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清末英雄 作者:貳零肆柒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22 19:44: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5303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4

第060章 領事先生

  雷奧•威廉坐在醫院的床上,身上的疼已經隱了下去,傷口也包紮好了,醫院的醫生用英語對他說的話他完全沒有聽明白,不過感覺沒什麼大礙,槍傷處理過了,身上被棍子打傷的地方也擦了酒精,他現在很後悔怎麼沒把那個該死的英國人掐死,要是他沒有被棍子打開,再堅持一會,那個英國人一定是死了,又想到他中槍之後只見楊撲向那個英國人,想到楊把那混蛋壓在地上一頓狠揍,他就覺得興奮起來,左手緊緊的握了起來,指甲也深深的潛進了手心的肉裡,想到這,他狠狠的一拳捶在床沿上,發出砰的一聲,弄得病房裡的人不滿的看著他。他不以為然,還是沉浸在剛才的記憶裡。

  上午的經歷只是越發讓他覺得撒克遜人是全世界最為卑劣的種族,沒有之一。之前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從來沒有這樣強烈,今天的事情只是讓他對英國人的仇恨更深了一些。在南非的時候,他已經很清楚這群雜種的秉性,今天只不過又是一例作證罷了。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不由的回到了遙遠的非洲,在那廣闊的原野上,自己騎著馬領頭跑在部隊的前列,向英國人的宿營地沖去,整個騎兵隊橫掃這片宿營地,把英國人一個個趕出帳篷,再用騎兵刀和手槍像收割麥子一樣收割那些穿著睡衣驚慌失措跑出來的英國士兵。

  在晚上,他們借著月光回到了出發的山谷裡,女人們都在等著他們回去,當然每次總有人回不去的,那些等不到男人回去的女人就會在半夜裡發出嗚嗚的哭聲,每當這個時候,麗蓓嘉就把他抱著緊緊的,用盡全身力氣親吻著他,他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害怕自己也如那些戰死的人一樣永遠不再回來,他也強烈的回應著她,並且喃喃低聲的說道:“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每次都會!”

  雷奧正在回憶的時候,身邊一個聲音把他喚醒了,他回過神,看到一個年老的紳士打扮的德國人正在身邊對他說話,還看見了以前和楊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他說道:“請問……”

  男子不等他說完就自己介紹道:“我是領事館的副領事弗賴海爾•馮•呂特先生,你好點了嗎,威廉先生?”看來呂特來之前已經瞭解他的情況,所以知道他的名字。

  雷奧向鐘觀光點點頭,又回答道:“我很好。謝謝!”又想到了楊銳似乎是被巡捕房抓走了,說道:“我的朋友,楊先生被員警帶走了。我擔心他會被受到虐待。”

  呂特用手壓住他激動的左手,安慰他說道:“放心吧,威廉先生,領事先生已經在和英國人交涉了,他一定會為你爭取公正的結果的,用這樣卑鄙的行為迫害德意志的公民將挑起所有德意志人的憤怒,我們已經通知了國內,並對工部局發出了最嚴厲的抗議,至於楊也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呂特已經通過電報瞭解了雷奧的背景,對於這個前德意志的優秀軍官,他抱有深深的同情,對他辱駡德皇的行為也很能理解,畢竟他是響應德皇的號召退役的,並以志願軍的身份支持南非布林人的戰爭,可是後來,德皇卻把布林人給拋棄了,順帶著連他們這些前德意志的優秀軍人也給拋棄了,呂特想如果是自己,也會對德皇有一種怨恨吧,可這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政治。

  雷奧聽到楊銳可以平安無事,點點頭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假裝休息了,他其實不想和德國官方有什麼牽扯,但是這次因為涉及到楊銳的安危,他不得不提出這個問題。既然他的安危沒有問題,那我就可以休息了。呂特不是很明白雷奧的意思,見他休息就輕聲的走開了,鐘觀光也跟了出去對兩個學生說道:“你們守在這裡,我去巡捕房,注意不要出什麼事。”他又再叮囑了一遍,見兩人都領會,就同著呂特出去了。

  呂特趕到巡捕房的時候,總督察藍博森已經派人在樓下等候了,等呂特一到就把他們幾個帶到藍博森的辦公室,藍博森也是剛剛收到英國領事館的報告的,領事的意思這件事情將由巡捕房出面承擔下來,或者說把事情限定在巡捕房裡面解決。

  出事的巡警吉布森他是知道的,一個很驕傲的貴族之子,今年二月份才升任的督察,幸好手續還沒有完全辦完,他已經讓人把吉布森的晉升資料給銷毀了。平心而論,吉布森還是個不錯的年輕人的,就是驕傲了些,這件事情被審訊的探長彙報上來之後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巡捕房沒有審訊楊銳,而是先審訊了那兩個阿三,阿三見吉布森不在場就沒有什麼顧慮得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說了一遍。去年年初的時候,吉布森就接到了家鄉傳來的噩耗,他的兄弟在南非和布林人作戰的時候,被那裡的遊擊隊殘忍地殺死了,不但人死了,全身還被扒光了裸屍。當時他就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那天他遇見了穿著布林人綠色軍裝的雷奧——這個曾經在南非打過戰的德國人,就想要去報復一頓,開始應該只是想單純得揍這個殘廢一頓,誰知道後面情緒失控還開了槍,幸好沒有出人命,藍博森心裡默默的想,衝動是魔鬼啊!

  呂特進了藍博森的辦公室並不脫帽,也不坐下,只是站在房間裡,用公式化的口氣說道:“藍博森督察長,本次事件的關鍵證人,楊先生還在巡捕房的關押中,我代表德國政府要求巡捕房立即釋放楊先生。”呂特用的德語,他旁邊的隨從把他的話翻譯成英語告訴藍博森,藍博森本來正在想是不是做通那個被抓中國人的工作讓他變換證詞,但是他又聽說下面那個中國人的律師找了四個人給他作證以示其清白之後就放下了這個念頭,現在德國領事一來就要去釋放關鍵的當事人,他有些不知所措,不放也無法做通工作——根據當事阿三的說法,那個中國人好像是德國人的朋友,放了就徹底失去了對這件事情的掌控權。正當他猶豫間,德國領事再次抨擊起來,並且用他的手杖使勁的敲在地板上,這聲音讓他心慌意亂,他聽過翻譯的話後說道:“尊敬的領事先生,被關押的中國人涉及到毆打一位督察長……”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呂特打斷了,呂特怪叫一聲,吼道:“你們的那白癡督察正要卑鄙的謀殺我們大德意志的公民,正是被那個中國楊先生制止了,你們把他關著,難道想讓他改證詞麼,我警告你,藍博森先生,你會單獨面對德意志帝國的怒火。”呂特繼續威脅到,氣勢仿佛似一隻公獅子。

  藍博森從來沒有被一個領事這麼直白的威脅過,雖然作為一個總督察,一個大英帝國的總督察很是驕傲,可是這件事情自己這邊根本就不占理——從去年一月前任霍華德總督察去世,他被晉升為總督察以來,他還沒有改掉之前那種唯唯諾諾的習慣——這一頓言語立即就讓他啞口無言了,良久之後,他終於說道:“領事先生,中國的楊先生可以離開,但是要辦理保釋手續。”

  呂特聽完隨從的話,說道:“我以領事館的名義保釋他。”說罷又重重的把手杖駐在地上,然後轉身離去。

  呂特幾個人下來一樓就遇見了布朗和虞輝祖,鐘觀光和虞輝祖靠在了一起,看著虞輝祖一臉哭相,鐘觀光很莫名,虞輝祖擦擦臉,說道:“不說我,不說我,竟成怎麼說,洋鬼子怎麼說?”

  鐘觀光說道:“現在德國領事會把竟成保釋出來,沒事了。”聽到這話,虞輝祖長長舒了口氣,心放進了肚子裡,之前他和布朗在下面的時候,無論自己和布朗怎麼的交涉巡捕房就是不放人,現在德國人一來事情就解決了,真是……

  虞輝祖和鐘觀光在交談的時候,呂特也在用英語和布朗交談,布朗還在為交涉沒有結果焦急的時候,一看到呂特出現在大廳裡就感覺這事情總算有解決的希望了,誰知道呂特告訴他楊銳已經被同意保釋了,擔保人是德國領事館,然後就在呂特的隨從的帶領下跑去辦手續了。呂特轉向虞輝祖這邊,摘下帽子和他笑了一下——他和虞輝祖在味精工廠試機那天見過的,知道中國人不行握手擁抱,只好簡單的一笑了,虞輝祖還是傳統的作揖。

  在楊銳被抓五個小時之後,他終於被放出來了,阿三巡捕在裡面給他解手銬的時候,他就有被放的預感,果然,他被帶向了一樓大廳,然後他就見到了虞輝祖、鐘觀光、呂特和布朗,自己在滬上能用的著的力量都在,他遠遠的對著他們微笑,呂特擠過其他幾個人,上來擁抱著他說道:“你真的是太勇敢了,楊。”

  楊銳沒有中國式的謙虛,開起來玩笑:“是的,呂特先生,英國政府應當給我頒發見義勇為獎狀,我制止了他們那個卑鄙的員警。”

  呂特大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說道:“德意志感謝你!”

  楊銳笑笑,又和虞輝祖、鐘觀光、布朗幾個打招呼,見到虞輝祖臉上像是哭過,抓住他的手問道:“含章兄,你這是怎麼了?”

  虞輝祖不好說自己怎麼個大哭大鬧才把證人找回來的,只說:“沒事沒事。你出來就好。”

  楊銳被大家簇擁著出了巡捕房,外面天色已經很暗了,重新看見街道上熱鬧的人群,他心裡的陰霾頓時散去,還是外面的世界好啊。在鐘觀光的述說下,楊銳知道了雷奧的肩膀只是受了些輕傷已經沒事,但還是直接往醫院走去,呂特則和他道別之後直接回領事館了,布朗也離開了,虞輝祖、鐘觀光和他一起趕到了醫院,來到病房只見兩個儀器館的學生死死守在哪裡,見到楊銳幾個過來燦爛的笑了起來,楊銳也對他們笑了起來,揮揮讓他們過來,學生過來之後就是對著他行禮,他忙著阻止道:“好了,好了,沒事了。我可是餓了,你們去幫忙買些吃的來。”

  來到雷奧的床前,雷奧其實已經被驚醒了,他看見楊銳只想起來,楊銳忙把他按住,說道:“別動,先等傷養好了,那個英國雜種就在這附近,回頭我們再掐住他脖子,這次可不要便宜他了,非弄死不可。”

  楊銳這話可是說出了雷奧的心聲,雷奧不掙扎了,笑了一笑又躺下來——雖然說是笑,但是看起來感覺像在哭。雷奧沒有說謝謝,只說道:“是的,我的手下次不會鬆開了。那些撒克遜雜種,他們是全世界最卑鄙的雜種。”

  楊銳對他把雜種的定義擴大化不以為意,點點頭表示贊同,然後一屁股坐在床邊靠在另一頭的護欄上,說到:“還是這裡舒服啊。”

  鐘觀光笑道:“要不給你開一張,這裡可是洋人的女子伺候的哦。”

  楊銳想不到他這麼個人對大洋馬還有些喜好,說道:“我就算了,要不你來住住。”

  鐘觀光連忙擺手:“我不行,工廠忙死了,收到電報什麼也沒交代就過來了,等下還要過去呢。”

  “我是害大家擔心了啊。”楊銳猜到大家一定是焦急死了,幸好學社那邊學生還不知道,要是知道又非得鬧起來不可。

  虞輝祖站在旁邊說道:“哪裡的話,都是兄弟不說二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4

第061章 約定

  楊銳和大家說著話就睡著了,虞輝祖、鐘觀光見了都不打擾,讓他靠著床睡一會。等到學生買飯菜過來之後也沒叫醒他,晚上處理了身上的瘀傷之後就回如意裡了。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腦海裡不斷的想著白天的事情,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享受被槍指著的味道,他一邊想著,一邊縮著身子團在被窩裡,身體在微微的發抖。差一點就玩完了,他自我解嘲的說了一句,又挪到床邊找出煙來,點了一支長長的吸了一口借此以平復心情,吐了一口煙之後,他不由的感歎了一句,還是活著好啊。自己也真的窩囊,要真是做了革命黨被嚴刑拷打,估計沒幾下就要招了,一定是說一堆半真半假的話忽悠人。

  接連抽了好幾根煙,他才放下了,點了床邊的燈,拿著本從拉箱裡翻出來的盜版的大部金庸小說集開始使用看書催眠療法。看不到多久他就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怎麼的,楊銳又看到那個惡狠狠的英國巡捕,這次沒有其他人,只見那雜種猙獰的對自己笑著,然後把槍舉了起來對著自己,他驚慌起來,想喊但是怎麼喊都似乎沒有聲音,只見那英國巡捕臉上狠色一現,槍口就冒了光,“砰”的一聲……

  楊銳“啊”的一聲從噩夢裡醒來,全身是汗,半響看清了是在房間裡,緊張才平復了下去,床頭的油燈還是燃著,書被他壓在身下已經皺了,他借這火光看了下手機,現在也就是早五點了,這一覺可真是睡的沉。

  起床、洗漱,天色感覺比之前還要黑,在房間裡待到天微亮就出去了,因為太早,街道上人跡了了,沿著後馬路到了黃埔灘,在江邊吹了吹風,就又回來了,在弄堂口吃早飯的時候,太陽升了起來,曬著太陽真是舒服,在鋪子上坐了許久才離開,可又是不想回到冰冷的屋子裡去,又不想去認識人多的地方,只想在一群熱鬧的陌生人之間感受溫暖,茶館是沒有那麼早的吧。誒,好像廣東的茶樓不是,從早上大早就營業,想到這茬,楊銳就起身去茶樓了,被黃包車帶到一家粵式茶樓,裡面人不少,非常熱鬧的。楊銳在夥計的安排下坐在二樓一個臨窗的位置,點了不少東西,開始第二次早餐。

  狂吃一頓之後就飽了,桌子的東西還剩一半,只好喝茶休息等有力再戰,這時已經是很晚了,樓下來往的人也少了不少,遠處行來兩輛馬車就在樓下停了下來,一會前面那輛下來幾個女子,一副清朝旗服的打扮,後面那輛車則是下來一個長辮男子,楊銳正想這傢伙排場還真是大,店夥計見來了貴客,連忙往樓上雅座上引。等那幾個女子轉過身來上樓時,楊銳忽然看見一個他熟悉的人——程莐。

  程莐今天沒有穿這西式的裙裝,穿的是滿清常見的那種寬大的素色旗袍,露出蔥白般的手臂,因為以前一直都是洋裝的,楊銳是愣了好一會才把她認出來,她手搭在一個年長女子的臂彎裡,那女子也是滿清裝飾,一身的肥大的旗袍,兩人後面跟隨的是兩個丫鬟,再後面是一個長衫馬褂的公子——來了這個時代有一段時間了,知道這是公子們的標準裝飾,而公子們的檔次高低也全看這長衫馬褂的檔次了,這長衫馬褂看起來就質地非凡,如果說程莐挽著的是她媽,那這位是誰呢,沒聽說她有弟弟哥哥的呀,不是獨女一個嗎?

