軍進攻的地方是下風口,可如果換個方向進攻,那麼滿清就是下風口了,所以李成源的電報是建立革命軍換一個進攻方向,不要從南面進攻,而是北面進攻。氣溫、氣壓、風向、風速、濕度,這些都是炮兵要關注的內容,李成源來浙江之間,東北都已經在組建隸屬炮兵的氣象隊了。現在革命軍進攻所阻,在其他人看來是怎麼抵抗毒氣的問題,在他看來就是風向風速的問題。

  “好!那馬上發電報給張恭,告訴他情況有變,進攻方向要改換成北面。”林文潛不想再等,當機立斷的改換作戰計畫,之後又覺得不妥,再道:“再給李成源發電,告訴他,炮兵馬上重新制定計劃,支援一團從北面進攻清軍。”

  革命黨被綠氣彈攔住了,清軍全都是彈冠相慶,而之前不被大家待見的炮隊標統馬良,很是被諸人讚揚,這些讚揚,只讓馬良走路都覺得多了幾分生氣。不過關起門來說,他卻是苦楚自知,綠氣炮這東西可是文明之國禁用的,便使用,也只是對外,從不對內,可現在卻被他用在本國人身上……,革命黨奪了天下他不敢去想,就是沒有奪到天下,他的名聲也是臭了,報紙上他的名字不再是馬良,而是馬屠夫、馬儈子手之類。

  “大人,靠綠氣炮彈,難以成事,現在我軍軍心已亂,敵軍勁頭正盛,加之江面炮艇俱被革命黨擊沉,……”趙國賢的書房裡,旁人都退下之後,馬良終於是把憋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只是趙國賢鬍子撫撫,很不高興。

  “亂黨最多也就是一萬人,我軍嚴陣以待,怎會不敵?”趙國賢瞪著眼睛,一副要吃了馬良的模樣,只把他後面的話給打斷了,“念你今日擊退亂党有功,功過相抵,若是再敢言退,軍法處置!”

  趙國賢雖然老邁,但是這第六鎮確實他一直帶著的,積威之下,馬良慌得辮子都要翹起來,立馬跪倒在地,言辭諾諾。趙國賢倒是不想再理他,只是揮了揮手把他打發了。他這邊一走,趙國賢便頹然的坐到在椅子上,一邊的家奴見狀,趕忙過去,幫老爺揉著腦袋,而這是在外面等候的師爺進來了,他躬著身子低聲道:“東翁。”

  “嗯。”趙國賢左手一舉,只讓旁邊的人下去了,再親自起身關好門才道:“老夫戎馬一身,戰死沙場也是一件幸事,李先生,我趙國賢這十幾年可有虧待過你?”

  李師爺一聽東翁又說死又問有無虧待,立馬一個踉蹌跪倒在地,急道:“老爺你不可……”他這話才說半句,便聽趙國賢哼的一聲,於是只好道:“東翁從我虧欠於我,倒是李某常覺虧欠東翁許多,只覺得無以為報。”

  “哈哈!”趙國賢大笑,笑後又是一聲長歎,言語悲嗆:“我趙國賢戎馬一生,癸未年朝鮮那般兇險都沒有喪命,想不到今日卻命喪於此。不過也好,此地山清水秀,正好一臥。”

  東翁再言生死,李師爺手足無措,只道:“老爺,這亂黨不是攔住了嗎?”

  “攔住了?”趙國賢蔑笑,“亂黨焉是眼下我們這些人攔得住的?”他說到此,只從懷裡拿出兩幾東西,道:“這是我最後給皇上的摺子,你務必拿好,這一封則是給袁慰庭的,你也拿好了,還有這是給家裡的……趁現在還沒有開戰,你現在馬上就去江邊,屆時有小艇會帶你去杭城。”

  李師爺想不到東翁讓他來只是交代後事,不想接摺子卻被趙國賢硬塞在手裡,最後再聽他道:“我這一把老骨頭了,臨到死了還能為皇上出力,真是三生有幸,你去吧,別把事情耽擱了。”他此話說完,李師爺還是惶恐,趙國賢只好再道:“所謂圍三缺一,亂黨倒是會放開水路的。你去吧!”然後讓親兵把李師爺帶出去了。

