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46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0

第二百九十章 至交反目



卻說淩昊天等在浙江沿海的小村中休養了一個多月,傷勢大致恢複,聽聞戚繼光一鼓作氣乘勝追擊,大敗倭寇,都甚是喜慰。這日鄭寶安去看了趙觀的傷勢,又來探望淩昊天,她一邊替淩昊天額上傷口換藥,一邊說道:“此處有戚大哥帶兵坐鎮,消滅倭寇應是指日可待。小三兒,龍幫的事也已差不多就緒,我想這就辭去幫主之位,回虎山去了。”


淩昊天一呆,說道:“你這就要回去了?”鄭寶安道:“我本想上銀瓶山莊去陪陪蕭姑娘,但師姑寫信來說虎山上忙得不可開交,她第三個孩子剛剛出世,無法分身照顧,盼我能回去幫幫忙。”


淩昊天聽她提起銀瓶山莊,不由得想起風平說過要娶寶安的話,心想:“難道她真要嫁給風平,才想去天目山?”想將此事問個清楚,卻終究開不了口;越開不了口,便越怨怪自己沒有勇氣,不禁對自己發起脾氣來。他離開天風堡後便將風平的事情放在腦後,再未去想,這時聽得寶安提起,風平那目空一切、傲氣淩人的神態又出現在眼前。難道她真的已答應嫁給他?一定不會的。是麼?一定不會的!


寶安出去之後,淩昊天心中猶自胡思亂想,煩悶不堪,正好趙觀來找他,二人都有意回去北京追查修羅王的下落,便約定同行北上。趙觀聽說寶安要回虎山,說道:“那正好了,我們三人一道北上,順路經過山東,正好送寶安妹妹回去。”淩昊天道:“正是。”不由歎了口氣。


趙觀見他神色有些奇怪,猜想他心中有事,便拉著他去喝酒談心。淩昊天喝了一陣悶酒,忽道:“趙觀,我是個器量狹小、膽小無用的家夥。”接著就說了在天風堡見到風平和風平所說寶安答應下嫁之事。


趙觀聽了,搖頭道:“風平那小子聽來像個小混蛋。寶安妹妹怎會中意他?鐵定是他信口胡說,隨意捏造的。你別去多想啦。”淩昊天歎道:“但寶安竟說我像他,難道在她心中我也是個小混蛋?罷了,罷了,這等煩惱事,還是別去多想得好。”說著又仰頭喝幹了一杯酒。


趙觀望著他,說道:“小三兒,不是我說你,你跟寶安之間究竟如何,也該有個了斷了吧?你不去向她說出心意,難道想等她嫁人之後才說?”


淩昊天連連搖頭,說道:“我怎麼配得上她?她執掌龍幫,處事英明得當,已是天下聞名的女俠。我卻是什麼?什麼也不是,永遠也隻是個任性胡鬧的小子,我怎能跟大哥相比?現在大哥去了,我更加不能對她有任何妄想。”


趙觀搖頭道:“大哥去世也有好幾年了。世事變遷,昔日之事轉眼就全然不同了。你我還在大漠上逍遙快活的時候,難能料得到我這花花公子竟會當上青幫幫主?你自己也做了丐幫的頭子,還是倭寇一戰中的主要軍師,難道不也是名震天下?你該往前看,不要老想著過去的事。”


淩昊天閉上眼睛,幾年過去了,他仍舊無法忘記大哥在自己懷中死去的那一幕,和大哥臨死前對自己的托付:“小三兒,你要照顧爹媽,照顧寶安。”他心中一痛,喃喃說道:“大哥,大哥,你的托付,我真是做不到啊。”一咬牙,說道:“我不該再癡心妄想。寶安是大哥的,我不能從大哥手中奪走她。”


趙觀皺起眉頭,說道:“小三兒,你醒醒好麼?大哥已經去了,他要你照顧寶安,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避開她?這算什麼照顧?大哥在地下又怎能安穩?”淩昊天道:“我自當竭盡心力照顧她,但我不能對不起大哥。再說,又不是隻有娶了她才是照顧她。”


趙觀聽他仍舊逃避,忍不住大聲道:“小三兒,我跟你的交情如此,至今從沒跟你吵過架,今日卻要好好跟你大吵一架!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不是?你明明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什麼文綽約、蕭大小姐這等天下美女你都不放在眼中,隻愛一個寶安妹妹,你怎會沒勇氣去跟她說?你怕什麼?”


淩昊天也惱了,大聲道:“我在怕什麼,你怎會懂得?在你眼中天下女人個個都可親近,那裏懂得刻骨相思的滋味,海枯石爛的感情?”趙觀怒道:“是,我是不懂,那又如何?”


淩昊天道:“因為你不懂,才以為寶安會接受大哥以外的人。你以為她這麼容易就能忘了大哥?她心裏怎能容得下任何別人?”趙觀道:“人都是會變的,這世間哪有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的愛情?你若不信,我這就去親近寶安妹妹,對她萬分體貼溫柔,看她會不會受我感動,答應嫁給我!自命不凡我比不上那姓風的家夥,對女人總是有點辦法的。”


淩昊天怒道:“我不準你碰她!”趙觀揚眉道:“你憑什麼不準?你是寶安的什麼人?難道這世上除了死去的大哥之外,就誰也不能碰她?”淩昊天道:“你風流不羈,從不能專情,怎能給她幸福?”趙觀道:“我不能給她幸福,那你告訴我,誰能?”


淩昊天歎了口氣,說道:“我不知道。”



趙觀盯著他道:“你不知道,我告訴你!隻有你可以給她幸福。你們是同一條路上的人,相知最深、默契最厚的伴侶,你們不在一起,那是老天也看不過眼的。”淩昊天搖頭道:“什麼老天看不過眼,看不過眼的是你!這到底幹你什麼事,你幹麼要如此逼我?”


趙觀惱了,說道:“幹我什麼事?我當你是好朋友,才來跟你吵架。我若不當你是朋友,老早去親近追求寶安,竭盡心力疼愛她、寶貝她了。像她這麼好的姑娘,你不要我要!”淩昊天哼了一聲,賭氣不答。


趙觀喘了一口氣,抓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這原本不幹我的事,隨你的便!我走了!”起身大步離去。


淩昊天聽著趙觀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頹然坐倒在椅上,心中苦悶難受之極,也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趙觀回到住處,鄭寶安見他怒氣衝衝,奇道:“趙家哥哥,你怎麼啦?誰將你氣成這樣?”趙觀哼了一聲,說道:“除了小三兒,還能有誰?”


鄭寶安微笑道:“你們兩個好朋友並肩作戰,同去鬼門關走了一遭,能活著就該很高興了,還吵什麼架?”


趙觀望向鄭寶安,歎了口長氣,說道:“寶安妹妹,你此行回虎山,自己要多多保重。天下有些事情我實在管不了,看來還是少插手為妙。請你跟小三兒說,我這便去北京了。他來不來找我,都隨他的便。”說著便收拾事物,徑自離去。


鄭寶安不知他二人為了什麼吵架,到得傍晚,見淩昊天回來,她也不問,隻道:“趙家哥哥先啟程去北京了,說在那兒等你。”


淩昊天呆了一陣,才道:“他真的走了?”鄭寶安道:“是。他今晚會在青幫的分壇落腳,你快追上去吧,你們兩個同去好有個照應。我自己回虎山去便是,不勞你相送了。”


淩昊天輕輕歎了口氣。他不能不為寶安的細心體貼所感動,她是不願意見到二人不歡而別,才這麼蓄意勸和,但他又怎能追上去?自己若扔下寶安去追趙觀,趙觀定會再次跟他翻臉的。他轉過頭去,說道:“他既想先走一步,我隨後追上他便是。寶安,我還是送你一程吧。”鄭寶安也不堅持,隻道:“好吧。”


※※※


鄭寶安召集龍幫首腦,告知要辭去幫主之意,眾人都極為不舍,堅持要她留下。鄭寶安道:“我們當初訂下了約定,我執掌龍幫滿一年便即解任。好漢子說話怎能不算數?”眾人仍舊不肯讓她走。鄭寶安便留書讓葉揚、鐵聰、胡偉、林百年和阮維貞五人同掌幫中諸事,並讓他們自行召集幫中大會,另推幫主,之後便飄然離去。


卻說丐幫在淩昊天的率領下,在倭寇一戰中建功甚巨,名聲大響,丐幫長老無不極為激昂快意,彼此商量,都想趁此時機推淩昊天正式就任丐幫幫主。眾長老相約去找淩昊天時,他卻已不告而別,隻留信說一旦幫中選出下任幫主,他便會回來傳授打狗棒法。眾長老相顧愕然,忙分頭去尋他,淩昊天卻早已不知去向。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1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古廟故人



卻說淩昊天和鄭寶安悄然從浙省北上,悄然北上,往虎山行去。他二人離開虎山甚久,想起家中的種種,都不由得歸心似箭,對於辭去幫主高位,從千人敬仰、幫眾擁戴的輝煌,歸於無事一身輕的平凡淡然,在兩人心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江湖上對於淩鄭二人的悄然離去都極為驚訝,唯有有識之士能夠明白,這便是虎嘯山莊的作風,不居功,不受譽,該做的便做了,事成便回歸山林,安於澹泊。當年淩霄夫婦甘冒奇險,救了數千武林人物的性命,在江湖上有著極大的威信恩德,本可做個武林盟主、江湖一霸之類,而他們卻決定隱居虎山,韜光養晦,以醫道濟世。淩鄭二人身為虎山傳人,所作所為自然流露出虎山的氣度,自是不足為奇。


不一日,二人來到蘇皖交界的馬鞍山,在山上一座古廟借了兩間單房下榻。將近傍晚,淩昊天和鄭寶安相偕來到寺後山上,找到一處高石,爬上去坐了。放眼望去,隻見一片山林異常蔥鬱,層層迭迭的遠山之上,一輪紅日正緩緩西沉,將天空染成一片燦爛的金紅色,碎石般的雲絮上流轉著萬紫千紅的色彩,變幻莫測,煞是好看。淩昊天讚歎道:“想不到這小小山丘之上,也能看到這般的美景!”


