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斬龍 作者:通吃道人.QD(已完結)

 
mk2258 2018-4-1 18:37: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7 103225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1:59
第0525章 山海關外


    北風呼嘯,雖然已過二月,可天氣依舊寒冷。

    楊簡偷偷摸摸的溜到京城刺探『革命軍』的消息,周青峰則悄悄離開了京城抵達東北面的山海關。

    作為『天下第一關』,山海關是一座雄偉的關隘。它卡在遼西走廊通往京畿的必經之路上,東面是遼東灣,西面是燕山山脈,和萬里之外的嘉峪關遙相呼應,幫助漢人抵擋北面蠻族的入侵。

    周青峰站在十幾米高的城牆上,舉著望遠鏡看向對面一夥來敵——約莫三公里外有一支數萬人的兵馬,打著面一丈多高的旗幟,旗幟上寫了個大大的『高』字。

    「是建奴任命的副將高鴻中,他本是明軍的關寧游擊,駐守遼河一帶。去年努爾哈赤橫掃遼西,他便歸降了。這傢伙和範文程一樣很受黃太吉重用,屬於鐵桿漢奸。」高大牛站在周青峰身後,介紹對面敵人的情況。他末了加了句「我們粗略判斷,敵人來了五萬人。」

    在望遠鏡裡,高鴻中的營盤扎的很嚴實。軍營裡胡亂走動的人很少,隊伍肅整,安靜。營門四周安放了約莫十多門火炮,從外形看完全不是明軍那些舊式火炮的模樣,已經改為西式長管重炮的樣式。

    這些新式火炮管壁很厚,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可以使用更多裝藥。炮身帶有圓柱形的炮耳,這樣可以方便的安裝在輪式炮架上,並且能調解高低射角進行瞄準。不過這些火炮動輒兩噸,要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靠人力畜力運過來,不知建奴累死多少人。

    相比之下,『革命軍』同等威力的營屬火炮不到半噸,還有專門的四輪重載炮車運輸,就已經被當前破爛的道路折磨的叫苦不迭。

    「對方立營後就朝我關牆遠射,其火炮最遠能打數千米,雖然沒打中我方人員,卻也多次命中關牆。」高大牛指了指關牆外幾個白點,「那都是高鴻中的火炮打的。我方用要塞炮進行了還擊,可效果不佳。」

    那怕『革命軍』的機械廠有了很多黑科技,可要讓火炮精確命中幾千米外的敵方炮兵還是不太可能的。周青峰在望遠鏡中觀察,就發現建奴的炮兵被訓練的不錯,他們不但構築了堅固的炮位,還特意在炮位前修了厚厚的胸牆。

    除非『革命軍』的火炮能準確命中敵方炮位胸牆那只有幾米寬的缺口,否則壓根沒辦法摧毀對方。周青峰放下望遠鏡時就感到莫名其妙——建奴的炮兵未免太專業了點,對細節的處理完全合乎規範,這哪裡像是一夥蠻族能調教出來的技術兵種?

    「有點不對勁呀。」周青峰喃喃自語道。明軍有不少炮兵,高鴻中歸降後還能操控火炮,這點不意外。可明軍的炮兵稀爛的很,要說他們一年間就自我進化如此之快,說出來都沒人信。

    眼下的麻煩還不止敵人突然變強……

    『革命軍』用了很大的財力和人力發展工農業和管理人口,在軍事力量的建設上偏於保守,追求精兵。到現在周青峰手下也只有十個旅五萬正規軍,哪怕算是最近才受訓完畢的兩個步兵旅,兵力還是不足以佔據其控制地域的所有城市。

    這種作法是汲取明廷的教訓,明軍就是規模很大,可兵員素質極差。兵員差也就算了,還跟撒豆子似的撒的到處都是。結果就是只能守城,然後等著敵人各個擊破。周青峰則寧願要少量精兵,也要有與敵野戰的能力。守城則交給專門的民兵和守備部隊。

    不過目前周青峰手下的兵力還是太有限了,他湊了五個旅攻佔京城。拿下京城容易,可五個旅卻又要分開防備多個方向,還要彈壓投降的明軍,實在忙不過來。山海關這邊極其重要,可也只能讓高大牛的一個旅過來。

    杜松原本就是山海關總兵,眼看京城都完蛋了,他乾脆投降。可他手下幾萬遊兵散勇要接受整編,要甄別,要控制住。這就給了高大牛很大壓力。

    高大牛就五千人,外加五千民兵。這點人馬防守山海關都不夠,更不可能放任杜鬆手下幾萬人不管。所以當高鴻中這個狗漢奸大搖大擺的帶兵殺過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頂多派些騎兵進行騷擾。

    「高鴻中手下這幾萬人很怪。他們大多就是過去的明軍,就是換了些火器裝備。可精氣神卻跟過去完全不相同。」高大牛說道「我手下的騎兵多次與敵交手,目前還是能控制住局面,可敵人的戰力提升很快。尤其是敵人也開始使用冷熱兵器結合的步兵方陣。」

    按照前期情報偵查,高鴻中這支部隊的編制已經從老式的純冷兵器方陣進化了,成為少量裝備火銃的西班牙方陣階段。約莫有十分之一的兵力裝備了火銃,和長矛步兵構成威力大卻笨拙的全向型方陣。

    近衛隊改編而來的國防軍正在向全火器方陣進化,進入有火炮輔助的排隊槍斃時代。可周青峰卻必須承認敵人同樣在進步,而且速度很快。他在城牆上沉吟了一會,心中狐疑的猜測道「之前明廷收攏的那些澳門葡萄牙人只怕都跑到建奴那邊去了。」

    自打努爾哈赤搞出了洗腦教,對底層的掌控能力大大提升,『革命軍』對遼東遼西的滲透就困難了許多。很多情報員失去聯繫,或者難以傳遞情報,周青峰現在也搞不清楚對面的敵人到底怎麼樣了。

    拿下京城後,周青峰就封堵住了建奴獲得漢人物資援助的途徑。他接下來就想稍微緩一步,好歹讓他把軍隊第四期擴編完成,搞定十萬陸軍兵力再說。可高鴻中的出現打亂了他的想法,當他站到山海關的城頭,就知道努爾哈赤要來跟他拚命了。

    「高鴻中只是炮灰。」周青峰很肯定的說道「努爾哈赤不會那麼傻,他明知道山海關城防堅固,遼西走廊靠海又特別狹窄。這裡適合我們『革命軍』重火力的打法,他就算有五萬人,能抗多久?」

    周青峰腦子裡在想這會不會是故意送死的疑兵?建奴捨棄這幾萬人,在吸引『革命軍』主力後,偷偷派兵從東面的海蓋地區發起攻擊——這是最容易的路徑,畢竟瀋陽到遼陽再到海州的道路是比較好走的。在戰爭中,道路條件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

    不過建奴也不傻,海州也許好打,可蓋州的地形也類似山海關,同樣卡住了敵人攻擊的能力。對方要想獲勝,只怕要把血都流盡。

    又或者建奴想從丹東方向過來攻擊遼南,也可以從蒙古方向過來攻擊京畿。可這兩條路都不太好走。如果防守的是明軍,建奴還有可能成功。可現在『革命軍』軍隊士氣旺盛,組織度高敢於野戰死戰,那就不是那麼容易成功的。

    而且現在除了山海關,其他方向都沒動靜。

    努爾哈赤,你到底想幹嘛?

    周青峰手扶城牆,心中細細想了一邊敵我雙方的佈置。他最終決定道「不管敵人怎麼打?我們打我們的。高鴻中這個狗漢奸竟然敢深入遼西走廊四百里,到我們眼皮子來耀武揚威,我們就要讓這傢伙灰飛煙滅。」

    那怕敵人兵力有五萬,可周青峰還是不怕。他相信以己方的火力優勢完全可以壓倒性的打垮對方。「命令天津方向調一支運輸船隊,從天津把新組建的國防軍第十一旅海運到山海關。」

    一個旅防守山海關沒問題,可要野戰打垮對面人數多十倍的敵軍只怕還真有點難度。尤其是這支敵軍不知道從哪裡學了些本事,那就更難搞了。

    由於遼西走廊靠海,周青峰打算多調一個旅由海路出發繞到高鴻中背後去。除非高鴻中有『工農紅軍』的本事,能在裝備落後,前後夾擊的困境中依然保持頑強的鬥志乃至逆天的攻擊能力,否則他就死定了。

    「努爾哈赤十有想要調動老子的兵力,於是白白送一塊肥肉給我吃。」周青峰不屑的冷哼一聲,「這也太小瞧我了,不管他這是毒餌還是肥肉,老子三下五除二,都要痛痛快快的給他一口吃下。」

    調兵的命令很快由賈剛的神念傳遞到天津,剛剛走出新兵訓練營的第十一旅立馬齊裝滿員的登上十幾艘五百噸級別的運輸駁船,在蒸汽機的突突聲中朝山海關而來。

    由於正規海船結構複雜,建造速度慢。而老式的兩千料風帆運輸船數量不夠,運載能力低,於是『革命軍』的金州造船廠一直在生產五百噸級別的自帶動力駁船。

    駁船結構簡單,空間大,建造快,使用一百馬力的小蒸汽機也能跑,特別適合渤海這種港口之間距離近,海面又比較風平浪靜的『小澡盆子』。這一個旅的整個運輸過程只花了三天時間,在當前時代堪稱高效。

    可等第十一旅抵達山海關準備向敵後發起登陸作戰,新的情報又來了——建奴又派了一支三萬左右的兵馬從錦州出發,向南進入遼西走廊,剛剛進駐寧遠城。

    這支部隊距離山海關只有一百二十公里,如果它速度快點,很可能在三天內跟高鴻中部匯合。這次統兵而來的是莽古爾泰。

    這局面就微妙了。

    周青峰有點看不懂努爾哈赤這麼搞是要幹嘛?可他拿到情報後只猶豫了那麼兩三秒,就惡狠狠的喝道「辦了一桌酒席,來了兩桌客。可管它那麼多,白白送肉也好,虎口拔牙也好,老子就搶在莽古爾泰來之前先收拾了高鴻中這個狗賊。讓建奴乾瞪眼!」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1:59
第0526章 天祐軍


    二月初,寒流自北而來。

    高鴻中站在營地的望鬥上朝南眺望,遠處的山海關巍然而立,攔截遼西到京畿之間的道路。他於五日前從錦州趕來,抵達後就下苦心按西法修築營盤。這天寒地凍,用了不少火藥外加累死一千多奴才,總算把大營給修建好了。

    「這泰西之法多有妙處,可嘆我大明一直沒能理會。」高鴻中就是遼東人,當明廷游擊時也是混個日子。可這天下大變由不得他多想,當建州大軍包圍廣寧,他也就順勢投降了。

    這投降之後,奴酋倒也很是拉攏一把。努爾哈赤將大量明軍降兵編為『天祐』『天助』兩軍,仍然允許漢人將領帶兵。四貝勒黃太吉尤為信任漢官,把高鴻中給招攬了過去封為副將。這次還將統帥五萬『天祐』軍的重任託付給高鴻中,要他好生效命。

    軍營之中,隊伍整肅。一個大大的十字架立在營內,大量女真薩滿現在改行當隨軍神父,天天都帶著底下的奴才進行祈禱。高鴻中也入了這洗腦教,到聖水中洗了一次後。他就覺著自己腦子裡多了個聲音似的,時時刻刻都在勸導他服從。

    尋常人的意志力不夠強,對於無法理解的東西都帶著畏懼,自然就會被馴化的乖乖的。高鴻中腦子清醒些還有點反抗精神,可這無形無質的聲音每時每刻都在灌輸些經文道理,再加上還有薩滿神父監督,時間長了竟讓他變得分不清對錯,變得惟命是從。

    軍營中的士兵俱都如此,變得逆來順受。大金的奴才日常都很平和,可只要薩滿神父一激發就會變得狂熱,不畏生死。高鴻中明明知道這似乎有點不對,可細一想又覺著理應如此,並無不妥——若真有那思想頑固不肯服從的,那就是異端,會被抓出來燒死。

    如此一來,女真高層無不心滿意足。

    眼下這五萬『天祐』大軍鋪陳開,營地相當巨大。

    高鴻中帶來了十多門重炮,俱是按泰西之法打造,威力巨大。整個『天祐』軍也都由泰西軍官訓練,雖然兵卒們還是如過去那般羸弱,可士氣就相當飽滿,甚至可以說是狂熱,願意為主獻身——在這遼東,主便是努爾哈赤了。

    營地修好後,高鴻中就下令對山海關方向進行炮擊。關牆那麼大,沒道理打不中的。不過因為距離太遠,打中了也不知道到底打到些啥,反正就是向對面的『革命軍』展示自己很厲害。

