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44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03

第二百五十章 勇退千軍



淩昊天黯然送走了父母後,便與丐幫眾長老會合。丐幫眾人已著手追蹤賴孤九的下落,得知他逃離龍宮後便投靠了修羅會,輾轉逃入了京城。一裏馬道:“這廝是走投無路了,才會向這天下第一惡幫求援。”


明眼神道:“修羅會近年來銷聲匿跡,卻不知他們仍有本事保護賴孤九。京城是修羅會的大本營,我們得盡快將賴孤九找出,避免和修羅會大舉衝突。”


淩昊天點頭道:“明眼大哥說得是。我原本有心去京城一趟,追查修羅王的真麵目。現今賴孤九和修羅會勾搭上了,我正好一並去找修羅會算賬。”


三腿狗道:“修羅王這人究竟是甚麼來頭,江湖上始終無人知曉。隻聽說他武功極高,手段陰險毒辣,十分不易對付。我們此行入京,可須處處小心。”


一行人北行來到北京城中。這是淩昊天第一次來到京城,才一進城,便見處處民眾扶老攜幼,爭相走避,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三腿狗讓弟子出去打聽,才知是韃靼首領俺答率領五萬大軍來犯,守城官兵不敢出迎,城中居民生怕俺答打進城來,紛紛出城逃避。


淩昊天皺眉道:“敵人打到皇帝家門口了都不去接戰,這不是讓敵人瞧扁了麼?”


一個住在京城的丐幫弟子歎道:“小三兒哥有所不知,奸相嚴嵩主掌朝政,貪汙腐敗,軍政不修,京城的軍隊哪有本領去接戰?嚴大首輔說一句主守,就沒有人敢拿著兵器出城半步。其實誰願意讓俺答侵犯?賊人起初隻敢在京城幾百裏外劫掠,但看京城兵馬毫無動靜,膽子才大了起來,逐次進逼京城,直將京城之外的村莊都劫掠一空。今年夏天,俺答從古北口攻入北京,焚掠三日三夜離去,竟然沒有一兵一卒出來抵抗!那一場浩劫下來,北京城中淪落為乞丐的大大增加,我丐幫兄弟轉眼多了十倍!現在俺答又已逼到長城腳下,居民有家有業的誰敢不逃?”


淩昊天聽了,忍不住拍桌站起,說道:“我這就去守城上看看!”當下率領丐幫長老和數百名弟子騎快馬來到古北口外,路上遇見一群青衣漢子也正快馳北去,為首的是個俊美的青年,正是趙觀。淩昊天見到他,心中大喜,叫道:“趙兄弟!你也來啦。”


趙觀縱馬奔近,笑道:“我跟你約好在北京見麵,怎知俺答這老賊蓄意搗亂,率軍壓境,將城裏弄得人心惶惶,我便想坐下跟你喝杯酒都不可得。我們先去城上看看再說。”


青幫丐幫眾人縱馬向北而去,來到古北城口,放眼望去,遠遠已能見到成千上萬的兵馬羅列在外,人高馬壯,正是韃靼部的騎兵。守城將領無處可尋,守城官兵也都已躲得無影無蹤,整個古北口便似虛設,敵兵壓境,隨時都能破關闖入北京城。


淩昊天心中焦急,騎馬四處巡視,卻見一群身披戰甲的漢子成列向著城門趕來,人數約有三千,衣著武器各異,顯是臨時召集來的民兵,但數組整齊,氣勢軒昂,為首的是個高大漢子,全身披掛,正操著山東口音向眾士兵訓話,竟是久違不見的戚繼光。淩昊天大為驚喜,下馬奔上前去,叫道:“戚大哥!”


戚繼光回過頭來,大喜叫道:“昊天兄,是你!”淩昊天問道:“怎地不見防守此關的官兵?”



戚繼光搖頭道:“別提了!主掌京城兵務的仇鸞那小子不敢出來迎戰,老早躲入北京城中了。俺怕敵軍長驅直入,又大肆摧毀燒殺一番,才聚集了幾千名誌願軍在此守衛。人雖不夠多,總能抵擋敵人一陣!”


趙觀也已來到淩戚二人身旁,聽了之後,與淩昊天對望一眼,一齊道:“待我們出城去,找俺答談談。”


戚繼光睜大了眼睛,說道:“敵軍有五六萬,你們單槍匹馬出城,這不是去送死?”


趙觀道:“俺答跟我有約,說好十年不犯邊界。他跑來這兒實是太不給我麵子了,我自要去找他算賬!”淩昊天點頭道:“我們硬打是打不過的,隻能以計退敵。俺答對我二人頗為忌憚,或許能將他嚇退也說不定。”


戚繼光見趙觀一副文弱俊秀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淩兄弟,你這位朋友是?”


淩昊天道:“這位是青幫幫主趙觀。趙兄,這位是我好友戚繼光戚大哥。事不宜遲,等他們出兵攻打就太晚了。我們走!”當下和趙觀策馬來到城門口。戚繼光率領手下守住城門,喝令開門,淩昊天和趙觀便即縱馬出城,各持長矛,快奔而去。


蒙軍早見到二人乘馬而來,不知是何虛實,不得主帥下令,都不敢行動。轉眼間二乘馬已衝入蒙軍之中,淩昊天和趙觀大喝:“我們要見俺答!讓路!”眾士兵圍上阻擋,淩趙二人揮動長矛,左刺右挑,將士兵紛紛打下馬來,如入無人之境。


俺答坐鎮大軍之中,見得前軍一陣混亂,忙定睛看去,卻見兩匹馬如箭般闖出,當先那馬全身雪白,神駿無比,馬上之人英挺豪壯,千萬大軍之中全無懼色,登時認出那是淩昊天,不由得大吃一驚。他站起身來,但見另一人一身青衣,麵目俊美,正是趙觀。俺答臉色大變,旁邊的軍官有的曾在大漠上見過淩趙二人,對二人以一禦百、空手博豹、徒手接箭的神勇氣勢記憶猶新,都不由得相顧驚詫。


淩昊天和趙觀直闖入大軍之中,旁若無人,數十名近衛騎兵上來阻擋,淩昊天大喝一聲,聲震天地,叫道:“通通讓開!我要見俺答!”眾騎兵不肯讓路,淩昊天手持長矛,橫掃直戳,直奔到俺答馬前。


俺答臉上如罩了一層嚴霜,凝望著二人,說道:“你們來做甚麼?不要命了麼?”


趙觀哈哈一笑,說道:“不要命的是你!我們當時說過甚麼來?十年不得犯邊,你不遵誓言,一年都還沒過,竟大膽侵略我大明疆界,怎能不慘敗丟甲而歸?”淩昊天道:“我們料知你不懷好意,早已率領中原三萬名好漢守在古北口外,等著跟你接戰。這些人的武功或許不如我,以一對十卻是綽綽有餘。”趙觀道:“你有種便來試試!若不是看在我們跟你侄兒有點交情,特地來通知你一聲,你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俺答重重地哼了一聲,舉起手來,想下令讓身邊的近衛隊上前夾攻,但見淩昊天右手握緊馬韁,似乎便要縱馬奔上,心想:“他這馬是神物,不要一眨眼的時間便能衝到我麵前。這人武功驚人,我的近衛隊如何抵擋得住?”想到此處,又準備舉起小旗,想讓百名弓箭手準備射箭。一瞥之間,卻見趙觀右手握住了蜈蚣索的握柄,想起他這毒索的厲害,似乎隨時能如鬼如魅地卷上自己的頭頸,不由得一陣心悸,又打消了念頭,急得雙拳握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握緊。


主帥馬前一片寂靜,眾蒙古官兵從未見過主帥這般猶疑不決,竟然過了這許久還不下令殺死這兩個大膽擅闖進來漢人,都不由得又驚又疑。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08
第二百五十一章 敵蹤隱匿




又過了許久,俺答忽然吐出一口長氣,高聲道:“大家退!”眾蒙古官兵聽他號令,都是呆了,這二人究竟有甚麼通天本領,竟能令俺答決定帶著千軍萬馬回頭?



淩昊天向俺答瞪視,說道:“是英雄好漢的,別再忘了你的諾言!”趙觀向眾蒙古官兵環視,哈哈大笑,說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大家快回家去休息吧!”



二人駐馬在當地,眼望著俺答率領三軍潮水般一波波地後退。戚繼光在城牆頭上見此情景,即使他向來以勇武自許,也不由得心驚膽戰,知道這大軍隻要一回頭,立即便能將二人亂箭射死、千刀砍死,一切全在俺答的一念之間。趙觀和淩昊天卻神色自若,凝目望著俺答的大軍,有如站在海邊眺望洶湧的浪潮一般,平靜沉穩,麵不改色。戚繼光忍不住心想:“這兩位兄弟麵對千軍萬馬而麵不改色,當真是天賜我大明的人中英雄!”

淩昊天和趙觀等著俺答大軍去遠了,才緩緩馳回城中,城頭守軍平民盡皆歡聲雷動,迎接二人入城。

俺答退去的消息很快便傳入了北京,街頭巷尾一片慶賀稱譽。當時主掌京城兵務的乃是鹹寧侯仇鸞,他躲在北京城中,聽人傳話來說有兩個青年隻出去露了一下麵,便將俺答的大軍嚇退了去,心中驚疑不定,暗想:“這兩個青年是甚麼人,竟能逼得窮凶極惡的俺答退兵?莫非他們跟韃靼人有所勾結,才能讓大軍退去?我們別急著當他們是英雄,搞不好正是兩個賣國賊!”想到此處,登時生起戒心,急忙令手下趕到前線,叫了戚繼光回城,問道:“那兩個出城去跟俺答談話的,叫甚麼名字?”



