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3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2

第050章 試機

  周日的早上,楊銳一早就去了呂特的公寓,接他一起去陸行,從上次十二月見過大家到現在都沒有見面了,除了去年耶誕節的時候楊銳找人上門送了禮物,就沒什麼聯繫了。再次見面大家都是很高興,呂特嘎嘎的笑聲不絕於耳,他也很想看看新玩具是什麼樣子。除了他之外跟他去還有一個德國人,似乎是他的僕人或者說是下人,楊銳對此不以為意。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工廠,工人們都按部就班,其實昨天上午就在反應罐裡加入麵筋和濃鹽酸開始加熱反應了,到晚上停止加熱,反應液通過管道過濾後,開始減壓蒸餾結晶了,早上已經析出谷氨酸鹽酸鹽,現在罐子裡的是在析出谷氨酸晶體,等谷氨酸出來之後再加水溶解加堿中和,過濾脫色減壓濃縮就是味精了。

  本來是中午就能全部析出的,但是對反應時間估計不足,所以估計要延後兩三個小時,呂特看著這些設備很是高興,一手摸著它們一邊翹著拇指自豪的對眾人說:“德尼西,德尼西”。鐘觀光在一邊問他在說什麼,楊銳苦笑一下說:“他的意思是德國貨是最好的。”

  在車間轉了一圈,呂特表示滿意,說道:“雖然很簡陋,但是這是一個管理嚴格的工廠,你怎麼想到給工人穿上一樣的衣服的?”

  楊銳笑道:“統一服裝會讓人顯得更精神,還有就是工人會更認同工廠,把自己當做是工廠的一員而不是隨便進來的臨時工,他們的責任心會更好。”

  楊銳說的是後世的常理,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沒有的,呂特聽完很是認可,說到:“是的,這就像軍隊一樣。”他又問道:“這一整套設備使用起來的感覺怎麼樣?”

  楊銳知道他想聽什麼,笑著回答道:“非常好,德國貨是最好的,先生。”

  呂特聽了大笑,他雖然不知道中國拍馬屁這次詞語,但是知道這個意思,笑過之後他說道:“楊,你不誠實,作為一個化學家,你應該是個很誠實的人。”

  楊銳對他的指責不以為意,反駁道:“呂特先生,我現在只使用了德國的設備,都是全新的,所以感覺很好,所有我沒有說錯啊。”

  呂特其實也知道楊銳是在開玩笑,當下不繼續談這個話題,幾人來到辦公室,他問楊銳要了生產記錄看了起來,又仔細觀察了早上析出的谷氨酸鹽酸鹽晶體,他也習慣楊銳這些人用摩爾計算反應品質了,低頭也認真算了起來,楊銳也不打擾,只和鐘觀光到另一間說話,安置昨天的生產記錄看了,鹽酸水解麵筋五個小時就完全分解了,比之前的試驗少了三個小時,可能因為是加壓加熱的關係,析出谷氨酸鹽酸鹽很是麻煩,特別是濃縮結晶比較耗費時間,只不過時間是在之前的計算之內的。

  在辦公室沒坐多久,谷氨酸鈉晶體就被送進來了,成品和實驗室做出來的基本一致,雪白剔透,看著甚是喜愛,再嘗嘗味道和實驗室的一樣,沒有差異。虞輝祖在一旁笑的眼睛都睜不開眼了,從開始說味精到現在真正的量產味精這小半年的時間裡,早就對今天期盼已久。為了紀念今天,他還特意的請來了照相師傅,剛才已經給工人們照了,現在他正進來拉著楊銳幾個一起出去照相,楊銳也把呂特和他的隨從叫上了,眾人就在車間外面的空地上拍了一張照片。

  當天晚上就是慶功宴,楊銳回絕了,只是委託虞輝祖主持,他把呂特送回租界後就找了個西餐廳請他吃飯,西餐廳是個英國人開的,所以菜的味道都是英國味的——這是呂特的說法,不過他能夠接受,然後他就開始嘮叨起來他的家鄉巴伐利亞的美食來了,在楊銳的眼中所有的西餐都是一樣的,不管是美國的英國的德國的,呂特似乎見楊銳對此也不感興趣,就只好轉移話題,轉而問楊銳除了工廠的事務都在幹什麼,楊銳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只會抄書的作家,只能說自己是個老師,正在一個學校教書。

  “哦,你是說你現在是一個商業方面的老師?”呂特有些驚訝楊銳這個化學家忽然變成了一個商學老師,他又問:“你是在教大學課程嗎?”

  愛國學社充其量應該只是個學院,不可能是個大學,就說道:“只是一個學院而已,盛宣懷你應該知道的,”見呂特點頭,他說道:“去年他所辦的南洋學校的學生退學,我教的就是這些退學的學生。”

  呂特平時是很關注中國國內的情況的,讀盛宣懷也是非常熟悉,去年的退學風潮他是知道的,他說道:“你是說你辦了一所學校?”

  “不,不是我辦的,我只是在裡面教書。”楊銳解釋道:“創辦它的人是我的朋友,在中國,創辦學校是件好事。等我有錢了,我也想辦學校。”

  呂特點點頭,問道:“你也想辦學校,為什麼?”

  “還要問為什麼嗎,中國的人才非常少,什麼人才都缺。”楊銳想起賣書給日本人的事情就想歎氣,“等味精工廠賺錢了之後——這個過程會很快的,我想辦一所真正的大學,就和你們德國的大學一樣,到時候我一定會請你幫忙找德國的大學過來任教。”

  呂特沒有答應,反而問道:“你預計你什麼能賺到辦學校的錢?你覺得大概有多少錢才能辦學校?”

  楊銳想想答道:“十萬塊,就是二十萬馬克左右,不出意外的應該明年就可以開始準備了”見到呂特好些很關心的樣子,就問道:“你也想辦學校?”

  “不,不是我,”呂特有些走神,他說道:“二十萬馬克是遠遠不夠的,學校的大樓和日常運行要花好很多錢。”

  楊銳早有計算,說道:“二十萬只是前期的準備資金,要是真的辦一所好的大學,我估計前期要花的錢不少於一百萬馬克,至於後面的每年的日常費用不會少於二十萬馬克,也有可能甚至更多。”

  “這麼多?”呂特聽到楊銳說的數字很是吃驚,“你的味精能賺那麼多錢嗎?”

  楊銳心有成竹的笑了笑:“我相信一定能,只要不出意外。如果我真的辦了學校,你一定要幫我找德國的教授過來。”

  呂特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不是很相信味精的賺錢能力,但是楊銳真的有那麼多錢來辦學,他也很樂意幫忙介紹德國的教授過來。他笑了笑,斟酌著詞語說道:“如果德國政府願意和你一起合辦一所學校的話……”

  楊銳有點意外,德國不是要到幾年後才在中國辦學校的嗎,同濟可是1907年建的,怎麼現在就打主意了。不過和德國人合辦也沒什麼,學校以後是教授們管的,怎麼辦都一樣。當下說道:“只要能保證學校的學術水準是世界一流的,其他的事情都不是問題。”

  呂特對楊銳的說法表示認同,說道:“我會在你有二十萬馬克啟動資金的時候吧這件事情彙報給公使先生,到時候他一定出面和德國教育部協商的。”

  聽到他還是不怎麼相信,楊銳也就心裡嘀咕一下,到時候走著瞧。又想到鐘觀光幾個的;留學問題,正好現在就可以問了:“呂特先生,我有幾個朋友,比如你見過的鐘,他很希望能去德國留學,學習化學……”

  “沒有問題,但是他要先學會德語。”呂特強調道:“只要他的德語可以日常交流,我可以直接給柏林大學寫信,讓他們錄取他進入化學系。”

  看來面臨的障礙是語言了,這個沒有問題,回去就讓他和虞自勳兩個人學德語去,楊銳端起酒杯敬了呂特一杯,以感謝他的幫忙。

  第二天,呂特就派他昨天的那個隨從送了一份檔過來,這是他根據昨天的生產資料做出的一份關於現在生產計畫的調整方案,其實關鍵是反應罐和結晶罐的時間使用問題,如果安排的好,那麼產量可以提升不少,按照呂特的計畫,產量是能夠提升到每月四噸左右,每噸的成本將在三千五百塊左右,當然這沒有減掉醬油和澱粉的收益,如果算上這個那麼每噸的成本將在三千左右。

  這個價格一給虞輝祖看到他就忍不住要楊銳減價銷售了,現在定的批發價是八千塊,即一個五十克裝的味精出廠價為四角,零售價格在六七角左右,他感覺整個價格太離譜了,楊銳卻知道這個價格雖然貴,但是前期一旦宣傳的購買欲望高漲,到時候一定會斷貨的,現在產量最高也就是四噸,還要供應中國日本兩個主要市場,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他現在已經想通知德國那邊定第二批設備了,只是這味精的購買高潮還沒有起來,加上錢是自己一個人的,要是拿出來給工廠投資,不符合遊戲規則。

  明天開始所有報紙就將宣傳了,等這幾天生產的產量夠了馬上各地就要開始做試吃了,日本那邊已經是宣傳的如火如荼了,虞自勳的電報裡說他找的那個日本人已經被不少報紙採訪並受到政府的嘉獎,弄得他都不敢在展廳裡露面,至於商談合作就更多了,幾個洋人也和他商議了供貨的問題,在電報裡他強烈要求前期的貨要保證日本市場云云。

  算算產量,如果全是五十克裝的話每月也只有八萬件,中日加起來不要說八萬,八百萬富裕家庭也不止啊,看了前面市場斷貨是無法避免了,只能讓報紙宣傳不那麼賣力吧,試吃和贈送就減少一點吧,先賣錢再說。

  楊銳把他的分析一條一條的算給虞輝祖聽,本來他這幾天他看報紙和聽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味精就感覺大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聽楊銳這麼一分析,更是覺得急切的不得了,拉著楊銳就要找阿德哥幾個,要大家籌錢再賣三套設備,對此楊銳是沒有問題的,他現在剛有了幾萬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2

第051章 擴張

  有虞輝祖的贊同,楊銳就馬上行動了,下午就找到布朗一起到禪臣洋行找鄭渭剛,鄭渭剛奇怪楊銳找他什麼事情,這麼急,哈哈笑過之後問道:“老弟你來的這麼急,有何貴幹啊?帶個洋人律師,不會是來砸大哥場子的吧。”

  楊銳正想著想著訂貨什麼時候可以到貨的問題,被他這麼一開玩笑也笑了,說道:“大哥,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這哪敢來你這裡砸場子啊,這次來是再次訂貨的,還真是有點急啊,現在就要簽合同,大哥你今天就幫忙給德國那邊打招呼吧。”

  “哎呀,老弟發大財了啊。”鄭渭剛很吃驚,沒聽說過訂設備剛到就還要訂的啊,不過有生意上門總不能往外推,就招呼僕人找出上次的合同,重新擬定一份。

  半個小時後,合同弄好了,一切都沒什麼變化,楊銳在布朗看了之後無異議之後就直接簽了,現在訂貨,等設備到的時候是六月了要,現在到六月的這段時間還真是難熬啊,不過算上這個時代的反應速度,也許兩個多月的時間不算長。

  當天晚上,所有的股東都聚在儀器館,包括一直沒有見到的徐先生,這徐先生之前可是不予餘力的支持,素未謀面卻讓人心存感激,徐先生卻也是對這些年輕人心生好感,之前因為諸事繁多只是派人送了四千塊錢入股,具體的事務都是由鐘觀光通報的,今天聽說工廠開機試產並且一切順利,也就耐不住性子下午和阿德哥一起在工廠裡轉了一會,對於工廠運作人員管理甚為滿意。

  股東一共是五人,也就沒有擺什麼排場就是一人一把椅子一杯熱茶坐在一起隨便聊了。先是鐘觀光介紹市場宣傳的情況:“目前,日本的大阪博覽會上味精已經造成了非常大的影響,日本人以為是他們發明的,現在所有報紙都在介紹這一偉大的發明,已經有很多商家表明要和我們達成經銷協議,還有一些歐美商家也很有興趣,歐美的我讓虞自勳轉過來由滬上這邊談,至於日本那邊的就在當地談,國內的宣傳已經開始了,影響也很大,所有報紙都在轉載這個消息,門市上已經有人過來詢問準備拿貨了,這一禮拜開始國內市場就能銷售了,日本那邊也將開始發貨。生產這邊,調整生產計畫後這禮拜日的產量就能達到兩百二十大斤,每月產量將達到四噸。如果按照計畫增訂設備,那麼陽曆六月開始,產量講達到十六噸,十二月產量將達到三十二噸。”

  “產量加的這麼快,能銷得了麼?要是做出來沒有賣出去,那如何是好?”阿德哥畢竟不是做化工的,對這類東西的能量不甚瞭解,故有此一問。

  徐先生卻是不然,他做肥皂廠的自然知道化學工業的力量,不要楊銳解釋他老人家就撚著鬍子說道:“虞先生不必多慮,現在我看他們安排的很好,這味精基本就和鹽沒什麼兩樣的,虞先生可知道光滬上一地每日要多少鹽嗎?現在我們啊就是做另外一種鹽的,而且還是全天下一家做,這產量我們看還是少的,衣食住行啊,只要和這個掛邊了,沒一個量少的,再說現在可是獨門生意啊。”徐先生人老彌堅,對味精的發展看的很是透徹。

  聽了徐先生的話,阿德哥不再說話,對於增資三萬購買設備不再有異議。

  鐘觀光又講本年的預計收益做了一個通報:“現在的每噸純利估算為四千塊,每月四噸為一萬六千塊,三月份只能算半月,到了五月底兩個半月純利為四萬塊;六月份之後產量為十六噸,每月純利為六萬四千塊,計畫到十一月底再次增產,到十一月底共五個月的純利為三十二萬,十二月增產後產量到三十二噸,每月純利就是十二萬八千塊,1903年總計純利為五十二萬,減去土地、廠房和設備的投資,應該還有四十萬左右的盈餘。”

  楊銳和虞輝祖對這個資料都是很熟悉的了,雖然如此但每聽一次都心裡樂一次,徐先生和阿德哥卻是第一次,鐘觀光說完良久徐先生歎道:“這獨家的生意就是好做啊。”

  楊銳幾個都笑了,看來徐先生的肥皂廠被洋人擠兌的很艱難啊。鐘觀光的情況介紹完了,接下來楊銳開始介紹後續的計畫:“今年這四十萬的盈利,如果用做下一年的投資,完全有多,如果分紅,那麼到專利期過那麼工廠也沒有價值了。最好的方式就是進行投資,當然不是擴大工廠,而是投資到相關的氯堿工廠上去,現在成本裡面鹽酸最大,占了六成,如果我們自己生產鹽酸那麼味精的成本最少能減三成,而且氯堿工廠出來的燒鹼除了自用還可以外銷,也可以自己辦肥皂廠,還能夠自己生產氯酸鉀,有自產氯酸鉀有成本優勢,那麼火柴項目就可以上了……”

  徐先生和阿德哥一個是對肥皂廠有興趣,一個呢是想投資火柴廠,對於楊銳說的把今年利潤投資到氯堿工廠上都很是贊同,只是這氯堿工廠的用鹽是個問題。徐先生問道:“我國鹽價和國外相比要高,光鹽稅每斤就要加一到兩分,零賣每斤鹽要四五分,價錢不便宜啊。”

  楊銳之前也專門去看過鹽價,零賣就是六分錢,租界外面可能要貴些,說道:“那我們能不能自己產鹽呢,畢竟這滬上就是海邊,好像金山那邊就有一些鹽場?”