    關牆上的火炮也進行了還擊,不過按西法構築的營地相當堅固,營內都設置了大量胸牆進行防護。飛來的炮彈沒辦法打出連續的跳彈,所以死傷也不多,高鴻中對此非常滿意。

    高鴻中這次南下志在誘敵,調動『革命軍』。若是過去他肯定不敢接受這等命令,可現在教皇下令要他犧牲,他腦子裡竟然覺著這個任務無上榮耀,一點頭就答應了。

    昨日,高鴻中接到消息,三貝勒莽古爾泰帶三萬大軍出錦州抵達寧遠,這是要來援助他了。五萬加三萬,這等兵力幾乎就是國戰的架勢。加上莽古爾泰好歹也是建州大將,高鴻中就更不怕了。他守在營地內甚至躍躍欲試,盼著對面的『革命軍』出城而戰。

    高鴻中的營盤選址也是有講究的,距離山海關不遠不近。關內能打過來的只有少數重炮,還打不準。城內兵馬若是要驅逐就必須出城,這就沒有關牆的保護。對付他的辦法其實要在他立營未穩之際加以痛擊,可從山海關逃出來的明軍也說了……

    『革命軍』兵力不足。

    立營數日,高鴻中就在營內每日放放炮向對面施壓。他則待在堅營內等著,反正他後路通暢,糧草不缺,完全可以跟關牆內的『革命軍』耗下去。他知道後頭的莽古爾泰還要運來更多更重的攻城重炮,大有一舉破關的架勢。

    同時這次大汗完全是拼盡全力一擊,山海關只是其中一路,還有其他幾路要同時發動,讓對面的反賊難以應對——這次大金國傾巢出動,最高興的竟然不是女真人,而是那些流落在遼東的漢人官紳。

    有不少人是從京畿方向逃過來的,對『革命軍』是恨之入骨。也有人是在遼東時就跟周青峰有仇怨,被他用『賺錢寶』之類的手段坑害過。甚至還有那出身撫順的秀才西門哀,如今混成了『天祐』軍的書辦,也在高鴻中身邊效力。

    西門少爺這兩年孤苦的很,天天都聽得周青峰的『革命軍』愈發興旺,他就只能盼著本次努爾哈赤的大軍能打進京畿,狠狠的出口氣。這幾日高鴻中所部勢頭不錯,他跟著也心裡高興,正想著等三貝勒莽古爾泰到了便能突破這山海關天險。

    就當這麼個時候,海天間忽然出現十幾個小黑點在靠近高鴻中的營地——遼西走廊狹窄,到了山海關這裡更是窄的只有幾公里而已。高鴻中的五萬人蝟集此地,營盤佔地很大,其中一部分就靠近海邊,距離海水不過數百米而已。

    這十幾個黑點出現,很快吸引了營地內兵馬的注意。西門哀正在營地後方處理糧草事務,就看到海面上先是冒出十幾條黑煙,接著黑煙下出現黑點,等黑點靠近方才發現那是一艘艘的巨艦。

    普通人覺著一百噸排水量就是大船,這突然冒出來的巨艦隨便一條都遠超一百噸,猶如漂浮在海面上的小山。營地內的兵馬看著奇怪,倒是西門哀醒悟的快。他當即丟下糧草的事務朝大營內跑,氣喘吁吁的到了高鴻中跟前喊道︰「大人,那定是周賊的大船。」

    高鴻中在望鬥上正得意著,這會卻不得不皺眉看向海岸線的方向。他撓撓頭實在沒料到自己的對手竟然會從大海的方向來——在很多人的眼裡,山川河流都是用兵的天然屏障,大海更是屏障中的屏障。這大營東面臨海,那敵人應該絕對不可能從這個方向過來才對啊。

    偏偏『革命軍』的巨艦就這麼出現了。

    「莫慌,穩住!」高鴻中一聲高喝,原本有些驚恐的營地立刻得到平復。營內的薩滿神父紛紛出來安撫士兵,告訴他們這一切都在上帝努爾哈赤的預料內。這些無信者若是膽敢對抗建州大軍,肯定會受到懲罰。

    「調幾門炮到海岸那邊去,那些大船若是敢靠近就轟它們。」高鴻中覺著自己這個應對肯定沒錯,「我就不信這些船不怕被炮轟。」

    十幾艘運輸駁船動力很弱,一百馬力驅動壓根沒法提速,磨磨蹭蹭只有兩三節的時速。大海上看著近,可船隊距離岸邊還有十幾里,沒兩三個鐘頭根本過不來。有這個時間,高鴻中所部已經將原本在營地南面對著山海關的幾門重炮挪到了東面,隨時可以開火。

    運輸駁船靠近海岸後,營地內的重炮就隆隆作響,示威性的宣示自己的存在。炮彈打出最大射程,在海面上砸出幾個大大的水花。運輸駁船似乎真的怕了營地的火炮根本不敢靠近,而是繼續突突突的朝北面而去。

    一看己方開炮後,這些船不來找自己麻煩,營地內的士兵們頓時歡呼大叫,好像打了勝仗一般。只有高鴻中在內的一票軍官當即大驚失色,就連西門哀都發覺不對勁的喊道︰「糟糕,這些船繞到我們後頭去了。這若是半路阻截我們的糧道可就是麻煩。」

    「莫慌,穩住!」高鴻中再次大聲喊道︰「我們後頭有莽古爾泰的三萬大軍,這伙敵軍若是敢亂來,定然被我兩部大軍前後夾擊。馬上派人去向三貝勒求援。」

    一票軍官心中稍穩,覺著自家老大說的沒錯。有三貝勒守在他們後頭,敵人想截斷糧草是不太可能的。倒是西門哀看著正在遠去的運輸船默默說了聲︰「若是他們不是要截斷糧草呢?」

    眾人再次色變,都在默默暗想這其中的可能。這會卻有哨探跑過來大喊︰「大人,山海關的關門大開,出來了好些人馬。他們的騎兵已經殺出,正在驅趕我們的哨探。」

    高鴻中一直在盯著正在北去的運輸船,聞言方才扭頭再次看向南面。只見好幾天沒動靜的山海關方向突然大軍出動,步炮騎協同,以齊整的隊列朝他的大營殺過來了。他當即又喊道︰「莫慌,穩住!前營的重炮立刻開火,把周賊的大軍打垮。」

    這命令下達還沒等執行,高鴻中又聽到西門哀那尖利的嗓子在大喊︰「大人,大人,不好了。有兩艘敵船朝我們來了。」

    這些船啊兵啊來來回回,把高鴻中的腦子都要搞暈了。他又看向東面,只見十幾艘巨艦中有兩艘船並沒有朝北面而去,反而朝他的大營而來。他滿不在乎的說道︰「怕什麼,我們營地東面有炮。這等泰西重炮威力巨大,敵船倘若敢靠近,我們就要它們好看。」

    話是這麼說,可這兩艘敵船還真就靠近了。岸上的幾門重炮當即瞄準它們開火,只可惜距離太遠壓根打不準,只能浪費炮彈而已。而這兩艘運輸船麼……,靠近岸邊約莫一千米時干脆落錨停下,無視岸上炮擊的水花,將船上橫列對著岸邊。

    「這兩艘船想幹嘛?」高鴻中很是不解,「這船上好像也沒炮,它又不可能開到陸上來,這停在海岸邊是做個什麼?這難道真的就是要賭命不會被打中?」

    岸上的高鴻中等人都不清楚,營內數萬兵馬也很好奇。他們甚至都不擔心前營正在緩緩推進的數千『革命軍』部隊,只想知道這兩條船想幹嘛?

    船停下約莫半刻鐘,十多條火箭從船艙內衝天而起,畫出一道道漂亮的煙霧軌跡朝高鴻中的大營飛了過來。高鴻中這才臉色一驚的大喊︰「莫慌,穩住!」然而他就一溜煙的找地方躲去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0
第0527章 天火降臨


    在招募和培養了一批技術人才後,『革命軍』的武器裝備獲得了巨大的進步。燧發槍,要塞炮,大馬力蒸汽機,千噸級戰艦都在快速的出現。古典火箭為一種遠程武器也發展到了第二代,不但發射方式由滑軌改為定向管,就連彈種也變得多樣化。

    周青峰在下令海運一個旅來對付高鴻中時,就對如何突破其堅固營地較為頭疼。高鴻中有點像清末的湘軍,戰術是『結硬寨,打呆仗』,要突破其防禦光靠重炮還是很有難度的。

    面對這等困難,周青峰手下的參謀團隊很快建議在海上對敵方營地發射火箭,並且選擇特種彈頭——普通彈頭就是榴彈,戰鬥部已經由早期的一包炸藥改進為有預製破片提升殺傷。特種彈頭麼……

    就是縱火毒煙彈頭,裡頭是少量黑火藥配合經過提煉的煤焦油。

    煤焦油是煤炭煉焦的副產品,宋應星不知咋搞的,特別喜歡鑽研這個有毒易燃的工業副產品。偏偏在石油工業發展起來之前,煤焦油是化工業的重要原材料。

    有現成的工業手冊,宋應星製造了大量簡易化工設備。早期工業的設備其實都非常簡單,技術含量真不高。他從煤焦油裡已經提煉出了紡織業急需的染料,現在又幹脆利用其易燃易爆的特性製造縱火彈。

    縱火彈就是用棉布條浸染煤焦油,封裝在彈頭裡。棉布條在爆炸時會自動點燃並且被炸的滿天亂飛。一顆彈頭下去能把上百平米都點著,燃燒的煤焦油還會散發濃烈毒煙。

    宋應星甚至利用彈簧鋼製造了最簡單的簧片時間引信,發射前按射程進行預先定時,可以在目標上空產生空爆效果。雖然這種最簡單的機械引信可靠性低的不到五成,也經不起炮擊加速的衝擊,可用在慢速飛行的火箭上卻非常合適。它的出現讓縱火彈的威力倍增。

    當海上的兩艘運輸駁船發射火箭彈,待在自己營地裡的高鴻中只能是目瞪口呆。為舊式的明軍將領,他就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有天會面對這等從天而降的火力打擊。哪怕他現在入了洗腦教,一瞬間的強烈危機感還是讓他掙脫思想束縛恢復了本能……,躲!

    高鴻中這一轉身,立馬帶動了他手下不少人也跟著躲。營地內按泰西之法建造,內部設置了大量的胸牆,他就從高高的望鬥上蹦下來,一眨眼的功夫就縮到一堵胸牆後頭,然後再探頭出來……。

    從船到岸再到營地內,整個距離大概兩千米。營地內的炮手靠肉眼幾乎看不清海面上船隻的輪廓,火炮完全打不準海面上漂浮的船隻。可兩艘船上的火箭卻可以打中那個巨大的『天祐』軍營地。

    通過望遠鏡上的固定刻度參照高度,再換算距離。這是很簡單的三角函數題。『革命軍』招攬的珠寶工匠終於突破了這個技術難點。頭一批十二發火箭騰空而起,在天上飛行了將近半分鐘後一頭紮下。

    營地內的兵馬大多發愣,就連幾門正在開火的火炮都停止了射擊,炮手仰著頭看著那正快速掉落的火箭彈——按照標準,簧片時間引信要讓火箭彈在離地大概二十米的高度爆炸。可一發火箭彈裡的引信顯然提前了,它在百米高度就炸開。

     的一下,天空上爆開一團火光。營地內的兵馬全都嚇的一哆嗦,脖子縮緊,身子下蹲。頭頂上那發火箭彈爆開後散出幾十團火焰,飄飄蕩蕩的落了下來。

    其他火箭彈則加速落下,不斷在沿途爆開。   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炸開的火團幾乎遍及整個營地——火箭彈精度不高,散射情況很嚴重,可這對於偌大的營地來說不算什麼。十二枚彈藥東一枚,西一枚,都算命中了。

    炸開的火團從天空飄落,啪嗒一下落在地面上,燃燒中冒出刺鼻的黑煙。營地內有的兵卒感到好奇,只見落下的好像是一塊燃燒的布條,黏黏糊糊的。薩滿轉職來的神父倒是機警,他們大喊著滅火,把那些漢人奴才動員起來。

    躲在胸牆後的高鴻中目睹了火箭彈襲擊的整個過程,他覺著這彈藥看著嚇人,實則又不怎麼樣。落下的火苗散佈在營地各處,卻還沒能造成多大的傷害。畢竟人是會動的,看到火團落下肯定不會傻站著。偶爾有些什麼地方被點著了,可營地內幾萬人,這滅火速度……

    這邊十二發剛剛落地,兩艘海船上的炮兵觀察員抓著望遠鏡死死盯著。他根據落點稍稍進行了校正,隨即大喊道︰「打半個基數,急速射。」

    兩艘運輸駁船上是分開裝載的一個火箭炮兵連,一門火箭便是一個班。按照連裡配屬的運力,半個基數就是三十發彈藥。為了打擊只有簡單防護的高鴻中部,整個連全部使用縱火彈。

    急速射命令下達,每十秒種就有一發火箭彈被塞進導向管裡進行發射。由於這種古典火箭沒啥後坐力,炮架在發射時很少出現位移,發射的速度變得極快。基本上是塞一發彈藥進去就點火,嗖的一下就是一發彈藥飛上天,接著又是下一發塞進導向管。

    嗖嗖嗖的火箭不斷騰空而起,天空上的煙霧軌跡變得濃烈而密集,一會的功夫就遮蔽了大半個天空。等著半個基數打完,便是三分鐘內一口氣朝敵人的營地傾瀉了三百六十發火箭彈。飛昇的火箭在天空上微微自旋,飛行兩千多米的距離後一頭紮下。

    高鴻中原本都從躲避的胸牆後站出來,準備表現一下自己的英勇無畏。可當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火箭朝他呼嘯而來,他頓時又嚇的朝胸牆後退縮。這一次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怒意從虛空中跨越而來,衝擊他的大腦——臨陣後退者,死!

