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27
清末英雄.jpg

【作者概要】:貳零肆柒,男,起點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清史民國

【內容簡介】:

  一百年來,有太多滄海桑田……
  一百年來,有太多英雄熱血……
  一百年來,我們每次回望總是心潮起伏、滿腔遺恨……
  一個水果販子忽然成了一百多前年的普通一員。沒有異能、沒有權位、面對這一百年前的風雲激盪,他會做何抉擇?在這個充滿血與火、苦難和希望、陰謀和壯圖的時代,他將如何拚搏?本文基於歷史現實,真實記錄一個普通現代人的穿越歷程,再現那個風起雲湧、英雄輩出的時代!

  什麼是清末?

  清末就是昏昏暗暗、轟轟亂亂的一段歷史;

  什麼是英雄?

  英雄就是活著的敗類,死了的傻瓜;

  什麼是革命?

  革命就是歷史轉了一圈之後,似乎又回到原點的歷程。

  ……

  一個普通人穿越清末革命的故事。

【其他作品】:《荊楚帝國》、《血海孤狼》

本帖最後由 王烏鴉 於 2018-3-23 23: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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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5
甲卷 破繭

第001章 四點五十六分

  和所有的穿越一樣,我們的故事也是不知道怎麼就開始了……

  ……

  楊銳坐在手拉箱上,無力的靠著弄堂口的牆,目光幽幽的看著弄堂深處,明明暗暗。一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或者說這到底怎麼發生的。明明記得自己剛從沃爾瑪華東區總部出來——那個採購委婉的拒絕了他——急急的準備坐地鐵去火車站,然後他接了一個電話,路邊的吵雜聲讓他不由的進了這條弄堂。可在電話斷了之後,走出弄堂就感覺不對了,滿街的錦旗式的招牌和長袍長辮讓他明白這不是原來那個世界……

  反復的在弄堂裡走了上百次,還是沒有找到回去的路,終於他累了,抓著手機,坐在弄堂口,腦袋裡一片混亂,這不是真的,他想。不是說穿越應該是雷劈、水浸、最不濟也要起霧啊,可現在什麼都沒有,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過來了,還有那些穿越的人不是特工就是特種兵;要不就是理工科博士;要麼就是熟記如何革命、如何鬥爭的革命家;反正都是能人,還帶著種種奇跡,並且牢記著歷史細節,而自己,只是個水果販子,來這裡幹什麼,賣水果嗎?楊銳胡亂的想著,而斜照的夕陽和饑餓的肚子卻在提醒他應該面對現實。終於,他站了起來,還是要先找住的地方,他喃喃自語。

  站起身來,背好包,拉起箱子,隨意的選了一個方向,錯過那些長袍長辮,向前行去,走了一段,他又匆匆折回弄堂口,在四周找了找,卻沒有看見門牌號碼,唯見弄堂口上面牌坊上有“如意裡”幾個繁體字。我會回來的,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街道不是太寬,仿佛是老城市的窄道,沒有高樓,兩邊全是兩三層的木頭房子,掛著各式各樣的布制招牌,全是豎著的繁體字,有些認識有些不認識;路上是零零散散的行人,有長袍、有短襖,都是一條條辮子;不時跑過一輛輛雞公獨輪車,車上堆著滿滿的貨物,要不就是坐滿了人,車夫賣力的推著,揮汗如雨,帶著粗長的喘息漸漸遠去;最讓人驚異的是,他還遠遠的看見幾個騎馬的老外,白馬戎裝,神高氣揚的從前面的十字路口穿過。這不會是在租界吧,楊銳想到,好像之前來的那一片是原來的租界。哦天呐!自己居然穿越到租界裡,現在是多少年,18多少年,還是19多少年。真想抓一個人來問問,可想到自己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又不敢問,也不知道怎麼問,問誰是皇帝呢還是現在多少年嗎?口音能聽懂嗎?他邊想邊走,走的很快。當路過一個當鋪時候,他停了下來,拽下脖子上的鏈子,然後走了進去。

  當鋪裡迎面是一個高高的青色木檯子,檯子上擺了些帳冊、筆硯、算盤之類,臨近打烊的時候,店裡沒幾個人,幾個夥計在檯子裡,或坐或站。一個朝奉見來了一個洋員,頓時有了些精神,直起身招呼了一聲,可惜楊銳沒有聽明白說什麼,只好對著這個頭頂小帽,黑臉黃牙的夥計笑了笑,然後把拽在手裡的金鏈子隔著木頭檯子遞了過去,朝奉接過對著光仔細看了看,再用牙試了試硬度,最後再用不知道哪裡翻出的小稱稱了稱,最後道:“金鏈子一條,活當鷹洋七塊,好哇?”

  楊銳聽他說的不是滬上話,好像是浙江那邊的口音,一下子沒聽明白。只隱約聽的好像有個七,幸好朝奉又說了一遍,他終於明白過來,比劃道:“七塊太少,最少十塊。”

  他說的普通話朝奉倒是一聽就懂,頓了一下也用變著味的京口片子說:“這位老爺,最多八塊了,活當三個月。”說完把鏈子放在木臺上。

  楊銳見狀知道這是對方的最高出價格了,再看當鋪大小和朝奉的態度,感覺這個鏈子在這地方也許就是值八塊錢,再說快晚上了,身上沒錢還能去哪,當下點頭同意。

  朝奉當即取了張黃紙,揮毫潑墨,一邊寫一邊高唱:“進金鏈子一條,活當八塊鷹洋,月息一角五分,棧租四分,限期三個足月贖回。”完了把其中一張黃紙塞給楊銳,同時木台另外一邊,一個帳房把算盤撥了撥,又聽錢的嘩嘩聲,裡面扔出來八個大洋在檯子上,楊銳接過大洋,沒有吱聲,只是死死的看著黃紙——這是一張當票——左下角的寫著日期:光緒二十八年九月廿日。

  光緒二十八是什麼年代?楊銳只記得光緒二十年是甲午海戰,1894年加八年,那麼現在是1902年,再過九年就是辛亥革命,清朝滅亡。等回過神來,他壓著自己因為激動害怕而抖動的聲音向朝奉問道:“請問這邊哪裡有旅館,就是客棧?”因為激動,他連說了兩遍對方才聽明白。

  朝奉搖頭,倒是付錢的帳房說出門向右走二裡多路就有。出了當鋪,在天黑不久楊銳終於有了個落腳之處了。

  旅館有點偏在小巷裡,天黑也看不出招牌,門臉不大,房間不多。不過老闆倒是熱情,同時隔壁有個麵館可以吃飯,想到再走也未必能找到其他住處,也只有在這住下吧。安排的是個單間,在兩樓,可是沒有衛生間,老闆說茅房在樓下院子的西面,大號去茅房,小號房間裡有夜壺,洗澡倒是沒有,只說街對面有個澡堂子可以洗。房間裡倒是整潔,旅店提供的加了一角五分錢的被子也很乾淨,只是房間裡總是有一種爛木頭的味道讓人不自在,以致當服務員——估計就是老闆的老婆——鋪好被子撥亮煤油燈走了之後,楊銳還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黑黑的走道,昏暗的房間,搖曳的燈火,走道時樓板的咯吱聲,他心裡暗想,不會是聊齋吧。

  在1902年深秋的上海租界小旅館裡,在煤油燈的照耀下,楊銳的腦子稍微冷靜了下來,開始整理思緒,在記事本上畫著,想下一步怎麼辦。

  能不能回去是不確定的,隱約記得下午接電話的時候自己在弄堂裡來回走動著,然後手機忽然就斷了,眼角邊也仿佛有亮光,再後面手機就沒了信號,四周就是過來之後的樣子了。到底是自己觸動了什麼然後穿越,還是因為遇到了什麼穿越?前者是否可以再次觸動,後者是不是能再次遇見的?也許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但是自己還是要每天都去那個弄堂裡走走,就在那個穿越的時間——下午四點五十六分——手機通話記錄上的時間。

  還要做好回不去的準備,現在自己只有七塊四角九分,住店三角五分,晚飯吃的肉絲麵六分,這樣每天要花五角三分最少,以每天花六角算還能過十二天。最好是要找個工作,做什麼呢,自己就是個水果販子,雖然大學是讀商科的,但是在這個時代好用嗎,如果是理工科的話,那情況就不一樣了,英語倒是四級,口語太差,德語學了一年,簡單對話會,可做文職的話誰會用一個沒學歷沒身份沒擔保的人,按說這個時代學徒都要人當保的。

  正當的工作是一時無望,非法的自己也不會啊,不是特工出身,也不是特種兵,沒有實力打劫,對歷史事件瞭解的也不清楚,沒辦法忽悠誰,鑽歷史的空子。哎,總不能去拉車扛麻袋吧,楊銳頭開始大了。

  自己還有什麼東西呢,筆記型電腦、兩個手機——電話的頻繁使他不得不帶著兩個手機、相機、幾個柳丁樣品、電子稱、糖度計、果卡,剩下的就是衣服了。還有一個拉箱,裡面都是大學時候用過的東西,雜七雜八的,大部分都是教材——這些都是離開上海後一直放在同學家,這次要帶回老家的東西,這些要麼不能拿出來,要麼就不值錢,唯一值錢的就是筆記本手機了,可是在這裡哪有電啊,要想有電最少要等到辛亥年吧。手機是有電,可筆記本電池電基本沒有——昨天晚上他是抱著筆記本睡著的,因為電源介面在筆記本側面,為了側放在床上他就把電源線拔了,後來沒關筆記本就睡著了,自然電就用光了——這些東西有電就是值錢的,要是沒電還不就是個塑膠殼子,有誰會要這東西?

  想到這些楊銳的心越發煩亂起來,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老式木頭樓板被踩的嘰嘰作響,他只好停下,走到窗戶邊順手推開,窗戶朝北,一打開一股冷風就撲了進來,油燈的火焰也隨著在冷風裡使勁搖曳,像是在狂舞。窗外的夜色正濃,天空沒有月亮,點點星星顯得異常明亮,就像以前去山溝溝裡收水果看到的一樣;遠處的燈火燦爛,如果穿越過來方位沒變,那邊就應該是南京路了,不對,按照老電影的說法那裡是叫大馬路。而此時樓下的街道行人很少,白天看見的獨輪車也是了了,只是不時響起有些帶著方言韻味的叫喚聲,估計是誰家父母在喊孩子回家。回家回家,哎,我還能回家嗎?我還是先好好活著吧!

