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191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49

第030章 新年(二)

  蔡元培介紹說是位章太炎君,剛從日本回來,現在教高年級的國文。楊銳一時沒有想起來是誰,剛想打招呼,只見章太炎問道:“竟成兄,聽聞你研究明亡清盛,是有天意?”

  楊銳心裡暗想,哪個傢伙把自己的課說成這樣,只好放下筷子,鄭重的說道:“明朝明亡是因為天災以及歐洲三十年戰爭減少白銀流入,造成起財政破產,雖然對清兵作戰失利,但是始終不是因為滿清而滅國。真正滅亡明朝的是李自成,而李自成、張獻忠這些人之所以能成氣候,也是因為西北天災和明末白銀緊縮的緣故……”

  楊銳還沒說完,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了:“竟成先生,你說的只怕是一面之詞吧。明朝宦官當政,官吏腐敗,民不聊生,這才是滅朝的根本吧。”

  楊銳聽說話是隔桌的一個女子,濃眉大眼的,英氣逼人,還不知道是誰,看向蔡元培,那傢伙一笑卻不說話,楊銳猜到這個女子應該是個難纏的角色,以致蔡元培也要置身事外了,當下也不顧慮,反問道:“請問先生,中國多少個朝代是因為官吏腐敗滅亡的?”

  那女子聽後一愣,正在想間,楊銳就已經自問自答了,說道:“中國的王朝基本是兩種情況下滅亡的,一種是世家、鄉紳造反,另外一種是被外族入侵。官吏腐敗是會讓民不聊生,但它只是朝代滅亡的一個條件,這就好像炸藥,威力是很大,但是沒有雷汞,就炸不起來,哪怕是炸了也不嚴重。”

  楊銳見大家沉思,停頓了一下接著說:“現在官員也很腐敗吧,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不腐敗嗎,和英國人法國人的賠款就不要算了,甲午我們賠了兩億六千兩,庚子事變又要賠九億五千萬兩,這十幾億的賠款,比那個任何官吏都腐敗吧,怎麼清朝現在還……”

  楊銳的話又被打斷了,這次是被蔡元培,只聽他急促的說道:“庚子賠款不是四億五千萬兩嗎?怎麼變成九億五千萬兩了?”

  楊銳無奈的說道:“四億五千萬兩是分三十九年還清,利息四厘,算下來不是九億五千萬兩?”啪的一聲,章太炎把筷子甩在桌子上,憤喊道:“不吃了,吃不下了。這是什麼朝廷啊!這是什麼皇帝啊!”楊銳心黯然,章太炎則長歎,其他諸人默默無言。

  一頓飯就這麼吃完了,桌上的菜基本沒動,都是傾向革命的熱血青年,聽到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吃的下飯呢。付錢打包後,楊銳讓老闆借兩個夥計把菜送到愛國學社,老闆沒得多說,馬上安排了。

  從這次不成功的聚餐之後,楊銳和學社老師的關係比之前更為緊密了,以前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則是常常交流,眾人之中和章太炎的論述也最多——楊銳現在知道他的全名,按照淺淺的印象,這個人可是很有名的,但是為什麼有名,幹過什麼事情卻是一點也不清楚。交談中,楊銳只是發現他外表狂放,內心卻很是保守,思慮也很深邃。

  開始只是楊銳上課結束,兩人談了一會,有時甚至到下午,後來就是每天中午兩人在不斷的交流。國學上,基本是他說楊銳聽,楊銳只有少數時候才談自己的看法,他雖然對楊銳沒有正規的學習過經學表示遺憾,但是對楊銳對國學的認識是贊同的,從楊墨到老莊,從老莊在到孔孟,從孔孟在到韓非兩個人的看法都是基本一致,當然,涉及具體楊銳是空白,但是這些學派所表現的思想卻是很瞭解的。

  至於說到西學,那就是楊銳在說他在聽了,也只是偶爾的提出問題,其實在這個年代中國對西方的認識都是船堅炮利,所以洋務運動提出什麼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主張,這些都是因為對西方文化的瞭解不透徹來了的,甚至到一百年後,還是有唯工業論的說法,穿越者飛機大炮造的不亦樂乎。楊銳只好從西方的文化的源頭古希臘開始說起,從畢達哥拉斯說到蘇格拉底和柏拉圖,再從柏拉圖說到文藝復興和黑格爾邊沁,楊銳在大學選修的西哲在此時終於有了用處。

  兩人的辯論在學生引起了很大的影響,開始之時其他老師旁聽,後面很多學生也跑來聽也會把兩人的談話做下記錄,讓給其他同學傳閱,平心而論,楊銳的知識只是現代速成的,對很多思想的瞭解很粗狂,非常的不細膩,但是還是抓住了這些思想的大部分的精髓,一個粗懂西哲的後世中國人和一個精通國學的近代中國人的思想碰撞產生了不可預計的後果,而這些都將慢慢的在以後的歲月中釋放它的影響力。

  談論不但給了別人啟發,對楊銳來說震動更為巨大,近代的中國其實是根本沒有時間去完成整體國民思想的轉化,很多先知先覺者被槍炮聲驚醒了,他們在矢志不渝的尋找拯救中國的良方,每一次的藥方似乎都很有效,可是,那些未被驚醒的沉睡人民卻無法理解先知們的精神和行動,他們只能默然或者盲從,而這樣最終的後果只會造成權利的失衡,先知們轉化為統治者,利用他們的先知優勢和國民的不成熟來達到目的,他們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沒有人去制衡,更沒有人敢去指責他們。

  時間啊時間,要是能像後世改革開放那樣給中國三十年的穩定發展時間,給中國培養出兩代健康成長的國民,那麼中國的將來會怎麼樣?可怎麼樣才能有三十年的和平穩定呢,這個實在是太難了,不說俄國,光是日本就能讓中國不得安寧,民國軍閥的混戰,難道不是日本消弱中國的手段嗎!楊銳抓抓頭不再想下去了,沒有實力有再好的想法也無濟於事,四兩撥千斤不要說自己不會,就是會也不敢用,實力才是一切權謀的根本。

  注:章太炎1902年末從東京回到浙江,次年應邀到上海愛國學生講課。此處提前兩個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1章 爭論(一)

  和章太炎除了討論東西方哲史,也會不可避免的說道中國的當今困局,在這個問題上楊銳不太好發表什麼,他不知道現在可以相信誰,信任誰,而且按照淺薄的瞭解,這時候的革命党只要口呼革命就是同志,根本不像後世的赤色黨,要有介紹人、要考察考驗才能加入,而且更是秘密黨員制度,除了直屬上級之外沒人知道自己是黨員。而現在對那些沒有安全保障的黨派,楊銳不敢過多表示,他只有從專業上借學術的名義表達一些觀點,但是要赤裸裸的表達強烈的反清思想,是萬萬不會的。楊銳這樣做的原因,怕死是其中一個。生活安逸的現代人、趨於保守的宅男,讓楊銳很注意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

  後續的討論常常在蔡元培的辦公室裡,其實蔡元培也很想參與進到關於如何解救中國現狀的討論上,之前談的是哲史他是很少參與進來,只和大家一樣的旁聽,而現在討論改變中國現狀的時候,那他就開始參與發言了,章太炎談及現狀,總是站立發言,激動萬分曰:“中國之未來,唯有革命才是良策……推翻滿清,建立共和政府,行民主之政,保國保種……至於英法俄日德美等諸國,皆是因滿清愚昧軟腐敗才得寸進尺,……共和之後,即可複威海,歸青島,使滬上不得為萬國公地,使十八省不得為任何國勢力範圍……”

  楊銳聽到他要在建國之後就收回所有租界,不由心下煩躁,只想反駁,但還是忍住,現在的革命家都是熱血型的,不怕犧牲、不懂迂回、刀山火海、慨然而行,但越是如此,革命就越不會成功,可是中國往往有這樣的傳統,越是書生,越是熱血。良久,章太炎說畢,蔡元培、鐘觀光、蔣維喬、王季同都是一臉激動,楊銳只好木然不語。

  蔡元培見楊銳不語,就問道:“枚叔兄之語,說的很有見地,竟成卻眉頭緊蹙,是不是認知有異?”

