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斬龍 作者:通吃道人.QD(已完結)

 
mk2258 2018-4-1 18:37: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7 103216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0
第0546章 落後了


    托馬斯.羅伊爵士的『阿姆斯特丹』號在海面上升起風帆,強勁的東南風將帆面吹的非常飽滿。巨大的船身開始加速,離開海岸。範文程借助小艇登上這艘千噸級的海上巨獸,不得不感慨泰西人造船技術的不可思議。

    「羅伊先生,你們的船真的很大。」範文程站在船甲板上,心裡找不到太多的詞彙來形容。雖然船很穩,可航行時巨大的轉向力量還是讓他踉蹌了幾步,差點就摔倒。

    羅伊爵士身材高大,以俯視的姿態低頭看向範文程。他對這個剃著光頭,留著細長發辮的東方人報以輕蔑的冷笑。對方那點不值一提的恭維更是無法讓他有半點興趣。他淡淡的對通譯說道︰「告訴這個小丑,希望他的主人準備了足夠的金銀,否則我會讓他後悔的。」

    通譯來自東南亞,黑瘦黑瘦的,見慣了這些白人的傲慢。他先恭送羅伊爵士離開,方才回頭敷衍了範文程幾句。範文程不敢造次,連忙問通譯道︰「這泰西的艦隊幾時能到遼東?」

    「大概五六日吧,要看風向。」通譯說道。

    「五六日。」範文程出來一個多月了,也不知道北面戰況如何。前幾天有個騎鶴使者飛到了江南,傳來了努爾哈赤的消息。眼下這泰西艦隊能不能跟戰局配合上,他也沒信心。

    通譯看範文程憂心忡忡,不禁笑道︰「範先生也別太擔心,羅伊爵士的艦隊在這片海域是無敵的。他的『阿姆斯特丹』號巨大無比,有三層甲板,幾十門重炮,是荷蘭人專門建造的軍艦。這種船那怕在歐羅巴各國也是頂級的。

    除了這艘旗艦,羅伊爵士麾下還有其他六艘武裝商船,也是裝備二三十門火炮的厲害角色。隨便一艘都可以把大明的水師打的落花流水,對付你們國內的反賊肯定沒問題。此外我們還有李旦先生的幾十條船,還有江南富商湊出來的上百條船,這肯定能贏的。」

    『阿姆斯特丹』號後頭跟著六艘來自長崎,澳門,巴達維亞的武裝商船。這些都是五百噸以上的大傢伙,沒一艘是好惹的。此外李旦和江南的官紳也拼湊了一些船,這些船就有大有小,千奇百怪了,有的甚至跟不上艦隊的航速,羅伊爵士也沒管這些破船。

    有這麼一支巨大的艦隊,看上去似乎確實不需要太怕『革命軍』的海上力量。尤其是周青峰崛起這麼久了,只聽說他的陸上部隊厲害。海上頂多就是運輸船到處跑,冒煙的蒸汽船古怪又嚇人,還真沒見過他有什麼還厲害的戰艦。

    「你剛剛說這條船上有很多大炮?」範文程好歹是『大客戶』的代表,上了船後有個自己的單獨空間。雖然船艙內的空氣渾濁,水手粗魯桀驁,可一個獨立單間已經是超貴賓級別的待遇了。陪他一起的通譯只能在單間的地板上打地鋪,這已經是優待。

    「底層甲板安放四十八磅的長管重炮。那東西在岸上都是當要塞炮用的,又笨又重可威力極大,港口上有一兩門就了不得。這船上足有十二門。

    中層甲板是三十二磅的加農炮,上層甲板是二十四磅的短管炮,數量都有二十幾門。此外頂層甲板上還有些小炮,放在陸地上都是大傢伙來著。」通譯對這條船上的配置如數家珍,很是自豪。

    範文程不太懂什麼磅不磅的,又不好細問,否則顯得自己太無知。他只訕訕的說道︰「我家大汗也是有重炮的。」

    「還不是荷蘭人賣給你們的。要不是羅伊爵士的慷慨,你們早就被打敗了吧。」通譯嘲諷了幾句,也不太搭理範文程。他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地鋪,就準備睡下了。

    範文程頭一回搭乘這種大海船,躺在船上一直睡不著,總覺著船身在晃蕩,船艙內十分嘈雜。他也不明白自己將要面對何種命運,熬到很晚才昏昏沉沉的合上眼。就在他睡著的時候,遠在遼東的努爾哈赤卻睡不著。深夜時分,這個奴酋還在自己的書房內眉頭緊皺。

    做從深山老林中走出來的奴隸主,努爾哈赤過去統治的人口頂天也就五十萬。他從未想過治理一個百萬級人口的領地會是如此的麻煩。而現在他就深陷麻煩之中。

    治理國家可不僅僅是打仗,國計民生的破事多的很,就連平衡女真內部勢力也變得越來越複雜。為瞭解決這些從未想過的問題,努爾哈赤只能用它最擅長的能力,那就是戰爭——把內部問題在外部解決。

    打勝仗,不停的打勝仗。這就是努爾哈赤解決問題的辦法,從他起家以來便是如此,一直都很好用,為什麼要改變呢?歷史上他就是這麼幹的,建州部發家就是建立在女真各部的滅亡之上。再加上後期明軍的有力陪襯,那簡直就是無往不利的絕妙辦法。

    『革命軍』的迅速崛起堵住了大金國繼續對外掠奪的道路,野豬皮便會因此改弦更張,搞和平發展?算了吧,野豬皮相信大力出奇蹟。他只會覺著自己動用的兵力還不夠,下手還不夠狠心。

    『天祐』軍覆滅,莽古爾泰進擊小挫。這些都不足以改變努爾哈赤的想法。他的桌面上擺著莽古爾泰派騎鶴使者飛行送回來的大口徑滑膛燧發槍,以及這個三貝勒對局勢的判斷。

    書房的地上跪著好幾個漢人工匠,他們正在拆解那支繳獲的來的燧發槍。之前這支槍已經被演示過,其威力讓努爾哈赤大為震驚。這自然是需要好好仿製的。他覺著既然工匠能造火繩槍,那自然能造這種更好用的燧發槍了。

    只是跪著的工匠交頭接耳說了半天,槍械已經被拆開成一堆零零散散的部件。每一個部件都被討論過,可工匠們一直就沒回覆。

    「有何難處就直說,本汗難道還能為難你們這些奴才不成?」努爾哈赤等了半天,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幾個工匠頓時惶恐,他們可不敢信奴酋這隨口一說。在大明要是干活沒幹好,頂多挨頓責罵。可在這大金要是沒把活幹好,命都要丟掉。什麼『不為難』,分明是『很為難』。

    只是這槍械看上去還真不太好造,每一個部件都極其精細,光滑可鑑。槍管一類金屬件的材質也極好,又薄又輕,內外壁都很是勻稱。這可不容易做到。

    如果說這一個個部件精巧些也就罷了,能工巧匠還是有辦法的。可這材料的難關真心沒辦法突破。大金的火繩槍就受限於低劣的鋼鐵質量,槍管就是要更厚更重。這頂多累贅點,可這燧發槍的槍機居然有極強的彈性。這個彈性是怎麼來的?這就叫人費解了。

    這個槍機的彈性不夠,槍機就發軟打不著火。其背後是鋼鐵工業在原材料和熱處理方面的巨大進步。建奴的這些工匠連優質的熟鐵都無法大量獲得,鋼材就別指望了。周青峰若是在現場定然要笑死——野豬皮,你仿呀,儘管仿。仿的出來,我跟你姓!

    只是工匠們可不敢說自己造不出來,更不敢說『主子你就是在為難我們』。他們只能委婉的說道︰「這大火銃頗具巧思,奴才們技藝太淺,一時參研不透。還請大汗多給些時日,我等定當用心破解其中奧秘。」

    努爾哈赤聽得直皺眉,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嗯……,下去好好用心。只要事成,本汗絕不吝嗇賞賜。」努爾哈赤一揮手。幾名工匠如蒙大赦,連忙磕頭退下了。

    燧發槍的事暫時只能如此,可還有個麻煩卻是現實的威脅。大金國對自己的野戰能力可是極為自豪的,對自家的騎兵更是自豪中的自豪。然而現在對手出現了,還表現的比自己更強。

    「那周青峰真的弄來了高頭大馬?」努爾哈赤看著莽古爾泰送來的戰報,其中對於漢人騎兵的描述佔據了大部分篇幅,對阿拉伯馬有極其詳盡的描述。就連莽古斯戰敗的前因後果和諸多細節都講的清清楚楚。

    「父汗,兒臣剛剛問過文館的漢臣,他們連夜翻查了最近收到的『革命軍』報紙,上頭確實講到了周青峰遠征天方,於萬里之外獲得了天方戰馬。這種馬在明國京城被攻克時就出現過,只是我們也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厲害。」

    黃太吉侍奉在書房內,彎腰弓背伺候著。對於莽古爾泰傳來的戰報,他看過後也是極為驚訝。自從跟周青峰交手,這小子搞出的新玩意就層出不窮。這搞個胸甲,搞個火銃,搞個火炮,這些大金國倒也能跟上。雖然質量和數量都差點,可好歹解決有無問題。

    現在可好,這小子搞出來的東西已經超出了大金國的能力範圍。剛剛那些工匠交頭接耳老半天不說話,黃太吉心裡就知道不妙——那新式槍械看著挺不錯,只怕是造不出來。

    造燧發槍也許還能期待奇蹟的發生,說不定工匠們明天就能來個點石成金。可這高頭大馬就真的沒轍了。大金國從上到下,從女真人到漢人,沒一個說得清這天方國度在哪裡?就連在瀋陽當炮匠和教官的泰西人得知此事也是極度驚訝,表示難以置信。

    打了這麼久,頭一次覺著要跟不上週青峰那小子的步伐了。

    這落後就要怎麼來著……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0
第0547章 把它罵崩潰


    「建州大軍怎麼還不來呀?」

    距離報紙上報導『天祐』軍進逼山海關都好幾天了,可北方的戰局卻並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張儒紳上了一趟街採買糧油,順手買了份這京城的日報。這報紙上宣傳的挺熱鬧,戰況天天更新,好像用不了兩天就要末日降臨。可市面上物價穩定,各種貨物供應充足。

    楊簡那小子說什麼努爾哈赤會有很厲害的後招,說的活靈活現,像模像樣。可天天說,時時說,張儒紳聽的耳朵都生繭子。他算是明白楊簡其實也沒底,不過是把商家騙人的那套拿來糊弄而已,大家一起相互安慰。

    前幾天『革命軍』搞動員,說是女真韃子要殺進中原,奪了漢人的江山,把京畿之地弄得人心惶惶。張儒紳等人都莫名的興奮,很是激動了一番。劉福成還特意到處串聯,拉攏京城內不少認識的故舊,意圖等建州大軍殺到,就來個裡應外合。

    只是夢想是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私下串聯等於一場調查,結果就發現『革命軍』到了京城是真下狠手把官紳給收拾了。這死的死,抓的抓,學習的學習,抄家的抄家。還活著的都很乖,大夥又沒錢,又沒兵,連個奴僕都沒有,拿什麼裡應外合?拿各自的腦袋去玩命?那就不奉陪了。

    這官紳們都意氣消沉,倒是讓張儒紳等人感到『革命軍』的厲害。周青峰擺明就是不信任這些牆頭草,不殺光這些人就是開恩,怎麼可能讓他們還保留原先的勢力和特權?

    「聽說了麼?大帥在給城外的泥腿子分田地呢。」

    張儒紳扛著一袋米,拎著半桶油從街上走過,就聽路邊的閒人在聊天。這一聊就聊到了最近『分田』的事。『革命軍』搞土改,報紙上說了好多回了。天津,遼南都已經完成了土改,所有土地重新分配,讓無地的農戶重新獲得安身立命的資本。

    這京城陷落,官紳遭難,老百姓就只是看熱鬧。那怕報紙上說京畿之地起獲查抄的官紳資產已經超過五千萬兩白銀,這事也就是讓大夥驚嘆驚嘆。既感到那些官老爺真是有錢,又感嘆『革命軍』撈了一大筆。但這些事跟老百姓有什麼關係?大夥都不關心。

    可『土改』這事就由不得百姓不關心了。

    「聽說人均十畝地,兩年內免徵錢糧稅賦,兩年後也絕不超過三成。若是給『革命軍』當兵還能多分,若是當民兵服役就能分二十畝,當正規軍就能分五十畝。現在大夥都在打聽,要如何當兵呢。」一名閒人以嘖嘖嘖的語調說道,很是感嘆。

    「可不是麼!」另一個閒人抄著手,也在砸吧嘴皮子,「想當初那周大帥剛進城,大夥也就看個熱鬧。前幾天說韃子要入關,大夥雖說嚇一大跳,也沒見誰想破頭要去鑽營。結果這『分田地』的事一出,熱鬧可就來了。」

    張儒紳聽著消息,腳步不由得變緩。他對這事也有耳聞,甚是感嘆這『革命軍』手段厲害。中原平原多,耕地多,人地矛盾還不是最尖銳的。他來自山西,田地就少了。晉商在外頭賺錢,回家也是要買地。土地越來越集中,社會矛盾就越大。

    想到自己就是富農富商,屬於要被剷除打倒,瓜分家產的對象,張儒紳既憂心忡忡也憤恨不已——他雖然勾結建奴,裡通敵族,可自家產業都是辛辛苦苦賺來的,憑什麼分給那些泥腿子。泥腿子受窮是活該,跟他有什麼關係?