  身份是個大問題,沒身份就沒工作,沒工作就不能等到回去的那一天,當然也有可能怎麼樣都回不去。身份,還要編造一個說的過去的身份。想著想著,他把所有標著不屬於現在這個時間的東西都找了出來,車票、火車票、發票、人民幣、帶有出版日期的大學教材底頁和序言這些都統統燒掉,身份證留下,只是上面的字體也刮掉了,萬一回去也還能電子讀卡,手機修改時間並且設置密碼。他想,我即使沒有什麼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但一定沒有什麼會否定自己的身份。

  折騰完之後,已經是晚上九點,楊銳和衣斜躺在床上,白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刺激、太折騰了,乾燥的稻草味道和柔軟的被鋪讓白天過分緊張的身心頓時放鬆了下來,他倒在床上倦意一會就上來,很快就睡著了。這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上面站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看不到邊,廣場的頭上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古代城樓,城樓上鋪著紅色地毯,也是站滿了人,屋簷下掛著一排大大的紅燈籠,有一個模樣高大的人站在最前面,好像是在說話,但是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只見他一句話說完,廣場上就立刻沸騰起來,歡聲雷動、旌旗揮舞,似乎天地都在顫抖……夢到此處,楊銳臉上露出了些笑意,沉沉的睡過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5

第002章 半日遊

  早晨很早的時候,楊銳就在雞叫聲裡醒了,眼睛一睜開就看見黑黑的屋頂和白白的蛛絲網。愣了好一會兒,昨天荒唐的經歷潮水般一點點的灌回到腦海裡,他懊惱的罵了句國罵,動了動睡的發疼的背,開始想著今天應該幹些什麼好。只想了一會,肚子就咕咕一聲,一陣饑餓感襲來。天大地大,吃飯為大啊,他只好掙扎著起床漱洗,出門前把重要東西都裝在包裡隨身帶著,其他的都放在箱子裡鎖好。下樓出客廳的時候客棧老闆也是起來了,他站在黑黑的櫃檯旁看冊子,一件紫紅的短襖勒著個大肚子,圓圓的臉看不清表情。他見了楊銳就招呼著:“西桑濃早啊,濃搿恁早出去啊?”

  楊銳滬上話倒是聽得懂,畢竟以前曾經在滬上上學,呆了不少年,可是不怎麼會說,只好用國語回答了:“老闆也很早嗎,我正想出去吃個早飯,哦……對了,昨天來的晚,還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老闆卻是個熱心人,聽見有人問頓時來了精神,用著半生不熟的京話開始解說起來了:“阿拉這裡廂是在寶善街,是在英國租界裡廂,個麼這寶善街要是在早先老有名氣的勒,是租界第一繁華的地方,個麼現在就冷清許多了……哦,先生今早要去啥地方?”

  楊銳其實也不知道去哪,早上只是想著怎麼編造個假身份,被這麼一問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道:“也不知道去哪,隨便走走吧。那個,老闆我箱子還在房間裡,今天還住的,中午的樣子就回來啊。”

  “好,好,西桑去好了,沒事的,阿拉這裡是寶善街張記客棧,濃一港車夫都曉得的。”老闆怕這個二鬼子迷路了,好心的叮囑道。

  在麵館照舊吃了一個肉絲麵,吃完出去發現天色已經很亮了,路上行人多了不少,都是匆匆,獨輪小車上坐滿了人,黃包車也時而路過幾輛,甚至還有幾個轎子,前後四個人抬著,轎子一顛一顛的,估計坐的很爽,轎夫卻大汗淋漓的。哎,真是萬惡的舊社會。楊銳心裡不由歎道,複又想,自己在這也就是個過客,管好自己的生計,不要死於非命就好了,這裡可沒有110可打,黃浦灘種蓮藕可是出了名的。

  走不了多遠就到了四馬路,路邊書館什麼很多,楊銳找了家門面大的徑直進去,其實他想買的不是什麼書,只是剛才在外面好像看見了報紙。店堂裡才開門,只有個睡眼朦朧的小夥計在。報紙似乎不止一份,中英都有,英文報紙有兩份,一份是NORTHCHINADAILYNEWS,另外一份是THESHANGHAIMERCURY;中文報紙多些,有申報、新聞報、萬國公報,外交報,還有一個農學報,可這些報紙都是豎著的繁體字,而且還沒有標點,看的頭大。楊銳也沒講究,每樣都拿了一份,準備好好回去研究的。報紙倒是不貴,七八份也就一角多點,就是看到書是很貴,一塊的都有,而且還是傳奇,偵探的為多,不過最吃驚的是看到一本書上寫的出版社居然是商務印書館,喲,這個名字好熟悉,大學的時候很多管理書是這個出版社出的,居然在這裡見到,不由的感到親切。

  出了書店,就更加沒有去處了,才八點半,走走也不熟,正猶豫間,就見一個人力車過來,當下招了手。那車夫奔了過來,此人四十歲上下,打滿補丁的襖子,勾著背,辮子圍在脖子上,臉黑黑的,到跟前把車把放下,小心的招呼著楊銳上車,可楊銳卻不敢上了,因為感覺這車不是很結實,黑黑的車輪包著一圈橡膠,車輻條是木頭的,怎麼看都覺得細,想想自己的一百多的體重,就怕坐著坐著車掉出個輪子來,那可不好受。

  車夫也感覺了這位二鬼子的顧慮——在他的概念裡沒辮子的都是和洋人有關係,趕忙道:“老爺放心吧,車結實的很,昨天俺還拉了個洋人,沒您這麼高,卻比您重,拉到法租界那邊,一點事也沒有。”車夫一口北方口音解釋著。

  楊銳心裡稍微放心,問道:“車不垮就好,這樣的,我想四處轉轉,你周圍熟悉嗎?”

  “租界俺王老三是熟的,就不知道老爺您要去哪邊轉,要不要出租界,還有法租界那邊要去嗎?”車夫問道。楊銳被他老爺老爺的喊的不習慣,但又不知道怎麼糾正。

  “就在租界裡,不出租界……我就是在家裡憋的慌了,想四處看看。你就在英租界裡轉多少錢啊?”楊銳不敢說是一個人剛來上海的,怕被拉到寂靜處搶劫了,也不敢說價錢。

  “英租界裡轉一轉……”車夫想了想“您就給一角錢吧,好麼?”他小心的問。

  “一角錢,一角錢可不少。”他其實對一角錢沒什麼概念,“好吧,遇見你坐你的車也是緣分,就一角錢吧。”楊銳說著就上了車。

  王老三其實還是個實誠人,每條大街都跑一遍,還帶解說的,活像個二十一世紀的導遊,只是言語平實,像是在讀說明文。

  “老爺,這是後馬路了,再前面是蘇州河了,這裡錢莊最多的……”

  “老爺,這是大馬路了,商家最多的,人也最多……”

  “老爺,這是洋涇浜了,窯子最多,窯姐也最多……”

  楊銳剛好在打開水杯喝水,聽見一口嗆了出來。王老三拉著車,後面是看不見的,自顧自的邊拉邊說。就這樣在王老三乾巴巴的說明文裡,楊銳把英租界基本轉完了,除了跑馬場那邊的地火場,王老三說是那邊地面太熱會燙腳,車夫們穿著草鞋都不敢去,仔細問了半天才知道是個煤氣工廠,地下鋪著煤氣管道供氣,只不過此時煤氣只是用來照明的,沒有拿來做飯。車夫們只說地下有東西會著火,就都不敢過去那地方。

  中午的時候,楊銳轉回了寶善街,不過沒有在客棧門口下,隔著一段路就下來了,付過車錢找了個飯館吃飯,回了客棧付了房費,就縮在房間裡翻報紙了。

  報紙的張數不多,不是像後世那樣,五角錢就一疊,折一折可以做枕頭的,這些報紙就四五頁,版面也小,兩份英文報的國際國內的新聞都有,都比較全面,中文報紙讀起來就頭疼了,都是文言文來著,加上繁體很多字根本不認識,看的半懂半不懂的,總的看起來和新聞聯播有些類似:領導們——太后和光緒爺——都很吉祥,國內很亂,外國很好。

  總之,這些報紙基本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資訊,對一個歷史知識全部來自穿越小說的人,他只能想起一些關鍵歷史事件的細節,如果不是關鍵事件——比如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那他就一無所知了,這麼多資訊就只在那份外交報上看到俄國侵佔滿洲的評論,再有三年,日俄就要在東北開戰,這裡面有什麼機會,或者說自己能做什麼,楊銳不知道。如果自己是俄國軍隊的指揮官,那麼可以幫他們打敗日本,可是自己不是,就是是也不能做。最好俄老毛子和日本人都死光光。

  懶懶的躺在床上,下意識的又拿起一張報紙,卻是農學報,上面介紹些國外的農業和一些種植技術,卻見有一篇說柑橘的,只見上面說的是柑橘的種植嫁接之類,是一篇翻譯自美國的文章,譯者在文章最後還介紹中國的黃岩蜜桔,謂之為橘中之王,洋人也都交口稱讚。看著看著,楊銳的腦子忽然“嗡”的一聲開竅了,我懂的東西可是比這個時代多啊,這篇垃圾文章也太不專業了,我寫一篇給他投過去,也能賺個稿費啊。

  他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找了張紙就寫了起來,沒寫幾個字卻停下來了,不是不會寫了,而是他用鋼筆寫的是簡體字,而且還是白話文。仔細考慮之後,開始使勁回想中學學的古文了,並且嘗試著用那樣的語句來寫。一個小時之後,文章寫成了,字數不少,內容卻不是嫁接什麼的,而是一篇水果儲存方面的,語句是文言文,字卻是簡體——繁體沒學過他就沒辦法了——正找出地址準備寄過去,又犯難了。自己這是沒地址啊,這農學報其實是每旬出一期的,投過去,寄錢過來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到時候自己也不可能住這了,這裡住宿費三角五一天很不划算,還是租房子的好。思慮下來楊銳覺得還是要趕緊租個房子為好,不但便宜而且也安全,現在這樣住著旅館裡,門一撬就開的,實在是不靠譜,下午再去如意裡轉轉吧,房子就租在那裡好了。

  下午兩點的時候楊銳又跑了出去,這次是直接找了個黃包車去如意裡,到了那邊下了車卻不知道怎麼入手了。這邊都是些石庫門房子,大門緊閉的,一切和昨天一樣,弄堂裡什麼人也沒有,找不到問話的。他在弄堂裡磨蹭了不久,就見一個院子的門開了,走出了一個女人,見是女人楊銳倒不好上去問。又等了半個小時,另外一個院子門開了,出來一個中年男人,楊銳連忙上去打招呼:“你好,請問一下,這邊有房子租沒有?”

  那個男人吃了一驚,不過見是個二鬼子,也倒停了下來。他倒是沒有聽見剛才楊銳說什麼,只覺得這個二鬼子看上去只是高大些,倒不是個壞人,他問道:“濃做啥,找啥寧啊?”

  見到男人會搭話,楊銳放心下來,慢慢的說:“我是借房子的,請問你知道這邊哪裡有房子借?”

  “哦,借房子啊……哦……濃等等嗷。”中年男人說完又推門進去了,一會就聽見他高聲的喊道:“黃太太,外廂有寧要借房子?”一會他又出來了:“濃進去看房子好了,黃太太人蠻好。”楊銳於是跨步進了院子,中年男人卻是走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6

第003章 亭子間

  石庫門的房子是滬上的經典,後世楊銳也是見過的,在滬上的新天地有不少石庫門老房子是改建成酒吧、咖啡廳的,但是一個居家的石庫門房子卻是沒有見過的。這幢石庫門房子也就只有兩層,看上去還是很現代的,房子磚牆縫裡的白灰還很雪白,和青磚的青色搭配起來,看的異常舒服,這一切都還是很新的,感覺這房子蓋了還不到兩年,進了大門就見有一個大大的天井,天井正對著客廳,客廳前六扇長條形木質格柵門立在面前。一個穿著月白袍子的女人從裡面出來,見到楊銳邊打量著邊問:“是濃要借房子?”