  楊銳見他問道,不回答那可就要被誤認為是保皇黨了。於是答道:“聽枚叔兄的言論,很多都是我之前所想所思,甚為相同,沒有什麼異議。只是想問枚叔兄,目前中國現狀,是內患大於外患,還是外患大於內患?”

  章太炎開始以為楊銳不認同自己的觀點,有些不悅,後面見他說和自己甚為相同,也就釋然了。見他問話答道:“中國積弱現狀是因為滿清昏庸專權造成的,對內鎮壓,對外媚顏,這是根本。是以解決中國的根本就是要排滿革命。”

  楊銳又問:“先生的意思應該是先解決內患,因為內患造成今日的局面,但是我想再問先生,解決內患過程中,如果外患介入,出錢、出槍、甚至出人,革命當如何?先生要複威海青島,收萬國租界,他們洋人可不會袖手旁觀的。”

  章太炎呼的一聲又站起來了,激動道:“我等為革命,都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外國遠離母國,長線作戰,只要堅持,必定可勝。”

  楊銳沒有反駁,只繼續說道:“列強肢解我中國,是從甲午開始的。之前只是要求開關通商,甲午之後,日本一戰而勝,他們占了遼東,割了臺灣,這個佈局,一南一北,乃巨蛇吞象之勢,是為日後吞併中國做打算的。列強也是看出了日本的企圖,所以才有了後面的三國干涉還遼。可即使這樣,洋人也不能放下警惕,日本畢竟是在東亞,離中國太近,而且已經占了朝鮮,歐美諸國遠離中國,就是要派兵也是要三個月甚至更久才能到達,所以與其被日本獨佔中國,不如先搶佔地方,劃分好勢力範圍,以免被日本全占了,威海和青島就是這樣沒有的。推翻滿清,輕而易舉,但是要推翻和洋人勾結在一起的滿清非常艱難,而滿清見革命不可阻擋,必定把中國路礦甚至土地交給洋人,加之洋人瓜分中國的心思早就有了,到時必定高興接受,那時候我們內戰滿清外戰洋人,四面為敵無以為繼該怎麼辦?”

  章太炎怒了,氣憤的道:“不可因為如此就畏不革命。”

  楊銳立馬回道:“我哪有說不可革命,我只是說只看內患,不看外患的革命不會成功。要想推翻滿清,必定要孤立滿清,要孤立滿清必定要拉攏列強,最少不能流露出要收回其在華利益的意圖,當革命成功之後,國富民強之後再各個擊破,把威海青島以及各國租界一一收回。這是策略,勢必要隱忍。”

  聽完這話,章太炎倒是沒有意見,蔡元培、蔣維喬、鐘觀光、王季同則是在沉思,楊銳接著說:“諸國列強,最要堤防就是俄國和日本,這兩國一個和我接壤,已經占了我一百萬平方公里的領土,現在還賴在東北不走,另外一個則佔據臺灣,企圖遼東的日本,他可是賊心不死,更可怕的是,他們已經把手伸在革命黨裡,巴不得中國革命,內亂之後方好乘亂取利。”

  蔣維喬、鐘觀光聽後大驚:“這怎麼可能?”章太炎、蔡元培和王季同也很是驚異。

  穿越小說批孫忠山的不少,是以內容楊銳記得不少,很有些猛料,此時一時口快就說了出來。見大家疑問,只有硬著頭皮解釋道:“前年惠州起義大家知道吧,這其中就是日本人支持的,日本內部有個叫黑龍會的組織,其意在中國黑龍江。他們專門支持中國革命,不但出錢出槍,還直接出人,據說宮崎寅藏、頭山滿就是黑龍會的人。”

  章太炎把手在桌子上一拍,看著楊銳厲聲問道:“你這話是何意,日本為我同族,載於歷史,其文字也是先有漢字再作的和文,即是同文同種,助我革命何錯之有?”

  楊銳想不到他是這樣的態度,居然還是認為中國和小日本是同文同種,迎著他的目光說道:“既然是同文同種,那為何還有甲午之戰,還有馬關兩億兩賠款,為何還要強佔遼東?孫汶不但要賣(HEXIELE)於日本,還要在越南聯絡法國,以廣西為籌碼請法國支持革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2章 爭論(二)

  聽聞又扯到了法國,章太炎馬上坐不住了,在房間來回走著,急切異常,蔡元培問道:“如此隱秘事情,竟成哪裡來的消息?”蔣維喬、鐘觀光、王季同也是看著楊銳。

  楊銳見章太炎這麼激動,這人性子激烈怕要出事,萬一跑去日本質問孫忠山,那問題就大了,不但他自己要死於非命,更怕的是日本警覺之後再用其他策略,那就麻煩了,而且自己說的這些都是看小說看的,先不說真不真,最少在今天還是未知的,要是來個對質就麻煩了。楊銳正擔心著,沒有回答他,而是對章太炎說道:“枚叔兄請坐下,在下還有話說。”

  章太炎怒的揮了揮袖子,怒道:“我坐下,我如何坐的下,我中國可是要亡國滅種,我怎麼能坐下。我要去東京……”停了一下又自己拍自己的大腿說道:“我早就說他孫炆其人閃爍不恒,不能實際,不能為革命之謀,還去問他幹什麼……”章太炎在日本的時候,到橫濱會過孫汶,對孫汶的印象不是太好,並且對孫汶身邊的那些自稱是中國人的日本人有很大的疑慮和不滿,但是因為孫汶說這些是革命同志,所以不好表示出什麼意見。

  楊銳連忙對鐘觀光使眼色,兩人把章太炎拉到凳子前,壓著他坐下,然後在給他倒了一杯水給他喝下,章太炎心氣稍微平定。楊銳說道:“枚叔兄,對面如此形勢,你急我也是很急啊,可急能解決辦法嗎,我們能跑去東京責問嗎,不要說別人不承認,一旦走漏了消息,對局勢沒有任何幫助。我等死不足惜,但是外人聽見消息洩露,轉變策略之後我們更是防不勝防,為今之際,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蔡元培和鐘觀光在旁邊聽也是點頭,蔡元培又問道:“竟成,你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楊銳心裡早就找好了藉口,把這些都推到德國人身上,說道:“德法本就是世仇,是一個德國領事言談之間透露的,這點憲鬯知道。”

  鐘觀光點點頭,他是完全不懂德語的,但是前幾次和呂特見面,呂特和楊銳交談甚多,頗為親密,加上對楊銳本人的相信,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

  楊銳見他點頭心裡就放心了,接著說:“日本因為是個島國,資源貧乏地震不斷,早就想搬到大陸上來了,豐臣秀吉的時候就打大陸的主意了,那時候是明朝萬曆時期,被明朝趕下海了,現在日本明治維新初見成效,見我中國淩弱好欺,更是想完成祖先大業,現在俄國佔據東北,按照俄國的性子是不會退兵的,英國擔心俄國南下,影響她在揚子江的利益,同時怕俄國注意力東移,減輕對歐洲各國的壓力,這樣勢必對英國非常不利,她一定會想辦法把俄國逼回去的。當然,她不會自己動手的,今年英日不是簽訂同盟條約了嗎,他們是想慫恿讓日本人去打俄國人。”

  四人間王季同因為在時務報做過編輯對諸國形勢比較瞭解,知道個所以然,他問道:“俄國是歐洲列強,日本才是新晉之國,改革也不是太久,怎麼可能被日本打敗?”