    張家平日對佃戶待遇很好,是山西難得的大善人。他家在災年荒年施粥給米從不吝嗇,地方上讚譽有加,老百姓見了張儒紳都要喊一聲『恩公』。可這『革命軍』根本不看他張儒紳的好處,偏就是要毀了他的家業。

    張儒紳想到恨處,滿心委屈真是憤懣難解,就想找周青峰破口大罵幾句。可他也知道自己若是真見到周大帥,那就是死到臨頭了。

    「分田地這招太厲害了,現在只能指望建州大軍快來。要不然我們這些官紳就要死絕。」張儒紳心頭抑鬱,低著頭從街道上走過。他到了一間普通的宅院門口,左右看了看後方才敲敲門。門後有人問了聲,等張儒紳說了切口暗號,房門方才打開一條縫。

    楊簡認出是張儒紳,放人進來後就問道︰「今天有啥消息麼?」

    「能有啥消息?」張儒紳憤憤不平的反問了一句,「都是山海關前線戰事緊張,京畿之地革命形式大好,我們就要大難臨頭。那些愚民前幾天還好像對啥事都不在乎,這兩天就恨不能去舔周青峰的 眼。

    你是沒看見城內的招兵點都排了長隊,報名參軍的人數不勝數。這麼些人去,『革命軍』還要搞什麼體檢。身體太弱的,成分不好的,人家還不收。」

    「唉,窮家破戶的沒啥長遠打算。若是能一人當兵換一家吃飽,自然大把的人想去搏一把。再說當兵未必會死,服役幾年還能安排好工,自然有人搶著去了。」楊簡說的實在,似乎在替『革命軍』說話。

    張儒紳聽的大奇,楊簡又說道︰「我覺著我們光恨『革命軍』也沒用,要想給它找麻煩,就得明白它為啥能無往不利。」

    「嗯……,有道理。」張儒紳聽的直點頭。

    楊簡又說道︰「我最近琢磨了一番,就覺著周青峰也不是全無弱點。他還是有個大大的缺陷。」

    「啥缺陷?」張儒紳急忙問道。

    「漢人先祖好像都不喜歡他。」

    「啊……?」

    「雖說周青峰奪了朱明的江山,可他去太廟祭奠一下朱洪武並不為過。可他奪佔了京城,也不見有立馬立國登基的打算。就算是國家未穩,好歹去天壇祭祀皇天厚土,告慰歷朝歷代先祖英靈,這總是應該的吧。他也不干。這其中只怕有些玄妙。」

    楊簡說的頭頭是道,張儒紳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嘶……,你這話說的還真是有道理。這周青峰毀了孔府,連衍聖公都敢抓捕下獄乃至處死。我們漢家先賢豈能容他?我漢人最是敬祖祭祖,他不能得到祖先認同,長久以往定然是一件禍事。」

    楊簡頓時哈哈大笑,拍拍張儒紳的肩膀道︰「張先生果然是一點就透,我就想從這上面下手,動搖這『革命軍』的根基。來吧,幹活!」

    張儒紳原本也在笑,可聽到『幹活』兩個字就渾身一哆嗦,立馬驚恐問道︰「幹什麼活?」

    在臭水溝的工地干了都一個月了,張儒紳實在怕了『幹活』這事。那真是斯文掃地,顏面丟進,累的半死還沒點好處。

    楊簡則從袖子裡取出一紙檄文,在屋內的桌面上鋪陳開,「楊某寫了一篇文章,專門罵那周青峰無君無父,不祭祖,無良德。有如此好文,這不是得好好宣傳一番,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麼。

    『革命軍』的報紙刊行四方影響甚大,我決議效仿之,也把這檄文抄錄幾千份在城內偷偷張貼,讓百姓看清這周青峰的真面目,定收奇效。眼下文章已成,就等著你我抄錄了。」

    張儒紳跟著楊簡進了屋子,就看到劉福成一臉苦逼的正在磨墨。後者看到張儒紳進來,揉了揉痠痛的手腕,看似淡然實則急迫的說道︰「來啦,快坐下吧。」

    楊簡寫的檄文好幾百字,要用二尺見方的白紙抄錄。桌面上擺著厚厚的一疊紙張,抄錄完成的卻不過十幾張而已。這看起來也是一件不輸挖泥的勞累活。

    「你們,你們……。」張儒紳很想說『你們怎麼就能搞出這種事來?就不能找個印坊?』。可再想想,還真沒那家印坊敢接這個活。現在不但沒印坊,連抄錄的手下都沒有。

    前次『天祐』軍進襲山海關,劉福成帶頭去聯絡城中內應。結果這內應沒聯繫上,回頭就發現盧象升和孫傳庭兩人跑了。這逼得他們匆匆換了地方躲藏。而接下來的幾日,張儒紳的隨從也看不到希望,不斷的逃亡。這又逼得三個鐵桿漢奸跟耗子似的躲來躲去。

    現在可好,出門買個糧油,在家做個飯菜,甚至連抄錄檄文都要靠自己。張儒紳拿起楊簡寫的檄文看了看,內容寫的也就還湊合,倒是將官紳內心的怨恨寫的明明白白。普通老百姓若是聽了,只怕也會擔心加牴觸——畢竟祭祖這事對於中國人確實太重要了。

    祖宗若是都不保佑,那肯定是不被認可的。這統治的合法性就要受到質疑。當年蒙元韃子佔了中國的地方都還要封個衍聖公,封個關公。那麼這『革命軍』呢?在好些人眼裡只怕就是有先天缺陷的。

    張儒紳沒奈何,也只能坐下來提筆抄錄。抄個一天就發現壓根沒抄幾張,偏偏這三人又沒別的手下,尋常人也不敢信任,只能就待在屋子裡天天抄錄不停。到了夜裡,他們還得帶著抄好的檄文到城內各處張貼。

    還真別說,這招有用!

    最先呼應的便是京畿各地被壓制的官紳。這些人被奪取錢糧財產,地位陡然下降。他們雖然被『革命軍』強行壓制都表現的乖乖的,可內心卻極其痛恨。突然看到有人寫文章痛罵『革命軍』,這就起了個釋放他們心裡壓力的用,也起了個榜樣。

    很快,楊簡等人就發現這偷偷摸摸寫檄文貼大字報的不止他們。有的遺老遺少文筆比楊簡犀利多了,言辭也激烈多了,罵起人來難聽的很。而且這些反動文人很快就發現『革命軍』在傳承方面真的有很大缺陷。

    『革命軍』寫的簡體字,用的白話文,講的新學問,還真是將過去的大量文化精髓連同糟粕一起丟掉了。老祖宗對這事能高興才怪,一時間就成了被重點批評的對象。

    這事就連『革命軍』內部的大量歸化文人也頗有微詞,像宣傳部的穆思年就多次上書,要求大帥莫要過於摒棄老祖宗的文化。慢慢的『革命軍』的報紙上也公開討論這個問題,不少人強烈呼籲周大帥趕緊到天壇祭祖,寬慰人心。

    楊簡等人對此歡欣鼓舞,愈發的琢磨要如何在思想上撬『革命軍』的牆角。只是思想上再怎麼撬,終究還是要反應到現實。

    鬧騰一段時間後,已經把手腕都抄腫的張儒紳就問道︰「楊老弟,我們天天都在罵這『革命軍』不好,可罵了又有什麼用?建州王師到底啥時候來呀?」

    楊簡立馬鼓勵道︰「放心,放心,你繼續罵吧。只要我們天天罵,時時罵,『革命軍』很快就會被我們罵崩潰的。那時候王師就會來了。」

    這罵能罵崩潰?

    張儒紳愣愣的提筆看著楊簡,覺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1
第0548章 北進


    「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古人誠不欺我!」

    客棧的二樓木窗前,盧象升和孫傳庭站在發愣。窗外的街道上排了長長的一條隊列,熙熙攘攘。不時有人想要擁擠上前,全靠執勤的士兵高聲喝罵和棍棒抽打才維持住秩序。

    這隊列的盡頭是個京城的參軍報名點,大量年輕人正搶破頭般的想要加入『革命軍』。甚至有些年紀大的也想混進去,卻被無情的驅趕出來。如此參軍熱情全是為了那五十畝地。為了土地,老百姓真是很拚命。

    雖然『革命軍』明確表示分配的土地不能交易,不能轉讓,不進行有效耕種或死亡後要被收繳回去。可很多人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當是白給的土地,不要白不要,全都拚命的來搶。

    只是想要入伍可不容易。只有體格健壯,生理心理都健康的適齡青年才能通過考核。而這年頭大部分人都體質差,『革命軍』對兵役的體檢要求已經大幅提升,太差的壓根不要。

    客棧的老闆前幾日還叫嚷著『誰願意打仗誰去,反正我們老百姓不去』,可這兩天他為了能把自己兩個兒子送去當兵可算是跑斷了腿。『革命軍』是區分城市和農村戶口的,城市裡的人當兵不分田,可經商有稅收優惠,甚至直接分房子,同樣好處多多。

    踫到這等場景,盧孫二人只能感嘆了。

    過去大明的軍隊有多爛,眼瞎的人都清楚。好端端的誰也不樂意去當兵,因為軍戶天生就比平民低一級,日子過的牛馬不如。

    現在這『革命軍』可好,當兵有軍餉的,吃喝管飽,一年四季還有衣裳發。當兵一定年限還能退伍,不會把人一輩子困住。退伍了也優先安排工作,至少能到衙門裡當個衙役,那日子真是美滋滋。

    老百姓都會算計,有沒有好處都明白的很。至於什麼建奴兇猛,那都不是個事。這年頭願意搏命換錢的人太多了。死亡可不是最痛苦的,受窮更痛苦。

    「大明就做不了這等事。明知道要死了,想救都沒法救。看看這些日子京畿一帶抄家抄出來的銀子就知道了。」盧象升在窗戶口看了半天,經歷了震驚,不解,無奈,再釋然。他嘆了又嘆,一屁股做到客房的床榻上說道︰「孫兄,你說我們怎麼辦?退隱麼?」

    退隱?這是在開玩笑吧。

    一個十七八歲,一個二十出頭,這年紀就退隱?

    孫傳庭苦笑的搖頭,他們都年紀輕輕,怎麼會甘心退隱?

    「盧老弟,為兄痴長幾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兄弟我其實也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一直想說。」

    「這『革命軍』周大帥行事乖張,看似凶殘……。」

    「實則治理國家很有章法,做事極有主見。」

    「大明原本沉痾不起,到他手裡一兩年間就大有改善。」

    「邊疆外敵入侵,也被他率軍擋住。」

    「官紳是倒了大黴,可百姓卻實實在在的受了益,一點也不想前朝復闢。」

    「開國之人難免凶厲些。大明洪武皇帝當年殺起人來,比這位周大帥還要狠辣幾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坐而討論竟誇起這『革命軍』的好來。誇了半天,周大帥的好處竟然說了百十條。可誇了之後,兩人又尷尬的對視苦笑。

    盧象升自嘲道︰「我從常州來時,只覺著這『革命軍』萬惡不赦,周大帥荒唐愚昧。可沒幾日的功夫,方覺自己過往太想當然。人家能成就這等江山霸業,豈是等閒人物?」

    孫傳庭也是惆悵,「周大帥遠征萬里於異國天竺奪佔城池,就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我二人還在這客棧內躊躇猶豫,妄圖蚍蜉撼大樹,可笑至極。」

    「這『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不若我二人低一低頭,投靠過去算了。」

    「我不想去參加什麼官員學習班,沒得羞辱人。」

    「眼下新朝初立,江山不穩,倒是可以參軍。」

    這一下倒是越說越興奮,兩人很是來勁。最後盧象升一拍桌子,立身而起,「現在就去,現在就去。盧某文武雙全,自認還是能上陣殺敵的。」

    孫傳庭也樂道︰「兄長也覺著自己文韜武略俱有所得。上馬治軍,下馬撫民,什麼都能幹。」

    兩人坐不住了,興奮勁來了便一同退出客棧要去參軍,排著長隊去報名。他們身體倒是沒問題,年齡也都還在範圍內,初選很快就通過了。複選讓他們去城外軍營,又是體檢又是測試。

    兩人沒有隱姓埋名,卻都沒說自己是舉人,只說讀過書。可招兵的人一看他們寫的一手好字,立馬將他們安排當小官,安排他們為民工隊長。

    「民工?」盧象升對這個大失所望。他本意是要進正規軍的,至不濟也要是民兵呀。當民工也太虧了吧,這在大明就是背伕役卒啊。

    可招兵的人也直說了,「『革命軍』內強調訓練,沒有訓練的人連民兵都不能擔任,否則上了戰場也打不了仗。若想當兵,就先好好在民工隊伍中表現吧。看你們都不是尋常人,有主動效力之心,在民工隊伍裡慢慢往上爬是條正路。」

    䱇……,孫傳庭只能勸盧象升稍安勿躁,多聽多看多干,少發言。

    整編就只得一日,隔天盧孫二人就作為民兵隊長各自帶著幾十號人跟隨一支大軍出發。問要去哪裡?帶隊的軍官卻板著臉說道︰「大軍行止日期,路線,地點皆是軍事秘密。不許打聽,傳播。你們只要服從指揮就新。」

    哎呦……,這真的跟明軍不一樣 !