  楊銳點點頭說:“是我。請問怎麼稱呼?”他也在打量這個女人。

  “我夫家姓黃。你幾個人啊?你貴姓啊?”也許是楊銳符合她對房客的要求,她也說起了京話。

  “免貴姓楊,就一個人住,我是個學生剛回國,請問您這房子怎麼租的啊?”楊銳問。

  “房子都在兩樓,有兩間,一間是臥房,一間是亭子間,”女人答道,又說:“我帶你去看看吧。”說著進了裡面。穿過客廳是一個小走廊,有一個女人正蹲在屋簷水溝旁邊洗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立在一旁。

  順著木頭樓梯上了二樓,先看了臥房,這是朝南,二十多個平方,傢俱什麼的都有,還有個老式的木床,窗戶開的多,而且還是玻璃窗,房間裡非常敞亮;亭子間卻是在房子的後面,房間不大,十個平方不到,很是低矮,楊銳感覺自己就要頂到天花板了。因為朝北,窗戶沒有開在北面,而是開在側面,只是百葉窗式的木窗,牆壁是灰色的沙漿糊的,有些灰暗,房間裡的擺設也很簡單,就是一床一桌一凳的。房子看完了,黃太太問:“都看過了,怎麼樣,就這兩間空著?”

  房子都還好,其實也就是能住就行,至於租哪個就看價錢了,楊銳心裡正在算著自己口袋裡還有多少錢。見她問就道:“房間都很好,就是不知道多少錢一個月?”

  “大的臥房一個月八塊,房捐兩角;亭子間倒是便宜,一個月四塊,房捐一角。你想要哪間?”她問。

  楊銳一聽價錢再算了下自己剩下的錢,就知道自己只能住亭子間了,其實那個小房間也不錯,比較安靜。心裡盤算了一下道:“我還是住亭子間吧,四塊錢能再便宜點嗎?我剛來滬上,錢比較緊張!”

  黃太太聽了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像是下了什麼決定的說道:“亭子間最少三塊半了,再少就不好借了,我也看你是正經人才少錢的,你要是誠心想借今天就定下來。”

  楊銳當下就定下來了,付了兩塊定金,說明天就搬過來,臨出門還要了地址:後馬路如意裡12號。回去路上算了下錢,減去明天要付的一塊六,自己只有兩塊六角四分,今天過完還能剩下兩塊五角三分,按每天吃飯兩角算,還能過十三天。不過明天搬過去,被子什麼的買完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錢。錢啊錢,想到這,楊銳不由的加快腳步,在即石路大馬路交界的地方找到了個郵局,把滿懷自己希望的那篇文章寄了出去,為了讓對方編輯接受自己的文言文和簡體字,在信後面又做了解釋,按照穿越者慣例說自己是海外華人,少時教育的都是西文和簡體字,故在文法文字上有很多不足,還請見諒云云。

  回客棧經過四馬路,楊銳又在四周書店轉了轉,花了兩角錢又買了不少雜誌和報紙,然後回去就開始專心看報寫稿了。待到吃晚飯的時候,又寫了兩篇。揉揉發幹的眼睛,看著這三篇稿子,楊銳心裡不由恨恨的想,他碼的,憑什麼別人一穿越馬上就能發財,老子當個寶貝金鏈子還只才八塊錢,別人要不就撞見什麼名人衣食無憂,老子就只能在這個破旅館裡爬格子,真是沒天理,他奶奶的。

  晚飯之後,老闆娘已經把房間裡的燈點上了,漆黑的房間裡,煤油燈頑強的亮著,可即使如此,黑暗還是籠罩著絕大部分地方,只在桌子上那一小片地方維繫著光亮。楊銳坐下,翻看下午的成果,把文言文語法理順,接著幹爬格子的偉大事業。

  第二天楊銳一早就拿著行李出了客棧,吃完早飯又去了昨天那個郵局,把昨天下午接連晚上寫的三篇稿子寄出去,也不管中不中之類的了,只當是廣撒網吧,希望能有些收穫,再不想辦法,可就只能賣身了。

  到如意裡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正想喊門的時候卻發現門沒有鎖,只是虛掩著,黃太太也找不見人。楊銳喊了幾句也不見人,只好直接上樓了,昨天那個洗鍋的女人也沒見著,只有那個小女孩。她見楊銳過來,怯怯的看了過來,楊銳笑了一下做了鬼臉,那小女孩就立馬縮到房間裡去了,倒是沒哭沒喊的,也許她知道這沒有惡意吧。

  亭子間的門開著,房間裡似乎又掃了一下,床上也鋪了些稻草,鋪蓋什麼的是沒有的,坐在床邊打量著房間的時候,黃太太過來了,還是昨天那件月白的袍子,輕輕柔柔的走了過來。“濃過來了啊,楊先生,剛才正好在上面曬被子,沒聽見你叫我。”

  楊銳笑著說:“沒事的黃太太,房間好像掃了一下,謝謝了哦。”

  “哦,是啊,昨天你說今天過來,你走之後我就過來掃了一下,我跟你說,這亭子間一個人住很清爽。”看的出來,房東還是很健談的。

  “恩,謝謝了”楊銳再次道謝,說著把準備好的一塊六角給了過去,又說“黃太太,這邊哪裡有被子鋪蓋的賣啊!”

  黃太太好像是房子租了出去心情不錯,很樂於幫忙。“你去外邊那個益民衣被鋪子,說是裡廂黃先生的房客,應該會便宜點。”

  等中午吃飯的時候,楊銳已經收拾好了房子,出去再回來,又花了一塊錢買了個單被子,錢緊張天氣還不是太冷只能如此,除了被子還買了把鎖,就不知道這個玩意能不能頂用。賣鎖的說這種廣鎖一般都撬不開的,楊銳雖然不信也沒辦法,只好將就著用。最後數了下錢,只剩下一塊兩角了,節約點還能過個十來天,就看投稿能不能中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楊銳基本窩在房間裡哪裡也不去,稿子實在寫不出來就順手記錄後世的東西,各種知識、歷史事件,歷史人物、技術資料,當然這些都不全,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語句或者是線索,畢竟,以前看穿越小說不是看課本,看的最多的是一本明末穿海南的書,看了好幾遍,上面很多的技術細節,可是那畢竟是穿明朝的,放到清末就沒有什麼作用了,還有就是有穿清末明初的,也只是看過就完。當回憶蘇聯T34坦克的原型——一個美國某公司所生產的坦克樣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家公司的名字時,楊銳深深的感歎:看來不管是做什麼還都是要認真啊,要是自己用點心,這怎麼會想不起來了呢。

  日子就這麼過了五天,楊銳跟房子裡的人也都照過面了,整個房子有六個房間,一樓客廳隔出來的地方是房東的,黃先生這些天也是見過了,帶著個圓圓的眼鏡,續著八字鬍子,應該是個老師什麼的人,但是沒有深談,大家都是點頭為禮的;樓梯那邊的小隔間住的是那天在院子門口的中年男子,姓鄧,只聽黃太太說他是在郵政局上班,家人什麼的在滬上郊區,大家都喊他老鄧,他人也很好,平時也不多話。一樓最後面住的也就是楊銳亭子間下面,是一對夫妻,男人姓徐,說是江蘇哪裡的還是安徽哪裡的人,女人倒是松江人,平時房間外面有一個女兒,而根據哭聲判斷房間裡最少還有兩個嬰兒,只是平時看不到。據說徐先生一心想生個男孩,誰知道女人肚皮不爭氣,後面連著生了兩個都是女孩。本來他是不想出門討生活的,只是有個親戚什麼的在滬上什麼商行裡做事,加上在家裡因為沒有生下兒子,鄉鄰面前兩夫妻都覺得沒面子怕丟人,也就跟過來了。

  二樓這邊也是三間房子,住的只有亭子間和靠著樓梯的隔間,臥室一直是空著的,隔間只知道是個老頭子住的,平時早出晚歸的,很是靜悄悄,直到有一天喝多了酒開始哼曲子才讓楊銳知道有這麼個人,老頭子在上面哼,下面小女孩就樂了,跟著老頭子的曲子叫了起來,看來這小女孩應該是有音樂天賦的。後來才知道老頭子是擺小攤子的。

  每天四點半的時候,楊銳都會背包出去,然後在弄堂裡轉轉,看看自己能不能再穿回去,可每次都是無效。楊銳沮喪回來躺著床上,默數著越來越少的銀角子銅圓,計算還有多少天斷糧。而每天這個時候,樓下的上班族開始陸續的回來了,院子裡就鬧了起來,這個時候楊銳總是開著窗戶,倚在視窗,看著下面,走廊上黃太太用個煤油爐炒著菜,鍋鏟翻飛,小女孩在屋簷下遊戲,女孩的爸媽在房間裡用著家鄉話不停的拌嘴,老鄧則是蹲在樓梯口抽煙,不時會和小女孩說說話——吵雜卻溫馨的居家生活總是能讓人安心,雖然楊銳只是個看客,但卻也能感受這種煙火氣息給人帶來的些許溫暖。

  在楊銳穿過來的第十一天,住進如意裡的第九天,還剩兩角錢的時候,希望來臨了。那天當他趴在窗戶上看下面的生活寫真的時候,老鄧敲門進來了,遞了兩份信過來:“楊先生,濃兩封信阿拉帶過來了!”

  信,哦是報紙接受投稿了吧,這應該是稿費。想到這,他不由的緊張起來,沖過去接過信一邊說謝謝就一邊拆,信裡果然是張條子,上面一張寫:楊先生,鄙報現已接受貴稿並在下期登出,稿費六元請至北海路3號農學報報館領取。另外一封則是一張匯票,上面錢只有三元,匯款人卻是女學報。是誰倒不是重要了,關鍵是有錢了,現金又變成九塊兩角,這才是最高興的,這幾天真是讓楊銳知道什麼是一文錢難倒英雄啊。

  當天晚上楊銳出去加了個餐,這幾天饅頭包子的吃的太膩了,一時興起買了包煙,叫什麼老刀牌,看包裝是英美煙草公司出的,這個公司後世還是很出名,據說曾經一度壟斷中國的捲煙市場。後來民族意識崛起,南洋煙草公司一類的民資公司才開始起來,整個清末民國時期雙方一直競爭的很激烈。楊銳再找老闆問要南洋煙草公司的煙,回答說沒有這個公司。看來這公司還要過幾年這個公司才成立的,現在還不存在。

  楊銳連夜給農學報和女學報寫稿,農學報這邊把自己能記得住的幾種土農藥的配方寫出來,並說明用法和作用,女性報那邊則繼續論述,從遠古母系社會開始,女性的地位怎麼一步步淪落到現在這個地位的,當然,不可能一次說完,最少也要下次再發一篇吧。為了有點掩護,更為了掩飾性別,他給自己取了個筆名,叫做亭子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6

第004章 電燈

  1902年11月1日,也就是穿越的第十二天,楊銳早早的起來了,在房間裡等到七點半就出去了,先是去郵政局取那三塊錢,早上信局沒什麼人,見票簽字就給了錢,很是便捷,北海路卻不知道在哪裡,也就只好找了個車夫,到了農學報報館,問明取錢程式,出示條子後也是很快就拿到錢,從農學報報館出來,楊銳口袋裡沉甸甸的,九個鷹洋在口袋裡磕碰發出悅耳的聲響,感覺不是一般的好啊,陶醉之後,他又有深感自己真的是沒出息,這九塊錢能值幾個錢,有什麼好陶醉的。

  楊銳的自省其實也沒起什麼作用,男人的心思總是這樣的,膽子和錢包是連通器,錢包大了,膽子自然也大了。回家的腳步特別的輕快,路似乎也特別的近,還差幾個路口到如意裡的時候,楊銳卻見到一個男人在爬木頭杆子,穿著電工那種半個圈的爬杆鞋,下面兩個人仰望著,地上堆了一圈線。楊銳本想繞過的,可繞過之後又轉回來了,只是看著上面杆子上的那人不說話,下面兩人見來了個二鬼子,瞅了楊銳一眼也沒說話,只當是個看西洋鏡的。

  其實楊銳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正在想著這裡居然有電?居然有電!真是感謝上天,他腦子瘋狂的轉著,只在想問些什麼好。到這個地方十幾天了,晚上因為安全問題楊銳一直都在家,也就看不到電燈的,遠遠的望向外灘、大馬路那邊燈火通明的,還以為是煤氣燈,那天那個車夫王老三不是說有煤氣廠嗎。其實在1902年的租界,電燈早就有了,只是因為電價太貴,所以只裝在洋房裡,像楊銳那樣的石庫門房子還是點煤油燈的。

  楊銳終於回憶起了物理課本中和電有關的東西,想清楚要問什麼了,主動招呼:“師傅,你們是電力公司的吧,這是在裝電線吧?”