  徐先生搖搖頭:“之前江南局同仁也打算在滬上設鹽場,但是測算下來,這海水鹽度較江蘇山東比偏低,真是做起來成本頗高啊。”

  楊銳倒是頭次聽說這個事情,看來鹽場是辦不成了,阿德哥這是卻開口了:“我看啊,還是直接呈文給兩江總督或是商務部吧,看能不能減免鹽稅,要是能減免鹽稅,直接去江蘇拉鹽,避開官府現金交易,鹽價不會超過一分的。”

  大家聽後都感覺很可行,只要朝廷那邊能繞過去,那麼直接和鹽場交易就好做了,只是這呈文怎麼遞過去?見大家的都看著自己,徐先生笑了,說道:“哈哈,諸位抬愛,那老朽就勉為其難了,回去之後就寫呈文遞上去,屆時再找幾個好友幫忙傳話,就看總督大人如何定奪了,只是這用鹽量寫多少為宜?”

  楊銳想到後面要做的合成氨,那傢伙的耗鹽量就大了,當下說道:“徐先生,這用鹽量就不要說了吧,只要是用做化工生產的就請免鹽稅了。還有就是這氯堿工廠為國內所無,商務局是否可以減免厘金?”

  徐先生笑道:“你倒是什麼都想免啊,行,老朽就試試好了,這對氯堿關係甚大,就看朝廷是否能明瞭了。不過這電解的機器可曾看好?這洋人啊一不留神就起壞心了。”

  阿德哥也附和:“正是,更何況這生意是要和蔔內門洋行競爭的,難保他們不串通在一起打什麼主意。”

  楊銳對蔔內門沒有什麼概念,阿德哥介紹道:“這家蔔內門來滬上沒兩年,但是風頭正盛,主要是做洋堿的,他們找的是傳教士李德立做總辦,借助其關係在國內開設不少分支處,大有獨佔洋堿生意的勢頭。我就怕啊,這公司和其他洋行搭上線,我們買機器就出問題了,或者就是買回來也用不了。”

  這邊鐘觀光也說道:“工廠用的濃鹽酸就是蔔內門的。要是起了衝突……”

  楊銳吃了一驚,鐘觀光和阿德哥說的都是問題,問道:“除了蔔內門之外,還有其他的供應商嗎?”

  “有是有,”鐘觀光答道:“美國洋行也有,但是成色不佳,濃度有些達不到,所以就沒有考慮,德國謙和洋行也有,只是價格偏高,也沒有考慮。”

  楊銳感覺這鹽酸還真是個問題,一旦卡住那工廠就得停工了,可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多找幾個供應商了,對他說道:“五月開始就增加的量了,我們定個數量和洋行談好,合同最好能簽一下,我們定個半年或者一年的合同,等我們自己能生產鹽酸了,那再做安排。”

  阿德哥說道:“看來這辦氯堿廠的事情還是要快些,這機器一共要多少錢?人員是否齊備?”

  楊銳早前就問過呂特,說道:“上次我問過德國人,說是大概三十萬馬克,也就是十四萬洋元,加上配套發電設備,總共在四十五萬洋元之內可以辦妥。至於人員,現在理化講習所在培訓,到年末應該不成問題。”

  “要是到年中呢,人員齊備嗎?”阿德哥追問道。

  “年中比較緊張,”雖然不明白阿德哥什麼意思,但是還是設想年中的情況,“這樣的話那麼洋人的工程師就要多培訓一到兩月,還有就要徐先生化工協會這邊派人協助,這樣才能不耽誤正事。”雖然化工協會的事情都是鐘觀光在參與,但真要是趕時間楊銳不介意把他們拉出來幫忙。

  阿德哥聽了楊銳的話沉思片刻說道:“我已經換了家銀行,現在在荷蘭銀行,要真是味精銷量紅火,我們可以先從銀行裡貸款出來,然後年底再還款,如此可以提前訂貨,以防有變。”

  這話都讓大家的精神提起來了,提前訂氯堿設備好像有點超前了,但是真要是味精銷量火爆就是未雨綢繆了,現在不是後世那樣的買方市場,現在是賣方市場,量越大越是要求著別人,一旦供應商出現問題,那就全線停工,損失巨大,這也是這個時代為什麼這麼多托拉斯出現的原因,如果能早點把氯堿工廠建好,那就沒有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至於小麥,這東西哪裡沒有啊。

  討論之後達成統一意見,那麼下面就有的忙了,楊銳主要是負責設備談判了,不光是氯堿工廠的設備,按照阿德哥的意思,火柴工廠的設備也可以先看一看;鐘觀光主要是在負責味精工廠,那就先要穩定住味精的生產和不斷開拓市場,再則就是抓緊廠房建設,包括後面味精工廠的擴大和氯堿工廠都要抓緊時間;還有就是人員了,味精這邊只要形成操作規範那就一般的人都可以勝任,氯堿這邊可不是了,需要專門的人才,這個只能登報招聘和自己培養了,再就是由徐先生出面從江南製造局裡面的廣方言學堂拉一些學生過來,除此以外徐先生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寫呈文給兩江總督和商務局;阿德哥則是聯絡鹽場和做好貸款的前期準備;至於虞輝祖是最輕鬆的,他就是接過鐘觀光出納工作,除了查帳,就是每天坐在儀器館旁邊的工廠門市裡收錢開票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2章 謀劃

  第二日,申報、新聞報等大報開始連篇累牘的報導了味精這一偉大的發明,並且注明是由“國人所獨創,洋人之所無”這一主旨,把味精所取得的各國專利證書打撲克一樣交錯疊在一起,最上面的是英國的——英國是世界第一強國嗎,下面的其他各國,作為主推的發明家虞輝祖在楊銳打扮下,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一副化學家形象的照片也上了報,兩張照片之下是味精發明始末的故事。由章太炎揮筆而就的村姑漁女的傳奇故事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再下面就是以實驗室助手出現的鐘觀光和報刊記者的談話,裡面證實虞大化學家在發明味精的過程中正身患高燒、幾度昏迷,但仍然在一邊和病魔做鬥爭一邊在孜孜以求的研究發明,終於在九百九十九次的實驗裡發明了味精,並同時發明了提煉味精的辦法。

  連續幾天的報紙都是這樣的報導,有報紙更以震我國威的主題揭示了這一發明的偉大意義,即我大清也有別國所沒有之物,我黃種人也有白種人所不能發明之物。看完之後報導楊銳嘔吐的不行了,按照他的性格,是非常討厭把一些商業活動上綱上線的,但是這文章不是他的寫的,是報館借此引發的評論。從月初的零星報導,到現在的如火如荼,整個國內的報紙都在討論這一偉大發明以及所代表的偉大意義。

  虞輝祖負責的銷售門市也變的非常熱鬧,前期的十克裝紙袋試吃裝已經發光了,五十克瓷瓶裝開始大規模銷售,零售那邊因為人多擁擠以致櫃檯被擠到,虞輝祖馬上從儀器館調來正在上課的學生方才勉強維持起次序,批發的這邊來的人也不少,各地商人都有,面對這些商人,他按照楊銳劃分地區銷售的原則,非華東區的客戶給了所屬地區銷售處的聯繫方式,讓他們自己前去辦事處談,只接待華東地區的商販,零批的按照零批價格辦理,要想做地區代理的才放下心思來談判,保證金、壓貨、任務額、返點這一系列現代管道慣用的手段用下去,能成的就馬上簽合同並按照地區大小簽保證金,不成的那就按照零批價格拿貨了。

  這沒過幾天,滬上商務總局來人了,說是味精這東西影響甚大,大人們極其關注,是以局裡翌日將派專人考察,這事情一來搞得大家有點誠惶誠恐了,楊銳這兩天正在上課,沒空顧慮這檔子事事情,再說就是有空也不願意去啊,所以這接待事宜就由虞輝祖幾個搞定了,虞輝祖也是從來沒有幹過這事情,只好把徐先生請來了,徐先生本來就是體制內的人物,安排的甚是妥當,那考察團回去第二天下午,一份嘉獎令就破格下來了,隨嘉獎令而來還有一副七品的頂戴,把玩著大簷帽,楊銳想到後世的萬稅主義,感歎道:“我大清做生意還真是好啊,稅交的少還發獎狀,甚至還給官做。”

  虞輝祖正在喝茶,聽這話差點嗆出來,說道:“竟成,這大清稅捐可是不少,要不我怎麼把儀器館開到這租界來,現在這只是給個頂戴,不是真的給官做,”當下拿著那嘉獎令,看了看又說道:“不過這個商務五等議員是實的,就是不知道這五等議員是幹什麼的。”

  徐先生在一旁笑著看他們兩人打趣,見問道商部議員就說道:“這是商部的會員,就如化工協會會員一般,只是商務是總管大清商務的,化工協會只是咱們自己辦的。”

  徐先生這一說大家倒是明白了,看來這議員還是有點權力的,只是要是提議被商部認可,那麼商部一發文就是中央文件了,雖然大清執行力不敢恭維,但好歹也是國家政策啊。看來這議員一職還是要小心伺候,不可怠慢的。

  徐先生這時又說道:“乘著這次,我把氯堿工廠減免鹽稅的呈文遞上去了,現在朝廷雖說是有農工商總局,但實權卻不在上而在下啊,這兩江總督魏大人會怎麼批可就不知道了。”

  楊銳對什麼魏大人不知所以,前任的總督張之洞可是如雷貫耳,這個魏大人聽說是庚子事變時在陝西的時候伺候慈禧的好,慈禧一感動就給了這麼個肥差,從後世沒有留名的情況分析,要麼是太過平庸要麼就是立場保守,真是要他通過這一提案還是有點懸的啊,可目前在政壇上沒有人脈,想找人說話是絕對沒有的,看來只能寄希望於報紙宣傳了。

  楊銳問道:“北京那麼準備的怎麼樣了,那味精有送進宮嗎?”早先做的計畫裡就有借皇宮御用而作為銷售噱頭的計畫,但是皇宮畢竟管理森嚴,門檻最多,要進去還是不容易的。

  虞輝祖道:“現在已經送進各國公使館了,反應都非常好,廚師們都很樂意試用味精,進皇宮就是下一步的事情了。其實我們氯堿工廠這事情不好宣傳,要是能上申報一類的報紙那,這呈文被朝廷批示的可能性就大了,那魏大人不可能不聽太后皇上的吧。”

  氯堿工廠還是要保密的,按照目前的觀點,這技術出現還不到十年,雖然現在這時候沒有巴統管制,但就怕有人使壞,特別是日本人,楊銳按照後世的經驗看,在現在的中國要做什麼大事,就的先問問日本人行不行,日本人不同意那事情就辦不成,哪怕是國家政策也是如此,辦成一件事情很難,但是要辦不成一件事情非常簡單。據說幾年後德皇為了抵抗英日法俄,主張德中美三國結盟,結盟之前三國都是秘密進行談判的,不知道怎麼此事被日本獲知,是以在清國特使唐紹儀赴美談判路過日本之時,日本一邊想盡藉口讓他在日本逗留,一邊加緊和美國討價還價,最終等唐紹儀趕到美國時,美日已經簽和了合約,於是大清和美國結盟徹底無望。

  “這事情還是要保密的,”楊銳說道:“我們現在還小,一不小心就被別人吃了,而且味精才開始,萬一有人造個謠說味精怎麼怎麼不好,那我們就全盤被動了。日本那邊還是不要再擴大宣傳了,稍微緩一緩,和代理商的關係也要融洽,大家一起發財。”

  作為一個生意新人,虞輝祖對楊銳說的深以為然,掙錢是第一的,更何況是在事業的初期,當下記下明天給虞自勳發電報,讓他控制下日本那邊報紙的宣傳,千萬不要演穿幫了,等這邊貨物過去還是以試吃這樣的地面攻勢為主。

  這事商議完,楊銳又把昨天呂特那邊送來的技術資料拿出給大家參考,這氯堿工業也就開始十年左右,還是很新的產業,目前有兩種設備,一種是隔膜電解法,另外一種就是水銀電解法。隔膜電解法對鹽水精純度要求不高,但產出的燒鹼純度不高,效率低;水銀電解則是對鹽水純度要求高,產出的燒鹼純度高,效率高,就是因為鹽水精度常常造成故障,而較投資而言,水銀電解需要前期對食鹽做精煉,投資要高20%左右。

  虞輝祖和鐘觀光不是很懂,沒有發言權,但是徐先生卻對這方面很是瞭解,拿過楊銳的記錄紙看了一下,歎道:“洋人技法日益求新啊,我們是越追越遠啊。前幾年只是聽說可以電解氯堿,現在就有兩種辦法了,竟成啊,我前面辦的硫酸廠因為用的是舊式鉛室法,生產難以恒定,出來的東西也是時好時壞,真是被折騰的焦頭爛額,這次我們要買就買最好的,我做回主,這次就貴個兩三成,買水銀電解的好了。”

  楊銳對隔膜和水銀沒有概念,見徐先生做出權衡,看來只有買水銀的了,只是這水銀電解槽不止德國有,美國好像也有工廠,英國也有工廠,英國的生產的燒鹼在遠東就是蔔內門全權銷售的,和英國就沒有必要談了,與虎謀皮基本,能談的只有美國德國了。

  鐘觀光忽然說道:“那個實驗室的美國人不是從國內找人過來嗎,能不能讓來的人先去看看美國的,看完了再過來如何?”

