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2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0章 土地(二)

  朱老爺語無倫次,不知所云,楊銳見狀暗道,哎呀,不對啊,剛才還是很熱心的,怎麼現在就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難道擔心我們買了做不良用途?他怎麼也沒想到是自己沒有辮子的原因,讓人家心裡忐忑,又也不好多問。這一次的談判就到此為止了。

  朱老爺走後,胖先生卻不走,楊銳還專門給他留菜了呢,怎麼能走呢。他也是看出來朱老爺的轉變,但是卻不知為什麼,他也不多想,只顧著把菜吃完。半響,打了一個飽嗝之後,才問道:“幾位老爺說句實話吧,這地是真的要還是只是問問,阿拉幫忙也好有個底啊。”

  楊銳說道:“說真話,想要倒是想要,而且是拿來建工廠,這一片地我們算了下也就六千畝的樣子,用是夠用,就是不知道價錢如何,還有就是朱老爺到底想不想賣?當然了,吳先生作為介紹人,你那介紹費我們是不會少的。”

  胖先生一聽這話,知道還有便宜可占,立馬拍胸說道:“各位老爺放心,這朱老爺正是缺錢的時候,剛才還好好的,後面就不知道怎麼了。唔回頭去問問,一定力促此事。”

  楊銳點點頭,他也很奇怪這一點,剛開始明明說的好好的,後面就不言不語了呢,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自己不知道,他然後拿了張名片——按照清朝的格式做的,紅色長方形紙片上豎著印了楊銳兩個大大的字,左下角是儀器館的位址,又和胖先生客氣幾下,讓他有消息就到這邊來找自己,就和一幫人走了,胖先生拿了名片,心裡就開始活動了,怎麼把這生意促成,按照慣例,這介紹人可是有一分的好處,六千畝就是賣五塊錢一畝也有三百塊錢啊。

  幾個人上了王老三的船回到租界已很晚了,程廣順是直接在洋涇靠岸下船的了,楊銳明天讓他來一下儀器館,自己連夜畫個工廠前期草圖,讓他拿回去看看要多少時間,多少價錢可以搭好,知道營建的情況楊銳才好做個整體計畫,看到底是怎麼安排。鐘觀光則直接拿著行李,直接坐船回家了,臨走時還是說道:“竟成兄啊,那地方我看還可以,就是離租界遠些,上班下班不便,工人住宿也麻煩,但是地價便宜,以後要擴大也有足夠餘地。不過啊,你還是要找個風水先生看看才好啊,要不然大家不放心啊。”

  第二天上午程廣順來了,帶了點雞蛋給先生拜年,楊銳不好推辭只好接受,等到了下午,儀器館裡的夥計來了說有個姓吳的先生求見,那吳先生說是為了一片地的事情。楊銳一聽就知道是昨天那個胖子,還真是勤快啊,要表揚,要嘉獎。

  吳先生昨天晚上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挖到了朱老爺的心思,弄明白之後就馬上過來邀功了,聽胖先生說朱老爺的不想賣是因為看自己沒辮子怕是革命党,楊銳愣了不止一會,半響才說道:“這個可是大誤會啊,在下自小遊學歐美,現在在學社裡做先生,和革命黨沾不上邊啊,再說革命黨買一塊灘地又何用,那裡又沒有金子挖?我和幾個儀器館的先生,還有朝廷裡學堂裡的先生還有荷蘭銀行的總辦虞洽卿先生一起,辦了這家公司啊,本想開在租界裡,但想到開在租界裡,交稅就要交給洋人了,所以最後大家商議還是辦在華界的好,商務會辦盛宣懷大人和呂海寰大人都是對我們都很嘉許的,不僅如此,還給了我們開工廠的十五年專利的,你說我們可能是革命黨嗎?”

  胖先生其實心裡也是多有疑慮的,聽楊銳說了這番話,虞洽卿他是知道的,盛懷宣和呂海寰也是聽過,特別是盛宣懷在滬上可是商界第一人,既然這些大人都說了沒問題,這事情還會有什麼問題呢,特別是見了楊銳讓人拿出來的專利書,看到那個紅紅的大印就徹底折服了,還有什麼比朝廷的大印有權威。他連忙打圓場說:“哎呀,那朱老爺也是個好人,就是平時愛疑神疑鬼的,所以……,這事情阿拉回去和伊一說,就要疑雲盡消了。”

  楊銳點點頭,把專利書讓人收好,問道:“朱老爺之前想買的是什麼意思啊?什麼價錢可以賣啊?”

  胖先生對朱老爺的心裡還是把握的很準確的,於是就把朱老爺和那個袁三三的事情說了一遍,再推策朱老爺是瞞著家裡動了家裡的儲備銀子,這一年下來約莫折騰了有一萬多塊,而明年冬天大兒子娶親可要花不少錢,這娶親從春天開始就要行規矩花大錢的,沒有個五六千塊錢是過不去的。朱老爺呢也不知道賣多少錢,他這個人愛名聲,不想家裡出醜事,一心只是要添這個窟窿他就滿意了。

  楊銳聽完心裡就明白了,當下想了想,再拿筆算了算,最後定了方案。對胖先生說道:“我呢,是這樣想的,這個地我們是看中了,其實那也是沒有什麼用處的地,但既然是買那總要付錢的,這地呢我們打算出兩萬塊,不過因為金額比較大,要分三年付款,第一年呢,簽合同就付兩千塊,然後就去官府把地契過了,後面朱老爺的長子娶親的五千塊我們也不耽誤,這第一年就是七千塊,剩下的一萬三千塊,那就每個月平均付好了,利息我們就算四厘。要是耽誤了朱老爺的事情,那我們願意賠錢。”

  見胖先生在認真的聽,又說道:“給吳先生的酬勞我就按照四百塊打底好了,總價能少一千塊,我們就加一百塊給先生。不過吳先生啊,我們三月份就要開工,要是元宵之前沒談成,那麼這買地一事我們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胖先生聽到最後一條,心裡嘩的一下就轉開了,恨不得立馬就回去抓緊時間去找朱老爺,這四百塊可了不得了,這些錢足夠把自己的破房子修一下,再取個小妾。趕緊把楊銳說的條件記下了,好回去琢磨琢磨怎麼把事情辦成,以致楊銳走的時候給了他五塊洋錢的路費他都不是太在意,五塊錢算什麼,事情辦成可是有四百塊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1章 物理實驗室

  看到胖先生興沖沖的回去了,楊銳正想起身回家,這時麥克尼爾從閣樓下來了。因為工廠最近都是沒有事情,而物理實驗室儀器館沒有非常專業的人員帶領,楊銳記起他是懂電的,就讓他來幫忙了,這時候的研究家都是很廣博的,對電、磁、機械等都是有一些瞭解,他來了之後還是幹的不錯的,雖然在語言上有很多障礙,但理化講習所的學生們還是有幾個學生能懂一些洋涇浜英語的,所以開始不順暢,到了後面就比較協調了,乾電池就很快被弄出來,雖然做的很簡陋,沒有商業價值,但還是要繼續改進。這也讓楊銳發現了麥克尼爾的新用處,就是在實驗室幹活,並因此還給他加了兩美元的工資,搞得他現在的幹勁更足了,還把他以前做燈泡的那一些東西搬了過來,自己就住在當初虞輝祖給楊銳準備的那間閣樓裡,廢寢忘食的研究楊銳給的那些課題。

  只見他說道:“老闆,我這邊的研究有了一些進展,非常有創造性”。他揮動雙手,很是興奮,“但是有些問題還是要您看一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更好的建議。”他邊說邊帶著楊銳往樓上走。閣樓上還是有個學生在鼓搗一個東西,見楊銳上來了馬上放下行禮,這幾個學生都是住滬上的,平時對格物之學就很是有興趣,加入了理化講習所就興趣更足了,特別是現在專門有這麼一個實驗室就更是廢寢忘食。

  而且他們還聽到個傳聞:說是隔壁化學實驗室做了一個連洋人都沒有的東西,朝廷已經下了文書許為專利,幾位先生將購買洋人的機器建立工廠,當初那幾個在化學實驗室幫忙的都發了十塊、二十塊的獎金,獎金什麼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不是重點,關鍵是能做出洋人都沒有東西來,對他們可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刺激。

  於是物理實驗室一開,幾個物理狂熱者就日以繼夜的做研究了,當然這些研究都是楊銳從中學物理教材上面摘抄下來的小實驗,沒多長時間他們就把伏達電池、乾電池、硫酸電池就做出來了,雖然是很簡陋的東西,但大家都是士氣大振,楊銳雖然不給他們講課,但作為實驗佈置人,還是很受他們的尊敬的。

  楊銳見他們行禮點點頭示意他們接著忙。這是麥克尼爾拿出一個燈泡出來,楊銳不知何意,結過一看發現不是燈泡,再一看心下明白了,這是電子管。麥克尼爾在一旁解釋說道:“老闆,這個東西我用做電燈的設備做出來的,我發現它非常奇怪,接線的時候安裝一定的方向就可以通電,如果把接線調換就不通電了,但是卻不知道他有什麼用處。這難道是什麼新型燈泡嗎?”

  楊銳心裡見了電子管可是大喜,這東西可不得了,在電晶體之前可就是老大啊,電子行業離了他可不行,前蘇聯據說可是用到七八十年代都還在用呢。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上次我給你的任務D你完成的怎麼樣了,這個東西就是用在那個上面的?”

  麥克尼爾見問道D任務,指著靠窗長桌上的東西說道:“在那裡呢,今天剛剛做好,”楊銳過去看了看上面固定著一些電子元件,感應線圈、電磁鐵、手工做的可變電容、火花隙、乾電池、電鈴、一個有線電報用的電鍵和粉末檢波器,然後用電線連著一根伸在樓頂的天線,上面做的很規整,心中比較滿意,問道:“有沒有做過實際的實驗,效果如何?”

  麥克尼爾聳聳肩說道:“老闆,非常抱歉,這些東西從連起來之後就沒有實際使用過,我還是搞不懂它可以用來幹什麼。”對於他的抱歉,楊銳是接受的,楊銳不能強求一個做燈泡的一定會懂得無線電報,而且按照歷史,無線電報就是在這個時候才被發明的,具體是哪一年他可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馬可尼和一個俄國人在弄這個東西,後面馬可尼還開了個馬可尼電報公司,在電子領域一直是很強的。

  旁邊的兩個學生其中有一個應該是聽懂了他們的英語對話,他漲紅了臉猶豫了一會說道:“先生,我按照計畫書的辦法試過了。”楊銳一聽來了興趣問道:“怎麼試得,有什麼結果?”

  那學生見楊銳問話,回道:“按照先生的圖紙把他們連接起來,然後按照按了電鍵,那個縫隙就會出現電弧,通過那個電容之後,然後這邊接收的電鈴就響了,可是……”楊銳趕緊問:“可是什麼?”

  “可是那個地方,”他指著電容的說道:“這裡就冒煙了,我開始以為是短路了,但檢查之後沒有發現哪裡有問題,後面又換了新的電容上去,結果還是這樣。後來我把電池去了一個,再做實驗的時候還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說完拿出一個記錄表來,遞給楊銳。

  楊銳接過看到上面按照格式寫的很清楚的,把調整也寫在上面,只是找不到實驗失敗的原因,他深深的點點頭說:“你做的很好,我們每次實驗都要好好的記錄,實事求是的去找原因,現在看來是電容不行,電壓太高了,所以光減少電池是不行的,真的是原因在變壓器這裡,調整線圈把電壓降下來,再試試電容是不是還會燒掉。”

  楊銳其實也是個二把刀,但是在這些學生面前還是可以冒充導師的,根據這個學生的實驗記錄,應該是電流或者是電壓太強所以把手工製作的電容給廢了,至於是因為電流還是因為電壓,他就不知道哦,二把刀嗎,不說中學物理教材上的東西很簡單,就是很不簡單他也早就忘記了,都多少年了。

  趁著兩個學生調整變壓器線圈的時候,楊銳跟麥克尼爾說道:“威克,D實驗是個非常重要的任務,你知道電報吧?”見他點頭,楊銳接著說:“這個也是電報,只是它是不需要電線的電報。”

  麥克尼爾聽了之後一副吃驚的表情:“哦,上帝,您說的是真的嗎?老闆。”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麼,大叫一聲說“哦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在美國的時候是聽說過這個東西,好像是有個歐洲人在研究這個,他們都說他瘋了,沒有電線怎麼可以發報?”他說完馬上想到楊銳就是正要做這個實驗的人,立馬把嘴閉起來了。

  楊銳倒是沒有去責怪他,但他也沒有太多的理論去告訴他為什麼無線也可以發報,只能是以事實說話:“這份實驗記錄不是記載了這是件可以做好的事情嗎,沒什麼不可能的,只要我們花精力去不斷的試驗,你做的燈泡不就是愛迪生先生做了一千多次實驗才成功的嗎?”楊銳感覺他按照書上給出的設計是一種比較先進的設計,特別是現在還做出了電子二極體,這就要比馬可尼他們更有底氣,他們現在應該還用那個什麼金屬粉末做的檢波器吧。