  站在杆子下年紀大些的男人見楊銳問,也就隨意的答:“不是的,阿拉是租界電燈公司的,現在要拉線去裡廂。”

  楊銳見人家理自己,也忙著把上次買的那包老刀香煙拿出來,發給他們,自己也叼了一根,再拿出從箱子裡找出的一個仿ZIPPO打火機給他們一一點著,於是三個男人的關係立即融洽起來,年老的男人姓施,兩個小的是他徒弟,都是電燈公司的。見楊銳估計是想裝電燈,老施介紹著說:“這電燈公司老早就有了,十幾年了吧。現在呢租界裡是日夜都供電,就是電價貴,一電燈費每月要洋錢一塊兩角五分,用了電每一倭爾特要銀一錢三分,合洋錢得一角五厘,老貴的了,現在基本都是洋房裡裝。”

  楊銳有點傻眼了,這一倭爾特的什麼單位,用電不都是用度的嗎,或者千瓦啊,千瓦,瓦特,奶奶的不會是每瓦特吧,筆記本功率一般是五六十瓦的,那這樣一小時就得五塊出頭,他媽的,這麼黑,真是奸商啊!不過想想就是貴也沒辦法啊,只此一家啊,楊銳說:“貴是蠻貴的,就是不知道這個是什麼電,交流還是直流,還有電壓多少,還有如果是交流的話是多少赫茲?”

  “這是交流電,老早是直流,後面都是交流了,多少赫茲唔倒不曉得,電壓是兩百伏,前兩年是一百一十伏。”老施畢竟是師傅,在電燈公司有快十個年頭了,知道的多,但是赫茲在平時很少提及,也就不知道了。

  楊銳聽了知道能不能用上筆記本就差一步之遙了,當下就請老施回公司之後問明白這電是多少赫茲的,還把剩下的大半包煙給了老施,老施推辭幾下也就收了,說是中午就回公司問問,他下午還在這片拉線,下午來找他很好找的,到時候讓楊銳過來聽消息。

  下午兩點的時候,楊銳在另一個街口找到了老施,招呼過後,老施說:“楊西生,濃要問的東西阿拉問過公司裡廂的洋人師傅,濃講的赫斯是吧,伊講早先的電是100赫斯的,後來改成50赫斯了,濃看看好用哇?”

  楊銳聽了就樂了,這就可以打開筆記本了,狂喜道:“好用的!好用的!施師傅,謝謝你啊。”說完就要回家,走幾步又轉身馬上回過來問道:“施師傅,這個電怎麼裝啊?”

  老施本奇怪這個人怎麼問完就走了呢,不裝電了嗎,他擺擺手負責到底的說:“這個阿拉也問了,濃去公司申請好了,阿拉公司在美租界,斐倫路3號,濃去講就好裝的了。”

  楊銳再謝了老施,直接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電燈公司而去。車夫直接是往外灘去的,1902年的外灘和後世最大的不同在於江邊都是洋行的碼頭棧橋,江邊停著大大小小的輪船,碼頭上苦力忙忙碌碌的,喊著聽不懂的號子,碼頭的這邊綠蔭之側就是那些洋樓了,也如後世那樣排在路的裡側,房子也都是四五層高,很多熟悉的建築一個也沒有看見,和平飯店沒有,外白渡橋也沒有,那個大鐘更是不見蹤影,現在橫在蘇州河上面的只是一座長長的木橋,似乎是後世的外白渡橋。現在車夫叫他白渡橋——因為之前過江的橋是收錢的,這橋修成是不要過橋費的,所以叫“白”渡橋。白渡橋的名字楊銳是知道的,但現在才知道這橋叫白渡橋因為是過橋不要錢的意思。

  過了橋就是虹口區了,也就是所謂的美租界,之前沒有來過,現在看起來還是沒有英租界那麼繁華,大多建築都是工廠,顯得比較荒涼。電燈公司是和發電廠合在一起的,不過有專門幾個房間是專門用做辦公的,其中就有專門負責接待申請裝電燈的。瞭解楊銳是來申請裝電燈後,工作人員就給了一張簡單的申請表和一支蘸水筆。和後世的壟斷公司一樣,檔上面除了說了資費之外就是想辦法撇清自己所有責任的體面話。資費倒是和老施說的不一樣,他說的是每一倭爾特一角五裡,一聽以為是一瓦,其實是每度。每個月的電燈費沒錯,但是要先交的。交完申請表和電燈費之後,工作人員給了一張回執一樣的紙片,並且說是下禮拜一定會來裝,電燈費也從十二月算起,請先生白天務必有人在家。

  楊銳出了電燈公司沒找到黃包車,只好走回家,斐倫路3號是在楊樹浦路那邊,到如意裡還是很遠的,等他走回到亭子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進了大門就見黃太太在洗碗,見了是楊銳就熱情的打招呼:“回來了啊,楊先生,吃過了哇?”

  楊銳感覺黃太太還真是個好人的,房租便宜不說,人還是很熱情,根據弄堂裡的八卦王徐太太——也就是住在楊銳下面柴火間那個女人——說,早先這亭子間是租四塊的,前面租的先生回老家去了就空出來了,也有幾個人來問過,都是黃太太都沒給別人便宜,後來楊銳來了,房租就變成三塊五角了——這個徐太太不但八卦,而且還愛套近乎的,之前不怎麼和楊銳說話,後來楊銳買了幾塊糖給她大女兒吃,再見楊銳人不像一般讀書人那樣高傲,還是很隨和的,就開始話多起來了。

  “是啊,黃太太,剛剛在外面吃過了,你們也吃過了啊。”楊銳微笑的回應著,準備進走廊上樓回房間的時候,忽然想到裝電燈的事情,感覺還是跟房東知會一下更好。當下就說:“黃太太,黃先生在嗎?”

  黃太太看了楊銳一眼說“他在裡廂啊,你找他有事啊”又對著門喊了幾聲,卻不見回應,便說:“濃啥事情啊,跟我講好了。”

  楊銳想也許人家在忙的,就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下,說自己晚上寫東西看油燈眼睛太累,剛好見到電燈公司裝路燈就也申請了。

  黃太太聽了也就笑了:“滬上和國外不同,你是在那邊看慣了電燈了。我有個侄子也從無錫過來滬上上學,和你一樣大,剛來也很不習慣。裝電燈沒事,你用的好我們也用用好了。”

  楊銳聽黃太太把自己看成她侄子那樣大,心下想自己都二十五了,你侄子那得多老啊,怎麼可能還在上學。其實在黃太太看來楊銳也就二十歲左右。現代人吃的好,營養充分,再加上楊銳也不是體力工作者,還不續鬍子,看上去自然就年輕了。

  楊銳上了樓,黃太太洗好碗進了里間,黃先生坐在油燈旁看報紙,見黃太太進來就問:“楊先生講什麼子啊,唔聽你們在說話?”

  “叫你你也不出去,楊先生講他去電燈公司請裝電燈了,你以為我和伊講啥?”黃太太有點沒好氣的說。

  “哦,裝電燈,那是洋人的東西,老貴的了,楊先生用的起?”黃先生質疑道,已經不想看報紙了。

  “人家當然用的起,老鄧上次給送的兩份信,都是報館匯過來的票子,一份是三塊,另外一份在信裡看不見,人家就是有本事,哪像你。”黃太太忽然想到了心事。

  黃先生卻並不想投降,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那你亭子間還給他三塊半,這房子也不是阿拉的,阿拉只是個二房東,頂費就交了兩百塊……”

  黃先生帳還沒算完就被黃太太打斷了,“你就知道錢錢錢,每天念著錢也不見你發財,你跟錢過好了,我去回老家跟兩小人一起過。”邊說邊抹眼淚。

  黃先生拿太太沒辦法,孩子問題是他的軟肋,當初為了省幾個錢他把小孩都放在安徽老家,沒有帶到滬上來。兩人每次吵架最後的結果都是吵到小孩身上來,套用現代網路語言,這個是月經話題了,可是他也沒辦法。黃先生站起來在桌子前度方步,又開始盤算,自己每月就八塊錢,東家生意好還能多給兩塊,去年為了頂這個房子出了兩百塊,把積蓄掏光不說,還借了不少,本來房子都租出去還好,每個月還有八塊錢賺,可是現在兩樓臥室空了兩個月了還沒租出去,亭子間卻是租出去了,卻比以前少了五角,這樣算起來還每個月要虧五角。黃先生帳房做了幾十年了,算盤打的尤其精。

  在樓下黃家又一次冷戰的時候,楊銳坐在燈前盤算著賺錢計畫,現在生活基本無憂了,那怎麼樣找到第一桶金就很關鍵了。自己一個人,沒有人脈,只能技術創新了,這個對資金,人脈、背景要求低一些,可自己又有什麼新技術呢,現在也就是二十世紀初,很多東西都出來了,但一個賣水果的能有什麼好創新技術的。

  注1:情節需要,將50赫茲提前兩年出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6

第005章 《原富》

  捲煙是新事物,楊銳在本子上邊寫邊想,南洋煙草雖然沒有出現,但是南洋煙草後來的成功說明煙草這個行業是值得進入的,但是這個項目啟動資金要多,還要請技師,而且煙葉是要複烤和發酵的。自己的優勢是知道這個行業可以進入,瞭解更好的市場策略之外,還有就是可以借鑒香蕉催熟工藝,可以讓煙葉醇化時間由一年縮短到十幾天,讓生煙快速變成熟煙,以減少庫存資金壓力,降低原料損耗了。煙草專案是可行,但是所要資源很大。

  想到香煙,就不能不提打火機,這個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出現的東西通過二戰風靡世界,在現在所有人都是使用火柴的時候,無疑是高科技產品了。而且自己有一個成品,雖然是仿冒的ZIPPO,但也是個現代物品,可以仿製能快速推出產品,根據現在的科技水準,滿足基本的工藝和原材料都不是問題,就是不知道火石怎麼解決,這個據說是鎘鐵合金。

  再就是牙膏盒、香皂、洗髮水、火腿腸了。這些自己都有成品,而且上面還有成品成分——托品質監督局的福,上面的原料成分都寫的很清楚,研究研究就可以成功,這個也是暴利了,昨天他可是看到商店裡的美國進口牙膏賣五塊多。

  再有就是蜂窩煤,這是某本穿越小說裡寫的。滬上還是燒柴的,煤氣完全是用來照明,不像後世那樣全用煤氣燒飯,而且煤爐子也很有市場,在這個沒有暖氣的冬天,還可以取暖。只是這個專案針對的是租界居民,沒有政府背景是很難保住成果的,上層看到蜂窩煤的利益所在就會動手壓迫自己好低價收購,蜂窩煤專案錢是能賺到,就是過程很受氣。