    啊……!

    高鴻中抱著腦袋慘叫了一聲,不得不站出來指揮自己的部下。而遠在千里之外的瀋陽,正端坐高堂批閱奏摺的努爾哈赤也是滿臉怒意,他一手握拳重重砸在桌面上。樺木打造的桌案當即碎裂,陪侍在一旁的幾個奴才無聲倒下,當場斃命。

    這位『教皇』陛下就覺著腦子裡多了些混亂的情緒,攪的他不得安寧。他腦子裡不斷閃過一張張無序的亂戰場面,原本平靜的心情便瞬間暴怒。他不知道這場景到底發生在什麼地方,卻下意識的就在腦海裡大喊了一聲。

    整個女真洗腦教的信徒都聽到了教皇發來的『諭令』,大部分人都莫名其妙。在山海關外的高鴻中卻知道這是在說自己,他強忍不適站出來對手下大罵道︰「慌什麼,先躲到胸牆後,快躲到胸牆後。」

    天空上的火箭彈不斷俯衝,爆炸,散開火團,飄落地面,引發一個個火點。三百六十發的數量可比剛剛多了一個數量級,爆開的火點瞬間鋪滿了小半個營地。火點稀疏時,營地內的兵卒還可以有地方躲避,可這次密集的火點落下,兵卒們抬頭看天就真是無處可躲。

    一發火箭彈可以炸開至少五十個以上的的火點,三百六十發便是上萬個火點在 裡啪啦的落下。落在地面的火點散發刺鼻而濃烈的毒煙;落在帳篷和車輛上的火點則會迅速燃燒;落在人員和馬匹上的火點則會引發巨大的混亂;

    「滅火,滅火!」高鴻中一看光躲著壓根不是個事,他連忙揪著幾個一同躲避的將官出來組織兵卒滅火。一團燃燒的布條正好啪的落在他面前,他嚇一跳後下意識的就拿腳去踩。可踩了幾下不但沒滅火,他的鞋底反而燒著了。

    「哎呦呦……。」感覺腳底被燒的疼痛難忍,高鴻中方才知道這火團不好滅。他哇哇大叫的將官靴脫下,腳底板都被燙的通紅似乎要起水泡,又對身邊的人喊道︰「這火有古怪,別去踩,用土埋。」

    突如其來的『天火』讓『天祐』軍的營地有小半陷入混亂。薩滿神父靠著信仰之力不斷驅趕兵卒奴才去滅火,雖然他們能把人都強行動員起來,卻沒辦法立刻教會兵卒如何正確的滅火——知識不夠用啊!

    這火根本沒辦法隨隨便便踩滅。用水潑都不行,它還能繼續燃燒。必須要用土埋。可這天寒地凍的,挖土可不容易。再加上營地內有不少易燃物被點著了,火勢在北風吹襲下瞬間擴大。

    帶毒性的濃煙被吹的到處都是,下風頭的兵卒不但滅不了火,他們自己都不得不逃跑。當逃跑的人一多,連薩滿神父都控制不住。

    混亂的情緒瞬間呈數量級的提升,遠在瀋陽的努爾哈赤不但發怒了,很快連臉皮也紅了。其表情瞬間變得極其扭曲。

    努爾哈赤吸收了數百萬信徒提供的精神力量,他沒辦法分辨是其中那一部分出現了混亂。他憑藉自己的修為強行催動靈力,在腦海中氣急敗壞大聲喊道︰「把那些奴才控制住。控制不住的就殺掉,快殺掉。別讓他們亂喊亂叫,快讓他們閉嘴。」

    教皇的威勢通過虛空傳遍四方,整個遼東的信徒都在瑟瑟發抖。瀋陽的一個角落,起居簡樸的艾儒略正在禱告。他忽然身體一震,緩緩抬頭看向懷抱聖嬰的聖母像,口中的低語道;「天上的父,請警告這迷途的罪人。他試圖竊取屬於您的榮耀,他必遭反噬。」

    努爾哈赤的咆哮在虛空中傳來,讓高鴻中痛苦不已。他不得不對自己的親衛喊道︰「快去把那些亂我軍心之人殺掉,那些亂喊亂叫的,一個不留。」

    督戰的親衛如狼似虎的衝了出去,對營地任何不聽號令的兵卒都立刻格殺。如此殘暴的行動倒是立竿見影,殺了數百人之後,遠在瀋陽的努爾哈赤感覺好多了。

    而在海面上,打了半個基數打完的兩艘運輸駁船就停止了射擊。炮兵觀察員在一根特意豎起的桅杆上放下望遠鏡,對底下的炮兵搖頭喊道︰「看不清,對面的營地裡全是煙。我們可以靠近點再打下一波。」

    從山海關出來的『革命軍』部隊正在快速向高鴻中部的營地靠近,海面上運輸船隊搭載的一個旅也正在放下簡易棧橋,準備釋放部隊。

    扁毛在到處飛行,從空中監控戰場。它時不時會落在周青峰肩膀匯報情況,「海運的船隻需要一天時間才能把一個旅釋放完。」

    「命令高大牛,一天內牢牢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命令海上火箭炮兵不斷打擊敵人營地,阻止其構建有效防禦。」周青峰在山海關的城牆上放下望遠鏡,冷面說道︰「等十一旅上岸,明天發起總攻。」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0
第0528章 學藝不精


    五萬人的『天祐』軍營地將山海關北面的狹窄地域塞了個滿滿噹噹。幾公里範圍內全是營寨的土牆。高鴻中本次來襲只帶了十六門前膛長管加農炮,可這麼長的防線靠十幾門火炮是根本沒辦法兼顧的,整個陣地還要靠大量人力防守。

    高鴻中立營這幾日,駐守山海關的高大牛就盯了他幾日。『天祐』軍雖然接受了泰西軍官的訓練,可受訓的只是底層兵卒,高級軍官卻沒怎麼接受培訓。這就好比四肢強壯,頭腦簡單的巨人,高鴻中本人就是這個『巨人』的大腦。這顆『腦袋』可沒啥長進。

    『天祐』軍紮營後就在高鴻中的指揮下胡亂開炮,這種就是典型的明軍打法,火器壓根不是用來製造殺傷的,而是用來嚇唬人的。連續打了好幾天,高大牛已經對其營地內的炮位瞭若指掌。

    「敵人數量真多。」高大牛帶隊出擊,望遠鏡裡看到的是連綿不絕的敵人營寨。營寨內旌旗招展,每一面旗幟就代表一名千總以上的將官。

    營地修築是一門學問,比如現在周青峰改組國防軍正規化訓練軍官,就要學習如何構建工事。比如稜堡的目的是為了不留火力死角,這涉及幾何學方面的知識——因為地形複雜多變,稜堡不可能做的如教科書般完美。為了適應地形,就需要軍官有足夠的知識去發揮。

    對面『天祐』軍的士兵被泰西之法練的不錯,紮營的軍官顯然也學了些西方先進營寨的構建理念。當『天祐』軍構建營地時,高大牛曾大驚失色。因為對面的營地也類似稜堡,靠十幾個突出的炮台構成交叉火力,配合火銃可以完美的對抗『革命軍』的攻擊。

    「這幫混蛋不知道從哪裡學的?幸好他們學的不到家。」

    高大牛被周青峰反覆培訓,直到洞天福地出來後才得到充分的學習機會。他依舊年輕,可下巴上卻故意蓄鬚,留著胡茬看著成熟穩重些——通過不斷的派兵偵查測繪,他就很快發現對面的營地構築完全教條化。為了符合教條,壓根不顧地形的起伏。

    「全體向左,炮兵佔據西面制高點構築陣地。」高大牛和手下的參謀花了兩三天的功夫做攻擊方案,他們很快就發現己方完全可以利用地形找到敵方火力的死角——說白了就是欺負對方沒文化,只會循規蹈矩,照貓畫虎。

    負責『天祐』軍西面防守的是譚峰,這位曾經在周青峰手下幹過的明軍將領也在一系列敗仗中跟著降了大金國。屢屢遭受打擊下,他變得現實了許多,跟著一大票前明軍將官混。至於過去的那些事,他都不再去想了。

    黃太吉搞漢軍旗,不但任用了高鴻中這等人,還把譚峰這樣的低級將官提拔上來。譚峰倒也有些能耐,他娶了女真大臣的女子為妻,一路陞遷幹了參將,還被一夥高鼻深目的泰西荷蘭人給訓練了。

    像高鴻中這類人寧願跪新主子卻不願意學新東西,倒是譚峰這等年輕些的求知慾強些。不過訓練中雙方言語要靠通譯傳達,學的東西有時候便是雞同鴨講。加之譚峰本來算半個文盲。這訓練效果麼……

    「這泰西營造之法果然厲害。」譚峰對自己親手構建的營盤還是很有信心的,他初次接觸稜堡的構想,頓時驚喜莫名。這等構建交叉火力封鎖敵人來襲路徑的辦法簡直巧妙絕倫,猶如神技。

    明軍本來就盛行陣法,譚峰更是將這稜堡的構建視軍國秘技,是能夠在戰場上克敵制勝的法寶。他自認自己是花了很大心思去學而且學有所成,今次難得有施展的機會,他更是費勁心力將它展現出來——大冬天的構築防線,累死最多兵卒的就是他了。

    「便讓那『革命軍』來攻,看看我與那周青峰到底誰更強?」譚峰終究不服氣,當年被周青峰趕走的悶氣可是一直持續到今天。他自覺自己如今也有了這火炮火銃,又學了這泰西妙術,自然是更加厲害。當高大牛帶著一個旅的戰兵出城而戰,他甚至大為興奮。

    此刻『天祐』軍的營地被三百多發火箭彈轟擊,營內東面靠海的地域大多失火被濃煙籠罩。不過譚峰所在的西面營地影響不大,他對東面的狀況也是有心無力,目光就只盯著高大牛所部。看到高大牛的人馬竟然轉向西面而來,他竟竄上一座炮台要親自操炮。

    「給我瞄準了打。」譚峰好歹比一般明軍將官強些,如今幹了『天祐』軍也算個拔尖的人物。他若是能多打幾場勝仗,必定能得到更多提拔。

    這炮台也是按泰西之法修建的,填土提升炮位高度,又構築胸牆保護炮位。十幾個炮手都吃的體格健壯,開火發炮分外賣力。參將大人親自上來,炮手們自然要表現一番。

    主炮手用銃規量測炮口角度,調整炮耳和炮架以便讓炮口對準達到最佳位置。接著便是裝填發射藥,將十幾斤的炮彈塞進炮膛。最後一聲喝令『開火』, 的一下火炮猛然後座。十幾個炮手連忙七手八腳的將火炮推回炮位……

    一整套流程下來,五六分鐘都過去了。

    「神速,神速!」譚峰站在炮台上連連搓手,對炮兵們的幹練誇讚不停。這驚天動地的炮擊每次都讓他感到極為振奮,這可是超過頂級術法的一炮,威力無比巨大。

    再看這一炮打向了何處?

    譚峰也是頭一回指揮這等炮戰,實在興奮。他站在炮台朝外看,就想知道這一炮打死了多少人。只是除了遠處還在列隊靠近的『革命軍』方陣,炮彈早就不知道那裡去了。仔細搜索一番沒看到任何動靜,他只能回頭喊了一聲︰「再來一發。」

    就這麼點時間,兩噸多重的火炮都還沒復位呢。十幾個粗壯的炮兵正在賣力的推動炮架的大輪,可要讓它準確的進入炮位,真不是容易的事。這都使出吃奶的勁,費了好一陣子才讓炮口再次對準了約莫千米外正在行進的隊伍。

    清理炮膛,重新瞄準,再次裝填,一番功夫下來又是好幾分鐘過去。譚峰第一次覺著這火炮打的是不是有點慢。因為這麼長的時間,對面那支隊伍似乎走進了一個窪地,而且其所處的位置竟然讓炮位瞄不到,「不管它,打一發試試。」

    轟的又是一發炮彈射出,這次譚峰特意關注了一下彈丸飛行的軌跡。只見這彈丸呼的一下飛出老遠的距離,卻從敵方部隊的頭頂上飛了過去。他當即罵道︰「炮口調下點,打太高了。」

    又是復位連帶一番瞎折騰,這期間每分每秒都叫譚峰如坐針氈。他恨不能自己指揮的火炮能像吐口水般輕鬆,一口氣的噴個不停。好不容易等著裝填完畢再次開炮,這次炮彈卻在地面上打出了一個漂亮的跳彈——彈跳了好幾百米,停在地面上。

    「我讓你們炮口調低,不是讓你們轟泥。再給我調高點。」譚峰已經十足的不耐煩了。

    這次再打,主炮手在瞄準一番後就沮喪的說道︰「大人,外面那伙兵卒已經過了我們的射界,我們打不著他們了。」

    稜堡的用就是消滅火力死角,保證一門炮打不著,另外的炮還能打著。譚峰修築的營地雖然不是堡壘,可幾個炮台的位置卻是按稜堡佈置的。現在他把頭探出炮台,就發現那伙『革命軍』的步兵確實已經跑到更西面的位置,他所在的炮台已經打不中了。

    「見鬼了。」譚峰又心急火燎的跑去另一個炮台下令開火。可到了炮台卻發現情況更糟,兩個炮台之間有個『巨大』的土坡——乍一看只有那麼兩三米高,毫不起眼,卻結結實實的將火炮射界給擋住了。『革命軍』的部隊就在那個土坡後的窪地不斷靠近……

    「奇了怪了!怎麼會打不著?」譚峰覺著自己的佈置沒有錯呀,他甚至放開了隨身攜帶的泰西秘籍,上面有他學習稜堡時做的筆記。他琢磨半天還是覺著自己一點也沒錯呀,可怎麼就是打不著?