  麥克尼爾見楊銳說的也是事實,如果無線發報確實可行,那麼他很樂意去研究這個神奇的東西,電報可是利潤非常豐厚的行業,如果沒有電線,那麼就沒有電纜這筆龐大的投資,利潤將更為豐厚,雖然說現在有線電報都是有人在經營,很有可能會干涉無線電報網的建立,但是假使不能建立無線電報局,只是賣無線電報機也是一筆回報及其豐厚的生意啊。

  楊銳可不知道麥克尼爾在YY,只是又想到了電子管上面,說道:“威克,我們還要把這個小玩意做的更好,按照我說的,再在裡面加個柵極,把他變成三個極,這個東西就是要用無線電報上的,他能夠把接收的信號放大,代替那個粉末檢波器,這樣無線電報的傳輸距離就可以更遠。還有那個電容,可以承受的電力太小了,我們還要想辦法怎麼把它的承受力變大,功率增大了那麼電波的傳輸距離也會增加。”楊銳幾乎說出了他所知所有關於無線電報的知識,再說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麥克尼爾卻是認真的記錄下了,表示加強電容和在玻璃管理加入新的柵極都是可以實現的:電容只能是更換材料了,之前用的是絕緣紙,看來這些絕緣紙的效果不是太好,這也是電容報廢的原因,通電的金屬倒沒有什麼問題,只要有更好的絕緣材料那麼會有更好的電容;而在真空的玻璃管加入柵極也沒有問題,燈泡是他的老本行了,但是幹這些事情都要時間,而且現在是中國耶誕節,學生們都回家了,現在的這兩個學生後天也來不了,他們最快回來的人也要在一個多禮拜之後,他沒有助手,可很多事情需要兩個人的配合才能完成的。

  他正在抱怨的時候,那兩個學生已經把變壓的線圈弄好了,示意可以開始新的試驗,楊銳點點頭,他們其中一個按動電鍵,另一邊接受的機的電鈴響了,麥克尼爾頓時不抱怨了,立馬撲了過去,說道:“哦,上帝,成功了!太好了。”這次電容沒有什麼問題,一直正常的發揮作用,但是楊銳知道現在的信號傳輸距離一定比之前的信號傳的近的多了,見他們幾個都是很興奮也笑了笑,這次是成功了,但是現在的無線電報基本沒有實用價值,還是要花時間改進,好像無線電報能傳遞幾千公里的,但是只有十幾,使用距離上了一百公里,那麼它才有些價值。

  麥克尼爾幾個在不斷的折騰那個簡易電報機,還用莫斯密碼發報,弄得不亦樂乎,之後又讓學生把收報機弄到樓下去了,然後再發報,一會下面的人跑上來拿著張紙記錄發報的內容,再後來又把收報機搬個更遠的一個學生家裡,半個小時之後只見他氣呼呼的跑回來說道,興奮的大聲嚷嚷:“收到了收到了。”

  楊銳聽後只是一笑,經自己的手發明一種新的東西總是很興奮的。他沒理這茬開始畫圖——其實就是畫一個礦石收音機,雖然耳機還不知道怎麼個做法,但總的線路圖在物理課本裡是有的。在無線產業裡,這是除了電報服務之外還有一個可以掙大錢的好東西,無線電報機貴是貴,但是你不能每個人都買啊,這礦石收音機可就是每家都可以買一個,味精的例子讓楊銳明白,真正賺錢的產業其實是日常用品,在科技還沒有完全普及的今天,高科技是不能帶來高利潤的,只有大家都用的,通過辦法達到壟斷才是真正的利潤大戶。

  麥克尼爾玩這個已經很上癮了,他甚至還建議楊銳把他的朋友哈利從美國請過來,哈利是他偷師燈泡工廠的工程師,讀過大學,對電和磁很在行,以前據說還研究過無線電報。如果他加入的話那麼研究的進展會更快的——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把這個神奇的電報進行深入研究,以期待可實用化的那一天。楊銳對此表示同意,把選人的權利交給他,但要求來的人一定要專業,如果不專業來了也不能有什麼幫助的。麥克尼爾拍著胸脯說到:“老闆,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我找來的人一定是可以推進這個研究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2章 十六鋪

  處理完物理實驗室的事情後,楊銳就回家了,走在路上四處都是過年的味道,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各處都在唱大戲,什麼地方都能聽見嗩呐鑼鼓聲,那種獨具韻味難以形容的昆曲強調,聽眾們的喝彩聲,好不熱鬧,讓他不是戲迷的人也很想進去看看,體驗體驗看戲的味道。

  楊銳終究還是沒有耐住寂寞,進了大馬路上一家叫做菁華樓的茶館,茶館頗大有四層,進去裡面還個狹長的天井,每層茶客都可以坐在窗戶邊,看天井裡的戲臺,楊銳在堂倌的引領下在兩樓坐下,叫了壺茶和一些吃的也開始看戲,下面戲臺上旌旗招展、鑼鼓喧天,還有那種柔柔的說不出來的江南腔調,每當唱的精彩處,這幾樓的看客都會大大地說一聲:“好,好。”真是悠閒有趣的日子啊,難怪有那麼多人懷念這樣的生活。

  明天就是除夕,楊銳還沒想到怎麼過這異世的第一個新年,學社的老師學生都回家了,住處那裡除了黃太太一家還在,其他的房客也都回家過年了。也幸好黃太太一家還在,要不然楊銳自己一個人住那個樓還是很心慌的,特別是半夜裡如果有人上大號走樓梯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很有鬼片的調調,搞得他晚上的油燈都不敢滅,因為一滅在房間裡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這時代可沒有光污染,晚上滅了燈就看不清東西,以致他買油特別多,幸好油不貴,要不然就麻煩了。

  晚上在茶館吃了飯才回去的,進了院子那只流浪狗就撲上來了,現在這狗是看不出半點流浪狗的樣子,全身乾乾淨淨的。因為租界裡現在在打狗,楊銳就只好和黃太太通融把它弄到院子裡面,黃太太起初有點怕狗咬人,接觸幾天後發現這狗還是很乖巧的,也喜歡上了,那個徐太太的女兒就更不得了,每天都在和狗玩,她媽打她都攔不住,後面只好聽之任之了。平時楊銳是記得就自己喂狗,不在或者忙起來就是黃太太喂了——楊銳每天都讓弄堂口飯館給弄些剩菜剩飯骨頭送到院子。看來只能和你一起過年了,楊銳摸著麻花說道。

  晚上爬了一會格子就停工了,然後拿了筆記本躺在床上看電影了——平時筆記本都不看電影的,主要是怕影響筆記本壽命,一般使用的時候也是四個小時就關機休息,這天因為過年就破例一次了。睡到半夜的時候,楊銳被一陣“嗯嗯……伊庫……亞麻爹……啊啊……”的聲音吵醒了,他迷糊的醒來嚇了一跳,原來筆記本一部美片放完之後就自動的往下播了,不知道怎麼就把以前下的A片給播出來了,楊銳大駭,趕忙伸手過去想把它關上,誰知道……誰知道“砰”的一聲,用力過大把筆記本推下床去了,那“嗯嗯……啊啊……”的聲音頓時不響了。

  楊銳頓時睡意全無,用力捶了一下床,回過身平躺在床上半天不動,半響才起來把電腦從地上拿起來,打開然後開機,沒動靜,再把電源線插上,再開機,這下電腦“嗡”的啟動了,顯示燈也亮了,楊銳心裡說聲謝天謝地,馬上把小日本的片子都刪了,省的再禍害自己,完事後看了下桌面的時間已經是三點多了,於是就穿起衣服接著爬格子。筆記型電腦最多也就是用個十年,雖然自己的這個才買半年,又是商用機,但是也不能完全打包票,還是要加快裡面檔輸出速度。

  讓別人知道筆記本,楊銳是不敢的,他不想殺人滅口,也不想被人滅口,最好的辦法還是找人抄,自己念,而且必須是隔著簾子,這樣的話就必須找寫字非常快的人,楊銳知道後世有一種速記的東西,可是這裡沒有,看來還是要登報找人啊,現在每天撐死也就寫個兩三萬字,太少了,要是念的話最少能有個七八萬吧。改天要做做實驗,一個人念,幾個人抄看看能不能好些,其他不是很關鍵的東西就是做筆記了,特別是那些以前下載的穿越小說,裡面還是有很多對技術、歷史的記錄,這些都是要翻一遍才能找到。總之A片門事件讓他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儘快的把裡面的資料弄出來是現在的首要問題。

  抄著抄著他又感覺困了,衣服也沒脫就上了床。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洗漱之後下樓,發現院子多了幾個人,黃太太正抱著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在說話,楊銳打了招呼,黃太太說這是我兒子,剛剛讓人從老家送過來的,楊銳誇了幾句,笑著逗了逗小孩,那小孩卻是怕生,躲到媽媽後面去了,那只狗他倒是很喜歡,不斷的拉著它的尾巴。楊銳知道自己不是個討小孩喜歡的人,一臉死板的大人也很少被人喜歡,也不在意。

  除夕的街道人流明顯的減少了,商戶有很多都是大門緊閉,只開著小門,孩子們都是新衣新帽,一群一群的嬉嬉鬧鬧。楊銳直接往江邊走了,從居爾典路走到江邊其實還是很近的,又順著江岸往南走,進了法租界,這邊都是碼頭區,因為過年往日的苦力都不見蹤影。看到前面已經要出租界了,就止步了,現在這幅樣子過去要是被官兵找麻煩的那就別想過年了,回轉間忽然看見了靠江邊有水果行的招牌,好奇之下就準備過去看看,滬上最早的十六鋪水果批發市場就是這裡,這個市場可是一直到世博會才拆遷的,滬上大亨杜老闆可就是從這裡出來的,不過杜老闆是民國的牛人,現在是清末卻就不知道他在哪裡了。

  臨江的這邊是一排貨棧,都是掛著水果行的招牌,有的同康水果行、同富水果行、江北水果行,每家門前的大棚子裡都堆滿竹筐或者木箱裝的水果,楊銳聞到這種帶著爛水果味道的空氣就感到很親切,後世他每次去水果批發市場也是這麼個味道的。因為過年市場沒有什麼人,他只好順著市場裡小路往北走,準備出了市場再轉回到主街道上,可走到半中間心裡卻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楊銳頓時心提了起來想往後走,這時只聽有個人大叫一聲,然後一個黑影從空中飛了過來。楊銳本來就心裡發毛的,見忽然跑出包東西,馬上就往後撤,誰知道還沒來得急撤,那個黑影就散開了,然後一件衣服落在肩頭上,又順勢掉在泥地了。楊銳仔細一看,原來扔過來的是一個包袱,半空中包袱散了,裡面的衣服落了一地。

  “冊那,濃個癟三,濃再鬧拉濃去洋人的號子裡,讓濃起西,要錢是沒有,出去!出去!”隨著包袱裡衣服的落地,一個女人的滬上國罵噴薄而出,然後一個青年人被兩個夥計推出來了。楊銳被剛才的包袱嚇了一身冷汗,根本不想惹事正想避開,那兩個夥計那人推出來之後就回去了,還拿了個稻草搭子把進店的小路給攔起來了,只見那個青年人長衫打扮,見滿地衣服搖頭長歎之後就蹲下撿起衣服來,楊銳見那些夥計都回去了,就把落在自己腳邊的衣服撿起來給他拿過去,那人接過起身施禮道謝,見那人面貌清朗不由的多問了句:“這些兄台,所謂何事啊?”