  最後能想到的就是味精了,這個日本人發明的東西當初可是狠狠的賺了一筆,現在市面上還沒有見到,估計是沒有出現,吳蘊初的天廚更是不見蹤影,當年他使用麵筋水解法生產味精,用佛手味精把日本的什麼味之素趕出了中國市場。楊銳當年是學習過這個案例的,所以印象深刻,雖然不知道工藝要求,可味精生產的原理和步驟卻是瞭解的。找個懂化學的人類比下,寫出工藝要求就可以了。

  能想到的比較有把握和成熟的都在這裡了,磺胺、青黴素什麼的太高級了,現在不太合適,而水果生意又太低級了,進入壁壘太低,可就是低也要不少本錢啊。自己要有個萬把個大洋就好了,楊銳拿著幾個當初給沃爾瑪做樣品的柳丁發呆,又想到這柳丁也是個好東西啊,要是能種出來……哎,就是不知道裡面有沒有籽子,柳丁的有籽概率很低的,就不知道運氣如何。要是有籽那看能不能種到崇明島去,後世那裡是種柑橘的,種好這種柳丁,在以後這個品種光憑藉口感就所向披靡了,楊銳職業病發作,打起水果的主意來了。

  第二天楊銳出去買被子和日用品,晚上越來越冷了,單床被子不夠暖和,上次為了省錢,很多東西都沒有買。上午狂購一番,回來的時候又買來些五香豆水果之類準備給房東,不管怎麼說,人家還是幫了自己的了。等買好東西回來,黃太太正在準備炒菜,不過客廳裡多了個年輕人,穿著深色的棉襖,留著清朝標誌性的辮子,端坐在客廳裡看書,走近才發現他其實是在默念。見楊銳走近,年輕人抬頭看了楊銳一眼,楊銳笑了笑,正想和黃太太說話,她就轉過來了,剛好見到楊銳就說“楊先生,出去了啊。”

  “是,出去買了點東西。對了黃太太,上次謝謝你幫忙,今天就隨便買了點五香豆、桔子什麼的,聊表謝意。”楊銳打著文言腔,拿著東西,放到黃太太手裡。

  “這怎麼好意思呢,不要不要。”

  “沒有什麼不好意的,都是些吃的,也不值錢的”楊銳手推著,堅持的說。

  黃太太見楊銳這麼堅持,也就收下,並說:“這真不好意思,我現在正炒菜,等下一起吃飯,黃先生中午不回來了。”頓了頓又說:“這是我侄兒,叫伯琮,在滬上讀書!”

  年輕人站在一邊,小鞠了一躬說:“楊先生好!”

  楊銳心裡暗暗吃驚,畢竟在後世除了在殯儀館以外就少見人鞠躬了,忙說:“別客氣別客氣,你好!你好!”

  黃太太抓了抓圍裙道:“楊先生,我去炒菜了,你們聊。”又對年輕人道:“伯琮,楊先生是讀書人,剛從國外回來,老有學問的,濃多向人家求教”。說完就到走廊上擺弄去了,看來楊銳的裝扮還是很有迷惑力的,現在變海龜了。

  楊銳被他們倆搞得很羞愧,自己就一本科生加水果販子,現在連鞠躬帶海龜,這還真不是那麼好受。當下就裝作隨意做了下來,把買的東西放在一邊,沒話找話道:“你剛才看的是什麼書啊?誒,你坐啊你坐,你貴姓啊?”

  年輕人把書雙手遞了過來,再小心的坐下說:“免貴姓錢,楊先生你叫我伯琮就好了。”他說的話柔柔的,和黃太太一樣。

  楊銳接過書,翻了一翻,卻發現翻錯了,心中大囧,幸好錢伯琮沒看見。這其實是本線裝書,按古書的樣子裝訂的。楊銳翻回正面,只見上面一個黑色大框框,裡面是幾個繁體大字:“斯密亞當原富”,幸好這幾個字繁體很好認,要不然就真的要丟臉了。直接翻到目錄,看了幾行很是熟悉,斯密亞當,亞當斯密,哎呀,楊銳不由的脫口而出:“這不就是《國富論》嗎!”

  錢伯琮正看得頭疼呢,其實就是教這門課的老師對書也不怎麼熟悉,這是中國第一次翻譯經濟學名著,在這個年月,就是經濟學這個詞都還沒有,以致大家都半懂不懂,見楊銳好像對這書很熟悉,他滿懷希望可以求教,追問道:“先生,這書你是不是看過啊?”

  楊銳正看著,見他問也就答道:“恩,大學裡面學過……”說完才感覺自己隨意了,要是問自己哪所大學,自己怎麼說,說哈佛還是說同濟。

  錢伯琮其實也沒想這個,只是看的書頭暈,裡面很多東西難以理解,見有人讀過就想解惑而已。見楊銳還在翻看,也只好坐著不說話,等下再請教了。

  楊銳把目錄看一遍之後又翻了翻書,看慣了現代書的人看這種文言文寫成的書真是頭疼啊,字是豎著的,章節是甲乙丙,文字因為沒有標點更是難以讀通。書是嚴複翻譯的,印是南洋公學印的,而且上面還有商務印書館的字樣,應該是他們的教材。不過書只有原書第一篇的內容,楊銳記得原書好像有四五篇的。停下來說道:“這書是經濟學的奠基之作,亞當斯密是經濟學之父。”見錢伯琮不明白,解釋說:“我說的經濟學就是這書上說的計學,你們學校……南洋公學開經濟學專業嗎?”

  錢伯琮沒想到楊銳問這個,答道:“此前有一個商務班,後面就撤了。我們只是中院,還沒分什麼專業,估計到以後上院才分吧。”

  中院,上院,楊銳忽然想起滬上交大來了,第一次去交大的時候很是不解教學樓怎麼分上中下院,搞的好像英國議會一般,南洋公學就是後來的交大,算算時間還是差不多的,他也沒深究這個問題,看錢伯琮好像有問題要問,就道:“現在國內研究經濟學,不,計學的人不多吧,裡面有些概念一開始學很容易混淆的。”

  錢伯琮當下請教了幾個相識但卻含有不同的名詞,楊銳回答完了感覺教這門課的老師也太菜了吧。兩人正說著,黃太太就端菜進來了,見兩個人說著熱鬧,笑著說:“伯琮,你先讓楊先生吃完飯再說啊”。

  當下收拾吃飯,完了黃太太還給沏了杯茶,就和錢伯琮繼續聊,瞭解下來這南洋公學是商部大臣盛宣懷辦的學校,提供食宿的,校址就在徐匯那邊,學生也就六七百人,現在沒有分什麼專業,只開了一個特班,中西文理課程都教的,《原富》是學院翻譯的,現在在做學校的教材,只是老師對書理解也不透,教的很不好。

  楊銳安慰他道:“經濟學本來就是比較難懂的,有句話叫數學讓人難以理解,而經濟學則讓人莫名其妙,你學完整本書後,再回頭看就更好理解了,亞當斯密應該是屬於古典經濟學學派的,他的書還是比較好理解的。”見他不是很明白,又把古典經濟學派的理念解釋了一下,著重向他介紹那只“看不見的手”。至於錢伯琮是不是理解了,他就搞不明白了。

  這天的經歷對楊銳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而對錢伯琮而言卻是比較震撼的,不是因為有個人比自己更懂學問,而是最後聽楊銳說的自己所學為古典經濟學派,古典的意思他還是理解的,不就是過時了嗎。黃太太見他不說話:“怎麼了,楊先生沒講好?”

  錢伯琮皺著眉說:“楊先生講的很好……”

  黃太太因為他還在想著學問上的事情,就沒有追問了。錢伯琮卻是在默默的念著那句話“一隻看不見的手……”

  楊銳進了房間就開始準備另一件事情——寫書。看見那本《原富》,就想到了自己拉箱裡的大學課本來了,這些每一本都是錢啊,真是身在寶山而不知啊,箱子裡的十多本課本除了大學生思想品德可以扔掉之外,其他的只要抄一篇就可以拿去書館出版了,就拿去商務印書館吧,他們能專門去翻譯《國富論》來出版,估計其他的經濟類的書也是會出的。至於文言文和簡體繁體,這可比較難辦了,難道要找個舊書匠老先生來給自己潤筆,也太誇張了吧。想到最後楊銳還是決定先把每本書寫一個大綱,然後再把本書前面的緒論部分寫上,看看出版社對哪本感興趣,讓出版社約稿就不會做無用功了,當下就選了微觀經濟學、管理學概論、會計學概論這三本開始動筆。

  下午晚些時候,錢伯琮過來辭行,很是禮貌,搞得楊銳很忐忑的,不過卻也感歎現在的人真的是很有禮貌。抄書不比寫稿,速度是很快的,等到第二天上午的時候,書稿已經寫成了,厚厚的一疊裝在信封裡,真是拿紙換錢啊,因為要等電燈公司的人,也就不好出去寄了。下午等到兩點鐘的時候,電燈公司的人來了,因為電源有些遠,兩個人折騰了半天才把線扯進房子,他們按照楊銳的要求在書桌那邊按了燈泡,燈泡的形狀比較狹長,裡面燈絲像是個水母。楊銳猜測是碳絲或者竹絲燈泡,愛迪生發明的。燈泡安好了,楊銳又讓兩個師傅用多餘的材料給做了一個簡易的木頭接線板,當然這是花了兩包香煙的代價的。當他們走後,楊銳拿出筆記本的電源線小心的接上,只見那變壓器上面黃綠的指示燈亮了起來,這一刻,楊銳感覺整個房間都亮了,他激動的用力捶了下桌子,喊道:“他媽的,終於有電了!”

  ……

  注:主角背景為現代同濟大學畢業,不然無法解釋德語來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7

第006章 開機

  來回的在木頭樓板上走著,楊銳在等筆記本充電,他不敢貿然得打開筆記本,雖然知道有電源適配器保護,筆記本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他還是不放心,要先給筆記本先充電再單獨開機。楊銳來回走了半小時,有點等不下去了,看見寫好的書稿,就想等著也無聊,還是先把東西寄了再吃個飯回來,到時候電應該充好了。正拿了信準備出去,走到門口又折回來了,看了放在桌子上充電的筆記本,他很不放心,想了下就把那個手拉箱找了出來,把筆記本放進去,拉上拉鍊鎖上再靠牆放著,再把電源線擋起來,這才放心的關了門,鎖上鎖,匆匆的出去了。

  等完事回來,院子裡的人都回來了,正上樓老鄧又喊著了他,把幾封信和一張匯票給他,楊銳謝過之後,回到房間仔細看了,一份是農學報的,一份是女學報,還有封卻是蘇報的,不但有張匯票,還有封信,因為楊銳給報社一直都沒有用真名,只有一個位址和一個“亭子間”的筆名,於是對方也就只有稱呼他為亭子君,字寫的很好,毛筆字寫的清清秀秀的,比楊銳的鋼筆字好看多了,信的大意是前次寄去的那篇論剖析朝代興替的文章很好,希望他有更多文章投稿,另把刊登之後的一些回饋意見簡要的敘述了——朝代興替無非是君臣失德,氣數已盡的提法,還有就是奸臣當道,刁民作亂等等。對此類說法楊銳沒有覺得驚訝,這個時代的人也就只能有這樣的想法,對方給稿費是十塊,不少了,加上另外的兩封,也有二十塊,看來自己在近段時間還是衣食無憂的。