  楊銳心想當時所有國家都不看好日本,但是日本還是贏了。雖說這很有運氣成分的但也是有實際原因的啊。解釋說:“戰爭打的就是後勤,俄國西伯利亞鐵路現在還沒有建成通車,西伯利亞地廣人稀,環境惡劣,鐵路進展緩慢,英日一定會乘俄國鐵路未通之際打這一戰,此時俄國後勤不暢,後繼無力,這是其一,其二,日本攻俄,必定要奪取旅順,俄國海軍主力遠在歐洲,從歐洲派來,英國一定會暗中阻擾,使得俄國艦隊一路無法休整,到了遼東勢必會被日本以逸待勞包圍殲滅,其三,日本和我國都是東亞人種,國人對他們排斥較少,他們一定會以抗俄為由,在東北發動我國民眾,擾亂俄國後勤補給,這三者相加,日本的勝算就要比俄國多了。”

  蔣維喬聽到日本發動東北民眾,問道:“他們不會是在東北省打吧,那朝廷會同意嗎?”

  楊銳回道:“你以為他會打俄國還是打朝鮮啊,日本要搶東北,當然是在東北打,致於朝廷會如何,哎,他們又能怎麼樣呢?他們只會中立吧。”

  楊銳話音一落,章太炎又啪的一聲,手拍在桌子上,站起來來回走動了。嘴裡說道:“我中國何其不幸,何其不幸,滿清奴役漢民二百餘年,何時才能滅除,何時才能滅除。哎!”

  楊銳、蔡元培、蔣維喬、鐘觀光、王季同幾人都默然無語。半響,蔡元培抓住楊銳肩膀說:“竟成能推斷出這個結果,就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吧?”

  楊銳不語,搖了搖頭說:“要阻止就得由我們自己把俄國趕回去,但是我們哪有這個力量啊,這個局是英俄鬥法,日本出力啊。俄國占東北的野心我們沒法阻止,英國的戒備之心我們也沒有辦法左右,再說日本,他們想到大陸上來都想了幾百年了,借此機會打到傾家蕩產也會打啊。而且英日同盟條約已經簽了,其局已成,怕現在都在備戰了吧。”

  這話一說,房間裡頓時沒有了聲響,章太炎來回走動,蔡元培、蔣維喬和鐘觀光在低頭歎氣,楊銳則是在閉目不語。心下卻是在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把那些殘忍的事情告訴他們呢,只提出問題卻不解決問題,你自己心裡知道你一個人痛苦不就完了,現在又多了幾個人痛苦,何必呢?何必呢?

  當日大家什麼都沒說就散場了,這是楊銳在這個時代第一次和別人做這麼深入的討論交流,本來按照他的保守的性格是不會說這些事情的,但是之前討論和一時的衝動讓他嘩啦嘩啦一氣說了很多事情,他回去之後就後悔說這麼多東西。而此次之後,他就再也很少聊這麼激烈的問題了,但這次之後章太炎、蔡元培、蔣維喬、王季同等卻把他看成了同類人——憂國憂民的革命党人,章太炎不時還會問他借幾塊錢買煙抽,楊銳也是大方,不問數目直接從兜子裡掏出就給,搞得章太炎時常看見楊銳都是一副吃大戶的樣子。至於楊銳說的那幾個問題,特別是孫汶的事情,大家都心領神會的心照不宣了。

  注:章對孫的評語來自史料,其第一次見孫就是如此評價的,非作者杜撰,不代表作者觀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3章 踐行(一)

  學社放假的時候,楊銳的書還是沒有寫完,於是時常週末過來幫忙請教的學生見此情況,家住滬上江浙的學生就主動留下幫忙,等過了小年的時候,終於把最後那本會計學概論的書稿完成了。楊銳晚上請他們吃飯,為他們這些學生踐行,這七個人除了錢伯琮,四個是浙江的,還有兩個分別是崇明的和蘇州的。

  因為楊銳的下一期還要寫幾本書,所以學生們不想那麼早回去,還想幫忙,其實在楊銳那裡校書,上課、自習、辯論、又有吃又有喝的,日子比在家有味道多了,楊銳也不嫌人多,只要人來就非常歡迎,加之元旦那次誤會,學生們也發現這個老師很是樂群的,於是在過小年之前有十幾人每天過來幫忙,小年之後人就少了,只剩這七個學生。這些學生們天天聚在這裡,也是有麻煩的,畢竟地方很小,就是整個院子也不是太大,也幸好錢伯琮的姑姑是房東,沒什麼怨言。楊銳見到都已經過了小年了,這幾個學生都還沒有回家之意,就只好趕人了。

  下一期楊銳準備也是三本書的計畫,是西方哲學簡史、國際貿易、金融學這三本,和之前一樣,也是個簡本的,一些可能是後世發現的理論都做了刪減。因為之前的暢銷,商務印書館的謝先生開的價格要比之前高,三本書談了五千兩百塊的版費和書款一成的分成,楊銳雖然見他之前的利潤很不錯,但是畢竟對商務印書館有些好感,加之自己抄書還是不累的,也就同意了。拿了上次的版費和這次的定金,楊銳去工廠會計那裡交了自己入股未交的股金,最後還剩兩百零九塊的現金和三千塊的未收書款,至於那個書款分成,因為還沒有銷售,不知道會有多少。拿著這些錢,楊銳想在這個時代我還是算個小康吧。

  送完學生之後,又輪到送老師了,章太炎、蔡元培等都是江浙的,家離的近也走的晚。但小年都已過總是要回去的,就在回去的前一天來如意裡找楊銳,這天晚上只聽見外面有人喊自己,打開窗戶才在黑暗中只聽的是章太炎的聲音:“竟成兄,我們大家晚飯未吃,特來找你解決啊。”

  楊銳一聽,也大笑說:“明年我去盤下個飯館來,省的大家餓肚子。”然後就下了樓,這時才看清樓下諸人,蔡元培、章太炎、吳敬恒、蔣維喬、王季同、汪允宗,最後還有烏目山僧等人。見都是學社的人,也不客氣,當下就拉他們去弄堂口的飯館了,那老闆見到是楊銳也不多問,知道這位老爺朋友多,學生多,銀子也多,菜式什麼的早就定好了,馬上安排。

  蔡元培拍拍身上的雪,跺跺腳說道:“竟成,明天我們就回去過年了,可就要留你一人在滬上了。要不跟我走,到我家過年去。”蔡元培見老是來楊銳這裡吃飯,也不好意思,看著他只有一人在滬上,就想著請他也去自己家過年,以表謝意。

  吳敬恒向來搞怪,聽後笑道:“孑民真是的,竟成風流倜儻,又是年少多金,在滬上必定有紅顏知己,怎麼可能去你家過年的?”吳敬恒裝的有內情的樣子向大家告密。

  楊銳啞然:“啊,稚暉兄你怎麼能這樣,上次去花樓可是你帶我去見識的,還說那裡的姑娘很標緻,你不是要我不要亂說的嗎,怎麼自己在這裡說?”楊銳是隨口編個事情栽贓他。

  果然眾人驚呼:“稚暉兄,你怎麼可以只帶竟成去,不把我們當自己人了。”只有烏目山僧黃宗仰低頭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吳敬恒見栽贓不成反被楊銳栽回來了,急急辯解:“竟成是在胡說,我正人君子哪有去什麼花樓。再說哪有銀子去?”諸人又是大笑。笑過之後,胃口特別的好,一頓飯吃的盤幹碗盡的,楊銳本來要加菜的,蔡元培攔住不讓。

  接下來就是說一些學社的事務了,因為有烏目山僧拉來的贊助,學社的運行還是比較良好,學社現在有三百餘人,加上女校那邊,合起來就有四百了。這次大家前來,一是辭行,二呢是想邀請楊銳加入中國教育會。蔡元培介紹道:“中國教育會是年初三月由孑民、吳稚暉、章太炎和蔣智由等發起成立的,本意是教育救國,原先無意開辦學校,可因為南洋公學退學學生無法安置,所以才建愛國學社以避免學生失學。也幸得烏目山僧佛法高深,說服富商善人捐款學社這才得以維持,總是天隨人願,學社辦到現在還是有驚無險比較順利。竟成精通西學、為人熱誠,是以大家邀請竟成入會,望竟成不要推脫。”