  楊銳不覺得這辦法好,說道:“來的那個人是搞電氣發明的,對化學不明白,看了也就是樣子,沒什麼用的,就是不知道美國那邊有沒有懂化學的人,有的話去人家工廠看看。對了,明天電報發虞自勳的時候讓他在博覽會上四處看看,和洋人聊聊,看看有沒有廠家知道這塊的。反正就我們就兩面準備了,呂特那邊我讓他直接找廠家,讓他們直接和我們報價,繞開洋行。”

  對此提議,虞輝祖和徐先生都是贊同,上過當就知道洋行有多黑了,但是你又不能完全拋去,以後你要買什麼還是要通過他們的,只要和鄭渭剛那邊保持好關係,那麼其他的也就可以不在意了。

  見天色已晚,徐先生就起身回府了,剩下楊銳幾個也沒什麼正經,鐘觀光童心一起就把大簷帽戴了起來,打打袖子在楊銳虞輝祖面前跪下,壓著笑意說道:“奴才來遲,給兩位大人請安。”

  楊銳在一邊笑,沒理他,虞輝祖卻見鐘觀光作賤自己的頂戴,大聲罵道:“該死的奴才,不知死活的東西,這麼晚才回來,來人啊,拉出去砍了。”

  鐘觀光連忙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虞輝祖見到旁邊的有一把蘆花掃帚,拎起掃帚就打過去,鐘觀光見勢不妙,連忙逃竄。

  楊銳坐在一邊看他們玩大清官員的角色遊戲,哈哈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許久才回過氣來,從穿越以來,還是從來沒有這樣笑過,這一頓大笑把存在了許久的壓抑和緊張都驅逐出去了,只覺得神清氣爽的。兩人鬧了一會,虞輝祖跑不過終於累了,拿著蘆花掃帚喘這粗氣,這追逐戰終於停戰了。楊銳打了個圓場,說今天請客,請大家去對面的新新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3章 活著

  見到有人請吃飯,而且還是新新樓,這可是全滬上灘頂尖的酒樓,平日裡都是車水馬龍的,連洋人都常常去吃,兩人頓時沒有了恩怨,吃飯的時候虞輝祖見楊銳對旁桌的陪酒的清官人似乎毫無所動,看也不看,只是專心吃菜,不解的問道:“竟成啊,為兄有一句話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楊銳正專心對付一條魚,不以為意的回到道:“問啊,含章兄,這有什麼不好問的。”

  虞輝祖見楊銳心不在焉,也不介意,說道:“我看你啊就是越看是看不懂啊,根本不知道你求什麼。說是過日子嗎,你這過的日子太清苦了,不是寫書就是上課,沒有個家室不說,也不抽大煙,花酒也不去喝;說是為名吧,這味精這麼好薄名的東西,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給我了,弄得我拿著那七品的頂戴不知道做什麼好,明明是你弄出來的東西,我得這名心不安啊;再說這利,前次那半成的技術股不說,我看你寫書掙的錢也不少,完全可以自己開工廠,為什麼還要讓我們、徐先生入股呢,你算算到了年末這半成一千塊的股得翻多少倍啊。哎,我見人也不少了,沒講過你這樣的。”

  楊銳聽了這話也不立馬回道,只是把酒斟滿,端起對他們兩個說:“這半年以來,就數今天最高興,感情深,一口悶,現在咱們幹一個。”說罷一口把酒喝光。虞輝祖和鐘觀光也把酒幹了,楊銳打了嗝說道:“含章兄,這就是你還沒看透的關係,這新新樓吃飯是吃飯,在弄堂小店鋪裡吃飯也是吃飯,有什麼差別?不都是飽嗎,要是只有我來新新樓吃飯,我還不想來呢,來這裡一要換衣服,二要慎言行,都真搞不懂是衣服吃飯還是我們吃飯。”

  楊銳說道著,鐘觀光深有同感,大叫一聲說的好,又和楊銳幹了一杯。楊銳喝完繼續說:“大煙那是害人的,這怎麼能抽,喝花酒也沒有意思,說的好聽是她在陪你,你在玩她,可反過來看按照牛頓力學定律,這何嘗不是你在陪人家,她在玩你,要知道大家花的時間是一樣的,只不過男人玩過了覺得過癮所以高興,女人玩過了不但爽還拿到了錢,算起來還是她更划算。與其花這些時間,我還不如睡一覺或者看本書。”

  鐘觀光是個實驗狂,補充說道:“還不如在實驗室呆會做個什麼實驗。竟成兄說的好,再幹一杯。”說完又把酒喝幹了。

  楊銳只有奉陪,喝幹之後帶著酒意繼續說:“至於這名,這次是為了買賣需要,所以把你推上去,你不要多想,至於利,天下錢那麼多,賺的完嗎,我和憲鬯做實驗的時候,只想把味精給弄出來,做出來之後就感覺自己又多知道些東西了,這就像窮苦人家口袋裡又多了塊洋錢,每每想起,這感覺啊,如沐甘霖啊。”

  這次又是鐘觀光紅著臉拿著杯子喊道:“說的好,竟成兄,把我心裡想的都說透徹了。來,幹一杯。”說完又是一仰頭,喝幹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鐘觀光是虞輝祖找人抬回去的,楊銳喝得沒他多,還能走,則是他找了黃包車直接拉回如意裡的,回到房間,楊銳倒在床上閉著眼睛念著:“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得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樓下黃太太被楊銳嘣嘣的上樓聲驚醒了,出來外面樓梯看看,聽見楊銳在上面念詩就回去了,進門之後黃先生問道:“啥麼子啊?”

  “發要緊,楊先生喝醉了,好像是在念詩。”黃太太回答道。

  “伊到日子過的好,一個月洋錢不少,每日還悠閒悠閒的。濃房子幫伊借好了哇?”黃先生想到自己一屁股債,似乎見不得別人悠閒,或者是自我解嘲。

  黃太太勸慰道:“伊沒有家室,當然悠閒了,有家室了看伊怎麼悠閒。房子借好了,幫工也幫伊找了,明天就跟伊說去。困覺了哦。”說罷靠著黃先生肩頭不再說話了。

  第二天是週六,楊銳上完課回如意裡,本來是不想回的,可是蔡元培強烈要求楊銳明天還要去張園上臺講演,並且要求內容務必要揭滿清之短,帶著這樣的政治任務,他只好回房間冥想了,順著後馬路走到進弄堂的拐彎時,那條麻花正搖頭晃尾的跑了過來,圍著人轉了兩轉就開始蹭了,這狗養了好幾個月完全看不出之前落魄樣子,毛色發亮,個頭似乎又長大了一些,快有膝蓋高了,楊銳摸摸它的後頸,起身正準備帶它回去,卻聽前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喊:“巴頓,巴頓……”聲音脆生生的,猶如叮叮噹當的風鈴。

  楊銳看過去,只見前面十幾米的一輛四輪馬車,車廂的門裡探出來一個白色裙裝女孩,帶著一頂西式的花邊禮帽,她正對這邊喊道,為了引起注意,最後還使勁拍掌,楊銳一時沒明白他的意圖,好像自己身後也沒有人啊,正想回頭去看的時候,麻花卻“汪汪”的跑了過去,撲在那女孩的裙裝上,引得一陣驚呼聲和脆脆的笑,楊銳沒有上前,只遠遠的看著那女孩提起裙子走下車,正和麻花親昵,看了一會覺得無聊,正準備靠邊準備點支煙以打發尷尬,那女孩卻把麻花趕上馬車了,接著自己也上了車,楊銳真要說話,對方卻把話傳過來了:“系你養嘅巴頓啊,養嘅咁瘦呀,點養嘅呀,哼。”

  楊銳一時光顧著聽聲音了,沒聽明白說的什麼話,等回過神來明白這話的意思,那馬車已經啟動走遠了,間歇著聽到狗叫聲和笑聲,楊銳一手把沒點的煙扔了,愣了一會發現自己真傻了,被那女孩給震住了,這狗明明是我撿的啊,租界每個季度五角錢的狗捐也是我掏的,上面的狗牌的主人和位址都是我的,她怎麼可以這樣青天白日就把狗給領走了,這不是明搶嗎,旋而又覺得那只死狗忘恩負義,就這麼跟人跑了,楊銳有點氣急敗壞,狗就這樣被人搶了,真是沒有面子。

  街道上已經看不見馬車了,他卻在努力的回想那個女孩的模樣——白色的西式連衣裙裝,一頂粉色的寬邊帶花草帽下只露出一個白白的小臉,眼睛被帽子擋住沒有看到,但是脆脆的聲音猶如在耳繚繞,楊銳甩了甩頭,藉以擺脫這個聲音,轉身進了弄堂,回去想明天的講演去了。

  周日下午的張園安愷第坐滿了人,站在講臺上楊銳感覺今天來的人要比上次多,大廳裡擠滿了人,因為來的晚,他之前的演講弄得會場已經很火熱了,所以下面人聲鼎沸,他站在上面不一會下面的聲音就開始小了下來——台下的人有不少上次來過的,他們知道這個先生不是像之前那樣光會喊口號的先生,他只是說書一般講一些事實,聽時引人入勝,聽後又催人深思。

  見下面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注視過來,楊銳用目光掃視下面,他其實是想找一個人——本來他是早來的,但是在路上又碰到那個搶自己狗的女孩,還是昨日的那輛馬車就停在張園裡面,楊銳路過的時候她剛好下車,她正拿著一份蘇報在看,於是兩個人就面對面了,那件西式的白色裙裝讓他認出了這就是昨天那個女孩,這次她沒有戴那頂粉色寬邊草帽,黑色柔順的發把臉映襯的更為雪白,眼睛是月牙狀的,眸子不是言情小說常說的晶晶發亮,而是暗深如水,像是要把光都吸進去一樣,見到楊銳盯著看,眼波流轉下說不出的狡黠可愛,只聽她脆聲說道:“睇乜睇啊,你把我嘅狗養咁瘦,你還很有道理咩!”

  楊銳一聽她的聲音就有被麻醉的感覺,她的粵語大概的意思是聽懂了,想到自己從開始就很窩囊,定了定心神說道:“姑娘,那只狗應該是我的吧,你把它帶到那裡去了?”

  “那只狗怎麼會是你的,明明是我的老師從英國帶過來送給我的,英國的牧羊犬,你不知道麼?”女孩換了一種方言,這次用的京話詰問,然後眼波又是流轉:“你連是什麼狗都不知道,怎麼說狗是你的?”