鄭寶安點頭道:“這地方倒像我們虎山虎躍崗上的景致。”想起往事,忽然笑了,伸手指去,說道:“你看那棵樹,是不是像極了你小時候最喜歡爬的那株老柏樹?你總說那是‘天下第一樹’,專給天下第一的淩小三兒爬的。後來有一次一群猴子爬上去玩,你不準他們爬你的樹,跟牠們打起架來,結果被猴子王摜下樹來,跌斷了手臂,你又羞又怒,躲在山裏不肯回家。義父擔心起來,半夜打著火把出來找你,好不容易找著了你,才將你半拖半拉地帶回家去,趕快替你接好了手臂。”她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淩昊天聽她說起自己童年糗事,也不禁哈哈大笑,說道:“我小時候真是大搗蛋鬼一個,沒有一天不挨爹媽的打,不挨大哥二哥的罵。我越打越不認錯,越罵越不聽話,隻將爹媽哥哥氣得要命。”鄭寶安笑道:“可不是?你被打了以後,還說你是在練銅筋鐵骨功,被打得越多,功夫越深,以後別人用刀槍砍你都不會受傷。師父聽到了,直氣得連飯都吃不下。”


二人說起童年趣事,都笑得前俯後仰。夕陽西下之後,四周漸漸暗下。淩昊天躺在大石之上,閉著眼睛,享受著許久許久沒有感受到的平靜喜悅。坐在他身旁的是溫柔親厚的寶安,陪他說話的是善解人意的寶安,這世間還有什麼能令他更加安寧喜樂?還有什麼能令他更加心神俱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入滿胸鬆子的清香,彷佛一切又回到了從前,從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


不曉得過了多久,卻聽鄭寶安輕聲道:“天快黑了,下山的路怕不好走。我們回去吧。”


淩昊天睜開眼睛,看見夜空中出現的第一顆星星。他坐起身來,與寶安相偕回到寺廟。


二人各回單房休息,經過廟後的小佛堂時,鄭寶安忽道:“我想去上一炷香。”二人便悄聲跨進佛堂,但見佛堂正中一個人影跪在蒲團之上,燭光之下隱約看出那是個衣衫破舊的婦人,頭發散亂,雙手合什,口裏忽輕忽響地念著什麼,抬頭直愣愣地望著龕上的木雕佛像,聽得二人進來,並未回頭。


鄭寶安在那婦人身邊的蒲團上跪下,閉上眼睛,默默祝禱。忽聽身旁一聲低吼,她一驚睜眼,但見那婦人轉過頭來望向自己,眼中露出仇恨怨忿的凶光。


鄭寶安驚呼一聲,忙站起身退後兩步,來到淩昊天身旁。淩昊天此時也已看清,那婦人竟便是雲非凡!他二人都曾落入雲非凡手中,險些死在她手下,此時再次見到她,都不禁心驚膽戰。


雲非凡已然站起身,一步步向鄭寶安走去,咧嘴冷笑,喃喃說道:“鄭寶安,你好,你好!”


鄭寶安見雲非凡臉上的傷疤似乎更明顯了些,麵容極為猙獰可怖,隻驚得說不出話來,淩昊天扶著她又退出幾步。雲非凡陡然舉起雙手,微光下但見她十指指甲尖銳而肮髒,便要向鄭寶安撲來。便在此時,角落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佛堂中三人聽到這聲歎息,都是一震。雲非凡倏然停手回身,雙眼圓睜,淩昊天和鄭寶安也轉頭望著黑暗的角落,三人注視之下,一人從角落緩緩走出。昏暗的火光下,但見那是一個麵貌清俊而蒼白的青年僧人,正是出了家的淩雙飛。他並未望向淩昊天和鄭寶安,雙目直視著雲非凡,說道:“非凡,你看到什麼了?”



雲非凡臉上現出惶恐害怕的神色,搖頭道:“我沒有……我沒有……”淩雙飛緩緩說道:“魔由心生,境由心造。你心魔不除,才始終無法除去幻象。非凡!你始終未曾聽進我的話。快跟我一起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哞、吽!”


雲非凡忽然跪倒在地,手腳揮舞,又哭又叫,聲嘶力竭,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麼,似乎在痛罵詛咒,也似乎在呼喚著菩薩的名號。淩雙飛跪在她身旁,沉聲念著咒語,揮手要淩昊天和鄭寶安快快出去,獨自試圖降伏狀似瘋狂的雲非凡。


淩昊天和鄭寶安退出了佛堂。但聽堂內淩雙飛沉聲說道:“非凡,我等往昔所造的種種惡業,都源於無始以來的貪、嗔、癡三毒。唯有痛思己過,誠心懺悔,請求冤親債主大量寬宥,才能化解冤仇,消除惡業。人生錯過一次便不能再錯。今世若不懺悔消業,這段冤孽便會世世跟著我們,來世苦報無盡。我們須對傷害過的人誠心悔過,盡力彌補,將一切功德回向給他,祝願他一世平順,不再遇上任何災難痛苦。唯有如此,才能活得心無罜礙,無懼無悔。”


淩昊天知道二哥的這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他忍不住淚流滿麵,隻想衝上前去叫一聲二哥,但那佛堂之中卻似有種無形的屏障,讓他無法舉步上前。隻能忍著不哭出聲來。鄭寶安咬著嘴唇,望著佛堂中這虛幻如夢的一幕,不禁怔怔地流下眼淚。


次日清晨,淩昊天起身以後,淩雙飛和雲非凡已然離開古廟遠去了。淩昊天悵然若失,卻什麼也沒有說,鄭寶安也一言不發,二人默然上路。不知如何,兩人都沒有談起在古廟中看見的情景,或許那太驚人,太悲傷,太淒慘,他們都不願也不敢提起。


距離虎山越來越近,這日二人已來到山東境內,在一個小湖旁停下歇腳。


淩昊天坐在湖邊大石頭上,隨手扔出一粒粒的小石子,在清澈的水麵上打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他心頭便如那一圈圈的漣漪一般波濤起伏,難以平靜。他想著二哥和二嫂的事,想著趙觀的話:“你們是同一條路上的人,相知最深、默契最厚的伴侶,你們不在一起,那是老天也看不過眼的!”或許趙觀說得不錯,或許我該告訴她我的心意。若不是現在,卻是什麼時候?不是現在,或許以後永遠也沒有機會了。他心中混亂,隻不斷將小石子向湖心扔去,扔了一陣,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了。


鄭寶安抱膝坐在一旁,眼望湖水,也沉浸在心事之中。兩人靜默了一陣,淩昊天無法甩去數日前所見二哥二嫂的景象,忽道:“你看這漣漪,一圈泛起之後,慢慢擴大,到後來就淡然消失無蹤了。緣起緣滅,竟是這般容易。”


鄭寶安嗯了一聲,說道:“你在想二哥和二嫂的事,是麼?”淩昊天歎了口氣,說道:“正是,你怎麼知道?”鄭寶安道:“因為我也在想他們。”淩昊天問道:“你在想什麼?”


鄭寶安道:“我在想,人與人之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相隔千山萬水,各處天涯海角;也不是生離死別,而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二哥二嫂之間的感情原本甚好,在玉修出現之後,就漸趨涼薄,後來二哥跟玉修走得更近,二哥二嫂的夫妻之情終於蕩然無存。二嫂不能明白,還想盡力挽回,一心遷就二哥的種種錯誤,反而令二哥越陷越深。現在他二人一在佛門,一在塵世,一個誠心懺悔修行,一個仍舊執迷不悟。他們的身子雖在一起,但二人之間的距離絕對比天涯海角還要遙遠。”


淩昊天聽了,不禁觸動心事,心思沉重,並不答話,仍舊向著湖水扔出石子,望著一圈圈的漣漪出神。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2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寶定情



鄭寶安靜了一陣,忽道:“小三兒,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自從七八歲我們相識以來,我什麼事都不曾瞞你。惟獨這件事,我卻瞞了你很久很久,都沒有說出。”


淩昊天聽她語音有異,問道:“什麼事?”


鄭寶安低下頭來,靜了良久,才道:“是大哥的事。”淩昊天臉上笑容頓歇,轉過頭去。


鄭寶安低聲道:“那時候,大哥離開前,我一直想跟他說一些話,但他匆匆去了,我始終沒來得及對他說出。沒想到……沒想到他那一去,我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淩昊天閉上眼睛。他不願再想起大哥的事,那記憶是如此的刻骨沉痛,他幾年來都不敢去碰觸。他和寶安的關係才剛剛熟絡起來,她為什麼要突然提起大哥?


鄭寶安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我現在回想起來,反倒慶幸當時我沒有向他說出這些話。一直到他走前,都還不知道,那……那是最好。”


淩昊天靜默不語,猜不出她究竟想說什麼。鄭寶安靜了一陣,才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那時想和大哥說,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我對他隻有像對兄長般的尊敬親厚,心裏並不愛他。”


淩昊天倏然回身,大聲道:“不要再說了!大哥是那麼專心一意地對你,你們的婚事訂下後,他無時無刻不記掛著你,對婚事萬分期待,他連……連最後的幾句話也是對你說的。你……你不該再說這些話!”