戚繼光如實回答,仇鸞便道:“好,快將這兩人抓起來!”戚繼光一呆,說道:“侯爺將軍,您說甚麼?”仇鸞道:“我要你派人將這兩個奸細抓起來!你沒聽到麼?”



戚繼光勃然大怒,拍桌道:“天降神人助我大明驅退敵人,你不但不心存感激,還要妄加傷害,難道不怕天譴?”

仇鸞聽了“天譴”二字,微微一餒,內心不禁有些驚恐,暗想:“還是去請示嚴大首輔,再做計較。”當下更不打話,喚了轎子便向首輔官邸趕去。

城中居民早已聽說淩昊天和趙觀嚇退俺答的壯舉,家家戶戶興高采烈,紛紛跑到大街上爭睹這兩位英雄的風采。淩昊天和趙觀心想自己是來京城追查敵人蹤跡的,不願大肆張揚,便都沒有露麵,在青幫和丐幫的掩護下入城,來到百花門的落腳處會合。



淩趙二人與青幫、丐幫和百花門眾首腦聚會,商討找出修羅王的計策。趙觀離去的這兩年之間,百花門不停探查,卻仍未有結果。白蘭兒報道:“我們派了手下進入嚴嵩的家裏臥底,那兒武功高手不少,嚴家父子妻妾眾多,但兩年以來都未見過如門主描述的修羅王。至於死神、瘟神、大喜這些人,也從未在嚴府中出現。這些人究竟躲去了何處,倒是煞費猜疑。”



趙觀沉吟道:“我當時進入嚴府,確實見到了修羅王和其他幾個殺手。難道他們隻是借用嚴府地方,其實和嚴府並沒有甚麼關係?”白蘭兒道:“或許他們行事極為謹慎,將門主見過的人盡數藏了起來。我們現在對嚴府中的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修羅王和死神等確實未曾在府中露麵。”







淩昊天問道:“修羅會在京城的勢力很大麼?”一名在北京行乞的丐幫弟子答道:“兩年前是很大的,街頭巷尾總有三兩個修羅會眾。後來不知怎地全數退去了,現今幾乎連一個會眾也沒有。”趙觀奇道:“那麼他們將大本營搬去了何處?”一個丐幫弟子道:“沒有人知道,隻聽說修羅會眾最近大多在江南出沒,很少到北方來。”



趙觀皺起眉頭,他沒料到敵人竟能高明到此地步,兩年來銷聲匿跡,斬斷一切線索,無可追尋,上回自己碰巧見到了修羅王和死神等人在嚴府聚會,實是幸運之極。淩昊天知道百花門在探聽隱秘消息上的功夫無人能及,若是連百花門人都找不出修羅王,其他人也別想找出她來了。眾人討論一陣,都覺十分棘手,苦無對策。



趙觀道:“這樣吧,請蘭師姊繼續監視嚴府,看這些人會不會露出馬腳。嚴家權勢熏天,在京城想必有極多親近黨羽,你們找出他十個最親近的黨羽,是王公大臣也好,和尚道士也好,富商巨賈也好,皇宮侍衛也好,全數嚴密監視。若有線索,立刻傳話回來。”

丐幫中人雖無法如百花門人那般潛入官邸,但在京城之中眼線眾多,淩昊天便令眾丐幫弟子相助百花門人探查敵蹤。



一行人在京城待了將近兩個月,卻始終探查不出半點修羅王的蹤跡。眾人商量之下,都覺得在京城待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便想南下探查。

淩昊天兩個月來避不見人,臨到要離去時,心想須得跟戚大哥通告一聲,便讓一個弟子送信去戚繼光的軍營,告知自己即將離開京城,改日再圖相會。正準備上路時,一名丐幫弟子匆匆來稟告道:“小三兒哥,外麵有位戚公爺要見你。”淩昊天忙道:“快請進來。”



過不多時,一個山東大漢走了進來,果然是戚繼光,原來他一接信就急急趕來,半分也未延遲,口裏大聲道:“淩兄弟,你也太不夠朋友了,這麼就想離去了?”

淩昊天微覺歉疚,拉著他的手道:“大哥,我聽說仇鸞有心捉捕我和趙兄,多虧你從中阻止。我們不想在京城招搖,因此一直未曾露麵,現在又因事得匆匆離去,未有機會與你共飲一杯,實在過意不去。”

戚繼光道:“那也罷了,我隻怕那些京官仍要為難你們,在城門口攔阻,因此趕著來替你們打點。你們要去往何處?”



淩昊天道:“我們要去江南。”戚繼光一拍大腿,喜道:“那正好了。我近日也要南下。”原來他因在古北口守城有功,被升為參將,調任浙江都司,鎮守寧波、紹興、台州三郡,即日便出發上任。



淩昊天甚是為他高興,說道:“這三郡素受倭寇侵擾,大哥這番南下,想必能一申誌願,保衛海疆!”戚繼光笑道:“我正有此意!”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09

第二百五十二章 潛入敵營



淩昊天為了多陪戚繼光一些時候,便決定在京城多留一日。不料就是因著這多留的一日,令事情產生了莫大的變化。


卻說那天晚上,淩昊天、趙觀和戚繼光三人把酒對月,盡興暢談。淩昊天見戚繼光眉目間似有隱憂,問道:“戚大哥近日剛剛高升,卻有甚麼憂心之事?”


戚繼光歎了口氣,說道:“武官做事,委實步步不易。京城大官推諉塞責,派我去打倭寇,卻連半個兵都不肯給我!說了要給我一萬兩銀子做餉銀,拖延幾個月,統共隻給了我幾千兩,說剩下的讓我自己去地方上籌。唉,京官有京官的理由,地方官有地方官的苦衷,弄了幾個月,連軍隊都組不起來,還說甚麼殺退倭寇,保家衛國?”


淩昊天和趙觀對望一眼,淩昊天道:“戚大哥,我丐幫中有不少兄弟略識武藝,隻因連年旱災和惡官逼迫,才淪為乞丐。他們若能跟隨大哥從軍,也未嚐不是一條大好出路。我十日內便招齊丐幫弟子,讓他們去你軍中報到。”


趙觀道:“青幫中也有一群遊手好閑的青年,不如我要他們也投入你麾下,為國效力。青幫別的沒有,人倒是很多。戚兄,你要多少人,開口便是。若是缺糧缺餉,我青幫更可助你一臂之力。”


戚繼光聽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呆了好一陣,才站起身抱拳道:“多謝兩位兄弟仗義相助!”趙觀和淩昊天都道:“些許小事,還謝甚麼?再說,這是保國衛民的大事,我們怎能不盡點心?”戚繼光心中激動,熱淚盈眶,拜謝不已。


卻說戚繼光借著青幫丐幫的相助,在短短半個月內便召集了三千名子弟兵,其中過半數都是青幫和丐幫的幫眾。戚繼光心中感激之極,暗想:“淩兄弟和趙兄弟不愧是江湖豪傑,行事爽快,義氣深重,朝廷裏那班屍位素餐的大官哪裏能及得上他們的萬一?”


他為了不辜負淩趙二人的好意期望,設營加緊訓練軍隊,幾個月下來,士兵個個鬥誌高昂,精神飽滿。他當時卻怎料想得到,這班新組成的子弟兵,便是日後跟隨他南征北討,打擊倭寇,留名青史的“戚家軍”。


卻說淩昊天和趙觀在承諾借兵給戚繼光的當夜,便收到一封急信,卻是鄭寶安從龍宮發出的。信中說道龍幫眼線見到玉修道姑離開龍宮去往北京,直入皇宮,此後便再未出來。鄭寶安聽聞淩趙二人尚未查出修羅王的下落,此為一線索雲雲。


淩昊天和趙觀看了信,都是一呆,一齊跳了起來,趙觀叫道:“我怎能蠢到這等地步,竟將皇宮忘了?”淩昊天道:“是了,修羅王定是躲在皇宮之中。她知道我們整個京城都能派眼線搜查,唯有皇宮無法進去。”



趙觀道:“修羅王若是皇宮中人,事情便明朗了一些。她能指揮禦前侍衛和東廠喇嘛等人,我原該想到她和皇族大有關係。至於她究竟是甚麼人,非要有人混入皇宮,才能查出。”


二人對望一眼,霎時都明白對方心裏在想甚麼。淩昊天道:“我去!”趙觀道:“我擅長易容,自該讓我去。”淩昊天搖頭道:“我見過修羅王的麵目,能認出她來。再說,我武功略高,若被揭穿身分,比你容易脫身。你主掌青幫和百花門,可在皇宮之外助我成事。”


趙觀聽他說得有理,沉思一陣,覺得確該如此,伸手拍上他的肩膀,倒滿一碗酒舉起,說道:“小三兒,這碗敬你的勇氣!”兩人對飲一碗。趙觀又舉起一碗酒,說道:“這碗祝你大事成功!”兩人再對幹一碗。趙觀忽然向淩昊天跪下,說道:“昊天,你有此勇氣,我打從心底佩服。你此行凶險之極,若能成功,亦能替我找出殺母大仇,我受恩不淺。請受我一拜。”


淩昊天忙扶他起來,說道:“自家兄弟,何須行此大禮?我一定盡力。外麵諸事,還須你多多擔待。”趙觀道:“你放心,外麵一切有我。你曾在京城之外露麵,須得喬妝改扮了,才能混入皇宮。最容易的方法,莫過於扮成禦前侍衛。皇宮戒備森嚴,這一改扮或許得花上數月的時間,才能探得消息。”