  聽說是教育會,楊銳沒什麼心理障礙的,直接就同意了,因為年末的關係,是以要等到明年簽名入會了,當晚賓主盡歡,走時楊銳拉過章太炎,塞了張票子給他,章太炎死活不受,楊銳小聲說:“這錢是稿費,我正打算編一部中國古代思想史,枚叔兄還要幫忙一二。”他只好收下。蔡元培見他們兩拉扯,等走了一段問道:“你們倆幹什麼啊,拉拉扯扯的。”

  章太炎把剛才的那張票子拿出來,看了嚇了一跳:“呀,一百塊啊,竟成說是向我邀稿。”嘴上嘖嘖只響。蔡元培知道枚叔家不是很富,平時手頭很是拮据,也從商務印書館那邊知道楊銳寫書厲害,一本接一本的,掙錢不少,此時竟成他嘴上說邀稿,其實就是維護章太炎面子,借此接濟一二。文人嗎骨氣是最重要的。感歎道:“竟成寫書也是艱難,真是疏財重義啊。”

  旁邊吳敬恒聽見了,說道:“我說讓竟成入會是步好棋啊,學社現在學生漸多,經費不足,那若以後學社經費拮据的時候,竟成可以救助一下,省的學校難以為繼的。”最近學生變多,但是捐款卻沒有變多,所以作為學監的他還是比較擔心財務問題。深怕像學社開始時那樣,一攤子人卻沒個什麼著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4章 踐行(二)

  蔡元培搖搖頭說道:“我對竟成為人還是瞭解的,假使哪天學社真有什麼困難周轉不開,竟成就不是會員也是會解囊相助的,他來學社教書就是五班一個叫錢伯琮拉來的,說是他親戚的房客。那時候我們素不相識卻熱心相助,酬勞什麼的提都不提,足可見其為人了。”蔡元培想到學社開始時,和楊銳見面的情況。

  章太炎這時把票子收好,心下高興,但他向來拿別人的手硬嘴也硬。插話說道:“我看竟成啊,言辭拘謹而內有城府,眼光深邃而謹慎怕事,總感覺他有什麼事情藏在肚子裡瞞著我們。不過他對我倒是有些特別,借錢從來不看數目,如不是看他鼻直唇厚,再之我身無所長,還真不敢與之交往,就怕他把我賣了。”

  章太炎對看相似懂非懂的,但是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判斷,他感覺楊銳心中藏有心事不說,並且對自己有種特別的好感。說完,又拍拍自己放票子的口袋說道:“明天一早去把這票子給兌了,大家要是手頭緊,可以過來分分,反正一百塊我一個人也花不了。”

  蔡元培見狀,笑駡道:“真是章瘋子啊。”

  吳敬恒也是笑道:“瘋子好啊,只要會分錢。枚叔以後就叫章分錢好了。”這話一說,大家都齊聲稱好。這愛國學社的教習從來是只管吃住,不管薪水的,現在過年回家,雖然蔡元培做主給大家發了幾塊錢過年費,但畢竟太少,還都是囊中羞澀。現在有一百塊大家分分,每個人可以多個十塊洋元,十塊洋元要是家裡人少些,過個肥年還是有餘的,當下三言兩語鬧的嘻嘻哈哈。

  過年前四天,楊銳得到兩個好消息,一是虞自勳從日本回來了,他與一家日本會社談好,對方想代銷味精這一產品,過年之後就會過來滬上商談具體事宜,另外就是明年五月日本有一個大阪勸業博覽會,已經以日本會社的名義報名參加了。二是禪臣洋行的鄭渭剛派家人到儀器館來報信,說是德國拍來電報,那邊的設備已經全部裝船起運,預計兩月底三月初到達滬上。

  收到消息之後楊銳就立馬去了儀器館——因為最近都是在抄書,楊銳已經很少去儀器館,也就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實驗進度——到了儀器館就見到了虞自勳,他整了件大紅的襖子在那裡拿著本書看到甚是認真,楊銳走近他才反應過來,抓著楊銳的手臂說道:“哎呀,竟成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楊銳也笑著說:“你回來就好,你回來就好。”這時虞輝祖和鐘觀光也過來了,當下坐下議事。虞輝祖先把在日本的專利證書拿過來給楊銳看,證書是兩張,菊花徽章之下,上面日文夾雜著一些中文,隱約能看出這是專利書。專利書是兩張,一是發明專利,一是製造專利,製造專利楊銳很是陰險的把小麥大豆高粱玉米海帶等都寫出去了,鹽酸硫酸硝酸草酸也都往上面添,反正是相關的都包含了,雖然味精的原料都說了,但是要一一去驗證也是夠頭疼的。

  看到日本的專利書,楊銳是心下大定,本來他是記不得日本什麼時候發明味精的,想來若是日本人發明了味精那一定是會申請專利的,現在專利書在自己手裡,那就可以高枕無憂了。當下把專利交給虞輝祖,叮囑收好,虞輝祖哪會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拿了鐵盒把中國的那張和日本的這兩張都放進去,接下來虞自勳又介紹那家日本會社的情況,那家會社是叫金城食品株式會社,老闆叫小吉太郎,會社主要是賣一些高端食品的,洋人的乳酪、糖果、朝鮮的高麗參、中國的一些高端茶葉都有銷售,在東京、大阪、神戶等地都有店鋪,虞自勳統計下來它管理的店鋪總數有十餘家,去了幾個城市看店鋪還是很大的,生意也很不錯。

  和這個小吉太郎認識也是因為賣貨給儀器館的供應商介紹的,之前那小吉也不把中國人當回事的,以為是賣高級茶葉什麼的,這東西他自己本來就有供應商。後面虞自勳學鐘觀光法子現場演示了一番,那小吉就坐不住了,再看到味精的專利書,對虞自勳愈發客氣,特別希望虞自勳能交給他們會社代理這個東西,虞自勳可是記得楊銳電報裡是讓他瞭解那邊的市場和銷售商,沒有讓他確定哪家,只好把這事情推到楊銳這邊來了,小吉就敲定年後來滬上商談代理事宜。

  楊銳心裡對日本市場不是很瞭解,但是先和人家談談還是很有助益的,這個小吉也算是個人物,能從味精裡看出大市場也是不簡單啊。這時鐘觀光拿了幾個瓷瓶、玻璃瓶子還有一個小紙袋過來,這是定好的味精的包裝,紙袋則是楊銳特意要求十克的贈送試用裝,還有就是五十克的瓷瓶、玻璃瓶小包裝和一百五十克的大包裝,大小款式都一樣,包裝的價格還是瓷瓶便宜,而且做的很是精緻,瓷瓶上面還有人物簡畫,有“味精”這個兩個隸書粗體字,看上去真的是古意盎然。雖然之前見過設計稿,可是做出來的效果還是讓人驚歎的。

  包裝瓷瓶用的木箱也準備好了,裡面整齊的塞了一些茅草以緩衝瓷瓶之間的碰撞,木箱外面黏貼的紙上面,按照現代產品包裝的模樣標明了物品、件數、廠家、位址等關鍵資訊。整個包裝看起來給人感覺這東西百分百是一種高級貨的味道。

  當然,這樣的包裝價值不菲,給產品增加了10%的成本,虞輝祖當時是反對拿這麼多錢去做包裝的,可是看到實際效果之後就沒聲音了,鐘觀光私下說含章兄說這樣搞一下,泥土都要賣成金子價了。楊銳聞言心中暗笑,心想自己老本行就賣水果的,賣水果靠什麼?東西都一樣,賣的就是包裝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5章 規劃(一)