  那人聽了之後嘴唇挪動卻不說話,只是歎了口氣,半響才道:“我在這水果行賣貨,貨賣完可一直不肯結錢,先說欠,後面就說帳已經清了。”他說的浙江那邊的方言,楊銳天天和浙江人混在一起,這話還是聽得懂的,聽了點點頭,這水果行欠錢還是很正常的,但是賴帳說沒有卻是很少見的,估計是老闆見他勢單力薄所以就賴上了,楊銳和這個叫張翰庭的水果販子一聊一聊的就走一起了,時近中午兩個人就隨便找了家飯館吃飯,當然這飯是楊銳請的,張翰庭可是身無分文的。

  這個張翰庭是浙江台州的,說的具體些應該是黃岩的,楊銳一聽他說地方就知道,心下有了計較,黃岩蜜桔歷史很是悠久的,日本蜜桔就是隋朝的時候從黃岩傳過去的,雖然到了後世,對水果需求的旺盛和氣候的變暖使得各地都開始種蜜桔,黃岩蜜桔的名字少有聽見,但在民國之前真正高品質成規模柑橘種植地區的還是黃岩。

  故事很老套,張翰庭讀過點書,還在洋人的教堂裡上過新學,家裡有個一百多畝地,其中一半水田是種稻子了,其他的旱地就種了柑橘,今年蜜桔豐收,家裡的桔子就賣不動,只在早期賣了一半,後面的就沒人要了,他讀書之餘見到家裡的蜜桔賣不動,就自己把家裡的親戚沒賣掉的蜜橘都拉來滬上買了,當時找的就是這個南北水果行,後來水果行付了一些錢後剩下的就拖著不給了,他說:“我這次就是來要賬的,本想過年要到錢回去的,但是現在錢沒要到,自己帶的錢可就一文不剩。要不是認識仁兄,我就……”

  楊銳在旁聽完就知道怎麼回事了,這水果行應該是帳目上做了手腳,所以敢這樣俐落的說沒錢,再去要應該是要不到的,看這話又不能直接說出來。只好讓他先吃飯,吃完安頓下來再說。他看他的衣服鞋帽,也不像個農民,看來家境還是不錯的,不知道為什麼要出來幹這個。

  兩人吃了飯楊銳就帶他去上次自己住過的寶善街張記客棧了,回到這那掌櫃還記得他,見他帶人來住,萬分高興啊,這大過年的錢上門對他來說可是吉兆啊,麻利的安排了住處,兩人倒沒有馬上就上去,又坐在店堂裡,喝著掌櫃泡的茶聊起了黃岩蜜桔的情況。黃岩那邊柑橘的總產量什麼的他是說不清的,但是黃岩那邊每家都種,少的幾畝,多的十幾畝,像他家這樣幾十畝還是不少的,桔子每年七八月就上市,柑子能放到過年,年後就少有人存了。今年產量太多價格早些時候還有三塊多一箱,後面跌倒二塊,再後面到一塊就不行了。

  “一箱有多重?”楊銳搞不懂他的一箱是多少,每個地方的一箱多少是不一樣的。

  “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基本都在四十斤。”張翰庭雖然不是專業水果販子,但是今年拉來的貨都是他組織弄的,有些東西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一箱四十多斤,三塊一箱的話那就是八分錢一斤,還是很高的啊”楊銳粗略算了下,八分錢算在後世也就是七八塊了,一斤能賣七八塊,這個價錢不少了。

  張翰庭卻搖搖頭說道:“楊老爺不知道啊,算起來錢是不少,可是運費、關費、行裡面的抽水,很多說也說不清楚的稅呀費呀的,總的算起來每箱要個七八角啊,所以到了後面價錢低,那只有放在田裡爛了。”說完他深深歎了一口氣。

  楊銳心想這費也太高了吧,占了兩三成,難怪後面價錢掉到一塊就沒得賣了,每箱七八角的費用,加上從田裡到碼頭的費用,加上人工和資金利息,賣一塊錢一箱簡直就是白乾,少於一塊那就是虧本,這還是對種的人而言,對於商販來說,那一箱賣不到一塊五以上就沒有人想幹了,看來生意還是不好做了,就是種柑橘的也做不了啊。楊銳又想到自己仍在房間角落裡爛的那幾個柳丁,上次看都長綠毛了,好像有一個裡面有兩粒籽種子,是不是可以讓他拿到黃岩去種種,這樣也可先把種傳下來。

  兩人又聊了一會,楊銳作為後世的水果販子說起來頭頭是道,這張翰庭家學淵博,祖上還出了個舉人,自己又進了西學幾年,很多想法也接近後世現代人,在楊銳看來他仿佛是個涉世未深的同學,兩人是越說越有勁,當下楊銳說自己也是一人過年邀請張翰庭年夜飯一起吃,張翰庭欣然答應,兩人就出了客棧找地方吃晚飯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3章 除夕

  除夕的晚上是很難找到開業的飯館的,在客棧老闆的指引下兩人只好往洋涇浜那邊行去,沒辦法啊,那裡是茶樓、飯館和妓院一條街啊。有道是白日味醇園的茶,夜裡洋涇浜的酒,在這個時代裡,洋涇浜可是完全替代了寶善街和四馬路,成了滬上夜間第一繁華之所,所以現在過年唯這裡最熱鬧了。

  正走著,來到一個酒家門前,門外邊是大紅燈籠高高掛,裡面也燈火敞亮,估計是在還在做生意,進去之後就有人迎了上來,見到只有兩位就把人往大堂裡帶,走近裡面才發現人還不少,還有個老頭帶著個小姑娘在唱小曲,客人有一家子的,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和楊銳他們一樣的旅客,估計是沒處吃年夜飯都跑這裡來了,楊銳笑著對張翰庭說:“看來我們是沒走錯,來對地方了。”

  經過半天的接觸張翰庭也和楊銳都不生疏了,言語間很是隨意,他笑道:“從來還沒這樣過年吃年夜飯的,這次是多虧了竟成兄,要不然我只能到洋人的教堂子裡面去過年了。”

  楊銳見大過年的不想他談不高興的事情,安慰道:“翰庭啊,老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就是一兩千塊錢沒結到嗎,有什麼好在乎的,你這一輩子難道就只能掙這點錢?我就不相信了,你家境好,讀書也多,欠的只是閱歷,以後機會多的是,要真是以後一直想這著一千塊錢,要什麼意思。”說著舉起杯中酒,“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還複來,來,幹一杯”。

  張翰庭見狀只好直接也幹了,搖搖頭:“哎呀,我這回去啊,就要被老爺子罵了,本來啊,是想做出點事情來給他看看的,誰知道被做成這樣了。”他拿著摺扇打開搖了搖,好像一副很熱的樣子——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上午在水果碼頭的落魄樣子了,換了一間天藍的長衫,外面套了一個原色的棉馬甲,文人的扇子也拿出來了,扇子上還有兩個草體字——無為,端是一副富公子的派頭。

  楊銳看著好笑,心想外面都是雪,你扇什麼扇啊。見他說起回家,倒想乘著這幾天有空去他那邊看看,能把那幾粒柳丁種子找個地方好好種出來也好啊,楊銳只是水果販子,倒不懂的怎麼種種子,後世的水果基本都是嫁接的。當下說:“翰庭啊,我倒想去你那裡看看”張翰庭聽了馬上要站起來,楊銳攔著他接著說道:“我一是去看看你們那邊的種植規模,二呢是想把從西洋那邊帶回來幾粒種子找人種出來。本來嘛是想過年就在滬上種的,但這邊畢竟要冷,想下來還是你們那邊要好。”

  張翰庭對楊銳的相助心裡很是感激,見楊銳想去黃岩非常熱情,至於什麼種子的那就交給家裡的老農種只是小事一樁。當下道:“今天的事情還是真要感謝竟成兄了,到我們那邊去小住幾日,我可有機會盡地主之誼啊。”

  楊銳見他還是想著報答,就再次強調說道:“翰庭,我去最主要的是為了給那幾粒種子找個安身之所,這個品種在西洋也已經是快沒有了,我是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才弄來的啊,要是沒有種好,那我就是回去了西洋也不一定能找的到。這個種子是萬分重要的。”

  張翰庭見楊銳如此強調,也知道了這事情極為重要,鄭重說道:“竟成兄放心吧,我一定讓家父找人小心護理,不會誤了大事。”

  楊銳見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也就放心了。只見那邊唱曲的小姑娘已經唱完一曲,想到以前過年總要看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在這裡沒什麼聲響的只吃飯多沒意思的啊,就說道:“要不要找那個小姑娘唱曲啊?”

  張翰庭不知道楊銳對女色如何,以為是好這一口的,欣然同意。於是楊銳招手讓那一老一小過來,老太爺拿了把二胡,來到跟前就和小姑娘先行禮,然後用一口方言問老爺要聽什麼,這老太爺眼睛似乎是看不見,全靠這十多歲的小姑娘牽著,楊銳純粹就是要個聲響,再就是見兩人可憐的想多給些錢與他們,也就對他們唱什麼沒有什麼要求,隨他們唱了。於是二胡就響了起來,小姑娘也唱了起來,開始楊銳是沒聽懂什麼,後面才發現老太爺拉的是茉莉花,至於小姑娘唱的什麼就是不知道了,嗓音倒是很好。一曲聽罷,楊銳卻有點意猶未盡,又讓他再拉一曲,這次就沒懂拉的是什麼了,最後拉完,楊銳不由的想到前兩天在江邊哼的滬上灘,就說道:“老人家,我這有一個曲子,我這邊哼,你聽聽之後,看不能拉出來?”張翰庭見楊銳懂曲子也不敢意外,含笑不語。

  老太爺人對京話不甚明白,倒是沒聽出楊銳說什麼,小姑娘卻是聽了個大概,小姑娘對他說了之後老太爺點點頭,楊銳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塊洋元放到他的手上,說道:“老人家你要是能拉出來我再給你一塊。”見他抖著手收好那塊錢,楊銳就開始哼滬上灘了,怕他人老反應慢也就哼的比較慢點,老大爺也不賴,到第二遍的就能拉出來了,只是不太熟練,到第三遍的時候就拉得很熟練了。旁邊張翰庭也聽的很入味,打開扇子扇來扇去的。楊銳心裡不由歎道:真是人才啊,難怪人家說瞎子耳朵靈啊。又問那小姑娘:“會唱了嗎?”

  小姑娘搖搖頭,楊銳也不強求,有清末版的二胡獨奏滬上灘已經很滿意了,再要求人家還要會唱不是太不合實際了,當下找了張報紙把國語版的歌詞寫在上面給小姑娘,小姑娘接過卻不看,楊銳問道:“你不識字啊?”她點點頭,小心把報紙收起來收在懷裡。楊銳又給了兩塊錢給老太爺打發他們走,兩人走到大門口,那小姑娘還回過身來深深鞠了一躬。

  晚飯有二胡的伴奏吃的很是有味,張翰庭到最後都在哼這首不知名字的曲子,看來音樂是相通的,不管隔了多少世紀,包含的韻味大家都懂。吃完飯走到街上,已經是華燈初上,整條街燈火通明好不熱鬧,楊銳對夜生活本沒有愛好,張翰庭卻在滬上什麼也不熟悉,兩人只是走了走就回旅館了。

  楊銳一回到房間裡就去看那幾個爛柳丁,之前就放在角落裡,為了防止老鼠什麼的,還找了個木頭小架子把它框起來了,現在翻出來去掉爛皮卻是有兩粒種子,心想還真是好運氣,就看能不能種的好了,趕緊小心的用個火柴盒子裝起來,再塞了點報紙進去,過幾天帶著它去黃岩,看看張翰庭家裡的果農怎麼說。

  當夜楊銳在房間裡等著十二點鐘聲,可還沒到十二點爆竹聲就叭叭嘣嘣的響起來了,樓下黃先生家裡也放了一條長長的爆竹,炸的整個院子都是硝煙味。哎,新年了,1903年,真是的不知道老天把我弄到這個年代來幹什麼啊,楊銳靠在椅子上搖晃,看著黑黑的房頂,心裡默默的問道,三個月下來在弄堂裡做了一百多次的穿越試驗,但卻毫無效果。楊銳對回去現代已經失去信心了,看來只能是入鄉隨俗啊,能做什麼做什麼吧,盡力而為了。

  年初三的時候楊銳和張翰庭兩人去了滬上客運碼頭,碼頭也是在十六鋪,過年中國的輪船是停運了,要年十五之後才開行,洋人的客輪雖然在運營但是只到寧波,從寧波到台州黃岩還有三百多裡路,要去了之後回來等回來就得正月十五之後了,看來是去不成了,陸行那邊估計在十五之前就會有消息的,這樣大的買賣總是要折騰好幾次才能順利成交的,所以楊銳是不能走了,他也把這個原因告訴張翰庭,張翰庭也就只能遺憾了,只是一再要求楊銳在有空的時候過去黃岩,楊銳心想,自己要是忙起來鬼知道什麼時候有空,只是口中說一定一定,並且再次叮囑他要把種子種好,這是大事,接著就和他道別了。

  接下來的幾天就很無聊了,每天都是抄書、吃飯、睡覺,開始很不習慣,但過個兩天楊銳反而享受起這樣的生活來了,不被人打擾,在抄的過程中也是一種學習的過程,看到一頁頁寫的滿滿的稿紙,感覺到很有成就感,同時學習則讓人的思想變得沉靜起來,思維在書裡思索、探尋很是暢快,楊銳只希望永遠這麼下去,但是這個願望很快就被打斷了,和他所預料的一樣,打斷他的人是陸行的胖先生,他被四百塊激勵的渾身是勁,像是一個陀螺一樣轉了回去,在家裡和朱老爺府上轉了個夠,現在又轉到租界裡來了。

  楊銳讓報信的守店夥計先回去,讓那個吳先生先喝著茶,他隨後就到。等夥計走後楊銳又抄了一會才起身收拾東西,把筆記本鎖好穿起棉襖就出門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4章 買地

  吳先生坐在椅子上,很是急促不安的等在楊銳過來,全然沒有之前的穩重樣子。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就找了朱老爺,把那天楊銳和他說的那番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那朱老爺一聽有朝廷大人們認可,特別是有盛宣懷大人這樣在滬上是抖抖腳地也要搖一搖的人物的嘉許,也就不再懷疑楊銳是革命黨的這個問題,剩下的就是價錢問題了,這地嘛雖說是荒地但是面積大啊,這幾千畝地才賣一萬五千塊——吳先生是起壞心眼故意把價格壓低了五千塊,著實太少了,可是不賣過了年就要花錢,更不要提年底大兒子的婚事,那就更是要花錢了,一面是自己的清議,一面又是祖宗留下的田地,很是難選擇,而偏偏對方開的價格又是那麼低,要是有個兩萬,最好是三萬塊錢那就好了。

  吳先生何嘗不知道朱老爺心中所想,但他也是為自己謀福利啊,家裡的房子和娶小妾的希望就在朱老爺的一念之間了,他回去的路上就大致算了一下,改建自家的房子要個兩百塊,取個小妾要個三百塊錢,但今後還得過日子是不是,所以還得再要個三五百塊才行,所以就對朱老爺開了個不多不少的一萬五千塊的價錢,他相信只要有時間磨一磨朱老爺要用錢的時候一定會答應的,要不是時間緊迫他開價就是一萬塊了,可是楊銳要的是元宵節前談妥啊。為了給朱老爺增加壓力,他把楊銳給出截止時間縮水到正月初十,說楊老爺說了他要是初十等不到消息那就不落戶在陸行了。

  終於,在這樣的形勢下朱老爺為了清譽只得妥協了,不過售價還是加了二千塊,一得到消息的吳先生大年初八一早就跑過來了,朱老爺是談妥了,但是就怕楊老爺出爾反爾,或者是當初答應的酬勞不給,那麼自己就白忙活了,這可是七百塊大洋啊。

  吳先生正局促間,楊銳到了,因為是過年,兩人的虛禮又多了不少,之後吳先生就迫不及待的說起自己和朱老爺談判的情況來了,說朱老爺同意賣地,只是價錢要到一萬七千塊的時候他就停下來,也不講後面怎麼個交割章程,楊銳見吳先生說了一半就閉口不說,眼睛卻不停的轉著,頓時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說道:“吳先生,本人答應的酬勞一定是給付的,這點務必放心,只要在衙門裡換好了地契,那錢是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吳先生聽後稍微放了放心,可想到換地契的事情說道:“楊老爺,濃可不知道啊,這衙門可是要到正月二十才開衙啊,濃要是等到那時候,不就是壞了大事了嗎。阿拉看濃先和朱老爺先簽個文書,然後等開衙再換地契也不遲,這可是能多個十幾天啊。再說朱老爺這人還是很重清譽的。”

  楊銳聽他說衙門裡那檔子事情,這可是自己不知道的,又問道:“這買賣土地是要交稅的吧,不知道要交多少?”