淩昊天道:“不錯。丐幫長老此刻都在城中,我便讓他們一應聽你指揮。”趙觀道:“丐幫中人對你死心塌地,隻消你一句話,自是沒有不聽從的。你人在宮中,傳話出來須得萬分小心,一切最好隻通過一個管道傳出,以免被人察覺。”二人商議妥當,淩昊天便即召集丐幫眾長老,告知自己將潛入皇宮的計劃,預定離去一年,這期間將透過趙觀傳令出來。各人聽說他要冒此大險,都不禁甚是擔憂,但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眾長老當下承諾與趙觀配合,在皇宮之外為淩昊天掩護。


數日之後,趙觀已安排妥當,找了個曾受過青幫救命之恩,姓白名華的老侍衛,告訴他淩昊天是個會些粗淺武功的遠親,一心投效王室,托白華介紹他去宮中當差。白華聽了,自是滿口答應。趙觀預先替淩昊天喬妝改扮了,又帶著他練習京城口音,要他改去學武多年的種種習慣,言行舉止中不致露出破綻。


一切準備好後,淩昊天便當是白華的外甥,姓秦名日,跟著白華入宮當值。當時錦衣衛的權力甚大,錦衣衛總管有權任命安排宮中一切護衛事宜。白華便先領了淩昊天去見錦衣衛指揮使陸濤,陸濤讓他打套拳來看看,淩昊天裝作武功平平,演練了一套五形拳。陸濤隻看了兩招,便低頭去瞧白華帶來孝敬他的珍奇寶貝。待淩昊天打完,擺手道:“可以了。讓他在東三苑當值便了。”


白華便領淩昊天來到皇宮的西南角上,吩咐他道:“甥兒,你便在這兒住下,一切聽當值管事的指揮。平時不可隨意走動,宮中職別嚴謹,一步都走錯不得的。你千萬遵守規矩,別出一點兒錯,不然舅父可是護不得你的。”


淩昊天點頭道:“知道了,舅父。”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10

第二百五十三章 嚴大首輔



此後淩昊天便在東三苑的侍衛宿房中住下了。這東三苑守的是皇室的馬廄,一共隻有八個侍衛,是皇宮中最清閑的地方。馬廄中養了百來匹馬,因有馬糞臭味,因此離皇族居住之處甚遠,平時隻有專事養馬的馬夫在馬廄中照顧著,偶爾有武官來牽馬去供皇族乘坐,其他時候這東三苑更沒有甚麼人會來,也實在不需要人看守,這些侍衛於是樂得清閑,整日在東三苑附近晃蕩,或是溜出宮去賭錢。其他侍衛見淩昊天沉默寡言,老實呆板,都不來理睬他。


淩昊天正樂得少人看管,白日便在東三苑中待著,幫著管馬,夜深人靜時便施展輕功在皇宮中四處巡查,慢摸清宮中殿堂的方位。但見宮中守衛極為嚴密,每個廳堂偏殿、屋舍轉角都有守衛來去巡視,日夜不間斷,在宮中要行走短短的一百步路,往往須經過七八個哨口,答出當日的口令才能順利通過。


淩昊天哪裏知道甚麼口令,隻憑著輕功在各處探索。即令他輕功超凡,也得萬分小心謹慎,才能避開無數巡視守衛的眼線。他留意尋找趙觀告訴他在嚴府見過的幾個人:修羅王、太監洪泰平、死神、瘟神、金吾仁波切等。一番察訪下來,修羅王自是毫無蹤跡,提督東廠太監洪泰平聽人說已告老還鄉了,一幹喇嘛都回去了藏地,死神、瘟神等也從未在侍衛之中出現。一個月過去,淩昊天幾乎走遍了皇宮外院,見到了數百個宮中侍衛太監,始終未能查得任何線索,心中漸覺焦急。


這天晚間,約莫子夜時分,淩昊天正換了黑衣準備出門,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鑼聲,他知道那是召喚侍衛的信號,連忙換回侍衛的服色,與其他七個侍衛趕到東三苑的守衛哨站。卻見遠遠一群人打著火把,擁著一乘小轎快步奔來,轎旁跟了一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陸濤。眾侍衛忙趨上前向陸指揮使請安。轎簾掀處,一個瘦小的中年太監走了出來,一個侍衛認得他,忙趨前叫道:“謝公公萬安!”


那謝太監點了點頭,尖著嗓子道:“聖上要齋蘸祭天,讓我傳嚴大首輔實時入宮覲見,恭寫青辭。這是手令。”說著遞過一麵令牌,陸指揮使恭恭敬敬地接過了,為顯示盡職,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一番,才道:“謹遵聖旨!謝公公請。”轉過身來,向八個侍衛道:“你們還不快替謝公公備馬,急速護送謝公公去嚴大首輔府上傳旨?皇上齋蘸可是大事,半分都耽誤不得的。還不快去?”


淩昊天和另七名侍衛連忙躬身受命,匆匆牽馬備鞍,護送謝太監出宮。一個侍衛跟謝太監相熟,賠笑道:“謝公公,聖上今夜興致倒好,又要祭天了。上個月不是才祭過三次麼?”謝太監道:“聖上是天子,自然常常要跟上天說話了。聖上早也修煉,晚也修煉,那可是認真非常的。聖上洪福齊天,早晚會修成正果,長生不老,你們等著瞧吧。”其他侍衛都嘖嘖說道:“那可神奇了。”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出了偏門,侍衛們打著火把,在京城路上騎馬快馳,一徑來到嚴府門外。但見大門十分氣派,朱色大門上釘著金黃的門釘,高有三丈,兩旁的對聯、門上的匾額都是青田玉所製,鏤金的字,在火光下閃耀。


一個侍衛上前敲動門環,高聲叫道:“聖旨到!”嚴家家人連忙開了門,恭請眾人進去,對謝太監更是加意奉承,奉上清茶煙袋,請他在大廳上坐下。


淩昊天遊目四顧,但見那廳中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北首一整麵牆上的大幅八仙過海浮雕圖全以黃金奇玉鑲鏤而成,東首一座屏風則是由整塊的和闐白玉雕刻而成,桌椅茶幾全是上好的花梨木所製,雕工細致,極盡華麗奢侈。他在皇宮中住了一月,此時來到嚴府,才發現這府第中的裝飾擺設直比皇宮中還要精致貴重,心想:“人家說嚴嵩富可敵國,看來他的錢真是已多得花不完了。”


過不多時,一個頭發灰白的老者從後堂快步走出,一身整齊官服,疏眉長眼,高鼻薄唇,見了謝公公便拜,笑道:“嚴某怠慢了,怠慢了,還請謝公公恕罪。”謝太監起身回禮道:“好說。皇上儀式都準備好了,隻等嚴大首輔揮一揮大筆呢。”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青藤紙,另有一本黃色劄子,遞給嚴嵩。嚴嵩跪下接過了,拿著那黃色劄子讀了半天,皺起眉頭,沉吟半晌。


謝公公看在眼中,低聲道:“嚴首輔,要請大公子麼?”



嚴嵩點了點頭,說道:“謝公公請在此稍候,我這便去找世蕃來。”


原來世宗皇帝沉迷於長生不老之術,時時舉行齋蘸儀式,每次齋蘸就須準備祭天的“青詞”,那是一種駢體文,並不易寫,嚴嵩曾苦心研究青詞,精心揣摩皇帝的意思,多年來隻有他所寫的青詞能讓皇帝滿意,世宗因此更加信賴倚重他,每回祭天必傳他恭寫青詞。但嚴嵩年紀漸老,對皇帝的心意有時無法完全掌握,還須靠他的兒子嚴世蕃來代筆。謝太監在宮中當值已久,自然知道這其中關鍵,這時便蹙著眉頭道:“這回時間很緊哪!嚴首輔,若是耽誤了祭天的吉時,陛下不定要怪罪,奴才可擔當不起啊。”


嚴嵩連聲道:“是,是,絕不會耽誤了。”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張大銀票遞過去給謝太監。謝太監悄悄收下了,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事不宜遲,嚴大首輔,不如我便跟你一塊去令公子府上,拿了青詞趕緊趕回去交差。”嚴嵩道:“如此煩勞公公了。”


當下嚴嵩帶了一批家奴,八個皇宮侍衛擁著謝太監,一行人急急趕往嚴世蕃的府上。來到大門外,家人卻說嚴世蕃不見客。嚴嵩怒道:“我是他老子,他還不見?”他心急找著兒子,揮手便打了那家仆一個耳光,大步走進大門去。


嚴嵩聽後院中人聲喧鬧,便直闖後院,隻見院中處處掛著紅色燈籠,笙歌不絕,美酒佳肴羅列,山珍海味滿席,卻是一場窮奢極侈的宴會。席間除了京城的王孫子弟、世族少爺們之外,還穿插著數十名花枝招展的妓女,猜酒劃拳,鶯聲燕語,笑語一片,好不熱鬧。


嚴嵩四下張望,在妓女堆中找到了兒子,跑過去將他拉了出來,板起臉罵道:“小畜生,這是甚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花天酒地!”淩昊天從後望去,卻見這嚴世蕃五短身材,體型肥碩,一張豬肝色的臉,寬額大鼻,小眼暴牙,長得甚是難看,看不出他竟頗有文才,連他老爹都得來求他代筆。


卻聽嚴世蕃笑道:“我老婆不在,現在不花天酒地,更當何時?爹,你也來喝一杯吧!”嚴嵩怒道:“我有急事找你,你給我聽好了!皇上今夜要齋蘸,等著要一張青詞,你快看看皇上的諭示,對付著寫好了來!”