  楊銳只感覺那狗不是本地的家養狗,毛色白黑相間的,倒不知道是進口貨,只好硬著頭皮老實說道:“那狗我在街上撿的,可現在已經在租界登記了,狗捐也是我交的,狗牌上也是我的名字,這怎麼能說明不是我的。”越到後面越覺得理直氣壯。

  “你在街上撿的,哼,那我也是街上撿回來的,”女孩堵著氣,“你把它養的那麼瘦,還好意思說是你的。哼!狗牌我已經扔了,你以後不要交狗捐啦。”女孩說完就徑直走了,後面一個女僕裝扮的女子跟了過去。

  楊銳看著他走遠,上去理論又感覺自己未必有道理,加上本來就來的晚,講演正在進行就只好先進城堡去安愷第了,前面吳敬恒講演的時候,楊銳卻見那女孩兩個人也進了安愷第,只是不好回頭望她坐在那裡。

  楊銳在近千號人都大廳裡沒有找到那一縷白色,轉而把心思放在講演上:“諸君,上次我在這裡講了為什麼七百年的時間原來落後的西方就超過了我們,我給出的答案是因為美洲的金銀流入歐洲,從而造成價格革命和財富重組,再到階級興衰和制度創新,最後到金融創新和經濟增長,這樣的答案看上去很對,但是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因為有一個反例,有一個國家沒有經過這個過程,沒有花七百年的時間,在短短五十年就強盛了,這個國家就是日本,那為什麼日本就能變強呢?今天,這就是我講演的主題。”

  楊銳這次的內容和上次是有承接的,拜變態嚴格的社會學老師所賜,他對日本明治維新成功的原因記得非常清楚,這次就以此為主幹做為演講主題。楊銳正在上面的時候,白衣裙一眼就看到了,對於這個高大卻明顯有些呆傻的短髮年輕人,她還是有印象的,畢竟兩次把他說的啞口無言,從容的把狗搶回來還是讓她很有成就感的,只是見到楊銳上臺——楊銳這個名字是從狗牌上看到的,現在終於把名和人對等起來了,她想不到這個人居然還是位先生,因為出身洋行買辦家庭的關係,她的老師都是父親請來的西洋老師,這些教育的結果讓她對國內的先生已經沒有任何崇敬感了——她很想知道這個自己的口下敗將能說出什麼東西來。

  楊銳在臺上不知道有人想看自己出醜,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兩百多年前,也是就是1633年,日本還是幕府時代的時候,為了防止基督教傳入從而頒佈鎖國令,從此一直到五十多年前,美國軍艦的強行叩關方才被迫打開關門,在此以後,日本開始以天皇的名義邀請各地大名、藩士、學者甚至是平民議事,開始準備變法,並在1869年頒佈改革措施,這是很了不起的壯舉,因為按照當時的情況來說,不變法是等死,變法則是找死,能在死中求生是需要大智慧、大勇氣的,這場變法一直持續到現在,這其中花了四十多年。

  在這裡我要說的第一點就是,日本的強大的社會結構和歐美是不一樣的,雖然也是說君主立憲,但是這個君主立憲和英國的君主立憲有本質的區別,通俗的說,這是掛著立憲的羊頭,賣專制的狗肉。現在的日本政府其實是一個集權政府,而不是歐美那樣的民主政府。瞭解這一點很重要。而日本為什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形成以個強大的專制政府呢,我總結下來有三點,一是地理環境所造成的月亮文化,二是幕府和天皇間的獨特的政治結構,三是長子繼承制所被動培養的人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4章 學生

  楊銳在臺上侃侃而談,這些原因其實在後世網路上一搜一大把,但是在現在卻沒有人去總結,是以台下所有人都聽的聚精會神,聲怕漏了一個字,蘇報的編輯在陳老闆的吩咐下也把楊銳的講演一字不漏的抄下來,回去就馬上排版出報。

  楊銳這次只講了一個鐘頭就結束了,結束之後下面一片掌聲——原來聽眾是不鼓掌的,但是上次被學社的學生教育了,這次都全鼓起掌來了,楊銳鞠躬準備下場,這時前面坐的一個先生站了起來,喊道:“楊先生,楊先生……”

  楊銳聽見他的聲音就停住了,只見這個商紳打扮的人說道:“之前你們蔡社長說講演完可以提問,我現在想問?”

  楊銳不明白蔡元培什麼時候搞了這麼個規矩,見他想問,就回答:“那請先生說。”

  那商紳點頭道謝,再說道:“先生剛才說日本變法成功,那現在朝廷也開始實行新政,請問先生這次變法能否成?”

  記憶裡這次新政的失敗才導致辛亥革命的成功,四月份孫忠山全力以赴的廣州起義慘遭失敗,而十月的亂兵一般的武昌起義卻成功了,最後造成清帝退位,當然楊銳不能說這個結果,他回到台前朗聲說道:“剛才那位先生問我這麼一個問題,就是朝廷現在也在實行憲政,這次變法是否能成功?對於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是這次成的概率微乎其微。”

  這話一說完,下面嘩的一聲開始亂哄哄,然後聲音越來越大,整個大廳就像一鍋沸水,滾燙滾燙的,楊銳只有靜靜站著,等所有人安靜下來,良久這鍋滾水終於平靜了。他說道:“我相信。坐在這裡聽講演的都是愛國者,你們心裡急切想的無非是一件事情:再不變法中國將亡國滅種,要變法中國才有救。

  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急切,因為你們看到很多人無動於衷,看到洋人在中國橫行霸道,你們越想就越急切,越急切就會怎麼樣呢——戊戌年變法,一百多天下了三百多道旨意,康有為說要全變,大變,最後為什麼失敗,就是太急,日本一個沒有文化牽絆的小國,變法都花了四十年時間,那麼中國要花多少年呢?日本的變法是一件做完再做下一件,先易後難、各個擊破,可現在的新政呢,非常急切,還是全盤動手;日本的變法是有很多人才的支撐,現在中國呢,骨幹之臣越來越少,新晉人才卻沒有接上。

  中國的如今的處境比當初日本艱難十倍不止,別的我們不提,外敵更是不少,光俄國現在就占著東北,他真的會在下個月按期撤兵嗎,他是絕對不會撤兵的!一邊是朝廷內部幾幫人不停的爭鬥,一面又是眾多外敵虎視眈眈,內外交困,這變法何其難!所以我說這新政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的回答完了!這位先生還有問題嗎?”

  楊銳指著剛才那位提問的商紳說道,見那先生髮著愣不說話,也不再多言就鞠躬下臺了,也沒有坐在大廳裡,直接出了門,站在外面的走廊的視窗邊,窗外卻是下著大雨,一股涼意拂來,他長歎了口氣,點了支煙,借此讓心徹底的冷下來——每次上課或者講演,他開始很冷,可說著說著,越到後面就越是投入其中,心血也沸騰起來,其實他也是熱血的、急躁的,平時外表的冷只不過是被壓抑住了內心的熱而已。

  晚飯之後因為下雨只好坐了黃包車回住處,一轉進弄堂卻見一大班學社的先生守在院子外,人太多黑壓壓一片,都打著傘站在雨裡,楊銳不明白怎麼回事,正想發話,這是學生頓時叫了起來:“先生回來了,先生回來了。”呼的一聲人都聚了過來。學生裡走出來一個人,是高等班的雷以鎮,他似乎凍的有點冷了,說話腔調有點顫抖,只聽他問道:“先生适才講演說道,新政難以成功,內則爭鬥不止,外則強敵環伺,是故變革艱難,敢問先生這中國是否有救,又該如何救,請先生教我!”餘下的人也齊聲道:“請先生教我。”

  楊銳頓時像被電了一下,心裡異常的亂,想到隔壁那剛租下的院子,連忙說道:“同學們,我們先到隔壁院子去,到了哪裡我們好好說這中國怎麼救可好。先到隔壁去啊。”又大聲喊道:“錢伯琮、錢伯琮……”

  錢伯琮卻從人群裡鑽了出來,說道:“先生,什麼事情啊。”

  楊銳邊往外面帶路邊和他說道:“你去外面弄堂那個菜館叫吃的,這裡有多少人你叫多少飯菜,只多不少,這是錢,你拿著”楊銳抓了一把錢給他,又說:“看看什麼熱湯,先拿桶裝了馬上送過來,碗筷也拿過來,湯要快,飯菜可以慢點。”

  錢伯琮匆匆去了,楊銳則帶人進了新租的院子裡,這院子已經被收拾的很乾淨了,因為是後建的,房間客廳也要比黃太太那邊大,學生們進了房子,都上了兩樓的臥房,那個房間有四十多平是院子裡最大的,楊銳點上幾盞油燈,指揮這讓大家把裡面的東西都搬到亭子間裡,房間一下子就空了起來,所有人進去之後擠滿當當的,門窗一關,外面的風進不來,屋子裡頓時暖和起來,因為沒有地方放燈,楊銳就找了一根繩子,把油燈好好的綁在窗戶的橫隔上,屋子裡明亮了起來。

  安頓下來之後,學生們就開始問起來了,楊銳高舉雙手,讓他們靜一靜,“大家不要吵,我回答問題要一個一個來,我現在先說之前雷以鎮問的問題。”見到先生說話,學生們一下子安靜下來了,只有楊銳一個人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中國有沒有救,這個問題其實不要問,中國怎麼會沒有救呢,只要像你們這樣的熱血青年還在,那中國一定有救!至於外敵,洋人只是想要掙錢,如果我們亡國對他們掙錢有利,那他們就會讓我們亡國,如果認為我們不亡國對他們掙錢有利,那他們就支持我們統一。庚子事變,洋人本來是想瓜分我們的,但是洋人怕一瓜分中國就亂了,一亂他們的洋貨不好賣,絲啊茶啊不好收,影響他們掙錢,所以就只賠款,不割地。現在他們更不想我們亡國了,滿清和他們簽了四萬萬五千萬兩的賠款,分三十九年付清,算上利息是九萬萬多兩,賠這麼多錢,洋人更不想我們亡國了,要是亡了國,他錢問誰要去?

  可這也不是說洋人想的都一樣,最少俄國和日本就不是這樣想,現在俄國占著東北,按照協議他們下個月就要退兵的,但是他們根本就不會退。”這話一說,房間又是哄的一聲亂了起來,楊銳只好再舉手示意安靜。

  “俄國本來是個小國,幾百年來一直擴張,現在擴到了遠東,就想要個出海口,所以他們占了旅順,日本是個島國,那上面地震不斷,做夢都想上大陸上來,這也是為什麼甲午那年冒險也要開戰的原因,當年他占了朝鮮和遼東,但是又被從遼東趕回去了,可是他還是賊心不死,遲早得再來的,可現剛好這兩個國在東北互相牽制住了,最少一年最多兩年,這兩個國在東北必有一戰,戰敗的退回去,戰勝的勢必要花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消化所占的地盤,所以我們還有時間,這中國還機會,而且有很多機可以救。”

  正說著,門外有人敲門,是錢伯琮回來了,帶了兩個店裡的夥計,挑了四桶湯。見湯到了,楊銳便讓學生們先出去喝湯,喝完在講。學生見最大的問題回答了,心也放下了,加上有餓又冷,就聽從安排,出去喝湯了,錢伯琮也給楊銳打了碗熱湯來,楊銳問他,這怎麼回事。

  原來啊這些學生是講演之後一直在想著楊銳說到的那些問題,百想不解就想讓楊銳解惑,於是就由錢伯琮的帶領下往如意裡來了,這裡面有些是之前每個週末都來的學生,有一些卻是第一次來的。當時講演完楊銳抽完煙見雨小了就先撤了,找到個地方吃了飯,見雨又下大,只好等雨小一點再回去,誰知道回來一看,這幫學生早在住處等著了。

  看著這群熱血的學生,有些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了,手抖著拿著碗喝著湯。楊銳歎了口氣,想想自己一直在明哲保身,搖擺不定,真是……喝完湯後,大家又聚在房間裡,楊銳接著說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題。

  “剛才說到,中國是有救的,只是我們越著急那麼失敗的可能性就越大,失敗次數越多那麼後面的難度就越高,代價就越大,死的人就越多。現在清政府實行新政也是一次努力,但是我剛才在講演上說了。清政府太急了,一下子就幾個方面同時鋪開,而且大家再想想,現在還有多少人相信朝廷,現在是朝廷說太陽是黑的,那麼大家就以為是白的,朝廷說太陽是白的,大家就以為是黑的,加上現在當權的又是外族,下面的人都不想認啊,所以這一是太急,二就是沒有信任,所以他很難成功。

  要想變革成功,就要有一個被大家信任的開明的集權政府,然後在這個政府的領導下,一件事情一件事情,零敲碎打的變,這樣花上幾十年的時間中國才會變強。這也是救中國唯一的辦法。”

  說道這裡的時候,有個手舉了起來,楊銳見他有問題停下來讓他發言。這個學生帶了個眼鏡——楊銳不認識,只見他撐撐眼鏡說道:“先生,現在學生聽說海外革命黨人主張推翻滿清,再建立共和,方可救中國,而先生剛才說要有一個集權政府才能就中國,為何這救中國的法子不同?”

  楊銳聽完心想,這不會是革命党的探子吧,不過想想就是探子也沒什麼關係,當下問道:“這位同學你認為在現在的社會下,共和政府和集權政府哪個能救中國啊?”

  眼鏡同學眨眨眼睛,想了想說:“學生看共和的宣傳覺得很有道理,現在聽先生說的要集權也有道理。現在不知道哪個好,請先生賜教。”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5章 馬西森公司

  楊銳見他把問題推過來了,再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探子也就放下心來,說道:“剛才講演的時候說了,現在中國清醒的人都是急切的,他們見到中國大部分人都渾渾噩噩,見到洋人居心叵測,他們能不急嘛,他們恨不得一天時間就讓中國強大,或者找到一個東西,只要中國一用就能變強大。

  這共和就是這些急切的革命者找的良藥,他們根本就沒有弄清楚,是共和了所以強大,還是強大了之後才選擇共和,他們根本沒有弄清楚國家富強和共和的關係,人家是富強了之後怕皇帝惦記自己的錢,所以要共和,共和的目的是什麼,就是限制政府的權利,讓政府不平白無故欺負百姓,不隨便抄家殺頭,所以才弄出了共和。人家是胖了之後才把專制的小衣服扔了,換上共和這件寬鬆衣服。可現在有人告訴你,你現在瘦不要緊,只要一穿共和這件大衣服你就會變胖。這不是荒謬是什麼,非常的荒謬,共和成了靈丹妙藥,一用就靈。

  他們還會給你舉美國的例子,說美國怎麼怎麼共和就強大了,可要知道美國最開始建國的時候是很弱小的,英國還是常常欺負他,美國強大是什麼時候,從打贏了西班牙之後開始的,這差不多經歷了一百年的時間,我們能等一百年嗎,我們等不起。而我說的集權政府能讓中國變強大,日本就是例子,花了四十年就變強大了,通過消滅幕府讓日本變成了集權政府,又通過齊心協力一項一項的解決國內問題最終變的很強。

  現在的形勢讓我們等不起,如果像美國一樣兩邊都是海,旁邊只有一個很弱的墨西哥,那麼我們可以選擇共和,慢慢的變強大,可是我們不是啊,北邊是俄國,東邊是日本,西邊是英國,南邊是法國,這是四面皆敵啊,所以我們只能選擇集權,只有通過集權政府把國家的力量集中起來,在外把強敵打退,在內一項一項的解決問題,國家才有希望,國家才能強大!