  吳先生這些卻早是知道的,正好為楊老爺解惑,清清嗓子說道:“按照商律是一百兩徵收九兩,加上上下打點還需要幾十兩上下,不過一般買地都是不寫實數的,一萬塊的常常寫作五千塊、二千塊的,就是為了少交稅,洋人那邊更是厲害,他們只是永租,不買賣,所以都不交稅。”

  還是洋大人厲害啊,知道搞個永租出來,這九個點的稅就自然不要交了。對於這樣的做法楊銳難以接受,沒有地契銀行錢莊認嗎——他被現代房地產搞昏頭了,以為那地契可以抵押弄來巨額貸款——還是以減少交易額的方式避稅吧。想了想說道:“吳先生,我們還是不要永租吧,直接買了乾脆,至於要等到正月二十,那就等到那時候吧。你回去看看後天上午十時,讓朱老爺帶上中人過到這邊我們先簽個文書,文書簽好,就有你四百塊酬勞,地契換好,我就付了最後的三百塊。朱老爺這邊兩千塊呢,因為過年帳房都回家了,只能等十五回來,你這邊的四百塊也是,六天後帳房一來就付。你看這樣可好?”

  吳先生聽到自己過了元宵可以先拿四百,拼命點頭,至於朱老爺的錢只要楊老爺不賴著不給那他就沒有異議的,說完之後,就馬上告辭興沖沖地的回去了。楊銳這邊讓馬上讓人給布朗送信,告訴他工廠買了一塊土地,需要他起草一個文書,在後天上午十點送過來,再讓人去找程廣順,讓他初十下午和他舅舅在陸行那邊地上會面,好安排建築事宜。安排這些之後,楊銳使勁的拍了一下大腿,心下狂喜。

  待到初十這天,楊銳很早就到了儀器館,這時理化講習所的學生回來了幾個,正在實驗室做實驗,儀器館熱鬧了些,布朗很早就來了,帶來了他起草的合同,楊銳看來之後就放在一邊,估計朱老爺是自己會帶個文書來的,還是在他那邊的文書上加吧。

  十點不到的時候,吳先生打頭,朱老爺幾個隨後,一幫人進了儀器館,楊銳連忙禮迎一番,然後招呼館裡的夥計上茶,坐定之後雙方就聊得了文書的事情了,朱老爺這邊寫了一份,楊銳接過看看又把主要的內容翻譯給布朗聽,問他是否有什麼問題。

  朱老爺見楊銳帶了一個洋人,起初還以為洋人是主子,到坐下看位置再聽楊銳解釋之後才知道這是楊老爺的下屬,心下頓時肅然起敬,這年頭都是洋人指使中國人、指使官府,現在楊老爺居然能指使洋人,加上之前所知道的被朝廷大員盛宣懷大人嘉許一事,這不是背景深厚是什麼,於是他們幾個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卻越是恭敬起來。布朗聽了翻譯的文書沒感覺到上面問題,只是在細節上做了個微調,然後就讓朱老爺帶來的一個文書抄了三份,兩份雙方的,一份是中人的,文書寫好之後大家都無異議就簽了。簽完之後,楊銳又請朱老爺幾個到吃午飯,幾人推辭不過也就去了。

  朱老爺一直對楊銳買這麼多地用來幹什麼很奇怪,就問道:“楊老爺,唔那地方還是離租界遠的,楊老爺要找碼頭,洋涇不就是有嗎,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楊銳不好和他說我這化工污染嚴重,只能放在自來水廠的下面,所以最近的地方就是你這裡了,笑著答道:“我啊,其實也是小本經營,起始艱難的,洋涇那邊雖然近但是低價高啊,只能選擇在朱老爺那邊啦。說來還是和朱老爺有緣分啊。”說罷和朱老爺幹了杯。

  朱老爺不是商場上的人,對這些話語是信以為真的,當下也覺得這塊灘地能賣掉還真的是運氣,心情不由的更加舒暢起來,就琢磨著等下去了袁三三那裡後用什麼樣的藉口不回家。一個賣一個買都感覺占了便宜,這頓飯吃的是熱鬧無比。

  吃飯完楊銳就尋了個車去蘇州河邊,還是找的上次的王老三的船送去陸行。到了那程廣順幾個找就到了,他舅舅是個五十多的老人了,因為常常在太陽下幹活,面目曬的烏黑,人倒是個老實人,瞭解下來只是個工人頭頭,不到包工頭的級別,但是認識的師傅卻有十幾個,加上這些師傅的徒弟什麼的,組建個建築隊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當下也不說虛話,楊銳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建設一個一千多平的廠房,其中反應罐的地方還得加高到五米左右,再就是道路和碼頭,廠址只選在靠近東溝這一側,離江五百米,道路呢因為還沒有做整體規劃,這要預留以後道路的位置,碼頭先要砌一個簡單的,特別是靠岸的淤泥要掏空,按照上次的測量近岸的地方水深只有四五米,少的地方只有兩米,這樣大船無法靠岸,設備無法卸下,日後是要大動工程的。現在就先以用為主,日後再拆再改好了。

  這些個師傅商議之後發現有兩個問題暫時沒有辦法解決,一是竹棚有兩個地方先要五米內高,這個搭是好搭,可就是怕夏季的颱風,棚子太高就容易招風,實在是要搭這樣高只能試試看;還有就是淤泥問題,現在是大冬天無法下水,而且要清一百米長的淤泥工作量還是很大的,最好是能請洋人的清淤船,又快又省事。

  楊銳點頭記下,這事情回頭要去找租界找人清淤。當下大家在船艙裡計算各項物料和用工計畫,見這些師傅們在忙活,楊銳只好靠邊。幾個師傅還是很有經驗的,很快就出來個結果,然後讓程廣順寫好報給楊銳,只見上面是一些物料列表,包括毛竹、木頭、茅草、洋釘、沙石、人工等物,核算下來造價要兩百二十塊左右,預計元宵之後開工,二十天可以完工,價格也是很便宜啊,就怕搭不牢,反復和師傅確認之後,楊銳把預算增加了四十塊,又把帶來的一百塊的銀圓券給他們作為購買物料的錢,其他的就要等到元宵後才能付了。

  廠房的事情弄完,最後的就是淤泥,這事情楊銳不好直接出面,就只能把實驗室裡的麥克尼爾去辦了,工部局沒有放假,但是明天正好是禮拜日,因此就只好後天去看看了。後天一早麥克尼爾就不情不願的去了,作為正在研究神奇電報機的他實在是不想離開實驗室去和那些臭屁的政府官員打交道,但是在老闆的命令下他還是沒有辦法的,去了兩個小時之後就回來了,彙報道:“老闆,對方要求一百英鎊一天,而且我把河道的圖紙和情況說了之後,他們認為需要五天時間才能清完,也就是一共要五百英鎊。”

  “這幫傢伙一定是想錢想瘋了,這個價錢太離譜了。”楊銳搖搖頭,只能另外想辦法了,德國過來的設備最大就是兩個反應罐,每個大概八百斤不到,接近半噸的樣子了,要把這麼大的東西完好無損的弄下船運上岸,還真是個問題,大船不能靠岸的話那麼久要用小船駁對,怎麼把小船上的大傢伙弄上岸呢?

  “對了,老闆,我已經給我在美國的朋友發電報了,他已經答覆在下個月登船過來。”麥克尼爾又向楊銳彙報了一個新情況。

  “很好,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哈利吧,我非常高興他能過過來研究這項偉大的發明,這個東西講改變全世界。”楊銳又在大忽悠,笑咪咪的說道:“只要你的朋友能勝任這份工作,我講不會吝嗇金子的。”早就想找外援的楊銳一直苦於沒有聯繫方式,現在終於來了一個,先不管行不行,等來了之後動動手就知道了。

  麥克尼爾聽了非常高興,說道:“是的,老闆,他叫哈利,是個工程師,他可比我強多了。”其實他和哈利的交情不是很好,只是現在的研究以他的學識難以勝任,在他的人際圈子裡只有哈利在這方面是最好的,只能找他來了,也不知道哈利是怎麼回事,一收到電報就馬上回復了,並且還確定下月就過來,這真是奇跡,他心裡暗想。

  土地廠房之類的事情就這麼解決了,能辦的事情都辦完了,不能辦的事情只能等後面辦了,楊銳又回到天天抄書的日子,慢慢的等著虞輝祖鐘觀光他們幾個早點回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5章 張園

  學社回家過年的老師裡最早返回滬上的是蔡元培,他元宵節前一天就回來了,當天中午就來如意裡找楊銳。故人歸來甚是高興,不過好奇之余楊銳還是問道:“孑民兄,你沒出元宵就出來了,嫂夫人不生氣?”

  蔡元培一臉滿足,微笑說道:“哈哈,竟成還關心起我的私事來了,你嫂子她溫柔賢慧,可不比一般女子。”說完笑意更甚。

  楊銳看他那個心滿意足的樣子,看來家庭真是幸福,哎難怪看起來整個人都是意氣風發的,想到自己孤身一人,過年還是和一個水果販子吃年夜飯的,有點什麼事情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真是淒慘,不由搖了搖頭啊。

  蔡元培見楊銳此狀,頓時猜到是怎麼回事,說道:“竟成啊,獨身一人過年也太過孤單了,也該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哎,你啊不能每天都悶在房間裡的,要多出去走到走動,要不然哪裡找心儀女子啊。”蔡元培作為朋友關心勸解道,他倒是現代人思維,主張兩情相悅,自主婚姻。

  可楊銳卻是宅男思維,又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要希望那一天能在哪裡莫名的撞見,純粹是希望天下掉餡兒餅的那種。楊銳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這種思想,於是索性換了個話題:“孑民兄,你這麼早就從過來,今年有何大計畫啊?”

  蔡元培立即被問話拉到了另外一個思路上,他自己就這個問題也考慮了好久,正想一吐為快,說道:“去年自中國教育會成立,到倉促間辦了愛國學社,之所以成功也是因為諸君同心協力。這新年伊始,愛國學社我想當應該擴大影響,宣傳民主自由思想,前次有個熱心之人叫徐敬吾,他說能幫我們聯絡到張園的高級議廳給我們做講演。”蔡元培有些興奮,眼睛放著光,“如果能到那裡講演的話我們便可在眾多市民面前暢所欲言,宣揚民主……”

  看著蔡元培侃侃而談的樣子,楊銳心裡一聲長歎,大哥就是一百年後我也沒見那個國家有真民主啊,你現在就開始民主自由了,但卻不好在他興奮的時候打斷他的興致,就沉默著等他這一通話說完,半響之後他終於說完了,唐僧終於沒念經了,謝天謝地。

  蔡元培激動的拉著楊銳的手臂說道:“竟成啊,我們學社要說學識淵博也就是你和枚叔兄了,要想開個好頭,就非得你們上臺演講啊,講的好我們學社就要揚名滬上了。”

  暈!還以為這傢伙是因為朋友之義所以一到滬上就屁顛屁顛跑過來,誰知道是找自己去免費演講拉贊助的,真是人心不古。楊銳心裡暗自嘀咕,不過作為學社老師的一員,這事情還真的推不得,無耐之下只好答應下來。

  蔡元培見楊銳答應下來更是高興,這時覺得肚子餓了就拉著楊銳去弄堂口吃飯,吃飯間還順口說了各位老師也將在十六、十七回來,下周就開始上課了,而且這個學期學生會再次增加。聽到學生增加,楊銳不由的想到了那黑壓壓的教室,說道:“教室可太小了啊,這樣下去都要塞滿了。”

  蔡元培知道楊銳的經濟課很受學生歡迎,每逢上課教室都站滿了人,笑著道:“今年我們會給你換一間教室的,你就放心好了。對了,我啊還有一個事情要麻煩竟成兄啊。”

  楊銳聽他口氣就知道沒什麼好事,有氣無力的說道:“大哥你就饒了我吧,我才幾斤幾兩啊,行行好放過我吧,我上有七十歲的老母……”

  楊銳正背著臺詞就被他打斷了,只聽他說:“竟成兄,這真的是好事啊。南洋公學今年新辦商務班,正好缺商學老師啊,那邊的前任總辦張元濟是我的好友,聽說你在我這講課,就非得要我出面邀請你去南洋公學講課。竟成啊,你就去幫幫忙吧,反正教一個班也是教,教兩個班也是教啊。”

  楊銳一聽說去南洋公學,想到那可是在後世徐家匯那邊,上個課來回就得一兩個小時,再說自己這邊工廠才開,事情及其多,加上要抄書,哪有時間去那邊講課啊,連忙推脫道:“孑民兄啊,我現在可是一天恨不得當兩天用啊,這邊還要寫書,哎,事情太多,分心則亂,實在是沒有時間精力啊,要是能緩個一年,一切都上了正軌,那時間多了再說好吧。”

  楊銳擺出一副一秒鐘幾十萬的樣子,蔡元培也沒辦法,畢竟楊銳幹的事情他都是有所耳聞,當下長歎一聲:“竟成你這可是棄眾多學生而不顧啊,教商學的先生本來就沒有,好不容易有一個吧,還俗事纏身。”

  楊銳聽後只能辯解道:“孑民兄啊,我現在寫書可就是給眾多學生看的啊,目前國內商學根本就沒有課本,我一個人能上多少課,就是所有時間排滿了也就幾百個學生啊,最好辦法還是把書寫出來讓大家看書。你說是不是?”