    譚峰越是著急,越是催逼炮手不斷轟擊。他在好幾個炮位上來來回回的跑,站的高些甚至能看到對手就在那個被他忽視的土坡後稍修整。敵人是如此的近,可幾門炮愣是沒辦法克服那個小小的土坡——若是泰西教官在,一定會說『戰場實地勘測很重要』。

    「怎麼會這樣?」

    完美的交叉火力呀,愣是打不中。譚峰越著急越火大,越火大越著急。等到炮手都說火炮太燙不能再打了,他還是沒能找出破解戰局的辦法來。

    怎麼辦?

    譚峰滿腦門子都是汗,他盤算了半天只能放棄用炮擊的辦法,一咬牙就喝令道︰「敵人離我不到一里,調幾個大陣過來,我們平推過去。」

    建奴手裡的火器如今也不少了,不管是從明廷弄來的工匠動手打造,還是荷蘭人走秘密航路運輸,總之譚峰手裡有好幾個配屬火銃的長槍步陣。他平日對步陣演練也頗為用心,覺著自己指揮的大陣剛猛犀利,所向無敵。既然炮火無用,那就用火銃配長矛發動突擊。

    而已經機動到位的高大牛則在土坡後微微探出頭,舉著望遠鏡看了幾眼就說道︰「對面帶兵的傢伙是不是傻了?他不但不懂彈道學,還太大膽了。不知道我家大帥就是靠長矛和火銃起家的嗎?這都是我們玩剩下的。」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1
第0529章 代差


    早期的熱兵器優點和缺點都太明顯,使用上必須和冷兵器配合才能發揮出威力。眼下是十七世紀初期,西方世界的武器技術迅猛發展,熱兵器正處在不斷完善的過程中,從西方來的荷蘭人也帶來當前歐洲大陸最新的戰術戰法。

    相比火炮更加需要高素質的炮手和指揮官,火繩槍就簡單多了。不過受火繩槍的數量限制,建奴從荷蘭人那裡學來的就是老式的西班牙方陣,構建非常厚重的全向型長矛陣,在陣型的四個角上安排火銃手。遠射用火銃,近戰用長矛。

    譚峰在發現自己的火炮打不中近在咫尺的敵人,氣急敗壞下一股子愣勁發作,他竟然打開西南面的營門,調動了好幾個步戰方陣殺出來——在他看來無非是多死些人,肯定能靠兵力優勢將對手打垮。而『天祐』軍缺的就不是人。

    「白痴。」看到敵人將營門打開,高大牛在望遠鏡裡看得清清楚楚。他扭頭看向後方,問道︰「我們的炮兵就位沒有?」

    旅部參謀搖頭道︰「還沒有,估計還要大概十幾分鐘,構築炮位需要時間。」

    「那就不等他們了。」高大牛覺著憑藉自己帶來的幾個步兵營完全可以打垮對面的敵人,「全體起立,準備戰鬥。」

    呼,原本盤腿休息的士兵們立刻站了起來,所有人檢查自己的裝備,在軍官的號令下開始裝填彈藥。高大牛本人也不再站到第一線,他回到自己在後方的指揮位置,就下令手下的騎兵營做好迂迴的準備,同時將兩個騎炮排安置在隊伍的兩側。

    一切就緒後,位於土坡後的高大牛部很快就看到對面正緩緩推進的大量敵軍。敵軍兵力特別多,密密麻麻的長矛高高舉起,視野內全部都是人,乍一看好像是傾巢而出。高大牛騎著自己的阿拉伯馬上,抓著望遠鏡就嘲諷道︰「他們居然沒有騎兵,真夠大膽的。」

    『精通』泰西兵法的譚峰從荷蘭人那裡得知,只要自己的長矛陣足夠厚實,就不用畏懼騎兵。因為西班牙方陣的構型是全向型的,四個面都有成排的長矛。長矛放下就猶如一隻刺蝟,不懼任何近戰

    而且騎兵靠近還將受到火繩槍的轟擊,那怕騎兵披甲也能打穿。所以西班牙方陣不怕騎兵的襲擾——歐洲還沒有騎炮和營屬火炮這種輕便玩意,荷蘭人也沒法教,自然是不怕了。

    一看對手沒有能快速進擊的騎兵,高大牛手下的騎炮排頓時笑的樂呵呵。他們是最怕在空曠戰場上遇到能快速機動的騎兵,那真是天敵一樣的存在。騎炮排的排長甚至阻止手下立馬炮擊的主意,反而滿是野心的喊道︰「讓那些笨蛋再上來點,老子要多打一輪。」

    全向型的西班牙方陣機動性相當差,一個厚實的陣型要挪動幾百米,那都跟烏龜似的。譚峰親自帶隊,咬著牙跟在一個方陣後頭。當他走到影響火炮射擊的土坡,心裡就暗罵這個土坡怎麼就會搞得他如此狼狽?不過當登上土坡好歹有點居高臨下的心理優勢

    「這『革命軍』的威名如此之大,可看上去不過如此嘛。」譚峰以俯視的姿態看大概兩百步外的對手,就發現對面的陣型非常單薄,橫列排的非常開,縱列就沒多少人。這感覺就是只要努把力,一沖就能將其打垮。

    「吹號,把士兵的勁頭鼓動起來。」譚峰也騎在一匹馬上隨軍指揮,他一揚手就對身邊的薩滿神父喊道︰「讓他們為大汗獻身吧。」於是薩滿神父舉著一個個大大的十字架跑了出來

    周青峰坐鎮山海關的城牆上,一直都是以極其嚴肅的姿態對待正在發生的戰鬥,畢竟對面好幾萬人。而在這伙漢奸部隊後頭還跟著莽古爾泰的大軍,就更是要快點解決了它。

    可當看到譚峰的隊伍中居然冒出好些穿著法袍,舉十字架的薩滿神父,他第一反應是先檢查一下自己的望遠鏡是不是有問題。等確定自己沒問題,是敵人有問題後

    「這他喵的是怎麼回事?女真人啥時候搞這種花樣了?十字架怎麼出現了?」周青峰覺著腦子都凌亂了,他真恨不能立馬上前就問問對手,「你們是哪裡穿越過來的?走錯地方了吧?」

    薩滿神父高呼努爾哈赤的聖名,祈求得到教皇陛下的強化。野豬皮教皇的反應倒也挺快,一道道光芒就在譚峰的步陣中亮起,一時間璀璨生輝,熠熠奪目。幾千號被洗腦的『天祐』軍士兵頓時勇氣爆棚,變得無畏無懼,隨著號令就大步向前。

    這一出把高大牛及其部下都給嚇了一大跳。他指揮的是改編後的國防軍第一旅,是周青峰最早起家的部隊。這個旅老兵多,士官多,打過不少仗,戰鬥力絕對是最強的——可眼前這狀況誰也沒見過呀。

    敵人看起來好像很強的樣子!

    「愣著幹嘛?開火!」發現敵人的士氣爆棚,移動速度在加快,高大牛還真有種久違的心驚膽顫,生怕己方的火力輸出拼不過敵人的兵力優勢。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便是武器的優勢——燧發槍打兩百米沒問題,而敵人已經接近到了一百五十米。

    就連位於兩翼的騎炮排都被嚇一跳,看著對方一個個好似天兵天將。指揮騎炮的排長差點沒被嚇的哆嗦,這下真的顧不上讓敵人再上前一些了,他當即喊道︰「開炮!」

    輕型騎炮首先開火,兩翼交叉構成十字形的覆蓋火力。由於距離近,小口徑的彈丸幾乎在噴出炮膛的瞬間就衝進了『天祐』軍的方陣之中,一口氣就打翻了七八號人。

    緊跟著列陣以待的燧發槍手也打出了排槍,砰砰砰的槍聲連成一片。前排開槍之後立刻轉身向後,後排則不向前,而是原地據槍瞄準,再次開火後撤。一輪一輪的排槍接連響起,隊列卻在不斷後退,和正想快速靠近的『天祐』軍拉開距離。

    火繩槍的有效射程要遠比燧發槍短,大概在八十米左右。譚峰這邊一聲喝令向前,就發現對手被他激發士氣的舉動給嚇的直接開火了。他先是哈哈大笑,因為這種遠遠開火的舉動就是過去明軍的毛病。而在泰西戰法的教導下,是必須拉近距離才能發揮火力的。

    這可是被譚峰牢牢記在小本本上的鐵律,他自認自己學的非常用心,今天正是學以致用的階段。按照泰西教官的說法,敵人遠距離先開火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己方要用頑強的意志克服恐懼,勇敢的向敵人拉近距離。趁著敵人再裝填的那一刻痛擊

    痛擊!

    兩翼的騎炮排先來了一波。

    騎炮排的特點就是三分鐘內輸出儘可能多的殺傷,打到炮管發燙沒法再打,立馬走人。是以他們一旦開炮就不會停,於是炮彈呼呼呼的不斷傾瀉而來——剛剛『天祐』軍士氣高昂的那一下實在太嚇人,嚇著騎炮排的兄弟們把自己的最大潛力都給壓榨出來。

    開火,復位,裝填,再開火,如此不斷反覆。

    一顆顆炙熱的炮彈呼呼呼的在飛,全數打在密集排列的『天祐』陣勢上。這炮聲一響,整個戰場都能聽見。譚峰朝左右一看,就發現對手在兩翼的位置竟然佈置了好幾門炮——看那些炮的個頭不大,還以為是明軍虎蹲炮,滅虜炮之類的小玩意。可是

    這些炮一開火打過來,己方陣型內的兵卒就好像被伐木的林地,一個個的人頭在成片倒下。一個大型的『天祐』軍方陣就是千把人左右。被炮擊之後,方陣的一個角愣是被轟垮了,那場面就好像一個露天屠宰場。

    三分鐘內飛過來幾十發炮彈,炮擊造成的死傷是極其慘烈的。面對密集的長矛隊形,炮火的威力被發揮到了極致,一口氣就打死打傷超過兩百多人。地面全是紅的白的殘肢斷臂,各種臟器四處拋灑,血腥衝天。

    譚峰在自己隊列的後方,看不到炮擊現場的情況。可兩翼被轟擊的方陣兵卒卻當即呆傻,他們正處於士氣極高的狂熱階段,滿腦子衝殺搏命的念頭。可現在炮擊的彈雨一潑,他們當場愣住了,呆呆的,站立不動,好像眼前的生死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

    而開火的可不只有騎炮,還有正面看似單薄的幾排燧發槍手。他們同樣被野豬皮教皇激發信徒士氣的一幕給嚇到了,那就只能用狂暴的火力來宣洩自己心中的恐懼——你他喵的敢嚇唬老子,老子就要揍死你!