鄭寶安咬著嘴唇,仍舊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當時想向他說的,正是要退婚。我要告訴他我心裏已有了另一個人。”


淩昊天一震,鄭寶安抬起頭,目光迎向他的目光,眼中已含滿了淚水,眼神卻十分堅定,顫聲道:“小三兒,我今日跟你說的都是實話。那時你跑下山去,大哥那樣細心的人,早已察覺你心中有事。他很坦白地問我,我的心究竟在誰的身上,他要我好好想清楚了,再告訴他答案。我一個人想了很久很久,才終於明白我心中真正掛念的人是你。你是世上最明白我,與我最親近的人。你不在的這幾年,我沒有一天不想著你。大哥去了以後,我知道你心中難過自責,一定更加不肯麵對我,因此我要說出來。我沒有對不起大哥,從開始就沒有。我不知道他竟會就這麼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也要你曉得,你也沒有對不起大哥。”


淩昊天聽得怔住了,良久都說不出一個字。


鄭寶安吐出一口氣,抹淚道:“我將話說出來了,心裏舒服多了。我知道我若不說,或許還能留住一個朋友。小三兒,我這話一定說得太遲了,是麼?我……我……綽約姊姊和蕭姑娘兩位都是極好的姑娘,又對你一片真心。我一定說得太遲了,是麼?”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淩昊天陡然領悟,寶安今日向自己說出這些話,須有多大的決心和勇氣;自己有沒有足夠的決心和勇氣接受她的話?他心頭熱血翻湧,激動之極,顫聲道:“不遲。我……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鄭寶安忍著眼淚,抬頭望向他。淩昊天走近前去,在她身前跪下,伸手緊緊握住她的雙手,說道:“寶安,我的心和你一模一樣。從我下山的那一日起,我沒有一天不想著你,不掛念著你,你的笑顏,你的言語,你的一切。寶安,我……我真沒想到我的愛哭寶會這麼傻,也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勇氣,比我勇敢一千倍,一萬倍!”


鄭寶安一呆,隨即明白,他說自己傻,是指她不愛大哥而愛小三兒;說她勇敢,是指她有勇氣在這時候將心裏的話說出來。


淩昊天緊緊握著她的手,心中狂喜充滿,說話聲音都顫了,反複說道:“寶安,謝謝你。我好歡喜,我一輩子都沒有如此刻這般歡喜!我還有話要對你說。”鄭寶安低聲道:“我在聽著。”


淩昊天神色嚴肅,說道:“我要用一生的時間精力,讓我的愛哭寶再也不愛哭!”


鄭寶安笑了起來,容色如春花初綻,嬌美無限,嫣然道:“你這古怪小子,永遠都那麼古怪,天下有誰受得了你?”


淩昊天伸手抱住了她,大笑道:“隻有我的寶安受得了!隻有我的寶安受得了!”


鄭寶安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心中明白:“小三兒已經是個男子漢了。”這麼多年來,隻有她能夠看透小三兒頑皮搗蛋、狂傲不羈的外表之下那顆溫柔淳善、剛直堅毅的心。她能了解淩昊天做的每一件事,即使他的親生爹娘也沒有她了解得多。她知道小三兒是個寂寞的天才。他從出生起就讓父母頭痛,讓兄長皺眉,他偶爾會衝動,會激憤,會做出驚世駭俗的事情,但他心底始終是個天真純樸、深情感性的男子。鄭寶安感到一陣難言的甜美:她終於知道那個令他刻骨銘心的女子,就是自己。


淩昊天將她摟在懷中,伸手輕輕撫摸她的滑軟的頭發。他們自從七歲相識起,朝夕相處了十多年,之後輾轉分別了四五年,雖互相傾慕愛戀,這卻是頭一次說出彼此的心意,頭一次相擁,他一時不知是真是幻,是醒是夢?


鄭寶安忽道:“你在想什麼?”淩昊天道:“我在想陳家兩位姊妹。”


鄭寶安噗嗤一笑,說道:“我也一樣,不知道現在這一刻是真的,還是在做夢。”


淩昊天一笑,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說道:“你真是我肚裏的蛔蟲。”



鄭寶安心頭平安喜樂,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淩昊天的心卻沒有那麼安穩。他想起文綽約,還有蕭柔。他欠她們的情,他得去還清。還有修羅王。她欠他的血債,他不能不去討還。


他輕歎一聲,拉著鄭寶安的手坐下,將自己結識文綽約和蕭柔的經過全都說了。鄭寶安靜靜地聽著,最後道:“小三兒,你若想多娶幾個妻子,我絕對讚成。”


淩昊天笑道:“你當我是趙觀麼?”


鄭寶安道:“我是說真的。這兩位姑娘都是超凡絕世的人品,又對你這麼好,你若問我,我都不知你該選哪一個才是。”


淩昊天正色道:“寶安,我心裏始終隻有你一個。我和這幾位姑娘結交,實在是因為……因為我以為自己永遠也無法得到你的心。”鄭寶安道:“但是你欠她們的情,還是應該去還清。”


淩昊天點了點頭,低聲道:“你不怪我?”鄭寶安道:“我怎麼會怪你?我隻怪自己話說得太遲。小三兒,你想去做的事情定然很多,你要我一起去,我就跟你一起去。你若想自己去做,我便在虎山等你。”


淩昊天心中充滿了喜悅,說道:“我不會讓你等很久的。”


鄭寶安道:“多久我都等。”


淩昊天一笑,說道:“你再說一次。”


鄭寶安臉上一紅,說道:“做什麼?”


淩昊天道:“我喜歡聽。”


鄭寶安微笑著,低聲道:“多久我都等!”


※※※


數日之後,淩昊天獨自離開虎山,起程前往京城。鄭寶安站在小崗上揮手道別,目送他離去。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似乎不久之後便會重見歡聚,共度快活的日子。然而二人心底深處卻各自懷藏著一股莫名的悵惘和恐懼。鄭寶安知道淩昊天要去北京找修羅王,此行吉凶難料,她想跟他一起去,淩昊天卻要她留下。他沒有多說,鄭寶安卻明白他的用意;大哥二哥都已去了,若是他也遇上凶險,至少還有寶安留下,能陪伴照顧爹媽晚年。鄭寶安隻能忍淚讓他去,她已答應過要等他回來。


淩昊天心中也經過一番掙紮,幾度想不顧一切地留下,永遠陪伴在她身邊,但他始終不能忘記修羅王陰險恐怖的麵目,還有大哥慘死、二哥墮落的一切。如果這些事情不能有個了斷,他這一生都不會過得安穩,也無法安心與寶安相守。


他反複思索趙觀轉述司空寒星的話:“修羅王若不快點找到淩昊天,她自己就會沒命了。”他知道修羅王和武尊一樣,已練成了極高的武功,他多半不是她的敵手。但他不能逃避;就算他不去找修羅王,她也會來找他的。宿命中似乎早已注定,他勢必與她為敵,將她消滅。


他吸了一口氣,策馬離開虎山,往北行去。他知道寶安會在身後等他,隻要想著她溫柔的微笑和關懷的眼神,他就感到勇氣倍增。隻要有她那一句永遠守候的承諾,他知道自己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也不會寂寞孤單,因為他們倆的心已緊緊靠在一起。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2

第二百九十三章 清純如真



卻說趙觀在跟淩昊天大吵一架之後,徑自來到了北京城中。他來到青幫的分壇,卻見一匹黑馬係在門外,趙觀心中一動,走上前去看那馬,登時認出牠來,低聲道:“馬啊馬,你的主人呢?”


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趙觀回過頭,但見一個少女站在身後不遠處,正癡癡地望著自己,一雙眼睛如能訴說千言萬語,正是陳如真。


趙觀喜道:“真兒,是你!”


陳如真神情激動,嘴唇微顫,低聲道:“趙大哥,你沒事麼?那……那壞女人可沒為難你麼?”


趙觀想起她來到那佛寺之外,看到自己被擒時焦急關切的眼神,又想起司空寒星對自己諸般慘酷虐待,最終卻成為自己懷中之人等情,在陳如真清純的目光注視下不由得微微發窘,搖頭道:“我沒事,倒讓你擔心了。真兒,你從關中來北京,路上可辛苦麼?我那時落入敵人手中,見到你趕來救我,心中好生感動。”


陳如真再也忍耐不住,掩麵哭了起來,抽抽噎噎地道:“趙大哥,我見你被那壞女人抓去,擔心得要命,恨不得被抓去的是我自己。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那壞女人折磨你,又要打你,又要殺你……”


趙觀見這小姑娘對自己一片真情,心中激動,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從臉上移開,替她擦去眼淚,說道:“好真兒,你對我這麼好,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麼感激。快別哭了,讓我看看你,這幾年可長大了?”


陳如真抬起頭,眼中仍含著淚水。趙觀望著她的臉龐,她此時已過了十八歲,比起當年還是小姑娘時成熟了不少,出落得更加秀美動人,眼神中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悲傷。趙觀想起陳浮生來大漠上對自己說的話:“她成日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似的。我大姊說她是得了相思病。”他心中不禁生起強烈的憐惜,輕撫她的頭發,柔聲道:“真兒,我真不知自己該怎樣報答你才足夠。都是我不好,這麼長時候都沒有去看你。”


陳如真連連搖頭,說道:“我從來沒有怨怪你。我知道你是個大英雄十豪傑,不會有心思去記掛這等小事。隻要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趙大哥,我明日就回關中去啦。你……你好好保重。”


她那時來到北京青幫分壇,陡然見到李畫眉和李彤禧兩位才貌出眾的佳人,又各以趙觀的身邊人自居,心中不免受到極大的衝擊,暗想:“趙大哥身邊已有這般出色的女子作伴,又怎會記掛著我這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她單純善良,頓覺彷徨絕望,決意即刻啟程回關中,還是丁香說好說歹,才將她留住了。


趙觀並不知道她曾遇見李畫眉和李彤禧,望著她淚水滿麵、楚楚可憐的模樣,隻感到滿心憐惜珍愛,伸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真兒,我每想起,都很懊悔當年沒有多陪你一些時候。你是個多好的姑娘,我真希望能花很多很多時間陪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憐惜你。真兒,你答應我,在我身邊多留幾日,不要這麼快便走,好麼?”