  蔡元培想想也是,也就不在說什麼了,只在心裡想著怎麼回絕張元濟了。午飯吃完兩人就散了,蔡元培繼續為了四天後的講演做準備拉聽眾,楊銳則回到亭子間繼續抄書大業,至於到了那天講些什麼,一時心裡還沒譜,想到什麼講什麼吧。

  第二天上午,虞輝祖、鐘觀光他們也回來了,上午大家就在儀器館商議了今後要辦的事情,陸行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材料在動工了,前日去看,工人已經在砌碼頭了,竹棚對地基要求不高,簡單挖個洞填埋上三合土就可以做地基。現在大家都回來了,就要有人間隔著去那邊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沒想到的問題,現場解決是最重要的;再就是供應商那邊要再次接洽好,原料要符合要求並且及時到達,賬期價格也要談妥,最好是簽個文書——雖然這時候一般沒有的供應合同,但還是有文書靠譜些,以免省的到時候手忙腳亂。

  還有就是買地的事情了,文書什麼都給大家看了,土地價格很是便宜,都沒有什麼異議,明天就可以送信給朱老爺,讓他來拿前期的兩千塊。就是虞輝祖擔心那地方的風水,他是知道楊銳不信這套的,根本沒有請風水先生去看過,楊銳卻不管什麼風水不風水的,那地方本來就是石化工廠,建在那裡最合適,要是另選就更遠了,到時候工人更不願意去,跑來跑去更是麻煩,而且越往外越靠長江,楊銳就越感覺危險。至於設備搬運問題,還是要等天熱的時候找人清淤以徹底解決問題,這一次只能採用比碼頭略高的駁船短駁了,至於駁船靠岸卸貨就只能等漲潮時想辦法了。

  再有就是下個月的日本大阪博覽會,去年就報名參加了,明天就要登船了,樣品、宣傳資料、談判策略這些都是要準備好,這次是虞自勳過去布展,就以註冊的日本會社的名義去,展會上先挖掘一批有意向的代理商,等工廠生產之後再約到滬上來從中間挑選合適的廠家。再多聯繫報紙,那個村姑的故事就改編成日本版再登出來,聽見楊銳又要把那垃圾故事改編成日本版的去哄日本人,眾人大笑。

  笑過之後,楊銳就問那個神話故事搞定沒有,虞輝祖滿臉苦笑說道:“竟成,事情按照你的要求辦成了,可你這是比殺了我還難受啊,大過年的去尋花問柳,弄得大家看我都很是鄙夷,現在在鄉里間我可是聲名狼藉了。”

  楊銳安慰他道:“你就放心吧,含章兄,只要味精的傳奇故事一上報紙,你就是清白了,我保住你比白紙還白,現在別去想那麼多了,你們不是常說清者自清的嗎。”

  虞輝祖聽完還是愁眉苦臉,鐘觀光和虞自勳倒是忍不住的笑,虞自勳說:“竟成啊,你還不知道,那姑娘家裡人現在死活要含章兄把那姑娘娶過門當妾,說是這姑娘的名節已經被他毀了,已經嫁不出去了,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啊。”

  楊銳嚇了一跳,以為虞輝祖幹了什麼不該幹的事情,但一想到現在這個社會男女之間說句話都是男女之大防,估計是虞輝祖和人家單獨的說了話,再是虞輝祖這人看上去還是富貴之相,人家是想把女兒嫁過來享福的啊,看見自己的主意給別人惹了一屁股騷,再看著虞輝祖那張苦瓜臉,惹了禍的楊銳忙說下午有事,就提前溜走了。

  正月十七那天,錢伯琮也回來了,不單是他,還同了好幾個同學一起來的,楊銳許久沒有見到他們幾個了,現在過了一個年再見,卻都是變了樣子,穿的新衣服,帽子也是新的,在家吃的更好,臉色也比在學校裡好了,心下高興,就拉著他們在弄堂口那家常去的飯館吃飯。談話間大家不由說到明天的張園講演,其實張園對於愛國學社的學生來說還是很熟悉的,去年退學離開南洋公學的時候大家就直接去了張園照相館拍照留念,只是還沒有去過那裡搞講演,幾個人都很興奮。

  張園楊銳是沒有去過的,但是在滬上灘還是很出名的,說是一個姓張的華商從洋行手裡買過來的,經過多年營建之後,裡面遊樂場、彈子房、魔術、戲臺、照相館、茶館等娛樂設施應有盡有。正所謂白天味醇園的茶,大家閑著無聊也喜歡去那裡走動,這裡仿佛就是後世的外灘,當然外灘是沒有會議廳的。楊銳只是聽說過,但是一直沒有去過,本來就性子淡漠,更對這個時代的娛樂很是無味,想不到明天還是得去,真是頭疼。

  學生們下面自覺的幫忙整理更正文稿,楊銳本想試試他們寫字的速度快不快,可看見他們都用的是毛筆,料想這東西寫字也是寫不快的,只好作罷,乘著空閒,就靠在長椅上想著明天講演的內容,這個倒是要斟酌斟酌的,講的太學術化了,大家聽不懂,講的通俗無非是排滿革命,這些心裡是贊同,可是現在才1903年,要是被滿清抓了去,不死也脫層皮,現在這個時候還是謹慎點為好,他可不想和某本幻想小說那樣,在1906年就下鄉搞土改。

  閉目間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麼好題目,就問錢伯琮說:“伯琮啊,蔡先生明天非要我明天也上臺演講,可我啊,現在都還沒想好明天上臺講什麼?”

  錢伯琮想不到楊銳會問這個問題,想了會說道:“先生不是對諸西之國都熟悉嗎,就和我們說說他們和我們比到底哪裡勝過我們,記得上次先生說在前明的時候,他們還不如我們呢。”

  楊銳聽後點點頭,想到這確實是個議題,能抓住民眾的心裡,現在滿中國都知道自己不如洋人,洋人什麼的什麼都好,中國的什麼都差,明天就講這個,當下開始沉思了明天的講演內容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6章 講演

  張園其實就是在賽馬場的西面,園子是按照西式模樣建造的,園內草地花圃,一副西方莊園的味道,本來嘛這地方就是按照西式風格建造的,房子高大宏偉,裡面還建了一個塔樓,有一個高高的頂。下午的時候楊銳一過去的,沒進大門就見了學社的兩個學生在門口站著,楊銳不認識他們,而他們卻認識楊銳,畢竟去年元旦那次他幾乎請了全校學生吃飯,兩個學生裡的其中一個帶著楊銳去到講演的地方。

  這個叫做安愷第的大廳很是寬敞,看這個樣子坐個八九百人是一點問題也沒有。臨近開始,大廳裡坐滿了學社和來此處遊玩的遊客——這張園是滬上的人氣最高的活動聖地,庚子年倉促出臺的中國國會就在這裡開的,名氣諾大。平時也不時有講演等各類社會活動,大家不但已經習慣了,而且還常常湊個熱鬧。蔡元培和章太炎等幾個早就到了,隔了個把月大家見了面都倍感親切,當下一起坐著等講演開始。

  講演最先的是章太炎,他還是以往一副瀟灑的裝扮,長袍套著西裝的踢踢踏踏的上了台,學社的學生對此已經很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但是來聽講演的其他人卻是嘩聲一片,因為之前蔡元培介紹的是國學大家章太炎君,可是現在上臺的這位一點也沒有大家風範,反倒有點神經病,是以他一上臺,還沒有說話,大廳裡就嗡嗡響了,瘋子的言語不絕於耳。

  章太炎也不以為意,當下站在桌子前,清清嗓子開始講演:“今日承諸君高誼,邀請到此講演,實在愧不敢當,今日先有一件要說的是,大概為人在世,被他人說個瘋顛,斷然不肯承認,除那笑做山水詩豪畫伯的一流人,又作別論,其餘總是一樣。獨有兄弟卻承認我是瘋癲,我是有神經病,而且聽見說我瘋癲,說我有神經病的話,倒反格外高興。”

  “嘩……”的一聲,聽見章太炎承認自己有神經病,下面的聽眾更是吃驚,只見這講演的人對聽眾的反應卻毫不為意繼續講演。“為什麼緣故呢?大凡非常可怪的議論,不是神經病人,斷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說。說了以後,遇著艱難困苦的時候,不是神經病人,斷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來有大學問成大事業的,必得有神經病才能做到。

  諸君且看那希臘哲學家瑣格拉底,可不是有神經病的麼?那提出民權自由的路索(盧梭),為追一狗,跳過河去,這也實在是神經病。那回教初祖摩罕默德,據今日宗教家論定,是有髒燥病的。像我漢人,明朝熊廷弼的兵略,古來無二,然而看他《氣性傳》說,熊廷弼剪截是個瘋子。近代左宗棠的為人,保護滿奴,殘殺同類,原是不足道的。但他那出奇制勝的方略,畢竟令人佩服。這左宗棠少年在岳麓書院的事,種種奇怪,想是人人共知。更有德人畢士馬克(俾斯麥),曾經在旅館裡頭,叫喚堂官,沒有答應,便就開起槍來,這是何等性情呢?仔細看來,那六人才典功業,都是神經病裡流出來的。”

  開場的神經病之說頓時把聽眾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過去,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而他說完神經病,就開始說他自己的主張了。“兄弟雖是神經病,但這神經病卻是愛國,自甲午以降,我國國勢日衰,在座諸君都是想設法扭轉國勢的,可久久想來,這救中國的方法,我只認為兩件事是最重要的:第一、是要多宣傳排滿革命;第二、是要實行排滿革命。

  今日之人人都切齒于滿洲,而思順天以革命,這不是仇視滿人的緣故。清初時滿人屠劊之慘,先姑且放在一邊。就看今日之滿人,治理中國不行禍害中國卻不少,昏庸無能,無一事可以保住我中國大陸。看臺灣之於日,膠州之於德,旅大之於俄,威海之于英,皆為滿洲之昏庸無能……”

  滬上不愧為萬國租界,這裡的居民真的是什麼鳥都見過,見到這麼激烈的排滿言論也不見吃驚回避,反而聽的津津有味,楊銳算是見識了,難怪說清末民國的滬上是整個中國的文化思想中心。章太炎講的興起,言辭間甚是雄辯,本來預定的時間也過去了,但聽眾卻還是意猶未盡的。

  良久之後,蔡元培上去介紹楊銳後並請其上臺講演,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中,楊銳往臺上走去,他對講演這一類的東西本是不怕,只是上臺的時候腳沒抬高,被地毯拌了一下差點摔倒,台下聽眾本來還在回味章太炎的熊熊革命之言,見狀都是“哄”的一聲全笑了,感覺這愛國學社裡面都是怪人,前面是一個神經病模樣的人上臺嚷嚷了半天,越聽是越有理,現在呢上來一個這麼年輕的像學生的先生,還說是學貫西洋,只見上來還沒說話就差點拌了一跤,真是好玩。

  楊銳差點被摔了一跤,血湧上來臉色通紅很是尷尬,他來到台前,深呼吸口氣定下心神說道:“實在是抱歉,剛才上臺時太過走神,以致失禮,萬分失禮。”說完鞠了一躬。台下的學生們鼓起掌來以示鼓勵。楊銳不是個機靈的人,甚至很討厭那些“機靈”的做法,也不屑用一些“觀眾的熱情差點讓我跌倒”之類的言語找臺階下,跌倒就是跌倒,沒有什麼好辯解的。

  在學生的掌聲中,他慢慢鎮定下來,開始今天要說的內容:“本人今日講的是東西方今日差異之本因。”說完題目,他從口袋拿出一盒火柴,劃了一支等火柴亮起舉高,眾人見狀都是不解這位差點跌倒的先生要做什麼,點煙也沒有必要舉那麼高啊。

  只見那個在講演台前舉這火光的人說道:“這個東西大家都是常用,大家都把他叫做洋火,洋火這個名字現在我們聽起來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可是要是在幾十年前,它就不叫洋火,而是叫夷火了。正如這租界,現在大家說是十裡洋場,殊不知在幾十年前是叫夷場,而在外面那些西方人,在幾十年前還是被叫做夷人而不是現在的洋人。這夷和洋只是我們稱呼的不同,可以為什麼我們就改變稱呼了呢——是因為我們的思想不同了。

  現在的中國都有這麼一個認識,只要是標了洋的東西都是好的,洋油、洋燈、洋布、洋船、洋槍等等,所有人都認識到只要是洋人的東西就是好的,所以大家都喜歡洋玩意,可是在十三世紀的時候,西方有一個叫馬可•波羅的人來到了中國,並且還來過杭州,他對東方是極其讚美的,回去下了本《馬可波羅遊記》,他在遊記裡他寫道:毫無疑問,該城是世界上最優美和最高貴的城市,這裡的居民渾身綾羅,遍身錦繡,他們的綢緞服裝和渾身珠寶的昂貴,是令人無法想像的……這本遊記在他回西方後廣為流傳起來,西方人一邊嚮往,一邊卻都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富足和發達的地方。”

  楊銳停了一下,喝了口水接著說:“諸君,很多事情單獨的看沒有什麼不對,就像剛才我們認為洋火這個稱呼沒什麼不對一樣,現在我們看西方的一切都是崇敬的,只要是洋人的東西都要比我們的好,可是在十三世紀、甚是在是前朝時期,西方人是看我們什麼都好,而且好的他們無法想像,無法相信。那請問,這七百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是什麼東西使得的一個崇拜我們的西方超過了我們?”