  西方的哲人培根說,讀史使人明智,中國的古話也說,以史為鑒,只要看看美國的歷史,再看看日本的歷史,再看看中國現在的處境,就自然能明白我們要選擇什麼,要怎麼做了。”

  楊銳的話一說完,學生們就鼓掌了,因為擁擠所以手就舉到了空中拍,只見房間裡一片的手影,拍出的風讓楊銳身邊的燈火不斷的搖曳,最後噗的一聲滅了,房間裡頓時一片黑暗。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然後大家都笑了起來,楊銳也笑了,笑完說道:“好啊,正好散會了,我們先去吃飯,菜都炒好了,有事啊吃完飯再說,說不完就明天去學校說。”說完用打火機把燈點燃,安排大家去外面吃飯。

  這飯吃的暢快,吃完後又聊了會就讓學生們回學社了,學生們吃飽喝足,心結也已經解了,都很高興,樂哈哈的向楊銳鞠躬道謝,然後一起回學社了。看著學生的走遠,楊銳自言自語的說:你又在忽悠人,給了人希望卻又讓人去面對殘酷的現實,這不是玩人家嘛。楊銳,你怎麼不去死,活著有什麼意思。

  週一上午呂特派人來讓楊銳下午去一下,楊銳收到資訊就知道應該是氯堿工廠設備的事情有回應了,下午跑去時,呂特正在等他。呂特開門見山的開場:“親愛的楊,德國沒有辦法提供你要的水銀電解設備,只能提供隔膜電解設備了。”

  楊銳吃了一驚,問道:“不是說水銀電解設備是最新的嗎,德國不可能提供不了這樣的設備,要知道……”

  “要知道德國的科技是世界領先的,”呂特摸了摸自己美麗的八字鬍須,“可是現在水銀電解的專利卻是在美國人和奧地利人手裡,在德國是有水銀電解設備,但是這家公司的母公司卻是比利時的,叫做蘇威。這家公司不願意把自己最先進的東西賣給別人,他們自己就生產氯堿,供應整個歐洲,而他們在東亞有代理商,就是蔔內門洋行。”

  聽到蘇威和蔔內門的關係,楊銳就知道蘇威的設備是沒有希望了,正想問美國那邊的情況,呂特卻說道:“至於美國那邊,有兩家公司可以提供這樣的設備,一家是叫卡斯特納-凱爾納公司,就是水銀電解專利的兩個專利持有人組成的公司,這家公司很大,在歐洲也有分公司,可能也不會銷售自己的設備,還有一家就是馬西森公司,這家公司不大,只服務於美國本土,所以這家公司才是我們重點要詢問的物件。電廠設備和氯酸鉀設備可以用德國的,報價已經發過來了。”

  楊銳聽見水銀電解槽還是有公司會銷售的,心就放下了,不管怎麼,還是有一線希望啊。正在考慮找誰去詢問,呂特把電廠報價和一張寫好的紙條遞過來,他說道:“這是那家公司的地址,是在美國弗吉尼亞州的索爾特維爾,你最好發電報過去親自詢問好了。”

  楊銳接過紙條,道謝道:“真是謝謝你,呂特先生。”

  呂特和藹的笑了笑:“年輕的先生,對你來說什麼都是新的,有很美好的事業等你去創建呢,我能看見在我的幫助下,一家在遠東的化學公司建立起來,就是最大的快樂了。你去吧。祝你好運!”

  楊銳出了呂特的辦公室,拿著紙條想來想去還是找麥克尼爾這個幌子出面發報為好,畢竟美國人和美國打交道要比野蠻的中國人和他們打交道更好。回到儀器館去實驗室找麥克尼爾,這傢伙最近玩無線電報玩的不亦樂乎,現在他們新做的可變電容是用銅箔捲筒做的,這樣做出來的比之前平板的更好,試用起來也不錯,最遠的傳輸距離已經到了陸行工廠。

  麥克尼爾把一疊檔拿過來,“老闆,這是上次要我總結的玻璃管的專利資料,你真的在發明人這裡填上我的名字嗎?還有老闆我認為既然收報機上可以用這個玻璃管,那麼這個發報機上也是可以用的,我現在正在研究玻璃管的特性,嘗試把它也用上去。當然,如果哈利來了之後那就更好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很快的把信號傳到聖法蘭西斯科的!”

  楊銳接過資料說道:“那很好,我很期待的。你的名字,哦是的,我是打算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作為玻璃管的發明人之一,當然這項發明的收益人是公司。你明白嗎?”

  “哦,我明白,這真的是感謝上帝”麥克尼爾畫著十字,他現在是徹底明白了這玻璃管的重要性,作為發明人出名是遲早的事情。

  麥克尼爾的電報對方第二天就回復了——當然是滬上這邊的第三天,馬西森公司對於一個美國人想在遠東建立一個使用水銀電解技術的氯堿工廠的想法很感興趣,當然也僅僅是感興趣這老兄怎麼跑到那麼遠去建氯堿工廠而已,並不打算過來看看,應該是遠東對於馬西森公司沒有任何威脅,公司很爽快的在回復中發來了報價單,按照滬上這邊的日產十噸燒鹼的產量要求,不含發電廠的整個工廠設備報價為十五萬美元,馬西森公司將會派工程師來指導建廠並且在滬上呆一段時間以使得這邊的員工接手,這些工程師的費用是要另計的。

  十五萬美元就是二十多萬銀元,加上配套的發電廠的三十萬——因為不需要建設電網,電廠的造價還是便宜的,氯酸鉀設備七萬,比之前的預算要超過十七萬,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日產十噸的燒鹼要找到銷路,不然這東西吃也不能吃的。對此還有個辦法就是把燒鹼日產量從十噸減少到五噸,而鹽酸的產量也降了一半,為十噸左右的日產量,這樣就需要更改味精工廠的固液比,糧食消耗問題就用進口加拿大小麥解決,如此工廠的造價也將大幅度降低,設備總投資只需要三十萬塊左右,但是是不是這樣決定還需要讓股東討論。

  想通這一節,楊銳又讓麥克尼爾去發報,即把燒鹼的日產量十噸降為五噸,看對方如何報價。在和美國那邊談判的時候,味精工廠的發貨處每天都門庭若市,都是在交了款提貨的,因為產量有限,只能是生產多少就賣多少,可以是味精風一刮起了就不得了,訂單排到三個月之後,而且還有增加的趨勢,保證金和貨款已經收了十幾萬了,大家都是交了錢的,所以都去發貨處要貨,發貨那邊只好按照訂單來,可有些訂單的量實在太多,只能滿足一部分,以把貨多發幾個人,於是提貨的人就有意見,天天蹲在發貨處。

  也幸好大家都還是有素質的,沒有發生什麼惡性事件。這場景看的虞輝祖直搖頭,老見到楊銳就說,要是當初多訂一套那該多好。楊銳沒法子,只好安慰說等兩月就好等兩個月就好。週五的時候,美國那邊電報到了,這次的報價調低到了九萬美元,並且解釋說雖然產量下降,電解槽可以減少一百多個,但是很多設備是無法減少的,是以價格最少需要九萬美元。至於付款,因為不走洋行,對方提議如果這邊對價格沒有異議,那麼在給對方匯款一萬美元之後,對方將派工程師過來指導廠房規劃建造等,並且在滬上簽訂合同,付足定金後們將在兩個月之內提供好這些設備並裝船發運過來,之前來的工程師將負責安裝調試和培訓員工。

  這次的電報很長,讓人能從電報上感覺到誠意,當然什麼還有一個匯款位址。楊銳感覺這可能是對方的最終報價了,於是就讓人請各位股東晚上到儀器館來商議氯堿工廠的事情。晚上七點多的時候,人都到齊了,都是熟人,大家也不客套,楊銳開門見山的說了設備的事情,也提到了對方要求的付款方式,大家對楊銳減少規模的想法都有不同看法,五六十萬的設備款按照目前的味精銷售來看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說日產十噸燒鹼對銷售來說有很大的壓力,但徐華封先生認為生產的燒鹼可以供應中國國內的肥皂、造紙和紡織三大行業外,此外還可以外銷日本,日本的化工也是很弱的。

  阿德哥和虞輝祖沒有什麼概念,鐘觀光其實是想工廠越大越好,楊銳也喜歡賺日本人的錢,於是以總投資六十三萬建設氯堿工廠的計畫被全票通過了。至於資金的籌集,阿德哥表示沒有問題,味精銷售的形勢和市場的接受度讓他覺得這是一件風險很低的融資,他可以以總辦的身份在荷蘭銀行開出遠期支票,然後把這支票拿到錢莊抵押通兌,就能很便捷的把錢提出來,只要支付一些利息就是了,而且按照現在的銷售形勢看,等到付設備款的時候,所需要的資金也不會很多。

  這完了之後,徐華封先生有一個提議,就是由味精工廠收購他的肥皂廠,這一來他自己也管的焦頭爛額了,肥皂廠不死不活不賺不賠的,也不是個辦法,聽說實驗室有新的工藝,他就想到把肥皂廠讓出來,二來嘛氯堿工廠一建,那麼燒鹼的價格優勢足以使肥皂廠利潤提高。楊銳沒有想到他有這個提議,就和眾人商量好,明天上午去肥皂廠一看,要買的話隨便評估工廠價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6章 程莐

  週六從徐華封的肥皂廠回來,那個工廠其實也就是一個小作坊而已,產量並不大,設備也是自製的,產量要擴大的話那設備就得重新更換,最好是搬到陸行那邊,集中管理,整個工廠最有價值的就是幾個江南製造局出來當管事的學生了,都很年輕,他們在這負責具體的生產,楊銳覺得像化學這種技術性很強的行業,人才是第一位的,特別是在這如同人才荒漠一般的清末就更為重要了。

  一轉進弄堂的時候,就看見了麻花,毛色要比上次更加鮮亮,還換了個純皮的項圈,見著楊銳這狗異常興奮,搖頭擺尾的,也不似之前自己想的那麼忘恩負義嗎,楊銳有點神經兮兮的看了看周圍,不見那個女孩,馬上把它帶進了院子,樓下的徐太太的女兒好多天沒見麻花了,一看見就哇哇的沖了上來,楊銳便讓她玩著,自己上樓了,這一周以來,書的進度有些落後了,本來是第三本金融學應該完成一半的,現在只是開了一個頭,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想到這書已經賣給了商務印書館和日本金港堂兩家,雖然時間是定在下月交稿,時間是來得急,可是越到後面越是忙,還是儘快寫完為好。

  第二日楊銳正在新租院子和學生們上課的時候,黃太太過來了,只傳話說有人找,楊銳這邊忙完也就過去了,一進院子就看見一個女孩正在逗麻花玩,仔細一看卻是前次那個女孩,這次穿的一件米黃的衣裙,她的跟班也在。楊銳見到她就頭疼,知道她是看到狗牌上的地址追過來的,麻花卻是不明白他的頭疼,一見楊銳就迎上來了,十分親熱。這時對方就說話了:“怎麼,我來看看我的狗都不行麼?”

  楊銳心想,這是你的狗還是我的狗,現在至少是在我的地方上,應該是算我的吧,可是黃太太就在客廳忙著,也不好跟人家在院子裡吵,只好忍下,說道:“歡迎啊,歡迎之至。”

  那女孩卻是不領情,指責道:“哼,我看你是很不情願看見我了。我來是擔心你又把我的狗養的瘦,你老是給他吃剩飯碎骨頭,怎麼能養的好呢。”估計是她看了麻花吃剩的狗食,所以才有這麼一說。

  黃太太不知道兩人的關係,只是好意的說:“進裡廂坐坐啊,站在院子裡頭做啥,進去洽茶。”楊銳不好違了人家的好意,就請著女孩進了客廳。

  黃太太很是熱情,知道這租界裡的都是崇尚洋人的風俗,女子單獨出門閒逛會友也很正常,而且這小姑娘讓人越看越滿意,心裡越是以為女孩和楊銳有什麼關係,笑著招呼著她說道:“小姑娘嘎好看啊,楊西生都沒說起過哦。來,切茶切茶。”

  女孩被黃太太說的臉上微紅,卻也是滿臉笑容的,一點也看不出是來砸場子的,回道:“雅雅濃哦,黃太太。”她用的是滬上話,楊銳心裡想這個人怎麼粵語滬上話北京話都這麼流利,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不會是敵特吧。

  女孩子和黃太太用滬上話嘰嘰喳喳的聊了好一會,楊銳只是在旁邊喝茶,以致把茶水都喝幹了,也只好依然擺著喝茶的姿勢裝模作樣。大概是看到楊銳的茶水幹了,黃太太醒悟過來,加了點水就自己進裡屋忙活去了,只是房門沒有關上,楊銳心裡想這黃太太原來也有八卦的天賦啊,平時倒是真沒有看出來。

  楊銳喝了口茶壓了壓心緒問道:“你今天來是要把狗帶走的麼?”

  女孩也用京話答道:“沒有啊,我只是來看看它——我猜到它應該是回來這裡了。去年我回廣東了,家裡大人不喜歡它,下人們也沒有看好,讓它跑出去了,然後就一直沒有回來。說起來還是要謝謝你的,收留它那麼久。”

  楊銳自嘲的笑了笑,心想這麼個心高氣傲的小姐也會謝謝人啊,嘴上卻說:“不用,其實我也很喜歡狗的。”

  這狗的事情說來說去都是這麼幾句話,兩人一時都沒想到說什麼,氣氛尷尬極了,女孩沒話找話的問道:“上次在張園,我聽你講演說的很有道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見楊銳同意,她斟酌著用詞,“為什麼覺得新政不會成功呢?”