    明軍打仗,兵馬未動,消息就滿天亂飛,生怕敵人不知道。

    而這一上路,盧孫二人也立馬發現『革命軍』真的是財大氣粗。區區民兵全部都是趕著馬車。好些是運載量大的四輪馬車,還有不少是從各地收集上來的兩輪馬車。這若是在明軍,搞運輸的役卒都是服徭役的百姓,真是肩挑背扛,車輛少,拉車的牲口更少。

    民工的事很雜,運輸,修路為主。盧孫二人跟著隊伍向東,真的大開眼界。這民兵中不少隊長都來自天津的小學堂,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可好歹能寫會算,按上級安排行事,竟然將成千上萬的民兵管理的井井有條。

    無論是行軍,宿營,貨運,這些事都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插手。這換在過去都是一個個地方官吏才能處理的事情,現在全是些非常年輕的小夥子在完成。盧象升對此大為讚歎,「這隊伍管的好,比大明的軍隊還好。這治民如治軍,如臂使指。」

    從各處征發的民工隊伍不斷匯聚,最後竟然有數萬人的規模。這些人被安排在各處,職責不同。不少人在工兵的指導下主要就是修路,修水利,修橋樑,壓根不上前線。盧孫二人卻不知道幸還是不幸,竟然一路向東到了遵化。

    抵達遵化,盧孫二人才發現這裡已經悄悄的聚集了兩個旅的國防軍,兩萬民兵和約莫五萬民工,上萬輛運輸的馬車。看到那整齊肅殺的隊伍,他們才知道『革命軍』的軍隊跟過去見過的明軍完全是兩碼事。

    「雄壯,實在雄壯!」盧象升到了遵化城外,方才知道自己帶隊趕來的幾十輛馬車是給誰用的。他又看到大軍離城而去,向北進發,過了龍井關,再過喜峰口,在蜿蜒的山路不斷前行。而行軍的隊伍俱是精銳,就連那民兵都整齊肅穆,只有民工才顯得嘈雜毫無紀律。

    率領這支大軍的竟然是一員女將,細一問方知是去年橫掃山東,肅清孔府的和卓。按說盧孫二人應該對和卓切齒痛恨,可當兩人遠遠看到這員女將策馬而過,對其風姿不由得折服幾分。

    兩人對民工的管理還能理解,可對於『革命軍』民兵的管理就完全莫名其妙了。這些稱呼是『民兵』,卻也是紀律部隊,令行禁止決不能犯錯。除了裝備差點,似乎跟正規軍也沒什麼兩樣。可要論裝備差也是跟武裝到牙齒的國防軍相比,比明軍則強太多了。

    「這民兵都有半數人等使用火銃,甚至還有小炮。」盧象升是嘖嘖稱奇,「上萬人行止有度,從容不迫。不論道路還是營地,均戒備森嚴,無人膽敢喧嘩。這便已是強軍了。真想不出那國防軍是何等樣子?」

    孫傳庭也覺著『革命軍』的隊伍真是大有學問在。他每天宿營時就去民兵那邊看,就發現那些人天黑了也不立刻休息,反而組織起來學習。這都要打仗了,他們竟然還教人讀書寫字。「奇事,奇事,這當兵三五年出來,都可以考個秀才了。」

    這等普及教育的辦法讓二人大開眼界,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難怪『革命軍』內的軍官士兵大多談吐自然,毫無畏畏縮縮之意,原來人家也是有文化的——相比之下民工中的人員便素質差,大多數人真的只能買買力氣,說話都不利索。

    整支大軍的保障有力,大量馬車隨行提供補給。山地行軍雖然慢,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那險阻之地干脆用炸藥轟開,人力鋪平。行軍數日之後,盧孫二人就發現自己越來越往北,竟然深入不毛之地。

    隊伍由南向北穿過燕山山脈,路途所見從山嶺逐漸變成丘陵再到草原。當看到那天高地闊,曠野蒼茫的景色,兩人都好奇這到底是到了何處?

    盧象升和孫傳庭是大為不解,兩人私下商議——在京城以北過了燕山,那就是蒙古人的地盤。大軍來此是要幹嘛?!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2
第0548章 北進


    「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古人誠不欺我!」

    客棧的二樓木窗前,盧象升和孫傳庭站在發愣。窗外的街道上排了長長的一條隊列,熙熙攘攘。不時有人想要擁擠上前,全靠執勤的士兵高聲喝罵和棍棒抽打才維持住秩序。

    這隊列的盡頭是個京城的參軍報名點,大量年輕人正搶破頭般的想要加入『革命軍』。甚至有些年紀大的也想混進去,卻被無情的驅趕出來。如此參軍熱情全是為了那五十畝地。為了土地,老百姓真是很拚命。

    雖然『革命軍』明確表示分配的土地不能交易,不能轉讓,不進行有效耕種或死亡後要被收繳回去。可很多人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當是白給的土地,不要白不要,全都拚命的來搶。

    只是想要入伍可不容易。只有體格健壯,生理心理都健康的適齡青年才能通過考核。而這年頭大部分人都體質差,『革命軍』對兵役的體檢要求已經大幅提升,太差的壓根不要。

    客棧的老闆前幾日還叫嚷著『誰願意打仗誰去,反正我們老百姓不去』,可這兩天他為了能把自己兩個兒子送去當兵可算是跑斷了腿。『革命軍』是區分城市和農村戶口的,城市裡的人當兵不分田,可經商有稅收優惠,甚至直接分房子,同樣好處多多。

    踫到這等場景,盧孫二人只能感嘆了。

    過去大明的軍隊有多爛,眼瞎的人都清楚。好端端的誰也不樂意去當兵,因為軍戶天生就比平民低一級,日子過的牛馬不如。

    現在這『革命軍』可好,當兵有軍餉的,吃喝管飽,一年四季還有衣裳發。當兵一定年限還能退伍,不會把人一輩子困住。退伍了也優先安排工作,至少能到衙門裡當個衙役,那日子真是美滋滋。

    老百姓都會算計,有沒有好處都明白的很。至於什麼建奴兇猛,那都不是個事。這年頭願意搏命換錢的人太多了。死亡可不是最痛苦的,受窮更痛苦。

    「大明就做不了這等事。明知道要死了,想救都沒法救。看看這些日子京畿一帶抄家抄出來的銀子就知道了。」盧象升在窗戶口看了半天,經歷了震驚,不解,無奈,再釋然。他嘆了又嘆,一屁股做到客房的床榻上說道︰「孫兄,你說我們怎麼辦?退隱麼?」

    退隱?這是在開玩笑吧。

    一個十七八歲,一個二十出頭,這年紀就退隱?

    孫傳庭苦笑的搖頭,他們都年紀輕輕,怎麼會甘心退隱?

    「盧老弟,為兄痴長幾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兄弟我其實也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一直想說。」

    「這『革命軍』周大帥行事乖張,看似凶殘……。」

    「實則治理國家很有章法,做事極有主見。」

    「大明原本沉痾不起,到他手裡一兩年間就大有改善。」

    「邊疆外敵入侵,也被他率軍擋住。」

    「官紳是倒了大黴,可百姓卻實實在在的受了益,一點也不想前朝復闢。」

    「開國之人難免凶厲些。大明洪武皇帝當年殺起人來,比這位周大帥還要狠辣幾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坐而討論竟誇起這『革命軍』的好來。誇了半天,周大帥的好處竟然說了百十條。可誇了之後,兩人又尷尬的對視苦笑。

    盧象升自嘲道︰「我從常州來時,只覺著這『革命軍』萬惡不赦,周大帥荒唐愚昧。可沒幾日的功夫,方覺自己過往太想當然。人家能成就這等江山霸業,豈是等閒人物?」

    孫傳庭也是惆悵,「周大帥遠征萬里於異國天竺奪佔城池,就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我二人還在這客棧內躊躇猶豫,妄圖蚍蜉撼大樹,可笑至極。」

    「這『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不若我二人低一低頭,投靠過去算了。」

    「我不想去參加什麼官員學習班,沒得羞辱人。」

    「眼下新朝初立,江山不穩,倒是可以參軍。」

    這一下倒是越說越興奮,兩人很是來勁。最後盧象升一拍桌子,立身而起,「現在就去,現在就去。盧某文武雙全,自認還是能上陣殺敵的。」

    孫傳庭也樂道︰「兄長也覺著自己文韜武略俱有所得。上馬治軍,下馬撫民,什麼都能幹。」

    兩人坐不住了,興奮勁來了便一同退出客棧要去參軍,排著長隊去報名。他們身體倒是沒問題,年齡也都還在範圍內,初選很快就通過了。複選讓他們去城外軍營,又是體檢又是測試。

    兩人沒有隱姓埋名,卻都沒說自己是舉人,只說讀過書。可招兵的人一看他們寫的一手好字,立馬將他們安排當小官,安排他們為民工隊長。

    「民工?」盧象升對這個大失所望。他本意是要進正規軍的,至不濟也要是民兵呀。當民工也太虧了吧,這在大明就是背伕役卒啊。

    可招兵的人也直說了,「『革命軍』內強調訓練,沒有訓練的人連民兵都不能擔任,否則上了戰場也打不了仗。若想當兵,就先好好在民工隊伍中表現吧。看你們都不是尋常人,有主動效力之心,在民工隊伍裡慢慢往上爬是條正路。」

    䱇……,孫傳庭只能勸盧象升稍安勿躁,多聽多看多干,少發言。

    整編就只得一日,隔天盧孫二人就作為民兵隊長各自帶著幾十號人跟隨一支大軍出發。問要去哪裡?帶隊的軍官卻板著臉說道︰「大軍行止日期,路線,地點皆是軍事秘密。不許打聽,傳播。你們只要服從指揮就新。」

    哎呦……,這真的跟明軍不一樣 !

    明軍打仗,兵馬未動,消息就滿天亂飛,生怕敵人不知道。

    而這一上路,盧孫二人也立馬發現『革命軍』真的是財大氣粗。區區民兵全部都是趕著馬車。好些是運載量大的四輪馬車,還有不少是從各地收集上來的兩輪馬車。這若是在明軍,搞運輸的役卒都是服徭役的百姓,真是肩挑背扛,車輛少,拉車的牲口更少。

    民工的事很雜,運輸,修路為主。盧孫二人跟著隊伍向東,真的大開眼界。這民兵中不少隊長都來自天津的小學堂,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可好歹能寫會算,按上級安排行事,竟然將成千上萬的民兵管理的井井有條。

    無論是行軍,宿營,貨運,這些事都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插手。這換在過去都是一個個地方官吏才能處理的事情,現在全是些非常年輕的小夥子在完成。盧象升對此大為讚歎,「這隊伍管的好,比大明的軍隊還好。這治民如治軍,如臂使指。」

    從各處征發的民工隊伍不斷匯聚,最後竟然有數萬人的規模。這些人被安排在各處,職責不同。不少人在工兵的指導下主要就是修路,修水利,修橋樑,壓根不上前線。盧孫二人卻不知道幸還是不幸,竟然一路向東到了遵化。

    抵達遵化,盧孫二人才發現這裡已經悄悄的聚集了兩個旅的國防軍,兩萬民兵和約莫五萬民工,上萬輛運輸的馬車。看到那整齊肅殺的隊伍,他們才知道『革命軍』的軍隊跟過去見過的明軍完全是兩碼事。

    「雄壯,實在雄壯!」盧象升到了遵化城外,方才知道自己帶隊趕來的幾十輛馬車是給誰用的。他又看到大軍離城而去,向北進發,過了龍井關,再過喜峰口,在蜿蜒的山路不斷前行。而行軍的隊伍俱是精銳,就連那民兵都整齊肅穆,只有民工才顯得嘈雜毫無紀律。

    率領這支大軍的竟然是一員女將,細一問方知是去年橫掃山東,肅清孔府的和卓。按說盧孫二人應該對和卓切齒痛恨,可當兩人遠遠看到這員女將策馬而過,對其風姿不由得折服幾分。

    兩人對民工的管理還能理解,可對於『革命軍』民兵的管理就完全莫名其妙了。這些稱呼是『民兵』,卻也是紀律部隊,令行禁止決不能犯錯。除了裝備差點,似乎跟正規軍也沒什麼兩樣。可要論裝備差也是跟武裝到牙齒的國防軍相比,比明軍則強太多了。

    「這民兵都有半數人等使用火銃,甚至還有小炮。」盧象升是嘖嘖稱奇,「上萬人行止有度,從容不迫。不論道路還是營地,均戒備森嚴,無人膽敢喧嘩。這便已是強軍了。真想不出那國防軍是何等樣子?」

    孫傳庭也覺著『革命軍』的隊伍真是大有學問在。他每天宿營時就去民兵那邊看,就發現那些人天黑了也不立刻休息,反而組織起來學習。這都要打仗了,他們竟然還教人讀書寫字。「奇事,奇事,這當兵三五年出來,都可以考個秀才了。」

    這等普及教育的辦法讓二人大開眼界,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難怪『革命軍』內的軍官士兵大多談吐自然,毫無畏畏縮縮之意,原來人家也是有文化的——相比之下民工中的人員便素質差,大多數人真的只能買買力氣,說話都不利索。

    整支大軍的保障有力,大量馬車隨行提供補給。山地行軍雖然慢,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那險阻之地干脆用炸藥轟開,人力鋪平。行軍數日之後,盧孫二人就發現自己越來越往北,竟然深入不毛之地。

    隊伍由南向北穿過燕山山脈,路途所見從山嶺逐漸變成丘陵再到草原。當看到那天高地闊,曠野蒼茫的景色,兩人都好奇這到底是到了何處?