陳如真望著他,兩串淚珠劃過她潔白晶瑩的臉頰,沒有回答。趙觀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想說的一切;她是真心對待他的,隻要他歡喜,她什麼都願意。趙觀心中感動,柔聲道:“真兒,真兒,我對你發誓,這一生一世,都會用盡心思愛護你。你不要離開我,好麼?”陳如真低下頭去,輕聲道:“隻要你不趕我走,我自然願意留下。”


趙觀甚是歡喜,將陳如真安頓在青幫分壇中,陪她吃了飯,逗得她破涕為笑,讓人好生招呼她衣食起居,才告辭離去。


趙觀雖十分想多陪陪陳如真,心底卻知道此番來京還有更重要的事須辦。他離開陳如真後,便去找百花門人。他打倭寇時隻帶了三十多名百花門人同去,卻讓百花門的主力齊聚北京,傳去密令,讓她們留意奸細。他已從司空寒星口中得知奸細是誰,此時決意要將她揪出來。


趙觀來到百花門的聚集處,先找了白蘭兒來密談,又分別與紫薑、舒菫短談,心中已有了個譜。當夜他召集所有門人,宣告表揚此番在浙東打倭寇有功的門人,並替數位陣亡的姊妹開壇祭拜。


眾女聚集在百花婆婆的百花圖像之前,趙觀率先跪下,行三拜禮,說道:“百花婆婆在上,趙觀不才,無能保護門下弟子,令多位姊妹在抗倭戰役中不幸犧牲。打擊倭寇乃是俠義之舉,趙觀不敢忘了百花婆婆的遺命,率領姊妹去做的任何事情,定是本著百花婆婆‘以救助天下孤苦無依女子婦人為心,行俠義天理之舉’的遺訓,不敢有違。但盼百花婆婆在天之靈善為照顧殉難的姊妹,引領她們同登百花天界。”說完又是三拜,上了三柱馨香。



趙觀行禮完畢,轉身向眾門人道:“請各位姊妹上來,替死難的姊妹上香。”


眾女依次上前,在靈前上香,趙觀低頭站在一旁,似乎全未留心,其實卻暗中注意每個門人的舉動。他善於易容,對別人的小動作特別留心,加上記憶力極好,任何人跟他相處過一兩日,他都能記得該人的言行舉止、說話口音和各種細微習慣。此時看著每個門人上前上香,幾個與死難門人交好的女子都痛哭失聲,真情流露,其餘門人也麵帶哀戚之色。


眾門人都上過香後,最後是十多位年老門人上來上香。趙觀對年老門人十分敬重,一一上前攙扶問候。輪到芍藥撐著拐杖上前時,趙觀伸手去扶,說道:“芍藥婆婆,近來身子可安好麼?”


芍藥搖頭道:“多謝門主關心。老身已經不中用啦,這幾年兩條腿不聽使喚,走路也得用拐杖。”


趙觀道:“我當真是疏忽了,未曾好好照顧門中諸位老前輩們。芍藥婆婆,你不用跪拜了,請坐下吧。”


芍藥點頭稱謝,在一旁的椅上坐下。趙觀也在芍藥身邊坐下,眼望堂中門人,低聲問道:“芍藥婆婆,這一代的門人,比起當年百花婆婆的弟子,可有什麼異同?”


芍藥咳嗽了一聲,說道:“門主,恕老身直言,這一代的孩子都不肯下苦功,武功毒術遠遠比不上我們這些老人年輕之時。”


趙觀微微點頭,說道:“婆婆所言甚是,我也頗有同感。本座無能,還要煩勞芍藥婆婆多多幫忙調教這些弟子。”芍藥連連搖手,說道:“不敢當,不敢當。今日的年輕人,怎麼還會聽我們這些老人的話?這些孩子毒術武功都不行,每回出手,我都替她們提著心,吊著膽子。”


趙觀彷若無事,淡淡地道:“是麼?當你下手殺死同門的時候,可也曾為自己提著心,吊著膽子?”


芍藥臉色大變,趙觀已陡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戲演夠了麼?”


芍藥想要抽手躍開,趙觀已運起拙火內力,鎮得她無法動彈,另一手扯下她臉上的裝扮,二人對麵相望,但見裝扮之下是張俏麗的長臉,一雙鳳眼,正是青竹!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3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叛徒伏誅


百花門人早已圍了上來,取出各種武器毒藥對準了青竹。白蘭兒怒道:“青竹,門中奸細果然是你!”紫薑又怒又驚,衝上前來便打了她一個耳光,唾罵道:“背叛師門,殺戮姊妹,好個賤人!”舒菫等門人都怒氣填膺,紛紛唾罵。


青竹被紫薑打得摔倒在地,她眼見身分敗露,數十名百花門人圍繞在身旁,惡狠狠地向著自己瞪視,心中一寒,知道今日已步入死地,隻能勉強鎮定,在人叢中尋找趙觀的身影,衝上前跪倒在他麵前,顫聲道:“阿觀,竹姊對不起你。不錯,情風館的外敵是我引來的,京城的姊妹是我殺的。我不求你原諒我,你娘的血債,我便死一百次也無法贖罪。我隻想告訴你,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趙觀臉色鐵青,凝視著青竹,不發一言,心中不知是驚怒多些,還是悲憤多些。青竹秀目含淚,自顧自說了下去:“我跟了娘娘一輩子,也有過不少男人。但連娘娘都不知道,我曾和一人生下了一個孩子。她……她一出生就被她爹爹帶走,跟著她爹爹長大。她從小到大,我隻看過她三次。阿觀,她叫做寒星。”


趙觀身子一震,司空寒星!死神的女兒,竟也是青竹的女兒?


青竹又道:“從那以後,他們便不斷以寒星來要挾我,逼我出賣師門。好幾次他……死神在我麵前折磨那孩子,她才四五歲年紀,就得承受那許多非人的虐待,我怎能忍心看下去?我……我為了她,造下了無數惡業,沾染了滿手血腥。你此刻定已知曉,修羅王段朝便是火教教主段獨聖的女兒,我百花門當年殺盡火教中人,修羅王處心積慮要報此大仇。那時她派宮中侍衛和躲在崇明會的手下前來屠殺情風館,死神便以寒星要挾,要我做內奸。娘娘臨死前發現叛徒是我,她不敢相信,直望著我,那眼神,我到今日都忘不了!都忘不了!”


趙觀聽她提起母親,心中劇痛,一股憤怒悲怨升上心頭,大喝道:“不要再說了!你……你是人麼?娘對你如此信任,你……你還是人麼?”


青竹低下頭,啞著聲音道:“我不是人。但我如果任由他們折磨我的女兒,眼看她被親父虐待,我同樣不是人!阿觀,我早不想活了。我如今隻求你答應我一件事,隻有這一件事。阿觀,看在竹姊這些年來對你盡心照顧的分上,我求你大發慈悲,替我了了這樁心願。我幫娘娘照顧你這麼多年,我求你幫我照顧我的女兒,好好待她,讓她平安快樂。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她很可憐,這輩子沒有被人疼愛過,沒有被人關心過。阿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說到此處,青竹聲淚俱下,哭倒在地。


趙觀硬起心腸不去看她,抬頭望向紫薑,說道:“紫薑師叔,你是執法長老,這叛徒該如何處置,你來定奪吧!”


青竹抬起頭,大聲道:“阿觀,讓我自己了斷!”從袖中翻出一截青竹管,對自己發出了連百花門人都聞而變色的萬蟲囓心蠱。



趙觀伸出手想阻止,卻已不及,青竹翻身滾倒在地,全身顫抖,臉上肌肉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白蘭兒等臉上都露出不忍之色,眾女都清楚,世上任何刑罰都不會比她自己培養的萬蟲囓心蠱更加痛苦。她大可讓自己死得爽快些,但她卻選擇了用最痛苦的方法自裁,無非是為了表達她心中沉重深厚的悔意。


趙觀看在眼中,心頭劇痛,再也忍耐不住,跪倒在地,流下眼淚,叫道:“竹姊,竹姊,你何苦如此?我答應你了,我會照顧寒星,盡心疼她愛她,讓她一生平安快樂。你放心吧。阿觀原諒你了,你放心去吧!”


青竹勉力撐起身,向趙觀跪下磕頭,她此時已說不出話來,臉上筋肉扭曲,眼中卻閃著感激的淚光和笑意。趙觀閉上眼睛不忍再看。青竹在極度後悔、極度痛苦的死亡路途中瞥見了一絲希望和喜悅:她將自己的骨肉托付給了趙觀,她可以放心地去了。一代使毒高手,一代易容奇才,百花門的菁英長老,情風館的頭牌妓女,都隨著她閉上的眼睛黯然逝去了。


趙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跪在當地良久,不動也不語。他自從母親死後,便不自覺將青竹當成了母親的替身。他深切感念她對自己的種種疼惜照顧,更感激她扶助自己爭得百花門主的情義,豈知這一切都如夢幻一般虛假不實!原來造成母親之死,長年在百花門中擔任奸細,相助外人殘殺門中弟子的便是她!她當年為什麼不去爭奪百花門主之位?她為什麼始終沒有殺了自己?她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當上青幫幫主,任由自己的勢力地位升上了頂點而坐視不顧?


他跪在當地,從小到大許許多多的細節一一在腦中浮現。很多事情他以前未能看清,現在都倏然想通了。母親當時寫在地上的“豐”字,不是段字的左半,而是青竹的青字的上半;青竹自己不爭奪百花門主之位,自是為了避免嫌疑,不願大出風頭而受到其他長老的群起而攻;她推趙觀站上頂點,從旁扶助控製,自比她自己出麵有效得多。她自告奮勇,最先來北京開妓院,卻從不鼓勵門人來北京,也從未傳回去任何消息,隻因她要蓄意隱瞞修羅王的根據地在北京的事實。她始終沒有出手殺死自己,可能正是因為自己加入了青幫,較少在百花門中,才令她難以下手。她那次被逼得跟自己一同易容改裝闖入皇宮,泄漏了修羅王等的秘密,隻好詐死,轉由暗中行事。自己幾番見到她扮成侍衛跟在死神身邊,便覺得她的身法背影很眼熟,卻始終沒有認出她來。至於瘟神和司空寒星等如何學得百花門的毒術,那自是不言可喻了。


趙觀想通了許多事情,心情隻有更加沉重悲痛。他閉上眼睛,合掌念起百花禱詞:“有情無情,皆歸塵土!有情無情,皆歸塵土!”他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將她好生埋葬了。”


趙觀離開青竹的屍身,緩步走出屋去,心中悲欣交集:當年下令屠殺情風館的果然便是修羅王。他已挑了崇明會,除去了叛徒青竹,母親的仇算是報了一半了。還有修羅王、死神,等著吧,他要去取他們的性命!