  她們一群人被夥計帶到樓梯的另一邊,落座之後就開始點餐,丫鬟都在後面伺候著,程莐就坐在楊銳正對的方向,只要一抬頭就能看過來,楊銳隔著桌子遠遠的盯著他們看,只見那白臉公子似乎對年長的女人和程莐特別的謙讓討好,或者說其實完全是在討好程莐,他雖然做的小心,但楊銳卻是看的仔細,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情敵吧,有那麼巧吧?只見東西點好,她們就開始用粵語聊天,話說的極快,楊銳是半點也聽不懂話裡的意思,只能時不時聽見程莐的脆脆的聲音,旁邊的丫鬟們就開始從帶著的籃子裡拿出餐具茶水等擺上,弄得好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這得多大的排場啊,服務員都是自帶的。雖然之前程莐只是簡單的說自己家裡只是普通的商人,但看這樣子,還有那公子的打扮做派,可真不是一般啊。

  楊銳等了半天也沒見程莐往這邊看過來,一時不知道是走是留,又幹坐了一會,可感覺在這裡坐著實在是太煎熬人了,還是離開為妙,當下招呼夥計會賬,夥計跑過來的時候,程莐的目光也跟過來了,起初她還沒看清楚是誰,楊銳昨天被揍了幾棍在頭上,為了塗藥方便頭髮就被剪短了一些,再加上她知道他從來沒有吃早茶的習慣——老是說早飯簡單解決就好,吃那麼大排場花那麼多時間都是浪費行為,直到楊銳站起身來的時候她才認出他來,年長女子第一時間發現程莐不太對勁,就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子正在埋單,回過頭小聲的問道:“認識果個人咩?”

  程莐點點頭沒說話,她發現楊銳看見她了,眼神交錯中他對自己微微得一笑,接著就看見他咚咚的下樓去了,他一走程莐就沒吃東西的欲望了,而且還很擔心他頭上的傷,是被人欺負了呢還是打架了呢,年長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焦躁不安,夾了一塊點心在她碗裡,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走下樓的楊銳提著打包的東西往家走了,今天他可是不想上班的,本來只想吃喝玩樂一整天,只是剛才的偶遇所發現的情敵讓他沒有了玩樂的心情,也就只有回家了,剛才他只對程莐笑了一下,後面就徑直走了,本來是想直接上去打個招呼就走的,但是想到現在還是清末,在後世遇見不打招呼是不對的,現在這個時代若真的上去打招呼應該就是唐突了,所以還是放棄了這一激進的想法。回到如意裡,他沒有進黃太太的院子,而是去了隔壁那間,順便把提回來的早茶給實驗室的那些人嘗嘗,雖然人多,但每個人嘗個味還是有的。

  哈利每次都對楊銳的到來熟視無睹,除非接受一些寶貴的資料或者是問他要什麼物資,一般都是不理他的,其他人在他的帶領也是這幅模樣,只是行個禮就對他不管不顧了,甚至對他臉上的傷也沒有什麼差異。無線電的研究很是良好,廣播的研究也開了,楊銳對這種技術狂的做法沒有任何意見,務實才是真的,其他的玩的再好都是虛的。既然別人不和他玩,他就只有自己玩了,正在焊接電路的時候,黃太太的聲音就響起來了,知道是程莐來了黃太太叫自己過去見,連忙起身出去,卻見黃太太帶著程莐已經在這個院子裡了,灰黑的院子裡忽然來了素色的麗人使得院子都亮了幾分,黃太太把人帶到,笑了笑就走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院子裡互相看著。

  還是程莐先開口說道:“你怎麼啦,臉上怎麼回事?”楊銳就知道要問這個,但卻不知道怎麼回答,總不能臭屁的說自己昨天多麼的勇敢打抱了不平吧,口裡恩了幾聲卻不知道怎麼開口,程莐見楊銳唯唯諾諾,上前仰著頭看他頭上的傷口,楊銳看了她白嫩精緻的臉龐一眼就不敢再看了,連忙挪開視線,只好硬著頭僵在那裡。正難為情間,只聞身後傳來笑聲,回頭一看卻是實驗室那幾個學生探著腦袋正在偷看,只見先生像個呆頭鵝一樣的僵著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了。楊銳本來就是一個羞澀的人,這笑聲一起臉上就紅了,也不回頭訓斥,只拉著程莐出了院子,這院子一出,後面更是一陣哄笑,楊銳心想,今天真的丟盡臉了。

  程莐被那些學生一笑臉也紅起來,出了院子兩個人踢著步子漫無目的得往前走,路過昨天那個弄堂的時候,楊銳開始說昨天發生的事情,聽說到那個英國巡捕對著他們開槍時,程莐嚇的‘啊’了一聲,楊銳也怕嚇著她就開玩笑的說道:“你就別擔心了,那個傢伙槍沒響。”見她還是擔心不已又說道:“你就別擔心了,租界裡還是很安全的。我做事也會有分寸的。”心裡卻對她這樣一副富家乖乖女的樣子很是歎氣,這樣的亂世,哎!

  程莐沒有感覺到楊銳態度的變化,只見他不再說下去了,就問道:“那後來呢?”

  楊銳沒有之前那麼強烈的述說欲望——本來是希望她能贊同自己的行動,甚至為自己喝彩,但現在看來真是……,見她追問就簡略的把後面的經歷說了一下。也許聽出楊銳言語中的冷淡,程莐還是以為他在想著早上偶遇的事情,也是結結巴巴的說道:“早上,早上那是我姆媽,還有一個是我表哥。”見他沒說話,又咬了咬嘴唇說道:“我爸從小就喜歡表哥,所以他想把我……”

  程莐說的意思楊銳早就猜到了,聽她說出這個意思卻是低著頭不說話,程莐見他沉默,又鼓起勇氣說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楊銳笑,點頭,和自己在一起她的問題總是不斷的,程莐接著道:“如果……如果我爸爸他端午節後到滬上來,你能去見見他嗎?”

  楊銳很明白她的意思,看著他仰望自己的小臉,點點頭答道:“會的!到時候你告訴我好了,我一定去。”然後笑著看著她,程莐聽見他答應自己,心裡頓時開朗起來,臉上也是笑意盈盈,說道:“如果到時候你要是不來,我就一輩子不再見你了。”楊銳見她小女孩一般的較真,很是好笑,只是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初春的陽光下,兩人一起並排走在街道上,迎面吹來的風也是暖和的,放眼看向這路邊的抽著芽生機勃勃的行道樹,這春天真的美啊!

  這一天兩個人一直在一起,上午一起去公園、下午一起去茶館、晚上一起去聽戲,直到從戲院出來天色很晚這才依依不捨的分開。真像是談了一場後世的戀愛啊,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楊銳想到,他現在腦海裡全是程莐脆脆的聲音“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如果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我還能問一個問題我,如果……”,語言裡說不出嬌弱可愛。回想白天程莐的話中含義,端午節之後等她爸會來滬上去見見,端午看日曆是五月最後一天,端午之後就是六月初了,今天是四月二十一號,還有五十天的樣子。

  五十天之後就要見未來岳父了,然後PK那個公子表哥,這難度可不一般,勝利是難以有保障啊。那公子哥可是他爸從小就喜歡的,老頭子只有這麼個女兒恨不得還有個兒子,很明顯就是把這表哥當兒子養的,讓養子和寶貝女兒結婚也是其一大心願,自己這外面插來的毛頭小子,一無家世二無身份三無名望四無人脈,有的只是一點錢也一定沒有他多,難啊難啊,要是實在不成就私奔,想到這,又忽然想起後世那個“今夜太冷,不宜私奔”的著名網名來了,這時代不是一般的亂,私奔能躲到哪裡去,還是想想怎麼應對她家的老頭子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4

第062章 童工

  接下來的幾天裡,楊銳都是在糾結這個問題——怎麼樣讓未來岳父認可自己,這個問題又不好問誰,總不能問虞輝祖、蔡元培怎麼相親吧,多麼丟人的事情啊,也不好詳問程莐她爸的一些喜好,相信她應該在合適的時候會在見面之前仔細告訴自己一些注意事項的,只是現在還沒到時候,沒辦法只能等了。

  這幾天雷奧已經出院了,他的傷很輕,子彈只是劃過肩膀,手術都不需要做第三天就出院了,本來按照德國領事館的意思,雷奧還是要在醫院躺幾天的,最少也要躺到這次事情處理完畢再出院的,可是雷奧在醫院是無法喝酒,加上本來對德國政府沒有什麼好感就提前跑回來了,對此楊銳也毫無辦法——雖然呂特把“賴床”的意思告訴了楊銳並讓他勸說雷奧,但是楊銳卻不敢和雷恩說這層意思,曾幾何時,德皇為了某種政治利益出賣了布林人和德國志願軍——當然事後才知道這是英國人計謀,只是畫了一個大餅忽悠德皇而已,那麼現在又讓自己以德國利益的藉口去勸說雷恩“賴床”以使得德國在這次獲得某種利益。那麼楊銳相信,事情的結果是自己的頭上的傷一定會加深的,並且在見程莐她爸之前一定是好不了的。

  幾次的交談楊銳已經很瞭解雷奧的心思了,一個被國家拋棄的軍人,就如後世電影狙擊生死線裡的主人公斯瓦格,而且他還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即使以後不會正面積極的反對政府,也會在一個角落裡不斷的怨恨,每次在喝得半醉不醉的時候,雷奧就會講他的那些事情:那些跟他一起提前退役,又匆匆乘船趕往非洲的軍隊同僚,那些在南非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那些排著隊上前線送死,複又被他們打的鼠串英國士兵,還有他人生裡最美的天使麗蓓嘉……

  每次他說到麗蓓嘉的時候就使勁灌酒,直到最後不醒人事,這之後的事情就是楊銳的了——招呼來樓下的阿姨把他弄上床,楊銳明白了他為什麼面對那個英國人的槍無所畏懼了,他早就想死了,面對活著的痛,所愛國家的出賣和所愛女人的離逝,已經沒有方向的他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了,而在迷茫間之前的傷痛又不斷的襲來,這怎麼不會讓人痛不欲生。收拾好雷奧,下了樓看到實驗室裡忙碌的眾人,真是感覺是兩重天,樓上的恨不得馬上去死,樓下的恨不得一小時用做兩個小時用。

  下午的時候,布朗過來了,他帶了兩封巡捕房的致歉信,還有一疊銀票讓楊銳簽收。事情的結果處理完了,那個英國巡警被判處監禁十年遣送回英國服刑,兩個阿三也被開革回家,雷奧和楊銳的賠償也是按照最高額來算的。當然,為了維穩,這個案件的庭審是不公開的,這其實應該也是英德兩國領事的意思,他們之前應該是在此之前達成了某種協定,要不然處理結果不會這麼快的,至於協定是什麼內容那就不得而知了。楊銳沒有在簽收單子上簽字,雷奧那份他是沒辦法決定的,而且他還要和他共同進退,況且他現在正在睡覺,按照之前的規律他要到下半夜醒來的,只好讓布朗拿回去了,等他醒了之後再把這個結果告訴他吧,同不同意再說了。

  馬西森公司的人是在週五的時候到達滬上的,這個時代的美洲到亞洲很多都是走大西洋,雖然是饒了一個圈子,但是客源較為充足使得航運公司樂於這樣安排航線,比伯為了趕時間走的是太平洋航線,從收到匯款開始算一個月的時間就到了滬上,這已經很快了。比伯先生是來監督這邊貨款和負責指導這邊土建工程的,設備的總價是確定在十五萬美元,具體的裝箱單和安裝調試培訓內容也已經談好,但是因為沒有通過洋行所以在資金這塊美國方面無法相信,哪怕是收到定金也不能保證後續的款項是否可以到位。在會面的時候楊銳就出示了一張荷蘭銀行的遠期支票,上面的金額正好是減去之前已付款項所剩的金額,有了這張支票,馬西森公司在美國就可以放心的發貨了。

  “比伯先生,我想知道美國那邊大概什麼時候可以發貨呢,目前設備的製造情況如何?”楊銳還是比較關心設備的到貨時間,發電機隨時可以從德國起運,滯後的是電解槽,如果時間緊迫那麼這邊的土建工程就要加快進度,以迎接設備的到來。現在陸行基本成了大工地了,味精工廠的廠房,碼頭、道路、管道等各類基礎設施、還有氯堿工廠的廠房,發電設備的廠房,這些工程已經使得工程隊人員數量飆升,粗略算下來已經有一千人了,如果美國那邊設備很快起運那麼這邊就要馬上增加人手了。

  比伯是個胖胖的工程師,不高,圓圓的臉上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再配上唇鼻間那一道八字鬍須很是可愛,他推推眉間的眼鏡,思索著到:“之間我們為尼亞加拉瀑布工廠生產設備的時候花了半年的時間,當然那是我們第一次生產水銀電解槽,需要更多的時間,而且尼亞加拉工廠的電解槽數量也有七百多個,而這次是第二次生產水銀電解槽,技術上沒有什麼問題,還有就是你們只訂購了兩百多個,我想在下個月初設備就可以起運了,到達這裡的時間應該是在六月上旬。”

  “六月上旬,還有五十天左右,”不知道怎麼楊銳又想到了與程莐父親的會面,連忙把這個念頭放在一邊,又問鐘觀光:“你那邊看來,五十天能完成廠房建設嗎?”