  最後的交代已經完結,趙國賢精神忽然好了起來,他讓人幫著他把那一身嶄新的統制官禮服穿了起來,穿戴之時只看到鏡子裡那鬚髮花白的腦袋,趙國賢又不禁吐氣長歎。

  這一次亂黨進犯實在是太過兇猛,而且毫無徵兆,等炮聲一起,亂黨都已經沖到眼前了。趙國賢也不是不想撤,開始他說決一死戰,無非是為了穩定軍心,其實是想陸續安排部隊撤往對岸的富陽城,好和第十鎮合兵一處,但是最後卻發現自己的炮艇被亂黨打沉了兩艘,那裝了鐵甲船的金甌艦卻又跑了,這下可就徹底斷了他最後一線生機,雖然說杭城那邊的大鐵甲炮艇會過來,但按照亂黨的進攻勢頭,等那炮艇過來,自己早已經屍冷骨寒了。

  一身統制官禮服的趙國賢出現在議事廳內,諸人看他如此鄭重的模樣,心裡猛的一驚,趙國賢不在乎諸人的驚訝,自顧自說道:“都到這個份上了,老夫也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了。現在天鐘山已被亂黨所占,江面上又是亂黨的炮艇,我們已是撤無可撤了!現在唯一的生機便是等著杭城那邊的江元艦北上,以驅散亂黨的炮艇,如此才有一線生機。諸位為朝廷效忠也好,為自己求生也好,都務必要守緊陣地,以待我軍炮艇回援。好了,沒有什麼好議的了,都回去吧,是生是死就看諸位的造化了。”

  趙國賢此番話說完,諸將臉色突變卻張口結舌,之前還指望著水路能逃生的,可不想水路也給堵死了,眾人心慌慌之下,有一個知道金甌艦逃跑的管帶大聲喝道:“那些水兵只顧自己逃命,卻把我等留在此等死地,簡直是豈有此理!”

  管帶一個豈有此理只把大家的怒火都點燃了,眾議洶洶之下,議事廳裡亂的一團糟,趙國賢看著這些義憤填胸管帶、統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到:“都嚷嚷什麼,嚷嚷就能保住命嗎?都給我滾回去!”袖子一揮,只讓親兵把這些人打出去。

  他這邊發怒,參謀長靳雲鵬也是道:“諸位,趕緊回到吧,我等決一死戰才能有一線生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20:54

第057章 溫樹德

  金甌艦管帶溫樹德是一早上被炮聲驚醒的,職業的習慣讓他沒有睡在岸上,驚聞炮聲的他立即讓輪機點火升壓,而自己則奔出艙室外舉著望遠鏡四處張望,終於,他看到了窄溪方向的連綿不絕的炮火,更看到了江面上因為炮擊而不斷濺起的水柱。作為巡江艦隊的旗艦,他完全知道這些水柱不是37MM哈乞開斯五管機關炮能打出來的。

  江面上既然已經交戰,那他便是死死的盯在江面上,怎奈窄溪那邊隔得太遠,他唯能看到不斷濺起的水柱,看不到炮艦交戰的細節。使勁的跺著腳,知道情況危急的溫樹德禁不住親自跑到鍋爐房,拽其管輪孫美元不帶半點斯文的吼道:“他娘的,要多久才能出港?”

  孫美元浙江鎮海人,跟溫樹德一樣和福建幫不對路,這才會排擠到這艘船齡超過三十年,排水最多兩百噸的垃圾蚊子船上來,他對溫樹德的粗魯不以為意,更對外面的炮擊不以為意,見溫樹德問只是不動聲色的道:“最少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就晚了!”想到窄溪那邊不斷濺起的水柱,溫樹德大叫道。

  “晚了就晚了啦,革命黨又不亂殺人。”孫美元是浙江人,更是海軍裡頭的邊緣人物,對革命黨沒有什麼惡感,反而還有些喜歡。

  他不著急,溫樹德可是著急死了,和孫美元不同,他可是剛從英國格林威治海軍大學回來的水師精英,又輪上滿清大舉擴大海軍,雖然現在被福建幫排擠在這艘垃圾小艦上,但他再怎麼說也是個管帶,假以時日,以後的前途將不可限量。他聽聞孫美元說要二十分鐘,反倒鎮定了下來,看著孫美元道:“十分鐘必須出港,否則軍法處置!”