嚴世蕃卻已醉得厲害,乜斜著眼望向父親,罵道:“你這老悖悔的,自己不寫,卻來打擾我的興致?你再不走,我拿大棍子打你出去!”嚴嵩大怒道:“賊逆子,你膽敢這麼對你老子說話?你寫不寫?”嚴世蕃道:“不寫!你自己老糊塗,寫不出來,要我代筆,我偏偏懶得幫你,讓你被皇上怪責好了!那是他媽的你家的事!”


嚴嵩指著他跳腳道:“混賬,混賬!我白養了你幾十年,你竟是這般回報我?”父子倆便在這歡樂的宴會上破口對罵起來。旁觀的客人妓女都看得嘻笑不止,謝太監似乎司空見慣了,安然站在一旁,甚麼話也沒說。淩昊天卻哪裏見過這等荒唐景象,又是驚詫,又是愕然。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12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宮中奇譚



父子對罵了一陣,嚴世蕃仍舊不肯寫,嚴嵩急了,讓身邊侍衛上去抓住兒子。眾侍衛一擁而上,將客人驅散了,七手八腳地製住了嚴世蕃。嚴世蕃的手下也不甘示弱,衝上來和嚴嵩的侍衛對打,後院登時亂成一片。


就在這時候,忽有一個客人閃身向嚴嵩衝去,從袖中翻出一柄短劍,往嚴嵩胸口刺去,竟是想趁亂刺殺他。嚴嵩身邊的侍衛都去抓嚴世蕃了,毫無防備,眼看這一劍刺下,嚴嵩不死也是重傷,旁觀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嚴嵩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一團黑影陡然從花叢中竄出,閃在嚴嵩身前,叮的一聲響,揮匕首格開了那客人手中短劍,白光閃處,那客人的咽喉噴出鮮血,翻身跌倒在地。


眾人這才看清,出手相救嚴嵩、殺死刺客的是一個全身黑衣的女郎,手中匕首在燈籠照耀下發出藍色的寒光。嚴嵩身邊的幾個侍衛脫口叫道:“冷眼煞星!”


但見那女子的一身黑衣如與四周的黑暗融在一起一般,分不出界限,蒼白如雪的臉上毫無表情,細而直的眉毛之下一雙清亮的眼睛,眼中露出極冰極冷的光芒,若不是見到她眼珠微微移動,還以為她整個人是以冰雪雕成,不似活人。院中各人轉頭見到她,都不由得感到身上一涼,全靜了下來。淩昊天見她身手出奇,不由得留上了心,但見到她的眼神,心中一震:“這眼神我看過的!是誰?”


那女子向眾人環視一圈,便收起匕首,消失在花叢之後。


嚴嵩回過神來,見兒子呆呆站在一旁,衝上前揪住他,喝道:“賊小子,你這院中怎會有刺客?”嚴世蕃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人我從來沒見過。”嚴嵩道:“這事情我定要追究到底。眼下皇上聖令要緊,你還不快寫青詞?”


嚴世蕃此時酒醒了些,忙提筆寫了一張青詞給老爹,將老爹和太監都送出門去,便又回去醉生夢死了。


嚴嵩、謝太監等急急趕回皇宮,眼看時辰就要到了,謝太監體弱,嚴嵩年老,都跑不快,宮中又不能騎馬,陸指揮使看在眼中,忙叫道:“快讓侍衛們背兩位跑一程。”


淩昊天等八個侍衛當下七手八腳抬起謝太監和嚴嵩,在謝太監的指引下,奔過端門、午門、太和門,之後折而向西,出西華門,往皇帝居住的西苑狂奔,一路來到萬壽宮外,但見空地上已擺起一個巨大的法壇,成千上百的道士手持各種法器,站成兩個大圈,閉著眼睛各自誦念咒語。當中一人高坐在龍椅之上,身上穿著黑白兩色的寬大道士服,頭上戴著一頂沉香木刻的高冠,一看到嚴嵩進來,便從椅上跳起,叫道:“快快,再遲半刻就要錯過時辰了!”


嚴嵩搶上前跪倒叫道:“皇上!臣來得遲了,請皇上恕罪!”



那穿黑白道袍的中年人果然便是世宗皇帝。他滿臉不耐煩之色,接過嚴嵩手中的青詞,讀了一遍,微微點頭,表示讚許,便遞給一個站在上首的老道士。老道士恭恭敬敬地接過了,拿到祭壇上放好,指揮其餘道士準備開始儀式。


淩昊天和其他侍衛本想跪恩退出,謝太監卻拉住了他們,低聲道:“等在這兒,待會可以謝賞。”八人於是留了下來,站在一眾道士之後。


但聽法器叮叮咚咚地響起,儀式已然開始,數千名道士齊聲誦念經咒,領頭的老道士手中拿著寶劍,在當中跳起劍舞,指東打西,比手劃腳,出了滿頭大汗。一個小道士點燃了一束線香遞給皇帝,皇帝便肅然持著線香在眾道士之間穿梭,一步一頓,走得極慢,走完一圈之後,又回到法壇之前,在大蒲團上跪倒,合掌祝禱,持著香拜了三拜,便讓小道士拿去插在法壇上的大香爐中。小道士從壇上取過一個金鑄的八卦牌遞給皇帝,皇帝便又站起身,捧著那八卦牌緩步繞圈。


淩昊天不由得詫異,宮中布置了這許多侍衛,難道不是為了保護皇帝的安全麼?此時皇帝被一群道士簇擁著,任哪一個道士要殺他傷他都容易之極,皇帝竟然在眾目睽睽下置自身於此險境,而旁觀的太監宮女、大臣侍衛竟沒有一個抬一下眉毛,似乎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此時兩邊的眾道士仍舊吟唱敲打不絕,老道士的劍舞也愈來愈熱烈。夜風將法壇上的五色布條吹得四散飛舞,場麵又是熱鬧,又是可笑,嚴謹肅穆的皇宮中竟能有如此兒戲般的一幕,委實令人想象不到。


皇帝持了八樣不同的法器,繞了八個大圈,上了八次香,齋蘸儀式才算完畢。世宗皇帝龍心大悅,大賞道士,每人賜一襲新道袍,一錠黃金,又對嚴嵩厚言稱讚,說這青詞寫得果然好極,賞賜他十萬兩白銀。嚴嵩叩頭謝恩,歡天喜地的退去了。


謝太監和淩昊天等侍衛都跟著退出了太和殿,謝太監向嚴嵩笑道:“首輔大人,今夜的齋蘸之會可殊勝得很啊。”嚴嵩笑道:“都仰賴謝公公相助,嚴某怎會不知感恩呢?”從懷中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交給謝太監。側頭看到八個侍衛在一旁,想起他們背著自己從端門狂奔到萬壽宮外,才不致誤了時間,便又掏出一迭銀票,每人打賞了兩千兩銀子。眾侍衛喜上眉梢,連忙跪倒謝恩。嚴嵩擺了擺手,徑自出宮去了。


遠處梆聲響起,五更打過,東方透出曙光,一夜便這麼熱熱鬧鬧地過去了。侍衛們拿了賞賜,都樂不可支,更未抱怨這一夜的折騰。淩昊天回到東三苑宿衛房,隻覺得所見所聞極為不可思議;這皇宮之中有天下最謹慎嚴密的防衛,同時也有世間最荒唐無稽的舉止。若不是親眼見到,他絕對無法想象大明皇朝的命脈竟是掌握在這麼一個鬼迷心竅的皇帝和這樣一對貪婪鄙俗的父子手中。


淩昊天在房中躺下,將當夜發生的事情細想了一遍,心思停留在那個出現在嚴世蕃花園中的黑衣女子。她出刀之快,下手之狠,顯然身負極高的武功,絕不是尋常人物。淩昊天回想她冰冷的眼神,心中疑惑愈深,決意要打探出她的來曆。


〔作者按:根據史書記載,世宗皇帝中年後迷信道教,一心追求長生不老之術。在一次離奇的宮女刺殺案後,世宗逃過一劫,不敢住在皇宮中,便遷居西苑萬壽宮,終日忙於丹藥祥瑞,奉玄禱祀,創下了二十餘年不上朝的紀錄。禱祀儀式需用書麵表文焚告天帝,這表文是在青藤紙上書寫朱字,因此稱為“青詞”。世宗相信青詞的好壞影響禱祀是否靈驗,極為重視,因此對擅寫青詞的大臣青眼有加。當時入閣大臣如夏言和嚴嵩等都靠著擅寫青詞邀得皇帝寵信,而嚴嵩子嚴世蕃亦是書寫青詞的高手。〕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13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冷眼煞星



第二日午後,東三苑的其他侍衛都拿著銀子出去吃喝玩樂了,惟獨淩昊天留在宮裏。他閑著無事,便在馬房外看馬夫們洗刷馬匹,不由得懷念起在大漠上和趙觀同開馬場的那段時光。忽聽腳步聲響,一人來到東三苑外,卻是錦衣衛侍衛總管陸濤。淩昊天上前行禮,說道:“陸指揮使好。”


陸濤臉帶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們昨夜幹得很好啊。怎麼,得了賞吧?”淩昊天心中一動,從懷裏取出那張兩千兩銀票,遞過去道:“我們啥也沒幹,本不該受賞的。這銀子就請總管拿去分給大夥兄弟吧。”


陸濤見他如此大方,不由得甚奇,說道:“你怎不自己留下?”淩昊天道:“我是個蠢人,不懂得花錢。再說,我得了這賞,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怎能獨占?陸指揮使您盡管拿去,不然可要折煞我了。”