  把這些信什麼的放下,開了箱子,筆記本的電已經充滿了,就把插頭拔了,小心的把筆記本放在書桌上,輕輕的按了開機鍵,電腦“嗡”的輕輕一震,螢幕開始亮了起來,進入DOS輸入密碼——筆記本裡太多公司資料了楊銳的密碼從DOS就開始設——就響起了WINDOWS熟悉的開機聲,聽到這個聲音,楊銳的心就放下了大半,不一會帳戶頁就出來了,再輸入使用者密碼桌面就跳出來了。

  整個房間都沐浴在筆記本發出的明亮的光線裡,楊銳端坐在書桌前,流覽著裡面的資料,雖然電腦是天天用,但基本是收發郵件和在起點看小說,還有就是下下電影,一般不去翻看硬碟裡的資料。翻一遍下來基本就是這麼幾類,一類是公司資料、農業資料資訊之類的;再一類就是電影和小說什麼了,電影基本是美片,國產片主要是一些周星馳的片子,其他剩下的就是幾部忘記從哪里弄來的AV了;小說則是穿越小說,都是以前看了感覺比較經典的;還有一類就是大學專業資料,主要是一些社科方面的電子書;最後就是私人的東西了,主要是一些相片。楊銳不由的點開一張照片,只見照片裡自己身著T恤,滿臉笑意的站在船舷的欄杆邊,身後晴天之下是藍藍的海和船尾的白色尾流,晴天、大海、浪花以及漫長的海岸,讓人感覺非常明亮愉快。那是一次去青島出差和同事一起拍的,楊銳摸娑這照片上自己的笑臉,這一切已如隔世,他眼眶不由的濕了,這一生,家人朋友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楊銳正發著愣,外面卻想起來樓梯聲,徐太太的聲音響起來了:“楊先生,你的電燈裝好了啊。”楊銳聽到有人叫馬上擦了擦眼角,把筆記本合上,把它藏在被子裡,然後再跑去開門,門一開卻見徐太太拉著她女兒站在門外。

  楊銳說道:“哦,徐太太,電燈裝了,還沒開呢,進來吧。”楊銳側過身開了燈,房間裡馬上亮了起來,徐太太:“嘖嘖,這就是電燈啊,好亮啊,這洋人的東西就是好。”啪……她打了下女兒想摸摸燈泡的手。其實電燈也不亮,這不過才十五瓦,可怎麼也是要比煤油燈好。正看著,樓梯聲又起來了,上樓的是黃太太,她也過來看電燈的,徐太太會說話,她說:“黃太太,剛剛那兩個人是來借房子的啊?”

  黃太太心裡是很歡喜的,空了兩個多月的臥房終於能借出去了,再也不要被老公嘀咕嘮叨說那五角錢的損失了,笑著說:“是啊,說是明早就來住。呀,這洋燈老亮的了。”

  徐太太發揮八卦王的秉性,說:“老好的了,房子空著也不划算啊,哪裡人啊,做什麼營生的啊?”

  “好像是什麼洋行裡做事的,一口廣話,也沒聽清楚,是剛來滬上的。”黃太太今天心情好,多嘮了兩句。“我先去掃一掃,明早就要過來住的。”說完就出去了。徐太太也沒有呆了,拉著女兒就下去了,估計樓下他老公已經吃完飯了,正回去收拾,小女孩倒不想走,被她抱下去了。

  被她們幾個一折騰,楊銳也不是那麼傷感了,獨處讓人寂寞感傷,而市井生活又讓人牽絆在紛繁的小事裡,沒空去孤獨寂寞。等栓上門,索性就躺在床上,枕著被子,抱著電腦繼續查看,找了半天卻又發現新的東西,是在以前的資料夾裡的一套高中理化教材。大三的時候去做家教,教的是高中的物理化學,因為滬上的高中教材是不同的,怕教的不好,當時就下載了全套的物理和化學教材。現在看來這幾本書卻是很有用的,先不說教材本身的價值,裡面介紹的東西可不少,物理的電、磁裡面有很多不錯的東西。化學就更不得了了,專門有章節介紹合成氨和制堿的,這些東西只要有一個實現,那就發財了。

  雖然書裡介紹都只是原理,沒有工藝和技術圖紙,但是裡面還是有很多很有價值的資訊,比如合成氨裡面的催化劑,這是在實際操作裡要花很多時間精力,才可能找到的實用的工業生產催化劑,但在書裡卻很輕鬆簡單的列出是五氧化二鐵、或者是鐵一類的氧化物,這可比哈伯當年瞎找可省力了。人家是一個個去嘗試,而在這裡卻通過幾個簡單文字就解決了,雖然這些也都只能掙錢之後研究了才可以實現,畢竟都知道了關鍵點,研發起來會很快的。

  想著想著,楊銳躺不住了,“呼”的一下站起來,在房間裡來回的走著,樓板給踩的咚咚響——他激動了。如果這些東西都研製出來那自己就發大財了,不但衣食無憂而且還能在社會上混出名堂出來。當然,研製成功之後可就是要保密的,很多技術是很先進的,如果弄出來了,不要說日本人,歐美這邊也不是什麼好人,自己一個人無根無底的,再有錢也難立住腳。看來還是要有個身份,或者拉有身份的人入股,楊銳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哎,麻煩的事情啊。不過回頭想自己這是在幹什麼,腦子進水了啊?口袋裡只有二十幾塊錢的人卻想著幾十萬幾百萬生意,真是好高騖遠。

  心思轉了幾圈,他也就冷靜下來了,畢竟不是剛出社會的年輕人了,拜網路之便捷讓他知道不少偉大之後的卑劣,利益之搏沒有任何道義可言,無所不用其極。哎,說到底還是要自己有錢有人有槍啊,要不然你在這社會活也活不好,想到這,他倒老實的坐了下來,想到那封蘇報的信,他關了電腦,開始寫稿了。

  前次寫的中國王朝興替其實也是拾人牙慧,把別人的東西整合起來再加上自己的東西,既然報社喜歡還約稿,那他就想順著這個好寫下去,為了多掙錢,還是寫成個系列好,這一期就寫中國為什麼落後,下一期再寫中國怎麼不落後,楊銳算盤打得響響的,準備寫個長篇連載。

  第二天的時候,住兩樓臥室的人搬進來了,是兩個廣東人,二十歲上下,像是兩兄弟,滿口粵語,楊銳只能聽懂一些,具體的不明白,後來不知道怎麼就用英語聊起來了,這才知道大哥是叫胡大,小弟叫胡二,問大名卻說不敢,楊銳也沒追問,兩人其實是潮州人,在他們一個什麼遠親的商行裡幹活,說是洋行也不是,應該是個給洋行賣貨的下屬機構,半獨立性質,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土行——就是進口鴉片的國內批發商,商行原本是在廣東開的,後來老闆想擴大就跑到滬上來開,商行新開什麼都不齊備,住也沒地方住,就發了錢讓他們自己出去住了,也是由人介紹才坑到這裡的。自從用英語對話後,他們每日下班就跑過來拉楊銳去吃飯或者宵夜,看樣子應該是把楊銳當老外拿來練口語的了,他們說的英語很不正規,應該是傳聞的洋涇浜英語,楊銳見到錯誤也還會給他們指正,他們感激之下每每要掏錢付帳,都被楊銳制止。在楊銳看來,他們每個月的工錢付了房租可就剩不了多少了,而且掙錢辛苦,早上四點就起床去碼頭監督卸貨,晚上有時也忙到半夜,兄弟兩人也不怕苦,或者說這個時代的人都不怕苦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7

第007章 商務印書館

  過了幾天,上次投的書稿終於有了消息,商務印書館的來信很短,內容卻很讓人高興。上面說書稿很好,書館很想作者前去商談版費出版等事宜,落款是一個叫謝鬯侯的人。中間那個字楊銳怎麼也不認識,不由汗了一把,想著還是緩個幾天去的好,先把書抄出來再說,當下按照對方的格式回信說因為最近比較忙等下週末再去拜會云云。落款也學著對方,自己給自己取了竟成的字,取得是銳不可當,事可竟成的意思。

  抄書的日子過的很快,沒幾天就是立冬了,樓下的兩家子買了不少菜,小女孩一天都是樂樂呵呵的,老鄧也回家去了,小廣東也似乎沒有正常回來,楊銳倒沒在意這些,晚上樓下徐太太讓小女孩送了碗湯圓上來,未了,黃太太也讓人送了碗湯圓上來,送的人卻是錢伯琮。楊銳見到錢伯琮有些奇怪,問錢伯琮怎麼不在學校,他說今天是週六,明天不要上學,因為立冬就被姑姑接到這裡來了。他見楊銳正在忙活,書桌上都是書稿,不敢打擾,一會就下去了。

  第二天楊銳把碗送下去的時候,錢伯琮正在看書,這次不是《原富》,是一本格物學,仔細看看發現其實就是物理了。錢伯琮見楊銳下來,趕忙把《原富》拿出來請教,因為楊銳現在抄的就是經濟學,說上癮了就把抄的內容給他講了一些,畢竟是現代的教科書,加上楊銳編的簡單,錢伯琮理解起來到很順利,一上午就這麼過去了,下午楊銳倒沒下去,只在房間裡抄書,傍晚的時候錢伯琮來辭行,楊銳鼓勵他幾句就讓他去了。

  又花了幾天時間,終於把供給和需求那一章抄完了,估計有個二十多萬字,應該可以編個上集了,楊銳就不再抄,回頭訂正,把錯字和一些不該出現的內容刪去——有一些經濟理論不應該這麼早的出現,還是等歐美上了當呢。

  週五上午楊銳出門去商務印書館,因為近也就沒有叫黃包車,到了地方找了半天才找到,原來後世大名鼎鼎的商務印書館也不是在什麼商務樓裡,只是一個獨立的民居院子,當前是兩層樓,後面是一個院子,再後面又是兩層樓,估計是印刷工廠什麼的,前樓的前面開了扇門,門扉上有幾個繁體字——商務印書館,楊銳進去,有個年輕人上來問:“先生請問找誰?”

  楊銳剛好想找人問那個謝先生在哪,於是道:“我是你們謝先生約來的,我姓楊,請通報下謝先生。”

  年輕人見楊銳一副洋人打扮,也不疑惑,進去裡面了,楊銳站了一會,只見一個鄉紳模樣的中年人從里間出來了,那人三十歲左右,一臉富態,濃眉醒目,給人一種溫和的感覺,像是個教堂裡的神父。他見了楊銳,馬上一拱手,說道:“楊先生好,今早一直在等您來。”

  被年紀大的人稱“您”,楊銳還是感覺很慚愧的,也學著他的手勢拱一拱,道:“謝先生客氣了,前幾天事務繁多,加上正在整理書稿,本該早來拜訪的。”

  “沒事的沒事的,楊先生這邊請。”謝先生一臉熱情,招呼楊銳往裡走,里間的側門有個樓梯,上來樓梯就是一間小隔間辦公室了,外面是會客廳,坐下之後謝先生感歎:“鄙館簡陋,讓楊先生見笑了。”

  “哪裡哪裡,館不在大,有書則靈啊。”楊銳不得不客套,不提出版的事情,心想這書館後世可是中外聞名的,現在是簡陋點,以後就不得了。兩人又接著客套幾句,這時外面送茶水進來了,楊銳卻是不敢喝,古代不是說什麼端茶送客的嗎,謝先生到沒留意楊銳在想著端茶送客的事情,就自顧說下去:“先生還未請教是哪裡人氏?”