    譚峰想像中輕微的損失並不存在。當對面的槍聲響起,他的方陣正面第一排立馬倒下了近三分之一的人。而且這槍聲每隔十秒左右就出現一次,每一次就好像剝皮似的剝掉『天祐』軍幾個方陣外面一層。

    譚峰本人在陣後騎在馬上,呼嘯的流彈如飛蝗般從他身邊掠過。那強勁的彈丸帶動氣流,每一發就代表死亡臨近。他就這麼看著對手的陣列響起槍聲,冒起白煙,然後己方的陣型在不斷被削弱。

    「殺上去!」

    慘烈的死亡讓譚峰渾身一個激靈,他彷彿從噩夢中驚醒,連連催動部下跑動。他腦子有點亂,卻明白這戰場肯定是那裡出錯了。而現在唯一能補救的就是果斷的殺上去,拉近和敵人的距離是己方擺脫困境的唯一辦法。

    「殺上去,殺上去!」譚峰騎著馬在戰場上來回的跑動,他試圖號令手下的游擊,千總等軍官組織其進攻。可隆隆炮聲和排槍響聲卻把他的馬都給驚的不斷亂跳,似乎想要將他掀翻後快速逃走。

    狂暴的火力打了一輪,騎炮排早就溜走了,燧發槍陣列前也被白煙籠罩,看不清對面。火力傾瀉不得不停了下來。高大牛沒聽到對面敵人的動靜,他連忙下令己方部隊向後轉,退下五十米再說。

    而等到硝煙逐漸散去,對面被彈丸暴擊的『天祐』軍方陣居然還沒崩潰。數千人還在原地,站在一堆一堆的屍體前,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們還排著密集的隊列,真正的不動如山。

    高大牛心中驚呼道︰「這幫傢伙怎麼這麼強?排槍排炮都打不動,他們是鐵鑄的不成?這可咋辦?搞不好今天麻煩大了!」

    國防軍第一旅的士兵們看得直瞪眼,覺著對手這精神力量也太強了。他們的訓練是就強調要直面彈丸,無懼生死。眼下看來自己的對手竟然有了這等品質,真是強到不可戰勝啊。

    咋辦?咋辦?要輸了不成?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2
第0530章 破營


    硝煙被北風吹散,再次露出『革命軍』第一旅所部。整齊而單薄的隊列依舊還在,陣型完整毫無殘缺。左右兩翼的騎炮排已經歸位,就好像壓根沒移動過。從對面幾個『天祐』軍方陣的視角來看,啥變化都沒有,連敵我距離都沒變。

    唯一變化的就是『天祐』軍幾個方陣的陣型被強行剝去了小半。使用米尼彈的燧發槍帶來超強的殺傷力,將武器的代差優勢發揮的淋灕盡致。

    剛剛的排槍輪射約莫打死了八九百人,加上被騎炮打死的兩百多號,場面上看起來便是倖存的『天祐』軍兵卒都站在屍山血海之中……,發愣。

    譚峰身體發涼,渾身直哆嗦。他嘴唇發白,臉皮發青,顫顫的自語道︰「這…,這…,這也太狠了吧!我們什麼都沒打著呢,他們就開始發威了。」

    出陣的『天祐』軍有大概四五千人,他們剛剛在薩滿神父的激發下向野豬皮教皇祈禱,換取士氣勃發,鬥志昂揚。可一轉眼的功夫,人就死了一地。

    那怕洗腦的效果再強,可現在這些漢人炮灰的腦子都進入呆滯狀態,就好像死機了一般無法思考,無法控制。所有人都呆呆傻傻的看著,看著對面那幫凶神——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幹嘛?

    炮灰們的腦子都一片空白——還沖嗎?逃跑是不是更好點?投降能不能活命?

    戰場上負傷的兵卒正在慘叫,還活著的兵卒卻都傻站著。思維短路的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好像面對難以抵抗的敵人,生物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棄抵抗。直到有個兵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逃啊!

    呼啦的一陣叫喊,還活著的炮灰們終於清醒,徹底清醒。他們把手裡的武器一丟,扭過頭撒腿就跑,一開始還朝自己營地的方向跑,當很快他們連營地都不想回去,而是四散逃來——慘烈的死傷造成強烈的思想衝擊,所有的洗腦效果瞬間消失,求生的本能佔據上風。

    待在瀋陽的努爾哈赤才剛剛覺著腦袋舒服點,可這一下更加強烈的精神衝擊襲上心頭。無窮無盡的恐懼,怨恨,咒罵在他腦袋裡匯聚,原本溫順的羔羊在瞬間化餓狼。他的異狀引來了多名女真重臣,可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只能乾著急。

    努爾哈赤兩眼發紅,抱著腦袋喊道︰「殺掉亂兵,殺掉亂兵,快殺掉亂兵!」

    沒人知道亂兵在哪裡?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幾名女真重臣試圖讓自家大汗安靜下來,可他們只要靠近幾步立馬就會成為努爾哈赤的攻擊對象。黃太吉倒是警醒些,連忙對外頭的奴才喊道︰「快去把艾儒略神父請來,快去,快去!」

    前次努爾哈赤喊殺掉亂兵,高鴻中還能受命執行。可現在他再喊再叫,前線的譚峰已經對戰局失去控制。無數人在滿場亂跑,根本無法收攏,就連譚峰自己都騎著馬跑向營地。營地大門根本不敢開,他則跳下馬直接翻過柵欄方才逃回去。

    出陣的『天祐』軍一共五個方陣,挨了齊刷刷一波排槍排炮後突然崩潰,這轉折般的變化讓高大牛所部全體官兵都嚇的夠嗆——驚駭程度甚至超過他們一開始士氣爆棚的那一瞬間。

    高大牛一向做事冷靜,一板一眼。可他這次也摸摸自己心口說道︰「嚇死人了,還以為這幫傢伙真的不怕死呢,都把我嚇懵了。」

    譚峰迴到營內也是摸摸手腳確認自己還活著,方才大喘氣的說道︰「嚇死人了,外面那幫傢伙太厲害了。我們野戰根本打不贏,還是守營寨好了。」

    譚峰是個參將,剛剛出擊的五千兵馬就是他的全部手下。這死傷一千出頭,其他的就再也無法收攏。這更是一口氣就報銷了整個『天祐』軍一成的兵力,還引發一場大亂。

    高鴻中剛剛才把東面營地的被火箭彈襲擊的混亂安頓好,問詢西面大敗自然大怒不已。他帶人過來要將譚峰就地正法,不過念在當前用人之際,責罰記下,戴罪立功。

    受此打擊,譚峰再也不敢隨便浪了。他被降至為守備官,老老實實的回到西面炮台的位置盯著外頭高大牛所部的動靜。他命令炮兵盯緊了對手的方向,想著沉住氣等敵人靠近了再打。可這次他是沉住氣了,高大牛的炮兵也就位了。

    整個『革命軍』第一旅的推進,其實就是為了掩護自己的炮兵就位。面對敵人堅固工事,高大牛才不會傻到用自己的步兵去沖。旅部直屬炮兵營的十二門火炮剛剛爬上一個海拔幾十米的斜坡,這次是真的居高臨下俯視『天祐』軍的營地。

    炮位是緊急構建的,直接用術法拉起石牆為掩護,炮位開口很小,只有一米寬,射界正對前方大概五百米外的『天祐』軍炮台。高大牛等了這麼老半天,就是等這麼一刻。當炮兵營用旗語表示自己準備就緒後,他立刻下令摧毀敵方炮台。

    戰爭有時就是『硬踫硬』,敵人營寨修的好,那我方要麼是用士兵堅強的意志去發起衝擊,要麼就是用更強的火炮進行摧毀。

    轟轟轟的炮聲響起,『天祐』軍付出巨大代價構築起來的柵欄,據馬,胸牆,炮位立馬成為重點打擊目標。譚峰所在的一門長管加農炮更是成為火力急襲的重點。數發卵型實心破障彈直接轟開了胸牆,將牆後的敵人炮兵轟的支離破碎。

    『天祐』軍上下就沒想到自己對手的大口徑火炮能如此輕便,竟然可以在戰場上快速機動。要知道他們運載同口徑的重炮都是慢騰騰的,幾個小時才挪個炮位而已,戰場機動是以天計時。

    隨著猛烈的炮火打擊,營地外圍防線頓時冒起一團團飛灰。譚峰也想組織炮台的火炮進行還擊,可他打一炮,對面能還擊十炮。『革命軍』的炮火猛烈不說,還特別精準,有的炮彈甚至從炮台缺口打了進來,摧毀火炮不說,直接覆滅了炮台上操的炮兵。

    高鴻中的『天祐』軍總共就十幾門炮,還佈置在數公里長的營地陣線上。當西面的兩個炮台被打啞,就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高大牛所部向敵人的陣地缺口前進了——炮兵打開缺口,步兵佔領陣地擴大戰果,這是最基本的戰術常識。

    「炮火延伸,打擊敵人營地內的胸牆。」高大牛已經轉移到了炮兵陣地上,舉著望遠鏡看自己敵人的應對。

    譚峰戰敗,數千人潰散,營地外圍的障礙被一一定點清除,可營地內的『天祐』軍還有巨大的數量。他們本就在營地內構建了大量用來防炮的胸牆,大量兵卒都躲在胸牆後,並無崩潰跡象。

    「這個高鴻中的兵馬還真不好打。」高大牛皺著眉頭說道。他的炮兵隨軍機動,攜帶的炮彈並不多。每門炮只有大概六十發炮彈,現在這種炮擊的打法爽是爽,可用不了多久炮彈就會耗光。

    「立刻派人回關內運輸炮彈,同時將當前的戰況通報給大帥。」高大牛看看時間,這都已經下午了,很快就要天黑,「命令各營準備夜戰,我們得牢牢吸引住敵人的注意力。免得他們去騷擾正在登陸上岸的十一旅。」

    炮兵營打了三十發炮彈後不得不停下,他們得留著點炮彈應對突發狀況。高大牛又回到自己的指揮崗位,以部分精兵為先導進入『天祐』軍的營地。

    營地外圍已經被炮火打的稀爛,地面全是殘破的胸牆和碎裂的屍體。阻止步兵前進的壕溝和柵欄被嚴重破壞,留下一條條炮彈轟擊留下的溝壑痕跡。寒冷的天氣下,屍體很快被凍僵。有些傷員在大出血,雖然他們不斷求饒乞活,可沒人管他們。

    一個裝飾華麗的十字架被丟棄在地面上,一名低階軍官帶著幾個士兵上來將它搬走,這是大帥點名要的東西。此外周青峰還說要抓那些穿法袍的俘虜,或者『天祐』軍的中高級軍官也行。

    『天祐』軍以班排為單位散開,他們手裡的燧發槍指向敵人可能出現的方向,卻不繼續行動。對於排隊槍斃時代的軍隊而言,步兵手裡的武器並不適合巷戰。在佔據了幾段破損的胸牆後,下馬的騎兵和帶著炸藥包的工兵端著短管大口徑燧發霰彈槍頂了上來。

    「真該死,建奴是怎麼做到讓遼東的漢人為他們賣命的?」一名步兵排長撤下了,他盯著地面的幾具屍體恨恨的罵道。士兵們也在掃視周圍,想要找出這怪異局面的原因。大家都痛恨漢奸,可眼前的狀況不是區區幾個漢奸能做到的。

    兩門火炮被炮兵推了上來,它們將為近距離的支援火力給與敵人沉重打擊。一門炮的炮膛內已經裝填了罐裝霰彈,暴露在它射程內的敵人都將品嚐它的厲害。

    『天祐』軍在營地內後退了好幾道胸牆,探頭就能看到他們正在營地內亂竄的身影。另一門營屬火炮裝填了實心彈,準備打爛敵人賴以為屏障的胸牆。可就當炮兵要開火時,一名就近指揮的營長卻喊道︰「停一下,來幾個人去把那個活口抓回來。」

    一堵胸牆下有個斷腿的『天祐』軍將官,那傢伙的一條腿被炮彈打斷,肌肉被撕成一條一條的血色縴維,白森森的骨頭渣子都暴露在外頭。可他還是咬著牙想要爬回自己的陣營內去。

    幾名端著霰彈槍的下馬騎兵貓著腰上前。數人警戒,一人伸手抓住斷腿將官的脖頸喝道︰「老實點,否則打爛你的頭。」

    聽到這句話,斷腿的『天祐』軍將官便是一陣洩氣,乃至抽泣。他被騎兵拖著回來,立馬得到醫療兵的救治。抓他的營長現場審問道︰「叫什麼名字?官居何職?」

    被俘將官臉色慘白,不說話。

    營長伸手撩了撩其官服,冷笑道︰「不說?有人會讓你開口說話的。」他又回頭喊來幾個人說道︰「送他去見大帥。大帥正想要個當官的問問這幫『天祐』軍的古怪。」

    被俘的將官頓時驚訝的問道︰「周青峰就在山海關?」他又苦笑道︰「讓我死吧,我沒臉見他。」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2
第0531章 大局


    瀋陽,草草興建的汗王宮內。

    努爾哈赤靠在一堆繡墩上,身邊七八個大金重臣守著。泰西神父艾儒略是唯一站直了的人。他等一名搭脈的醫生退下後,就淡然說道︰「尊敬的國主陛下,我之前有提醒過你,不要覬覦主的力量。你現在的狀況是吾主對你的警告。你必須改變獲取力量的方式。」

    僕人端來了參湯,努爾哈赤卻冷著臉搖頭。他眼角挑起,瞪著一對凶目盯著艾儒略,沉聲問道︰「如果我不呢?」

    「你會精神錯亂的。」艾儒略說道。

    「我不信。我修習過軍陣之術,有過識海混亂的經歷。只要我夠強就可以將它壓下去。」努爾哈赤握緊了拳頭,不甘的說道︰「這力量跟我平日獲得的百姓願力沒有差別,頂多是它太亂了,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控制方法。又或者……,你沒有告訴我全部技巧。」

    「我是主的僕人,我的信仰不允許我撒謊。」艾儒略依舊淡然,那怕他身邊其他大金重臣都變得面色不善。「我盡到了我告知的義務,聽不聽是您的事了。我再說一次,不要覬覦吾主的力量。」說完話,艾儒略只微微躬身便轉身離開。

    大貝勒代善怒容滿面,惡狠狠的說道︰「父汗,這泰西和尚太可恨了。把他抓起來拷打吧。他肯定還有什麼秘密沒說,這是在糊弄我們呢。」

    五大臣中的幾個也是眉頭緊皺,這泰西秘術好是好,可這後遺癥確實叫人難解。黃太吉站在一旁想開口,可嘴巴張了張卻還是附和了代善的言辭,要求對艾儒略來點狠的。

    「你們想害死我嗎?」努爾哈赤撐起身子,靠在熱炕的繡墩上。他沉著臉,細長的眼楮裡既透著凶狠,又帶著隱忍,「跟我說說當前的戰事,今天這頭疼的毛病,應該就是戰事出了岔子。」

    大貝勒代善躬身說道︰「『革命軍』拿下明廷之後,立馬對我大金構成封鎖之勢。如今我等應對之法便是強行突襲,免得它繼續做大。四路攻打的大軍已經準備就緒,山海關一路已經引發,高鴻中這顆旗子直插而去。父汗今日頭疼,應該就是他那路開打了。」

    這話交代前情因果,代善不說,努爾哈赤也知道。後者微微閉目的嗯了聲,想聽後續。代善察言觀色後繼續說道︰「老五已經帶了三萬兵力跟了上去,就看山海關那邊如何應對。最好是『革命軍』驚懼之下將主力調過來,他就立馬掉頭去打蓋州。」

    蒙古一路,山海關一路,蓋州一路,丹東一路,這次建奴搞出四路攻打是真的拼上了老命。努爾哈赤並不傻。明廷完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危險。不過這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賭棍是不會甘心失敗,哪裡肯輕易讓出遼東的廣闊地盤?