  海軍裡像溫樹德這樣的愣頭青可不多,孫美元雖然只是一個小管帶,但對水師裡的東西也是見多識廣的,自己按照規程操作,即便是軍法處置那最多也是革職,呵呵,革職正是他想要的,憑藉手上的功夫,他去同鄉辦的天通貨運公司,一個月少說也是二三十兩。雖說不再是海軍,可他對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真是沒有什麼好掛念的。“管帶大人,十分鐘要出港,你現在就可以去岸上找幾支竹篙,看看能不能把船撐出去。”

  “你!”孫美元的調笑只讓溫樹德怒目相向,兩人瞬間的對視之後他便敗退了,現在是要靠管輪的時候,真要是斃了他,那這艦可就永遠出不去了,溫樹德最後狠狠的瞪了孫美元一眼,心裡暗罵道:看老子此戰之後怎麼收拾你。

  度日如年又在外頭站了不知道多久,只等窄溪那邊沒有水柱的時候,金甌艦終於動了,溫樹德看了一下表,六點二十三分,他心下對孫美元到有些感激,最少這個軟硬不吃的傢伙還是在標準時間之內提前把船弄出港了。

  金甌艦出港之後溫樹德終於看了敵艦的模樣,和滿是鐵銹的金甌艦不同,敵艦身背灰色鐵甲,三百多噸的軀體有三十多米場,六米多寬,修長的艦身像極了正在滬上江南製造局造的那艘淺水炮艇。火炮看到了兩門,但是炮管極短,不太像是艦炮,最讓人驚異的是這船煙囪低矮,冒出來的不是濃濃的黑煙,倒是淡淡的清煙,溫樹德很看不懂了,這船難道是燒油的?溫樹德思量間,敵船此時也已經發現了金甌艦,那短短的炮管似乎對了過來。

  “大人,還是撤吧。”炮弁陳清銀跑過來急道,金甌艦什麼情況他是清楚的,對方那炮一看就不是自己37MMD機關炮對付得了的。

  “撤了第六鎮的退路就沒了。”溫樹德此時也在糾結於撤與不撤,若是撤,和第六鎮同為山東人的他可是良心不安了。

  “大人,江元艦就在杭城那邊,我等在這裡死戰也是於事無補,過去的話最少還能讓江元艦來救援阿。”陳清銀頭上冒著冷汗,他嘴上說的好聽,心裡只想著逃命,金甌艦逃了第六鎮是沒有可退路,可他這個福建人和全是北佬的第六鎮很熟嗎?前兩天為了搶窯子裡的女人還有兄弟被他們打,現在這情況,不要說確實救不了,即便是救得了他也要袖手旁觀一會。

  “好吧!”看著兩艘敵艦越來越近,溫樹德幾經猶豫終於無力的揮手道:“去杭城吧!”

  他這話一出,陳清銀頓時長籲了一口氣,立馬越俎代庖的讓駕駛轉了向,加足馬力順江而去。此時同時巡江艦隊的兩艘木殼船也是出來了,他們倒是很識相,根本就沒有看窄溪那邊半眼,一出港就直接往下游去了。這三艦作戰不利,但逃跑卻快,縱使柴油機船的速度極快,可隔著十多公里,還是讓它們跑了。

  第一回做管帶,第一回逃跑,溫樹德在駕駛艙裡坐立不安,旁邊已覺逃脫大難的陳清銀卻很是輕鬆,以過來人的身份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這不要太平常了,說大裡說,保船要緊,往小裡說,保命要緊。大人你還是新來,不知道水師的規矩,水師的逃兵裡頭也就出了方伯廉被砍了腦袋,其他哪還有掉腦袋的?”

  溫樹德本有些後悔臨陣逃脫,現在又被陳清銀教訓規矩,心中頓是一陣煩躁,只大喊喝到:“別瞎囔嚷了!快去杭城找救兵要緊。”

  溫樹德一聲“別瞎囔嚷了!”只把陳清銀嚇了一跳,他本來還覺得這個北佬還是有些識時務的,但現在卻發現自己錯了,再聽他說要去找救兵,心裡頓時記恨上了。一個北佬敢在水師大聲說話,那就是活膩了,當年北洋那時劉步蟾怎麼把洋毛子提督弄走的也不打聽打聽。陳清銀心中暗恨,但表面上卻是不與其爭辯,而是老實呆在一邊,心裡只是默想著這一次臨陣逃脫若是要追究責任,那眼前這個北佬就要倒楣了,而自己,即便是被他反咬一口,那也不怕,艦上隨便拉一個人出來,不是兄弟不是同鄉,怕什麼!