  楊銳想到似乎那次她好像是進了安愷第,但是在上面講演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她,還以為不在,原來還是在的啊,見他問起最後的那個問題說道:“我記得當時已經說了原因的。”

  “可是你似乎說的很不全面啊,”女孩理理頭髮,她還是很敏銳的發現楊銳在講演上沒有說完的話,“是不是有很多原因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啊?”

  這人還是很不傻嗎,自己確實沒有把所有的原因說出來,這個原因就是辛亥革命會借助改革的失誤打斷這一改革的進程,滿清畢竟不是之前的那樣得人心了,到最後幾年是越做越錯,越錯越做,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在自我掙扎中把自己淹死了,可是這話怎麼能說呢,告訴大家慈禧光緒的死讓滿清沒有了一個有威望的掌舵人,告訴大家辛亥革命會爆發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新政就此垮臺。

  見楊銳不說話,女孩皺皺眉,說道:“我可不是朝廷的探子,我只是好奇而已。再說你見過朝廷的探子會這樣的麼?我家裡是華僑,更早的時候在廣州的十三行裡,後面打了戰就搬走了。”

  楊銳不知道她說的是哪次戰,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鴉片戰爭,見她如此坦誠,就說道:“如果是從戊戌那時候就開始穩步施行新政,並且一直持續堅持下來,那麼今天早就成功了,可是現在才開始新政,早就已經來不及了,人心都已經亂了,上面的旨意又有幾個人會聽,他們也已經失了掌控的信心,再加上急躁,所以……哎。”

  小姑娘倒是真有點憂國憂民,見楊銳如此說,急切的轉過頭只看著楊銳問道:“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有辦法,但是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楊銳沒有看她,只看著客廳裡牆對面的那副字——是黃先生弄回來的,楊銳不懂欣賞,現在才看出來上面寫的是“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這詩沒記錯的話是龔自珍的,寫在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時候,要是滿清真的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新政,哪有現在的痛苦。見自己居然走神,忙補充道:“中國的變革,越是到後面就越是艱難,越是艱難就越難成功,越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可是這些領導變革的人又不能團結在一致,就像現在,革命党和維新派勢不兩立的,哪怕他們都是為了救中國,朝廷又和康有為梁啟超勢不兩立,因為他們謀反。”

  “我還能問你個問題嘛,”程莐聲音很輕柔,像是在撒嬌。“那能不能所有人都一個想法呢?這樣大家就不內鬥了。”女孩還是露出女人對政治特有的天真。

  楊銳笑了笑,說道:“這個完全沒有可能,大家之所以會看法不同,就是都沒有把中國的問題看透,你看了一片,我看了一片,然後就以為自己看懂了,然後再從洋人哪裡讀了些新思想的書,就以為自己找到靈丹妙藥,就開始宣揚自己找到了救國之道,有個寓言說瞎子摸象,摸到腿的說大象是蘿蔔,摸到耳朵的說大象是蒲扇,摸到尾巴的說大象是草繩,大家都只認為自己摸的是對的,然後就堅持己見,互不妥協,而且還競相攻擊,黨同伐異。

  你要讓大家想法一樣,那麼不是承認自己錯了嗎,自己錯了就錯了,可對前面那些犧牲的人怎麼交代呢?像戊戌六君子,革命党的起義者,承認自己錯了那麼這些人就白死了。所以他們就只有堅持下去,只能認為自己是對的。最後的結果就是打一仗,誰贏了誰就是對的,按照誰的來。”其實後來也就是這樣,誰的拳頭硬中國的變革就聽誰的,可是最後勝利的那個卻不是完全合適中國,然後又是一陣大動亂,最後才找到正確的路。從甲午海戰中國徹底驚醒算起到改革開放,中國一共花了九十多年才找對方向,不可謂不慘。

  女孩聽完楊銳的長篇大論後沒有說話,只是沉思片刻,然後起身道:“謝謝楊先生賜教,多謝了。”女孩是知道楊銳名字的,狗牌上和講演那天都讓她對這個名字很熟了,而且她還知道楊銳就是蘇報上最牛的作者亭子間,所以才有今天的請教。說完又笑了笑說道:“我叫程莐,認識先生真是幸事。再會。”然後帶著僕人出了客廳向院門走去。

  楊銳木訥的回應:“程小姐客氣了。再會。”又想到了狗,問道:“這狗怎麼辦?”

  程莐脆生生的笑起來,說道:“巴頓喜歡這裡就讓它住在這裡吧,我會來看它的。不許把它喂瘦了哦。”說完她晃晃手就出了門。

  楊銳看著鮮嫩的米黃色隱沒在粗磚黑牆之間,站在客廳門外半天沒說話,嘴裡念著女孩的名字,程莐,程莐這不是滬上灘女主角的名字嗎,不對,滬上灘的是馮程程,她是程莐,不過長的還是這個程莐更好看。黃太太從裡屋出來,見楊銳幹站著,問道:“楊先生,程小姐走了啊,你也不去送送人家。”

  楊銳一聽她取笑就臉紅,忙說我還有事我還有事,就往樓上走,走到樓上發現自己其實應該回隔壁院子,又飛快的下了樓,不顧黃太太的笑飛也似的出了院子,一直到進了隔壁院子才鎮定下來——總不能在學生們面前驚慌失措吧。

  這一天直到晚上楊銳都是渾渾噩噩的,打擺子似的不知道幹什麼,耳邊全是程莐的話語“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我還能問你個問題嗎……”學生們不以為意,因為接觸久了,知道先生每次有什麼難題的時候就是這樣,下午基本是他們自己學習。晚上坐在書桌前,楊銳拿著鋼筆抄著書,可沒寫兩句卻在稿紙的邊角上寫了兩個字——程晨、陳晨、陳辰,到底是哪個陳,哪個晨他不知道。只是這樣寫好複又劃去,塗黑,直到看不清,可一會又是寫上,反復的像是練字一樣,最終把這兩個字寫的好看才滿意的停下來了。

  自己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高傲的富家小姐呢,她有哪裡好的?楊銳不由的問自己,也許是她太像現代人了吧,裝束、舉止、言談都很像一個現代的被寵壞了的小女生,些許囂張的外表下卻是一顆顯得幼稚的心,可卻又偏偏要裝的大人的模樣,這就讓人情不自禁的想去幫助她,告訴她事實的真相,可也許這也是她裝出來的——想起第二次在張園見她的時候她眼波流轉的樣子,說不出的狡黠可愛。想到這,楊銳不由的笑了笑,自己還真是說不過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7章 哈利

  程莐在這次之後就會常常的到如意裡來,有的時候是帶著個僕人,有的時候就是一個人,雖然每次都是以看巴頓的名義,但是楊銳隱隱的覺得她對自己的好感,其實自己對她又怎麼沒有好感呢。兩人每次在一起要麼是聊中國的變革,朝廷的新政,要麼就是聊一些無關的話題,就是從來不聊他們之間的事情,似乎是隔了一層砂紙,之間的關係始終朦朦朧朧,保持著一種互不打破的默契。

  可不管怎麼說,程莐的出現是楊銳在這個時代生活裡的一抹亮色,即使在他所有的人生經歷裡也是如此——雖然他的人生很是有限的只有二十五年,但因為生性的保守和悶騷,他無法判斷這個人到底在自己的生活裡將會是怎麼樣的一個角色,是一個過客,還是可以永遠相伴下去的伴侶?

  雖然他不用腦袋去分析這個人怎麼樣的,只是純粹靠心去感覺就能知道她的很多東西——偽裝的很成熟的天真、不加掩飾的善良可愛,和“我能問你個問題嘛,我還能問你個問題嘛”這樣撒嬌般的話語,這一切都很吸引他,讓人不由的想去靠近她保護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和她確立某種關係的話又讓楊銳感覺很不自然和忐忑。

  楊銳雖然是在這個時代混的很不錯,可是在原來的時代只是一個小人物,一個社會底層的草民。在他看來,暗戀是煎熬的,但失戀卻是痛苦的,以他的態度卻是寧願暗戀,不要失戀。和程莐真要是好上了,這樣一個有著說不清背景的富家女是很難留得住。他以前便有過這樣的經歷,大學多年的愛戀卻被滬上的房子壓得粉碎,從此他便辭去滬上張江高科藥穀一份體面的工作,去做了一個水果販子,只是,這個水果販子他做的並不成功。當然,如果要得到程莐也可以使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比如先上船後買票,只是他對此不能接受。

  看來是自己的臉皮不夠厚、心腸不夠黑、不敢下手啊,楊銳雖然在嘴上這麼說,但是感情上的潔癖讓他只相信發乎心的東西,越是真心喜歡就越是無法接受在感情上使用什麼策略和算計,在他看來任何做作刻意的東西都難以長久,還是順其自然吧,會發展到什麼樣就發展到什麼樣了。

  越來越多的事務將他掩埋了,上課抄書寫稿已經只是小事,味精工廠的諸多事務,特別是人員的培訓、生產程式的制定和修正,各地市場的開發和管道品牌的建設,還有徐華封肥皂廠的搬遷重建,按照美國傳來要求的那些氯堿工廠的準備工作,實驗室的各項研究安排和進度的跟進,讓他忙的腳不沾地,抄書的工作已經讓程莐代勞了,她用的慣鋼筆,而且書寫速度很快。

  在程莐的幫助下,金融學這本書很快就完成了。在把稿子交給學生們審閱了之後——學生們都很奇怪先生的字跡怎麼變的這麼娟秀了,因為程莐每次都不在周日來,所以學生們從來沒有見過她,但一看書稿就知道先生身邊還有一個女先生,這件事情是無法瞞住的,沒幾日蔡元培就知道了,還在有一次課後問了楊銳這位女先生是誰,是否可以引見愛國女校的教習,楊銳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最後狼狽而遁了。穿越以來就每天都要寫好幾個小時甚至是十幾個小時的字,金融學這本一寫完就把印書館的任務完成了,感覺到無限的輕鬆,至於後面的書籍出版就可以不要那麼著急了,只寫一本西方經濟思想史就好。

  這段時間麥克尼爾的朋友哈利到了,一個瘦小的美國人,有著漂亮的小鬍子,嚴謹而沉默,一身黑色的裝飾打扮的像是一個牧師,他不怎麼說話,基本是你問他答型的,他的全名是哈利•J•貝克,看上去不像任何一個後世知名的科學家——楊銳也沒想這個時候能招募到什麼科技牛人,像穿越小說裡普遍都能找到的特拉斯那是幻想,在基本的交談過,確定好薪水之後,哈利就投入到無線電實驗室——為了凸顯其重要性楊銳把他單獨的搬到了新租的院子裡的一樓,看到哈利的那股瘋勁楊銳也就明白他對談話和薪水冷漠的原因了,他是把所有的熱情都放在興趣上了,這樣的員工是老闆的最愛。

  當天下午哈利就提出他的意見或者說是要求,他用快的像機關槍的語速說道:“我要求要實驗室的全權,而且還要增加人手,不但實驗室裡面要增加,實驗室外面負責接受信號點也要增加到最少四個,實驗室裡的太多東西都是自製的,這可不行,我需要購買以下物品,”他變出一張清單,“我還要把我在美國的幾個人也叫過來,他們對薪水更為在意,但是沒有他們不行……不得不說,那個玻璃管是個偉大的發明,他完全替代了粉末檢波器的作用,好像他還有其他的用處,我會儘快研究出來的,……對了,還需要更多的電力,電力,知道嗎,這是很重要的……”

  楊銳在一邊忍受一邊想他的提議,很久之後終於聽到他說“我說完了,BOSS”,楊銳才鬆了口氣,再一一回答他的問題,“貝克先生,實驗室完全將交由你負責,我只會派人支援你的工作並跟進研究的進度,你要外聘人員也沒有問題,只要來了之後他們可以遵守公司的制度,薪水是可以商量的,”說道著楊銳看了看麥克尼爾,意思是讓他在不忙的時候告訴哈利制度規章的具體內容,“各類你需要的物品也馬上購買,至於電力,這個問題在近幾個月還需要忍耐,但是相信在三個月之後,我們的氯堿工廠建成之後,電力完全不是問題。還有,我把一些我的想法寫在這裡了,對研究的進展一定會有所幫助的。”說著把一個檔袋給了哈利。

  楊銳把高中物理無線電電磁波那一章的LC電磁振盪電路、電磁波發射和接受的內容也寫了上去,還把自己的那些淺薄的電磁知識也寫了上去,本來他還想把筆記本無線上網卡拿出來給他們研究,但那東西實在是太先進了以致難以解釋這東西的來源,只有把上面的小天線卸下來交給實驗室研究,當然也不知道這天線是否有用,又把記憶裡的一橫N豎的閉路電視的天線畫了出來,樣子很像但要說完全正確是不可能的。

  哈利很快拿到這些東西倒是興奮的,如無旁人的直接拿著進實驗室了,麥克尼爾正聳聳肩表示抱歉的時候,哈利從裡面把他喊了進去,麥克尼爾還是很聽話的一溜煙的就進去了,只剩下楊銳一個人在外面的客廳裡。哈利雖然怪異,但是明顯是個技術狂人,從麥克尼爾的述說裡,他很早就研究無線電了,只是因為運氣不好沒有取得任何被眾人認可的成績,最後在失去資金來源的情況下和麥克尼爾進了同一家工廠,但還是在自己的住處研究無線電,哈利認為無線電是上帝恩賜,是上帝把這種發向天空的信號在遙遠的地方又送回了地面,作為一個虔誠信徒的他永遠不會放棄對無線電的研究,這也是為什麼接到麥克尼爾的電報馬上過來的原因。楊銳離開了院子,無線電的事情就交給哈利了,自己就等他的好消息了。