    盧象升和孫傳庭是大為不解,兩人私下商議——在京城以北過了燕山,那就是蒙古人的地盤。大軍來此是要幹嘛?!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2
第0549章 草原


    「君子喻以義,小人喻以利。古人誠不欺我!」

    客棧的二樓木窗前,盧象升和孫傳庭站在發愣。窗外的街道上排了長長的一條隊列,熙熙攘攘。不時有人想要擁擠上前,全靠執勤的士兵高聲喝罵和棍棒抽打才維持住秩序。

    這隊列的盡頭是個京城的參軍報名點,大量年輕人正搶破頭般的想要加入『革命軍』。甚至有些年紀大的也想混進去,卻被無情的驅趕出來。如此參軍熱情全是為了那五十畝地。為了土地,老百姓真是很拚命。

    雖然『革命軍』明確表示分配的土地不能交易,不能轉讓,不進行有效耕種或死亡後要被收繳回去。可很多人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當是白給的土地,不要白不要,全都拚命的來搶。

    只是想要入伍可不容易。只有體格健壯,生理心理都健康的適齡青年才能通過考核。而這年頭大部分人都體質差,『革命軍』對兵役的體檢要求已經大幅提升,太差的壓根不要。

    客棧的老闆前幾日還叫嚷著『誰願意打仗誰去,反正我們老百姓不去』,可這兩天他為了能把自己兩個兒子送去當兵可算是跑斷了腿。『革命軍』是區分城市和農村戶口的,城市裡的人當兵不分田,可經商有稅收優惠,甚至直接分房子,同樣好處多多。

    踫到這等場景,盧孫二人只能感嘆了。

    過去大明的軍隊有多爛,眼瞎的人都清楚。好端端的誰也不樂意去當兵,因為軍戶天生就比平民低一級,日子過的牛馬不如。

    現在這『革命軍』可好,當兵有軍餉的,吃喝管飽,一年四季還有衣裳發。當兵一定年限還能退伍,不會把人一輩子困住。退伍了也優先安排工,至少能到衙門裡當個衙役,那日子真是美滋滋。

    老百姓都會算計,有沒有好處都明白的很。至於什麼建奴兇猛,那都不是個事。這年頭願意搏命換錢的人太多了。死亡可不是最痛苦的,受窮更痛苦。

    「大明就做不了這等事。明知道要死了,想救都沒法救。看看這些日子京畿一帶抄家抄出來的銀子就知道了。」盧象升在窗戶口看了半天,經歷了震驚,不解,無奈,再釋然。他嘆了又嘆,一屁股做到客房的床榻上說道︰「孫兄,你說我們怎麼辦?退隱麼?」

    退隱?這是在開玩笑吧。

    一個十七八歲,一個二十出頭,這年紀就退隱?

    孫傳庭苦笑的搖頭,他們都年紀輕輕,怎麼會甘心退隱?

    「盧老弟,為兄痴長幾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兄弟我其實也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一直想說。」

    「這『革命軍』周大帥行事乖張,看似凶殘……。」

    「實則治理國家很有章法,做事極有主見。」

    「大明原本沉痾不起,到他手裡一兩年間就大有改善。」

    「邊疆外敵入侵,也被他率軍擋住。」

    「官紳是倒了大黴,可百姓卻實實在在的受了益,一點也不想前朝復闢。」

    「開國之人難免凶厲些。大明洪武皇帝當年殺起人來,比這位周大帥還要狠辣幾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坐而討論竟誇起這『革命軍』的好來。誇了半天,周大帥的好處竟然說了百十條。可誇了之後,兩人又尷尬的對視苦笑。

    盧象升自嘲道︰「我從常州來時,只覺著這『革命軍』萬惡不赦,周大帥荒唐愚昧。可沒幾日的功夫,方覺自己過往太想當然。人家能成就這等江山霸業,豈是等閒人物?」

    孫傳庭也是惆悵,「周大帥遠征萬里於異國天竺奪佔城池,就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我二人還在這客棧內躊躇猶豫,妄圖蚍蜉撼大樹,可笑至極。」

    「這『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不若我二人低一低頭,投靠過去算了。」

    「我不想去參加什麼官員學習班,沒得羞辱人。」

    「眼下新朝初立,江山不穩,倒是可以參軍。」

    這一下倒是越說越興奮,兩人很是來勁。最後盧象升一拍桌子,立身而起,「現在就去,現在就去。盧某文武雙全,自認還是能上陣殺敵的。」

    孫傳庭也樂道︰「兄長也覺著自己文韜武略俱有所得。上馬治軍,下馬撫民,什麼都能幹。」

    兩人坐不住了,興奮勁來了便一同退出客棧要去參軍,排著長隊去報名。他們身體倒是沒問題,年齡也都還在範圍內,初選很快就通過了。複選讓他們去城外軍營,又是體檢又是測試。

    兩人沒有隱姓埋名,卻都沒說自己是舉人,只說讀過書。可招兵的人一看他們寫的一手好字,立馬將他們安排當小官,安排他們為民工隊長。

    「民工?」盧象升對這個大失所望。他本意是要進正規軍的,至不濟也要是民兵呀。當民工也太虧了吧,這在大明就是背伕役卒啊。

    可招兵的人也直說了,「『革命軍』內強調訓練,沒有訓練的人連民兵都不能擔任,否則上了戰場也打不了仗。若想當兵,就先好好在民工隊伍中表現吧。看你們都不是尋常人,有主動效力之心,在民工隊伍裡慢慢往上爬是條正路。」

    䱇……,孫傳庭只能勸盧象升稍安勿躁,多聽多看多干,少發言。

    整編就只得一日,隔天盧孫二人就為民兵隊長各自帶著幾十號人跟隨一支大軍出發。問要去哪裡?帶隊的軍官卻板著臉說道︰「大軍行止日期,路線,地點皆是軍事秘密。不許打聽,傳播。你們只要服從指揮就新。」

    哎呦……,這真的跟明軍不一樣 !

    明軍打仗,兵馬未動,消息就滿天亂飛,生怕敵人不知道。

    而這一上路,盧孫二人也立馬發現『革命軍』真的是財大氣粗。區區民兵全部都是趕著馬車。好些是運載量大的四輪馬車,還有不少是從各地收集上來的兩輪馬車。這若是在明軍,搞運輸的役卒都是服徭役的百姓,真是肩挑背扛,車輛少,拉車的牲口更少。

    民工的事很雜,運輸,修路為主。盧孫二人跟著隊伍向東,真的大開眼界。這民兵中不少隊長都來自天津的小學堂,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可好歹能寫會算,按上級安排行事,竟然將成千上萬的民兵管理的井井有條。

    無論是行軍,宿營,貨運,這些事都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插手。這換在過去都是一個個地方官吏才能處理的事情,現在全是些非常年輕的小夥子在完成。盧象升對此大為讚歎,「這隊伍管的好,比大明的軍隊還好。這治民如治軍,如臂使指。」

    從各處征發的民工隊伍不斷匯聚,最後竟然有數萬人的規模。這些人被安排在各處,職責不同。不少人在工兵的指導下主要就是修路,修水利,修橋樑,壓根不上前線。盧孫二人卻不知道幸還是不幸,竟然一路向東到了遵化。

    抵達遵化,盧孫二人才發現這裡已經悄悄的聚集了兩個旅的國防軍,兩萬民兵和約莫五萬民工,上萬輛運輸的馬車。看到那整齊肅殺的隊伍,他們才知道『革命軍』的軍隊跟過去見過的明軍完全是兩碼事。

    「雄壯,實在雄壯!」盧象升到了遵化城外,方才知道自己帶隊趕來的幾十輛馬車是給誰用的。他又看到大軍離城而去,向北進發,過了龍井關,再過喜峰口,在蜿蜒的山路不斷前行。而行軍的隊伍俱是精銳,就連那民兵都整齊肅穆,只有民工才顯得嘈雜毫無紀律。

    率領這支大軍的竟然是一員女將,細一問方知是去年橫掃山東,肅清孔府的和卓。按說盧孫二人應該對和卓切齒痛恨,可當兩人遠遠看到這員女將策馬而過,對其風姿不由得折服幾分。

    兩人對民工的管理還能理解,可對於『革命軍』民兵的管理就完全莫名其妙了。這些稱呼是『民兵』,卻也是紀律部隊,令行禁止決不能犯錯。除了裝備差點,似乎跟正規軍也沒什麼兩樣。可要論裝備差也是跟武裝到牙齒的國防軍相比,比明軍則強太多了。

    「這民兵都有半數人等使用火銃,甚至還有小炮。」盧象升是嘖嘖稱奇,「上萬人行止有度,從容不迫。不論道路還是營地,均戒備森嚴,無人膽敢喧嘩。這便已是強軍了。真想不出那國防軍是何等樣子?」

    孫傳庭也覺著『革命軍』的隊伍真是大有學問在。他每天宿營時就去民兵那邊看,就發現那些人天黑了也不立刻休息,反而組織起來學習。這都要打仗了,他們竟然還教人讀書寫字。「奇事,奇事,這當兵三五年出來,都可以考個秀才了。」

    這等普及教育的辦法讓二人大開眼界,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難怪『革命軍』內的軍官士兵大多談吐自然,毫無畏畏縮縮之意,原來人家也是有文化的——相比之下民工中的人員便素質差,大多數人真的只能買買力氣,說話都不利索。

    整支大軍的保障有力,大量馬車隨行提供補給。山地行軍雖然慢,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那險阻之地干脆用炸藥轟開,人力鋪平。行軍數日之後,盧孫二人就發現自己越來越往北,竟然深入不毛之地。

    隊伍由南向北穿過燕山山脈,路途所見從山嶺逐漸變成丘陵再到草原。當看到那天高地闊,曠野蒼茫的景色,兩人都好奇這到底是到了何處?

    盧象升和孫傳庭是大為不解,兩人私下商議——在京城以北過了燕山,那就是蒙古人的地盤。大軍來此是要幹嘛?!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3
第0550章 幸甚


    蒙古騎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這裡是他們的主場,是他們的家。男女老幼全員騎馬,亦兵亦民。上至六十好幾的老漢,下至七八歲的娃娃,全都可以彎弓搭箭,策馬上陣。隆隆騎陣奔馳而來,猶如烏雲蓋地。

    盧象升和孫傳庭的耳朵裡全是馬蹄的奔騰,胸膛甚至隨著大地傳來的震動而發顫。他們初次上陣便是這等大戰,方知書本上讀來的語句根本無法和現實比擬——文字間的戰爭讀來令人熱血沸騰,現實的戰爭卻讓人心底發涼。

    蒙古騎兵一股腦的朝漢人大軍的側後襲來。雖然有馬車圍成陣地,可有些民兵抵禦不住這等強烈的心理衝擊,胡亂放槍後哇哇大叫的朝後逃跑。對於這些亂跑的人,督戰隊會毫不猶豫的進行抓捕,雖然沒有當場處死,卻會高聲宣佈取消其享受的所有待遇。

    孫傳庭握著一桿裝填好的火繩槍,努力保護藥池裡的引火藥不要被亂風吹跑。他雖年長些,此刻也感覺口乾舌燥,心臟亂跳,額頭青筋脹痛,陣陣暈眩。在他身邊縮著十幾個同樣面面相覷的民工,大多是為了賺一份銀子才來的,這會不少人已經臉色發白髮青。

    一個亂跑的民兵被督戰隊拖走,這人一直在掙扎,卻在大喊『官爺,官爺,再讓我上陣一次。小的頭一回廝殺,鬼迷心竅才亂跑的,莫要記過呀。官爺,求求你讓我再上陣,我家老娘還等著我掙錢。我死都不會再跑了。』

    被拖走的民兵拚死掙脫督戰隊,大步跑到孫傳庭所在的馬車前,抱著車 轆死不送手的喊道︰「官爺,求你們別拖我走。我老娘重病,真的等錢用。我要是當了逃兵,我娘就死定了。求你們發發善心,好歹讓我掙個撫卹錢。」