  公司早就註冊好了;設備已經在路上了;包裝和原料也已經確定了——濃鹽酸燒鹼需要進口,但是貨量不是問題;廠房看好了幾家,等年後再去確定;工人嗎,生產工人也選定了理化講習所的幾個不錯的學員,年後就過來上班;至於包裝女工非常容易找;培訓也很簡單,畢竟是簡單的活,沒什麼技術含量。現在所要考慮的就是市場了。市場主要是三塊,中國、日本、南洋,至於其他地方就先交給代理商開發了。中國沒有什麼博覽會,只得自己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去開拓,而天津、滬上、廣州、武漢、牛莊(營口)這五個最繁榮的通商口岸則是重點,到時候一個地方要派個兩個人過去,一個管貨管錢,一個負責賣貨談價。這幾個人要選擇好,還要簡單的培訓才能放出去。

  至於怎麼打開市場,那就要雙管齊下了,一面是宣傳這塊,要在報紙上做幾個系列報導:一個是發明的系列報導,怎麼發明的,誰發明的,怎麼重視的,應該找個寫偵探小說的把它編的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這樣大家才會津津樂道;再就是做個國際系列的影響報導,洋人是怎麼看的,怎麼從不屑一顧到忽然重視,最後到愛不釋手,每餐必備的;還有皇宮也要有個報導,味精是怎麼送進去的,效果怎麼樣,光緒和慈禧老佛爺是如何評價的,這個都要有個真實評價的;另一面就是各口岸銷售點的工作了,不但要賣貨還要多打廣告讓大家知曉味精這種東西的神奇性。

  楊銳說的滔滔不絕,鐘觀光只能記住要點,大家聽的也比較懸乎,虞輝祖半響反應過來說道:“這樣搞倒像是講故事賣味精啊。”

  楊銳哈哈一笑說道:“就是要講故事賣味精啊,最好要編個傳說神話什麼的,你看看寧波哪裡有什麼名山?”

  虞輝祖搖搖頭。

  楊銳興致不餒,又道:“寧波是沒有什麼山啊,就這樣好了,就說是海裡面的,你看看寧波那邊有什麼海裡神仙的傳說,就像西遊記裡面放鯉魚報恩之類的套路,把味精說成是某某漁夫,乾脆就這樣……”

  楊銳終於想到詞了,“某某村姑,家道中落。為了病中的母親去打魚,後面抓了小魚大魚出來口出人言請她放小魚,這姑娘念及自己父母就大小魚一起放了,大魚為了報恩就每月初一十五的把味精從魚腹吐出,交給姑娘拿去賣錢,後面惡霸獲知要謀奪,然後被大魚引到水裡淹死,最後大魚也奄奄一息活不久了,然後含章兄就出現了,買下味精研究了七七四十九日終於成功。”楊銳終於說累了,長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這次過年就由自勳去找個好看點的村姑好了,給她些樣品讓她叫賣去,在安排個其他地方的惡霸去演戲。怎麼樣啊?”

  虞輝祖、鐘觀光和虞自勳三人還在發傻,見過編書的可沒有見過這樣編書的,大家都愣了。虞輝祖畢竟老成,拿著把摺扇打開扇了扇,捏著鬍子點頭道:“好,這故事好,竟成你哪裡看來的?”

  楊銳笑了笑:“那些傳說不都是這樣嗎,首先要一定是個孝子孝女,並且為人善良,還必定要有個惡霸,然後結局一定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楊銳作為一個後世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傳奇故事看的不少,這種故事基本什麼技術含量的,張口就來的,而且按照品牌管理的分析,要想成名牌就得要有自己的“歷史”。後世那些個大品牌哪個不是一大堆公司品牌的早期故事啊,哪怕就瞎編濫造也要有弄出一些耐人尋味的初始時期的故事來,這樣才能使得那些“粉”們津津樂道,由此建立品牌忠誠度。

  忽然,他又說道:“這樣還缺點東西,改一下改一下,就說是個媳婦,孝敬公婆打魚,男人呢,夜不歸宿,天天瞎混,家道中落。後來自從有了味精,男人就老實了,天天在家裡等飯吃,後面男人發現秘密隨便亂說被惡霸知道。”楊銳很滿意的笑了笑,說:“這樣編的話,我們味精買的人會更多。”

  虞輝祖他們徹底的暈了,連忙記下了,瓷瓶也改個樣子,突出這個神魚報恩的神話故事。文本也要去找個老學究改改,一定要弄得整個故事曲折動人。這時楊銳不由的想到學社這幫文人,要是他們在,那就是手到擒來啊,可惜都回家去過年了。

  “接下來就是日本那邊了。”楊銳開始提到日本:“日本怎麼做還是在博覽會之後再確定吧。這家金城可以讓他先做著,可以讓他獨家代理,但是要告訴他這個獨家代理協定不會簽很長的時間。我到時候也過去看看,最好是多看幾家為好。還有啊,日本和南洋那邊有沒有熟悉的留學生或者朋友啊?特別是南洋那邊什麼情況,沒有熟悉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虞輝祖幾個剛入商場,交際圈子也就是同鄉之類為多,哪認得什麼南洋人,都搖頭說沒有,楊銳只好說:“那算了,那就只有看看日本能不能找到。”又問虞自勳:“那個金城會社還是等我們設備裝好了再來吧,時間應該是在三月中旬。我們五月份還要定設備的,要不然產量不夠。”

  虞輝祖感覺楊銳思維太跳躍了,怎麼又說到設備了呢。問道:“這味精一年能賣多少斤啊,怎麼又要定設備?再說到五月我們手上錢也沒多少啊。”

  楊銳說道:“我早想好了,金城過來要簽約成為代理商的話要交一定量的保證金,以後其他的商家要求代理的話也要交保證金的,我們就用這些錢去定設備。代理商和不是代理商之間的產品差價要拉大,這樣那些人見了做代理商好掙錢就會交保證金的。有這些保證金在手上,我們也好控制這些代理商,免的他們不聽話。”保證金是製造商對付分銷商的大殺器之一,不能不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6章 規劃(二)

  楊銳見大家接受了保證金制度,又接著回答虞輝祖關於銷量的問題,“味精你不要看它小,但是量絕對不會小,你想想這個鹽的用量是多少就知道了。中國加日本加南洋一共有五萬萬人吧,這些人屬於小康之家的最少有一成吧,再算少點前期我們只算半成,半成的話就是兩千五百萬人,兩千五百萬。我們再算少點,畢竟有些偏遠的地方可能買不到,一千萬好了。”

  楊銳拿出鋼筆,找了張紙算了起來。“鹽是每天都要吃的,按照統計,每人每天要兩克鹽,味精我們減半再減半好了,算半克,這樣一千萬人每天就要五噸,一個月需要六十噸。我們花兩年時間把市場開拓出了,那麼明年年底每月三十噸,後年年底每月產量要六十噸。而且越到後面銷量越大,預計每月一百噸的時候,銷量才會穩一穩,不會增加的那麼快。”

  這其實是市場行銷裡面估算市場容量的簡單方法,虞輝祖幾個從來不知道做生意還能這樣算的,像他們開科學儀器館,可能感覺有戲就開了,根本沒有做市場調查的,對科教類儀器的市場容量壓根就沒有分析過,若不是後面朝廷下旨將書院該學堂並推崇新學擴大了科教儀器的市場容量,這科學儀器館早就關門大吉了。所以此時見楊銳如此演算法很是驚異,不由的想洋人都是這樣做生意的嗎,難怪咱們做不過他們。

  鐘觀光聽到楊銳算出來的結果,說道:“那我們要找大的場地才行,之前那幾個地方太小了。這個只能在租界外面了。”

  虞輝祖和虞自勳還沉迷在楊銳的計算裡,按照目前的定價純利100%來算,那麼一百噸不是每個月不是有三十萬大洋啊。一個月三十萬,那麼一年不是三百六十萬啊。兩個人徹底的暈了,掉在銀子裡被銀子埋著怎麼也爬不出來。直到楊銳拍拍他們,才回過神來。虞輝祖歎道:“竟成啊,這錢那麼好賺,我們不會被洋人抓了吧。”