  鐘觀光拿出本子看了看,回答道:“基本可以,就是小的方面怕不能完成。”

  楊銳想起後世老毛子先安機器再蓋廠房的例子,這化學工廠雖然不好直接風吹雨淋的,但是只要能有個房子護著,刷牆之類的邊角還是可以邊生產邊做的,說道:“你抓緊,特別是物料的來源和工程的品質,寧願慢一點不要出什麼亂子。”

  鐘觀光點點頭。旁邊比伯卻還有話要說,“米斯特楊,上午我去看了你們的工廠選址,我覺得把工廠位址放在這個地方是一個糟糕的選擇,”比伯明顯不是一個商人而是一個技術專家,“按照馬西森的理念,氯堿工廠要麼放在食鹽的產地,要麼就放在電力站的旁邊,而選擇在現在這個位置,在我的詢問中,這附近似乎也沒有大的鹽場,更沒有合適建設水電站的地方。這樣將會造成更高的成本。”

  楊銳靜靜的聽完他的話,人家說的很對,氯堿工廠放在陸行一頭不著鹽場一頭沒有水電站,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真的把工廠放到江蘇兩淮的鹽場去,估計征地都困難,至於水電,整個長江下游就沒有建水電站的地方,有的話交通也很不便利,這邊只能用火電。他說道:“感謝你的意見,比伯先生。我們準備用煤炭發電,上游河流會便捷的把煤炭和食鹽運過來,而且氯堿工廠生產的鹽酸就只會用在我們旁邊的工廠裡,只有火堿才需要對外銷售或者出口。像馬西森公司尼亞加拉瀑布工廠那樣良好的建廠優勢不是每家工廠都有的。”

  比伯對楊銳的解釋表示理解,他只是想提醒工廠的領導人要慎重對待工廠的選址問題,作為他來說,很不願意自己指導建設的工廠沒有過多久就垮臺破產了。接下來就是根據比伯所帶來到圖紙以指導氯堿工廠廠房的建設,為此專門找了兩個翻譯以方便在現場提供指導,修正之前電報語言描述簡圖的錯誤。

  在味精工廠走上正軌之後,楊銳已經好幾天沒有過來了,工廠的一切流程都已經正規化,包括機器的擺放——當然兩個大罐子除外——都做出了適當的調整,各部門和各個崗位的職責也做出了變動,連員工上下班都被要求排隊,在楊銳的思維中,工廠的制度就好像軍隊的制度一樣,所不同的是軍隊還很在乎士氣、謀略,而工廠則是在乎資料和技術。起先這些東西都很難被員工所接收,但是在楊銳的高壓下——其實應該說是高薪誘惑下,這些制度得以實行,而現在大家都已經習慣這些東西了,如果換一家工廠不做這些要求,他們勢必會很不習慣沒有規則的新地方的。

  當然,工廠有些地方很讓楊銳滿意,但是也有一些地方讓他很不滿意,或者確切的說只有一個地方讓他很不滿意,就是包裝車間的那些童工。當時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時代童工的普及性,那時候一進工廠見到這些半大孩子時,楊銳就讓鐘觀光辭掉換些阿姨來,鐘觀光匆匆的去了,然後領了一大幫孩子過來,那些孩子見了楊銳都是撲通一下全跪在地上,然後用各式方言大呼楊老爺行行好之類的,楊銳聽的是頭皮發麻,走也不是,站那也不是,這些童工要是不在這裡做工,那又要回去過那種一天飽一餐饑的日子了。

  鐘觀光在一邊也勸道:“竟成啊,要真是把他們趕走了,那可真是慘啊,這些都是閘北那邊尋來的,我是見他們那裡逃荒的人可憐,全要招不可能,就全都挑的孩子招。”

  楊銳是從來不出租界的人,外面怎麼個水深火熱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加上平時工廠儲備時也只是定方案下命令的,所以對下面冒出來的童工一無所知,畢竟在後世可沒這個玩意啊。看到這些跪在地上磕頭的最大也就是小小的孩子,還真的是不能趕走。

  楊銳問:“他們工資多少錢?”

  鐘觀光之前看到楊銳規劃的包裝工是很輕鬆的活計,最累的就是搬裝好的木箱了,也就是三十多斤,力小的兩個孩子幹綽綽有餘,力大的一個就搞定了,另外就是對童工的工資很滿意,基本是減去吃住不超過兩塊錢,他有點底氣不足的說道:“每日一角,一個月下來減去伙食也就是一塊七八。”

  楊銳知道平常的女工要高過這個工資,歎了口氣說道:“你讓他們別跪了,就留下吧。”說完就轉身走了。第二天就出臺了一個針對童工管理辦法,主要就是三條,一是以後招人儘量多招童工,並且給出選擇標準,二是童工每天上班時間減少,早上要做體操鍛煉身體,晚上則上課讀書,老師就在愛國學社學生裡派,不學者開除,優異者獎勵,三是童工的伙食加強,增加的伙食費由工廠出面補足。楊銳的本意是想為今後的工廠擴大提供人才,現在這個社會基本是人才荒漠,識字的都是書生,留洋的都講革命。這些規定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原來以為會反對的阿德哥卻是最為支持,還說起他小時候輟學的經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3章 氯堿成本

  在鐘觀光的陪同下,楊銳把工廠轉了一遍,再又把整個陸行各地也給轉了一遍,看到出來都是井然有序的,想到鐘觀光年底就要去德國留學,問道:“你做的都很好,問題是你的副手安排的怎麼樣了。”

  鐘觀光也是知道自己不久就要離開,說道:“安排了三個每天帶著,都是儀器館的學生,按照你那個什麼測試挑出來的,等我走的時候估計能夠接手了。虞自勳那邊也派了兩個人去,人是你選的,他那邊活計和我這邊不一樣,就是不知道他走的時候那兩個小傢伙能不能接手。”鐘觀光提到的是準備接收日本虞自勳那邊工作的兩個學生,由楊銳出面挑的,一個叫張實,另一個叫盛書動,看下來都是很老練的人,這個時代的人特別的早熟,坐鎮日本主要是管理經銷商的,要駕馭經銷商而不是被經銷商駕馭,這就要求為人很老練,而且對感情和性不能衝動,要不然被經銷商派幾個藝妓就給搞定了那就什麼都白搭了。

  張實和盛書動都是窮苦出身,十歲就開始在飯堂裡打雜,七年下來什麼人都見過,接人待物都是熟練,他們一個木訥,一個柔弱,但是木訥的不傻,柔弱的不怯,當然試出這個結果楊銳花了不少辦法,不但帶他們去喝了花酒,然後花錢買了老鴇的相人經驗——真好色假好色人家是最有經驗的,還找了夥流氓找茬揍了他們一頓,自己則躲在一邊看戲。各項測試下來,選了他們兩個,算是煞費苦心了。

  現在聽鐘觀光提起那兩個人,楊銳笑了笑說道:“不能只是依靠什麼辦法,關鍵平時也要多檢查監督著,現在有電報很快捷,客輪也很方便,多盯著就好了,再好的人不督促著也會變壞的。你和虞自勳德語要下功夫學啊,等十二月就過去,準備明年年中的入學考試,德國學校很嚴格的,沒實力不但進不去,畢業也畢業不了的。”

  說道學業,鐘觀光還是很有信心的,說道:“竟成,你就放心吧。我和虞自勳都不會給中國人丟臉的。”楊銳見他這樣說本想糾正,但是在現在這個大環境下也只能接受這樣的說法,只好說道:“憲鬯啊,努力就好,不要急功近利。是因為熱愛學習所以學習,不是因為要達到什麼目標而學習,那些為了什麼目標學習的人大都是匠,就像考科舉一樣,讀書都是為了做官的,做官之後誰還讀書啊,我想要的是你和自勳兩人能成為大師,這樣的人都是無所求的,學習只是因為自己喜歡。”

  鐘觀光被楊銳的期望嚇著了,半天不說話,楊銳見他如此說道:“化學現在還是一門很年輕的科學,有很多東西都沒有被發現,特別是有機化學,化學工程這些領域都是空白的。你們面對的是一塊開了一小半的荒地,空白的地方都很多,只要方向對了,那麼沒什麼不可能的。”

  說完接班人的問題,楊銳又想起上個月遞的申請免鹽稅的呈文,問道:“上個月徐華封先生出面遞的那個減鹽稅的那個摺子是不是下來了,怎麼個結果?”

  鐘觀光本來還在想之前楊銳的話,聽著話驚醒過來,說道:“剛好,剛好。”

  見他發傻,楊銳笑了起來。

  鐘觀光知道自己說的詞不達意,更正說道:“同意了,總督魏大人同意了,還是徐先生下了功夫,說是朝廷實行新政,所以大夥集資建廠,還說這技術只有英國、德國、美國有,其他國家都沒有,日本也沒有,要是廠建在我大清,那大清也可以算是化工強國,說這炮彈子彈裡面的火藥可都是化工才做出來,于國於民都是極為重要的。”

  想不到徐華封先生這麼老實的一個人還會玩虛的,這呈文寫的不是和後世的虛假報告一個調調啊,難怪一個人能出來辦肥皂廠,不簡單啊。這事情一定,那接下來就是和鹽場那邊聯絡了,每天要用近二十多噸鹽,不是小數目。“批下來就好,兩淮那邊聯繫的怎麼樣了?”楊銳問道。

  早先確定下來辦氯堿工廠的時候,就安排鐘觀光去瞭解淮鹽了,鐘觀光說道:“上個月說了我就專門去瞭解了,現在淮鹽遠沒有乾隆時候的規模了,那時候千萬身家的鹽商可不少,現在呢最富的據說只有幾百萬身家。但是成本我核算了一下,淮北那邊基本是曬鹽,曬出來的鹽顆粒大,質味濃,價錢也低,在鹽場每斤鹽一文,淮南則是煎煮法,做出的鹽質地純,結晶細,不過價錢要五文。”

  “這個價格貴啊,”楊銳有點驚訝,不過想到現在外面零售的鹽每斤在七八分,核算銅錢也在四五十文上下,這四文的成本攤在售價裡就不算什麼了,想到這節又示意他接著說:“運價我也打聽了,按照我們這個量,運到滬上也就在每斤兩文左右。如果是專門包給別人運,那麼價錢更廉,一文也有可能。之前不好談,現在上面許了免稅,那就好談了。人家巴不得我們這樣的買主呢。”對於兩淮鹽業的瞭解讓鐘觀光對搞定供應商心有成竹。

  楊銳對此也很認同,兩淮鹽業是產能過剩,一個大買主過去是很受歡迎的。又問道:“那煤的情況怎麼樣?”