  金甌艦急流而下,船行速速,木殼船到了富陽城就不走了,只有金甌一艦順江而去。溫樹德不安間卻不料老天開眼,沒等到杭城,只在錢塘江口邊遇到了江元艦,旗語打過之後,坐立不安的溫樹德又使勁把船靠了過去,而後坐著舢板過了去。

  “質瑾兄,場口那邊發現革命黨的炮艇,已將我方兩艘木殼船擊沉,現在革命黨正在圍攻場口的第六鎮,形勢萬分危急,還請質瑾兄速速增援。”溫樹德一著急,山東話就出來了,只聽到江元艦管帶饒懷文一陣刺耳。他著急,饒懷文卻一定也不著急,他此時還回味在剛才那泡大煙的餘韻中,只看著他有些不屑的笑道:“子培何必著急啊。革命黨就是打來那場口一兩萬人也不是吃素的,再說,革命黨哪裡來的炮艇,他們不都是木頭船、木頭炮嗎?”

  革命軍的迫擊炮一向是被清軍認為是木頭炮,見他們如此稱呼,不怕麻煩只求隱蔽的楊銳便下令所有迫擊炮都要貼一層木皮,並勒令絕不容許半門炮被滿清繳獲,如此更是坐實了木頭炮之名。溫樹德雖然初經戰陣,可那炮艇大炮的口徑還是猜出是在兩英寸到三英寸之間的,他見饒懷文不為所動,只拉著身邊的陳清銀道:“質瑾兄,我說的可都是真的,要是回援完了,那局勢可就要不可收拾了。陳兄,你也說說,那革命黨的炮艇是不是有大炮的?”

  陳清銀早已懷恨,聞言推脫不過,只好對著饒懷文說了一通閩南話,溫樹德日語懂、英語也懂,可這海軍必備的閩南話卻完全不懂,只聽得他們嘰裡呱啦一陣,饒懷文虛笑著的臉就沉了下去,只站起身道:“來人啊……把這個臨陣逃脫的懦夫給老子抓起來!”

  饒懷文這話一說,溫樹德只覺得頭頂響了一記晴天霹靂,他手足僵直不知道如何辯解的時候,門外面的水兵卻過來了,他忙道:“質瑾兄,質瑾兄,你聽我說啊……”

  “我水師可從來沒有你這樣臨陣逃脫的。”饒懷文打著官腔,說實話他早對這個吃過洋墨水的溫樹德心懷不滿了,一股子從洋人哪裡學來的古怪做派,只覺得大清水師是大英水師,看得他一陣不滿。什麼東西這是?大清水師十幾年前是閩人的天下,十幾年後也定是閩人的天下,船要怎麼開,還輪不到這個北佬來瞎指揮。

  “質瑾兄……”溫樹德眼淚都要出來了,被水兵架住的同時,他又看向陳清銀,卻不想此人完全是一臉此事與我不相干的作態,神色間更有一絲輕蔑,頓時明白是他搗的鬼,溫樹德於是放生大叫:“陳清銀,我若被砍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溫樹德一邊叫著一邊被水兵拖了下去,只待他遠去,饒懷文才問道:“場口那邊到底如何了?”

  “場口那邊確實革命黨打過來了,不過沒有姓溫的說的這麼嚴重。”陳清銀一直顧著逃命,那看得到革命黨人多人少,“倒是有兩艘鐵甲炮艇,上面都裝了三英寸的陸炮,射程短,但不是我們這種機關炮打得過的。”

  “哦,革命黨拿來的炮?哪來的鐵甲?”饒懷文一時間大奇,“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還不是陸軍丟的,鐵甲猜也就是生鐵板,我就不信他們能變出鋼甲來。”陳清銀對革命黨的炮艇很是不屑一顧,他不想再談論革命黨,只問道:“大哥,姓溫的如何處置?”