陸濤聽他這麼說,不禁對他生起好感,接過了那銀票收入懷中,說道:“秦兄弟,咱們在宮中當差的,就是要能互相照顧才好。你對其他兄弟有這等心意,那是好事,我便代他們收下了。你當差認真,安分守己,表現很好,值得嘉獎。我跟你舅父也算有些交情,小兄弟,往後你若有甚麼願望,盡管說出來便是,我總會想法照顧你的。”


淩昊天心中已有打算,說道:“稟告指揮使:我倒是真有一事想請您關照。”陸濤道:“你說吧。”淩昊天道:“我想調去嚴首輔府邸。”


陸濤一呆,說道:“這卻是為何?”淩昊天道:“那夜在嚴侍郎府中,有刺客混在客人當中,想行刺嚴大首輔。現今皇上信任首輔,國家大事都操控在嚴首輔手中,我心裏就琢磨,我若能為保護首輔的安危盡一分力,可要比在這兒守馬緊要多了。”


陸濤隻道他昨夜得了嚴嵩的賞賜,貪圖更多,因此想去追隨嚴大首輔,便笑著道:“好吧,你有這般忠君報國的心,那真是沒得說的。這兒是個閑差,確實沒機會報效國家。我便想法將你調去嚴府任職吧。”淩昊天道:“多謝指揮使成全。我絕不會忘記報答指揮使的恩德,日後當圖報答。”


陸指揮使聽他承諾以後得了賞賜也將繼續孝敬自己,更是高興,笑道:“你有這份孝心,我便幫你再多忙也是應該的。”


過了數日,陸指揮使果然將淩昊天調到嚴府任職。淩昊天剛到沒多久,便聽說先前的侍衛全數為了那夜的刺客案被革職查辦,還有幾個丟了腦袋。那刺客的身分也查出了,卻是被嚴嵩害死的義士楊繼盛的學生,為報師仇而混入嚴世蕃府中,伺機行刺。嚴嵩怒不可遏,下令將刺客戮屍示眾,家屬親戚一律處斬。他怕有閑雜人等混入兒子家裏,自己去找兒子不便,就要嚴世蕃搬回家裏來住。嚴世蕃雖極為不願,在父親嚴令下,隻得搬了回來,卻三天兩頭溜回家去,或出去眠花宿柳,嚴嵩也管他不得。


淩昊天知道嚴世蕃搬回父親家裏,那黑衣女多半也跟著來了,但他在嚴家待了半個月,更未見到這黑衣女的半點線索。他向其他侍衛探問,因都是新來的人,竟無人知曉,一些侍衛甚至未曾聽說黑衣女在嚴世蕃庭院中殺死刺客的事情。


又過了半個月,這夜嚴世蕃在自己府上辦了一場酒席,宴請十多個親近友好的貴族子弟。嚴嵩不放心,便派了淩昊天等十幾個侍衛去嚴加保護。酒席開始之前,嚴世蕃府上的侍衛總管將眾侍衛叫在一處,神色嚴肅,吩咐道:“大家注意了,今夜不管發生甚麼事,切記不可妄動,更不可出手,乖乖站在一旁看著便是。若是貿然動手,惹惱了大少爺,你們自己知道是甚麼下場!都聽清楚了麼?”眾侍衛不知其中藏了甚麼玄機,見他說得嚴重,都點頭答應。


那夜酒宴進行到一半,淩昊天便察覺到有一群人慢慢接近花廳,雖盡力掩藏腳步聲,但來人武功都不甚高,仍聽得清清楚楚。他凝神傾聽,知道是八人,分成四股過來。過不多時,那八人便已來到窗下。忽聽一聲喊,花廳周圍窗戶一齊打開,那八人從窗中跳進,臉上蒙布,手中各持尖刀,衝向席間客人。席間眾客都驚叫起來,一個蒙麵人喝道:“無關人等不須驚慌!我們隻要嚴世蕃的命!”其餘七人已衝上前去,製住了嚴世蕃。


與淩昊天同來的幾個侍衛忙拔出佩刀,準備衝入相救,淩昊天卻伸手攔住了,低聲道:“你們忘了總管的吩咐麼?”那幾個侍衛一呆,便在此時,一個黑影從窗外竄入,銀光閃處,兩個蒙麵人哼也沒哼便已斃命。但見黑影手中匕首快如電光,猛如毒蛇,轉眼間又是四人倒地。最後那兩人連忙抓住了嚴世蕃,喝道:“不準近前!”話聲未落,那黑衣人已欺上前去,匕首揮處,一招橫出,連接割斷了兩人的咽喉。



淩昊天一凜,他已看出這人便是上回出手救過嚴嵩的黑衣女,但見她殺人幹淨利落,刀刀直刺要害,一招斃命,更不須使出第二招,出手之狠辣實是江湖少見,絕難想象是出自一個年輕女子之手。


卻聽嚴世蕃哈哈大笑,拍手道:“好,好,好身手!”眾客人驚魂略定,都跟著拍手叫好,放聲大笑。


淩昊天嘿了一聲,這才明白這是嚴世蕃故意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想引那黑衣女現身出手,博席上眾人一笑。他心中甚怒,此人全不將人命當回事,竟讓這八人白白前來送死。卻見嚴世蕃笑著走上前,說道:“殺得好,殺得好!幹淨利落,不愧是天下第一女殺手冷眼煞星!”


但見那黑衣女冰冷的眼神在嚴世蕃臉上轉了幾轉,並不回答。


嚴世蕃又道:“司空姑娘,這幾位都是我的客人,你來得正好,快來跟大家見見,一起喝一杯酒吧。”


淩昊天心中一動:“她姓司空?是了,她的眼神像極了死神司空屠!難道她是死神的女兒?”黑衣女嘴角微微一撇,冷笑一聲,往後一躍,跳出窗外。不料嚴世蕃已在窗外布下了人手,此時全搶了出來,持兵刃將她攔下。


嚴世蕃好整以暇地坐下了,揮手讓家仆將地上的屍體抬了出去,對眾客人笑道:“這位司空姑娘芳名寒星,是本府得力武師司空先生的女兒,自己也是武功高手。上回一個侍衛不知好歹,上去招惹她,被她一刀斬成了兩截。”


一個客人吐舌道:“好厲害的女人!”嚴世蕃舔了舔嘴唇,笑道:“就不知她在床上的功夫有多厲害?嘿,看她此時靜悄悄的,晚上那聲音想必不小!”眾客人聽了都色迷迷地笑了。一個客人笑道:“這般火辣的女人,想是最對嚴大少爺的胃口。”另一個客人道:“她要能成為大少爺的房中人,才是她的福氣呢!大少爺不滿足於尋常鶯燕,卻要馴服這等武林高手,當真誌不在小。”嚴世蕃聽了哈哈大笑。


黑衣女站在當地,不動也不語,淩昊天看見她眼神中透出憤怒和慚恨,心中一凜:“她若想殺死這一桌的人,隻怕是輕而易舉。這姓嚴的小子忒地大膽,竟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嚴世蕃眯眼望著司空寒星,涎著臉笑道:“司空姑娘,如何,今夜再陪我一晚吧?”司空寒星呸了一聲,一口唾沫吐在嚴世蕃臉上。嚴世蕃大怒,破口罵道:“臭婊子,到此地步還拿甚麼架子?來人,拿下了她!”


司空寒星一揮匕首,冷然道:“夫人不在,你才敢這般猖狂!我若將今日之事稟告夫人,看你會是怎樣下場!”嚴世蕃怒道:“你敢再提那賤人,我撕了你的嘴!拿下了她!”眾侍衛紛紛持刀衝上,向司空寒星圍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21

第二百五十六章 嚴少夫人




淩昊天雖對死神沒有甚麼好感,卻也看不過眼這許多人欺侮一個女子,便踏上幾步,來到花廳門口,大聲道:“啟稟侍郎:首輔大人聽說這裏有刺客,派人來查問,並請侍郎大人立即回府,以策安全。”


嚴世蕃聽說父親知道了自己的胡鬧,不由得又驚又惱,怒道:“是哪個混蛋去向他報說的?我不回去!”


淩昊天隨口編造,說道:“想是首輔的近衛見到那幾具抬出去的死屍,因而得知。首輔大人聽說刺客是司空小姐擊斃的,傳司空小姐去問話。”


嚴世蕃心神不寧,生怕父親來痛責自己,揮手道:“好,好,帶她去!跟我爹說,我還有客人在此,我不回去。”


淩昊天轉向司空寒星道:“司空小姐,請。”司空寒星哼了一聲,走出花廳。其餘侍衛都睜大眼睛望著淩昊天,不知他怎有膽量假傳上命。眾人感激他先前阻止自己出手驅退假刺客,免得他們冒昧出手而阻擾了嚴大少爺的興致,這時便都緊閉著嘴,沒有說破。


淩昊天跟在司空寒星身後,走入嚴府後院。淩昊天道:“時候不早了,司空小姐請回去休息吧。”司空寒星奇道:“嚴老爺不是要見我麼?”淩昊天道:“那是我隨口說的。”


司空寒星一呆,轉過身來,從月光下望著麵前那侍衛,但見他臉孔陌生,從未見過,冷冷地道:“你為甚麼要幫我?”淩昊天道:“我是皇宮派出的侍衛,專職來此保護嚴大首輔。首輔交代我們不可讓大少爺接近司空姑娘,以免大少爺遭遇危險。”


司空寒星望著他,眼神仍舊寒冷如冰,說道:“你叫甚麼名字?”淩昊天道:“我姓秦名日。”司空寒星嘿了一聲,轉身離去,消失在黑暗中。


那夜之後,淩昊天至少探知了這黑衣女便是死神的女兒。死神的女兒在此,他自己想來也和嚴府有著深切的關係。但這其中似乎還缺少了一個關鍵,他未能想透,便將事情經過都傳出去給趙觀知道。趙觀得訊之後,凝神回想,隱約記得那次撞見修羅王和死神等聚會時,他們對話中似乎曾提到死神的女兒。好像是修羅王稱讚死神的女兒美貌,死神便說要將女兒送去她府上服侍,修羅王說道:“你舍得麼?我當家的是怎樣的人,你是清楚的。我可不想見他獸性大發,糟蹋了你小姐。”


趙觀想到此處,直跳了起來,聽嚴世蕃的行徑舉止,難道就是修羅王口中的“當家的”?難道修羅王就是嚴世蕃的妻子?