  “我們只能用開平煤了。為了省錢我們可以用末煤,出港每噸要三塊六角,到滬上運價一塊一,合計四塊七角,基本和日本臺灣最差的煤差不多,可是日本煤臺灣煤大家都不喜歡用,裡面常常摻假。”鐘觀光說完,想到那開平煤礦被英國人借庚子事變給占了,不由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別想了,總有一天我們失去的都遲早都會拿回來的。”楊銳知道他為什麼歎氣,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的說道。“便宜日本人就不如便宜英國人吧,以後我們就用開平煤。”

  鐘觀光點點頭,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楊銳這麼討厭日本,也不明白他說的遲早都會拿回來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還是選擇相信。

  知道煤價和鹽價那麼成本就很好算了,楊銳拿出一本記事本就開始算了,每天設備的設備維護四十塊,人工工資一百塊,一共在一百四十塊左右。每天生產純燒鹼十噸,33%鹽酸二十噸。鹽需要二十噸,每噸六塊共一百二十塊,電需要三萬度,以一度電耗煤兩公斤算,三萬度需要六十噸煤為兩百八十塊。每天所有成本相加為五百四十塊,攤在三十噸的產品裡,每噸才十八塊,這和外購來的一百一每噸的鹽酸、一百五十每噸的燒鹼相比只是些零頭了。

  真是奸商啊,之前是估計建了氯堿工廠後,鹽酸的成本可以減50%的成本,現在看來遠遠不止,自己生產鹽酸後成本降了80%,如果燒鹼能完全銷售光的話,那麼每天的利潤有三千塊,九個月就可以回收所有投資了,如果燒鹼一斤也沒有賣出去,那麼收回成本則需要十四個半月,真是高投入高產出,利潤比味精都高,暴利啊。

  鐘觀光見楊銳一臉陶醉,開始潑冷水了,“你別高興的太早了,包裝的成本你沒算上去,還有就是鹽價雖然低,但是裡面雜質太多,怕是不能直接使用,還要再結晶一次,這樣成本也要增加不少。”

  “包裝的成本不是大問題,就是那個鹽不行嗎,我們訂的設備裡不是有一套對鹽液的前處理設備嗎?”楊銳似乎想起這個東西很早就安排了啊。

  鐘觀光也在苦惱這件事情,“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啊,你來之前我就把淮北鹽給比伯看了,他試驗後認為這鹽雜種太多,精鹽的比例只有50%。”

  “你這鹽哪裡來的,怎麼只有一半的鹽,另外還有一半土啊?”楊銳這下傻了眼,忽然想到那些鹽商,心裡大概清楚了怎麼回事,說道:“別愁了,是那些賣鹽的往里加的,那樣一半鹽一般土的,都是那些奸商為了增加分量,故意往里加的。你去找人找幾斤正宗的淮北鹽來,沒有經過鹽販子手的,我敢打賭那鹽的含鹽率不會低於95%”

  想到這一層意思,鐘觀光還是感覺楊銳的判斷是對的,這天下最黑的果然還是鹽商啊。難怪洋人會說中國人是在吃土,都是這些奸商搞出來的。

  正在商談間,一個學生跑過來了,說道:“楊先生,虞老爺說張嗇庵張大人到訪,欲與先生一敘。虞老爺請先生回去。”

  楊銳滿頭霧水,怎麼會有個大人指名找自己,不過看來不是什麼惡意,要真是來抓人的,不會這麼客氣吧,轉念間又看向鐘觀光,鐘觀光對這個什麼張大人也不熟悉。楊銳只好說道:“你先回去告訴一聲吧,我三刻鐘後就到。”

  一進儀器館的客廳,楊銳就看見虞輝祖正在陪一個士紳模樣的人說話,那人五十多歲光景,濃密的八字鬍已經有些花白,沒著官袍反而是長衫短襖,知道這個應該就是所謂的張大人,楊銳趕忙見禮了,老士紳見到這個西裝打扮的年輕人進來,不知是誰,看向虞輝祖,虞輝祖哈哈一笑道:“張四先生,這就是你要見的楊銳楊竟成啊。”他說罷又想楊銳解釋說:“這是南通的張四先生,還是當朝有名的狀元公。”

  楊銳只是客套的見禮,才不關心這個人是誰,他本來就不是個愛交際的人。見到這個大人不穿官服,他就知道今天的到訪肯定不是公事了,卻又不明白這個大人有何貴幹,但是這麼失禮的話不好問,只好坐下慢慢等了。

  虞輝祖應該是和張四先生聊了很久了,很是仰慕,介紹了一大堆的資料給他,無非是些裕美之詞,楊銳不敢造次,耐心的聽附和的笑。張四先生見到楊銳很是吃驚,他看過楊銳的書,前面出版的那些他都買了,一開始看到書名沒有怎麼留意,只是著者的名字很熟悉,戊戌六君子之一也是有個叫楊銳的,打開一看,發現書是另外一個楊銳所寫,文理還是通暢,但是文采乏乏,甚不老練,可裡面的內容卻是一看就放不下了,說的都是經國濟世之道,再複看前言得知著者是遊學歐美多年,於是就認為這人年齡應當是三四十歲,今天一見倒只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毛頭小子,所以甚是驚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4章 張四先生

  張四先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會就很鎮定了,不過還是感歎道:“含章啊,見到竟成還是感覺自己老了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楊銳在旁忙說不敢,剛才的科普已經讓他知道這個張四先生是很牛的,在整個滿清的上層都很有關係,心下只得小心應付。

  張四先生雖然是朝廷裡面出來的,但是卻也是有商人的務實,不一會就說了這次的來意:“今淮鹽疲憊,老夫想重鎮淮鹽,此次因為日方邀請,是去那邊看那個勸業博覽會的,同時是想去看日本如何制鹽。前段時間徐祝三呈文是要辦一化學工廠,請朝廷免鹽稅,後來兩江總督魏大人准了,我打聽下來知道是含章在籌畫,所以就慕名而來了,想不到能在此結識竟成,甚幸甚幸。此來嗎,一來是晤面閒聊,二來嗎想知這化學工廠用鹽幾何,所產是幾何?”

  張四先生話一說,楊銳就知道來訪是明,想賣鹽過來是暗,這人在官場上還是很有關係的,工廠用鹽的呈文剛剛批下來,消息這麼快就到了他手裡,關係網真是夠厲害的。當下也沒什麼隱瞞的說道:“張四先生抬愛了。這化工廠其實是一電解工廠,或者叫氯堿工廠,把電通到鹽水裡,鹽就分解成兩種東西,做出來一種是燒鹼,一種是鹽酸,當然也還有些漂白粉,也可以產氯酸鉀,但是我們辦這工廠主要是要鹽酸的,所以漂白粉就儘量少產,氯酸鉀也是如此,等後面工廠擴大,這兩者的產量就會上來。現今按照技術上的資料看,每日需精鹽二十噸,每日產燒鹼十噸,鹽酸二十餘噸。”

  見他對噸的概念不是很熟悉,就補充道:“一噸就是兩千斤。”

  張四先生對燒鹼和鹽酸是熟悉的,漂白粉也好像聽說似乎是自來水廠用的東西,至於氯酸鉀倒是不太熟悉,就問道:“這氯酸鉀為何物,有何用?”

  虞輝祖在旁也插了個話說道:“這氯酸鉀是做洋火用的,洋火中,紅磷和氯酸鉀必不可少。”

  張四先生聽後撚著鬍子,良久才道:“你們這是在挖根子啊!”

  這話一說,楊銳和虞輝祖相視一笑,這進軍產業鏈上游是楊銳力主建議的,當時大家還是很猶豫的,畢竟是投資極大,但是味精的屢屢缺貨使得所有人都信心大增,再細算投資收益也是非常高的,食髓知味的越來越感覺往上游發展才是明智的,只往下游走做起來看起來風光,但是甘苦自知,上游一抽緊那就要求爺爺告奶奶了。後世評述中國商人,好的說是靈活敏銳,壞的就說無德無良,焉不知這其實是被逼出來的,不說體制上的關係,只說產業內況,都是輕工業被重工業逼,重工業被老外在資源和技術上逼,在業界能混的出來的,一是造假加忽悠高手,比如德隆、山寨;二是確實有省成本的絕技,比如格蘭仕、比亞迪。

  張四先生真是個智人,狀元不是白考的,一見這陣式就知道自己的戰略方向,真是聰明人不用廢話啊,楊銳笑笑,說道:“張四先生真是大智,對我們的計畫一眼便知啊。”

  張四先生很是欣慰,這猜謎語似的被猜中總是心中大悅的,哈哈笑了起來,笑完說道:“這也是解決我大清工商不振的良策啊,只是這根子挖起來不是那麼簡單吧。這氯堿工廠投資幾何?”

  楊銳回答道:“這投資很大,也是舉債經營的,所投要過百萬塊了。”楊銳怕朝廷的大人惦記這,只好把這個投資說的越大越好。“這發電設備來自德國西門子公司,花了四十多萬,氯堿用的電解槽購於美國,美方本不想售,最後加價到五十萬塊的時候方才同意。”

  楊銳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虞輝祖在一旁很是坐立不安,欺騙這麼一個朝廷的大人、當朝的狀元是他所難以接受的,但是對楊銳的做法他也是理解,所以不敢說破就只好扭捏了。楊銳見他扭捏的,心裡暗想,奶奶的我也是為了大家啊,不說多點,朝廷那幫大人還不什麼事情都惦記著你啊。再說,發電機本來就是四十多萬近五十萬的,只是我是直接找呂特幫忙定的,省去了中間經銷商的費用,而且因為西門子明年就要到滬上來設辦事處,到時滬上有這麼一個巨大的發電廠是絕好的廣告,這才優惠不少。這氯堿設備也是正好人家剛投產,電力不足供應不足,電解槽有多才賣給我們的,要是下回估計就沒有這麼便宜了——比伯先生真不是個生意人,什麼話都往外說的,以後產量一旦大了市場上衝突起來,誰會賣給你,要買也是賣最落後的那些給你。

  張四先生聽了楊銳的謊話信以為真,他認為這價格是合理的,並且他還認為這個價格是值得的,他說道:“投資雖大,但兩三年即可回本,有何不可?鹽酸你們自用,這味精供不應求,前段時間京裡的公公都說話了,這味精要優先供給宮裡,由此可見這味精之量堪比淮鹽啊,一旦鹽酸自產,所省良多啊。至於燒鹼,洋人索價不菲,造紙、紡布、洋胰都是要用的,這中間量也是不小。真是良策啊!”

  京裡公公的話,楊銳還是第一次聽說,虞輝祖卻是點點頭,看來是真有其事。他見張四先生稱讚,忙說道:“不敢不敢,張四先生抬愛了。”楊銳見他如此,也只好跟著附和。

  張四先生話意正濃,接著道:“這本來嘛是去日本看大阪博覽會的①,學學日本版鹽曬鹽之法,用於兩淮,振興鹽業,聽聞滬上這邊工廠需鹽,特來求銷的,現在看來老夫想的還不深啊,唯有深處著手才能振興工商啊。”

  真是遇到知音了,不管他是什麼身份,楊銳都是對此深深尊敬的,這大清還是有很多人才的,只是內部牽絆根本用不了。楊銳誠心說道:“老先生一心為國,實乃我等之表率,日本那邊我們也在參展,雖是不才,但是為老先生跑跑腿還是能勝任的。此次日本博覽會只是東亞之盛會,明年在美國的聖路易斯城有世界博覽會,那才是影響全球的,屆時竟成請邀先生一同前往,走太平洋,二十餘日就到了,也是很便捷的。”

  張四先生聞言大悅,說道:“好好!老夫一定前往。”

  接下來的眾人又是暢談一會,張四先生起身告辭了,楊銳讓虞輝祖找人去給虞自勳發報了,這老先生還是明白人,在大清的關係又深,更重要的是他為國求道,以老弱之身四處奔走,這奉獻犧牲精神不比革命黨人差,那效果就更不是可以相提並論了,一個是身體力行以求富國富民,一個是以救國之名行毀國之實,這滿清是丟了香港,失了外興安嶺,可是在党國時代東北失了不說,蒙古卻再也沒有回來,北方戰略縱深從此丟失……

  楊銳送完人不知道怎麼想起了這些,長歎口氣,不招呼虞輝祖就逕自走了。虞輝祖對此也見怪不怪了,竟成老是會走神,老是會莫名憂愁,這是大家所熟知的,男人間不會似女人那樣刮三喜歡尋根究底,大家的心事都是各自藏著。

  也許是楊銳的激勵起了效果,從這天開始,鐘觀光學習德語的勁就更足了,晚上過江來找楊銳對話德語,見楊銳正在忙,他就找雷奧去了,雷奧對他的印象還不錯,加上生活實在是太過空虛,雷奧當晚就被他忽悠到陸行去了,每天教他德語,雷奧是德國軍事學院畢業的,雖然專業不同,但是語言和一些基礎性的科學知識還是有的,對他來說增益非常啊。看到雷奧這個大酒鬼居然能有正經事情做了,楊銳也鬆了口氣。

  週六上午是有課的,經濟學這門課馬上就要講完了,楊銳正打算下周開始考試呢,誰知道早上一到學校卻是沒有人,忽然想起來似乎學社不在,一般都去了張園弄什麼講演,既然學社沒人,就只好去張園看看了。

  張園現在都變成學社的根據地了,每週都在這裡有演講,從上個月講了日本改革之後,楊銳就沒有來了,因為現在想上臺講演的人越來越多,而且聽眾也越來越多,前面打牌子的時候需要他撐的場面,那現在場面撐起來之後就沒有非要他上臺的必要了,加上平時繁忙,也怕一不小心說什麼反清言論被滿清追殺,就有意疏遠了。可是對講演疏遠,但和大家的關係卻是更進了一步,平時內部開會還是去的,雖然蔡元培還是老調重彈的說要擴大學社,以教育更多的國民,但是學社經濟條件一直沒有好轉,學生多了,需要更多的教室更多的伙食,可是錢箱空空,楊銳幾次見學社裡的伙食越來越差,肉食基本沒有,油花基本不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他沒有找蔡元培,只是找了管內務的汪允宗。

  兩人商議之後學社就不再買糧和油了,兩者皆由味精工廠送來,小麥被分離出麵筋後,餘下的澱粉一般都是賣給紡織廠的,這些東西其實做主食也是可以的,學社經費緊張那麼把這些當主食正好,又怕只是澱粉沒有麵筋造成營養不良,澱粉只是送三日,其餘日則是大米。當然這些都是楊銳自己掏錢的,澱粉是按照賣給紡織廠的價格,大米則是讓鐘觀光在外面買的,學社現在學生三百多,算上女校和教室還有一些常來的友人就有五百了,每月光大米就要四百多塊,油鹽菜則是另算的。

  楊銳現在還是很有錢的,哪怕上次因為擴建味精工廠又增資一萬塊,但是之前印書館的三千未付款,日方的三萬,之後的那本美洲金銀的書,也賣了一千塊和五千日元,核算下來餘款還有兩萬八千塊左右,除去已被當做實驗室花資金的——特別是無線實驗室最為花錢,餘下的還是可以支持學社一下,又擔心這消息一公佈後續沒完沒了,就和汪允宗說要暗中進行,中國素來是有吃大戶的傳統,要是吃不到就會說為富不仁,自己的錢雖說來源完全正當,但是一旦罵起來,文人口中有何正當可言,汪允宗卻以為他是清末活雷鋒做了好事不留名,對他是一揖到地,實在是羞煞了他。