  楊銳看他回過神來,見他這副模樣很能理解,安慰道:“你放心吧,洋人裡面比你有錢的多呢,他們要是抓了你,那麼其他的有錢人就要亂了,在租界我們是安全的,但是要是租界外面,朝廷可就會找機會抓你了。”楊銳的話說的虞輝祖心裡涼涼的。實際上朝廷本來就是這樣的,養豬養肥了就下手宰的。

  虞輝祖點點頭,這話他是聽明白了,心裡打定主意年後把家人都接到租界裡來,而且有錢一定要多做善事,以求好人好報,佛祖保佑。

  楊銳接著說道:“按照現在的固液比,一噸味精要十八噸鹽酸,三十噸的話五百四十噸,六十噸的話就喲一千零八十噸,一百噸的話就要一千八百噸。我們明年年底就要辦一個鹽酸廠,不然鹽酸是個大問題,鹽酸廠還能生產燒鹼和漂白粉,燒鹼我們自己可以用,漂白粉自來水廠要這個東西的,現在德國有這樣的設備。我們的鹽酸廠只能建在租界裡,還要生產裝鹽酸的耐酸陶瓷罐子。如果我們有鹽酸廠的話,味精的利潤還要增加,還有小麥記得要用加拿大的,那個麵筋據說有70%,這樣小麥成本要降接近一半,鹽酸工廠和加拿大小麥可以增加50%的利潤啊。”楊銳嘮嘮叨叨,在規劃下一步的佈局。他又問鐘觀光道:“那個火柴研究的怎麼樣了?”

  鐘觀光正在味精裡還沒出來,聽見楊銳問火柴的事情,只是啊了一聲,楊銳見他發愣,只好再問了一遍。鐘觀光定下心神說道:“都已經研究好了,也試製過,效果很好,前幾天去一個火柴廠看了,機器這塊瞭解的不深,實際生產還是需要技師指導。”

  火柴也是一個盈利重點,但是利潤比不上味精,純利現在也就50%了不起了,而且越到後面競爭越是厲害越是利薄啊,要降低成本還是要從管理和工藝上,當然原材料也很重要,有了鹽酸設備之後,那麼就可以用氯氣制取氯酸鉀了。說實話這個利潤不是很高,但是也可以做做,一個月十幾萬塊也就是,哪有味精來的快啊。香煙的利潤是可以的,利潤也高,調查下來今年整個行業規模在兩百萬塊左右,利潤最少有一百萬,而且以後隨著市場擴大,利潤也會隨之增加,但要和英美煙草抗衡是有難度的。這下輪到楊銳發愣了,虞輝祖幾個旁觀,倒是沒有打擾,相處久了就知道這個傢伙又在想什麼賺錢點子了。

  楊銳從火柴想到香煙,從香煙想到打火機,再從打火機想到香皂牙膏,就這麼一個接一個的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回過神來了,對虞輝祖他們說道:“我們還是要找一個大地方啊,最好是建一個工業園。而且最好要解決稅務問題,以後可要交不少稅。年後我們要讓布朗和會計過來商量,看看怎麼樣才能少繳稅。”

  虞輝祖點點頭,鐘觀光說道:“要找大的地方要是在租界就只有到楊樹浦那邊,要不在租界裡的話那就只能到浦東。”鐘觀光最近在找地方,對地面很熟悉。說完拿了張地圖出來。指著外灘對面的洋涇道:“這裡是有碼頭的,地方要大的話這裡可以。”

  楊銳一看傻眼了,這不是陸家嘴嗎,現在都還是荒地,好吧,這地方寶貴,先搶佔了吧。又一想感覺不對,化工企業這麼大污染,而且還隔了條江往來不便,還是到黃埔江的下游去吧。浦東這塊就先看著,以後有錢多就買過來屯著就是。但再看美國租界那王八德行,沿江地段從外灘一直占到復興島,此時的復興島只是一些灘塗,根本不能使用。如果要建碼頭的話那麼就要一直向北,一直到後世的翔殷路隧道才能有碼頭,貪吃的美國佬,把好的河岸都占了。看來只能到浦東去了,楊銳又把眼光轉回了陸家嘴,可忽然想到這邊租界是有自來水廠的,就問道:“你們知道自來水廠在哪嗎?”

  虞輝祖答道:“聽說在楊樹浦那邊,沒去過。”楊銳一聽,又是一句國罵。天殺的王八蛋,逼的老子沒地方選了,最後目光只能留在後世楊浦大橋和高橋石化,他記得高橋是有個石化的,看來人家也是逼在這裡啊,而且這裡是個轉彎處,水深適宜,輪船進港順暢,不會像外灘一樣,要小船駁運,浪費人力,增加成本。楊銳看著地圖,學著後世偉人的模樣,大筆一揮在高橋畫了一個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7章 陸行(一)

  第二天,鐘觀光陪著楊銳一起去高橋看看,虞輝祖和虞自勳都回家了,鐘觀光本來也是走的,但是見楊銳要去高橋看看,就把船票改成晚上的,兩人在理化傳習所找了兩個在家滬上的學生帶路,一個叫程廣順,是滬上洋涇人,一個叫陳時克,家住南市,祖籍卻是廣東那邊的。上午八點的時候,他們就在蘇州河上找了條小船,這時節還有很多船戶不回家過年的,密密麻麻的停在蘇州河兩岸。對於他們來說,船就是家,家就是船。談好價錢之後,船老大麻利的收拾好前倉的東西,請四位老爺坐,自己的婆娘和小崽子們就趕到後倉去了。臨近過年,能有個不錯的買賣那就等於除夕能多喝兩碗酒,多割兩斤肉了。

  船老大正忙活著收拾好了,正準備開船,楊銳卻看著他,只覺得眼熟,半天之後才想起個人來了,就是自己到滬上的第二天拉車的那個叫……,叫王老三的。楊銳拍拍王老三的肩膀,說道:“王老三,你好啊。還記得我嗎!”

  王老三放下手上的東西,回禮道:“回老爺。俺還記得您。”

  楊銳奇怪了,我就這麼惹眼嗎,就問:“我這麼好認嗎?”

  王老三到:“老爺穿的和平常人不一樣啊,頭髮也不一樣,又高,我一看就認識。”

  楊銳笑了,想想自己的打扮還真是比較惹眼的,真不是什麼好現象。這時王老三已經收拾好了,直接就開船了。這船也就是個十米長的木船,但是在蘇州河的上甚是靈活,幾下就進了黃浦江。臨近過年,黃浦江上船來船往的,非常熱鬧,小船在大船的間隙裡遊過,輕盈的像一條遊魚。

  來到這裡三個月了,這是第一次離開租界,楊銳在船上看著外灘離去,心裡微微的有一種慌亂。他本來就是一個慢熱保守的人,剛來這個時代的茫然無措,是在租界裡慢慢適應過來的,這便讓他對租界有一種無可言狀的依賴感。

  船行漸遠,江岸白雪皚皚,白色原野之上隱隱的能看到一些村落,黑黑的落在遠處,村落裡能看到一些模糊奔跑的人影,並不時傳來“叭叭、嘣嘣”的鞭炮聲,太陽早就升的很高了,可是卻感覺不到什麼暖意,江上的冷風也從船篷裡吹進來,雖然王老三在後頭拉了個簾子,但是還是無濟於事,楊銳穿這一件他帶過來的最厚的衣服,一件藏青色的大襖——是一件高級工裝,做的很精緻,穿起來也非常暖和,把豎起領子,把拉鍊上來,帶上帽子,要比一般的圍巾好用。

  不到半個小時的功夫,就到了一個江邊的小鎮,此處因為黃浦江轉彎,江面忽然變得很開闊,鎮子就在黃埔江和一條支流的交會處,程廣順作為洋涇人對這裡還是很熟悉的,說這裡叫西溝,過了這道水就是陸行了,西溝與其說是小鎮不如說是一個小村子,村子就在防波提之後,江邊架著一些小小的棧橋,上邊停了一些小船,看過去就是一片散亂低矮的瓦房了,見老爺們都沒有上岸的意思,王老三緩緩滑過這個小村落。