趙觀曾聽人說過關於這嚴夫人的事情,她的出身不大光彩,傳說是皇宮中一個宮女和外人通奸生下,那宮女卻堅稱是和武宗皇帝所生。武宗皇帝生活荒淫無度,別人也難以求證,這女嬰便在皇宮中長大,雖是公主的身分,卻被人當成宮女看待。後來不知如何,世宗皇帝將這位長公主嫁給了嚴世蕃,因嚴家權傾當時,這位公主妻以夫貴,終於被正式冊封為朝明公主。她嫁入嚴府後便深居簡出,聽說她體弱多病,時時傳些郎中來替她看病開藥,偶爾也請喇嘛來講經說法。


趙觀忙讓人傳話給淩昊天,讓他探索關於嚴夫人朝明公主的事情。淩昊天一接到訊息,登時省悟:“是了,這嚴夫人或許便是修羅王!”但又越想越疑惑,回想來到嚴府的這些時候,從未聽人說起嚴世蕃的夫人,隻約略知道她不在府中,她卻會在何處?


淩昊天開始向人打探詢問,下人們都道:“少夫人回皇宮去住了。她老人家身子不健朗,每年總要回宮裏住上三五個月,讓太醫診治。”淩昊天問少夫人何時會回來,下人卻都不清楚,說沒有一定。


淩昊天心想自己才請陸指揮使將他調來嚴府任職,短期內不易再調回皇宮,心下籌思:“我便在嚴府待下去,總能等到她回來。這段時間可從司空寒星身上著手追查。”


次日晚間,他翻牆出去,來到嚴少夫人的住處,潛入查看。但見那是好大的一個園子,園裏空蕩蕩的,女仆人都住在園子之外,園中隻有一間主屋,一進門便藥味撲鼻,擺滿了各種藥瓶藥罐,似乎這兒的主人確實體質虛弱,終年離不開藥物。淩昊天回想在虛空穀見到修羅王時,她腳步輕盈,臉色紅潤,絕不像一個長年生病的人,心中不禁疑惑。他揭開各種藥罐檢視,見都是些強身健體的補品,並無不尋常的事物。他來到臥房,但見床褥家具、掛畫擺設都甚是華麗,配上繚繞熏鼻的藥味,卻有種詭異而病態的淒美。東首牆上掛了一幅小畫,彷佛便是嚴夫人的肖像,淩昊天湊上前看了,卻見畫中女子容貌清麗,鳳眼小口,笑得極為嫵媚,頭發烏黑,年紀似乎在三十上下,美麗之中卻帶著一種難言的恐懼哀傷。淩昊天微微搖頭,心想:“這絕不能是修羅王。”但見一旁的題字寫道:“愛妻小媚肖像,畫於戊寅年秋。”



淩昊天心想:“沒想到嚴世蕃這無賴還會替妻子畫像。”正要轉身,心中忽然一動:“不對,戊寅年,算去那是三十多年前了,這畫像並不是嚴夫人。難道會是嚴夫人的母親?幫她畫像的又是誰?”又去看落款,卻見字跡模糊,隱約能看見一個龍飛鳳舞的“段”字,其下是“聖尊王”三字。淩昊天全身一震:“段聖尊王?甚麼人會自稱聖尊王?難道會是……會是段獨聖?”


便在此時,但聽屋外腳步聲響,一人快步走進園子。淩昊天聽出那人身負武功,落足甚輕,似乎便是司空寒星,忙屏息縮在窗邊。卻聽她走進了一間偏房,關上了房門,靜了一陣,開口問道:“人來了麼?”


那房中竟然有人回答,一個沙啞的聲音答道:“已經到了。”淩昊天一顆心不由得怦怦而跳,他在這園中探索了好一陣,卻未覺察那偏屋中有人,不知那人是否已發覺自己潛入,生怕他們在等的人便是自己,屏氣靜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司空寒星卻並未說話,也未出屋查看。淩昊天聽那偏房寂靜無聲,心中好奇,便輕輕跨出主屋,來到偏房之外,從窗戶縫隙向內望去。


卻見房中隻點著昏暗的燈火,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炕上,滿臉黑斑,似乎已有七十來歲,一條右腿齊膝斷去,房中飄出極濃的藥味。司空寒星站在一旁,手中拿著一段青色的竹管,不知是何用途。


房中靜了一陣,牆上的一扇暗門忽然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淩昊天側頭望去,卻見那人身穿黑色大褂,胸口掛著一個銀色的十字,一頭金黃色的鬈發,鼻子極高,一雙眸子卻是海綠色,竟是一個洋人。司空寒星迎上前去,說道:“克司瑪神父,你來了。”那男子脫下帽子行禮,說道:“司空姑娘,神祝福你。”竟是一口純正京片子。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22

第二百五十七章 密道邪功



司空寒星請那洋人坐下了,老者沉聲道:“請問主子有甚麼指示?”克司瑪道:“夫人命我回來替她拿藥,還要我傳一句話給司空姑娘。”老者遞過去一個包袱,說道:“藥已經準備好了。主子這一去便是這麼久,我們當初都未曾料到,不然早應讓她帶多些藥去。”克司瑪接過了,司空寒星問道:“請問主子有何吩咐?”


克司瑪道:“主子說那兩人還在京城,她不便回來。這兩人心計甚多,手段高明,要多加提防,莫讓他們刺探到任何消息。”老者道:“我們理會得。城中眼線告訴我們,說常見到兩個小子在百花門的妓院相聚飲酒,想必還未查出任何線索,請主子放心。”


淩昊天暗道:“他們說的定然便是我和趙觀了。趙觀讓人扮成我在外麵行動,好令這些人不致懷疑我已混入敵營,果然有效。”


卻聽克司瑪道:“那就好。主子說,船幫頭子已被我們的人盯上,最近跟他相好的女子便是我們的手下,可以暫時不用擔心他。乞丐頭子卻絕不會輕易放棄,你們得小心他硬來,闖入此地。主子要我們將她屋中的事物全數收好,一點線索都不要留下。”


司空寒星道:“是。主子要我出手殺人麼?”克司瑪道:“主子說,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她要你千萬不可離開嚴府,即使在府中行動,也不要輕易讓人見到。時機到時,主子自會讓你出手。”


司空寒星道:“謹遵主子命令。”


司空寒星頓了一頓,又問道:“我爹可有話傳來?”


克司瑪道:“司空先生要你聽從嚴大少爺的話,事事順從,不要跟他起衝突。”司空寒星嘿了一聲,忽然將手中竹管扔到地下,說道:“你拿這個回去交給我爹,說我不要這東西了。”


克司瑪一呆,微一遲疑,便俯身撿起了竹管。炕上的老頭開口道:“司空姑娘,我知道你跟她處不來,現在卻不是由得你賭氣的時候。克司瑪,請你將那事物還給了她。”


司空寒星似乎對那老者甚是忌憚,雖不情願,仍伸手接過了,將竹管放在桌上。淩昊天看那段竹管在燈下透出碧油油的光,便似一段尋常的竹管,不知其中有何古怪,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何為那竹管起爭執。



老者向克司瑪道:“這一路辛苦你了。司空姑娘,請你送克司瑪先生回去吧。”司空寒星便走到牆邊,按了一個機括,那暗門便打開了,克司瑪向老者行禮,走入暗門,司空寒星也跟了進去。


那老者待克司瑪和司空寒走後,便撐起拐杖出屋,來到主屋之中。淩昊天隱身於牆角,但見老者將屋中各樣事物一一收入一個大布袋之中,各種藥罐子、梳妝台鏡、衣物枕頭,連同牆上那幅畫,全都被他收起。


淩昊天心中暗叫僥幸:“我若遲來一日,便見不到那幅畫了。”他見那老者在主屋中忙著,便大起膽子,跨入偏屋,按下機括,打開了暗門。但見門後似乎是個斜斜向下的甬道,黑漆漆的看不到底。淩昊天跨了進去,隱隱聽得前麵有人走動,想來便是司空寒星和克司瑪了。


淩昊天放輕腳步,悄悄跟上,卻聽司空寒星道:“你這便回蘇州麼?”克司瑪道:“是。”司空寒星微一遲疑,說道:“請你幫我帶句話給主子,說嚴世蕃對我十分無禮,他若再不收斂一些,我在這兒可要待不下去了。”克司瑪道:“我定會替你將話傳到。”


那甬道極長,前後筆直,司空寒星和克司瑪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才來到甬道的盡頭。淩昊天遠遠看到微光從一扇門透入,卻看不清外麵是甚麼所在。克司瑪戴上帽子,說道:“司空姑娘何時有空,也該來崇明會看看。我們那兒的信眾越來越多了。”司空寒星並未回答,想是點了點頭。她送他出去後,便關上門回頭走來。


便在此時,甬道的另一頭傳來那老者的聲音:“司空姑娘!你在裏麵麼?”司空寒星道:“我在這兒。”老者撐著拐杖走入甬道,說道:“你怎地如此粗心,未曾將暗門關好?”司空寒星道:“我關好了。”老者道:“我去主子那兒收拾東西,回來時便見這暗門開著。”司空寒星道:“這兒又不會有別人……”老者道:“噓!”