    這民兵一個勁的哀求,督戰隊的人卻不肯放過他,死命要把他拽走。孫傳庭聽的不忍,開口求情道︰「讓他在我們這當民工吧,戴罪立功。」

    督戰隊的人也知道這些民兵民工都是頭回上陣,膽小怯懦是很正常的。這亂跑亂竄的人被立刻押下去關起來,可一般都會再給立功的機會。孫傳庭開口,加上這民兵懇求,兩個督戰隊的人有了台階也就放過,只叱罵了一陣便去別處巡視。

    戴罪的民兵對孫傳庭是感恩戴德,不住的道謝。不等他多說幾句,一夥人背靠的車廂陣線就傳出密集的槍聲,砰砰砰的連成一片。

    運兵的馬車車廂都是特製的,兩側分別開了一條細長的射擊孔。一側開槍,打空的槍械就會從另一側遞出。孫傳庭等民工就在車外,他們接過打空的槍,再將裝填好的火繩槍遞進去。

    戴罪的民兵顯然接受過更多的訓練,接過一桿打空的火繩槍就立馬開始裝填。他不但自己裝填,還開口指導其他不甚熟練或者慌張的民工糾正錯誤,倒是讓孫傳庭等人的速度快了不少。

    砰砰砰的槍聲再次響起,吸引孫傳庭朝馬車外的戰場看去。只見外圍密密麻麻全是蒙古人的騎兵在亂竄亂喊,他們完全不怕死,不住的朝車隊方向發起衝刺。

    這些蒙古騎兵根本不知道漢人已經換了打法,還只當對手只有弓箭和長矛。加之他們速度極快,從幾十米外衝過來也就幾秒的時間,都想著衝破車陣進來廝殺。為了抗擊他們這等野蠻的衝擊,車廂內的民兵火槍手頭幾輪打的很快,排槍聲一響就接連不停。

    由於距離近,隊形密,每一次槍響,車陣外的蒙古騎兵就要倒下一片。可倒下的蒙古騎兵並沒有成為後續同伴的阻礙,他們不虧是馬背上長大的民族,輕輕縱馬一躍就跳過,繼續衝鋒。

    當蒙古騎兵將距離拉近到三十幾米,他們就會開始拉弓吊射,把箭矢拋射上天。數秒之內就會有成百上千的箭矢飛射而來,落向漢人的車陣後。有人倒霉中箭,便要倒在地上哭喊。可外面的蒙古騎兵死傷更多……

    孫傳庭親眼看到一名蒙古騎兵被火槍打死,可他後頭立馬躍出個才十二三歲的蒙古少年。這孩童穿的一身破爛,年歲不大卻張開大口哇哇叫喊。他衝前之後雙手拉弓射箭,射完之後腳蹬一踩,馬匹就很有靈性的轉向。這等騎術,漢人騎兵沒一個掌握的。

    砰砰砰……

    又一輪排槍。

    射箭的蒙古少年正呼嘯離去,卻一個趔趄從馬背上跌下去。他的馬兒跑出十幾米就停了回頭,在彈丸呼嘯的戰場上用腦袋頂自己的小主人,企圖讓那一動不動的少年再次爬起來。直到下一波排槍齊射,連那匹看上去年歲不大的小馬也被打死。

    「你他娘的發什麼傻?」一聲爆喝在孫傳庭身後響起,督戰隊的人凌空抽了個鞭花,啪的一聲將孫傳庭嚇的一哆嗦。「這在打仗呢!你當在看把戲啊,快給民兵裝填彈藥。」

    孫傳庭一哆嗦之後竟然不覺著怕了,卻發現車廂內的民兵已經打空了預先備好的幾支火繩槍。他們這些民工裝填又慢,射擊頻率變慢了許多。

    「莫慌,莫慌,那些蒙古人打不過來的。」戴罪的民兵自己手腳麻利的裝填,同時寬慰身邊的民工。孫傳庭將一根熄滅的火繩重新點著,裝填的同時聽著這戴罪民兵的話語。這傢伙剛剛還慌的亂跑,這會卻竟放下一切般有說有笑。

    「訓練的官爺說過,這些騎兵能射過來的箭矢沒幾支,叫什麼『火力投送密度不足』,殺不了我們幾個人。我們之前跟騎兵合練過,國防軍的騎兵都說直接撞過來的是傻子。對付我們這樣的車陣得上炮才行。」

    戴罪的民兵樂呵呵的說著話,一發箭矢就從馬車間的空隙穿過來,紮在他的大腿上。當即讓他痛的哇哇大叫。

    這一喊疼,就有兩名醫護兵跑過來要把戴罪民兵抬下去。可這傢伙扭頭看了眼傷口,竟然喊道︰「別,別,這是骨矢,沒傷多重。軍規上說了,『輕傷不下火線』便是三等功。你們莫抬我走,這是老子的功勞。」

    兩個醫護兵看了看傷口,確實沒扎多深,連箭頭都沒沒入。他們當場就拔了箭頭,用酒精簡單消毒清創後再用三角巾包紮止血,這就算完了。戰後換藥再來看是否需要更多的處理。

    戴罪的民兵看到這傷口竟然笑哈哈的樂道︰「好運,好運,這些狗韃子沒啥好兵器,傷不了咱們的。這是白送老子一個『三等功』,老子能選去當國防軍了,這可是五十畝地呀。我家中老娘有救了。」

    看到這麼個傢伙竟然為受傷而高興,躲在馬車後民工們竟然真的就不緊張了。聽到啥『三等功』,『國防軍』,『白送五十畝地』,好些人都恨不能是自己被射中了。就這時,民兵車陣後忽然響起軍官的大喊︰「車陣解脫,放開缺口。長矛手,準備突擊!」

    隨著民兵能打響的火繩槍在減少,衝殺到民兵車陣前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多。拋射來的箭矢也逐漸密集,甚至有些膽大包天的騎兵直接衝撞車陣,試圖從馬車間的空隙跳躍而入。

    為了應對敵人騎兵的衝擊,民兵中披甲的長矛手排成一個個密集的陣勢,要從車陣打開的缺口殺了出去,驅趕外頭肆無忌憚的蠻子——這缺口一打開,外頭的蒙古騎兵集體振奮,一股腦的衝殺過來。

    原本亂糟糟的蒙古騎兵瞬息間構成騎隊,用令人歎服的精湛騎術在極小的範圍內完成轉向。至少一兩千騎兵就這麼不要命的衝了過來。

    如此多的騎兵密集衝鋒,氣勢驚人。孫傳庭當即被嚇的心驚肉跳,下意識就覺著這一波要難以抵擋。可戴罪的民兵竟然呵呵大笑道︰「炮兵要發達了,那些打炮的做夢都想要踫到這種好事。」

    果然,對面密集的騎隊剛剛成型,這邊打開缺口的車陣後就響起一連串的炮聲。民兵本身就只裝備輕便小炮。既然是小炮,那就乾脆用騎炮算了。

    此外兩個國防軍的步兵旅有專門的炮營支援,其配屬的騎炮排也被安排來支援配屬的民兵,於是乎這小小的缺口後頭佈置了十幾門輕型火炮。

    騎炮的經典戰術便是『三分鐘爆射』,利用其後坐力小的特點一口氣傾瀉出大量的炮彈。現在面對快速突擊的敵方騎兵,他們更是上罐裝霰彈,直接對著敵人的臉噴!

    轟轟轟的炮聲響的驚天動地,孫傳庭原本的擔心在炮聲中化為莫名的亢奮。因為就在他眼前,那些奔馳而來的蒙古騎兵撞上了一堵彈雨之牆,撞的人仰馬翻,頭破血流。

    不得不說那些蒙古蠻子非常的勇敢,或者說完全無知無畏。他們不斷的策馬衝鋒,不斷的廝殺叫喊,不斷的奮勇向前。沒有任何人去組織這等亡命之舉,他們完全是自發的來拼上一條性命。

    可人命在炮彈面前一文不值。

    每一發炮彈射出,密集的騎兵必定有數人被轟的墜馬倒地。在他們跌落之前,身體往往已經被四射的彈丸打的血肉紛飛,支離破碎。這等恐怖場景卻讓車陣後無比擔心的民工轉為興奮大喊,眾人都為己方有這等強勁的武力感到自豪,典型的『不明覺厲』!

    這等打法更顛覆了孫傳庭心中對於戰爭的一切想像,書中常說『刀兵相交,血染戰袍』,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怔怔的站在車陣後,看那炮兵是如何凶狠的蹂躪敵騎。直到火力奇襲打了三分鐘,所有火炮的炮管都熱的能把藥包直接點燃,一切轟鳴方才停下。

    而炮兵修整,準備完畢的長矛手們卻在軍官的高呼下大踏步的列陣而出,目標正是外頭已經被炮火轟的七零八落的蒙古騎兵。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時機!

    孫傳庭看到這裡,不禁心中豪情萬丈——這蒙古鐵騎肆虐我北方邊境數百年,今日竟然猶如豬狗般被痛宰,我漢人大軍竟然強悍至此?這不正是吾輩所願。能親見此戰,幸甚至哉!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4
第0551章 屍山血海


    戰場上的廝殺尤酣,後方督陣的阿巴泰卻是滿頭大汗。為努爾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雖然比不上五大臣,四大貝勒般戰功卓著,卻也是常年打仗的一員悍將。可今日這一戰卻是前所未有的殘酷,對女真和蒙古人格外的殘酷。

    三萬漢人大軍出現在草原上,這大膽的舉動猶如挑釁,將聚集在青城的所有蒙古人都激怒了。草原是他們的地盤,是他們生活了數百年上千年的家園,他們難以接受漢人的出現——暴怒之下的蒙古人想都沒多想就發起了凶狠的攻擊。

    三萬漢人大軍分為左右兩部,拉開了一個非常寬大的陣勢。這陣勢在蒙古人看來既缺乏機動性,又不夠厚實,只要聚集足夠人馬簡直是一沖就破。而他們對於漢人構建防禦的車陣真是太熟悉了,這不就是明軍老套而無用的偏廂車麼,談不上有多大威脅。

    聚集在青城的十幾萬蒙古人都是來發財的。每當生活不濟,衣食無著,他們第一念頭就是南下搶劫,對於殺人放火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這是文化傳統,是從遠古時期就留下的記憶,在成吉思汗時期發揚光大。仁義道德什麼的,根本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

    上馬,衝擊,殺光那些漢人!

    阿敏指派阿巴泰來給蒙古人督陣,阿巴泰卻不需要任何過多的言語。他親眼看著科爾沁部土謝圖汗的額附奧巴主動沖上在前。這位蒙古貝勒悍勇之極,其身後還有扎魯特,奈曼,敖漢,喀喇沁等部的勇士緊緊跟隨。甚至連跟在他的兄弟德格勒都興沖沖的殺了出去。

    戰場上萬馬奔騰,氣勢無兩,無數的蒙古騎兵發起了無畏衝鋒,草原上升起漫天的揚塵。有經驗的牧民看到這等揚塵就知道一支大軍在發起衝擊,會被嚇的肝膽俱裂。

    漢人騎兵數量不多,雖然都騎著非常高大的馬匹,卻在這無敵的蒙古鐵騎面前迅速退去,壓根不敢上前阻攔。阿巴泰在後頭看的哈哈大笑,真想親自衝殺一陣,好好的教訓那些膽大包天的漢人。

    那位勇敢的奧巴額附就是個無畏之人,他身為尊貴的科爾沁貝勒,卻帶著上千手下衝在第一線。阿巴泰在後頭看著他繞過漢人大陣的正面,一口氣竄到了其背後,然後惡狠狠的朝那些漢人車陣衝了上去。

    距離還有兩三百米,躲在車陣後的漢人就開始放槍放炮,這架勢跟明軍一模一樣。阿巴泰見識過明軍的火器,遠遠放了連嚇唬人都做不到,只能聽個響。

    奧巴額附是個聰明人,他連續兩次帶隊從漢人的車陣前遠遠跑過,就是為了吸引對手先開火。等那些漢人打完一陣後,手頭的火器自然就成了燒火棍,屁用沒有——等跑過兩次後,他就開始正式的衝鋒!

    阿巴泰就在陣後為奧巴額附拍手叫好,巴掌已經鼓的通紅,對面的車陣後也突然砰砰砰的打出一連串的排槍——這槍聲在五十米左右打響,領頭衝鋒的蒙古頭領不少,很多人被打的爆開團團靈力防禦的光芒,還有大量普通的蒙古騎兵則在奔跑途中一頭栽下。

    阿巴泰的掌聲戛然而止,他伸長脖子注目觀望,只見奧巴的坐騎突然揚蹄,差點就把馬背上的奧巴給甩了出去。而奧巴身上似乎中了幾下,卻全憑自己過硬的修為撐住了。看得出這位土謝圖汗的額附很是生氣,暴怒。他強行壓制了亂跳的馬兒,再次策動衝鋒。

    衝鋒發起就難以停止,那怕前頭出現死傷,後頭的人也必須加速前衝。奧巴被打的停頓的同時,大量的蒙古騎兵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繼續向近在咫尺的漢人車陣發起攻擊。

    幾十米的距離,不過兩三個呼吸的時間。馬匹已到極速,短弓已經繃緊,彎刀已經揮起,所有蒙古騎兵連呼吸都調整好了,就等沖垮漢人的那一刻。

    砰砰砰……

    又一陣密集的排槍。

    還一陣密集的排槍。

    再一陣密集的排槍。

    每隔那麼幾下,對面的車陣後頭都會冒出一股濃烈的白煙。而每一陣白煙冒起,便是衝殺上前的蒙古騎兵大量倒下。從五十米衝到四十米,從四十米衝到三十米,從三十米衝到二十米,每一步前進都伴隨拋灑的熱血和跪地倒伏的馬匹。

    蜂擁的蒙古騎兵不見減少,可對面車陣後的排槍也不見減弱。當奧巴額附再次加速衝上來,愣是發現自己前頭竟然倒下不下七八具人馬的屍體。有的馬失去了騎手,有的騎手摔馬落地,有的人馬俱死,遍地嘶鳴慘叫。

    怎麼回事?