  楊銳最怕的就是別人問自己來歷,這說的清楚嗎,這可說不清楚。但別人問了,總要說說的,編也要稍微編一下,定了下心神道:“這個可就說來話長了,鄙人祖籍是林西的,父親那輩就出了洋去了美洲,幼時因沒有書塾,所以國學就只得皮毛,實在是慚愧。因為從小學西學,西學卻學的不少,高中畢業,本想繼續讀的,卻因為家貧只有放棄,再後來也就只有在大學旁聽,並在歐洲遊學數年,對西學略得一二。”

  謝先生見楊銳說的曲折,不由說了聲:“上帝保佑。”又見氣氛不好,就轉了話題,談起了正事,說道:“先生,那幾部書鄙館都想出版,卻不知道先生什麼時候可以譯好?鄙館想買斷版權。”

  楊銳見對方比較直接,回答道:“書其實已經譯好了一遍,現在主要是修改,還是比較快的,兩個月內應該可以全部完本。”又想到那半部經濟學,又道:“經濟學的上冊已經成稿了,我今天帶了過來。”說完就把書稿拿出來了。

  謝先生有點嗜書如命,接過就翻看起來,兩百多頁書稿看來大概半個小時,楊銳坐的都有點腰疼的時候,謝先生終於回過神來了,歎道:“先生這書可是把經濟這一學講的通透啊,包羅萬象,此書一出,獨佔鰲頭啊,前次鄙館倒是請人翻譯了英人斯密亞當的《原富》,倒是沒有此書說的好!”

  “哦,《原富》我也見過,原來是貴館翻譯的,貴館眼光不愧一流啊,此書也是從《原富》發展而來的,兩書相輔相成。”楊銳記得《原富》的出版社是南洋公學,看來印書館和南洋公學還是關係深厚。

  謝先生又問:“先生這書下冊什麼時候能成稿啊?”

  楊銳算了下日子:“本月底可以送來。”

  “好好好,不瞞先生,南洋公學和鄙館關係良好,此前公學也辦了商務班,但苦無教材,今天先生這幾部書一出版,那就好辦了。”頓一頓,謝先生又問:“楊先生,在商言商啊,鄙館想買下版權,這個版費……”

  楊銳等這話等了老半天了,見對方說出來也不能急,就道:“謝先生是要書的中文版權吧,這個沒問題的,至於版費,還是按照貴館的規矩來吧。”

  謝先生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先生,鄙館出一千兩百塊購下此書版權,你看如何?”怕楊銳對價格有意見,又道:“前次鄙館購《原富》花銀兩千塊,但是譯者嚴先生是官場上的,鄙館不敢造次,就只好把這個價格定的偏高。”

  楊銳之前認為一本書的版權也就是幾百塊大洋了,按照現在的物價這一塊大洋差一些就是後世的一百塊人民幣,幾百塊大洋換算下就是幾萬塊人民幣,這和報紙稿件的價格是一致的,只是人家是把這本書當做經典文集來計價的,所以價格很高。他聽到能有一千多塊,很是欣喜,又見對方如此坦誠,心生好感,也不講究,說道:“謝先生這麼坦誠,我深感敬佩。你看這樣好吧,我這邊出中文紙質的版權給貴館,價錢就按照一千塊你看可行否?”

  謝先生不懂了,問:“中文紙質版權,這是……”

  “中文紙質版權主要指漢語版權,外文不在此列。”至於電子版的版權,實在是不好解釋了,也就沒說,只把文字咬死在紙質上。

  謝先生聽明白了這是說書只能在中國賣,外國不能賣。其實此時中國主要在輸入國外科技文化,還沒想過輸出,再則印書館成立也沒幾年,國內市場都忙不過來,哪還有精力去想國外,至於紙質,雖然不了解除了紙質還有什麼其他質,但是現在的書都是紙質的,也沒有誰用竹簡啊,當下毫無疑議。

  接下來就是寫合同了,經濟學這本是一千塊成交的,餘下兩本,如果品質字數相當也參照此本價格,如差異大就按照此價格為基礎再議。合同寫好都無異議,雙方就簽章了,另外印書館付了一千塊的書款,錢是用票子付的,中國通商銀行出的,楊銳也沒有意見,畢竟全是大洋多不好拿。諸事完畢,稍微聊了一會楊銳就告辭了,雖然相談甚歡,可謝先生畢竟太忙,好幾次有人上樓,見在會客,又回避了。

  出了印書館,走在後馬路,楊銳心情振奮,一千塊啊,加上另外兩本,應該也有三千塊了,離計畫又進了一步啊。書還是有很多的,都出版了應該有幾萬塊吧。只是有些書還是不要出的好,楊銳打起了小心眼,經濟學就出微觀,宏觀就算了,哼哼!等老美1929年之後再說,要讓經濟危機更嚴重點才好。

  有錢心情是好的,可是好心情只有自己一個人,沒個人分享的,也很逼悶。回到房間,楊銳怎麼也坐不住了,再想到自己有錢了,還是要去把那金鏈子贖回來的好,然後在四處轉轉好了,他找到當初的當票,再把重要東西鎖在箱子裡,匆匆忙忙就出去了。

  當鋪的大致位置是知道的,進去了還是那幾個夥計,算帳付錢,鏈子終於又被拿了回來,楊銳小心的放好,畢竟隨身的東西沒多少,丟一件沒一件的。出了當鋪就找了輛黃包車,直往法租界去了,剛才來當鋪的路上,楊銳想四處轉轉,想想滬上就兩個地方沒去了,一是法租界,還有就是華市那邊了,華市那邊沒有辮子卻不敢去,而且楊銳也不想買根假辮子掛在腦後,也就只好往法租界去了。

  車子路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楊銳見到一群年輕人在馬路邊走著,雖然沒有排著隊,但還是很壯觀的,忽然看到人群裡有個人很像是錢伯琮,想再看仔細些的時候,那個人就沒入人群裡了,已經是冬天,天氣有點冷,車夫跑的很快,路口一晃眼就過了。楊銳沒有深究,也許是個長的像他的吧。

  其實楊銳沒有看錯,那人就是錢伯琮,他和一幫同學在一起,見到楊銳,立馬躲在同學背後,一會他又伸出頭看看路口,卻發現那輛黃包車已經不見了,不由的鬆了口氣。旁邊同學問道:“你躲什麼啊,這麼緊張的?”

  “我姨家的房客,今早的事情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家裡人說呢。”錢伯琮一臉為難的樣子。

  “說什麼子,還不郭老頭那個鄉人,不把阿拉當人看,不是伊,阿拉會這樣嗎?”同學氣憤的說著。錢伯琮無語,在想著怎麼跟父母解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7

第008章 老師

  楊銳不知道那是不是錢伯琮,只自顧自己逛去了,其實法租界也沒什麼好逛的,這時的滬上沒有什麼高樓大廈,也沒有後世那些美麗的法國梧桐樹,整個感覺就是一個大縣城,幾圈之後也就沒有什麼興致,很快就回去了。晚飯的時候見兩個小胡回來,就把他們叫出去一起吃飯了,找了家像樣一點的館子,點了一桌子菜,小胡們不敢下筷子,等楊銳吃完還是一桌子菜,沒辦法就索性打包當夜宵了,楊銳自己只拿了兩個菜,餘下全塞給他們了。

  接下來的數日,楊銳都在廢寢忘食的抄書,這一日又是周日,楊銳正抄書抄的昏天暗地的,聽見有人敲門,問是誰,門外只說先生,楊銳無奈,就只好把筆記本藏好然後去開門了。開門就見錢伯琮站在門口,垂頭喪氣的樣子,沒有往日的精神。

  楊銳腦子也沒回復過來,還在書中,就讓他進來坐,這時黃太太卻跑上來了,對著錢伯琮說了一通急促的無錫話,表情很激動,但話怎麼也聽不出凶味來,柔柔的。楊銳只隱約聽見好像是什麼退學之類的,錢伯琮苦著臉,楊銳見狀忙勸解說:“黃太太,別生氣,有話好好說呀。”說著把凳子拿過來,讓黃太太坐下。

  黃太太激動的很,也沒坐下,對楊銳只說了聲謝謝,然後對著楊銳訴苦:“楊先生,現在的小人真是太不聽話了,好好的書不讀,卻偏偏跟人學壞退學了,唔姊姊知道還不知道多傷心呢。他還死不認錯,讓他回學校求老師開恩回去上課,也不願意。就是一隻牛,說也不聽,打也不聽。”黃太太深深歎了口氣,下樓去了。

  退學可是很大的問題了,楊銳無語了,問錢伯琮:“你真的退學拉?”

  錢伯琮點點頭,沒說話。

  楊銳又問:“你為什麼要退學啊,我看你平時還是很愛學習的啊?”

  錢伯琮悶聲悶氣的道:“隔壁班有個姓郭的老師很壞,有天上課他見著一個墨水瓶子放在他椅子上,他就說有人戲耍他,要幾個同學負責給他找到放瓶子的人,後來又有小人誣告其他三個同學,他就要把三個同學開除,全班同學見了就幫忙說情,又被他全部記大過一次,大家不服,全班同學向學校總辦請願,後來總辦說全班聚眾鬧事,想要造反,就把全班開除了。”

  聽到這楊銳感覺真是匪夷所思,開除幾個可以,全班開除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錢伯琮接著說:“後來全校就知道了,派代表和總辦理論,可總辦非要把他們全班開除。我們看不過去,就也退學抗議了。”

  楊銳問:“你們總辦是誰啊?”

  錢伯琮說:“總辦是汪風藻,現在他也請辭了。”

  汪鳳藻,這個人在甲午戰爭的小說裡面出現過好像,似乎是駐日大使,還因為他意外密碼洩露,造成北洋軍隊所有密碼失效,是個讀死書的人,難怪對學生這麼強硬。知道這個人是說不通的。又問:“你們學校不是盛大人辦的嗎,他願意弄成這樣?”

  說道盛宣懷錢伯琮聲色一暗,說:“盛大人在家丁憂,說不見客,第二天大家離校也沒有派人過來勸阻。”

  聽到盛宣懷的做法,也就知道期望他也就沒戲,這退學怕是無解了。楊銳歎了口氣:“那你們現在準備怎麼辦啊?”

  錢伯琮半響沒說話,楊銳看著他,他卻激動了起來說:“我害了大家,聯合全校起來抗議我有份,現在大家都退學了,都不知道去哪,說是……”他抽泣著:“說是自己辦學,可是現在一是沒錢,二是老師不夠……”

  楊銳見狀只有扶扶他背,倒了水給他,安慰道:“你會這樣想,說明你是個很負責的人,這很好啊。你站的是正確的一方,做的很對,這件事情是有點失控,至於會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這個汪鳳藻是個頭腦很不清楚的人。其實啊,你沒害大家,你是幫了大家。”

  錢伯琮抬起頭來,很奇怪的看著楊銳,楊銳也不敢說什麼甲午海戰的事情。接著說下去,“南洋公學本來是個好學校,但是沒有你們就不再是好學校了,因為你們走了,你們同時把一種精神帶走了,以後南洋公學出來的學生,就是沒有思想的奴才了。而你們,經歷這樣的磨練,反而比平平穩穩更易成才啊。”想要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說你做錯了不要緊,而應該說你做的很對。後世南洋公學的傳承滬上交通大學從來就是以理工科為主,就是這次動亂的後遺症。盛宣懷為了不再出事,勒令學校不再開設文科班,於是學校由此開始完全以理工科為主;而這種精神,後來被帶到了北大,塑造了北大自由包容的校風。

  楊銳安慰還是很得法的,錢伯琮不再哭了,他定住了心神,重重的鞠了一躬說:“謝謝先生開導,伯琮本不敢來,但是現在大家商議要辦學社讓大家不失學,可學社缺少西學老師,此次來,本是想請先生教我們商學,請先生答應。”

  楊銳沉吟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抄書進度後道:“可以,我現在和書館談妥了出書時間,給你們上課如果課不多的話,應該不會耽誤。”

  錢伯琮聽見楊銳答應,笑了起來:“不多不多,一定不多。”楊銳見他眼淚都沒擦乾淨,給了他一張草紙。接著又問了學社的情況,錢伯琮道:“這幾天學社剛成立,地址就在泥城橋福源裡,是跟著大家一起退學的特班教習蔡先生在負責的。現在一百四十餘人都安頓好了,家在滬上的就回家住,外地的就住著福源裡。現在主要是西學老師不夠,格物、數學什麼的都容易找些,就是哲學、商學什麼的先生很缺,伯琮實在無法才來求先生的。”

  楊銳想現在中國還是只學習技術的,正可謂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翻譯過來的書少有思想和經濟類的書,全是技術類的書,當下又問:“那你們上課的教材呢?”