    山海關難打卻不得不打,所以讓高鴻中帶了五萬炮灰奴才去。同時又明火執仗的讓莽古爾泰帶三萬女真強兵過去,目的就是逼著『革命軍』應招。

    努爾哈赤覺著這五萬兵力好歹也是受過大半年訓練的,還帶了十幾門前所未有的重炮,戰力比過去的明軍強十倍不止。山海關再強,也能被這五萬人撞垮撞塌。『革命軍』要應對這五萬人必然手忙腳亂,再加上後頭莽古爾泰的三萬人,足以讓對手拼盡全力應對。

    這堪稱堂堂正正的陽謀,也是孤注一擲的陽謀。努爾哈赤一點也不疼惜漢奴炮灰,他覺著死光這五萬又如何,他手下的漢奴可是以百萬計算的。說白了他就是要用這五萬炮灰跟『革命軍』兌子。如果『革命軍』真的來兌,努爾哈赤後續的幾招就會一口氣全使出來。

    「高鴻中那邊打的慘烈,其實在我預料之中。他若是輕輕鬆鬆就贏了,那麼周青峰那小子就不配成為我們的大敵。」努爾哈赤拍了拍自己頭疼的腦袋,「這點苦楚,我還能忍。只是要盡快知曉山海關那邊的戰況為好。」

    黃太吉正好接上這茬,說道︰「稟父汗,五哥那邊有前年訓練的騎鶴使者,今個剛剛傳回訊息說他已經進逼寧遠,距離山海關兩百多里。高鴻中那裡的戰況若有變化,他立馬就會傳送回來,我們半日之內就可以知曉。」

    建奴攻佔撫順之前曾經在周青峰手裡吃過大虧,為此搞出了不少『絕技』。其中就有楊簡訓練的騎鶴少年。這些在天上飛的鳥人沒能跟周青峰交手,卻意外的成為努爾哈赤手下快速聯繫的通訊兵。一天之內能飛千里,快捷方便。

    高鴻中的戰況重要,自然也配屬這等通訊兵種,約定了每日都接替傳訊。這雖然還遠遠比不上『革命軍』賈剛牌神念傳訊,卻也比平常的快馬好用多了。不過現在戰事剛剛開始,前線的消息肯定還在路上。努爾哈赤在內的眾人只能等……

    而對於這位野豬皮教皇的頭疼病以及背後願力隱患的問題,努爾哈赤自己不說,幾個大金重臣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只有黃太吉以一種稍稍憂慮的心思對當前戰局提出一個可能,「父汗,若是高鴻中敗的太快呢?」

    努爾哈赤原本已經在閉眼養神,聽到這話就反問道︰「快到什麼程度?」

    「快到我等反應不及。」

    「高鴻中若是沒能吸引足夠的『革命軍』兵力,山海關必然空虛,老五就會撲上去強攻,我大金就有了隨時進入漢人腹地的最好通道。敵最強處亦是最弱處,我就不信那周青峰是個傻子。若是我八萬兵力都拿不下山海關……。」

    努爾哈赤本想笑談『八萬都打不下,我們干脆撤出邊牆求和』,可這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就讓他想起頭疼這一茬,於是變成︰「八萬不夠,我就親自統兵再加八萬十萬二十萬。用人頭撞都要撞開那道關牆。」

    野豬皮說的豪氣,可在山海關外的戰場卻是戰事焦灼。『天祐』軍好歹有五萬人,還是被洗腦的五萬人。那怕『革命軍』初戰告勝,其營地裡還聚集著四萬多。天色已經偏黑,夜戰對雙方都是巨大的考驗。

    明明是一夥去年才投降的明軍,轉眼卻變得如此頑強,這太讓周青峰感到奇怪了。他親自趕到陣前督戰,頭一個看到的卻是具屍體。負責捕俘的營長報告道︰「這人穿參將官服,我們就想把他捉了拷問。可他只說沒臉見大帥,便咬舌自盡了。」

    屍體扭曲的倒在地上,髒兮兮的毫不起眼,已經被凍的硬邦邦。旁人都不認識這個斷了一條腿的『天祐』軍參將,只當這人腦子有問題,竟然寧死不降。周青峰看到他時,就看到其流血的嘴角還掛著苦笑。

    「何苦呢?」周青峰倒是一眼就認出了屍體的身份,有些嘆息的說道︰「有些錯誤是不能犯,犯了就沒辦法回頭。這一步錯,便是步步錯。你要早有這等狠心捨命的覺悟?怎麼也不會落得今天這番處境。」

    高大牛跟在周青峰身邊,同樣認出了死掉的這人。他當年也受其照顧,可現在雙方際遇天差地別。對方已死,他便懇求說道︰「大帥,可否由我替他收殮屍首,運回家鄉安葬?屬下依稀記得他曾經說自己是宣府將門出身,興許還能尋著他的家人。」

    周青峰搖頭道︰「尋著了又如何?讓他祖先知道自己兒孫出了個漢奸嗎?戰陣上死的便戰陣上解決。一把火燒成灰,撒了吧。史書上不記他名字便是最大的情義了。」他的注意力開始轉向另外幾名俘虜和物品。

    十字架,這顯然是西方傳教士用的。周青峰在觸踫十字架時還能感受到上面曾經依附大量願力的痕跡,而這願力的性質很特別。根據不同俘虜的講述,他們在瀋陽都接受了洗禮,腦子裡就似乎多了個能控制他們的『主』。

    葉娜正好就跟在周青峰身邊,對這種情況也是倍感詫異。她低聲說道︰「這是邪教的手法。」

    「哦……?」周青峰扭頭詢問,「什麼邪教?」

    「我過去也是信天主的。真正的信仰其實是一套被反覆驗證,安全可行的修行規則。信徒的願力凝結於教堂或者某一件聖物上。神職人員獲得願力就遵守規則,保護提供願力的信徒。

    教堂很重要,主很重要。教堂被毀,神職人員會倒大黴。神職人員不直接接觸願力,不會輕易被願力反噬。這是一場信徒和神職人員之間的交易,雙方基本是自願的。就跟你獲取願力一樣,這是一場公平而自由的交易。你給百姓安康,百姓便崇敬你。

    實際情況中神職人員會因為實力強大而對信徒產生壓迫,可基本的規則還是要遵守的。可若是邪教,信仰產生的願力往往被強行歸屬於某個人,分配規則更是由這個人隨意制定——這種方式往往會產生一個特別強大的存在,可他強行汲取願力就要承受願力反噬。」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可以真正不勞而獲的。那怕是個富二代,也要先有個富一代才行。周青峰又去問俘虜祈禱時呼喊的『主』叫什麼名字,得到的答案毫不意外——愛新覺羅.努爾哈赤。

    「蠻族就是蠻族,什麼便宜都想佔,也敢佔。」周青峰冷笑看向北方,「也不知道是那個傳教士幹的好事,竟然把這套忽悠人的把戲傳給了努爾哈赤。我猜他有得頭疼了。」

    說完周青峰便挪揄道︰「自以為是的傢伙,他以為女真強大是因為自己的才能,實際上不過是運氣好而已。這次我們便要將他打回原形,將他從歷史中除名。」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3
第0532章 危機


    遼西走廊,寧遠。

    莽古爾泰的三萬人馬駐紮此地,攪的城內烏煙瘴氣。這個建奴大將在天黑前接到來自山海關的飛鶴傳訊,高鴻中所部已經跟『革命軍』進入戰鬥狀態。他除了將戰況向瀋陽傳遞,卻並不枯等努爾哈赤的指揮——建奴打了幾十年仗,前線指揮官是有臨機決斷權力的。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跟努爾哈赤預想的相同,現在只看高鴻中能吸引『革命軍』多少兵力——山海關的兵力多,其他地方必然空虛;若是吸引的少,則山海關空虛可以強攻。不得不說建奴也是一番好算計。

    不過根據高鴻中的傳訊,莽古爾泰卻很是不安。『革命軍』可以海路運兵這一條似乎天然就被女真人給忽視了,甚至連投效建奴的漢奸也都集體無視。現在高鴻中說『革命軍』有十幾艘大船運兵出現在自己後頭,攔在了高鴻中和莽古爾泰中間。

    目前山海關戰況如何?『革命軍』海路運兵多少?究竟運到了何處?會不會還有後續兵力運輸?高鴻中都沒說。可這細微的變化足以影響戰局。

    莽古爾泰手裡有一份從荷蘭人那兒高價買來的中國地圖,一看上面缺筆少畫的字就知道是『革命軍』印刷刊發的。

    這等清晰地圖在歷朝歷代都是國家機密,可『革命軍』偏偏就用來當做普通讀物,用於培養國民意識——地圖可以方便的讓百姓明白國家是個什麼樣子。

    近代國家的重要特點就是打破了地域隔閡。讓東北和四川,陝西和廣東這類距離遙遠的人口在文化上有認同。這種認同不是天生的,是教育而來的。對於當前鄉村之間為了水源就能生死械鬥的社會,這種認同的重要性要超過區區洩密。

    莽古爾泰手裡的地圖還是改版過的,他在地圖上找不到寧遠這種小城市,但能看到錦州,遼東灣,以及遼南半島。遼東灣被刻意的畫小了,給人感覺從遼南遊泳就能到遼西。聯想到高鴻中說『革命軍』海路運兵,莽古爾泰不得不擔心後續的情況。

    對於常年待在白山黑水間的女真人,大海真是個陌生的詞彙。要讓這些蠻子理解海洋能帶來什麼變化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戰爭恰好是一個非常好的途徑。僅僅是一個運兵繞路抵達高鴻中後背,就讓莽古爾泰感受到莫大的震撼——原來打仗還可以這樣玩?