    這些漢人的排槍怎麼打個沒完?

    奧巴沖的近了,才看到所有馬車間就佈滿了長矛手。一個個斜刺向上的長矛阻止了蒙古騎兵的靠近。他衝到二十米內,拉弓搭箭,一支飛矢怒射,正中對面一名長矛手的胸口。可這一人倒下,後面立馬有人替代。這區區傷亡不足以動搖漢人軍心。

    倒是車陣前的蒙古騎兵倒下至少數百,堪稱屍橫遍野。

    奧巴氣的哇哇大叫,他一夾馬腹就要掉頭。死傷數百對於十幾萬蒙古人來說也不算什麼,他有大把的怒意要再次組織進攻。可當他一轉身,這一段車陣前就只剩他一人。剛剛來勢洶洶的蒙古騎兵要麼倒下,要麼退下。於是排槍的槍口全落在奧巴一人身上。

    砰砰砰……

    這一段戰線上至少一百多支燧發槍瞄了過來。奧巴的戰馬首先被打的跌倒,將奧巴甩了出去。緊接著奧巴自己的護體靈光也被削弱殆盡,一朵朵血花在他身上爆開,這個銅皮鐵骨的草原漢子也禁不住發出幾聲慘叫。

    阿巴泰被這急轉直下的戰局給搞愣了。他連忙派出手下把潰散的蒙古人重新聚攏,可剛剛上前衝殺的那批騎兵卻是驚魂未定,遠遠逃開。幸好後頭還有更多不知情的炮灰趕了上來,可以繼續發動衝鋒。

    只是兵員好說,這能衝鋒陷陣的將領卻有些麻煩了。剛剛最勇猛的奧巴倒在回撤的路上,這會已經半跪著低下頭,也不知道死沒死?此外幾名蒙古騎兵還不斷向他傳來噩耗。

    「喀喇沁部的巴達禮台吉死了。」

    「巴林部的多爾濟貝勒死了。」

    「扎魯特部的達爾汗台吉和他兒子都死了。」

    就是剛剛那一波衝鋒,連對方的車陣邊都沒挨到,殺傷看上去也沒多少。蒙古人自己倒是死了一片又一片,連帶還死了好些部落頭人。

    可這戰鬥打響就沒有後退的道理,阿巴泰聽著一個個壞消息,原本輕鬆大勝的想法立刻丟棄,他咬牙喝道︰「繼續沖,否則前頭的人就白死了。」

    衝鋒再次被組織起來,蒙古騎兵的數量甚至比第一波更多。

    他們慢慢匯聚,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寄希望於靠數量優勢把眼前這支漢人的大軍給壓垮。兩個波次的前後餃接很快,確實給人應接不暇的被動。就當散亂的衝擊進入到兩三百米的範圍,對面的漢人車陣自己打開了。

    這突然打開的缺口讓阿巴泰大驚,他可不會認為這是漢人要投降的舉動,可他卻沒辦法喝止前方正在衝鋒的蒙古騎兵,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喊幾嗓子也沒用。他只能看著,看著大量蒙古騎兵興奮的朝缺口衝去。

    「他們死定了。」阿巴泰已經認定了結局,可他無能為力。

    看到缺口的蒙古騎兵就好像見血的鯊魚,蜂擁而至。他們發起衝擊就是為了打開進入車陣的缺口,現在缺口出現了,他們歡呼大叫的聚攏過來。至於這個缺口背後意味著什麼,一根筋的他們就沒想過。

    轟轟轟……

    阿巴泰的心頭向下猛沉,他隔著幾百米外,其實看不到炮口的火焰。可那隆隆炮聲還是讓他感到抓狂。他知道那缺口後必然是個陷阱,可能是個口袋陣,可能是有絆馬索,可能有大量據馬。可他沒想到那後頭竟然是火炮。

    那怕是騎炮,那也是炮啊!

    尤其是新騎炮用短管換取較小的後坐力,卻把口徑加大用來發揮近距離罐裝霰彈的威力。一發霰彈打出去就是幾十上百顆硬質鋼珠,威力可比火繩槍的彈丸大幾倍。

    十幾門騎炮故意等敵人的大隊騎兵靠近到幾十米的距離才開火,這個距離下霰彈的散佈面積正好合適,而且威力衰減小,隨便一發鋼珠都能打穿好幾個人,甚至可以將健壯的馬匹直接打爛。十幾發霰彈橫掃而去,能打出一片片清場的效果。

    隆隆炮聲震撼登場,彈丸所到之處,人仰馬翻,血色滿地,絕無倖免。

    阿巴泰在後頭看的心驚肉跳,這下他忍不住要開口了,急忙對手下喊道︰「吹號,吹號,去把人撤下來,撤下來。這樣打死傷太多,士氣都要打沒了。」

    牛角長號的嗚鳴悠揚響起,在這血肉沙場上傳播極遠。可前頭沖上去的蒙古騎兵哪裡是想撤就撤?炮擊之下,還有好多人止不住衝擊的速度,緊勒韁繩只會讓自己因為慣性甩出去。想要轉向也會跟身邊的其他同伴撞在一起。

    可對面的炮火卻不會停,輕型騎炮就是爆擊速度快,每一個炮班都鉚足了勁對外發射。反正也不需要瞄準,車陣外全是敵人的騎兵,不停的轟出去就行了。

    二月的天氣還寒風刺骨,炮兵們卻打的熱火朝天。他們干脆把軍裝都脫了,赤著膀子,喊著口號將火炮快速復位,快速裝填,快速擊發。三分鐘打完,對面屍骸遍地,蒙古騎兵正在狼奔鼠竄。

    這慘重的傷亡讓阿巴泰在後頭痛心疾首,捶胸頓足。而一個奴才戰戰兢兢的跑過來報了個更慘的噩耗,「阿巴泰主子,德格勒小主子沒回來。」

    「啥?」阿巴泰這下不是痛心了,是驚駭。德格勒是他十弟,是努爾哈赤的嫡子,今年才十六歲,是個勇猛的小夥子。今天是他頭一回參與大戰。

    看阿巴泰的臉色,奴才被嚇的當場跪下,「小主子剛剛沖上去就沒了蹤影,我們跟也跟不上。這會別人都撤下來了,他卻沒回來了。」

    屍山血海死了這麼多人,總算輪到努爾哈赤一家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4
第0552章 不能退


    『革命軍』第五第六旅原本駐紮在保定和濟南,和卓去年帶兵橫掃山東時,就統領這兩個旅。這兩個旅的一萬官兵原本對於一個女人統帥自己也很彆扭,可只要上了戰場上,和卓那種快打快攻的戰法卻讓兩個旅的男人們倍感信服。

    只要能少死人又打勝仗,誰管自己老大是男是女?能保住性命又有軍功,這等好事天下上哪裡找去?是以當週青峰要調兵對付努爾哈赤,這兩個旅的官兵對於和卓的指揮毫無排斥,甚至覺著走了大運。雙方都是磨合之後能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從燕山山脈逆襲喀喇沁部,這主意就是和卓想出來的。她是葉赫部的人,葉赫部其實就是蒙古人。現在掉頭對付自己的同族,她顯得分外心狠手辣。周青峰原本覺著只要守住燕山山脈的幾個山口就好了,可她卻強烈要求大軍北進穿過燕山,主動攻擊敵人。

    寇可往,吾亦可往!

    沒道理只能你們這些蠻子年年來打我們漢人,我們漢人也能去打你們。

    和卓跟努爾哈赤有深仇大恨。她甘願委身於周青峰,根本原因便是周青峰能助她報仇——她從未見過努爾哈赤本人,可從九歲開始就生活在努爾哈赤的陰影之下。為一個倔強的女人,她不甘心接受這樣的命運。

    帶兵逆襲喀喇沁部就是和卓逆襲的第一步。相比周青峰看地圖查資料都未必清楚這草原上的勢力,她對這片土地的瞭解就要深刻的多。周青峰批準她侵襲草原,她從燕山山脈出來就立馬衝向喀喇沁部所屬的青城。

    換周青峰來打,絕對不敢一路奔襲不做停留,衝擊敵人腹地是需要莫大勇氣的。可和卓太清楚蒙古人的生活習俗了——蒙古人攻強守弱,動了手就不能讓他們緩過勁來。不能讓他們來襲擾自己後路;不能讓他們到處亂跑,抓也抓不住;不能讓他們遠遁千里成為禍害。

    蒙古的蠻子是真的不怕死,他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畏懼自己無法抵禦的敵人。所以一出手就要打垮這些蠻子。打的他們服,打的他們承受不住青壯傷亡,打的他們失去賴以為生的牲口和草場,然後他們就會哭著喊著爬過來認新主子當『天可汗』。

    和卓太清楚自己這些同胞都是些什麼人了。過去的二三十年裡,草原上一直在打打殺殺。蒙古人就是這麼攪來攪去的生存,他們只服能把自己暴揍一頓的最強者。

    站在高高的望車之上,和卓抬手端起長筒望遠鏡,掃視了自己兩個陣列的側後。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就是聚集在青城的蒙古人數量實在有點多,「多的就像亂糟糟的螞蟻。」

    「我這些同族就只會這招,騎馬繞到側後來打,真是一萬年都不會變。」和卓看著那些勇敢的蒙古騎兵撞在民兵的車陣上,撞的頭破血流。「這些人還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原來的明軍,現在他們應該知道火器的厲害了。」

    戰場上的硝煙隨風飄揚,繞襲側後的蒙古騎兵退了下去。兇猛的衝擊帶來巨大的傷亡。兩個漢人軍陣相互配合,構成交叉火力,愣是將那些只知道硬打硬衝的蒙古騎兵打懵了。

    車陣後,大量手持長矛的民兵衝了出來,將逃散的蒙古騎兵驅趕開。這是為裝填慢的火繩槍爭取時間。這些長矛手並不跑遠,就在火炮的射程之內活動。清理完戰場,十幾分鐘後他們又返回車陣的保護圈內。

    剛剛的一通爆擊,戰場上至少躺下了兩千多具屍體。兩萬民兵瞪著眼楮看向陣外,硝煙中摻雜著濃烈的血腥味,衝進鼻端。不少官兵出現噁心嘔吐的癥狀,大多是事後害怕導致的。更多的人則是興奮,方才知道為二線部隊的自己竟然也能如此厲害。

    能衝進車陣內的蒙古騎兵屈指可數,弓箭拋射造成的殺傷也很有限。民兵中傷亡不多,約莫五六百而已。其中大部分是輕傷,臨時包紮不影響戰鬥。草原上的蠻子缺乏燃料和技術,沒辦法開礦冶煉。對他們而言一口鍋都是寶貝,武器裝備一向很差。

    有這等戰果,民兵們情緒大為穩定,就連混在其中的民工都感覺揚眉吐氣,抬頭挺胸。盧象升就跑到孫傳庭面前喊道︰「孫兄,我剛剛開了幾槍,好像也打死了一兩個韃子。原來這打仗跟我過去所想完全不一樣。」

    盧象升被火繩槍燻黑半張臉,孫傳庭看著一臉興奮的他,苦笑說道︰「為兄剛剛就一直忙著裝彈藥,還錯了好幾次,別的壓根沒顧上。這『革命軍』戰力之強,天下不做第二人想。」

    兩人正想多聊幾句,軍官就來傳達命令,要求全體官兵以戰鬥隊形向前推進,繼續壓迫敵人的陣線,朝喀喇沁部的老巢青城展開攻擊——數百里的急行軍讓部隊都非常疲憊。可聽到這命令,全軍上下都士氣昂揚,無不應從。

    這等咄咄逼人的態勢就讓對面的阿敏更加難受了。他帶著三萬女真主力也是過半裝備火器,堪稱重裝部隊。可現在面對突然殺來的和卓,大量的騎兵衝擊竟然沒能將其沖垮。上萬蒙古騎兵的側後包抄沒能立下寸功,反而被人打了個大敗虧輸。

    輸了不要緊,蒙古人兵力充足。可這士氣若是不能維持,後頭的仗就難打了。

    而對面呢……,士氣旺盛!

    現在有兩萬民兵壓後,一萬國防軍分出十幾個步兵方陣徐徐向前推進,步步緊逼女真人的陣線。甚至連那營屬火炮也被慢慢的推了上來,炮口直指阿敏的隊伍。這就是等著拉近距離後給對手一輪又一輪的爆擊。

    怎麼辦?