  見所有人都在思考,都在想著七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使得雙方的關係顛倒,楊銳也不急於給出答案,想讓大家思考一下。良久楊銳才說道:“諸位想出了不少答案,但我可以保證,無論你得到的是什麼答案,結果都是錯的。”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塊錢,把它舉向眾人說道:“這是一塊洋元,相信大家口袋裡都有,這塊洋元是從哪裡來的呢?上面的標示告訴他來自美洲,什麼是造成在七百年的時間裡西方超越了我們?答案是這鷹洋使得西方七百年超越了東方。我這裡有一串資料可以證明這一點,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從1521-1600年,僅僅是西班牙從秘魯和墨西哥就運走了一百一十八萬噸白銀和兩百噸黃金。

  當然這只是開始,在十五世紀初,英國倫敦的商人有三百英鎊的財產就已經很不錯了,可到了十六世紀中期,隨便一個商人死後的遺產不算房屋莊園,光是現金就有三千英鎊,而且要在當時被大家稱為富人,沒有十萬英鎊你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有錢。這些錢哪裡來的,美洲來的。從十六世紀到現在,西方人在美洲掠奪了難以計數的黃金白銀,這裡面有官府出面的,有商人結夥的,更有海盜打劫的,一直到現在在西方都還流傳哪裡哪裡有海盜寶藏的傳說。

  而為了掠奪這些金銀財富,西方人需要屠殺這些會阻攔他們的美洲土族,當時西班牙人發現用槍炮刀劍殺人的效率太低,一天下來也就是殺個幾千人幾萬人,美洲人口有五千萬,這什麼時候才能殺的完,他們於是就發明了病毒武器——拿天花病人用過的被子送給土族。在美洲大陸,原來是沒有天花病毒的,不像歐亞大陸,因為常常有天花大家有抵抗能力,所以死亡率很低,但是對於從來沒有碰到過天花的美洲土族來說,天花的傳染是極其致命的,根據粗略的統計,美洲土族遇見天花的存活率只有5%,天花殺人效率非常高,很快,美洲原住民的數量從五千萬減少到了五百萬……”

  楊銳用一種很冰冷的語言描述這美洲的殖民歷史,再分析這麼大規模的金銀流入歐洲之後所發生的變化,從金銀流入到財富重組,再到階級興衰和制度創新,最後到金融創新和經濟增長。基本上是按照大學時曾經讀過的一本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的興起的書來講的,講演很長,一個半小時之後才結束。如果說章太炎的講演是一把革命的火,熱情、真切,聽完之後熱血沸騰;那麼楊銳的講演就是一塊冰,冷漠、理性,聽的人毛骨悚然卻不能不更深入去思考。在楊銳講完之後,大廳裡許久都沒有言語,他們被冷酷冰冷的事實震驚了。

  楊銳回到座位上後,蔡元培見沒有人上去講演,就宣佈本次集會到此結束了。散場之後,有個富商打扮的人走過來說道:“楊先生請了。”

  楊銳不明所以,只好問道:“這位先生是?”

  對方笑了笑說道:“鄙姓陳,現今是在滬上經營蘇報館,剛才見先生在臺上侃侃而論,所言皆是鑿鑿,為我等聞所未聞之事,聽過之後才知道洋人到底是怎麼壓我們一頭的,故想把先生的講演稿刊在報紙上,以饗讀者。”又像是怕楊銳不同意似的,馬上補充道:“當然,稿費從優,稿費從優。”

  楊銳聽說是蘇報,心裡卻是笑了,這人看上去應該是蘇報的老闆,自己有很多文章都是在蘇報館刊發的,笑了笑說道:“陳先生,鄙人很多文章都是在貴報刊發的,這次講稿回去修飾後再寄給貴報吧。”

  陳先生點點頭,有問道:“先生在鄙報發文,可否見告名字。”這時代不止楊銳用筆名,很多人都用筆名,比如章太炎叫余杭先生,蔡元培叫會稽山人,每個人都是批這馬甲上報紙的,就好像是後世的罎子裡一樣。

  楊銳見他是報館老闆,知道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就說道:“鄙人取了一個名字叫亭子間……”

  陳先生驚訝起來,指著楊銳說道:“噢……原來楊先生就是亭子間先生啊,難怪難怪,我适才聽講演的時候就感覺先生和亭子間先生的文章非常相似。”

  楊銳笑了笑,不做言語,當下許諾說過幾日就把稿子寄到報館去,然後就告辭離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47章 新書

  楊銳回到房間,坐在椅子上回想下午的演講,想到自己差點摔跤出醜,不由低聲罵了一句,不過幸好後面鎮靜下來,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又拿著之前的稿子,修改了一下就把它裝入信封,明天早上交給下面的老鄧,讓他幫忙寄出去了——老鄧現在變成他的專屬郵遞員了,所有的信件都是他帶進帶出的。後面索性想還是把這本書的電子檔寫出來吧,這樣只是一篇文章,要是租界裡的洋人對文章看不慣找茬,也好有個憑據。

  楊銳在硬碟裡找出了這本書——這些都是讀書的時候下的,當做課外書看的,現在卻有了用武之地。這本十四萬字的書被他節略了很多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一些注釋也刪除了,在學生的幫助下,五天之後書就寫成,寄到商務印書館很快就回信了,書稿印書館欣然接受,版費雖然字數少只給了一千塊外加分成,這個價錢是很不錯的。

  書館之所以出這樣的價錢,是因為之前蘇報講演稿的連載影響很大,很多人,包括現代很多人都以為西方的崛起是因為其制度、文化甚至是人種的原因,更有認為是蒸汽機和內燃機帶來的兩次工業革命造成的,其實卻不是這麼回事。楊銳要做的就是在被堅船利炮嚇破了膽、對自由民主無比崇拜的國人面前,揭穿洋人文明的外皮,讓國人看到了西方崛起的本質,他們所謂的文明是完全依靠屠殺和劫掠建立起來的,今日他們表現的文明完全是建立在無數異教徒的屍骨之上。蘇報這幾天的銷量迅猛增加,沒有買到報紙看全的人則在四處找文章其餘的內容,英文報紙和天津的報紙也相繼轉載這篇名為美洲金銀和西方世界興起的文章。當然,英文報紙只是節略,面對楊銳的詳實的資料,他們沒有勇氣出來對質。

  楊銳天天是悶在自己的小圈子裡,不明白亭子間這個名字已經全國聞名了,他還是和之前一樣,除了上課之外就是抄書,還有就是隔幾日就去陸行看看工程的進展,陸行的地契已經由虞輝祖出面換好了,楊銳畢竟是沒有辮子不方便出租界,他只好在工地上轉悠,程廣順的舅舅那幫老師傅幹活還是很賣力的,這十日不到,工廠就有了一個基本的雛形,還在計畫外打了一口井以供使用。每次看到工地上越來越像個樣子,楊銳就很欣喜,他想到,發財之旅就在這裡展開啊。

  此時裝運設備的貨輪已經過了香港,預計下禮拜五就能到滬上了,而早先申請的英美法德四國的專利也拿下來了,專利書已經寄到滬上。日本那邊虞自勳已經過去了,將在月底到達東京,然後帶著幾個在當地招聘的日本人去大阪參加博覽會,宣傳計畫也將在博覽會開展之後全面鋪開。中國這邊還在準備,下禮拜一滬上、天津、漢口、廣州和牛莊這幾個地區的負責人和新招的幾個工廠管事、帳房一起到儀器館培訓三天,三天之後就將上崗,而各地報紙的版面也預先談好,報館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買賣,以前的都是登廣告的,現在既然有人出錢來登新聞,有些報館聽到是新聞還表示可以不要錢,不過稿費也沒有就是。

  給不給錢無所謂,關鍵是要所有人知道味精這個東西,一定要把這個名字推個出去,造成最大範圍的影響,味精的新聞稿都是找章太炎寫的,本來他還是死活不願意的,說他的筆不寫如此商賈文章,楊銳沒辦法只好用香煙加價,一條一條的往上加,加到五條的時候他的抵抗崩潰了,於是一揮而就,味精的傳說被寫的美妙曲折,感人淚下,真不愧是大師啊。

  2月22日又是周日,楊銳和一幫學生正在院子裡抄書校稿,印書館的謝先生來了,當黃太太喊話之後下樓一見他,楊銳還是很驚訝的,因為之前大家只是書信聯繫就把事情談好了,他這次來難道有什麼大事,見禮之後,謝先生很快就說明來意,原來他是受日本書社金港堂之托來和楊銳談幾本書的版權購進一事。

  聽謝先生說日本的什麼堂要買自己書的版權,還真是感覺奇怪,自己就寫了幾本教科書怎麼日本小土豆知道了,而且還找到了自己。找到自己楊銳不奇怪,只要找到出版社就能找到自己,但是中國的書怎麼日本知道呢?楊銳卻不知道這商務印書館很早就和日本的金港堂有合作關係,雙方還將在今年合資經營商務印書館,這金港堂還是日本教科書的主要印刷商,和商務印書館合資也只是利益驅使。日本人從商務印書館知道了商學教科書的事情,立即就有了興趣,就找商務要買版權,楊銳當時就只願意賣中文紙質版權,所以沒辦法,日本人只好委託商務印書館這邊作為代表來談判。

  楊銳對小說裡怎麼和日本人鬥法半點興趣也沒有,版權自己不買那麼他們一定是盜版,後世的盜版都無法根除何況是現在,就索性看日本怎麼出價了,問謝先生道:“這些小事還需要謝先生特意過來談,派人傳個信不就好了嗎。日本那邊需要購進版權我當然沒有問題了,可是在商言商,就是不知道日本開出什麼條件呢?”

  謝先生也是感覺自己好像有點急切了,笑了笑說道:“哈哈,我啊是大半年了還沒有到竟成府上拜訪,也是想來看看的,至於這版權的事情,日本那邊還是很急的,他們是想今年秋季開學的時候這套書最好能作為大學的教科書,而且還希望能邀請竟成去日本講學,不知竟成意下如何啊。”

  楊銳心裡打了一個突,心想我中國人還沒有教會呢,怎麼會去教你日本人,就是天天吃稀飯也不想去日本那鬼地方。哎,中國的大學少,好的東西出來,中國只有一千個人在學,日本卻是有十萬人在學,這樣算下來還是吃虧啊。怎麼辦呢,不給是不行的,已經寫出來了,而且西方哲學史也馬上完本了,國際貿易和金融學這兩本字數不多,也是可以很快弄完的,而且合同已經簽了,哎,自己忙活半天到頭便宜了日本人,真是……幸好行銷、財務、車間、物流、品質這幾本硬貨沒寫,還是存著吧,保密使用!

  謝先生見楊銳明顯在走神,不好打擾,只好喝了口茶,慢慢等待。半響楊銳回過神來悠悠的說道:“謝先生啊,我現在一禮拜只上四節課都感覺累,到日本更是水土不服的,不去也罷啊。”

  謝先生見楊銳似乎又什麼心事,當下就準備速戰速決說道:“竟成啊,日方開的條件是希望和我們書館的上次和你談的第二批書的條件一樣,你看這樣好嗎。”

  楊銳想了一想問道:“謝先生,日本有多少大學?”