  “還能如何處置,”饒懷文臉色又沉了下來,“水師裡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耽誤兄弟們掙錢,上一次運煙土之事,懷疑就是姓溫的匿名告發的。他不除掉,以後還會壞事。”

  水師的薪餉雖是向大英看齊的,但是錢再多也不精花,所以各艦趁巡航走私些煙土那是常有的事情,溫樹德剛從英國回來,很是水土不服,匿名寫信告狀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上面的大人也是有份子的,他這可就把所有管帶都給得罪了。

  “質瑾大哥,那場口那邊怎麼辦?總還是去的吧。”陳清銀和溫樹德沒什麼交情,不過他還是擔心場口那邊要出大事。

  “去是要去的。”饒懷文不慌不忙,只把胸前銀鏈子栓著的琺瑯金表拿了出來,看了下時間才知道現在才九點一刻不到,“過一會上去。第六鎮不出點事情,那溫樹德能嚴辦嗎?”

  陳清銀見他如此老辣,心中一陣嘆服,正想說幾句好話拍拍馬屁,卻不想外面水兵一陣高呼,“犯人逃跑啦,犯人逃跑啦……”

  兩人趕忙看向外邊,只見全是水淋淋的溫樹德正趴在舢板上,已經快到金甌艦了,陳清銀大驚,“不好,姓溫的可是要跑了,快抓住他。”

  “慌什麼?”饒懷文很有興趣看著已經再往金甌艦上爬的溫樹德,“先看他要幹什麼再說。”

  溫樹德被水兵關在艙室內,不甘之下打倒水兵跑了出來,他心裡只想著要死也死在戰場上,只一上船便讓金甌艦加速往場口去。看著金甌艦居然是回航上游,饒懷文倒有些驚訝,他本以為溫樹德要去杭城告狀呢,此時見他獨身往上流去,心裡佩服之下更是覺得這個人留不得,如此固執又不畏死的人不能和大家同心同德一起發財,那就要堅決做掉!

  “讓他去吧。我們跟著上去就是。”看著站在一邊等著自己開炮命令的大副梁渭璜,饒懷文用閩南話說到。他這邊一說跟著金甌艦上去,陳清銀就一陣驚異,不過饒懷文又補充道:“遠遠的跟著,別開炮就是,看看姓溫的怎麼死。”

  “大哥,可船上的兄弟?”借刀殺人好是好,而且還不髒了自己的手,可陳清銀卻想著自己在船上的兄弟。

  “他們不會跳船啊?”饒懷文摸著自己的翹鬍子,很是不以為然,“再說這個溫樹德馬上就升任江亨艦的管帶了,到時候和我平起平坐,要除掉他那就沒這麼容易了。”

  江元、江亨,還有江利江貞都是日本川崎幫中國人造的淺水炮艦,江元是去年造好的,江亨是第二艘,今年便可造好運抵中國。擴建海軍的背景下,溫樹德這些留過洋的學生還是很受海軍大臣載洵重視,而像饒懷文這般本國水師學堂出來的學生,自然要是被他們壓一頭的,想到這個不懂規矩的北佬幾年後就會在自己頭上,饒懷文很是一陣不舒服。

  錢塘江上,金甌艦在前,江元艦在後,兩艦都是急匆匆往場口去,只是金甌艦速度只有七節,而江元艦最高可達十三節,但江元怎麼都是落在金甌艦的後面,不疾不徐的遠遠跟著。溫樹德看看前方又看看後方,不明白饒懷文這個老匹夫到底要幹什麼,不過他現在也沒有心事去想他在想什麼,只盼望著能早一點到場口。

  江面上的事情李成源一點也不知道,他此時也沒有在山頂了,繳獲了滿清三十多門炮,有一大半是馬上能用的,現在這些火炮都被拉到場口週邊,炮手不夠的情況下,觀察點裁撤了一個組,即便是這一組,目標還是看望富春江江面的,他們只等清軍增援的炮艇上來。而此時的火炮,都佈置在面對富春江的小山棱線之後,這個位置任清軍的炮艦怎麼打都是打不著的。

  “時間快到了,弄好了嗎?”李成源問向身邊的舉著望遠鏡發愣的陳大山,有點責怪他不幹正事,比如現在,一心拿著望遠鏡看熱鬧就不是一個炮兵副團長應該幹的事情。

  “營……團長,這步兵打戰怎麼一套一套的啊,弄的我腦子都轉不過來了。”見李成源問,陳大山猶是不舍的放下望遠鏡,但是話題還是不離剛才看的東西。

  “心理戰嗎,不都是這樣嗎。”李成源早知道政治部搞出來的這一套東西,並沒有什麼驚訝的,他看著還有些發愣的陳大山,使勁的推了他一把,道:“快去檢查炮陣,滿清的炮艇就要上來了,打得好,說不定我們還能繳獲一兩艘炮艇。”