  楊銳來的時候講演已經開始了,大廳裡人不少,楊銳後來只好坐在後面,講臺上一個年輕人在使勁揮手呼喊,這個人講完之後,下一個人上去的也是年輕人,楊銳大概聽出了什麼意思。張園這次的講演是拒法,前年廣西巡撫王之春到任,因庚子賠款加重了收刮,加上廣西自太平天國以來本就有造反的傳統,於是下面反了,這些義軍常常出沒邊境,難以剿滅,王之春就準備和法國安南總督協商,邀請起入境剿滅,同時為了酬謝法國人,擬將廣西的礦山作為酬謝交由法國經營,這一消息傳出舉國譁然,於是學社的學生都到了張園進行講演。

  聽到了什麼回事,楊銳反而不想再聽下去了,這和看後世的某些新聞一樣,一開始是看完憤怒,再後來平靜,再後來就逃避了。這個時代是很垃圾,但是老是在這裡呼喊而不做任何可行性的計畫,那麼寧願不要呼喊——因為喊的太讓人心焦了,在這個時代,楊銳只認為自己是旁觀者,在不傷及自己生命和財產的情況下,他願意為自己所認可的革命做些貢獻,但是要讓他為革命付出什麼極大的代價,這是萬萬不可的,有租界這個避風港他可以完全無視外面變成什麼樣的世界。

  ①張謇原本是5月27號赴日7月29日回國,在此特提早一個月,並提早回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5章 酒

  只是1931年到1945年這十四年所發生的一些東西,卻是讓他難以接受的,他覺得如果要在阻止這十四年的事情,不是在事發後召集軍隊開展抗戰,而是在之前就應該做好準備,最好就是不讓這些事情發生,可是不要讓這些事情發生,中國就不要軍閥混戰,東北最好就掌握在自己手裡,可是東北似乎都是日俄的地盤,沒有英法租界,要是有,他可以勉為其難的過去那邊發展,然後慢慢準備,以阻止事態發生,可是現在過去在日俄的地盤上他一定是睡不著覺啊——或者說在祖國大義和自身安全的選擇上,他毫無疑問的選擇自身安全,他的心聲是:所有的苦難都是歷史賦予當代人的問卷,我可以提示,但不能替代。

  楊銳終究沒有走,只好做著心有旁騖的開著差,禮堂裡氣氛很是熱烈,講演者口號不斷,聽眾激動萬分,高呼拒法懲王的口號。楊銳開始看的津津有味,他對群體有兩件喜歡的事情一是在熟悉的人群裡冷靜的看他們熱鬧,二是在陌生的人群裡感受到異樣的溫暖。未幾,講演結束了,楊銳上前去和大家打招呼。

  演講完畢,學生們不約而同的唱起歌來。

  警!警!警!黑種奴,紅種燼,黃種酣眠鼾未竟。毋依冰作山,勿飲鴆如醞,焚屋漏舟樂未央,八百兆人,瞥眼同一阱。醒!醒!醒!

  ……

  歌聲甚是雄渾悲昂,歌詞雖然不是很明白,聽得卻是熱血沸騰、盪氣迴腸,楊銳正品味間,蔡元培上前迎了過來,拉著他說道:“竟成啊,昨夜接到東京留日學生電報,是以今天才召集學生來張園講演,時間倉促,來不及通知你,恕罪恕罪。”

  楊銳卻是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有什麼罪的,這廣西巡撫,真是漢奸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蔡元培聽言真是苦笑,他可是寧願一個漢奸也沒有最好,不過現在這滿清似乎漢奸特別多,慈禧不是說了,寧與列強,不與家奴。正想說話,旁邊簽名紙拿過來,蔡元培示意讓楊銳簽名,說道:“竟成,我們意成為保國會,簽名即入保國會。”

  保國會這個名字楊銳是知道的,來這個時代後戊戌變法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似乎戊戌變法前就有一個保國會,或者叫強學會,楊銳素來不喜歡戊戌變法那幫人,不是因為他們狂躁幼稚,而是他們居然提議中日合邦,還要請當時正好倒閣的伊藤博文來中國做變法總顧問,真是……

  楊銳正色說道:“孑民兄,我可只支持拒法懲王,至於入會就沒有興趣了。你看可行嗎?”聞言蔡元培滿臉難色,這保國會就是他倡議的,只是想團結維新派那些人,兩人私交甚好,大庭廣眾之下不好辯駁,只能點點頭示意楊銳快簽名。楊銳拿出筆,寫了“僅支持拒法懲王,楊銳。”寫完,紙便傳走了。後面簽名的人見到楊銳的簽名,很多也是跟樣的,於是紙上開始一片“僅支持拒法懲王,XXX”,蔡元培見狀搖頭苦笑。

  其實學社的人基本和楊銳抱著一個想法,而不是學社的人又不認識楊銳,所以這事情也沒人批評,只有蔡元培在搖頭不已,這幾個字一簽,他之前的計畫就白想了,口舌也白費了,楊銳看他的樣子,基本知道他的主意,說道:“借來的力量不是自己的力量,一下子沒用好,傷了自己都說不定,維新派我看還是別打主意了吧。你算計他們,他們又何嘗不是在算計我們。”

  蔡元培反駁道:“我們現在要的就是擴大影響啊,就讓他們的人做會長,我們也是宣揚救國的道理啊。”

  哎,楊銳長歎,沒說什麼就走了,有些人啊就是,觀念不同,做法不同。這一天,不知道為什麼,他都是靜不下心來,失去了處事的條理,異常的煩躁不安,難道自己錯了嗎,有些人是怎麼提示他也寫不出答案的,這不是一個能產生解題人的時代,或者說這個時代沒有這樣的思想去孕育。

  下午的時候,實在是坐不住了,跑到陸行拉著雷奧出來喝酒,自從他教鐘觀光德語以來,就很少喝酒了,但是見楊銳這麼熱誠,也就出來了,雷奧一般是喝洋酒,沒錢的時候是喝黃酒,當然,自從接收上次槍擊事情的賠款之後,他就一直都是喝洋酒的。看著楊銳一臉愁苦的樣子,雷奧問道:“楊,你每天都是很忙的,這樣很好。今天你是怎麼了?”

  剛咽下一口酒,正反胃的時候楊銳說不話來,只是做著手勢,許久才說道:“雷奧,我自己的生活過的很好,我很滿足,可是你也能看到,我的國家很落後,許多人希望自己能改變她,可是他們辦法都不對。我很焦急!”

  雷奧能聽懂他的意思,但是他的看法是別樣的:“楊,何必為國家而苦惱,你該關心的是你自己,你的天使這些時間都沒有看見了,你應該和她在一起,好好在一起。這樣你就不會這麼沮喪了。”

  聽了他的話,楊銳哈哈大笑起來,雷奧的想法何嘗不是他之前的想法,可是現在現實讓抱著這樣想法的他活的很煎熬,而且這還只是開始,以後種種慘劇就會像鬧鐘一樣準時到來,如果不知道的話也只是在事後悲痛,可現在自己什麼都知道,這種看這悲劇發生而無動於衷的做法讓他無法面對,雖然在法理上他對這些是沒有任何責任的,但是在情感上他卻沒有任何藉口擺脫心裡的內疚。楊銳有些抓狂了。

  看他這麼瘋狂,雷奧又說道:“楊,國家都是騙人的玩意,我們辛苦的把國家建造出來,但是最終的結果就是我們被國家所奴役,哪怕雖然我們建造它的本意是給我們服務的。現在的當政者皇帝要我們給他們服務,給他們交稅,這樣他們就能過上體面的生活,甚至,他們還要我們為了他犧牲,哪怕這些犧牲其實都並沒有什麼價值。楊,不要上當,讓國家,讓皇帝見鬼去吧,對於我們而言,只有盤子裡的牛排和杯子裡的酒是真的。”

  見他難得長篇大論,楊銳默默的聽他說完,然後問道:“雷奧,要是明天法國人佔領了德國,那些雜碎在慕尼克作威作福,玩弄婦女,奴役人民,你會回去參戰嗎?”

  雷奧搖頭反駁道:“這不可能,那群排著隊送死的法國蠢貨只配在戰俘營呆著。”

  “假如呢”,楊銳重複著這個條件,“假如發生那樣的事情,你回去德國參戰嗎?”

  “不,那我也不回去的,”雷奧喝了不少,但是腦子還是很明白的,“我回去無助於戰爭發生什麼改變。他們自己沒有辦法保衛自己,那我又為什麼還要去保衛他們,他們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楊銳聽了他的話真是抓狂,一時不好再舉什麼例子,晃了晃頭清醒了一些才道:“你以前不是說,南非戰爭讓你發現,現在的戰爭發生了根本上的變化,是吧?”

  雷奧對於戰爭是有種特別的熱愛,這話是他之前說過的,他點頭道:“是的,技術進步使得戰爭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楊銳見他回話,接著說道:“我記得你還說過,你們這些志願軍,要麼戰死,要麼被俘之後被殺,像你這樣的撐到戰爭後期的不多,而且在戰後你們這些軍官很多回德國之後都沒有選擇再進入軍隊,而其他小部分人則是全退到了葡萄牙屬的莫三比克是吧?”

  雷奧不知道楊銳要問什麼,他說的是事實,只好點頭說道:“是的。很多人回去了,但回去的也沒有再效忠德皇、進入軍隊,其他的都在莫三比克的莊園裡。你想說什麼,楊?”

  楊銳說道:“那就對了,英國人一定是知道戰爭發生了什麼改變,他們和法國人的關係很密切,也就是說法國人通過他們知道戰爭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德國卻不知道,你們要麼戰死,要麼回國之後離開了軍隊,要麼留在非洲。如果哪一天德國被佔領,在同胞們不知道遊擊戰的情況下,你會回去指導他們打遊擊戰嗎?”

  聽完楊銳的話,雷奧喝了一大口酒,無奈的說道:“如果是這樣,雖然還是不願意,但我想還是會回去的,可我決定不幫助政府,我愛的是德意志民族不是德意志政府。”

  “現在你知道我的痛苦了吧,”終於讓他理解了自己,真是費勁啊,不知道是自己嘴笨還是他的腦子木,“有的時候,我還是很羡慕你們西方人虔誠的信仰上帝,那樣在無助的時候還可以問上帝應該怎麼做,讓他給自己指引。”

  雷奧被楊銳的例子又挑起了舊恨,什麼也沒有說,拼命喝酒,很快一瓶就見了底,又去開下一瓶,喝掉一半後,說道:“楊,我還是要說,政客們都是不可信任的,他們說話一向都是肥皂泡一樣美麗虛幻,還有人民,他們也是像小孩一樣善變的,為了自己生活的更好,今天會很喜歡你,明天又會變得很討厭你,在你離開之後沒有人會記得你做過什麼好事,只會記得你做的錯事。”雷奧說完之後長長的想了一會兒,看著楊銳的眼睛說道:“楊,如果你真的要做什麼,請不要忘記我。”

  楊銳不明白他怎麼會有這麼些深刻的思想,對於一個軍官來說,這些一定不是學校裡教的,但旋即想到南非戰爭的最後布林人選擇投降放棄抵抗以保全生命,也就是釋然了,人民都是這樣,只要他們能活的更好,就不惜拋棄任何人——當然這是明智的選擇,再打下去布林人就要滅族了。真是為雷奧所悲哀,被自己的祖國拋棄了不算,還被自己所幫助的人民拋棄了,要不然怎麼會如此的痛苦頹廢呢。

  不知道怎麼勸慰他,只好讓他自己慢慢的從這種痛苦中走出了,當下拿著杯子什麼都不說的和他幹了一大杯,接著就是埋頭喝酒,大塊吃肉,只想一醉解千愁,這一次的醉是真的爛醉,他不知道怎麼從那個酒店裡回到自己房間裡的,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也是被換過了,床頭也放著一杯水,和一碗大概是粥還是什麼湯的東西,被一本書蓋了起來。房間裡很亮,陽光從窗戶裡照了進來,落在樓板上,明亮的能看見飄在空氣裡的灰塵。應該是中午了,每次只有中午的時候陽光才照進來一會。

  這次醒來就覺得頭疼欲裂的,全身酸痛,似乎肌肉裡面還有不少酒精,胃也很不好受,楊銳掙扎的起來,把水喝幹,又把粥也吃了,這才覺得火辣辣的肚子好受起來。搖晃著站起來,打開房間門,外面的是一片鍋鏟聲,菜香味、油煙味再混著些春天的花香味飄蕩在院子的各處,這真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6章 拒俄

  打開房門之後就聽到有人在上樓,卻是隔壁院子的阿姨拿著個籃子送飯來了,這個黃太太找來的農村婦女不怎麼說話,但是卻很勤快,做菜的手藝也很好,哪怕全是滬上菜也吃著不膩,把飯菜放在書桌上她就離開了,楊銳卻是餓了,坐下就開吃。

  吃完到隔壁院子看看,學生們都來了,還在吃飯,樓上樓下坐滿了人——現在基本不下館子了,都是由阿姨做好,吃的不比外面差。今天實在是不想講課,只好在黑板上寫了題目給大家考試,是管理學、社會學、西方哲學的,做完交上答卷就是自由活動了。

  第二天正在改答卷的時候,錢伯琮和雷以鎮匆匆的跑來了,看了他們少有急切的樣子,楊銳不知何故,錢伯琮喘著氣把一張報紙鋪在書桌上,這是一張蘇報,首頁最顯眼之處印的是一張傳單,上書:

  啟者:俄人蟠踞東三省,久假不歸之意愈益彰著。如我國人不行力爭,必立致瓜分之禍,必當公議挽救之法。故本埠同志定于四月初一日午後三下鐘至六下鐘在張園安塏第集議,凡具有愛國思想者務祁屆時賁臨,不勝焦盼!