  過了這道垂直於黃浦江叫做西溝的小河就是陸行了,江邊是一條石頭做的防波提,長長的看不到頭,鐘觀光讓王老三找了一個好上岸的地方停船,一會船靠在防波提上,眾人這就上了岸。皮鞋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響,留下了一串印跡,岸上其實就是荒野,很是平坦,上面也沒有見什麼田坎道路,只能看到一些雜樹光禿禿的立在雪原上,野草都被壓在雪下面了,這裡應該還是一片荒河灘,什麼也沒有,遠處也看不到村落。

  楊銳幾人徑直的往前走了半個小時,就又有一道小河橫在前面,一頭垂直於聯通著的西溝,一頭向東微微偏南的方向流去,於是又沿著這小河向東走去,半個多小時又是到頭了,這小河又連著一條河道,河道的流向和西溝是一樣的,應該也是入黃浦江的。走了一個多小時,大家歇息了一會,在本子上把河流的位置畫好,這塊地可是四面臨河的。然後順著這條不知名的河流向北往黃浦江走,走不到多遠又是一個河汊,另外兩條河和這邊並在一起往北流,再往前就看到黃浦江了。

  這時,程廣順終於找到了方位,指著河對岸說:“先生看,那邊就是東溝了,這河往上游就是陸行鎮。”楊銳順著鐘觀光所指的方嚮往前看去,隱約的可以看見一個鎮子,這個鎮子不似西溝那麼小,還是很大的,棧橋木船也不少,街道上人也多,遠遠的能看到店鋪的招牌幌子,看樣子還是很熱鬧的所在。

  楊銳回過身站在石頭堤壩上,看看滾滾而來的江水,惆悵萬分,不由怎麼的就想起那個後世聞名的歌曲滬上灘來了,於是情不自禁的在心裡哼了起來——

  浪奔、浪流;

  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世間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裡分不清歡笑悲憂……

  旁邊鐘觀光聽見楊銳破天荒的在哼歌,取笑道:“竟成兄這麼好雅致啊,哪裡學來的嶺南小曲啊。學社裡說竟成兄有一個紅顏知己,美若天仙,不會是真的吧。”楊銳一股子滄桑勁,被他譏笑的沒蹤沒影,正是惱怒,轉過頭不搭理這傢伙,只是哼歌的聲音低了許多。陳時克倒是聽懂了楊銳唱的是什麼,他是廣東人,明白剛才楊銳哼的是白話,越聽越覺得這歌好聽。

  楊銳哼著歌,邊走邊看這些堤壩,想著哪裡水深好建碼頭,走了一段他停下來問鐘觀光建碼頭的事情,鐘觀光對這個也不是很熟悉,但是他認為如果真的確定把工廠建在這裡的話,前期可以不要大肆建設,只要找一水深之地搭上棧橋,再把堤壩墊高整平就好了,就是道路和廠房比較麻煩,道路如果用獨輪車的話也好弄,再就是廠房,現在已經是一月了,設備三月就到,這中間只有兩個月的空閒,這兩個月還有半個月是春節,怎麼趕也是來不及的。他的意思是不如先把設備裝在租界裡,等這邊建好了再搬過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0

第038章 陸行(二)

  楊銳也是感覺到時間很緊張,而且錢也很緊張,現在要營建大規模的廠房還是很困難的,只是租界裡的設備以後又要搬出來,就很麻煩了,就是不搬出來,那麼設備不能集中到一起,這樣就很不好管理了。

  程廣順本見老師說話,不敢多言只能跟在後面安靜的聽著,見楊銳說到為難之處,心下有個辦法,就鼓起勇氣說道:“先生,學生有一法不知是否可行。”

  鐘觀光和程廣順接觸的久,知道這個沉穩的學生不會無的放矢的,笑著說:“好好,要是真能解決,當記你一功。”

  程廣順知道這個先生其實好說笑,待人風趣,也不緊張當下沉聲說道:“先生想在此處設廠開業,聽之前有兩個顧慮,一是慮時間倉促,怕營建時間過久耽誤開廠,二是營建所費甚多,怕銀錢不足,造成開工不暢。”見楊銳點點頭,不待問就直接說下去了:“學生的舅舅是個木匠,專門給人起棚,這棚有用木的,也有用竹的,地面平整之後,構建甚快,人手足夠一個月完全足夠,且所費銀錢也不多。”

  楊銳聽這學生說的棚子,心下頓時明白了,這不就是簡易竹棚嗎,這個是在後世的鄉下常常見到,那些路邊私人的小石灰廠、小磚瓦廠、小鋸木廠都是這麼蓋的。搭這種棚倒是簡便便宜,省事省錢,就是不耐久,三五年就要壞掉,不過這個對自己來說也不是大問題,不要說三五年之後,就是兩年之後也要把棚子拆掉換磚瓦的了。心下想通,非常高興,拍拍程廣順的肩膀說:“說的好,說的好,這確實是個可行的辦法。”想來一下說道:“這樣,我們先去打聽片河灘地是什麼個情況,等買下地了然後再找時間見見你舅舅,和他具體談談。”

  沿著堤壩走回停船的地方,王老三正蹲在岸上抽旱煙呢,他的一個兒子爬在肩頭上玩耍,見老爺們回來了,他連忙滅了旱煙抱著兒子上船準備開船。船繼續向黃浦江下游走,到了剛才站立的與東溝交匯之處就轉彎繞進東溝了,這東溝水要比西溝深,雖然是冬天也只是有河兩邊幹了,中間還是綠水悠悠的,順著河過了那個岔河口,一直走就到了陸行鎮了。

  這陸行鎮也不大,白牆青瓦的好一個江南水鄉。鎮上十字路口有個兩層樓的木制茶館,外面挑著幾個布制的招牌幌子,上面寫著“陸羽茶館”幾個繁體大字,在北風中舞動著。此時已經是中午了,就選定在茶館吃午飯了。堂倌見這幾人穿著不凡,就把人領到二樓的雅座,楊銳隨便點了幾個菜,又想到死活不肯進店的王老三,吩咐夥計加了兩個肉食讓店裡做好端過去。

  時近除夕,茶館裡客人還是很多的,都是長衫小帽的打扮,泡著茶喝著酒吃著五香豆的,但都在一樓。楊銳環視一眼沒有看見什麼說書的或者老夥計,本來他還想找個人打聽打聽事情,此刻就只好問夥計了,賞了幾個銅圓之後,楊銳問道:“我有點事情想打聽,你這邊有沒有什麼熟悉這一片的老人啊?”

  夥計得了幾銅圓正高興,都眯著眼睛說道:“老爺,這個知道知道,就去喊來就去喊來,您等等哦。”說完就下去了,一會領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子上來,介紹說:“這是鎮上書塾的吳先生,老爺要打聽啥,都可以問伊。”

  楊銳站起來拱拱手,招呼這個胖子坐下,又請夥計再送副碗筷上來。胖先生坐下看了滿桌子菜和碗裡的黃酒就忍不住先喝了一口,喝完感覺不妥,忙說嘴巴幹嘴巴幹啊。鐘觀光都想笑卻忍住了,楊銳卻是不以為意,忙請他吃菜吃菜。

  連吃幾口菜,胖先生方才想到了自己的任務,就忙用袖子抹了滿是油水的嘴,說道:“幾位老爺要曉得什麼,這陸行阿拉待了幾十年,一般的事情都還是曉得的。”

  楊銳連忙敬他一口酒,請他說說這陸行的歷史。胖先生一口喝幹,又是用袖子一抹嘴開始說話:“這陸行,在隋朝就已經成灘了,前明之前就開始有姓陸的商賈在此做買賣了,後來在前明中期,三國時吳國陸遜之後陸寅全家來此定居,後面人丁興亡,始有陸行。掐指算來已經有五百年了……早先啊這陸行都是姓陸,現在就各姓都有了。”

  楊銳見他一直在說歷史,不得不打斷要把他的話引導到土地上,就問道:“現在這陸行人都憑什麼為生呢,我們過來倒是沒有看見什麼田地啊?”