他心計深沉,命門人將青竹之死瞞得不露痕跡,另讓一個門人裝扮成芍藥,仍舊如她在百花門臥底時一般,定時傳訊進入皇宮,向修羅王報告,所報一切也都是實情。他一邊這麼做,一邊派遣手下進入皇宮臥底,查出修羅王和洪泰平及死神果然躲在皇宮之中。趙觀知道,要殺死他們,須得謹慎行事,仔細籌劃,便隱忍不動,不斷探查關於他們的情況,並慢慢讓假青竹傳回去假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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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浪子難題



如此半月過去,一個青幫幫眾忽然前來求見,報說幫中大老都已齊聚京城,有急事求見幫主。趙觀專心於報仇之上,已有許久未曾理會青幫中事,聽說大老齊聚,不好不理,隻好去相見。他來到眾人聚會的青幫幫眾家中,但見邵十三老、李四標、田忠、年大偉、馬賓龍、米為義、祁奉本等全都到了,似乎真有什麼大事。


眾青幫大老見到幫主,都麵露喜色,邵十三老首先說道:“恭喜幫主!幫主率領本幫幫眾在浙東相助戚將軍相抗倭寇,凱旋而歸,讓我青幫揚名立萬,在江湖上大大露臉,真是青幫創始以來從所未有的風光。”田忠也道:“我等聽聞幫主親身參與各場戰役,身先士卒,以致獲建大功,全靠幫主英勇善戰,領導有方,屬下等都極為敬佩!”李四標則問道:“聽說幫主在大陳島一役受傷甚重,不知現今傷勢如何,身體可完全恢複了?”


趙觀道:“多謝各位誇讚。我身體自然老早恢複了,不然哪能躲在京城的青樓之中大享豔福呢?哈哈,哈哈。”


眾人聽他口氣不快,想起他吩咐眾人兩個月內不要來打擾他,現在一個月剛過,眾人便大舉來京城見他,當麵違背他的命令,也難怪他要發惱了。


邵十三老忙道:“我們本來極不願來京城打攪幫主的,但實在是有件緊急事兒,不得不請幫主作主。”


趙觀板著臉道:“你們一起跑來找我,這不是已經懂得自己作主了麼?還有什麼事情非要問我不可的?”


邵十三老咳嗽了一聲,臉色頗為尷尬,說道:“是關於幫主的婚事。”


趙觀一呆,脫口道:“我的婚事?”


邵十三老道:“正是。幫主近年來在江湖上闖出好大的名聲,人人都知道本幫幫主年輕俊秀,英勇之名滿天下,因此這數月來每天都有十多位來總壇提親的,東山好漢、西山英雄、北山劍俠、南山刀王,個個都想將閨女妹子嫁給幫主做夫人。我們在總壇應接不暇,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生怕得罪了道上諸位,因此不得不來請幫主親自定奪。”揮了揮手,祁奉本便捧上一個木箱,箱裏堆滿了說媒的片子,寫著對象是哪家哪家的小姐,又是誰人誰人做的媒。


趙觀不禁好笑,拈起一張片子看了,念道:“廣東破山甲袁武師三女,芳齡十六,略識武藝,人品端正,性行淑均。溫柔敦厚,蕙質蘭心。”笑道:“半句不提容貌,想必其貌不揚。”又拿起一片看了,念道:“武漢首富史道銘獨女,貌比貂蟬,聰慧解意,雅善文墨,芳齡十七。”搖頭道:“富家小姐,嬌生慣養,自負美貌,一定難伺候得緊。”又拿起一張,念道:“四川岷山梁堡主幼妹梁七妹,武藝精強,俠名遠播,眾所欽仰。”放下說道:“既是俠名遠播,怎地我從未聽見過?不提年齡,想必已老得嫁不出去了。”


他又拿起幾張看了,打了個哈欠,將箱子一推,說道:“我沒空一個個看去,你們幫我挑吧。”站起身便要走。


眾人看他全不著緊,將這事當成玩笑一般,都急了起來,邵十三老道:“幫主明鑒:幫主的婚事一日不定下,這事兒便懸掛在大家心頭,讓我等食不下咽,睡不安枕。還請幫主顧念大局,早日做出決定才好!”


趙觀聽了,皺起眉頭,心想:“我要娶誰做老婆的家事,竟然變成了天下事,人人管得。我若不決定,手下們還要睡不著覺。好吧!決定便決定,省得他們跟我糾纏不清。”便道:“我真得今日做出決定?”


眾手下都望著他,一齊點頭,雖未說出口,卻顯是一副你若不做出決定,我們便絕不幹休的架式。



趙觀負手在屋中踱步,皺眉沉思,不料他想了好一陣,眉頭越皺越緊,仍舊無法決定該娶誰為妻,良久說不出話來。


眾人見他拿不定主意,年大偉當先開口,說道:“幫主,這還用多想麼?朝鮮彤禧公主是金枝玉葉,當今朝鮮王的長姊,自然該當娶她。”


田忠道:“不然。幫主,你和李大小姐定情在先,她又是我青幫中人,你若辜負了她,幫中兄弟都要說你負心寡幸,難以服眾。”


李四標則道:“小女雖是青幫中人,但她姿色才能都有限得很,粗陋鄙淺,恐無法匹配幫主。依我說,我們青幫要在江湖上立足,必得衷心結交俠義道上的人。關中陳大俠早有意招幫主為二女婿,陳二姑娘英風颯爽,乃是一位遠近聞名的俠女,人品又不失溫柔體貼,正是幫主良配。”


趙觀原本好生難以委決,聽得眾人各執一辭,更是心煩不已,轉頭見丁香站在一旁,似乎有話要說,便道:“丁香,你想說什麼?”


丁香歎了口氣,說道:“我隻想提醒少爺,您曾經對含兒姑娘許下的諾言,可不能忘記哪。周姑娘身世十分可憐,別的姑娘不是公主便是大小姐,隻有她什麼都沒有,對您又是一片真心。您……您可千萬別讓她失望!”


趙觀心頭一軟,走上前握住丁香的手,說道:“好丁香,你心地最好,總為別人著想,我又怎能冷落了你?”


眾青幫首腦互相望望,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還是邵十三老發話了,說道:“幫主,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尋常事。當年成老幫主妻妾多達二十七位,有此先例,幫主您願意多娶幾房妻妾,也無不可。”


年大偉湊合道:“正是。幫主乃是人中豪傑,又有這麼多位紅顏知己,若不都娶回家來,如何對得住她們,又如何對得住祖宗?”田忠也點頭道:“各位姑娘都是有身分的人物,不好做小,若是娶平妻,也不失是一個辦法。”


李四標望向趙觀,說道:“幫主,不知您意下如何?”


趙觀道:“你們的意思,是要我幾位姑娘全娶回來?”


青幫眾首腦互相望望,一齊點頭。趙觀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好,好!我打破腦袋都想不出這樣好的法子。我一個人娶這麼多位夫人,應付得來麼?唉,說來還是我娘當年少了些遠見,若是一生生個八胞胎,八個趙觀,那豈不是好?”眾青幫首腦知道他在胡說發泄,都沒有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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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情落誰家



趙觀笑了一陣,才道:“好,好,好。我非要娶了老婆,大家才會放過我,是不是?我便從善如流,恭敬不如從命,娶平妻,不分大小,五位,不,六位都娶。”


眾人麵麵相覷,忙扳手指去算是哪六位。


趙觀看了眾人的神情,忍不住又笑了出來,說道:“李大小姐、丁香、公主、陳二姑娘、周姑娘,還有司空寒星姑娘,就這六位。”眾人聽說他也要娶司空寒星,都是一呆。


趙觀心想既然做了決定,禮數不應缺了,便來到李四標麵前,恭敬跪下,說道:“晚輩不才,多年來忙於奔波外務,不曾回報令嬡相知的情義。還請四爺首肯,應允畫眉下嫁晚輩。”


李四標原本心中忐忑,他知道趙觀情緣甚多,朝鮮公主和陳如真等都是幫主夫人的極佳人選,不知女兒能否結成這段姻緣;他本對趙觀有恩,李家與趙觀關係極好,李四標並無心憑借女兒跟幫主攀上親家,隻是知道女兒對趙觀用情情深,若嫁不了趙觀,女兒一生都要抑鬱不快,隻怕還要做出更加激憤的事來。李四標見他終於開口求親,大大鬆了一口氣,忙上前扶他起來,說道:“幫主何須行此大禮?小女畫眉對幫主一往情深,老夫知之已久。今日得幫主親口提親,心中好生欣慰,哪有不應允之理?”


趙觀仍舊向他拜下,說道:“多謝四爺成全。丈人在上,請受晚輩一拜。晚輩行止輕浮,未能一心對待畫眉,心中好生慚愧。此後定當盡心照拂畫眉,絕不辜負。”李四標搖頭道:“幫主千萬別這麼說。畫眉得與幫主結為眷屬,乃是她的福氣。”


趙觀又來到丁香麵前,一膝跪地,微笑道:“丁香,少爺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麼?”


丁香從未想到少爺會將自己看得這麼重,竟要娶自己為正妻,不禁受寵若驚,呆在當地。這時聽得趙觀親口向自己求婚,更是滿麵通紅,低下頭去,壓抑不住滿心歡喜,輕聲道:“少爺你快起來,這可成個什麼樣子?”