  楊銳心裡歎了口氣,把報紙拿開,繼續改答卷。錢伯琮的性子更急,說道:“先生,俄人在東北不退,還提出七項條件要清廷答應,他們是想把東三省占為己有啊。您怎麼……”

  聞言楊銳停下筆,看著他漲紅的臉問道:“那請問要使俄國占不了東三省,我們該怎麼做啊?”

  錢伯琮無言以答,他只是聽到此消息後激憤萬分,根本就沒想到怎麼去應對,旁邊雷以鎮倒是說道:“先生,我們可以組織義軍北上東三省抗俄,誓死保衛國家疆土。”

  錢伯琮這時也回過神來說道:“先生,我們可以發動全國各界聚會以拒俄,對清廷請願,迫使他不敢接受俄方的七項條件,並使其發兵驅俄。”

  見他們想的如此簡單又是如此激動,雖說見識已經不錯,但還是膚淺了些。楊銳只好放下筆好好勸說他們,說道:“你們別站著了,好好坐下喘口氣”說罷起身又給他們倒了兩杯水,等他們喝完水,說道:“我問你們,俄國為什麼要占東三省啊?”

  兩人相視一眼,說道:“俄國素來貪欲無限,加上旅順有出海良港,所以俄國必占之。”

  見他們回答的很對,楊銳嘉許的點點頭,又問道:“那俄國如果占了東三省,其他各國如何反應啊?”

  雷以鎮說道:“日本勢力在朝鮮,甲午時想染指東北,但是沒有得逞,如果俄國佔領東三省,日本必定反對。先生說英日在去年已經是盟國,那麼英國勢必支持日本。”

  旁邊錢伯琮也補充道:“德國在歐洲和俄國對抗,他們會很樂意看到俄國的重心轉移到遠東以減輕對自己壓力;美國則向來是主張門戶開放,恐怕是不會同意。”

  楊銳點點頭,平時在私課的時候就注意培養學生的全球視野,商業上是這樣,在政治上也這樣,見兩人都能把平時上課學的東西用上,還是沒有讓自己白費心血的。只是年輕人還是少不了的毛躁和想當然,還是要歷練,當下說道:“那英美日都反對俄國佔領東三省,清廷還敢答應嗎?”

  兩人聞言搖搖頭。

  楊銳又問:“既然清廷不敢答應,清廷敢出兵驅逐俄軍嗎?”

  兩人想到國家現狀,又是搖頭,雷以鎮說道:“是以我們才有集會倡議,逼迫清廷出兵,我們自己也要組織義軍北上,以抗俄寇。”

  見他還是不死心,楊銳只好再說:“那我問你,你說的義軍和唐才常的自立軍有什麼差別?”見兩人神色一暗,又問道:“英美都反對俄國此舉,那麼日本將會如何舉動啊?”

  兩人聽到這個問題,心下都是一驚,想到先生平日所言,說道:“難道日本人要出兵?”

  楊銳點點頭,說道:“甲午的時候日本就想占東北了,沒占成,這次剛好可以借俄國佔領,國際反對、中國憤慨之時,出兵驅逐俄國,一旦勝了那他們佔領東北就是名正言順了,就是沒有全勝,也能占一些地方,在東北打入一些釘子。他到時以中國功臣自居,你還能趕他走嗎?”

  雷以鎮素來關心軍事,說道:“可是日本小國,能戰勝列強俄國嗎?”

  此時日本和俄國的國力相差太大,沒有人認為日本能戰勝俄國,可在實際戰爭中,日本得到了英美的巨額貸款,得到了東北的當地勢力甚至是清廷反日勢力的完成支持,加上有補給的優勢,本質上就是主場作戰,此戰的結果大出國際的預料。是以雷以鎮有什麼想法也是正常,楊銳總不能告訴他這是歷史吧。想了想說道:“俄國是強,但是在遠東太弱,聯繫俄國東西的西伯利亞大鐵路還沒有竣工,物質、補給非常困難,就是倉促修通,那麼其運載能力也不如日本就近調配。這是一。二,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日本,因為日本會以幫中國驅逐俄國為藉口,取得清廷的全部説明,三,旅順是海港,日本在遠東的海軍實力是第一的,是以符拉迪沃斯托克和旅順都在其艦炮的攻擊之下,哪怕俄國的歐洲艦隊調過來也是勞師遠征,無法取勝。有這三點,日本還能不勝嗎?”

  這話說完,兩人還在沉思,楊銳就下逐客令了,說道:“集會的要開的,但是目的不是像清廷施壓,而是喚起更多民眾。你們先回去吧。下午有時間的話我會過來看看的。”

  兩人迷迷糊糊的走了,可還是不明白先生的意思。等他們走後,楊銳又改了會試卷才停下筆,想著這歷史還是循跡而來,無法阻擋,自己該做些什麼,自己又能做什麼呢?越想到這個就越煩亂。苦惱之間又想喝酒了,前次的頭疼到現在才好,當時是發誓以後再也不喝酒的,可是現在苦悶之際又是想喝,猶豫的最後把筆一扔過江找雷奧去了。

  雷奧見有人找喝酒,不亦樂乎,找了個酒館,付足酒錢,就開始大飲特飲了,外界事不管不顧,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連睡覺也在酒館。也不知道過了幾日,這一天還在睡夢中,就聽有人叫道:“先生,先生……”,楊銳揮揮手不搭理,接著睡了過去。過了一會又聽有人在叫自己:“竟成,竟成……”,睜開眼睛卻見是蔡元培。

  楊銳半死不活的恩了一聲,蔡元培說道:“這兩日尋你不見,真是急死人了,還以為你出了事情,竟成啊,這次國難之際,應當振作啊。你前次就說俄人不會退兵,學社學生都想聽你對此的看法,你怎麼能……”

  聽到最不想聽的事情又被人提起,楊銳惱得翻了個身,沒搭理他。可蔡元培卻是不依不撓繼續在旁邊勸說。實在是忍不住了,楊銳憤然的起身說道:“叫我去有什麼用,集會有什麼用,滿清在庚子的時候就被列強打怕了,打服了,他打死也不敢出兵啊,現在想出兵的是日本,俄國占了的時候,我們可以抗議,哪天日本打跑了俄國占了東北,我們怎麼抗議?又怎麼收回來?”

  蔡元培就怕他不搭理自己,見他終於說話就好辦了。說道:“竟成啊,你說的就是大家想聽啊,你只要把這些給學生們一說,我絕對再不嘮叨,更不阻你喝酒。”

  楊銳正在氣頭上,見他如此就說道:“那好,我就去說一說,說完你就不要煩我了啊。”蔡元培立馬點頭。當即楊銳找酒館老闆要水洗了個臉就和他出去了,一出門就見兩個學生,估計剛才就是他們見到自己然後去給蔡元培報信的。

  幾人直奔張園,一到安愷第卻見是滿廳都站滿了人,講臺上早有個士紳模樣的在講演,但卻聽不見在說什麼。這就是說的和學生們說說嗎,這裡明顯是有一千兩千人,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只好一起擠到前面坐下,蔡元培就過去安排講演了。良久講臺上的人終於下去了,主持人上臺,說道:“諸君,在一個月以前,就有人曾在此言俄國到期絕不會退兵,今日我們就講當日預言的愛國學社的楊銳先生給我們講演。”言畢,掌聲如雷,全場激動。

  楊銳酒還未全醒,腳步虛虛的上了台。蔡元培在心裡捏了把汗,早知道就讓竟成吃點東西再上去講演。楊銳到了講臺上也不慌忙,先把那個圓形的話筒調了調,試試音才開始說話:“諸君在此集會拒俄,是認為國事還有望,而這幾日我在酒館天天醉酒,卻是認為國事已然無望,是以對諸君我是深為佩服,自愧不如。”說完,楊銳深深的一躬,良久方起。

  “我之所以說國事無望,是因為今日諸君在此拒俄,那明年何人在這裡拒日,後年誰在這裡拒英,拒美?諸君在此拒俄,一是要朝廷不答應俄人的七項條件,二是希望朝廷出兵驅逐俄人,以收東北。這第一條,朝廷是一定會拒絕俄國的,哪怕諸君不集會不請願都是如此。為何?因為英國和日本不同意,美國也會反對,英國是怕俄國勢力南下,威脅其揚子江流域的利益,日本早就是對東北虎視眈眈,現在占了朝鮮這個跳板,更是看俄國不順眼久矣,至於美國,本就是講究門戶開放,一旦東三省為俄國所有,那麼他們就無法取得門戶開放的任何利益了,在此情況下這三國一旦對朝廷施加壓力,這協議就簽不成,所以我說這第一條拒俄是鐵定的,和諸君請不請願沒有任何關係。

  至於第二條出兵拒俄,這是沒有可能的!不管諸君怎麼集會講演都是沒有可能的。在庚子事變之後,清軍已經是驚弓之鳥了,彈壓國內可以,但是要拒敵於外是絕對不敢的,這是其一;其二,日本在甲午之時就想占東北,但是被諸國趕走,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個這麼好的進佔東北的良機,哪會就此放過,加上其在去年初就和英國簽訂同盟協定,如果再讓出一點東北的利益給美國,那麼英國美國等國就會成為他的後盾,為其出錢出槍,他就勢必會和俄國在東北決一雌雄。

  諸君想一想,日本花了那麼大的代價打下了的東北會還給我們嗎?既然他根本就沒打算還給我們,那還會要我們出兵幹什麼?所以我說朝廷絕對不會出兵,一是自己不敢,二是俄人日人都會阻止出兵。是以,我說這第二條是萬萬達不成的。當然,還有人說我們既然朝廷不出兵,那我們自己組織義勇軍去東北打仗,可諸君不要忘記了自立軍的舊事,這義勇軍估計是滬上都出不了就要解散了。國事如此,何以為計呢?我想不出來,想不出來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7章 決定

  楊銳看著下面的人們,有的人在仔細思索,有的人在竊竊私語,有的人在用心傾聽,他其實是被蔡元培逼上臺的,上了台之後一席話說完,就不知道說什麼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東北的事情是沒有辦法的,但是之後呢,之後那些慘劇怎麼辦呢,難道讓它在面前一一發生嗎?

  見講臺上的人一時不語了,下面的人很是啞然,學社的學生忽然鼓起掌來,楊銳知道他們在鼓勵著自己。他接著說道:“今日,我們拒俄,那麼明日我們就要拒日了,後日要拒誰呢?這樣拒來拒去能有什麼作用?洋人現在勢大,他們說不要簽字,朝廷就不會簽字,他們說不要出兵,朝廷就不會出兵。諸君有沒有想想,為何昔日泱泱大國竟到了如此境地?我們又當怎麼才不會今後天天在這裡抗議集會?

  在學社時,我常常說,青年是國家的希望,未來中國的國運就寄託在你們身上,而今日我還是要這樣說,各位今日到場之青年,中國的國難才開始,以後災難更甚、壓迫更甚、沉淪更甚,你們當為國為民,前赴後繼,捨身取義。而本次拒俄,我們不應該對朝廷期望什麼,如今國勢如此,朝廷諸公能有何作為?我們最要緊的是趕緊告訴每一個中國青年,告訴他們中國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國家會到這一步,我們要發動全國所有的學堂,告訴他們,如果諸君不發奮圖強,那麼中國將亡國滅種、萬劫不復。各位青年,請諸君一起努力吧!”此話說罷,楊銳深深一鞠躬,良久方才起身下臺。

  台下的學生們掌聲之餘,又把歌唱起來了,這次卻不是以前常聽的南洋公學那首“警、警、警”校歌,是另外一首說不出的悲涼的歌——

  哀同胞,哀同胞,死期將到了,死期將到了。外人手段狡複狡,屠我不用刀,滅我不用槍和炮,暗中佈置巧,絕我生機煎我腦,試看俄人今日令人魂膽消;

  哀同胞,哀同胞,亡國滅種了,亡國滅種了。外人看我似肥膘,隨意亂切削,橫來苛虐苦無告,人命賤如草,身家性命都難保,最憐飲泣吞身終日奴役老;

  ……

  楊銳下了台就是往門外走,他是不想呆著這個壓抑的地方,哪怕一秒。這歌聲一起,自覺得渾身一震,熱血上湧,失了魂似的不知道怎麼擠出的大廳,不知道在張園裡走了多少圈,直到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卻是程莐。她這幾日也找不到人,今天終於在會場見到了人了,就跟了出來,只是她在廳裡,等出了門,楊銳已經在張園裡漫無目的得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了,見他這樣似乎很不對勁,就把他喊住了,說道:“呀,你怎麼了啊?出什麼事情了?”