    遼西走廊的特點就是直愣愣的一條路,東面是海,西面是山。正是這種地形造就了『天下第一關』的威名。現在可好,海運讓天險變坦途了。

    戰爭中,迂迴敵方側後永遠是最好的戰術。因為沒有那支軍隊可以讓自己四面八方都非常強大,四面強大不如一面強大。因為兵力不是無限的,集中才能形成突破。

    莽古爾泰不得不考慮這支海路迂迴的『革命軍』部隊將會產生什麼後果。高鴻中所部陷入前後夾擊已是定局,叫人舉棋不定的是他的五萬人能撐多久?會不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高鴻中撐不了多久的。」莽古爾泰不知道周青峰調動了多少兵力,可他好歹是跟隨野豬皮從出生就開始打仗的一員悍將。戰場上磨煉的直覺告訴他,『革命軍』做出的應對絕不是隨便過家家,高鴻中指揮的那五萬人要倒大黴了。

    「我救還是不救?」莽古爾泰心裡很是猶豫。

    去年努爾哈赤徹底吞併了葉赫部,麾下多了大量騎兵。這次傾全力而來,努爾哈赤還調集了不少蒙古部落一起南下。再加上建奴本就是騎馬步兵,莽古爾泰的三萬人都是女真精銳,擁有相當強大的戰場機動能力。

    「若是我迅速南下,能不能反過來吃掉『革命軍』海路迂迴的這支人馬?若是我南下,對於整個戰局又是什麼樣的影響?」莽古爾泰心中反覆盤算,委實難決。因為他已經深入遼西走廊一百里,這要是鬧不好被『革命軍』再來一次海路運輸截斷後路也不是不可能。

    諸多情況不明,這讓莽古爾泰在寧遠城內很是苦惱,思來想去一整夜都沒做出決定。他決定天亮後向南派出一支騎兵進行偵查,同時等明天看看高鴻中所部的戰況再做決定。這關鍵的一夜就在他反覆的苦思和踱步中過去了。

    莽古爾泰的思想還停留在過去『慢節奏』的戰爭中,他決定等一等應該是穩重的表現。可這次『革命軍』雖然沒有一開始就出全力,卻把自己新式軍隊的所有理念統統都用了出來。

    賈剛的六個神念分身全都被調集到了北面一線幾個重要城市,確保戰場上幾個點的信息暢通。當『野豬皮搞邪教,禁錮信徒思想,變得極其強大』的信息發出後,後方的徐冰就非常警覺的提醒周青峰要提防建奴搞人海戰術。

    「前線的兵力太少了,必須把後方的民兵調集起來。」徐冰坐鎮天津,因為這裡被『革命軍』治理了一年多,群眾基礎和物流條件都是最好的。她嗅到一股大決戰的氣息,立馬再次動員了民兵和民工支援前線。

    拿下京城,『革命軍』就動員了近二十萬人。這些人目前用於控制京畿不能輕易挪動。這困境若是發生在明廷,要再次動員完全是天方夜譚。畢竟之前動員楊鎬的幾萬人馬就花了明廷半年的時間。

    可對於將統治根基直插基層的『革命軍』而言,動員二十萬人並不是極限。徐冰對自己剛剛改組的國務院下達命令,僅僅幾個小時後屬下就給出了初步的報告。

    三天內天津能再動員一萬民兵,兩萬民工。遼南基礎好,可以動員三萬民兵。山東雖然拿下沒多久,可那邊地方大,人口多,民兵雖然少,可只要物資供應能跟上,好歹能動員五萬民工。如果時間加長到一個月,動員人數可以再翻兩倍。

    動員這麼多人,可不是下達個命令就行。還要調集並保障這麼些人的吃喝拉撒和運輸指揮是個大工程,否則動員上來也是一團糟。徐冰是在擁有大量正規教育的初中生後才敢這麼玩,否則根本控制不住場面。

    「能在一天內調集的兵力有那些?」徐冰詢問。

    葉二娘被緊急拉過來當秘書,彙總信息後說道︰「保定和濟南有兩個旅正在跟民兵換防。我們南面的壓力不大,可以把他們調過來。只是他們距離山海關太遠,陸路過來最快也要十天。」

    徐冰眉頭緊皺,思量道︰「洞天福地在我這裡,三翼機也在。我馬上飛往保定,至少可以連夜把一個旅運進去,明天就可以飛到山海關。」

    可葉二娘卻搖頭道︰「我們半個月前才飛了一次果阿搞運輸,洞天福地內的靈氣不足支撐你這麼幹,百姓的願力也不夠你把五千人的一個旅連帶裝備運進運出。」

    「願力?」徐冰微微閉眼又猛然睜開,「馬上下令宣傳部的穆思年,讓他的人手統統動員起來,報社立刻刊發號外,要求我『革命軍』各地百姓為國祈願。值此民族危亡之際,所有人都必須出一份力。告訴全天下的百姓,當年被逐出中原的韃虜又來了!」

    這一次,不能讓這些蠻子再來禍害我們!

    葉二娘頓時大驚,低聲勸道︰「如此大張旗鼓,只怕南面的明廷餘孽要有所動作。我們剛剛調走南面的部隊,若是明廷餘孽突然北上就麻煩了。」

    『革命軍』佔領山東,在洛陽的福王朱常洵就生怕反賊打過來。他一溜煙就跑到杭州去了。泰昌皇帝完蛋後,一票明廷餘孽立馬擁立朱常洵繼位。東拼西湊還讓他手下有十幾萬人馬。杭州地處江南,糧草不缺,這小朝廷的日子過的挺紅火。

    可徐冰從心底就看不起南面的偽明小朝廷,她覺著北面跟建奴的戰爭更加重要,至於南面麼……,「讓南面的游擊隊動起來,拖住朱常洵的人馬,不許他們北上。女真蠻子是我們最大也是最凶殘的敵人,必須將他們打垮,也必須對他們高度重視。」

    戰略上可以蔑視,戰術上不能掉以輕心。

    聽到建奴的大軍逼近山海關,周青峰便親自去了前線。徐冰得知野豬皮搞出了古怪,立馬加大對抗力度。『革命軍』的工業體系一個月前就轉向軍事生產,這次是社會民生開始為決戰做準備。

    當山海關的夜戰即將拉開序幕,天津,京城,金州,濟南各地的宣傳人員都接到通知。報社的人員開始準備刊發徐冰親筆寫的稿子,印刷工坊立刻開工。山海關外的戰事在快速化作鉛字,付印在一張張加急號外上。

    徐冰的動員命令下達後,『革命軍』的公務人員全體取消休假。他們將倉庫裡的糧食搬運出來裝上馬車,他們編組民兵隊伍,將各地的民兵隊長列編為臨時軍官。

    民政人員在夜裡帶著名冊和背著步槍的士兵,挨家挨戶的敲門,問清楚戶主的姓名後便遞上一張徵調通知……

    「同志,侵略者就在關牆之外,反動官紳試圖捲土重來。國家處於危難之際,民族遭遇曠世浩劫。跟我們來吧,人民需要你挺身而出。」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3
第0534章 憤青


    『革命軍』的動員和宣傳在迅猛展開,這波勢頭在京城也同步進行,甚至影響到了楊簡等人躲藏的那座城內小廟。廟後的那條臭水溝已經挖了一個多月,疏通工程接近結束。老百姓眼看著河道加深,河岸加固,垃圾清運,街道修整,心裡也是倍感高興。

    就是這個時候,動員徵召的命令下達了。

    當臭水溝兩旁的民居內響起一片哭聲,廟內一票假和尚都被驚動。再看那挨家挨戶敲門的公務人員和武裝士兵,他們還以為自己行跡暴露要被抓了。

    「等等,好像不是衝著我們來的。」

    楊簡等人心裡有鬼,忙不迭的就準備溜。可廟裡新來了兩個年輕人卻趴在廟牆上看了半天,最終確認這黑夜裡的動靜跟他們似乎沒關係。

    新來的年輕人中,一個高而瘦,骨架粗壯,力氣特別大,看得出修為不低。可這人才十七八歲,愣頭青的脾氣,據說姓盧,來自南直隸的常州府。另一個年輕人姓孫,二十四五歲,面相儒雅些,卻帶著股憤世嫉俗的怒氣,來自山西代州。

    這兩人都是中過舉的官紳子弟,明廷的鐵桿支持者,被劉福成偷偷拉來的。他們本不相識,到這破廟卻一見如故,帶著對『革命軍』的滿腔怒火潛入京城就是要來找茬的。最近這兩人突發奇想要去營救被囚禁在紫禁城的泰昌帝。

    盧孫二人剛來時對這京城內的一切都看不上眼,天天破口大罵。罵『革命軍』反賊無君無父,罵百姓愚昧從賊,罵朝廷諸公貪腐無能,以至於這大明的江山被一夥不讀詩書,不通禮教的土包子給奪了。

    只是現實很快給了這兩個大明憤青當頭棒喝——廢帝朱常洛經常因為寫不出合格的稿子而被抓出來遊街,他二人從報紙上看到這消息頓時氣炸了肚皮,大罵『革命軍』無恥,又為泰昌皇帝受此羞辱而悲憤。兩人當天就決定要冒死去營救聖上。

    對這種大事,劉福成等人都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壓根就不同意——我們還有留著有用之身扶保大明呢,這麼危險的事情怎麼可以做?

    劉福成這個人精就勸︰「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陛下受這等罪過,劉某亦是心急如焚。可二位義士要做如此壯舉,切莫莽撞,否則只會害了陛下性命,反而不好。還需從長計議。」——你們兩個這舉動就好比劫法場,好歹也要先踩踩盤子吧。

    兩個憤青到底年輕,覺著劉大人所言極是。於是他們真的跑去踩盤子,確定路線,琢磨著如何救人,如何隱藏,如何逃跑。他們甚至想好了萬一失敗,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全陛下。想來如此忠義的行動,史書上必定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常洛經常寫不好稿子,三天兩頭的被抓出來遊街批鬥。盧孫二人聽到消息就連忙去看。他們滿以為自己將會看到被關在囚車內受盡虐待的皇帝陛下,誰知道……

    朱常洛穿著一身龍袍,大搖大擺的從皇宮內走出來。他在城內巡遊演講,剖析自我,針砭時政,講述大明朝的各種黑暗以及其覆滅是歷史的必然。他還進行現場互動,跟百姓交流,回答問題——這是朱常洛自己爭取來的,他覺著寫稿子太累,還是演講輕鬆點。

    演講會場只有少量警察維持秩序,基本上人人都可以湊過去聽一聽皇帝老兒在說什麼。盧孫二人在搞明白這事後堪稱接受了一番震撼教育,他們一開始還不相信台上那個胖胖的傢伙就是皇帝。可人家朱常洛有乾貨有真料啊,一張口說話出來的可都是真正的帝王生活。

    帝王如何生活,這個話題已經講過了。盧孫二人趕到時聽的是朱常洛從皇帝角度談治國,他一開口就是哭訴——朕雖然貴為皇帝,可實際上沒啥權力。別說朕了,連朕的老爹萬曆,老爹的老爹隆慶,老爹的老爹的老爹嘉靖,祖祖輩輩都沒權力。

    大明皇帝看似尊貴,坐擁萬里江山,可實際上權力都在朝臣手裡。如果遇到個強硬的朝臣,皇帝無權也就算了,好歹朝廷有權利。若是遇到個無能的朝臣,別說皇帝了,朝廷也沒權力。收不了稅,治不了軍,安不了民,看上去眾正盈朝,實則天下都要完蛋了。

    朱常洛一條一條的分說這沒有財權,沒有軍權,沒有治權的困窘和後果。最後他哭訴道︰「朕登基以來,無事可以做主。朝臣們對亂局束手無策,官紳們欺上瞞下。所有人都只顧自己,無人顧這天下。這江山不是敗在朕的手裡,遲早也是要敗在朕的子孫手裡。」

    盧孫都是舉人,正是年輕熱血,發奮報國的時候。可聽到朱常洛這樣講,那真是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心裡涼透了。盧舉人覺著自己三觀傾覆,在台下聽的頭皮發麻,忍不住大聲問道︰「你貴為皇上,為什麼不救這天下?」

    朱常洛其實挺喜歡這種演講的,這比他待在深宮內有意思多了。聽到有人提問,他連忙叫屈道︰「朕在深宮之中,要怎麼救這天下?」

    姓孫的也覺著世界顛倒,難以接受的大聲問道︰「陛下可是被人矇蔽?比如那權勢滔天的閹宦?」

    「宮中太監俱是朕的家奴,身家性命都是朕的,他們如何能矇蔽朕?朕讓宦官辦差,他們還得盡心盡力。真正矇蔽朕的正是那些朝臣官紳。今日便有朕便拉來一人,讓他跟天下的百姓說說這朝廷上下的事。」

    說完朱常洛就跑到後台,生拉硬拽扯出來一個老頭。他一遍扯還一邊大喊︰「姓方的,你貴為首輔,快來給天下一個交代。」

    朱常洛三十多歲,最近減肥效果極佳,力氣都大了不少,硬生生把大明首輔方以哲給拖了出來。方首輔哭喪著臉上台,口中大罵道︰「你這昏君不要臉,真是給大明先祖蒙羞矣。」

    「我才當了一年皇帝,我有什麼好羞的?這天下大亂明明是你們犯的錯,卻讓我來背黑鍋。」朱常洛說的理直氣壯,插著腰喊道︰「姓方的,快來跟下面的小哥說說你們是怎麼貪腐我大明的錢糧,攪的民不聊生,烽煙四起,快說,快說!」

    方以哲氣急敗壞,跳腳罵道︰「這與我何干?這朝中掣肘甚多,無人制約,甚至禍害的是底下的官紳。我不過是個裱糊匠,東修西補而已。沒有我,大明早完蛋了。」

    皇帝和首輔掐架,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戲,台下的百姓是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爆出喝彩。只有盧孫二人呆若木雞,面色慘白,萬萬沒想到自己要保扶的大明竟然落到這等地步——這種皇帝還是別救了,救出來都能把自己氣死。

    盧孫二人聽了一上午。中午人群散了,他二人便垂頭喪氣的尋了一家酒樓吃個飯。剛剛落座,盧舉人就哀嘆道︰「我大明竟然是這等不堪……。」

    「盧老弟,禁言。周圍可都是耳目。」孫舉人連忙伸手虛按,「莫要惹來禍事。」

    酒樓的夥計正好來添茶水,聽到就樂道︰「二位可是剛剛去聽了那廢帝的演講,有意思吧?些許評議無妨的,『革命軍』不禁這個。我們這酒樓靠近那演講之地,那邊每次散場,都有人到我們這來吃飯。這遺老遺少的多了,罵架的,嘆息的,悔恨的數不勝數,沒人管。」

    夥計添完茶水還甩手喊了聲︰「這新朝初立便有新氣象啊,二位可要多看看報紙。只要言之有物,並非造謠誹謗,說什麼都是言論自由,大可暢言。就算是些許抱怨,咒罵,如今也沒事的。周大帥肚量大,不跟百姓計較。」

    酒樓夥計是說』沒事』,可盧孫二人卻被嚇唬的不輕。他們當即閉口不談,只等點的飯菜端上來就悶頭吃喝,吃完了就乖乖回破廟去。只是走半道上,孫舉人就拉住盧舉人說道︰「老弟,你覺著城中民情如何?」

    「安穩的很。」盧舉人嘆道︰「百姓愚昧,多為隔夜糧油發愁,哪有什麼長遠考量?這『革命軍』糧餉不缺,要收買自然容易。」

    「可大明為什麼不收買?」孫舉人又問道。

    「我大明卻糧餉唄。」

    「可天下還是這個天下呀,為什麼『革命軍』能讓百姓安定,我大明卻不行?難不成真是我官紳為禍?」

    這下盧舉人就沒法作答了。等走了一段路,他才開口道︰「這京城之地只怕已無希望,盧某隻能回鄉募集兵勇,舉起義旗,為大明……。」

    說到『為大明』三個字,盧舉人就好像吃了個蒼蠅般難受,話都說不下去。孫舉人則接口道︰「我想去江南,聽說福王繼位,興許這大明還有中興之相。」可這話說的孫舉人自己都不確定,這『革命軍』攻略如火,擅長舟楫,要拿下江南並非難事。

    兩人回到破廟,劉福成看他們臉色就知道怎麼回事。後者倒是為他們鼓氣打勁,要兩個年輕豪傑不可懈怠,更不可放棄——對了,你們也別想著走。這幾天挖溝的工程比較緊,你們也一起來吧。否則這些天干吃飯不干活,多不好?!