趙觀笑道:“那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丁香笑逐顏開,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紅得如花兒一般,隨即轉身掩麵奔入內室。


趙觀微笑著目送她離去,轉向餘人道:“其餘四位姑娘,我也應正式去提親。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田忠道:“陳二姑娘出身世宦大家,家裏不知會否願意接受平妻,不如讓屬下先去探探口風。陳大俠對幫主十分欣賞信任,應是不會反對。”趙觀點頭道:“我當親自去關中,向陳大俠夫婦求親,才是道理。”


邵十三老道:“周姑娘應不是問題,我等已將她從蘇州接到了總壇安置。”趙觀當時匆匆離開蘇州,臨行前已請方平等代為處理替含兒贖身之事。最初石阿姨還想借機敲詐,百般刁難;事情傳到了總壇,卲十三老得知幫主與蘇州青樓名妓結下了情緣,當即出麵周旋,盡快替周含兒贖了身,並迎接她去總壇住下。石阿姨發現胡吟的相好竟是名震天下的青幫幫主,直嚇得慌了手腳,更不敢出口講價,忙恭恭敬敬將周含兒送走了。


趙觀點了點頭,說道:“還該多謝邵十三老代為周旋安排。周姑娘都好麼?”邵十三老道:“我讓人將總壇中的歸玉閣清了出來,讓周姑娘住著,派了五個丫頭嬤嬤照顧著。”趙觀知道歸玉閣是舊時趙老幫主最寵愛的二女兒出閣前所住的地方,讓含兒住在那兒,自是為了彰顯她大家小姐的身分,心下甚是滿意。邵十三老又道:“另想請示幫主,周姑娘提起想去造訪虎嘯山莊,卻沒說是為了什麼。”


趙觀一呆,隨即想起在杭州見到含兒時,她便曾偷離劉家,打算獨自去往虎嘯山莊。趙觀從未弄清楚這是為了什麼,在蘇州與含兒交往時更全忘了這回事,並沒想到要向她詢問,此時自己忙得無法分身,也不可能陪她走一趟虎山。但想無論如何,自己都應當助她完成這個心願,便道:“鄭姑娘此時應已回到虎山,周姑娘若想去,就請邵十三老派三五個穩妥的人陪她走一趟山東吧。待我寫封信去給鄭姑娘,預先通告一聲便是。至於向周姑娘求親的事,須請十三老代我去正式說媒,說成後換帖下聘,一切按照迎娶大家小姐的規矩來辦。”


卲十三老滿口答應了,又道:“至於司空姑娘……這個嘛,我們都不知道她人在哪裏,更不能去找她家中長幫。或許幫主自己處理,較為妥當。”趙觀知道眾人對這冷眼煞星仍頗有疑懼,司空寒星躲在少林寺的事情也十分隱密,便道:“司空姑娘讓我自己處理。”


年大偉臉露難色,說道:“幫主,就怕公主不肯委曲。我照您指示,已將公主送到總壇去了,安置在來鳳閣。但她不願意,一定要住在正房。”趙觀心想:“彤彤對我情義深重,但她心中應已有譜,知道我不會隻娶她一人。我得抽空回總壇去,慢慢跟她提起這事,不讓她著惱。”說道:“公主那邊交給我,等我回總壇後再說。事情就這樣了。怎麼,大家可滿意了麼?要不要先訂下了日子?”


邵十三老拿出黃曆來翻看,說道:“十一月十七是個吉日。”


趙觀搖頭道:“太趕。有沒有三個月後的日子?”


邵十三老仔細查閱黃曆,說道:“那要等到過完年之後了。明年二月二十三日是個吉日。”趙觀道:“好,就定在二月二十三吧。”



他心中默想著六位姑娘的姿容笑貌,和她們對自己的深情托付,心頭一暖,知道自己對她們每位都有著深厚的情義和無盡的疼惜。能夠娶她們為妻,也算是人生至福,深值慶幸了。


他抬頭望向窗外,心思已從婚事轉到了另一件事之上。他知道自己得完成這件事,才能成親;他要去報母親的血仇。報仇之行危險非常,他可能無法回來,他不能讓六位妻子為他守寡。他打定了主意,若能活著回來,再娶她們不遲。


※※※


卻說趙觀送走了青幫大老之後,便聽聞淩昊天也已來到了京城,連忙讓人請他來相見。他見到淩昊天臉上掩藏不住的喜悅之色,心中已自有數,伸手用力拍上他的肩頭,笑道:“怎麼,終於說出來了吧?寶安妹妹可好?”


淩昊天微笑道:“她很好,很好。我竟從不知道自己如此幸運!”


趙觀笑罵道:“因為你是個傻子。人人都能看出寶安對你的一片情意,隻有你自己看不出,還一味逃避。他媽的,沒種的小子,要不是被我罵了一頓,你敢去向她表白麼?”


淩昊天搖頭道:“多虧你罵我。但你罵我還是不夠,下次該狠狠揍我一頓才是。”


趙觀奇道:“怎麼?”


淩昊天道:“我畢竟沒勇氣對她說出我的心意,還是她先向我說的。”


趙觀大笑道:“我總說寶安比你好上一千倍,果然沒錯。你連這等勇氣都不如她,真是枉為男子漢了。”


二人相對大笑,坐下喝酒。趙觀道:“順便告訴你吧,喜事成雙,我打算明年二月底成婚。”


淩昊天一呆,問道:“你要娶誰?”


趙觀故做神秘,笑道:“你倒猜猜看?”


淩昊天側頭想去,說道:“一定不隻一個。公主你是一定會娶的了。陳家真兒對你一往情深,你大約也要娶她回家。青幫的李大小姐不能辜負了,你身邊的小丫頭丁香對你十分忠心,你多半不會冷落了她。杭州的那位青樓姑娘,為你攻打崇明會而涉險,你想必也會娶她。”


趙觀聽他說得一個不錯,也不禁驚奇,拍掌笑道:“你這小子,我跟誰相好你竟都一清二楚!不錯,這五個全對,還有一個,你若猜到了,我才真服你。”


淩昊天摸著下巴,問道:“我見過麼?”


趙觀道:“見過的。”


淩昊天沉吟道:“塞外那幾個姑娘,看來你並不曾如何認真。定是最近遇見的。是了,定是司空寒星!”


趙觀聽他一猜即中,大吃一驚,脫口道:“好小子,你怎麼猜到的?”


淩昊天笑道:“第一,她是個美女,隻要是美女,便逃不過你風流浪子的法眼。第二,我一直懷疑你是如何從她手中逃脫的,想來定是靠著浪子的迷人手段賺得了她的芳心。之後你將她藏了起來,我就知道她對你死心塌地,即使背叛父親也跟定了你。”


趙觀大笑道:“知我者,淩昊天也!”


淩昊天笑道:“知趙觀之花心對象者,小三兒也!”兩人相對大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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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親自出手



淩昊天喝了酒,說道:“言歸正傳,你打算幾時入宮?”趙觀收起笑臉,沉吟半晌,說道:“我在等機會。”


淩昊天神色嚴肅,說道:“千萬要小心行事。你記得武尊麼?”趙觀道:“當然記得,怎麼?”


淩昊天道:“我們倆被他打落海時,他對寶安說了一些話。他說修羅王修煉的武功和他同出一轍,平時病體纏綿,施展起武功來卻狀似瘋狂,力大無窮。你千萬不可單獨行動,即使你我連手,也不一定能對付得了修羅王。”


趙觀臉色微變,說道:“她的武功當真這麼高?”淩昊天道:“誰也沒見過她出手。但她出手若有武尊一半的威力,我便抵擋不住。”


趙觀點了點頭,他知道淩昊天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他若無法抵擋,自己就更加不是敵手了。他沉吟一陣,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淩昊天道:“我遲早得和修羅王一決死戰。她便不來找我,我也得去找她。”趙觀道:“你有必勝她的把握麼?”


淩昊天緩緩搖頭,說道:“我這一路從虎山來,一心籌創出一套新的武功,能夠卸開對手強大的掌力,不受波及。再給我半個月,我應能想出可行的辦法。雖不一定能製住她,但應可以撐得久些,不會像在船上遇到武尊那時,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趙觀點頭道:“你慢慢想吧,我一時三刻也不會入宮去找她的。”


※※※


不料就在趙觀與淩昊天把酒笑談的那夜,百花門人傳來消息,說修羅王傳令讓青竹次日入宮覲見。趙觀知道這是個絕好機會,當下召集百花門人商討對策。眾女都請命裝扮成青竹入宮暗殺修羅王,為被害死的門人報仇。


趙觀背對眾女,耳中聽得各人群情激昂,爭相請命,忽然回過頭來,說道:“你們都不能去。”他凜然望向眾女,靜靜地道:“我要自己動手。”


白蘭兒、紫薑、舒菫等望著他,但見他神色平靜,卻掩不住眼中憤怒的火花。趙觀閉上眼睛,眼前似乎又浮現了情風館滿地死屍的情景,和母親伏在地上的那一幕。十年過去了,他從不曾忘記這深仇大恨,他要親手報仇。


傳言說,當今江湖上最可怕的人,便是趙觀。他隻要一句話,青幫上萬幫眾都會為他效命;一個指令,黑道上人人聞而變色的百花門人便會出手暗殺。他自己精通毒術,巧善易容,武功詭異莫名,行事果斷狠辣。這樣的人想要對付任何人,都不會需要親自出手的。但是趙觀隻有二十三歲,他不怕死,為了手刃殺母仇人,他不惜親自冒險。


白蘭兒望見趙觀的神色,心中甚覺不安,問道:“淩三少俠也在京城,門主要約他一同入宮動手麼?”