  幾天之後,在哈利的改進下,之前的無線電發射機的傳送距離就大為增加,現在的信號已經能傳到蘇州,麥克尼爾很是興奮的來報告,他建議現在就可以開通無線電報系統,在每個城市建立無線電報網點,這樣完全可以替代有限電報網路,因為無線電報投資的便捷性,它在成本上的優勢一定完全勝過有線電報的,麥克尼爾像是發現了金礦似的激動無比,恨不得立即就把想法付諸行動,但是楊銳知道這個想法是很不現實的,中國的電報完全掌握在政府手裡,盛宣懷的電報局是他手下最能掙錢的產業,要是這邊單獨開通無線電報和他競爭,那就等著死吧,最好的結果無非是被政府收購,其他國家也是如此,商業資本和政治資本的結合,加上按照消息馬可尼已經發明了可用的跨大西洋的無線電報,歐美是沒有希望了。

  要想通過無線電報掙錢,除了生產出更先進可靠的設備用以銷售之外,那就是廣播網和電視網了,至於雷達和無線電話還是先放放的好。還是要把廣播和電視的專利申請下來,然後在全世界組建廣播電視網路,這就要和各國的政治資源相結合了,媒體的控制向來是每個國家的重點。

  “威克,你說的我非常明白,但是,”楊銳在想著用什麼樣的單詞才能把意思更好的表達出來,“你要知道,我們的發明已經是落後的,馬可尼在幾年前就做了橫穿大西洋的無線電報實驗,在電報這一個行業,我們的機會只能是在交給別人專利費的情況下賣無線通訊設備,你也看到了,我們可以不用火花式的電報機,這是我們的優勢。電報雖然沒有機會,但是我們可以進入廣播和電視領域,只要我們能在各國拿到專利許可和營運許可,那麼這個掙的錢不會比電報少的。”

  “廣播,”麥克尼爾說著這個拗口的詞語,“老闆,是不是以前你組裝的那個叫收音機的東西。”之前楊銳是給他礦石收音機的圖紙,但是他不知道這是幹什麼,楊銳也說是一種聲音接受裝置,現在他忽然想起這個來了。

  楊銳見他對礦石收音機還是很有印象的,“是的,威克,我們可以通過大功率的發射裝置,把聲音發出去,在電波的接受範圍裡,那麼人們就可以通過那個盒子收到聲音,比如音樂會、歌劇、笑話、廣告、報紙上的資訊等等等等,你明白了嗎?”

  麥克尼爾這下是明白了,這其實也是無限電報的一種運用,只有一個發報機,再有無數接受機組成的單項網路,這也是一個好主意,他說道“那老闆,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楊銳的想法是先組建公司,拿到各國的專利或者說是經營許可,然後通過加盟的方式在世界各地建設大功率廣播電臺,由當地人投資,廣播公司負責管理,根據每個地域的不同編排不同的節目,當然收音機也要跟進,甚至在一些人群集中的地方還要免費贈送,這樣才能擴大收聽範圍——只不過早期贈送的收音機要只能接受自己的廣播,以防止跟風的廣播電臺也趁機進來。廣播電臺是否能夠成功的關鍵在目前的條件下就是是否能找到合適的政治資源,沒有大人物的支持,這個計畫難以實施的。

  “威克,等哈利的助手來了之後,你就回美國組建一個廣播公司和收音機工廠,我會給你一份計畫書,你拿著廣播和收音機的專利去遊說大公司對公司進行投資,只要有大人物的支持,這個計畫能很順利的實施,到時候,全美國都能聽見你的聲音的。”楊銳最後給了他一個誘惑。

  麥克尼爾沉浸在楊銳描述的誘惑裡,他眨巴著眼睛,好一會才說道:“老闆,這真是偉大的計畫,我現在就迫不及待了。”

  楊銳阻止他說道:“不,不著急,現在還沒有人發現這個金礦,專利申請我已經安排人寄出去了,你現在要做哈利的助手,等他的夥伴們來了之後你再離開。相信我,你不但會發財,還會成為美國最有名望的上等人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3

第058章 開槍

  麥克尼爾喜滋滋的走了,楊銳吐了一口氣,剛才自己就像一個巫師一樣的在誘惑著他,這可是件很費心力的活計,不過終於在這次交流裡他發現了廣播的可操作性計畫,就是廣播站花各地投資者的錢,用廣告費作為投資的回報,自己則賺賣收音機的錢,這些錢是淨賺的。只要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建立一個樣板廣播電臺,那麼各地的廣播站就會想雨後春筍一般的起來,那麼收音機的需求就會蓬勃發展。

  前期是收音機掙錢,廣播站大部分都賠錢,但是隨著收音機的普及,廣播這一媒介最終會被人們所接收的,那個時候就廣播網就要開始掙錢了,和報紙相比,它的成本是很低的,只要一個大功率的發射台,和一幫編輯和播音員就可以運作了,而且這個廣播網還有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不可低估,它甚至會影響一國的政策,是以後世哪怕號稱自由的美國都不允許外國人介入本國媒體。

  至於中國市場,還是要通過商部來實行,只是一直上面沒人,而且滿清也活不了幾年了,他批准不批准用處到不是很大,日本現在這個時期是很仇視美國人的,麥克尼爾不能出面,還是和味精一樣,找一個無節操的日本人作為傀儡,用他的名義去辦好了。

  正上樓的時候,外面黃太太在喊:“楊西桑,楊西桑……”

  楊銳一聽趕忙從院子裡出來了,他以為是程莐來了呢,每次在隔壁院子忙的時候程莐來黃太太就會熱心的來叫楊銳過去,要是楊銳不在,也會熱情的招呼著程莐在院子裡坐下,等楊銳回來。

  黃太太站在外面,見楊銳出來說道:“加急電報,說是青島來的。”說罷把電報給楊銳就回去了。

  接過電報楊銳還是很狐疑的,加急電報,誰的啊,青島,沒有認識那個青島的人啊,拆開電報之後,先看了署名,原來是漢斯•科爾。他在電報裡說,他的表兄就是雷奧•威廉在青島發生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現在已經離開青島了往滬上來,希望楊銳能去滬上碼頭接他並安排好他,電報裡漢斯對他的狀態很是擔心,他不希望他的表兄死在遠東,所以只好求助於楊銳這個在滬上唯一的朋友了。

  雷奧•威廉,哦,就是那個傅紅雪,去年耶誕節的時候見了一次,還喝了一夜的酒,楊銳頓時想起他的樣子來了,缺了右手,右腿也有點瘸,右臉更是嚇人,按照漢斯的說法是一顆炮彈在他的身邊爆炸,然後就是這幫模樣了,真是一個頹廢而嚴謹的德意志軍人,雖然喝醉的時候發酒瘋很恐怖,但是一旦清醒又是一個嚴謹的軍人,行動刻板,風紀扣總是扣的死死的,而且帶著一種武俠小說裡所說的殺氣,楊銳猜測他殺了不少人。楊銳想想現在的情況,住的地方很好解決,就在現在這個院子的亭子間好了,樓上的臥房是用來上課用的,下面是無線電實驗室,等下安排負責清潔和做飯的阿姨去把亭子間收拾一下,順便去外面買被子和床單什麼的,至於吃飯就在這裡吃了,中餐對老外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第二天的中午,楊銳去外灘碼頭接雷奧,他還是和以前那副打扮,一件綠色舊軍裝,滿臉的鬍子,拿著一個簡單的行禮箱,標槍一般的在人群裡不慢不緊的走著,也許是懼怕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旁邊的洋人都遠的他有個一兩米的距離,楊銳遠遠的和他招手示意,他看見只是點點頭示意,還是不緊不慢的下船,在出碼頭的時候,他忽然被一個英國巡捕攔住了,那個英國巡捕似乎要他拿證件還是什麼的,雷奧站立不動,只是盯著英國巡捕,楊銳正上前去看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就快走近的時候,只見那個英國巡捕把棍子放開了,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遠遠的只聽那個英國巡捕說道:“DON‘T.STIR.UP.TROUBLE!BOERS。”

  楊銳只聽見了前面那句似乎說不要惹事,後面的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接過他的行李箱,就問雷奧說道:“雷奧,那傢伙怎麼回事?”

  雷奧繼續往前走著,說道:“沒事!”。在楊銳的安排下先去一品香番菜館吃了個西餐,滬上作為最大的通商口岸,各種西式的玩意都很早就進來了,現在的滬上這種叫番菜館的西式餐廳還有不少,但是做的就不怎麼地道了,和後世的哪怕最簡單的西餐店相比還是很多不足,而且價錢還很貴,兩元一客,但總是給雷奧洗塵,不好隨意找家館子,就只好過來了。

  輪船是晚點的,楊銳風捲殘雲的很快就把東西一掃而光了,吃完後擦擦嘴,卻見雷奧還在吃著,只見他把牛排切成大小一致的方塊,然後整齊的像壘箱子一樣整齊的堆在一起,每吃一塊都粘些醬汁然後慢慢的放進嘴巴裡細嚼慢嚥,這樣的節奏似乎是不被任何外在因素所打擾,楊銳本來想說話的,但見此只好耐心的等他吃完後,再告訴他之後的安排:“這邊已經安排好了住處,房間已經整理好了,晚上你可以睡個好覺。洗澡什麼的只能在外面的公共浴室了,條件不是太好,還有以後你可能只能吃中餐了,呵呵,你一定會喜歡上的我相信。”

  雷奧木訥的聽著,最後等楊銳說完道:“非常感謝你,楊。我會很習慣的。”

  “還有,在你的樓下是一個實驗室,裡面有幾個美國人和中國人,隔壁的臥室平時是兩個美國人住,在周日的時候我的學生們會過來在那裡上課,那一天會比較吵。院子有專門請的僕人打掃,你平時的衣服也可以交給他們清洗。”楊銳補充道。

  雷奧很無所謂的點點頭,不再言語,下午楊銳把雷奧帶到了如意裡的院子裡,亭子間也已經收拾好了,向大家介紹雷奧的時候,大家都很是吃驚他的樣子,特別是他的臉,並且明顯有一種畏懼感,雷奧倒是不以為意,點頭為禮之後就上樓了。

  接下來的幾天楊銳每天都來找雷奧吃飯,有的時候是中午,有的是晚上,就在外面弄堂的餐館裡——麥克尼爾和哈利也在邀請之列,但是哈利廢寢忘食的實驗,麥克尼爾卻很是害怕雷奧那張臉,每次都是不來,結果就只有楊銳和雷奧兩個人一起吃飯了,雷奧對於中餐還是很能接受的,筷子也熟悉的很快,但和吃牛排一樣,他也把碗裡的米飯用十字分成四份,總是一份吃完再吃下一份,至於菜到不至於如此。楊銳試著教了他幾句中國話,但他都沒有學會,不,只學會兩句,一句是“你好”,另外一句是“拿酒來”。

  中文學會的結果就是每次去找他房間裡都是一股酒氣,負責打掃的阿姨每次都是被他叫的去買酒,他的“拿酒來”的這句漢語也是說的越來越好,幸好他喝醉就是唱歌和大叫,沒有四處大鬧,而且作息時間很嚴格,基本是到了時間就睡覺,到了時間就醒,鄰居們沒有什麼意見,大家都相安無事。

  在接到前幾日楊銳發去保平安的電報之後,沒隔兩天漢斯的電報又來了,這次內容比較長,漢斯說他本來想過來的,但是因為工作的原因,他無法前來,雷奧•威廉在青島的事情比較大,因為有幾次他在喝醉之後辱駡了德皇,後來青島的領事知道之後,把他驅逐出青島了,他只好讓他來到滬上,這邊是公共租界,德國領事不敢把他怎麼樣,漢斯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所經歷的發生在非洲的戰爭帶來的痛苦造成的,他請求楊銳讓他少喝酒,多去教堂。

  還少喝酒,想到雷奧房間裡的酒瓶子楊銳就是頭大,走到院子上樓一看雷奧居然不在,問樓下的阿姨,她說道:“雷西桑出去了,好像是買酒,就在後馬路裡廂。”

  楊銳又只好出了弄堂,只記得那買酒的地方在後馬路和居爾典路交界的地方,往那邊走了不久看遠遠的就看見雷奧領著一個袋子,一步一步的往這邊走過了,隔著馬路正要招呼,忽然不知道哪裡閃出來三個人,為首那個似乎是那天在碼頭上看到的英國人,另外兩個是包頭阿三。只見他們幾個二話不說就把雷奧拉到路邊的弄堂口,然後就開始動棍子揍人,楊銳頓時驚呆了——這怎麼回事,租界裡雖然不是很安全,但是這樣當街毆打的事情還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他連忙跑過馬路,向那巷子沖去。雷奧被他們幾個圍著,邊躲邊退,用僅有的一隻手護住腦袋,能用的就是腳了,被他踢到一個包頭的阿三巡捕之後,另外兩個傢伙的棍子打的更狠了。

  楊銳遠遠的喊道:“住手!”剛被雷奧踢倒的那個阿三正好起身,見一個華人沖過來,呼的一棍子就迎頭打來,楊銳舉手一檔,棍子著實的打在手臂上,來不及喊痛,一把抓住阿三的手,再一腳踢在他的腿上,阿三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來不及顧忌這個人,楊銳走上幾步一把抓住另外一個阿三的背帶,把他一把拉了過來,這個阿三身子只有一米七,被大力一拉止不住身子就把拉扯到幾米遠的地方滾在地上,雷奧早就看見楊銳過來了,看到圍著自己的阿三一被拉開就獅子一般低吼一聲撲在英國巡捕身上,嘣的一聲那英國巡捕被他壓在地上,雷奧的獨手死死的卡在他的頸脖上。

  英國巡捕只覺得被一股大力沖過來,遂不及防的被撞倒在地上,背上的劇痛還沒有叫出來,只覺得一隻大手卡在脖子上,頓時呼吸困難,本是背重重的著地就讓他一口氣沒舒過來,又被一隻大手緊緊的卡住脖子,臉上血色越來越紅,楊銳一見這可是要出人命的,本來也只是想阻止他們對雷奧的毆打,現在要真的是鬧出人命,他和雷奧吃不了兜著走。就喊道:“雷奧,放了他。雷奧……”

  楊銳還沒有喊完,背上就被抽了一棍子,話語頓時斷了,那阿三也是看見了他的上司被雷奧卡在地上,抽完楊銳後,又一棍打在雷奧的頭上,雷奧吃疼不住,倒在一邊,卡住英國巡捕脖子的手鬆開了,楊銳沖前去把雷奧拉起來,正想和他們理論,問道:“為什麼打人?你們……”

  只見那英國巡捕咳嗽著起身,一摸腰拔出一把手槍出來指著楊銳,面目說不出的扭曲。楊銳畢竟是個現代人,一見被槍指著只覺得全身的血頓時冷了,心似乎要跳出來,話到一半就忘記後面的詞,雷奧卻是淩然不懼,臉上帶著蔑笑,一口血痰吐過去,口水噴在英國巡捕的胸前,英國巡捕猙獰的一笑,把槍指著雷奧,說道:“該死的布林人,去見上帝吧!”