  謝先生不明白楊銳這樣問道意思,對於日本多少大學他是不知情的。

  楊銳也知道他不知道,就自顧自的說了:“我其實也不知道,按照推測看,現在日本的大學和商學專科的人數應該是中國的幾十倍甚至更多,現在中國就只有南洋公學開了個商務班。面對這樣的市場所以我和貴館基本沒有討價還價,但是日本和中國不一樣,商業的更為繁榮,學校也更多,書自然會賣的更好,那麼版費也是不同。謝先生是不是可以把我的話轉告一下呢,看看對方會說什麼?”

  謝先生也明白了楊銳的意思,畢竟在和書稿談判的時候,楊銳基本是沒有做什麼要求的,很好說話,對比中日兩國的情況,如果以這樣的條件轉給日本人還確實是有些吃虧的,也沒有多說什麼,當下告辭而去了。

  楊銳在他走了之後心裡越想越氣,自己白忙活了,全便宜了日本人,奶奶的。等下就去找蔡元培,跟他說自己改主意要去南洋公學上課,讓學校排課。能教出多少學生就教多少學生出來吧。

  當天晚上蔡元培接到楊銳的傳話,不由咦了一聲,上次不是死活不去的嗎,怎麼現在又轉了性子了,前天剛紅著臉回絕了張元濟,現在卻又要去找人家,不過這終究是好事,竟成畢竟西學淵博,去南洋的話對學校和學生都是極有好吃的,於是當天晚上就去張元濟家裡了。

  禮拜一楊銳正在儀器館培訓員工,這些新招的年輕人除了那幾個帳房熟悉業務之外,其他的人都要瞭解業務流程,自己要做什麼,怎麼做等等,這些都要事先教好。可畢竟是新手,教導起來特別費勁,現在的社會分工還不細緻,很多理念和他們解釋起來很費勁,這些傢伙還是經過挑選的,三個帳房是外面招聘的,都是用在工廠內部的,八個駐外的代表就是理化講習所裡找的,或者是虞輝祖他們年後帶過來的親戚、朋友,都是些比較機靈可靠的,其他幾個地方楊銳都不在乎,外派到牛莊的可是格外的重視,去牛莊的是虞輝祖的一個侄子,三十多歲在家教書本來,但是因為現在朝廷提倡新學,書塾沒人讀了就沒的飯碗了,這邊虞輝祖知道他沒教書了,加上這邊需要人,就把他帶過來了。

  楊銳知道按照時間明年日俄就要在東北開戰,而且要打的昏天暗地持續了一年多時間,去那邊的人應該是要幹練老道些,這個書塾先生楊銳平時見他謹慎細微、裝模作樣一副大知識份子的樣子有點看不透,就想試試這個人是怎麼樣的,要是能去就是最好,要是不能去,那就趕快給他換個地方好了。

  上午培訓完了之後,楊銳和這個書塾老師談話:“虞先生,要是去了東北可會不習慣啊。”楊銳輕描淡寫的問道。

  書塾先生知道楊銳在工廠的地位,對他甚至恭敬,回答道:“楊老爺,做買賣四處奔波也是沒有辦法啊,聽說那邊就是冷一點,只是也是住在城裡廂,沒什麼不習慣的吧。”

  “也是啊,先生是一家子去吧,哎我就擔心局勢不好啊。”楊銳開始試探了。

  “局勢不好?”書塾先生不明所以。

  “先生你是不知道,那邊是老毛子占這的,一直不肯退兵啊,而且在那邊聽說無法無天都,我是擔心先生去那邊不安全。”楊銳繼續加碼想看看這個人的膽色。

  “啊!有俄國洋人啊。是哦,是哦。”許是想起些什麼,書塾先生被嚇了一跳,“楊老爺,這如何是好?”

  見他那麼不經嚇,楊銳心裡歎息一下說道:“沒事沒事,先生要是有家眷的話還是去湖北的好,哪裡總督張大人治理的很好,而且還有租界,先生住在租界裡,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回頭和含章說說好了。”說罷就不搭理他徑直走了。

  隔天,謝先生那邊找人送信了,說是他和日方有協商了一下,轉告了楊銳那天的話,日方也考慮到楊銳所說的情況是事實,願意把每本書版費加到五千日元,其餘和印書館當初的條件一致,楊銳看了信卻不知道怎麼好,自己再怎麼加錢也是有要有個譜,若是太離譜對方絕對會盜版了——其實他是被後世的盜版規模嚇壞了,想了想之後要求對方把書款的分成由一成提高到兩成,其餘條件不變,如果同意那麼可以簽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2

第048章 聚會

  週五的那天等楊銳下完課後,蔡元培就找過來了,他笑盈盈的說道:“竟成啊,我們學社和教育會諸君都是新年剛見,是以想在今天晚上聚一聚啊,想來還是沒什麼好地方……”

  楊銳一聽就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要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維持學社正常運作很是不易,要是自己可完全不行。當下說道:“孑民兄啊,有什麼話就直說啊,你們選個地方吧。”

  “地方就不要選了,就是上次大家一起吃飯的那家就好了。”蔡元培又怕楊銳嫌人多,“其實也就是上次我們幾個人,大家吃吃飯,然後在一起聊一聊學社今年該怎麼做,竟成你也是教育會的一員,你不能老是上完課就走啊,有事沒事要和大家聚聚。”

  楊銳其實對怎麼宣傳革命興趣不是很大,俗話說一不做二不休嗎,老是這樣喊喊口號有什麼意思嗎,最終培養的人才都跑到同盟會去了,純粹是為人作嫁。見他這麼的熱心革命,也不好打擊人家的積極性,只好感歎道:“孑民啊,老是這樣喊來喊去我是一點積極性都沒有啊,滿清能被這樣喊倒嗎,中國就可以喊喊就富強嗎?”見到他想辯駁,馬上攔住他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非是要宣傳教育之類。可是在我看來關鍵的是要有一套怎麼推翻滿清的可行性方案,或者一份怎麼富強中國的可行性方案來,老是無頭蒼蠅一樣,幹一天想一天的是沒什麼希望的,我們的時間和精力是有限的,不規劃好那麼做起來就是事倍功半。”

  蔡元培被楊銳攔住之後本還想反駁,但是聽了後面說的話沉思起來了,他其實就是像話裡面說的無頭蒼蠅一樣,看去很有計劃的,其實從整體來看,一點計畫也沒有,迷茫之餘他問道:“竟成說的這些我深有感觸啊,可是現在就是弄不清楚要怎麼著手啊。竟成是不是有良策?”他站了起來,迫切的看向楊銳。

  楊銳被他如實質般的目光刺的生疼,點下頭不敢面對,嘴裡敷衍道:“我也是只是想到了這一點,至於到底怎麼辦……也是不知道啊。”其實楊銳不是不知道做,而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做,小富即安和為國為民這兩種思想一直在他的腦子裡鬥來鬥去,在後世他本來就是小人物,沒有那種熱血責任感,而且也很在乎自己的利益,為了大家犧牲小家的事情再他身上絕對不會發生,因為後世很多的事例都教育過他,犧牲小家的結果是讓另外一些小家富起來,而一部分人富起來的結果就是另外一部分人永遠富不起來。可是現在面對這蔡元培坦然如火的目光,他感覺到羞愧,他只有低著頭才能順暢的說話。

  蔡元培並沒有感覺到在他的面前就有這麼一個假革命,偽君子,以為他也是和自己一樣的苦惱和困惑,見他低頭還以為是在難過,走上前撫著他的肩膀,說道:“竟成,沒關係,我們大家一起想。”

  晚上學社的一幫老師又聚在上次那家回味飯館,這次大家沒有像上次那樣掃興,痛痛快快的把飯菜一掃而空,吃飽喝足之後話就多了起來,主要是討論之後的安排的,聽到這個議題烏目山僧就一言不發了,他現在主要負責籌錢,而目前的籌款對象很單一,只有一個富婆,是地產大亨哈同的夫人,大亨哈同的這位夫人小時候還是賣花女,後來嫁給哈同之後哈同的生意便越做越旺,哈同從此對夫人百依百順。哈夫人熱心佛學,時常請烏目山僧去家裡講經,除了佛學哈夫人對公益事業也是很盡心的,這愛國學社能開的起來,也是全靠她幫忙,當初學社成立時她就捐贈了兩萬塊,現在的學社教室就是哈夫人的地產。

  現在學社又要搞什麼新計畫,那勢必要增加籌款了,可是老是籌也總有定數啊,老是莫名的增加那他也沒辦法對人家解釋啊,特別是因為宣傳革命之類增加款項,更是不會被哈夫人所喜,所以在不能勸阻的情況下烏目山僧就只有閉目養神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很積極的,特別是蔡元培、蔣維喬和章太炎這幾人,還有就是幾個女校的女老師也是在另外一桌上嘀嘀咕咕的,聽不清說什麼。楊銳不好說什麼,只好幹坐著喝茶,他們幾個所談之事還是上次的張園講演,認為這種影響大的活動應該多開展,借此以喚醒民眾的排滿反清的革命意識。說道這裡,作為組織者的蔡元培看著坐在對面的楊銳說道:“竟成,上次你的講演可是震撼人心啊,之後蘇報將你和枚叔兄的稿子連載也是影響甚大,下次講演可還得你和枚叔兄挑主樑。”

  楊銳還沒說話,章太炎就說了:“竟成啊,你啊就別老是縮在屋子裡廂寫書了,要多參加活動啊,就是要寫書也要多寫一寫革命的,老是教人掙錢也不是辦法。當今之中國不革命不排滿是沒有前途的。”章太炎罵人可是沒有任何顧慮的,只要覺得你錯了,馬上就翻臉不認人,你別看前幾天還拿了楊銳五條香煙,現在就不認帳了,不過也可能以為拿了香煙所以說的還是很輕,只是勸解不是唾駡。

  楊銳被他一說頭皮有些發麻啊,也不好辯解,只好說道:“諸君,宣傳教育是根本之本,可是資金也是革命之本,沒有資金教育也難辦,宣傳也難做啊,我這是未雨綢繆啊。至於剛才說的講演,我這段時間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好議題,哎,也是西學學久了,習慣用資料說話,可是這資料可不是一下子都有的。”

  吳敬恒見楊銳有以資金支持革命之意,甚喜,要是有更多的資金那麼他這個學監就好不至於那麼頭疼了,當下打著圓場說道:“竟成兄說的對,我們現在什麼……按照你經濟學說的,只是分工不同,我們負責教育宣傳革命,你負責掙錢支持我們教育和宣傳,這可就是解了我們的後顧之憂啊。”

  烏目山僧聽到大家談論錢,眼睛不由的睜開了,見到這壓力終於有一個人和他一起扛的,低宣了一聲佛號,這學社的經濟壓力可真是不小,他現在終於看到有鬆口氣的希望甚是欣慰。楊銳也知道要是自己真的掙錢了,不拿錢資助學校那是不可能的,沒和他們認識還好,認識之後發財了不給錢那就是為富不仁了,更何況自己還是教育會的成員呢。笑了笑說道:“只要兄弟有口吃的,必不會少了大家的,學社也是大家的心血,能夠幫忙一定是會幫忙的。”

  楊銳這話一說,大家神色都是一鬆,蔡元培說道:“如此大好,如此大好啊。”烏目山僧則是高聲宣了一聲佛號,現在學社的經濟情況是在是不容樂觀,每個月光是幾百號人吃飯就要三百塊,房租還好很多房子是哈夫人免費提供的,加上辦公費用等等就要三百出頭,這還是沒有算教習們的工資,這樣一年下來就得三五千塊,這筆錢對一般人來可是天文數字啊,之前幸好有哈夫人捐款,可現在學社革命宣傳越盛則哈夫人就越是擔心越不敢捐錢。

  楊銳又說道:“其實我看我們只是宣傳不是個辦法,這就相當於只播種不收割,對於覺醒的民眾我們要組織起來,再把這些組織起來的人又投入宣傳當中去,這樣一個良性迴圈方能擴大影響;而為了要組織這些民眾,我們還得要一套行之可行的思想或者說綱領,沒有先進的綱領到時候人心也是要散的。現在民眾都是期盼國家富強,可是怎麼才讓國家富強也要有個說法啊。”楊銳知道按照公司管理的概念,大的團體必須有一種文化,文化的凝聚力越強則團隊的戰鬥力越強。

  楊銳的話讓大家都陷入了思考,不過也有人不以為然,只聽吳敬恒問道:“竟成,現在我們不是主張排滿革命嗎,等革命成功驅逐了滿清,那中國之民無壓迫,富強指日可待。再說了,要是排滿不成,那中國富強也是滿清富強,我們要推翻它不是更加困難。”

  吳敬恒的話可以說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想法,每個人都不會說中國人不行,認為只要勤勞就能致富,國家只要共和那麼就能強大,都不知道現在中國和列強之間的差距有多麼大,按照歷史,孫忠山的徒子徒孫們上臺後做的只比滿清做的更差,而不是更好,滿清的問題是能人有,自己也知道怎麼做,但是因為腐敗和內耗,因為滿漢之別所以能人不去用,好事不去辦,而後來的接手者們雖說是留學生,可是在日本能學到什麼,天天鬧革命更是不學無術,他們是想幹幹不了。

  楊銳心下一聲歎息,也沒心思去反駁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不願意洗腦般的去強制他人信服自己。現在學社的情況就有點像一個讀書沙龍,毫無組織,唯一認同應該就是滿清是中國落後之根源,除之則中國可富強,楊銳感覺這樣下去很不靠譜,只是宣傳革命,卻沒有實際可行的計畫,一旦被朝廷注意到,雖說是身在租界,可那也不靠譜的,被抓殺頭是一定的,可這就是太冤了——就像一個劫匪,到處說搶銀行,因為喊的太響後面被員警聽見抓住他殺了頭,這不是比竇娥還冤嗎,要死也寧願死在搶劫的過程中,當然能不死拿著搶來的錢花天酒地就更好了。想到去年蔡元培讓自己入什麼教育會,那就是相當於上來賊船了,哎,真是大意了,被拖死了。

  眾人沒有主意楊銳的神色不豫,蔡元培在說話,“……教育會創立之初,就是以教育救國之本意,借教育以喚醒四萬萬民眾……”

  當晚散場之後,楊銳很想拉住蔡元培再聊聊的,可是聊什麼他不知道,是直接說退會呢,還是說要組織人革命呢,退會直接會被說成是叛徒,而直接組織革命則背離自己之前定下的獨立自由的方針,再說自己是個小人物而已,自己一不是軍事愛好者,不懂槍支也不懂飛機導彈,二呢不會蠱惑人心,沒有那麼多主義和理論去號召誰,他心裡反復的猶豫著,跟著大家往學社方向走了很遠都不知道開口說什麼好,最後忽然想到自己入教育會只是口頭之言,根本就沒有留什麼文字憑證的,到時候被抓自己不認就是了。想到這一節,他心下稍定,不在那麼忐忑了,當下就和大家告辭回如意裡了。

  他走之後,吳敬恒對蔡元培說道:“孑民啊,竟成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啊,不知道是否我剛才說話說的不對?”