  錢伯琮說:“商學的教材是原來那本《原富》,不過其他幾冊說還沒有印好。”

  楊銳擺擺手說:“商學的教材就按照我的吧,我這邊書稿一好就給商務印書館,看看能不能讓他先簡單印刷一些,先給你們當課本。至於其他的,你們還是先找其他的老師,沒有的話再找我吧。”

  錢伯琮當下稱好,急急的下樓去回學社了。楊銳等他走了,歎了一聲:你還是心太軟啊。

  楊銳第二天終於把經濟學下冊的書稿寫好了,中午的時候就去了商務印書館,找了個人通報,說謝先生正在樓上,請先生上去。

  楊銳上去見面之後,兩人不得又客套一番,把書稿交上後,楊銳提起了教材的事情,又把南洋公學的事情說了一下,謝先生也是熱心人,說道:“這件事我也有所耳聞啊,報紙上現在正在爭論學生學校誰對誰錯,竟成兄說的對,誰對誰錯都不要緊,關鍵學生還要上課啊,這才是正事。你等等,我問問要多少時間印好。”說完,他乾脆把校版印刷的管事一個個叫過來,問了之後道:“上冊已經是校好了,就等下冊了,校對因為麻煩點得三到五天,校好排字版一般要十多天,最少也要有一禮拜,印起來倒還是很快的。算下來最少要半個月啊。”

  楊銳算算,這還是要耽誤了,可人家這已經是最快了,工廠總是有流程的,時間總是要的。當下沒說什麼,只是鄭重謝過。

  臨到出門的時候,謝先生想了想道:“竟成兄,我回頭再想想,看看能不能爭取快點把上冊印出來,您留個地址吧,我印好直接送過去。”

  楊銳就留了學社的地址,收貨人寫的是錢伯琮了,又道:“我人不一定在那,到時書款就從版費裡扣。”

  謝先生笑了笑:“沒問題沒問題,這一百冊書書館只收成本費。”

  這天晚上,錢伯琮又跑過來了,他帶了一張課表,看課表上說的商學課是高年級才有的,但是高年級也有兩級,每級有兩三個班。楊銳看了之後道:“你們教室多大啊,能坐多少人?”說完見錢伯琮不解,就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在上課的時候,儘量兩個班一起上,上大課嗎,這樣每週我分別上兩次課,每次上兩節吧——兩節連上有連貫性,上課也方便。時間最好在上午,不行就安排在下午前兩節。”

  錢伯琮沒見過這樣安排的,但也確實是有好處,當下就牢牢記下,又道:“蔡先生希望先生能在這兩天方便的時候去一次,聽消息說是籌款有些眉目,過兩天就開始上課。”

  楊銳想了想,排課的事情還是要見面才好說的清楚啊。就對錢伯琮說:“這樣吧,你回去跟你們蔡先生說,明天上午我過去拜訪好了。”

  錢伯琮聽了點頭道:“好的,我一定告訴蔡先生,明天上午在學社等先生來,我先回去了。先生。”說完下樓去了。

  次日一早,吃過早飯之後,楊銳就找了黃包車往泥城橋那邊去了,這泥城橋就在跑馬場旁邊,離如意裡還是不太遠的,福源裡21弄在最裡面,越往裡走學生就越多,等到了地方卻見是一排三層樓的石庫門的房子,其中一個門洞旁邊掛了兩塊牌子,一塊是中國教育會,另一塊是愛國學社。正看著,錢伯琮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在他面前鞠躬後說:“先生早啊!”

  楊銳已經習慣他的禮貌了,點點頭,跟著他往裡走,進了個石庫門,穿過天井是會客廳。裡面一個中年人迎了出來,模樣瘦瘦的,三十歲上下,消瘦的臉頰上留了些稀疏的山羊鬍子,帶著一個圓形的眼鏡,但目光卻是很清澈,一看就是一個博學的書生。

  兩人拱了拱手,蔡先生道:“楊先生大才,久仰久仰。”

  楊銳也忙的客套回道:“不敢不敢,叫我竟成就好。這位可是蔡總理?”

  蔡先生笑了笑道:“不敢不敢,正是孑民。都是諸位抬愛。”

  楊銳只有再客套一次。寒暄完畢,雙方在客廳落坐。楊銳不想轉什麼圈子,直接問道:“孑民兄,不知學社準備的如何,定在幾日開課?”

  注:蔡元培自稱“孑民”是其回憶錄《蔡元培自述》裡的自稱;另,古人自稱稱字未必絕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7

第009章 上課(一)

  蔡先生見楊銳直接,也不以為意,想了一下說:“學社現在正在準備,教具、老師基本齊備,我們準備定在明天開始上課。竟成兄的課我們已經按照要求排好了。”說完拿了一張課表出來。

  楊銳接過課表一看,自己的課排在週五和週六的上午,兩節連上,看樣子是大課,把兩個班的學生合在一起上了。見安排無誤,楊銳點點頭,沒什麼意見,想到寒假,又問道:“現在已快十二月,學生什麼時候放寒假啊?”

  蔡先生拿出校曆,翻了翻說:“到了臘八就要放假了,西曆是在一月初。”說完把校曆遞了過來。

  楊銳看看校曆,算下來到學期結束只有六周的時間,每班的課時只有十二個,感覺太少了。就對蔡先生道:“時間還是比較少啊。換了教材時間比較緊,蔡總理看看能不能增加課時。”忽然,楊銳在校曆的下角看到個名字——學社總理:蔡元培。頓時吃了一驚,蔡元培,蔡元培,難道是……哦喲,還真的是見到名人了,蔡元培不是後來北京大學的校長嗎,原來現在就在辦學校,難怪了。

  蔡元培沒看見楊銳的神色,學社初辦,錢缺的很,老師更缺的很,他本來不同意隨便拉一個人做商學老師的,但這門課實在生僻的很,不像格物、化學的老師那麼好找,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的態度,才同意錢伯琮的勸說讓楊銳來上課的,後來聽說楊銳的書商務印書館正準備出版,就比較重視了。現在聽見楊銳說課時少,自己找活幹,先不說能力,光品性就很是敬佩的,想了一下道:“竟成兄,我跟其他先生商量下,看能不能調。要是能調的話你每週三次課了。”

  楊銳沒有異議。蔡元培又說道:“竟成兄……這個……學社新開,諸事待辦,一時資金也有困難,上課的薪資……”

  楊銳打斷了他,說道:“錢這個好說,現在學社困難,我就是暫時薪資先不發,平時吃飯還是有些積蓄的。什麼時候學社資金比較寬裕了,再補發薪資吧。”

  蔡元培聽了有些感動的說:“這樣就辛苦竟成兄了,孑民代鄙校上下感謝了。”

  楊銳微笑,道:“不敢不敢,都是為了學生啊。”

  上午的見面很是愉快,蔡元培一直把楊銳送到門口才停步。楊銳步行著回家,路上又買了一堆報紙,報紙上還在登著南洋公學退學事件。有的報紙說學校對的,也有同情學生的。自己常常發文章那個蘇報卻是站在同情學生的立場上,詳細描述退學的全部經過,使得楊銳對事情更加瞭解,看來還真的是一群學生憤青啊,以後就怕會不好教的。

  想到明天就有課,楊銳連忙開始備課,因為這次沒有教材,就只有自己念課本了。兩節課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到底要念多少,楊銳沒念過,心裡也沒底。就把緒論部分全備進去了,再把第一章的內容也備了不少進去,弄得天黑才弄成,這備課可比抄書辛苦多了。誰讓你心太軟呢,活該。楊銳的心裡埋怨著,以前從來沒有做老師的想法,在這裡卻成了老師,真是命運啊。

  第二天上午八點,楊銳走進了學社兩樓的教室。教室本是住房,打通之後也不大,裡面坐了四五十人,黑壓壓一片,嗡嗡作響。學生們只見一個沒有辮子,洋人裝束的人走進來,知道這就是老師,全班立起來鞠躬,楊銳也鞠躬回禮。

  學生都是滿清打扮,亮額長辮,看的楊銳一陣發麻。待學生坐定,開始講課,楊銳之前是沒有做過老師的經歷,但常常見別人講課的。大凡新課一開,老師第一堂課就是吹牛的——吹噓自己這門課怎麼怎麼的好,怎麼怎麼的不得了,沒有這門課的話,地球都不轉了之類。現在楊銳也是按照這個思路講的。

  他站在講臺後,兩手用舒服的姿勢撐著,開始講課:“各位同學,今天開始由我來給講商學課。本人姓楊,因為不懂滬上話,所以用京話講課,希望大家沒有問題。在開課之前,先說一下我上課的紀律。首先是不允許遲到早退,第二是上課不允許干擾課堂次序,第三是上課有問題隨時可以提問,第四是如果對講課沒有興趣可以睡覺,但不要影響他人。”

  楊銳說完四條,下面學生又嗡了起來,前面三條大家都明白,可後面一條則難以理解。對楊銳來說上課睡覺可是天經地義的了,大學的時候自己就常常睡覺,書很多時候是自己看的,只要不做前排,大部分老師都對此事默認。楊銳沒管學生,繼續講:“各位同學,因為教室人多,所以討論問題聲音要小點。”

  下面學生聲音安靜了下來,聽著楊銳講課,楊銳把經濟學的中文和英文都寫在黑板上。解釋說:“經濟這個詞,最初是來自日本,他們學習西方比我們早,翻譯西方經濟學著作時為了能找到和經濟學對應意思的譯語,就把中文裡經國濟世裡的‘經濟’借過來了,組成‘經濟’這一詞語,但我國翻譯《原富》的嚴複先生不認同這種提法,認為經國濟世這個提法太大了,畢竟在我國向來認為能經國濟世的只是孔孟之道,所以譯為計學。”

  楊銳說著,順手把經國濟世,和計學並排寫在黑板上。接著說:“而我今天之所以稱這門學問為經濟學,不是認同日本的說法,也不認同嚴複先生的說法。大家蓋房子的時候常常會聽到師傅說,這樣比較經濟,那樣很不經濟;滬上人買東西,常常會說這樣格算,那樣不格算,這裡說的經濟和格算其實就是划算的意思。我之所以把他稱為經濟學,就是因為他是一門講怎麼划算的學問。當然這個划算不只是指划算一家,有的時候是划算一地,更有的時候是划算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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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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