  楊銳回過神來,見是她勉強笑了一笑:“沒事,我沒事。”

  程莐見他這樣回答,越發的不放心,追問道:“你前幾日在哪啊,天天喝酒嗎,你不要這樣啊。”

  楊銳本不想說話的,被問的好煩,壓下心緒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回去吧。”

  這話一說,程莐更急,上前一步問道:“你怎麼了啊,我很擔心……”

  楊銳見她還是嘮叨,戾氣上揚吼道:“別吵我!別管我!”然後就轉過身走了,幾步之後本想回去,但一想之後還是加快腳步,匆匆的走了。

  程莐被他的吼聲使得全身一抖,眼睛在瞬間霧水彌漫,眼眶全濕了。站在那裡看著他遠去,喃喃的不知所以,旁邊的丫鬟正要相勸,卻見她臉龐上淚珠連連,當下忍住,站在一旁不再言語。

  楊銳逃跑似的出了張園,本想回去那個酒店,但發現自己好像已經沒有喝酒的心情了,特別是剛才對程莐的吼叫,更是讓他覺得愧疚不安。怎麼辦,怎麼辦,不做什麼的話歷史循跡而來,悲劇歷歷在目,於心不忍,可是做的話這天下大勢是自己一個人所能改變的麼,怎麼不保證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在本已鼎沸的中國再加一把火,怎麼能保證今後軍閥的亂戰中沒有自己的一份,怎麼能保證自己不會在權利和鬥爭中迷失自我?

  維新黨、立憲派、同盟會、光復會、民國黨、社會黨,這些人有哪個是不希望中國富強的,可是他們最終水火不容,欲除對方而後快,中國的亂世也是因此而起,最終為外人所乘。偏激執拗而不顧全大局,激進求快而不循序漸進,這就是中國最精英的本質習慣;而在革命功成大一統之後,舊態複萌或是開始內鬥,黨同伐異,或是坐享其成,以權謀私。革命不是和失去民心的滿清去鬥,解決滿清如摧枯拉朽,一推就倒,可是滿清退位中國就變好嗎?後世社會黨那麼強大,大一統之後也是動亂不斷,歷經三十年找到正確的方向,可哪怕如此,境況也是喜憂參半,貧富不均、腐敗專制也為後世所詬病。真的要革命,真的要改變中國,不單是要和滿清鬥,和洋人鬥,還要和革命黨人的激進偏執鬥,最重要的是要和幾千年的專制傳統鬥。這革命何其難!

  時值五月初夏,天氣晴好,暖風襲人,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不自覺的走到一個地方,抬頭一看卻是一個洋人的教堂,想去向教堂祈禱祈禱但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真是不問蒼生問鬼神,自己有相信自己就是了,何必要祈禱呢?革命這事情現在大多數人反對,但是到了宣統年就是大家期望的了。做吧,有什麼好猶豫的呢,儘量不要中途掛了,或者就是掛了也要留下點有益的東西下來。楊銳如此的確定了。

  這一天是1903年4月30日,他穿越後的一百九十二天。

  ……

  按照柳傳志的說法,管理就是搭班子、定戰略、帶隊伍。搭班子就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以這些人中心形成一個團結的核心,有一套合理的領導機制和團隊文化,這是一個組織的最基礎的東西。全世界最優秀的組織就是宗教了,內部管理健全,文化感染力無可阻擋。對於一個革命組織而言,組織管理是簡單的,關鍵是內部文化是大問題,和日本明治維新一樣,所選擇的文化必須是集權式的,或者有助於集權,唯有如此才不會一盤散沙,不管是革命初期還是革命成功,都需要集權以保證團隊的力量,用後世的話來說,“全黨要統一思想,緊密團結在XXX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周圍……”這種話以前看的時候感覺鄙視,可是現在立場對調又感覺到這無比的正確,在短時間內是無法通過民主程序使所有人行動一致,唯有通過這樣的宣傳才能達到效果,當然,這樣的做法更激進一點就是整風和清洗。想到清洗楊銳頓時感覺周身的空氣都冷了下了,連忙轉換思維想著選擇怎麼樣的文化。

  愛國主義是後世被各國普遍接受和宣揚的東西,可以以此作為文化的內核,除此以外,後世還大力宣傳集體主義和還有一個什麼主義,他只記得前面兩個,至於後面的是什麼那就想不起了。楊銳就在教堂前面的花圃裡找了個凳子,拿出筆就寫起來了,感謝後世無所不在的宣傳教育,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的說辭無處不在,只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一份組織文化體系就寫好了,當然不可避免的參照很多後世的內容。

  寫完之後,楊銳匆匆的離開,他現在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先找志同道合者來搭班子,目前最具有這種可能的就是學社的人了,比如蔡元培,按照之前兩個人私下談的那次來,他哪怕不是個革命黨也是潛在的入黨積極分子。楊銳沒有去張園,而是直接回了學社,此時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又等了很久才見學社的學生們陸續回來,忙問蔡總理呢,學生們說就在後面,又等了一會只見兩隊學生齊步走來,蔡元培和幾個老師就在其後,這幾個早上辮子還好好的,現在腦後就空空了,看來是在會上一激動就把辮子剪了。

  見到楊銳蔡元培還是很驚訝的,之前是百求才來的,現在卻主動在等自己,高興的說道:“竟成啊,還以為你又回去了呢。今日,我們成立了國民總會,我正想去找你邀你參加?”

  什麼!國民總會!邀我參加,這個是什麼東西?楊銳不明白他說的是個什麼樣的組織,一時想到了保國會,就問道:“這個組織是幹什麼的?”

  蔡元培還是剛才的激動中沒有完全平靜下來,興奮的說道:“國民總會就是四民總會,所謂四民就是士農工商也。這國民總會就是團結四民讓朝廷拒俄出兵……”

  他還沒有說完,楊銳就出言打斷了,說道:“那就是和上次的保國會一樣性質的了,我對這個沒有興趣,中國不是什麼保國會和國民總會就能改變的。”

  蔡元培被他打斷也不生氣,說道:“可是現在正是拒俄的關鍵時候,不這樣怎麼能讓他拒俄出兵呢?”

  見他還是對滿清執迷不悔,楊銳長歎了口氣,搖頭說道:“孑民啊,你還是沒有看透啊,現在的朝廷啊已經是洋人的傀儡了,洋人說什麼的,朝廷就怎麼的,當然洋人不會提過分的要求,他們不需要提啊,只要中國不內亂他們就能安心掙錢。我們就是喊破了喉嚨,死上再多人,都還抵不上洋人領事們的一句話。”

  蔡元培知道楊銳說的也是實情,但是這次這麼大規模的拒俄動員,朝廷總是不會無動於衷的。他辯解道:“竟成,只要我們發動民眾,億萬響應,那麼朝廷終究會納諫的。下午,東京那邊留學生已經成立了拒俄義勇隊,我們滬上也不能落後,學社也當組建義勇隊。”

  看來剛才那兩隊學生就是所謂的義勇隊了。楊銳苦笑一下,又語重心長的說道:“孑民啊,你要真的能讓億萬民眾回應你,那你就是離死不遠了;再說這義勇隊,滿清一定會想盡辦法解散的。我今天來是想找你一起革命的,想不到你卻是要我一起保國。”

  蔡元培有點吃驚于楊銳今天的話,平時一向穩重的人今天怎麼會說這樣的話,他說道:“竟成,你今日是怎麼了,平時不是謹言慎行的嗎,哎,我何嘗不知道需要革命,但革命破壞太大,中國本就貧弱,是以認為教育救國方為良策,只要中國人才輩出,國家焉何能不興?這也是中國教育會組建之初衷啊。再說現在是拒俄第一,保國為上啊,革命此時不可提啊。”

  楊銳聞言心裡一片失落,看來他還是對滿清抱有期望啊——其實蔡元培一生都是認為教育才能救國的,之所以加入革命團體是因為在幾個月後的一件事情中開始對滿清極度失望仇恨——當下沉默不語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8章 失敗

  蔡元培見此也不好說什麼,只好拉著他一起去食堂吃飯。楊銳嚼蠟一般的吃著晚飯,本不想吃,但現在學社艱難,為了節省糧食強行規定盛在碗裡的飯必須吃完,所以只好勉強吃下。飯後兩人到了蔡元培的辦公室,章太炎和蔣維喬也被邀請進來了,如果再加上鐘觀光那麼就是上次的情形一樣了。

  楊銳先是開宗明義的把組織的情況做了介紹,當然他還沒有取名字,這是想大家一起取的,會章不長,很快就介紹完了,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也做了詳細的解釋。

  楊銳說完之後,大家都沒有吱聲,房中昏暗,油燈太小無法看清大家臉上的表情。本想章太炎馬上就會回應的,但還是蔣維喬先發問道:“上面好像沒有講怎麼革命,如何推翻滿清朝廷。”

  這點是沒有寫在會章裡,應該說這其實只是當下組織的任務,楊銳說道:“這是當成立後大家要討論的問題,基本概括說是槍桿子裡出政權,集會和請願是沒有辦法革命的。”

  這時章太炎吱聲了,他說道:“竟成說的都很好,只是我不明白這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有什麼差別?”

  楊銳知道他毛病多,老實答道:“愛國主義是愛國家,只要是這個國家的民族都愛,民族主義是愛民族,不是同族就不愛了。中國是個多民族的國家,只有不提民族概念只提國家概念,以消弭民族間的隔閡。”

  章太炎追問道:“那竟成是否認為滿族也是國家裡民族之一?”

  楊銳知道他是很極度仇滿的,但是實際的情況中是無法屠盡滿清,只有一動刀那麼估計東北馬上就要在日俄的扶持下獨立了。說道:“是的,我認為滿族也是中國中一個民族,如果不認,那麼滿洲就會獨立,蒙古、新疆甚至西藏都難以保全。”

  章太炎聞言呼的一聲站了起來,說道:“滿清如何能說屬中國,中國者,炎黃之後也,而滿族本是通古斯人種,為外來之民,和我中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如何可以說是中國?”

  楊銳無語,都這個時候了還來華夷之辨,辯解道:“不管滿清是什麼血統,但是在現在的形勢下就必須認為他們是中華之民,不如此,滿洲必不保,蒙古新疆等地也必讓大亂。”

  章太炎不以為意說道:“漢族有民四萬萬之眾,其他幾族加起來也不到一千萬,何懼之有?炎黃血脈不可輕棄,要革命就要先排滿,不排滿革命無成功之希望。”

  楊銳卻是知道光是排滿中國還是積弱不振,此時不必以前一心想過小日子,決心革命之後也不再顧慮什麼:“當今中國之積弱,不能完全說是滿清造成的,試問現在滿人除了服裝、發飾之外還和漢人有什麼不同,統治中國的手段和前朝有什麼不同?真正讓中國落後的是這老大帝國的思想,這思想一日不變,那中國就一日不經餓變強……”

  楊銳還沒說完,就是章太炎拿著紙扇指著他罵道:“你這是數祖忘典!你!你!豎子不相與謀!哼!”然後就轉身走了。

  楊銳想不到他會如此激動,其實也是,章太炎最推崇的是漢學,最排斥的是滿族,現在這兩個最關鍵的地方都和他頂牛不生氣才怪呢。今天看來這小組會議是沒有辦法開下去了。蔡元培過來拍怕他,說道:“枚叔兄脾氣是這樣,章瘋子嗎,竟成還是別往心裡去。等過幾日再去和他說說。至於這組黨的事情還是過了這陣再說吧。”

  楊銳知道章太炎的脾氣,說說是沒有用的,這是原則問題。又見蔡元培還是堅持搞什麼保國運動,知道他在心裡也不認可,旁邊的蔣維喬沒有說話看來也是附和他的,想到此真是鬱悶啊,本來以為像自己這樣的穿越者,不但見識非凡還能知後來事,搞革命不是吃飯一樣簡單嗎,吆喝一聲就是從者雲集,誰知道最有把握的幾個都是甚不贊同。幸好他此時不再是穿越前的憤青了,沒有什麼火氣的長歎了一聲,說道:“每個人都是每個人的想法,這點是無法勉強的。”當下心灰意冷的回去了。

  回到房間,又越想越不甘心,自己這麼牛逼的穿越者還搞不懂這檔子事,完全沒可能啊,今天的失敗還是自己的理論體系沒有做好,當時只是讀了一些章程,根本沒有演講,要知道人很多時候不是用理性去打動的,而是要用感性去同化,早先的革命者是因為大家做所以我做,到後來只要見了血,仇恨已成、榜樣已立,那麼後來者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有動力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寫出一套說辭來,這套說辭要以感性為主,理性為輔,是要鼓動,激烈的鼓動,讓那些有潛在革命意思的人被吸引過來,想到此,楊銳抖擻精神,開始了動筆。

  文章寫了二天算是基本寫成了,字數兩三萬左右,上面把能想到的鼓動的方法都用上了。開篇就是類似美國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想》那樣的演講,後面則是系統介紹中國的現狀和改變的辦法,鼓吹有,理念之類也不少。熬了一夜沒睡,這兩天是週五週六,都是有課,此時課已經是上完了,就安排考試了,這一天上午安排好考試後就去找蔡元培了。

  蔡元培見他滿臉疲倦似乎是幾夜沒睡,以為是前天那次不愉快的商談造成的,關心的說道:“竟成啊,你不至於這樣啊,前日大家只是商談,也沒有說拒絕啊。”

  楊銳是面容疲倦但是內心振奮,回答道:“呵呵,前日晚上對我很有啟發啊,我重新調整了思路,我想去日本留學生那邊講演自己的理念。日本那邊你好像是有聯繫的,能幫我安排嗎?”