趙觀沉吟半晌,才緩緩搖頭,問道:“小三兒剛與心上人定情,我不能讓他陪我冒此大險。”眾女都露出憂慮之色,待要相勸。趙觀已轉身走去,將近門口,又回頭道:“我入宮之後,若是三日沒有消息,便是出事了。你們可以告訴小三兒知道,要他快快離開,切莫為我報仇。”門人聽了,都是一怔,相顧驚憂,知道他這回獨去,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



次日清晨,趙觀裝扮成青竹的模樣,在修羅王手下的接引下進入了皇宮。他曾與青竹扮成彎刀三傑中的二人混入皇宮,世事難料,怎知自己再度混入皇宮時,竟是扮成了青竹。


卻說趙觀跟著一個宮女來到皇宮東北角的朝寧宮中,那宮女便自去了。趙觀站在當地,但見朝寧宮前一片花園,花草都已枯萎,顯然少有打理。朝寧宮的房舍看來有些陳舊,但仍不掩金雕玉琢的富麗堂皇。他知道嚴嵩得勢之後,這位兒媳婦在皇宮中的地位便大大提高,從一個無人理睬的宮女的女兒變成一位炙手可熱的長公主。這位公主此時該隻有四十出頭年紀,這朝寧宮卻散發著一股難言的蒼老頹廢,是那剝落褪色的琉璃屋瓦麼?是那縈繞不絕的撲鼻藥味麼?還是宮前那凋零憔悴、毫無生氣的枯枝敗葉?


趙觀輕輕吸了一口氣,眼見宮中四下無人,心中惴惴,暗想:“青竹熟悉此地,自不會站在這兒發呆。我卻該去何處?”當下信步走入一間偏屋,但見屋中坐了兩個老宮女,正守著一個燉在火上的藥罐打盹兒。兩人聽見趙觀扮成的青竹進來,睜眼點頭招呼了,並未起身。趙觀聞那藥罐傳出刺鼻的味道,隱約猜知當中是些補氣健體的藥物,心想:“修羅王的身體若真這般虛弱,如何能使出高深武功?”


趙觀正想時,但見一個年輕宮女走了進來,麵貌出奇醜陋,抬頭見到趙觀,咧嘴一笑,說道:“青竹姊,你回來啦。”


趙觀點了點頭,卻見那宮女打開一個藥罐的蓋子,從中盛出一碗湯藥,放在一個竹籃子中,說道:“主子吃藥的時候又到了。”說完撇了撇嘴,望著趙觀道:“你說吧,一個人活著,每隔半個時辰就得吃藥,這日子可好過麼?”


趙觀不知該如何回應,隻好歎了口氣,沒有答話。


那醜陋宮女拿起竹籃子往外走去,趙觀跟在她身後,問道:“主子好麼?司空先生可在?”醜陋宮女道:“主子好?好什麼好?還不是老樣子?司空先生當然在了,他在後麵幫主子取小孩兒的腦髓。”趙觀聽了,不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定了定神,說道:“主子要我來見她。”醜陋宮女道:“她在仇殺廳上,洪督主也在。”


趙觀心想道:“什麼仇殺廳?”插口問道:“她在練功麼?”


醜陋宮女似乎有些驚訝,停步回頭望向他,說道:“主子什麼時候不在練功?她總要將所有的仇人都殺死了,才肯罷休,不然那練武的地方怎麼叫做仇殺廳呢?”


趙觀聽那宮女小小年紀,口氣卻極為譏諷辛辣,便不多說,隻默默跟在她身後,來到朝寧宮之後的一個小院子。但見院旁都是兩人高的石牆,院中是座形狀奇特的石屋,屋身是四方形,屋頂卻是圓形。醜陋宮女來到石屋旁,蹲下身來,將藥碗從屋角一個孔洞中遞了進去。她站起身,拍了拍手,說道:“主子不定何時出來,你就在這兒等著吧。”說完轉身徑自去了。


趙觀望著那宮女的背影,雖隻跟她相處半刻,說了七八句話,已能感受她心底強烈的怨忿和不滿。他吸了一口氣,抬頭打量周遭環境,但見石屋四周的高牆遮住了陽光,院中極為陰暗,隱隱透出一股腐爛的黴味。他悄聲繞著那石屋走了一圈,但見屋子東麵有一扇石門,其餘三麵都隻在接近屋頂處有一排石窗。趙觀在屋外靜聽一陣,便來到北麵離院子入口最遠之處,輕輕攀上。


才接近窗口,便聽石屋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有如受傷猛獸的喘息。趙觀心中一懍,探頭向石窗望去,但見屋中一人盤膝向南而坐,背對自己,長發披散在背後,身周跪了八個人,個個俯首垂手,動也不動,好似一群木頭人一般。屋子南麵置了一個巨大的神龕,龕後牆上掛著一幅大圖,圖中畫著一個全身火紅的神像,麵貌猙獰,手中拿著各種不知名的武器。龕上供著是一個真人大小的神像,盤膝而坐,麵貌白皙清秀,五綹長須,臉上滿是自矜得意之色。


趙觀再向屋正中那人仔細看去,但見她身子不斷抖動,全身衣服都已濕透,隱約看出衣衫下的身體甚是消瘦,肌肉不住抽搐。趙觀回想前次見到修羅王時,她絕沒有這般瘦骨嶙峋,心想:“這真是她麼?”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5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惡惡相克



但見屋中那人的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忽然吐出一口長氣,嘶聲喊道:“我受不了了!”倏然揮掌往身邊的人打去。八掌打出,那八人向後飛出,在空中口噴鮮血,撞上石牆,落地後便直挺挺地躺著,已然斃命。那人掌力驚人,一掌便將人擊斃,實是狠猛之極。她打死八人後,翻身仰倒在地上,喉嚨間不斷發出嘶嘶之聲。


忽聽一人笑道:“主子,隻要是人,都難免有情欲煩惱。除非你像我這般六根清靜,萬塵不染,不然隻要練起這高深內功,就不免有心魔產生。”他說話聲音輕鬆愉快,好似在跟人喝茶閑談一般,與地上那人的掙紮呻吟全不搭調。


趙觀此時已看清,中間那人正是修羅王。她躺在地上發抖,更說不出話來。開口說話之人盤膝坐在神龕之上,一手靠著神像,一手撐著下巴望向修羅王,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神色,好似十分欣賞她痛苦掙紮的情狀。趙觀心中一懍,看出龕上那人正是曾裝扮成少林和尚清顯的提督東廠太監洪泰平。


修羅王喘了一陣氣,嘶聲道:“你說要替我抓到那姓淩的小子,就能結束我的痛苦。你怎地還沒抓到他?”


洪泰平悠悠地道:“淩昊天和趙觀這兩個人都不好對付。你知道麼?武尊就是被他們兩人殺死的。武尊的武功深不可測。你自己想想吧,如果連武尊都打不過他們,你我又怎是他們的對手?”


修羅王呼吸漸漸平穩,盤膝坐起,哼了一聲,說道:“淩昊天,他算什麼?我能設計陷害他,逼得他走投無路,受天下人憎恨討伐,難道不能再來一次麼?哼哼,當年形勢大好,我若不是突然練功走火,早就追到大漠上將這小子解決了!”


洪泰平嗯了一聲,說道:“殿下,你就是太過性急,你自幼體弱多病,雖懷有你父親留下的陰陽無上神功,卻無法修練。多虧我給你的有有神功,讓你在幾年間便擺脫了糾纏數十年的病苦,脫胎換骨,從個虛弱病婦變成了個鮮蹦活跳的少婦,才讓你能一展身手,開始對淩家布置機關,下手陷害。誰想到你報仇心切,有有神功還未練成,又急著開始修練陰陽無上神功,用功過猛,走火入魔,自己反受其害?回想你初走火時那驚慌失措的模樣,自己保命都來不及,早將追殺淩昊天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想你自身不保的那會兒,生怕那兩個小子趁機回來找你報仇,心驚膽戰,東躲西藏,卻被他們從蘇州揪出,險些喪命。如今可是你怕他,不是他怕你了。”


修羅王哼了一聲不答。


洪泰平又道:“再說,今日的淩昊天可不比當年了。他當上丐幫幫主,相助戚繼光擊退倭寇,已成為人人敬重的民族英雄,你這時再想害他已沒有那麼容易了。但我知道一個方法,一定可以將他手到擒來。”


修羅王眼睛一亮,說道:“什麼辦法?你既知道,幹嘛不快快說出來?”


洪泰平微微一笑,說道:“要我說,當然可以。你若肯將嚴老爺的兩個藏金窟給了我,我便告訴你。”


修羅王勃然大怒,喝道:“我早將嚴家的金銀珠寶拿出大半給你了,你還有臉向我討錢?”


洪泰平道:“此一時,彼一時。我不是告訴過你麼?我在嵩山上曾跟淩昊天交過一掌,發現他內功家數跟你很接近,但他顯然修練得法,不似你這般走入歧途。我當時便知道他是治好你練功走火的關鍵。但是你報仇心切,一心要害慘他們淩家的人,現在弄到淩昊天恨你入骨,就算你跪在地上求他,他又怎會願意替你治病?你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將他打倒,製住了他,再慢慢逼他說出內功心法要訣。但現在淩昊天正當青年,如日中天,你卻已開始走下坡了。你再不想辦法擒住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報你父親的大仇了!”


修羅王喘息道:“報仇,報仇,我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說什麼報仇?那個姓趙的小子竟然有辦法攻破崇明會,我……我……嘿,我已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洪泰平道:“你派人殺了趙觀全家,他回來殺你幾個人,所謂禮尚往來,這也沒什麼了不起。何況你又讓青竹去殺了他們在北京的門人!因果報應,絲毫不爽。你殺人太多,今日受點兒苦報,也是罪有應得。”


修羅王哼了一聲,冷冷地道:“罪有應得!這四個字要用在你身上,才算貼切。你莫以為武尊死了,你引導他練功走火的罪孽便可以一筆勾銷。你別忘了,織田信長也練了這功夫,走火發瘋是遲早的事。就算武尊的門人不來找你報仇,織田信長的夫人也絕不會放過你的!”



洪泰平臉色微變,隨即恢複平常,笑道:“他們來找我又有什麼用?我又不知道怎樣才能解救織田信長的練功走火。當時答應他們找出治愈方法的,你我二人都有份。他們若來找我,你也逃不脫幹係。”


修羅王嘿了一聲,說道:“如果找不到解救方法,我逃不逃脫幹係都一樣是個死。而你呢,卻會被我拖下水去。你自己想想吧,你若落入織田的那位伊賀夫人手中,必將死得慘不堪言!”