二人同時靜了下來。這甬道之中漆黑一片,任何聲響都因回音而變得極響。淩昊天被夾在甬道之中,前有司空寒星,後有老者,他屏住呼吸,靜立不動。他心知兩人多半不能察覺自己在中間,但司空寒星若走上前來,甬道狹窄,無處回避,定會撞到自己,一時不知該繼續隱身,還是該現身動手。


但聽拐杖聲篤篤響起,那老者一步步走上前來。淩昊天心中大急,靈機一動,伸手向甬道牆壁摸去,感到牆壁凹凸不平,便展開輕功,如壁虎般爬上牆壁,一直來到甬道頂端,憑著手指之力掛在頂壁。他輕功內功已臻絕頂,才能藏身於常人不可能達到之處。但聽司空寒星和老者同時從兩端向甬道中心快步走來,相遇之處正好便在自己身下。


老者嘿了一聲,說道:“是我太多心了吧。”司空寒星道:“確實沒有人。你何必如此多疑?”老者歎了一口氣,說道:“近年來我耳力越來越差,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司空寒星道:“主子這兒平時便少有人來,主子不在時更沒有人敢接近。你何必疑神疑鬼?”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接連到嚴少夫人園子的那端走去,出去後便關上了暗門。


淩昊天噓了一口氣,輕輕從甬道頂上落下,心中忽想:“他們為何不點起火來查看?他們剛才若點起火,立時便看到我了。”又想:“司空寒星剛才帶那洋人出去,也未曾點火。卻是為何?”他在甬道中待了一會,聽得那老者和司空寒星似乎都離開了偏房,想是去收拾嚴夫人的房間了。他悄悄打起火折,向四周看去,不由得一呆,卻見甬道兩邊的牆壁上刻滿了文字圖形,最上的一行大字寫著“陰陽無上神功”,其下寫的都是練功的法門。他一行行讀了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這功夫顯然是極端邪門的外道功夫,男性練功時須以處女為引,女性練功時卻須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引,嬰兒心髒、小童肝腦都在其中。練成之後全身刀槍不入,沒有罩門可破。


淩昊天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心,忽聽嚴夫人的園子那邊傳來人聲,那老者似乎已回到房中,他不敢久待,放輕腳步來到甬道的另一頭,細聽外麵無人,才輕輕推門出去。但見門外是個荒廢的園子,他展開輕功,來到西首的圍牆之旁,躍牆出去,認清方向,才知自己是在離嚴世蕃府邸數裏外的一個廢園之中,廢園的東麵有座教堂,北麵南麵各有一間佛寺和清真寺。


淩昊天匆匆回到嚴嵩府中,將剛才的見聞想了一遍,理清思緒:“嚴夫人房中有段獨聖所畫的女人肖像,難道嚴夫人竟是段獨聖的女兒?爹爹說段獨聖曾練成這陰陽無上神功,沒想到這邪門功夫竟流傳了下來。她房中有這許多藥瓶藥罐,或許便是因為她在練這邪門功夫。”又想:“爹媽猜想得不錯,她屠殺百花門人,迷惑二哥,害死大哥,都是為了報仇。這女人心計極深,手段極狠,至今仍將身分隱藏得毫無破綻,若非我今夜碰巧來此,隻怕我們再隔幾年都找不出她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29

第二百五十八章 重回蘇州



次日天還未明,淩昊天便將消息傳出去給趙觀,讓他留意那洋人,並探查蘇州崇明會的底細。趙觀接到淩昊天的密訊,又驚又怒:“嚴夫人果然便是修羅王。原來她和崇明會有勾結,說不定她此時便躲在蘇州!”


趙觀回憶起童年時蘇州的景況,那崇明會的會所便在蘇州城西三香路楊家橋旁的天主堂中,是西洋人在蘇州傳布天主教的據點,裏麵住著數十個高鼻深目的洋人,時時出來給民眾分發衣食,藉以傳教。趙觀幼年時常跑去楊家橋畔爬牆偷看洋人,喚為鬼子鬼婆。那崇明會因是洋人的地方,蘇州人對之雖有好奇之心,卻大多敬而遠之,不大去理會他們在做些甚麼。他萬萬沒想到這崇明會竟和修羅王有關,她在蘇州有這等據點,莫非當初對情風館下手的人便是崇明會中人?


趙觀心中激動,決定立時去蘇州探查崇明會的底細。他傳話回去給淩昊天,問他要否同去,淩昊天卻認為嚴府和皇宮之中還有許多線索可發掘,決定留下繼續探查,隻要趙觀小心行事。


趙觀更不延遲,次日便帶著辛武壇兄弟和百花門人悄悄前往蘇州。他自十三歲倉皇離開蘇州後,就再也未曾回來過,杭州離蘇州不遠,他做百花門主時曾在杭州住了五六年,卻從未有勇氣回來。此番重回家園,竟已是十年以後的事了。他見到城中青石街道、酒樓小店、小橋流水,處處景物依稀相識,不由得觸景生情,不敢多看,徑去找地方下榻。


方平替他在城裏最名貴的迎賓樓訂了房,趙觀這名字此時已響遍大江南北,他不能用原名,便化名為沈月卿,自稱是杭州富商。他在迎賓樓中住下後,讓方平出去城裏探聽消息。傍晚時方平回來,說起城中諸事,趙觀才知情風館燒毀之後,在原地另起了一家茶館,當年的“風月瀟湘”三大名院隻有弄月樓猶存,現在最紅的院子反是天香閣。方平又道:“據幫中兄弟說道,崇明會的一個大管事,叫做奧可福利斯的,常上天香閣坐,跟那裏的一位姓胡的頭牌姑娘很要好。”


趙觀哼了一聲,說道:“信神的人也上院子嫖妓麼?”方平道:“這奧可福利斯不是神職人員,聽說是個荷蘭和中國混血兒,是本地出名的美男子。他回荷蘭做生意不成,欠下一大筆債,因此留在了蘇州。他和這兒的神父頗有交情,靠了這關係在崇明會領職。”趙觀點頭道:“我們這次來不可打草驚蛇,不如就從天香閣下手。”


迎賓樓的大掌櫃見趙觀衣著講究,出手豪闊,不敢怠慢了,親自來他房中問候。趙觀向他問起城中出名的青樓,掌櫃的聽出他有意在青樓撒下大把銀子,登時殷勤起來,說道:“沈大爺,您是外地人,不清楚咱本地情況,待我為您說來。今日蘇州最出名的姑娘,要數天香閣的胡吟胡姑娘了。這位胡姑娘號稱天下第一名妓,有道是:‘嬌而不矯,媚而不昧,豔而不厭。’這十二字評語,是號稱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所下,大家都說再貼切沒有了!”


趙觀點頭道:“真有這般好法?我倒想見見這位天下第一名妓。”掌櫃的臉露難色,說道:“胡姑娘的約期很滿,怕要等到一個月後才見得到她的麵。除非……”


趙觀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把純金打造的扇子,扇麵雕鏤花鳥圖案,做工極為精巧,確是世間少見的珍品。趙觀攤開扇子,輕輕扇了兩下,又合上了,放在桌上,說道:“這柄鏤金鴛鴦牡丹折扇,算是我送給胡姑娘的見麵禮。我明兒晚上有空,您幫我看著辦吧。”


掌櫃的一見到那扇子,眼睛登時亮了。他原是識貨的,當即恭敬拾起金扇,賠笑道:“是,是,我這就去為沈大爺安排。”


※※※



次日晚間,趙觀穿上寶藍褂子,坐轎子來到煙水小弄的天香閣。天香閣的老板娘夏嬤嬤此時年紀已老,換作石阿姨主持。石阿姨也已有五十出頭,猶自打扮得濃妝豔抹,親自出門來迎接沈大爺。趙觀看了她的模樣,心想:“這些老嬤嬤裝扮得和妖怪也差不多,我小時候看慣了,倒不覺得。”


石阿姨滿麵堆笑,請他來到一間花廳裏坐了。趙觀環望四周,心想:“這小廳的布置倒也雅致,和我們情風館當年不相上下。”


過不多時,但聽廳外傳來似有若無的琵琶曲音,由遠而近,由輕而響,接著微風吹處,一陣幽香飄過鼻端,既非蘭花,亦非麝香,卻足讓人心神俱醉,情思蕩漾。趙觀忍不住站起身,翹首向月門望去,但聽琵琶曲音漸漸止歇,終不可聞。接著珠簾撥處,一個麗人款步走入,向趙觀盈盈一福。


這女子人尚未到,便以曲音幽香動人心魄,此時真人現身,當真是千嬌百媚,體態婀娜,風流難掩。即使趙觀多見美女,也不禁為這女子出奇的風華所折,忙回禮道:“胡姑娘不用多禮。小生沈月卿,得見姑娘芳容,幸如何之。”


胡吟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交,趙觀不禁一呆:“這姑娘好麵熟!我定在哪裏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他定了定神,請胡姑娘坐下,自己才坐了,旁邊的丫鬟上來斟酒,兩人對飲了一杯。


胡吟微睜著一雙美目凝視著趙觀,臉現驚賞之色,微笑道:“賤妾早聽城裏人說,沈大爺是今世潘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趙觀聽她一口純正蘇州腔,語音柔軟,這幾句恭維的話語說得恰到好處,顯然是個極為熟練通達的妓女,當下微笑道:“胡姑娘號稱天下第一名妓,才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呢。”