  “他啊,”蔡元培對楊銳心裡想說明其也是很不清楚的,所以話起了個頭就不知道說什麼了,良久才道“不管竟成想什麼,他都是一個講義氣的人,至於說平時對活動不熱心,估計是他太忙了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2

第049章 機器

  禮拜六上午的時候,楊銳在儀器館督促無線電報的檔口,鄭渭剛那邊派人送提貨單來了,說是設備已經到了,正在碼頭,讓這邊去提貨。這消息一來其他的事情就只能先放下了,連忙出門去碼頭,出門前就讓鐘觀光安排人和之前聯繫好的船到位,這設備還是運到陸行去的,匆匆到了碼頭見了禪臣洋行的人,說是設備還是在船上——之前楊銳要求設備到了之後不要卸船,只見一艘有著高高煙囪的大船停在離棧橋幾米遠的地方,大概是船吃水太深無法靠岸只能用小船短駁,楊銳和洋行的人找了個小艇上了貨輪,在貨輪的貨倉裡找了自己的貨,一堆木頭框子裡裝著不知名的設備,那兩個大罐子也是用茅草包著凸起部位,外面還弄了一個大木框。

  楊銳拿著貨單一一核對貨物是否缺少,又看貨物包裝是否完好,見到東西都在,包裝也都很完好,心也就放下了。現在擔心的就是怎麼把這些東西搬上岸的問題了,他走到貨倉的入口,點了根煙等著鐘觀光的人過來了,煙還沒抽完,鐘觀光就帶人過來了,後面跟著一幫碼頭苦力,領頭的幾個甚是精幹。看見貨物,不等吩咐就開始動手了,那些小件兩三個人抬就走了,半天之後,兩個反應罐用滾木滾到艙口,然後再一個一個吊上了甲板,貨輪旁邊早停了一艘小船,之前的設備都裝進去了,輪到這兩個大傢伙就有些困難了,那艙口太小,又費了半小時方把東西送到了小船的貨倉。

  小船到了陸行,停在那新砌的碼頭上,工廠已經基本完工了,現在都在搭住房食堂廁所什麼的,還有就是在圍牆和修路。只見虞輝祖帶了一幫人已經等著了,見到楊銳是滿臉笑意隔著水說道:“竟成啊,想不到東西這麼快就到了,今天可是龍抬頭啊,好兆頭啊。”虞輝祖對風水之類還是很信的,來到滬上沒幾天就請了兩個風水先生去陸行看過了,風水先生看過之後都說這地好、方位佳、易生才,之後他就一直樂了好幾日。

  楊銳也是心頭高興,現在是2月28日,一禮拜安裝,一禮拜調試,那麼到下月中就可以正式投產了,下禮拜報紙就開始早期宣傳了,等月中產品上市那就要鋪天蓋地的規模了。現在的媒介就是報紙了,根本就花不了幾個錢,唯一就是大規模的試吃、試用要花點銀子,但也就是幾噸的量,一萬多塊錢吧,對於後面的利潤而言絕對是少的。

  小船上也有個小吊杆,看著這細細的吊杆楊銳很擔心它吊著吊著就會斷了,船老闆反復問了反應罐的重量表示可以吊,只見那吊杆放在艙口位置,放下了吊繩,一會下面拴好了之後就喊了起來,上面的做了個手勢吊繩就往上拉了,楊銳離的遠遠的,但是還是能聽見繩子和吊杆發出的吱吱聲,正擔心那反應罐會掉下去,那罐子就露出了頭,被拉上了甲板,楊銳這時鬆了一口氣,看來搬上岸沒問題了。

  借著吊杆,小船上的東西很快就移上岸了,等到晚上的時候,滾木把反應罐也弄進了倉庫,所有人都累的精疲力竭,楊銳、虞輝祖和鐘觀光幾個也喊的嗓子都啞了,其實他們喊不喊都對工作沒有什麼影響,可構想馬上要實現的興奮讓他們情不自禁的大吼大叫。喊來的那些工人走的時候鐘觀光在楊銳吩咐下多給了兩塊錢,並且讓他們下禮拜一的上午再過來二十個人幫忙裝機器——禪臣的工程師在明天是休假的,要週一才肯上班。

  工人走後,只剩他們幾個人在廠房裡看這些萬里遠洋而來堆滿半個車間的機器,虞輝祖說道:“竟成啊,看到這些機器,這不得不佩服那些洋人的厲害啊,這些東西裝出來就是錢啊。”

  鐘觀光不滿意虞輝祖的說法,反駁道:“洋人的機器再厲害,沒有竟成兄的技術也是掙不到錢的,含章兄是不是已經聞到銀子的味道了啊?”

  虞輝祖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我啊,是說不過你,我只是想洋人怎麼就能造出這麼多東西,這些不就是一些堆鐵嗎,這六十多件東西加起來加起來也沒有萬把斤重吧,現在就收了我們一萬塊錢,就把一斤鐵一塊錢一斤賣給我們了,這生意不是賺大發了嗎,不比我們做味精生意差啊。”

  楊銳點點頭,虞輝祖說的是至理,這就像後世小日本從美國進口廢鋼鐵,造成汽車又送回美國賣大錢一樣,這生意做的不要太好。說道:“下次我們定設備就未必從他家定了,我已經讓自勳在展會上看看有沒有其他國能做這種反應罐的,要是有就記下了,還有火柴和香煙的設備也讓他留意,儘量多拿些資料回來。”

  虞輝祖和楊銳相處日久知道他是個有計劃的人,現在雖然工廠都還沒有開,但是想的東西早就不在今天而在明年後年了,難的是不是光想不練,這味精的事情安排下來都很順暢,見楊銳提到火柴和香煙,問道:“現在閣樓那邊都弄出來了嗎?”

  楊銳點點頭說:“快了,我們一邊準備嘛,慢慢來不著急,相信過不了多久你說的一塊錢一斤的鐵的生意我們也能做起來。”

  虞輝祖見楊銳不像是開玩笑,聽下來只覺的心裡很慌,忙道:“竟成,這生意做的大可不是件好事情啊,到時候洋人和朝廷都看著,錢往哪裡放啊?”

  楊銳和鐘觀光見他一副怕錢多的樣子,相視大笑起來,鐘觀光一邊伸手扶著他的肩膀一邊笑道:“含章兄,你這錢多,全給我不就好了嗎,我不怕錢多的。”

  虞輝祖一手打掉他扶自己的手,痛斥道:“上次我們算的味精就能掙到不少錢,再加上火柴、香煙那還得了,竟成還說要做鐵生意,那這樣下了我們一定得比朝廷還有錢啊,你說錢多到那個份上,朝廷的大人們不惦記你才怪呢,找個罪名抄家殺頭對大人們來說要說多容易就奪容易。”

  楊銳知道虞輝祖說的實情,真的到了那一天還真的是有這個可能,但是也不是沒有破解的辦法,安慰他道:“含章兄不要擔心,我們可以給一些洋人少部分股份,拉他們進來朝廷就不敢說什麼了,再則我們可以去洋人那裡註冊個公司,再把現在的工廠假裝買點股份給那個公司,那麼這工廠就是洋人的了,至於你自己的安全,我看等掙錢了可以幫你搞一個外國國籍嗎,到時候你就是洋人國的人了,這你就放心了吧?”

  虞輝祖聽楊銳說了那麼多辦法,但是都不怎麼中意的,搖搖頭說道:“我可不想死後進不了祠堂,做個假洋人就算了,至於買股份給洋人和搞什麼外國公司,這些都是便宜了洋人不是,他們欺負我們這樣狠,我不想給他們送錢。這買地的時候我本來還是想不通的,但是你說要是工廠放在美租界那就得給洋人交稅,就憑這一條我就沒話說了。哎,竟成啊,我們這大清國……”

  楊銳見他長歎不好說什麼,只能拍拍他的背,想想在中國還真是不容易的,一個工廠都弄來弄去的,也幸好定址在這裡,要是放在租界以後搬也不好搬了。

  周日楊銳在和學生一起吃午飯的時候,發現人又多了一些,中午吃飯開三桌都坐不下,索性開了四桌,等坐下發現剛好,人數比上個學期人多了一倍,而且還有增加的趨勢,現在學社裡都知道楊銳在住處給學生們開小灶,一是會講些課,二呢中午晚上兩頓都是下館子吃飯,看到房子塞滿了人,楊銳在晚上找了黃太太,讓她看看這弄堂裡只不是還有房子,他打算整租一個院子,樓上當實驗室用,樓下就學生來好講講課,周日呢就臨時請幾個廚師自己做飯,菜一定不比這差,但錢要少不少,至於現在住的這亭子間也不忙著退。

  正說著鄧師傅拿了一封信過來,本以為是報館的,拆開卻是印書館謝先生的,說是日方考慮之後同意購買版權,請楊先生明後兩天去印書館簽個合同,楊銳見到這信歎了口氣,又想到南洋公學那邊已經開學了,但一直沒有消息讓自己去上課,看來是沒戲了。

  週一的上午楊銳到印書館簽了合同,六本書一共是三萬日元,謝先生付的還是銀圓卷,按照匯率轉過來只有兩萬九千三百多塊,楊銳汗了一把,幸好不是後世的日元,要是的話那就欲哭無淚了。當下去銀行把兩萬九千塊算成英鎊——在這銀價大跌的時代還是英鎊和美元靠譜些,但是一直沒有找到美國銀行就只好算英鎊了,兩萬五千換了兩千八百多英磅。

  這些事情辦完坐船到陸行已經是十點了,禪臣的人早來了,鐘觀光也在一旁幫忙,那德國人在中國呆久了雖然語言不通,但是交流起來還是很有辦法的,不需要翻譯就能帶領著工人幹活,機器很多都搬到了安裝的位置上,但是還沒有去掉包裝,昨天樹的吊裝反應罐的架子也搭好了,包裝車間正在培訓工人,一幫包裝工在桌子邊忙活著,拿鹽在那裡練習;工廠外面搭棚的工人正在收尾了;楊銳裡外都轉了一圈,發現都是井井有條的,也就放心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楊銳集中所有人開會,沒有說什麼廢話,先是點名讓大家互相認識,再就是讓帳房通讀了工廠的一些制度之類的東西,規矩是很多的,不習慣那麼久慢慢習慣,然後就是每個工段的頭頭上來複述自己的負責的工作內容,再讓那幾個帳房們走了一下流程,知道之前的那些表單是怎麼用的——在有電腦的時代表單都還在使用,在這個沒有表單的時代,表單就是極其重要的了,工廠除了技術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統計數字了,數位才是工廠管理的基礎。

  在週五的時候設備都已經安裝完畢,兩個大罐也已經安裝到位,管道也已經聯通好了,包括進料的一些輔助設施也都一一到位,下午在德國人的協助下,所有機器都開了一遍,反應罐裡的攪拌機也開了,整個流程的設備都很正常,就是那個鍋爐的煙囪太矮了些,有的時候北風一吹煙霧老是被刮進車間裡來,不過幸好只是刮在反應車間,包裝車間因為屋頂比較矮倒沒有什麼事情,見一切正常,楊銳又找了翻譯讓德國人一個設備一個設備的講了一下注意事項,日常保養、故障排除之類,讓帳房把這些都用本子記下,回頭整理交給負責維護設備的人——也就是理化講習所裡的一個學員,楊銳見他喜歡格物,做事也很細緻就讓他先負責設備維護,這一批理化講習所的學員基本都被招進了工廠裡,而且待遇都還不錯,起薪一個月八塊大洋,弄得後面理化講習所再招人來了一百多個人報名,不得不要考試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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