    和卓沒給阿敏留下多少反應時間,雙方的距離正在越來越近。這都已經進入火炮射程,很快就要進入燧發槍的射程了。這時阿巴泰失魂落魄的從側翼帶隊跑過來,哭喪臉喊道︰「阿敏,我家老十沒了。這下我沒法在父汗那裡交代。」

    阿敏自己都急的滿頭大汗,根本沒顧忌阿巴泰在說什麼。他只板著臉下令道︰「你帶一萬我們自己的兵馬從左翼列陣殺過去。我去把那些蒙古貝勒重新召集起來,再衝一次。必須擋住這支漢人大軍的氣勢。」

    阿巴泰卻又哭喪著喊了一聲︰「我家老十死了!」

    阿敏也是火大,同樣吼道︰「我管他誰死了,要是不把這伙漢人打退,我們都得死。你到底還能不能打?不能打就滾遠點。」

    阿巴泰恨的又是大哭,又是大吼,雙手撕扯胸前的衣裳,一轉身叫罵著領兵去了。阿敏年紀大些,打的仗多,經驗豐富。他知道自己不能輕易撤退,否則這好不容易鼓起來的氣勢可就要消失了,女真人在蒙古人心目中的威名也將一落千丈。

    女真人需要蒙古人當盟友,必須把後者拖下水。

    「布爾噶都,去把科爾沁部的人都找來,這時候誰敢逃跑就砍了他。」阿敏也是發狠,他把自己的親兵都派出去,說什麼都要把趕到青城的蒙古各部牢牢拴住,「那些損失大的可以修整。可其他沒上陣的不許退。今天誰敢逃走,明天就別怪我大金殺上門去討伐他。」

    布爾噶都就是喀喇沁部的台吉頭領,青城就是他的地盤。他也不願意放其他蒙古部落的人馬離開,好歹要把匯聚而來的十幾萬人留下保住他的城——雖然這裡就是個大寨子,可在草原上已經極為難得。

    漢人大軍敲著鼓,吹著嗩吶,三萬人馬從容不迫的緩步推進。直到女真人的主力親自上陣,他們方才再次停下來。這次蒙古騎兵都遠遠避開,死活不肯輕易上前。剛剛的排槍和炮擊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那隆隆的槍炮聲不但驚嚇了馬匹,也嚇破了人膽。

    戰局很快就變成三萬漢人對戰三萬女真人,還有大量的蒙古人圍觀。和卓一看女真的人馬開始出戰,立刻下令原本分開的兩部合攏,調整陣型。當三萬女真人想要將漢人大軍包圍住,她便下令兩個國防軍步兵旅分成一個個連隊,配合民兵戰。

    一個正規步兵連搭配兩個民兵連,同時把運輸的馬車拉出來當掩體工事,並且將炮兵一個個拆分開,利用營屬火炮輕便靈活的特點,配屬給步兵連加強火力。

    受訓部隊對命令對理解和執行能力就是要快。阿敏的三萬人還未就位,和卓的變陣就已經完成。三萬漢人將隊形收縮,搞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刺蝟陣』,全火力向外。

    阿敏佈陣折騰半天,還要留住有些怯意的蒙古各部,一時間手忙腳亂。他一看對手變陣比他還快,心裡更是叫苦不迭。他對身邊的濟爾哈朗說道︰「真不知道這伙漢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還這麼難打。」

    濟爾哈朗是努爾哈赤的佷子,阿敏的弟弟,還不到二十歲。他也是頭一回上陣打大戰,卻踫到這等棘手的難題。他沒啥經驗卻有股子衝勁,主動請令道︰「讓我帶一千火銃手去打正面吧。那些蒙古各部的騎兵太傻了,硬撞是不行的。我一定能把這伙漢人打下來。」

    阿敏搖頭,「這些漢人凶的很。你別去,讓那些奴才先上。可惜我沒把泰西人打造的火炮帶來,否則用炮轟是最好的破陣辦法。」

    濟爾哈朗卻不這麼想,他自覺在瀋陽跟那些荷蘭教官學到了本事,掌握了指揮火器獲勝的訣竅,現在只缺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蒙古人打不贏是因為他們沒用對法子,而他上去肯定不會敗的那麼慘,肯定能贏。

    阿敏正在頭疼接下來的仗要怎麼打,卻冷不防自己弟弟濟爾哈朗躍躍欲試,偷偷的帶兵上去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5
第0553章 冒進


    女真的部落分屬極其雜亂,部落數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想統一女真的人多如牛毛,為什麼幾百年來就努爾哈赤成功了?這是有原因的。

    對於奴隸制的社會來說,統治者的壓力一貫來自外部的敵對勢力,而內部的勢力很難對他們造成威脅。因為權力的高度集中,幾百年來女真人的頭領就沒想過要如何整合提升內部的勢力——包括中層的部屬和底層的奴隸。努爾哈赤是第一個這麼幹的。

    權力不是來自上級授予,而是來自下級服從。這個道理並不是所有人都懂。

    《滿文老檔》中記錄了很多女真小部落甚至蒙古人千里迢迢投奔建州部的事,早期為努爾哈赤立下汗馬功勞的五大臣有四個算是外來者。這位建州部的大汗用紀律約束,用恩惠拉攏凝聚實力,才在幾十年的戰爭中壯大起來。

    今天和卓帶兵進襲草原,蒙古人一盤散沙的毛病在遭受兩次痛擊後就暴露無遺。僅僅死了兩千多人,十幾萬人馬,數萬青壯就束手無策。開頭那股子愣勁被強行打下去後,誰都不願意再上去送死。而這個關鍵時候,阿敏帶來的三萬女真大軍就能硬頂上去。

    建州女真擅長步軍,列陣齊整。他們的火器裝備數量超過一半,訓練要遠遠好過漢人奴隸組成的『天祐』軍。當他們上陣時,對面的國防軍和民兵明顯有壓力。

    距離五百米,國防軍的營屬火炮就開始發射實心彈。炮聲中,一發發的鉛球在平坦的草原上打出漂亮的跳彈路線。彈丸猶如在水面上飄飛,一起一落就能造成好些人員的死傷。

    盧象生剛剛用火繩槍打了幾發,覺著自己打死了幾個韃子,也算是經歷了戰陣。他心裡洋洋得意,便對這戰爭有了輕視,覺著打仗不過如此——北地的異族也不可怕嘛,一夥民兵隨便練練,三下兩下就能收拾了。

    因為表現的還不錯,盧象生就被派去給一個炮組當搬運工,主要是幫忙搬炮彈。因為按照條例,炮位上是不允許存放太多炮彈的。基本上是用多少,搬多少,嚴禁將炮彈堆在炮位上。

    營屬火炮使用定裝彈,一個木箱裡裝兩發。盧象生蹲在後頭的彈藥車旁看著,透過臨時構築的炮位,就能看到幾百米外正在不斷推進的女真人。當看到己方的炮彈在敵人的隊列中打的血肉亂飛,甚至隔著幾百米都能看到飛上天的殘肢斷臂。

    而那些女真人就好像啥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排著隊朝前走。既不快,也不慢,一直保持穩定的步速,盧象生對此當場看楞了。剛剛蒙古人騎馬衝鋒可以說是剎不住勢頭,也可以說是氣勢上來了不顧生死。可眼前這排著隊慢條斯理的樣子,才是真的漠視生死。

    「他們……,他們怎麼能這樣?」盧象生呆住了。他看向周圍,希望有人能解答。可周圍也是民工,他們對剛剛蒙古人的衝殺都不再害怕,反而是女真人這慢慢上前的步伐把他們給嚇住了。盧象生繼續喊道︰「這些還是人嗎?他們不害怕嗎?該不會是傀儡吧。」

    盧象生在火炮後頭都能被炮擊的響動弄得心慌意亂,他自覺若是自己直面炮擊,第一時間就會扭頭逃跑。可沒人解答他的疑問,只有炮位上的火炮一直在隆隆響。

    正指揮一支千人隊的濟爾哈朗又緊張又興奮的瞪眼看向前方。荷蘭人教這『排隊槍斃』戰術時就強調了紀律,並且用些公式表示在多遠的距離內遭遇何等火力將會有多大的殺傷,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敵人有多少門火炮,多少條槍,多遠的距離,己方會死多少人。

    數字都是冰冷的,可直面火炮的壓力是實實在在的。

    濟爾哈朗剛剛還跟自己哥哥面前逞英雄,可現在他真的帶隊上來後,就發現遠處那門炮給他帶來巨大的精神壓力。荷蘭教官說距離遠死不了幾個人——可面對火炮,這死亡不分高低貴賤,完全是賭命。

    普通女真士兵的壓力可以由隨行的薩滿神父寬慰化解,他們的頭腦在祈禱聲中就跟石頭般生硬,對死亡完全不為所動。可濟爾哈朗的壓力就要靠自己承受了,他已經有點兩股顫顫,膀胱帶著尿意。

    濟爾哈朗向三位一體下凡的野豬皮教皇祈禱,希望能獲得幫助。他確實獲得了幫助,整個千人隊的陣列上亮起光輝,一來穩住了陣型,二來提供防禦。可這點防禦對於炮彈來說毫無用處,遠處那門炮每次開火還是能打死好幾個人。

    可怕的是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會打死誰?

    濟爾哈朗還年輕,他期望轟轟烈烈的戰爭,而不是這種等死的賭中彈概率。他特意挑選了只有一門敵方火炮的攻擊面,可還是被那門炮打的要精神崩潰。

    「加快速度。」濟爾哈朗忍不住下達了這條命令,他臉色漲紅,呼吸急促。再這樣慢條斯理的走下去,他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心理壓力弄得喘不過氣來。千人隊在他的指揮下立刻提升了幾乎一倍的速度,從原來的齊步走變成小跑。

    而濟爾哈朗這一命令還帶來連鎖反應,因為沒人可以阻止他,其他千人隊的女真軍官也只能跟上。畢竟承受壓力的不止他,大家都恨不能快點上前開打。當有一個人破壞規矩而得不到糾正,規矩就會很快不存在。

    很快濟爾哈朗又下了個命令,「隊列間距加大。」

    小步跑動加快了速度,卻也破壞了隊形。不過這好歹減少了暴露在炮火下的時間,也不是沒好處。可跑得快,女真人的千人隊就一個個的進入火炮三百米範圍,對面的實心彈立刻換成能在空中打轉的鏈彈。

    一發鏈彈飛過來,把四五名女真士兵攔腰打斷。一直保持穩定的士兵情緒都出現一陣騷動,那是在他們後頭的薩滿神父都感到害怕了。鏈彈甩出的血水撒到了濟爾哈朗的身上,這個年輕的女真貴族更加抓狂。於是他要求把隊列間距加大,這樣能少死點人。

    「主子,隊列大了可不行。」一名女真老卒忍不住前來勸告,「大汗過去帶我們打仗,都是要把隊列排的密密齊齊。隊列若是散了,可殺不了人,反而要被人殺。」

    剛剛的鏈彈讓濟爾哈朗緊張的渾身冒汗,他也知道隊列散了會導致失敗,可隊列太密了,對面的火炮就爽了。他顧不上搭理那名老卒,反而再次喊道︰「沖上去,沖上去再列隊。」

    女真老卒想攔也攔不住,只能握著一柄鐵矛跟著衝鋒。他口中還嚷嚷道︰「錯了,錯了。仗不是這樣打的。既然怕漢人的炮,我們便不能這麼沖。這一開始就注定了要輸。」

    在女真步陣進入一百五十米後,國防軍的火炮很乾脆的換了罐裝霰彈。雖然對面的隊形鬆散了許多,可一發霰彈打過去還是能輕鬆打死一片的女真步卒。

    叫嚷的老卒在隊伍中衝啊沖,一波彈雨噴過來,就將其當場打倒在地,渾身血水亂飛,動彈不得。他至死都在喊著『仗不是這樣打的,我們要白死了。』

    濟爾哈朗卻覺著自己做對了,他帶著自己的千人隊一路從幾百米外頂著炮火到距離漢人大軍百米的距離。草原上地勢平坦,這期間花了大概三分多鐘,算是很快了。而對面那門炮打了十來發炮彈,尤其是在距離拉近後,更是一口氣打了三四發過來。

    「幸好,幸好我下令散開隊形,快點跑過來。」濟爾哈朗覺著要不是自己臨場下令加快速度,還不知道要挨多少發炮彈。現在損失雖然不小,卻也就六七十而已。女真步陣士氣尚在,已經能夠開始對射了。

    「列隊,列隊!」濟爾哈朗好歹知道排槍就是要列隊,否則散開了壓根打不死多少人。他尤為痛恨對面那門火炮,舉著刀就指向漢人炮兵的炮位。那是個臨時構築的炮位,無遮無擋的,是個集火的好目標。「瞄準那門炮打,瞄準了打。」

    舉著火繩槍的女真步卒急匆匆的開始列隊,可當濟爾哈朗下令開火,卻發現自己寄予厚望的火銃手們全都在重新裝火藥——就不提草原上亂吹的風,光是這一路小跑過來,火繩槍上的引火藥早就顛沒了。這是不可能事先裝填的。

    這爭分奪秒的時候打不響,濟爾哈朗都不知道該罵誰,要罵也是罵他自己,是他下令跑上來的。他不但自己跑上來了,還連帶附近好些女真千人隊一窩蜂似的全跑上來了,結果大家跑上來都得重新整隊,裝引火藥。雖然就是一會的功夫,可這也要時間吶!