他向胡吟的臉龐打量去,但見她秀眉彎彎,一雙眼睛水靈靈地極為有神,眉梢卻帶著一抹高傲倔強之色,在青樓女子中甚為少見,陡然想起:“是了,是她!什麼胡吟姑娘,原來便是多年前在劉四少家中見過的方柔卿姑娘!當年我從林小超手中救了她出來,扮成上官千卉邀她加入百花門,她執意不肯,我便讓人送她回去了蘇州天香閣。我這可不是來到天香閣了麼?”幾年過去,趙觀早將此事忘了個一乾二淨,此時重見,不由得想起她那首令人如癡如醉的《春江花月夜》琵琶曲,想開口問她這幾年過得如何,又怕她問起自己何時曾見過她,若要說出當年自己曾扮成個女子接見她,卻是既難取信人,又難腆顏啟齒。


但聽胡吟問道:“沈大爺初來蘇州,對本地有何印象?”趙觀隨口答道:“好得很,好得很!人家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這幾日在城內外四處盤桓,才見識到太湖煙波縹緲的景致,城裏小橋流水的風韻。”


胡吟問道:“沈大爺都遊了些甚麼地方?”趙觀其實哪裏也沒去,但蘇州是他自幼生長之處,熟到不能再熟,說道:“去了太湖邊上的萬佛石塔,也看了靈岩山寺、虎丘、獅子林等地。”


胡吟道:“然則煙水小弄,沈大爺可是第一次來?”趙觀微笑道:“第一次來,便能見到天下第一名妓,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胡姑娘叫我月卿便是,不用大爺不大爺的。”


胡吟道:“這個怎麼敢當?”趙觀笑道:“有甚麼不敢當?這是我的規矩,我在各處青樓,姑娘們都以名字稱我。誰堅持叫我大爺的,我就不去照顧她的生意了。”


胡吟微笑道:“月卿有這樣的規矩,賤妾不敢不遵。”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2 17:31

第二百五十九章 重遇含兒



不多時,仆婦開上晚飯來,五樣小菜,分別是鬆鼠鱖魚、葫蘆八寶鴨、五彩荷花酥、百花爭豔、雨後春筍,都是蘇州當地出名的菜肴,簡單而精致。二人在燈下把酒閑談,甚是歡洽。胡吟乃是蘇州當紅名妓,約期早排得滿滿的,當晚另有數個約會。石阿姨進來添茶倒酒時,暗示了她兩次,提醒她早去準備。趙觀心中有數,吃完了點心,便說晚上還與朋友有約,起身告辭。


胡吟送他出門,說道:“今日和月卿談心,真正開懷,唯憾時間太短,不能盡興。請月卿一定要再來看我。”


趙觀笑道:“就怕胡姑娘太忙,沒空見我呢。”胡吟忙道:“月卿快別這麼說。”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聲道:“隻要你有心,我一定想法子抽出空閑來陪你。”


趙觀知道這是一般妓女留客的伎倆,但這胡姑娘的神態卻顯得甚是誠懇,似乎語出真心,沒有半點虛情假意之色,便笑著點頭,心中卻不免疑惑:“我在杭州見她時,她並未見過我的真麵目,顯然無法認出我來。她對我這般殷勤,以乎另有原因。怎地這女子這般眼熟,好似我已認識她很久了。不隻是在杭州見過一麵而已。難道我還在別處見過她?”一時想不起來,但見石阿姨等在一旁送客,便告辭出去了。


這胡吟姑娘果然便是當年曾在杭州劉四少家躲藏避禍的方柔卿,也就是趙觀年幼時曾仗義解救的京城官家小姐周含兒。在杭州時,趙觀曾扮成上官千卉見過她,她卻沒有見過趙觀。當年京城家門外一別之後,這是周含兒第一次再見趙觀,暗暗覺得這沈月卿十分眼熟,心中滿是懷疑。


她那夜應酬歸來,回到房中,梳洗卸妝之後,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等到丫鬟婆子都睡熟了,她心中一動,悄悄下床,翻箱倒櫃,從舊時衣物中翻找一陣,找出了一方棉布手帕。她望著那帕子,眼前隱約浮起一張俊俏的孩童臉龐,心中怦怦亂跳:“難道是他?不,情風館早燒毀了,他怎麼可能還活著?但算算年紀,他也該是這麼大了。唉,我在胡思亂想些甚麼?一定不是他。”


她多年來招呼客人,對男子的俊醜雅俗、高矮肥瘦早已不放在心上,隻要是客人都得殷勤相待,哪由得她選擇?今夜與那沈月卿飲酒暢談,他麵容俊秀,談吐詼諧,神態親和,在在都令她不由得傾心,隻盼能夠再次見到他。但身為青樓女子,又怎能挑選客人?你想見他,他卻不想見你,也是莫可奈何。胡吟想到此處,不禁滿腔煩惱愁苦,撫摸著那方棉巾,舊恨新憂湧上心頭,多年未流的淚水又滾滾而下,濕了一片枕頭。


幸而次日早上,沈大爺又下帖子請胡吟晚間侍宴。石阿姨喜上眉梢,立時替她推掉了原已排上的約會,說道:“阿吟,我已跟人打聽了,這位沈公子可是杭州大富商,出名的浪蕩子。你若能釣上這條大金龜,可是你的造化。此後三年,包你金源大開!”


胡吟不去答理,傍晚時細心上了妝,在鏡中前後端詳良久,才坐小轎來到太湖邊上的觀月亭。她隻道沈大爺請客,豈知亭中隻有他一人,微覺驚訝,又不由得暗暗歡喜。


趙觀見胡吟淡掃蛾眉,一身粉色紗衣,手中羅扇輕搖,仿若天人,忙起身相迎,請她坐下,微笑道:“胡姑娘今夜美若天仙,我一介凡夫俗子,不多喝一點酒,可不敢和仙女攀談了。”說著親自在兩隻杯中斟了酒,端過一杯請她喝。


胡吟謝過喝了,紅暈上頰,更增嬌豔。趙觀與她閑閑攀談起來,鼻中聞著她身上的體香,飄飄欲仙,但見她一縷秀發被湖風吹散,便伸出手去替她整理鬢角,輕撫她柔嫩如脂的臉頰。胡吟隻覺全身都要溶化也似,低下頭來,輕輕靠在他懷中。



趙觀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心道:“天下第一名妓,果然名不虛傳!姿色絕俗,柔媚萬狀,不失其雅,直讓人未飲先醉。我百花門下有這許多院子,其中姑娘能跟她相比的卻實在數不出幾個。”


胡吟趁著微醉,從懷中取出昨夜找到的那張棉布帕子,輕抹額上汗水。她見趙觀似乎並未注意,微感失望:“我在胡思亂想甚麼?怎麼會是他?就算是他,也早該把我忘懷了,又怎會記得這方帕子?”便要將棉帕收回懷中。


趙觀卻早已留神,微笑道:“胡姑娘,恕我直言,這帕子跟你的一身裝扮可不大配稱啊。”胡吟臉上一紅,說道:“我臨時給帶錯了的,月卿不要見怪。”


趙觀伸手接過手帕,翻來覆去地觀看,認出是自己舊物,心中大奇:“她怎麼會有我的手帕?我離開情風館時倉皇匆忙,絕對沒帶上什麼帕子,情風館也給我一把火燒毀了。定是在我離家前的什麼時候,將手帕給了別人,那卻是什麼時候?”想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我在杭州時卻沒有認出她來!是了,胡吟胡吟,不就是周含二字!京城大官之女周含兒,被兩個禦前侍衛捉來煙水小弄兜售,逃進我情風館,我一路偷乘青幫糧船,送她回到京城家中。大官之後,怎會墮入風塵?”說道:“你知道這帕子讓我想起甚麼?”


胡吟道:“月卿請說。”趙觀道:“這帕子跟你之不配,便如金枝玉葉充做掃帚,千金小姐操持賤役。”


胡吟聽了,心中猛然一酸,淚水不由自主地噗噗而下。她為妓多年,從未在客人麵前失態,趙觀這兩句話卻令她無法自製,淚流滿麵,自己也甚覺吃驚,忙轉過頭去,想要掩飾,卻說不出話來。


趙觀心中雪亮,輕輕握住了她的雙手,低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了!周姑娘,我是趙觀。”


胡吟顧不及擦幹眼淚,睜大美目向他瞪視,猶自不敢相信,顫聲道:“真是你?我……我隻道你已死於火災了,原來你竟仍活在世上!”


趙觀微笑道:“乖乖含兒妹子,你的好哥哥福大命大,怎會那麼容易便死了?那兩個無錫泥娃娃,你還留著麼?”


周含兒心中再無懷疑,忍不住投入他懷中失聲痛哭,彷佛要將十年來的委曲痛苦都在這一哭中傾訴罄盡。趙觀柔聲安慰,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出父親下獄、母親病死、賣身風塵的經過,心中也不由得為之酸楚。


周含兒哭了一陣,心頭才舒服了些,抹淚抬頭,望見趙觀體惜慰藉的眼神,心中又是溫暖,又是感激,倚在他的懷中低低抽噎,耳中隱隱聽到他的心跳夾雜在湖畔的風聲之中,臉上發熱,身上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趙觀脫下外袍替她披上,讓她坐在自己膝頭,一手摟著她,一手輕撫她的頭發,說道:“周姑娘,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周含兒搖頭道:“我天生命薄,還有甚麼可說的?留下一條命,苟延殘喘,了此餘生也就是啦。”趙觀道:“快別這樣說。你年紀輕輕,怎能對人生如此絕望?來,你告訴我,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麼?我一定盡力替你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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