  團長發話,陳大山只好泱泱的去了。此時北風吹來,只傳來山那邊的廣播聲:“……巡防隊的弟兄們,我是革命軍二旅旅長張恭。都是浙江人,本鄉本土的打什麼戰啊,現在我已經命令炮艇放開港口,好讓你們撤離。不過時間有限,半個小時之後,我軍就要開炮了,到時候沒走的弟兄,就只有請你們做俘虜了。

  ……弟兄們,何必同著韃子兵一起赴死呢,想想你們多少錢的月餉,他們又是多少錢的月餉,值得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家裡怎麼辦?地不要種了?家不要養了?老婆孩子不要你疼了?你就不怕老婆改嫁,父母兒子討飯?趕緊的,要麼馬上撤離這裡,要麼繳械投降,革命軍優待俘虜,不想參加革命的,一律發路費回家……”

  張恭的廣播接連不斷,只說的他口乾舌燥,要不是政委說這樣有效,他還真想扛著槍把這些清軍全給滅了。他這邊呼喊的叫累,第六鎮諸位大人全是面面相覷,張恭的話雖然是浙江方言,但是在翻譯的解釋下,大人們還是知道了話裡的意思,於是眾人都感歎這革命黨何其歹毒,知道第六鎮的士兵都是北方人,不會聽他們胡扯,而只鼓動巡防隊。那些巡防隊可都是浙江本地人,現在革命黨一說放開港口,那他們可就要全沖到碼頭去搶船了,巡防隊一動,那第六鎮裡面那些意志不堅的士兵也會跟著動,如此下來那好不容易穩住的軍心又要亂了。

  “大帥?”參謀長靳雲鵬也無計可施了,誰能想到革命黨還會來這招。

  “去,再帶一個營去碼頭,要是有不停號令,故意擾亂軍心的,格殺勿論!”革命党放開港口趙國賢早已經猜到,但是這麼的廣而告之,還挑唆巡防隊和第六鎮不和,卻是他沒有想到的,為今之計,只有用重典了。

  “是,大帥!”靳雲鵬回道,他正想起身的時候又道:“大帥……這……大人還是先行到富陽去運籌帷幄,卑職在這裡守著便好了。”

  趙國賢聽他如此說,飽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就守在這,那也不去。倒是你,不會是想過江吧。”

  靳雲鵬大驚,急忙跪倒在地,道:“大帥,卑職絕無此意,卑職只念大帥安危乃是軍中大事,若是大帥得了平安,那我們打戰也就是放心多了。”

  靳雲鵬此言一出,旁邊陸建章和李純等人也是如此說道,只有日本人青木宣純對著自己的徒弟阪西利八郎道:“看到了沒有,支那人就是這樣的虛偽怕死,他們當中除了趙國賢不想撤退之外,其他人都想離開這裡。革命軍圍三缺一,就是要讓清軍自己生亂,然後好一鼓而下。”

  “可如果第六鎮不撤退呢?”阪西利八郎問道,他也是早前袁世凱高薪請來的顧問,此次是來觀察北洋軍戰力的。

  “一支沒有武士道精神的軍隊,面對絕境可能會團結,但面對生計卻反而會崩潰。他們只為錢而戰,只為官而戰,這樣的部隊即便是武器先進,他們的戰鬥力也是很脆弱的。”上一次北洋大敗青木宣純沒有見到,但是這一次他卻身臨其境。只感覺支那將領不懂戰爭,而支那士兵毫無信仰。如果支那將領懂戰爭的話,那麼聽到窄溪那麼劇烈的炮聲,就應該馬上派出援兵,並且迅速佔領北面的天鐘山,以留住一條陸上的退路,可趙國賢卻只是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然後苦等前方的音訊,此為將之不智;而支那士兵,在作戰意志上和十幾年前毫無二致,若是帝國的士兵,即便不戰死,那退下來也是有完整武器的,可是支那士兵,很多人退下來連武器都沒有,此為不信。將不智,兵不信,這怎麼能打勝仗?

  聽得老師看不起北洋軍,阪西利八郎又問道:“那革命軍呢?他們是否可以說將智兵信?”

  阪西正好問到了青木宣純之所想,他笑道:“這正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啊,只有近距離觀察這些革命軍,我才能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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