    就這麼點時間,對面的國防軍先開火了。

    當建奴的步陣隊形開始集中,燧發槍的槍手們就開始瞄準。等對面低頭裝火藥,成排的槍口就噴出火焰和白煙。一連串的槍聲,好不容易列隊完畢的女真步陣就倒下了一批人。

    濟爾哈朗站在第二排的位置,覺著自己已經很勇敢了。就當他等著手下把引火藥裝好,眼前忽然一亮,擋在他前頭的一名火銃手軟軟的倒下了。他不明所以,連忙又朝後站了一排,就準備再次舉起手中的彎刀。

    結果這刀還是沒落下,對面又是一陣排槍,濟爾哈朗前頭的火銃手又啪嗒一聲中彈倒下了。這相隔百米的距離,都還沒到火繩槍的最佳射程。濟爾哈朗完全是按捺不住要先打一波提升士氣,可現在己方士氣沒提升,人卻倒下了不少。

    連續兩次被國防軍搶了先,濟爾哈朗再也等不下去了。他也不朝後退,賭氣般的揮下彎刀喊道︰「裝填好的就打過去。」

    砰砰砰……

    對決的雙方同時打出了一波彈丸,濟爾哈朗滿心希望對面的漢人也能嘗嘗自己的厲害。可槍響之後,他卻覺著胸口如遭鎚擊,好像有人用狼牙棒給他來了一擊狠的。他臉色一白,撲通就跌坐下來,渾身的力氣開始消散。

    「我被打中了?我是個主子,我是個貴人,我是這千百人的頭。這槍彈真是不長眼,怎麼會這麼快就把我打中了?」
ai.wu 發表於 2019-4-30 22:15
第0554章 為什麼?


    濟爾哈朗覺著槍彈不長眼,在漢人軍陣內的盧象生也有同樣感覺。

    和面對面的拚殺不同,排隊槍斃更需要士兵有極高的心理素質和粗大的神經。他們需要在直面生死時還能有條不紊的裝填彈藥,完成一系列繁瑣的工作。槍林彈雨和同伴的傷亡也不能影響他們分毫。但很少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盧象生給前線的炮兵運了一次炮彈,後退時跟他一起搬運炮彈箱的民工忽然倒地不起,撲通一下就摔下去。仔細一看,這民工的後背被鮮血浸染,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顆流彈打中了他。這毫無預兆的死亡讓盧象生也嚇的腿軟,連帶著倒地大喘,腦子一片空白。

    幾個醫護兵貓著腰衝上來,用擔架把中彈的民工抬下去,大概是還想救助一把。盧象生則是被人手拉腳拽拖下去的,醫護兵檢查他沒受傷後就給了他兩巴掌,大聲喊了句『醒醒,仗還沒打完呢』。

    盧象生清醒是清醒了,人卻沉默了。他再看己方第一線,士兵們全都直挺挺站立著,不時有人被對面射擊的彈丸命中,也是無聲的倒下。而不管死傷多少,其他士兵還是的繼續戰鬥,繼續站在第一線。

    這一切需要鋼鐵般的紀律和意志來維持,方能發揮出強大的戰鬥力。

    「幸好,幸好我們還有炮!」盧象生的目光轉向己方戰線上的火炮。

    漢人大軍有足足三萬人,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防守陣勢。約莫有五十多門大大小小的火炮佈置在這個陣勢的防線上,炮兵成了漢軍維持戰場火力輸出的支柱。只要火炮還在響,漢人士兵就覺著己方佔優勢,就能更好的發揮在訓練中的水平,輸出更多的殺傷。

    火炮,火炮,戰場上的每一個士兵都希望己方有更多的火炮。因為只要一發霰彈打出去,對面的敵人就會被清空一片,己方的壓力就能迅速得到緩解乃至釋放。

    由於沒有修築良好的炮位,進入爆發狀態的營屬火炮每分鐘只能打兩三發。雖然這比不上訓練的水平,卻也是極其凶狠的火力。

    盧象生再次回到搬運炮彈的民工隊伍中,連續兩次給炮兵送炮彈。他親眼看到對面成排的女真士兵被轟垮。那些只能站著挨打的冷兵器士兵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全都豬突般朝漢人的陣勢發起衝鋒。

    對於那些跑動的目標,火炮就不夠靈活,可接連不斷的排槍卻能將他們輕易打垮。雙方鏖戰了大概半刻鐘,女真人的隊列就開始不穩了。維持士氣的薩滿神父都出現死傷,大量人員正在後退。

    「前進,前進!」

    「槍上肩!」高呼的喊聲一陣陣響起,大量燧發槍手從車陣的防線後走出來。裝填好的燧發槍就扛在肩頭,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大踏步的向前邁進。接著裝備火繩槍和長矛的民兵也跟著脫離防線,主動拉近和敵人的距離。

    阿敏正帶著自己的親軍阻止漢人的進擊,他手下還有大概兩三千人,是目前女真部隊中最完整的。這些人還保持著相對整齊的排槍隊列,朝正在大步靠近的漢人士兵開火。

    女真火銃手打出一陣排槍,他們面前的漢人士兵當即倒下十幾個。前進的漢軍隊列出現動搖,舉著指揮刀的軍官立刻大喊︰「前進,不能後退。」

    於是漢人士兵繼續向前,好多人因為恐懼出現手腳僵直,同手同腳的姿態。可在整體隊列的步伐下,再恐懼的士兵也只能跟隨大隊邁動腳步。

    一連串的排槍再次響起,漢人士兵又倒下了二三十個,整個戰線上死亡的人數更多。同樣的騷動再次出現,可士兵們還是要前進。

    一會的功夫,十幾個炮兵推著火炮的大輪追了上來。炮兵班長出現在前進隊列的側面,高聲喊道︰「兄弟們別怕,讓我們來打垮這些韃子。」

    敵人的排槍又一次響起,喊話的炮兵班長應聲倒下。

    副班長立刻站出來,挺直腰桿揮手大喊道︰「我們炮兵也能上刺刀,轟死這幫狗韃子!」

    敵我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五十米,女真人的排槍卻不得不停下。他們的裝填速度慢,阿敏本指望連續開火能打退這些逼近的漢人,可對方完全不為所動的承受傷亡,就這麼直挺挺的邁步上前。

    「立定!槍下肩,瞄準!」

    漢人的燧發槍手們終於聽到了這個期盼的命令。他們齊刷刷的停住腳,將扛在肩頭的槍械放下端平,瞄準了前方的敵人。

    減裝藥的火炮倒是先發言,握著指揮刀的副班長重重的揮手下劈,「開炮!」

    阿敏的親軍士兵也禁不住顫抖,他們連續幾排的火繩槍全部打完,此刻毫無還手之力。面對漢人黑洞洞的炮口槍口,再堅韌的神經也要崩潰。尤其是當那門跟上來的營屬火炮噴出炙熱耀眼的火焰,無數的女真悍卒終於掙脫薩滿神父的精神控制,開始掉頭逃跑。

    「不許逃!」阿敏在陣後看的清清楚楚,對面炮火一響,勉強列隊的女真火銃手就倒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他既心痛又驚慌,原本想穩住士氣再投入蒙古騎兵衝陣,可現在整個進攻的陣線在不斷崩潰,局勢敗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後退者死!」阿敏騎著馬,揮刀砍死了好幾個女真逃卒。情緒崩潰的女真士兵全都看著他,看著這位大金國的二貝勒,尊貴的瓖藍旗主。女真士兵並不想逃,他們也希望獲勝。可現在漢人的火力實在太強,現在需要有人告訴他們該如何去做。

    阿敏策馬上前,唯有拚死一搏。對面的漢人就在五十米外,馬匹幾個呼吸就能衝過去。他的辦法就是仗著自己強悍的修為衝到那些漢人中間去,打亂他們的陣勢,給正在潰敗的女真大軍做個榜樣。

    看到阿敏身先士卒,不少女真士兵還真的就恢復了士氣,他們也緊緊抓著自己的刀槍火銃,決定跟隨旗主去拚命。兩三千人呼啦啦的衝出來,隊形雖然無序,卻也頗有氣勢。就連在遠處觀戰的蒙古人都在睜眼關注,要看看大金國這搏命一擊能否起死回生。

    阿敏這一冒頭殺出來,立刻成為全場關注的重點。他一身勁氣蓬勃爆發,猶如裹著一團耀眼的烈焰,胯下戰馬憑空漲大,猛若獅虎。他先是彎弓搭箭射了一發爆矢,滅殺了對面數名漢人士兵,緊跟著高舉鋼刀……

    砰砰砰,一連串的排槍全數打在阿敏身上。他體外的烈焰氣勁當即被被打的消退小半,就連他前衝的架勢都被強行按住,寸步難進。

    一排燧發槍手轉身後退,下一排燧發槍邁步上前,又瞄了過來。

    又是一串排槍,穩定,從容,冷靜,沒有絲毫慌亂。漢人士兵們已經度過了最難的關卡,內心十分平靜。他們走過了喜峰口,穿過了燕山,進入了大草原,來到異族地盤。他們經過無數的悲痛,熬過了嚴格的訓練,扛住了頑敵的瘋狂,就為了直面最凶殘的敵人,給出致命的一擊。

    排槍,又是排槍,一連串的排槍。

    轟轟烈烈的槍聲愣是將搏命殺出來的阿敏連帶他的親兵給打了回去。最終那門上來拼刺刀的火炮再次怒吼,一波彈雨將阿敏給徹底轟趴下。

    阿巴泰從後頭衝了上來,抱著阿敏的身子就快速撤退。阿敏在他懷裡,衣甲破爛,滿臉是血,強壯的軀體上多了好些彈孔。他虛弱的抬起頭,只見他統帥的女真大軍正在敗退,不斷的奔逃。

    漢人士兵連續不停的排槍不但將蒙古人打的哭爹喊娘,士氣殆盡。現在就連女真人也受不了那連綿不斷的密集彈丸,雙方火力密度根本不是一個層次——女真人發射一發彈丸,對面至少轟過來五六發。若是加上火炮,那更是打的人無法還手。

    「敗了,敗了……」阿敏被阿巴泰夾在馬背上,看著大金國重金組建,費心創立的軍隊正在亡命潰敗。他這個旗主都沒能扛住,其他人更扛不住。

    三萬漢人大軍正在發起追擊,刺刀和長矛代替了火槍火炮,一個勁的攆著女真人屁股後頭跑。女真大軍下馬步戰,這會只能靠兩條腿逃命。只有那些騎著馬在遠處觀看的蒙古人一轉身就開溜,跑的比兔子還快。

    「我大金幾十年的經營,今日全毀了。」阿敏氣喘的緊,身體在逃命的馬背上不住的顛簸。他看到喀喇沁部的頭領布爾噶都正一個勁的竄回青城,他知道這個蒙古人不是回去準備抵抗的,這顯然是要回去準備投降。

    「這些軟骨頭的傢伙,誰拳頭大就投靠誰。」阿敏苦笑起來,說道︰「阿巴泰,快把我們的人召集起來一起撤,我們撤回廣寧去,撤回錦州,至少還能撤回瀋陽。」

    阿巴泰也在悲憤之中,他確實試圖重新聚攏部下,可亂跑的女真人都像是無頭蒼蠅,四散奔跑。尤其是漢人在後頭緊追不捨,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漢人騎兵數量不多卻最是凶狠。他們騎在馬上都能端著火銃開火,那裡人多就朝那裡沖,不給女真人重新整隊的機會。

    阿巴泰比阿敏悲觀的多,他看著亂糟糟的局面,痛心哭嚎道︰「這些漢人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廣寧,錦州,瀋陽恐怕都保不住,說不定我們得退回到赫圖阿拉去。」

    一提到『赫圖阿拉』,阿敏忽然腦子一震,他奮力的抬起頭問道︰「濟爾哈朗,我弟弟濟爾哈朗呢?」

    「死了。」阿巴泰哭著喊道︰「我弟弟德格勒死了,你弟弟濟爾哈朗也死了。他帶了一千人殺了上去,沒一會的功夫就被那些漢人打死了。」

    「我明明讓他不要沖上去的。」阿敏驚怒交加,呼的一下就要從馬背上坐起來。可他一起身便渾身冒血,軀體無法支持他的意願,又呼的倒下。

    這奮力的動作似乎就此耗盡了阿敏最後一絲力氣,他的聲音迅速轉小說道︰「明軍也是漢人,革命軍也是漢人。都是漢人,為什麼他們就完全不一樣呢?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們明明已經做到最好了,為什麼就是打不贏?」

    「阿敏,阿敏,你撐住啊!」阿巴泰一邊策馬逃離,一邊急聲大呼,「阿敏,你別死啊。你死了,我們這西路軍就完蛋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