  胖先生借楊銳說話的空當又猛吃了幾口酒菜,使勁咽下說道:“早先是種棉花,現在布賣不出去,就改種稻子,老爺是坐船來的吧,現在沿江都沒種東西,從這鎮子往後,就是田地了。”胖先生吃了太快了,打了個嗝話就停了。楊銳又敬他酒,他還是一口喝幹,這嗝就被制住了,他再次擦乾嘴巴問道:“幾位老爺是因何而來啊,要是能幫上忙,在下一定幫忙。”

  楊銳心裡想到,還是先打聽再說吧。就說:“我們來此是想看看,能不能買點田地什麼,就是不知道這裡好田都在哪?”

  胖先生卻是沒有想到這幾位是來買地的,這陸行也沒什麼寶地啊,不過人家想買那自然有人家的打算,就說道:“陸行好田都在鎮子後面,前次聽說水田一畝要四十兩,旱田則減半。老爺是想買什麼地呢?”

  楊銳聽後感覺還是不貴的,這畢竟是一次性買斷,不是後世五十年七十年產權。又不好直接問河灘那片地,這時鐘觀光問道:“吳先生,我們是想買些荒地直接開種,前來見江口那邊都是荒地,不知道是誰的地,要賣應該是怎麼個賣法?”

  胖先生終於知道這幾個人的打算了,想了想說:“河邊的荒地卻是鄉董朱老爺的,賣倒是會賣,只是這荒地不值錢,沒有買過,價錢就不曉得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1

第039章 土地(一)

  楊銳見問清楚了土地的主人感覺今天還是有些成果的,但是鐘觀光看到河堤壩修的那麼長,只怕那些地方一發洪水就淹了,就問道:“吳先生,那河邊的堤壩那麼長,不會那邊每年都有水災吧。發大水的時候會被水淹嗎?”

  胖先生搖搖頭說:“早先前是會的,現在卻不會了。”見大家疑慮,又說道:“十年前因為發大水所以修了堤壩,而前幾年洋人因為輪船多,大的輪船進出不了,就花了大力氣挖淤泥清河道,現在這幾年就再也沒發過水了。只是河灘荒地太過貧瘠,沒辦法種什麼,就這麼一直荒著了。幾位老爺要在下引見朱老爺嗎?”

  楊銳和鐘觀光對視了一下,鐘觀光低聲說:“竟成真的要那塊地,見見也好啊。”楊銳點點頭,就對胖先生說道:“見一見也好,就是要勞駕吳先生了。”

  胖先生見楊銳託付任務,心裡高興,馬上站起來說:“我馬上去,過年的時候朱老爺一定在家。稍等稍等。”說完就快步下去了。

  朱老爺是個好好先生,與人為善、待人和氣,自從任鄉董以來也是發動鄉紳為鄉民修路搭橋、照顧老幼,鄉人對其更是尊重。只是人無完人,朱老爺自從迷上租界裡一個叫袁三三戲子之後就開始不務正業了,為了捧紅這個戲子可花了血本砸錢,一年多下來那袁三三還是不紅不白,真是煞費苦心啊,但朱老爺的銀子可花了不少,一些祖傳下來的銀子,也都被他虧空了,雖然妻子和母親沒發現,但是他還是很怕,怕長子娶親的時候,那時候是要花大錢的,到時候罐子一開,裡面空空如也,那……,想到這朱老爺用摺扇狠狠的打了一下頭,長歎口氣。可又一想到袁三三那嗓子,那身段,那眼色,就又沉迷了。

  正沉迷著,家人來報:“老爺,吳先生來了,說有好事見老爺。”

  好事,那吳胖子就是一個吃貨,能有什麼好事。袁三三就特別討厭這個胖子,說是見到這胖子以後,三天吃不下東西,想到這,朱老爺對家人說道:“就說唔在讀書,現在不見客。”家人聽後出去了。

  不一會那家人又進來了,說道:“老爺,那吳先生不肯走,還說真是好事,決對不敢欺瞞老爺。”朱老爺哼了一聲:“諒伊也不敢,濃去把伊叫進來吧。”朱老爺是個好好先生,不見書塾的吳先生大家是會奇怪的。

  吳先生扭著胖乎乎的身子進來,一見面就是一禮,說道:“上面小弟實在對唔住,得罪了朱老爺的紅顏,死罪死罪。”

  朱老爺一聽他說這個,馬上一把拉他進到書房,厲聲打斷:“濃吳胖子予以何為?”

  胖先生不慌不忙說道:“阿拉是給老爺送好事來的。”見朱老爺還是發怒,笑著說道:“那東西溝沿江的地,應該是朱老爺的吧。”

  朱老爺一想,是的,那地是自己家的,只是那地是最不值錢的遺產了,那地契都是在放被子的木箱裡被翻出來的,已經被蟲啃了好幾口了。看胖子的樣子好像是有人買,就問:“濃是講,有人要買地?”

  胖先生含笑不語,只是點點頭——他可不是傻瓜,見楊銳幾個的打扮和言語就知道想要那片地,而且絕對不是用來種地,而一定是用來開碼頭的,所以他才主動跑來找朱老爺,這不值錢送別人都不要的地,要是真的賣出去了,那自己得到的好處可不少。他真盤算著,就聽朱老爺問道:“這地一文不值,有那個港督會要?”

  胖先生笑了笑,說:“濃不要,就當別人不要啊,現在就有人要,想拿那塊地來開碼頭。”說完在書房裡找張凳子悠哉的坐了起來。

  朱老爺輕蔑的呲了一聲,說道:“要開碼頭,就應該在洋人的租界裡廂,就是不在租界裡廂,也是在黃埔灘對岸的洋涇,什麼時候能輪到陸行開碼頭了。”確實,陸行這邊是太過偏了,就是到民國也還是有很多地方荒著。朱老爺斷定是這個死胖子又要出什麼么蛾子,佔便宜,心裡正想著把他趕出去。這時候胖先生說話了:“阿拉可沒有哄濃哦,現在伊們就在鎮上的茶樓裡,濃要想賣那就去看看,不想賣那就當阿拉沒講過。”

  朱老爺愣了,這次是來真的了,不會還是騙人吧。正想著,胖先生決定加加火力,又說了:“就這幾步路,走走就走走啊,一到茶樓就知道了,要是沒人,阿拉就是烏龜。”

  朱老爺和胖先生到茶樓的時候,楊銳幾個已經吃完飯了,考慮到胖先生的胃口,還是讓夥計重新抄了幾個菜,又泡了壺好茶,吃著五香豆,等著他們回來。雙方見禮之後,朱老爺的顧慮打消了,只是見楊銳幾個雖然年輕,但是談吐俱佳,開始的時候沒看見楊銳沒辮子,後面見到楊銳沒辮子,心裡突了一下,說話都不是很流暢——朱老爺是知道的,沒辮子的只有兩種人,年老的一般是二鬼子,年輕的一般就是革命黨,兩種都不好惹。滬上可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茶館戲院更是流聞多多,朱老爺在裡面混跡良久是知道不少事情的。

  交流下來,朱老爺地是可以買的,就是價錢沒有先例,不知道參照什麼標準。大家正討論的時候,卻不知道朱老闆心裡已經打鼓不想賣了。胖先生最是熱心,說道:“洋涇那邊的荒灘,也是有人買的,價錢嘛有貴有便宜,整個說了應當在十塊洋元,阿拉陸行,雖說偏一點,但是土地平整,又沒有水患,減一些還是有八塊洋元的。就是不知道幾位老爺要買多少?”

  胖先生是掉錢眼裡了,只想把地買了,以表他建言之功,可是朱老爺心裡已變,基本沒有說話。楊銳見他不說話,就有意要把話題拉扯到他這邊來,對他說道:“朱老爺怎麼看都啊,這價錢怎麼才合適,才滿意?”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