  楊銳看他的表情和他說的話,全身的寒毛一瞬間豎了起來,這個王八蛋要開槍,身體不由自主的就跳了起來,右腳一腿踢了過去,在踢中那個王八蛋的同時,砰的一聲槍響了,真的開槍了,楊銳憤恨之下一下子撲了過去,把那王八蛋壓在身下,掄起拳頭就開始揍,楊銳人高手大,拳頭也不小,這幾下打的極重,沒打幾拳英國巡捕疼的使勁掙扎,見拳頭不好使,就又是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狠揍,楊銳罵道:“你不是很囂張嗎,開槍啊,你有本事接著開槍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4

第059章 證人

  旁邊的阿三也被槍聲驚呆了,之前他的上司只是讓他幫忙揍一個外國人,阿三服從命令已經是定勢,“阿三”一聲就跟過來開打了——阿三這個名字就是由滬上話“YESSIR”的諧音來的,滬上人看來這些包頭的傢伙沒事有事就“阿三(YESSIR)”——本來想的也是把這個殘廢打一頓了事,誰知道事情發展的出人意料,平生裡跑出來一個華人不說,上司還開了槍。

  這時,外面那個被槍聲震驚的被楊銳一腳踢倒的阿三,他拿出警笛用起全身的力氣吹了起來,裡面這個阿三拿起棍子就使勁敲在楊銳的背上頭上,試圖想把楊銳弄開,楊銳卻恨這個王八蛋恨的入骨,身上被棍子打的生疼手上卻絲毫不放鬆,每吃一棍就啊的一音效卡的更死,另一隻手也揍的更狠,抽了幾棍阿三見毫無效果反而激起了楊銳的凶性,把棍子一扔就撿起英國巡捕落在地上的那把槍——他到底是不敢把事情鬧大,畢竟這事情是他們無理在先,而且還有個外國人,心虛的他拿著槍對空開了一槍,然後喊道:“住手!住手!”然後把槍指著楊銳。

  槍聲像一桶冷水淋在楊銳身上一樣讓他的血暫態冷了下來,阿三又是一句“住手”,楊銳停了下來,按照警匪片的樣子把手舉了起來,只見阿三滿頭是汗拿著槍緊張的指著自己,生怕他一不小心走火自己的小命就完了,吸了口氣平靜的說道:“好了,都結束了,你把槍放下吧。”又一邊看向雷奧那邊,喊道:“雷奧,雷奧。”沒有見到回應,就對阿三說道:“他是德國人,要是死在這裡,你會有大麻煩的……”

  阿三見楊銳高舉的手,心裡放心了下來,聽楊銳說這個被揍的是德國人又擔心起來,拿著槍對著楊銳的腳,人卻走到雷奧身邊,用腳踢了踢,雷奧低聲嗯了一下,想掙扎的爬起來,子彈打在他的右邊肩膀上,穿肉而過,沒有傷到要害,但是血卻流了不少,楊銳見他還有動靜,心就放下來了,沒死那至少還是有救。正要喊道送醫院的時候,弄堂口來了一幫巡捕,一上來就把楊銳反手按在牆上拷了起來。其他幾個見到英國巡捕受傷連忙把他抬了起來,英國巡捕連續兩次被掐脖子,特別是後面那次被掐的夠嗆,已經昏過去了,新來的巡捕見沒死人也沒把楊銳和雷奧怎麼樣,狠狠的給了楊銳幾棍,然後就壓著人直接押著去巡捕房了,昏了的英國巡捕和雷奧則直接抬著送醫院了。

  巡捕房在四馬路上,楊銳被押著走過的時候被一個儀器館的學生看到了,起初沒認出是楊銳,等楊銳過去之後才反應過來,沖上來喊道:“先生,先生!”

  楊銳見他認識自己,不知道他是學社的學生還是儀器館的學生,只好喊道:“去儀器館,讓虞先生找布朗。”接連說了兩遍,那學生聽見之後呼的跑開了。楊銳正在路上想怎麼脫罪,自己雖說打了人,但是畢竟還是正當防衛來著,可是這時代有正當防衛這個詞嗎?自己是個中國人,還沒有什麼證明身份的文件,進去一定會弄得慘慘的。胡思亂想間很快就進了巡捕房。

  巡捕房就在居爾典路和四馬路的交匯處,四層的大樓,以前只是路過的時候見裡面的巡捕來來往往,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抓進來。巡捕們把楊銳扭送進樓裡,進去之後也沒問話,直接把他扔在一個單獨的牢房裡,牢房裡沒人,楊銳心提起來了,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要殺人滅口呢還是要先問了那幾個阿三再來審問自己?只盼那個布朗快點來吧。

  在牢裡面坐立不安,手被反剪在後面,那個手銬不是現代版的有鏈子可以活動,根本就是兩個圓環焊在一起,剛才還不覺得疼,現在感覺被勒的生疼,還有身上被棍子打的傷。其中有一棍是被那阿三打在腦袋上,剛才緊張之下沒感覺的,現在開始疼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牢門終於打開了,一個阿三把他帶了出去,遠遠的楊銳就看見了布朗虞輝祖兩人,虞輝祖一臉焦急的搓著手,楊銳遠遠的對他們笑了一下,以示意自己沒事,不想牽動了被打的地方,笑的很是古怪。

  等走近,虞輝祖急上前來問道:“竟成,你沒事吧,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楊銳安慰他說道:“我沒事,放心吧。”又對布朗說道:“布朗先生,這次就要看你的了。”

  布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聽虞輝祖抓了個懂洋涇浜英語的學生過來說老闆被抓了,而巡捕房裡說他們一個英國巡警被楊銳給打進醫院了,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叫楊的中國人還是和一般的中國人很不一樣,倒像是個外國人,這次被巡捕房抓了他也猜不到是什麼原因。

  布朗對阿三說了幾句,阿三把手銬解開了,安排楊銳和布朗進了一個房間。楊銳動了動麻了手,摸了摸腦袋上的被棍子抽了地方,只見已經起了一個大包,裡面看來是淤血不少,坐下之後,楊銳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向布朗說了一遍,聽到故事的原委,布朗鬆了口氣,問道:“楊先生,你能找到目擊證人嗎?”

  楊銳回想了一下,似乎馬路兩邊的店裡面都有人看見,至於弄堂裡是不是看見就不知道了。只好按照實情說了,布朗聽了之後,說道:“你馬上去讓你的朋友找目擊證人吧,只要找到願意出來作證的人,那麼這件事情很快會結束的,我保證。”

  楊銳連忙讓虞輝祖去後馬路那個弄堂口找人,完了又抓著虞輝祖說道:“去打聽一下那個德國人被送進哪間醫院,找兩個學生去看著,別出什麼意外了。還有要讓鐘觀光去找德國領事館的呂特先生,讓他出面交涉,這事情涉及到德國人,他是德國領事會出面的。”又想到鐘觀光剛學的德語不是很流利,還是讓布朗打電話吧,又把這事情對布朗說了,布朗表示沒有問題,但是要儘快找到目擊證人。

  交談之後楊銳又被帶向了牢房,這次戴手銬的時候楊銳讓阿三從正面拷,阿三也就直接拷上然後推著他進來牢房。進了牢房心情平靜了下來,該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完了,餘下的就看這些人幹的怎麼樣了,只要雷奧沒死,並且找到虞輝祖找到目擊證人那麼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過之後,心緒逐漸平靜下來,靠著牆開始打盹。

  在楊銳打盹的時候,虞輝祖匆匆忙忙的出了巡捕房,直接讓跟著的說洋涇浜英語的學生回儀器館,用那個無線電報通知陸行的鐘觀光,要他馬上過江直接去醫院找那個被打傷的德國人,再找兩個學生去醫院看著——他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後非常明白去醫院看著那個德國人是什麼意思,要是那個德國人出了什麼意外,那麼這事情的結果就不會是那麼簡單了,英國人控制的巡捕房說什麼不可以,就是反咬一口也說不定。

  他跑到了楊銳說的那個弄堂口,就開始四處問人,大家都說是看見了剛才的打鬥,三個巡捕把一個殘廢的洋人拉到弄堂裡就是一頓狠揍,一些看的仔細的還比劃著,然後就是一個洋學生沖了過去,把兩個阿三拉開了,那殘廢身手卻好,一個虎撲就把那最後那個巡捕撲倒了,後面又被阿三打開了,然後就是那個被撲倒的洋人拿出把槍開槍,被洋學生一腳踢開了,洋學生也是撲了上去,把那洋人狠揍了一頓,那人說的眉飛色舞,拳頭揮舞著,好像是自己在揍這洋人,等他癮頭過了,然後說那個阿三撿起槍對天開了一槍,然後那洋學生就不打了,手舉起來就被後來的巡捕帶走了。

  虞輝祖聽他說的和楊銳說的一摸一樣,抓著他的手道:“這位先生我就是那洋學生的兄弟,你到時能幫忙做個證人——就把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那漢子被抓著,嚇的連忙掙扎到,喊道:“老爺快放開,快放開,我可不想去見官,不想去見官。”說著一把掙開就跑走了。

  他一走剛才圍著的人也競相散了,虞輝祖抓這個不是,抓那個也不是,乾瞪眼的沒辦法。最後人都走光了,他只好站在原地歎氣,又想到這附近的店家也許看到了,又一家家的去問,那些店家都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見他來了就躲進去了,一家都不搭理他。虞輝祖站在街上,想到萬一那個德國人死了,那些洋人百分百要編一個罪名扣在竟成頭上,想到相處以來竟成的好來,又想到在中國的地界上中國人老是被洋人欺負著,不由的悲從心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哭道:“兄弟啊,兄弟啊,你救了個人,現在卻沒人救你啊,你死的冤啊。”

  見一個老爺模樣的人做在街邊嚎啕大哭,大喊冤枉,街上那些愛看熱鬧的人頓時又圍了上來,好奇的問怎麼回事,有人問就有人解答了,陸陸續續的把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大家聽後都是長歎短籲一番,虞輝祖見人多了起來,一時忍住哭說道:“我兄弟就是人心腸好,見三個人欺負個殘廢就上前幫忙,現在被巡捕抓了,大家行行好,只要去巡捕房作個證,大家行行好啊。……”

  虞輝祖求了半天,終於有個聲音響了起來:“老爺,俺去,俺去幫你作證。”人群裡閃出一個車夫,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俺剛才也看見了,只是沒看全,只看到那幾個當差的拉那個洋人進巷子裡頭打人,然後,然後就你兄弟沖過去了……”

  虞輝祖見半天終於有人出來了,趕忙爬起來拉著他的手說:“這位兄弟真是大恩啊,大恩啊。”又連忙作揖,那車夫大窘,不知道手往哪裡放。虞輝祖趁勢又對圍著的人群問道:“還有哪位老爺能幫忙的,在下感激不盡。”說完對著人群深深的作揖。這次有了一個榜樣後面的人也就沒太多的顧慮,接連兩三個人出來了,其中還有一個是旁邊的店家。見有三四個人,虞輝祖大喜,也顧不得臉上淚痕未幹,忙把人帶到巡捕房。

  到了地方,布朗已經在哪裡等著了,他給德國領事呂特打完電話就在這裡等著了,見虞輝祖找來了好幾個證人,大喜之下也顧不得招呼虞輝祖了,自己就把人領進去了,虞輝祖追在後面說道:“這是我兄弟的洋律師,大家聽他的,聽他的就好了。”布朗把人領進去老半天,這些個證人才一個一個的出來,虞輝祖連忙讓大家寫下姓名地址,以圖後報。

  楊銳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聽牢門哐當一聲就把他驚了起來。只見一個阿三把一個鐵碗拿了進了,裡面盛了一些稀粥,只放在牢房裡沒有說話就出去了。睡醒正好覺得肚子餓,拿起碗卻感覺好像從沒有洗過,上面灰灰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實在是髒的可以,可現在只覺得腹中饑餓似火燒,只好端起這不知道幾年沒洗的鐵碗喝了下去,剩下最後一點的時候實在怕有沙子什麼的不敢再喝,吃完之後才覺肚子好受些。吃完之後又在牢房裡走來走去,直到走累了,就坐在地板上,終於知道了,原來坐牢的這種感覺。牢不可怕,寂寞卻可怕。下次來一定要多帶些書來,複又想到這次都還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呢,要是雷奧死了,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安一個罪名給槍斃了,不對,這個時代是砍頭來著,想想腦袋掉下來的樣子,真是恐怖,楊銳全身又緊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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