    楊簡被坑,如今看到兩新人來了卻不提醒,反而連連勸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也是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快點來幹活吧。

    稀里糊塗的,盧孫二人也上了工地。

    楊簡終於不用在爛泥溝挖臭烘烘的淤泥,他也學劉福成和張儒紳一般挑籮筐。倒是憤青二人組到了工地卻立馬有不同感受,窮苦百姓竟然樂於為官府幹活,這真是叫人大大的出乎意料。更叫人驚詫的是這『革命軍』的軍隊竟然也來工地上義務勞動,干的比誰都多。

    岸邊拉了一條橫幅『軍民魚水情』,把盧孫二人給看愣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04
第0535章 百姓


    心境不一樣,看同樣的事物便是不同的感受。

    盧孫二人帶著滿腔熱血到京城,從最開始看什麼都不順眼,到現在是看什麼都疑惑不解。在工地上累了一天,他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廟裡,隨便洗洗就上床睡了。由於廟小,他們只能同住一張炕,躺下後明明累的很,卻都不想睡。

    半夜裡『革命軍』突然搞動員,楊簡等人被嚇的要逃。盧孫二人連忙爬起來探個究竟,很快得知是有消息說建奴扣關已經打到了山海關外,『革命軍』正在緊急動員民兵民工奔赴前線。

    京畿之地才被佔領沒多久,群眾基礎不好。民兵什麼的還沒有,不過民工倒是能抽調一些。來徵召的也是民政部門的人,採取自願的原則,給與高薪酬僱傭勞動力。街坊居民半夜哭泣,完全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著了,願意主動去應徵的真不多。

    鬧騰了沒多久,夜裡就安靜了。

    盧孫二人趴在牆頭聽了沒一會,就發現家家戶戶又紛紛熄燈。楊簡也從廟牆冒頭,冷笑說道︰「姓周的想騙些愚夫愚婦去送死。現在可好,這些愚民壓根不理他。可笑他平日還費盡心機討好這些窮鬼,現在全是枉然。這些窮鬼都是屬奴才的,自認鞭子。」

    盧孫二人同時扭頭看向楊簡,只覺著這個同齡人的嘴臉分外陌生乃至醜惡。可劉福成和張儒紳得知此事後卻都興奮道︰「建州大軍來了,這『革命軍』覆滅之日到也,我等終於有出頭之日了。」

    盧舉人眉頭緊皺,沉聲說道︰「關外異族要打進來了,你們為何如此高興?」

    劉福成心知這兩個年輕人只怕有些反感,連忙說道︰「二位俊傑還太年輕,不知這世道艱難。如今靠我大明官紳已經難以剿滅反賊,只能借兵進剿。

    那女真大金國本就是我大明藩屬,如今奴酋努爾哈赤者深明大義願意相助,這可是泰昌皇帝都認可之事。那些異族不過要些金銀女子,只要能打敗『革命軍』,重新扶保皇上復位,這都是小事。」

    不提泰昌還好,替了泰昌就讓盧孫二人惡感大升。他們都想起白天見到的那個死胖子,口口聲聲大明的覆滅跟他沒關係,可現在那傢伙竟然還同意了借兵進剿的事。

    盧孫二人都是正統讀書人,歷史是肯定要學的。盛唐轉向衰落便是那安祿山幹的好事,大明也是驅逐韃虜再造了漢人江山。這前史之鑑尤在眼前,怎麼能忘?

    偏偏劉福成等人挖了一個月的爛泥挖的太憋屈,聽到建州大軍的消息簡直就好像留在大陸的蔣匪聽到王師上岸,興奮的手舞足蹈。張儒紳也得意的說道︰「二位小哥還不知道吧?這位楊兄弟便是大金國主派來聯絡之人,人家的主子就是四貝勒黃太吉。」

    楊簡連忙擺手說此事不值一提,可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得意。可這事在盧孫二人看來——堂堂正正當個漢人不好麼,你他娘的一個奴才有什麼好得意的?

    劉福成確定建州大軍發兵的消息,立馬歡聲樂道︰「山海關告急,京城必定惶恐。我當立馬去城裡聯絡些人手,等大金援兵來了好做內應。」

    「我與劉大人同去。」楊簡急忙說道,「這事由我出面較好。」

    張儒紳也應道︰「此事大家一通去,張某也願意效力。」

    三個鐵桿漢奸說走就走,夜裡就溜出廟去。剩下兩個大明憤青在夜裡呆立許久。盧舉人年輕些,跺腳罵道︰「我盧象升文武雙全,一身傲骨,如今報國無門也就算了,怎麼能與這等醜類為伍?真是羞煞人也!」

    孫舉人也是恨恨罵道︰「可笑我孫傳庭千里迢迢從山西趕來,只想著能力挽狂瀾,匡扶大明,救我名教。可現在大明救不成,還遇到這等投敵賣國之徒,實在顏面無光。

    那周賊雖然可恨,但好歹還是我漢家男兒,知道體恤我漢家百姓。我漢人內鬥,江山落到誰手裡都行。可那女真蠻子若是來了,豈不又是一場崖山之難,我中原又將遍地腥羶,此事萬萬不行。」

    盧孫二人心情大壞,原本以為自己踫到了志同道合的義士,誰成想卻都是禍國殃民的豺狼。這狀況讓他們氣的要跳腳,羞憤交加。

    「我不跟這些奸賊混了。」盧象升一轉身就回屋子要拿行李。孫傳庭也待不下去,他連行李都不要,跟著盧象升就出了廟門。廟裡的主持想攔住他們,還被暴打了一頓。

    只是出了門,天還黑著呢。兩人憤憤不平卻無處可去,只能尋個客棧落腳。可他們有了住所還是被氣的睡不著,尤其覺著跟那三個人渣廝混數日,稱兄道弟,簡直是莫大的人生污點。

    沒多久,天色放亮。

    城內的居民早早起來營生,盧孫二人一夜沒睡,出了房門想買些早點。客棧的老闆看他們是讀書人,問候了幾聲就笑道︰「昨晚城裡鬧騰,二位客官似乎沒睡好,可是受了驚嚇?」

    驚嚇倒是沒有,羞惱是真的。

    客棧老闆看二人不說話,又連忙說道︰「二位不用害怕,不就是女真蠻夷來了嗎?咱『革命軍』大帥可厲害著呢,手下文臣武將都是天上文曲武曲下凡扶保,定能擊敗那北地的蠻夷。」

    正說著話,客棧外就跑來一名報童,揮舞著一張報紙就喊道︰「號外,號外,山海關外戰況激烈,我『革命軍』以一旅之兵力獨抗建州『天祐』軍五萬人馬。雙方殺的天昏地暗,本報記者從前線發來專稿,對戰況每日更新。」

    一聽是山海關的戰事,客棧老闆都連忙從櫃檯後轉出來,招手向報童喊道︰「娃娃,給我來一份報。」只是報紙買下,老闆卻不太識簡體字。他又轉向盧孫二人請求道︰「二位先生想來是有學問的,可否唸唸這報紙?」

    盧孫二人也不熟悉這簡體字,可他們好歹連蒙帶猜能認個七八成。孫傳庭也不推辭,伸手接過連夜刊發的號外就念了頭版頭條的消息,「七日前,奴酋野豬皮者遣『天祐』軍五萬來襲,逼近我山海關。」

    客棧老闆就問道︰「這『天祐』軍是個什麼來歷?」

    號外上還真就有『天祐』軍的介紹,孫傳庭念道︰「此軍乃由明廷投降之官紳為主,強徵遼東漢民入伍成軍。『天祐』軍主帥為原遼東明軍將官高鴻中。」

    「嗨,原來是一幫認賊父的敗類。」客棧老闆就罵了一聲,連帶一群來買早點的顧客也跟著罵。這罵聲讓盧孫二人臉皮發紅,羞愧難當,昨晚他們還跟三個敗類混在一起呢。孫傳庭念不下去了,只能讓盧象升代念。

    「昨日,我國防軍第一旅五千人已在山海關外與敵進行激戰,雙方各有傷亡。敵出動多個千人級的大型軍陣向我軍發起集團衝擊,第一旅旅長高大牛親赴第一線指揮,以猛烈的排槍火力與敵激戰。交戰陣前屍籍相枕,血流成河,死傷極其慘烈。」

    唸到這一段,客棧內旁聽的人越來越多。尤其得知國防軍以五千對五萬,更是聽的心驚肉跳。好多人當場就驚呼︰「老天,『革命軍』怎麼才這麼點人?這豈不是輸定了。」

    明廷戰報,向來報喜不報憂,上官要在字裡行間扣細節才能猜出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革命軍』的戰報恰恰相反,要表現敵人很強,才能更加體現新一代的革命軍人為國犧牲的豪情和勇敢。報導上絕對不會出現『敵軍戰力不堪,我軍氣勢如虹,轉進千里』的事。

    這等寫法讓盧孫二人都極為憂心。畢竟山海關一破,整個華北平原就完全洞開。整個中原都處於敵人兵峰之下。若真發生這種事情,不知多少家庭要面臨災難。

    盧象升繼續唸下去,「昨晚,國務總理下令全體動員,徵召民兵民工支援前線。天津,金州兩地已經在一夜間組織了超過三萬民兵。父母送子,妻子送郎,孩童送父的場面屢見不鮮。無數中華男兒撒著熱淚,義無反顧的投入到這場保家衛國的戰爭當中。」

    國防軍正規部隊是慢慢徵召的兵員,之前打京城徵召後備力量也是準備了很久。這次民兵徵召之所以反響如此強烈,是因為夜裡事發突然,而且帶有強制性質。沒幾個人真的願意上戰場,愛國情懷不當飯吃,大部分士兵是不得不上。

    號外上還寫了不少徵召過程中的感人事蹟,也寫了拒絕徵召的後果。感人處叫人淚眼婆娑,負面例子則令人切齒痛恨。就連這小小的客棧內,百姓們也聽得既唏噓又痛恨。不過一張報紙唸完,大家又各忙各的迅速散去,就連買報紙的客棧老闆也只當這是閒餘談資。

    老百姓這強烈的前後反差讓盧孫二人都感到詫異,孫傳庭就問客棧老闆︰「若是大帥要徵召你們去上陣,你們怎麼辦?」

    「那就反了他。」客棧老闆笑哈哈的不當回事,「打仗的事,讓別人上吧。我們就不去了。」

    「可這是強制徵召。」

    「那我們就逃。」

    「逃了就要受罰。」

    「到時候再說。」

    「若是無人從軍報國,我們漢人豈不是要做亡國奴。」

    「唉,要我們愛國可以,要我們打仗不行。這江山又不是我們的,是皇帝老兒的。自然由皇帝老兒找別人去報國,反正我們老百姓不去。」

    問了半天,客棧老闆都沒了讀報時的激昂姿態,反而市儈的很。孫傳庭先是愣神,接著閉眼,搖頭嘆息。

    倒是盧象升在號外的角落尋找一首軍歌,上頭寫著︰「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盧象升輕聲唸完,長嘆了一聲,「百姓還是那些百姓,跟過去並無分別。可這『革命軍』是否有所不同呢?」

    孫傳庭聞言,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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