  蔡元培很是吃驚,兩晚上下了變化就這麼大,不過想來也是,現在就滬上和東京兩個地方是革命者的集聚地,滬上這邊是準備加入國民總會,那麼剩下的只有東京留學生那邊了。說道:“前日東京來電之後,今日學社就準備安排代表過去了。可這東京也是和滬上一樣,組建拒俄義勇隊的。竟成去只怕……”

  楊銳沉聲道:“沒關係,我不去又怎麼知道自己的理念大家接不接受呢,學社的代表什麼時候出發?對了,我的課已經上完了,今天正在考試。低年級的班可以由高級班裡學的好的代授。”

  蔡元培見楊銳說的堅決,只好同意,說道:“是下午的船,學社的汪允宗和另外一個朱先生回去,你正好和他們一起。”

  楊銳見他同意,沒有多話就回到教室,大部分學生們已經把試題做完了,看看時間還差個十分鐘就等了會。收完試卷,楊銳開始和學生到道別:“同學們,這個學期的課到今天就結束了。臨別之前有一些話是想和你們說的,經濟學完全是西方傳播過來的,這對於中國而言是一門全新的學科,是以它在中國沒有適用的基礎,或者說你可以用,但是不能說這是洋人的東西,不然會被大家抵制,這是幾千年來的文化所決定的,自古以來這種老大思想就氾濫的很,外來的東西不管好壞都被說成是奇技淫巧,是不顧仁義廉恥。今日這種說法雖然在如今也在漸漸褪去,但是融在我們血液裡腦髓裡的傳統文化的糟粕不是那麼容易去除的,三千年的慣性想要幾十年就改變完全是一種奢望。

  而中國要富強,那麼就應該去除這種深植於血液骨髓的糟粕,是以新政是無效的,革命黨人鼓吹的革命也是無效的,因為這都不能在最深處去掉幾千年來淤積的毒。如今的中國就像個破房子,用了幾千年了,現在這個房東很不得房客的心,但是真的以為把房東趕走,自己做房東那房子就馬上變新,那就是真的是錯了。要真的想房子變新那就要深層次的革命,就要社會革命、體制革命、思想革命、文化革命,唯有從這些深的地方著手那房子才有可能變新。

  曾經的北洋大臣李鴻章說過自己只是個裱糊匠,在房子牆外邊糊了一層又一層,想讓房子怎麼樣看上去光鮮亮著,可是甲午一戰證明這房子不行了,那怕外面看上去光鮮,可裡面已經爛到家了。可見,從外面著手已經沒有用了,只能從裡面從根子上著手,這樣才能重新把房子修好。

  那麼這件事情又有誰去做呢,沒有別人,只能是你們,你們是這個國家最寶貴的人,你們年輕,你們熱血,你們勇於犧牲,你們敢於開創,這樣的人在哪個國家都是精英,是國家的希望。可是這樣的珍寶應該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或者說你們應該更理智看清楚事情背後的真相,愛惜自己,把自己用在最適當的地方而為國服務,你們應該理智而不是情感用事,諸如現在的拒俄義勇隊,先不說上了戰場會怎麼樣,大家又想過朝廷會讓義勇隊成軍嗎?我認為完全不可能,這是妄想!看看義和拳和自立軍就知道結果了。一個國家需要勇者,但更需要智者,你們作為中國最精英的一份子僅僅是做個勇者,那麼這個國家不會有希望。唯有你們智勇雙全,這個國家才能重新富強。

  以上所說,是我對你們的期望,希望你們能理解。本日之後,我講東渡日本,去東京留學生那裡把這番話對他們也說一說,我相信總會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和我一起救國強國的。我講完了。謝謝大家!”楊銳說完台下掌聲就嘩嘩的響了起來,他深深的鞠躬,學生們也是深深的回禮。

  錢伯琮和雷以鎮幾個跑過來問道:“先生要去日本多久,幾時能回來?”

  有人牽掛總是好的,楊銳笑道:“和學社派到東京的代表一起去,也就在東京呆個幾天,月底就回來了,這幾個星期就你們自己學習了。餘下諸事我下午回去都會好好安排的。”

  見離開不是太久,學生們鬆了口氣,但依然是不舍,這半年多來的相處師生情誼都很深了,見楊銳要走急驟間很不適應,道別了好久楊銳方從人群裡脫身,再和蔡元培打了個招呼,沒有任何的留念,楊銳轉身離開這間呆了半年的學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22 19:55

第069章 遠行

  離開愛國學社後,楊銳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儀器館,虞輝祖是租界的總管事的,自己的諸多事情還是要交代他的,味精工廠前次定的設備已經到了,產量馬上要擴大,各地的商販聞言紛紛前來交款搶貨,他正收錢收的不亦樂乎的時候,楊銳忽然說要遠行日本讓他很是吃驚,不過細問下知道只是去東京呆個幾日就回來就沒有什麼異議了,當下把楊銳辦交代的事情一一記下,拍胸口說萬事有他,萬無一失。

  回到如意裡,剛收拾好東西的時候,鐘觀光過來了,他現在是忙的不可開交,之前定的味精設備到了正在安裝,忽然收到虞輝祖的電報說楊銳要去日本,這麼急似乎有事就急忙過來了。楊銳是剛收好東西正在想筆記本怎麼藏起來呢,他就來了。

  他問道:“竟成你怎麼這麼急的去日本,之前也沒聽你說啊。現在工廠很忙還想找你過來幫忙呢。”

  楊銳笑了笑,想不到自己去日本還是逃過一劫,說道:“呵呵,我就是因為要逃這一劫才走的。”

  鐘觀光卻是不相信,這個傢伙從來都是謀而後動的,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不然不會這麼匆忙。問道:“竟成是有什麼大事吧,是兄弟的話就說給我聽聽。”

  楊銳本來是不想告訴他的,畢竟他年底要去德國,見他追問就半真半假的說:“你真的要知道,這可是要殺頭的。”

  鐘觀光正色道:“我不怕殺頭,你說吧!”

  見他不像開玩笑,楊銳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想造反了。這朝廷沒有希望了。本來還是覺得自己賺點錢自己花這輩子就這樣過了算了,可現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次去日本是要到留學生那邊去講演,東京留學生思想向來開放,我是想去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一起造反。”

  鐘觀光好像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沉默半響之後說道:“也算我一份。我也是感覺這朝廷沒救了。”

  楊銳想不到他也有這樣的想法,高興之餘又想到他留學的事情,就說:“革命是要緊,但是你還是先去德國,我在這邊先撐著,德國那邊也很重要,不學西學中國就是造反成功了也沒得救。日本我去半個月就回來了。等回來我們好好籌畫籌畫好吧。”

  鐘觀光點點頭,不再說話。楊銳倒是想介紹組織章程之類,但是時間緊迫,客輪還有一個小時就開,只好把筆記本藏好,和他一起出了門。鐘觀光一直把楊銳送到碼頭上,臨別的時候兩人沒有作揖,只是如洋人般的握手。楊銳握著手說道:“同志,好好幹!”鐘觀光也是如是說:“同志,好好幹!”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句之中了。

  楊銳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艙室,是二等條件還算不錯。學社的代表就是斜對面,他們是早買得票,所以不在同室。汪允宗是和楊銳很熟悉的,而且私交也很好,另外一個先生卻是不熟悉,只說的姓朱,是國民總會派去看留學生的代表,看這士紳的打扮怕不是革命党,楊銳在他面前就較少說話。至於汪允宗也是沉默寡言型的,就只好在客輪上四處轉悠。後世火車飛機常坐,但是遠洋輪船卻是沒有坐過,船是日本船,走廊和艙室間常常傳來日語,很是刺耳,走了不遠也沒有什麼興致就回自己的艙室了。

  艙室是上等艙,一張票要四十五塊,包飯食,艙室收拾的很乾淨,住著比後世的火車軟臥舒服,雖然也是高低鋪但是更為寬敞,每個人還有個桌子。而且這時候去日本不需要護照簽證,基本就是買票上船,到岸上岸,只要有船票那就可以了。唯一苦惱就是時間漫長,到東京要整整一個禮拜。幸好是有事情可做的,在船上,楊銳重新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針對出師不利的情況下要調整下策略,畢竟自己不是小說裡寫的那樣有強大的王八之氣,所有人都對自己心悅誠服,同時也仔細斟酌今後日本的佈局,清末的反對派基本都是在日本落腳的,康有為梁啟超是在東京的,同盟會也是在東京成立的。

  日本離中國最近,文化較為相近,加上日本的一些政黨社團懷著一些不可告人的企圖,極力扶持這些反對黨,幾年後同盟會就是黑龍會的撮合下成立的,於是整個清末日本就是反對黨,或者說是革命派的大後方,而滬上只是一個前沿陣地。是以要革命那麼日本一定要有一個點,有一份報紙。在滬上的時候,楊銳已經讓虞輝祖發電報給虞自勳做安排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辦一個報刊,讓自己的主張可以在留學生裡面傳播,同時還要在留學生裡面舉行一些講座、活動,以吸納成員。

  在楊銳的構想中,滬上將是總部,日本還有以後的美國、南洋等地都將是分部,這些分支機搆最重要的任務是挖人,擴大影響是挖人的前提,只要你的聲音傳到大眾的耳朵,然後被他們所認同接受,那麼才會有可能變成同志。當然宣傳是件細緻的活,楊銳的打算是可以先把報紙辦起來之後,然後再找文筆好、可以領會組織精神的人擔任,先打開局面再慢慢調整。

  至於章程,還是重新做了更改,黨派的名稱也草擬了一個,就叫做復興會,這也是後世的影響所致,那些官方喉舌裡不是整天說著這個詞嗎,復興,中華民族的復興,至於另外一個常見詞“和諧”那就不能提了。復興會的綱領就是以會員為骨幹,通過有限革命建立一個集權政府,同時對社會進行深度改革,推動整個中華民族的重新復興。中華復興是最終目的,革命和改革都是手段,與康梁的保皇維新以及後來同盟會美式民主的革命不同,復興會的主張是介於兩者之間。說白了其實就是後世的赤色党的集權策略,通過革命以佔領地盤,通過改革而重塑社會,前者是短期行為,後者則是長期行為,只革命不改革中國復興無望,只改革不革命中國復興也無望——楊銳越寫越興奮,幾天時間一晃而過,等到落筆之時,已經到了橫濱,這船票最多也就是買到橫濱,去東京還要二十多公里。

  虞自勳此時早就在碼頭等著了,幾天前他還在大阪參加博覽會,收到電報之後就馬上回東京了,電報上交代的報館和安排講演等事情他都早早的安排了,只要楊銳一到就可以決定。和虞輝祖一樣,他也是對楊銳忽然來東京有很大的疑惑,加上辦報和講演,實在是搞不太明白怎麼回事。遠遠就見楊銳同著兩個人出了船艙,順著梯子往下走,他馬上揮手大叫,只見楊銳在接人的人群中掃了一眼就看見了自己,也是揮揮手。

  作為後世最恨的國家,楊銳和所有的憤青們一樣都是希望自己能全副武裝的強行登陸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拿著行李,捏著船票斯斯文文的上岸,他希望以後沒有在中國發生那樣殘忍的事情,這是他的任務,也是決定革命的最大動力。和虞自勳擁抱了一下,就介紹同行的諸人了,虞自勳招呼車夫幫忙拿行李,然後帶著眾人出了碼頭區,上了等候在外面的馬車。此行的地點是留學生會館,按照虞自勳的說法那裡到碼頭還是有個幾十裡路的,做馬車過去還得兩三個鐘的樣子。

  旁邊有外人不好說什麼,楊銳只好說了滬上工廠的一些情況,聽到工廠已經在按照設備,產量馬上就翻幾番虞自勳很是興奮,大阪博覽會徹底的把味精抄熱了,之前滬上只是分了一半的貨過來,但是一個月也才只有四萬件,根本就是不夠賣的,這還是只裝的五十克的小包裝,要是大包裝那件數更少,現在出面頂風頭的那個日本人已經每天都是大宴小酌的了,商人們都在巴結他,好事不少,但是氣人的事情也有,博覽會日本展會方故意將找人在人類館內演示中國人的一些陋習,比如女性裹小腳和男人吸大煙等以證明中國為野蠻民族。

  “原來還有這事情,”楊銳問道:“那沒有人去找博覽會方面抗議嗎?對方不理會可以找大使館啊。”說完又想到現在的大清領事應該未必有這份見識,就是有寧人息事的想法也是占主流的。

  虞自勳說道:“當時幾個留學生見了,當場就和日本人抗議了,但是日本人沒有理會,後來就以留學生會館的名義致函給朝廷的貝子載振等人,這時日方這才慌張,匆匆撤去了。”

  楊銳點點頭,從這件事情看這留學生會館還是有些頭腦和能量的,看來自己還是小心應對才好,不要又和上次一樣,搞得不歡而散。留學生會館是在神田區,周圍都是似乎都是學校,繁華程度遠遠不及滬上,就連高一點的樓也不見,大部分都是兩層木屋,街道用石頭草草鋪就,來往的大多是身穿和服腳踩木屐的行人。

  馬車先是在一幢房子前停下,虞自勳介紹說這是新租的房子,以後將作為報館用,馬車剛停,盛書動一個人早在門口候著了,本來他也是要去碼頭接行,但是虞自勳考慮到一輛馬車坐不了那麼多人就沒有同意。大家見禮之後就先進房子休息了,和中國不同,這裡進了房門就要脫鞋的,光著腳走在地板上,要是在來點日本哆哆嗦嗦的音樂那就是完全是日本味了。

  本想休整後下午再去留學生會館的,但是同來的朱老爺卻是很急的,他聽虞自勳說留學生會館就是不遠的地方,一放了行李臉還沒洗就跑了說要先去會館。其他人沒辦法,只好一同趕去。會館其實就在幾條街之外,傳統日本房子的式樣,兩層的木頭房子,倒是很寬大,有五六間的寬,門口有一塊牌子——清國留學生會館,進去就有學生接待了,被請到接待室,東京這邊早已知道楊銳諸人的行程,本已經派人去碼頭接船,但是被虞自勳領先一步,所以會館的人就一直在會館等著他們自己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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