洪泰平皺眉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一切還是在於我們能不能抓住淩昊天。你若聽我的話,答應我的條件,讓我去將他擒來,那麼大家都不必死了。”


修羅王靜默一陣,才道:“你真有辦法對付淩昊天?”


洪泰平道:“當然有辦法。”


修羅王沉吟良久,忽然從懷中掏出一物,當的一聲扔在神龕之上,說道:“好!我便再信你一次。這是嚴家東院藏金窟的鑰匙。你快說,怎樣才能抓住淩昊天?”


洪泰平撿起鑰匙收入懷中,微微一笑,說道:“這還不簡單?淩昊天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卻是怕人傷害他的心上人。你若能抓住那姓鄭的小姑娘,淩昊天情急關心,一定會乖乖就擒。”


修羅王臉色一沉,說道:“你當我是傻瓜麼?鄭寶安難道便是好對付的?”


洪泰平笑道:“鄭寶安又怎樣了,你何需如此忌憚這個小姑娘?憑你此刻的武功,十個鄭寶安也殺死了。”


修羅王道:“我不怕打不死她。但她是龍幫幫主,身邊有多少人保護,我要向她下手,不免大費工夫,還不如直接去找淩昊天。”


洪泰平搖頭道:“這你就錯了。你怕還不知道,讓我告訴你吧!鄭寶安已辭去龍幫幫主之位,單獨回虎山去了。他們這些自命清高的俠客,總喜歡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她自己不要人保護,你便派人去抓了她來,那有什麼困難的?”


修羅王遲疑道:“難道虎嘯山莊便是好對付的?”洪泰平笑道:“虎嘯山莊算什麼?淩霄夫婦怕了你,早已遠遠逃走了。莊中還有什麼厲害人物?淩霄的三個師弟妹還可以看看,其他人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修羅王沉吟半晌,說道:“我手下的人已經不多了。我倒寧願讓他們守在此地保護我安全,若派他們去辦事,不免分散了力量。”洪泰平道:“說得也是。這樣吧,你給我三萬兩銀子車馬費,我便去替你將鄭寶安抓了回來。”


修羅王怒吼一聲,叫道:“錢,又是錢!滾出去!給我滾出去!”隨手抓起一個死人向洪泰平扔去。洪泰平閃身避開,那死人便砸在神像之上,神像往後傾倒,白皙的臉上沾染了一大塊血跡。


修羅王驚呼一聲,連忙上前將神像扶正,用袖子去擦拭神像臉上的血跡。但她自己的袖子上本已滿是汗水血跡,隻將神像的臉越擦越髒。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7 10:46

第二百九十九章 瘋狂血魔




洪泰平負手站在旁邊觀看,臉上笑嘻嘻的,顯然對這神像毫無敬意。修羅王好不容易將神像的臉麵擦幹淨了,恭恭敬敬地在神龕前跪下,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請求神像原諒。


洪泰平微笑道:“想你父親當年何等風光,上至皇室廟堂,下至小民家中神龕,處處都供著他的神像。現在呢,供奉他的人怕隻剩下你一個了!”


修羅王陰冷地道:“總有一日,我要恢複爹爹當年火教的盛況,讓天下人隻知道有火教,不知道有其他的教!”


洪泰平點頭道:“正是,你多年來親近洋人的天主教,又供奉西藏喇嘛,皇宮中更不缺畫符舞劍的道士。現在你將這些宗教的來龍去脈都弄清楚了,將來要重興火教,自是得心應手,一舉便成。”


修羅王臉上露出笑容,連連點頭,說道:“還是你明白我的心意。”


洪泰平話鋒一轉,又道:“但是你現在不管要做什麼,都得從淩昊天身上著手。怎麼,三萬兩銀子車馬費,讓我去抓鄭寶安回來給你做餌,並不算太貴吧?”


修羅王臉色一沉,哼了一聲,才道:“好!你去。你若抓不到鄭寶安,看我怎樣整治你這個死太監!”


洪泰平一笑,出屋而去。趙觀伏在石牆上觀看,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待洪泰平去後,趙觀又在石屋中張望,但見修羅王獨自坐在屋中,望著段獨聖的神像發呆,接著撫胸一陣猛咳,咳得全身如要散掉一般。她咳了好一陣子才停下,勉力爬到牆邊,拿起醜陋宮女遞進來的湯藥,急急喝下了,喝完便隨手將碗從石孔摔出,盤膝坐好,又開始練功。


趙觀心中籌思:“洪泰平一意從她身上榨取錢財,看來並不會的去抓寶安。修羅王練功練到隻剩下半條命,還想著要重建火教,號令天下,真是癡心妄想!”


他眼見機不可失,便想下手暗殺了修羅王,從袖中取出三枚毒鏢,但聽腳步聲響,一人快步向著這邊走來,趙觀聽腳步聲似乎便是那個醜陋宮女,想是又來送藥了。他心中暗叫不好,正想出去阻止她,果聽修羅王道:“小怨,剛才你帶誰來了?”


那宮女卻並不回答,隻彎腰將藥碗放在石孔當中。趙觀生怕她會說出青竹已來此一陣子,暴露自己在此偷聽之事,連忙探頭去看。一看之下,他不由得一驚,但見那醜陋宮女身後另有一人,身穿侍衛服飾,臉上蒙著布,一手搭在宮女的肩膀上。這人跟在宮女身後,腳步輕盈無聲,趙觀和石屋中的修羅王竟都未曾察覺有另一人跟著到來。


趙觀心中大奇:“這蒙麵人是誰?”


趙觀又問了起來:“小怨,剛才是誰來了?”小怨回頭望了一下身後那人,見他點了點頭,便開口道:“是青竹。”


修羅王冷笑一聲,說道:“她回來了,怎地不來見我?”小怨道:“她說要在外麵等你,現在不知去哪兒了。”


修羅王道:“這賤人從來也沒對我忠心。你替我叫司空先生過來。我要他跟上洪泰平,看他是否真去為我辦事。”小怨還未回答,便聽死神的聲音響起,說道:“主子,我來了。”


趙觀連忙縮回頭去,心想死神定會和那蒙麵人打起來,不料那蒙麵人已在轉瞬間躲入了一旁的假山之後,死神竟沒看到他。


卻聽匡當一聲,卻是死神抓起那碗湯藥摔到一旁,說道:“主子,這藥不能喝了!”



修羅王嘿了一聲,說道:“被人動過手腳了?是小怨這賤人麼,還是青竹?”死神道:“不,是洪泰平。”


修羅王似乎甚是震驚,陡然推門出來,喝道:“你說什麼?”死神道:“我見他剛才從這裏出去,抓住了小怨,在藥碗中加了什麼東西。”


修羅王一呆,自言自語道:“為什麼?為什麼?”忽然低呼一聲,驚叫道:“太遲了,這丫頭已被他買通了!”揮掌打出,醜陋宮女隻叫得一聲:“不是我!”已被修羅王一掌打得飛了出去,跌在地上,口角流血,登時斃命。


死神見她忽下辣手,也是一怔,說道:“主子,你……”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見修羅王伸手抓著咽喉,嘶聲道:“我已經喝了,前一碗藥中就有那東西……有洪泰平的藥物……”


死神臉上變色,連忙向後退去,但聽牆頭上一人冷笑一聲,說道:“段朝,你準備好了麼?輪到你上場啦。眼前這人是你的大仇人,你快殺了他,為你的父親報仇!”聲音尖銳,正是洪泰平。


死神一張青臉霎時轉成雪白,拔出三尖刀,急急向後退去。但見修羅王臉上神色呆滯中帶著一股奇異的憤恨,雙眼發紅,直勾勾地瞪著死神,忽然猛吼一聲,衝上前去,雙手成爪,直往死神身上抓去。死神大驚失色,高聲叫道:“我是司空屠,你最信任的手下,你最忠實的伴侶……快住手,我是司空屠啊!”


修羅王卻充耳不聞,出爪狠猛之極,一爪將死神手中的三尖刀打飛了去,一爪抓上死神的肩頭。死神用力一掙,逃了開去。肩頭卻已被抓下一塊肉來,鮮血淋漓。他勉力閃避修羅王如鬼如魅的身形,不多時身上又被抓出了幾個傷口。


趙觀隻看得目瞪口呆,修羅王出爪之快,爪力之狠,實是前所未見,連死神這等武功,竟都無法在她手下走上一招半式,隻有逃避挨打的份兒。


死神自知難逃一死,隻想躍牆逃走,卻始終無法擺脫修羅王的攻擊,他猛然大吼一聲,縱躍而起,雙手攀住了牆頭,修羅王卻也跟著躍上,雙爪抓上了死神的小腿。


死神腿上吃痛,雙手用力,想將自己拉上牆去,卻覺手指劇痛,抬頭見洪泰平站在牆頭,正伸腳踩上自己的手指。死神怒吼道:“你害死了我師父還不夠,現在又來害我!我給了你那麼多錢……”


洪泰平高立牆頭,微笑道:“武尊死了,我斷了財路,便不用再繼續敷衍你啦。我早就看你討厭,現在正好藉她的手除掉你。”


死神大叫一聲,再也支撐不住,跌下牆頭。但聽修羅王聲音淒厲,尖聲叫道:“報仇,報仇,報仇!”伸爪在死神身上亂抓,死神在地上掙紮翻滾,不斷慘叫,叫聲漸漸轉弱,最後終於沒了聲音。


趙觀雖憎恨死神的殘忍嗜殺,看到他這般慘絕的死法,也不禁感到忍卒睹。但見修羅王猶自在死神的屍身上亂抓,狀若瘋狂,邊抓邊喘息,雙手和身上臉上滿是鮮血碎肉,模樣可怖之極。


洪泰平從牆頭望下,露出微笑,說道:“朝明公主,你做得很好,很好。你替你爹報了仇,殺死了仇人!你爹爹一定很以你為傲!”


修羅王臉上露出陰森的笑容,喃喃說道:“我報了仇了,我報了仇了!”


洪泰平抬頭望向屋角,笑道:“青竹,我早知道你回來了。怎麼,死神去了,你不跟著去陰間陪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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