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64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0
第640章 韓遂

    關中之所以能迅速穩定,韓遂、馬騰願意接受朝廷招安,定都關中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前漢定都關中,關西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在仕途上很順利,尤其是在元帝之前,朝廷用武四邊,將領大多出自關西。元帝之後,朝廷儒風大盛,關西人漸漸失勢。光武帝遷都洛陽,關西失去的不僅是帝都政治優勢,更是仕途上的全麵潰敗。即使關西人努力研習經學,向儒門靠攏,依然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定都關中,長安重新成為政治中心,意味著關西人有機會重掌權柄,不說壓過關東,至少能與關東比肩。關西出將,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關西有更多的機會因軍功封侯,富貴可期,何必造反。

    皇甫嵩不是韓遂、馬騰,但他也是關西人,這個利益是一致的。荀彧希望在關中建講武堂正中他的下懷。這不僅是朝廷要重振尚武之風,重視關西人,為關西人提供機會,對他個人來說也是一個機會。論戰功,他已經夠了,甚至有功高震主的可能,成為講武堂的祭酒,像大儒一樣登堂開講,成為名將之師,卻是他可以爭取的榮耀。

    這是他無法拒絕的榮耀。

    與北地皇甫氏相比,區區尹端何足掛齒。尹端隻能在南陽講武堂開講,而他卻有資格在京都的講武堂開講。這就像郡學和太學的關係一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看到荀彧在關中推行變法,籌建工坊,處處效仿南陽,皇甫嵩就等著這一天。此刻聽到荀彧親口說出這個方案,饒是他久曆宦海,饒是他對此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還是激動不已,臉上泛起微紅,仿佛是初入仕時一般雄心萬丈。

    荀彧一點也不驚訝。他早就知道皇甫嵩會支持他,隻是在等一個機會。朝中還有很多大臣是關東人,如何抬舉關西人才能名正言順,才能順理成章,這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雖說講武堂招生不限關東、關西,可是對關西人有利卻是很明顯的事,關東籍的大臣不會無動於衷,肯定會從中作梗。眼下就是一個機會,戲誌才提出的那個建議不錯,他稍加調整,和建立講武堂的計劃整合起來,就是一個絕妙的方案。

    荀彧接著說道:“大軍征戰,既要運籌帷幄的智將,也要臨陣指揮的大將,更要衝鋒陷陣的鬥將,缺不一可。關東、關西各擅其長,不可偏廢,文武並用方是治國之道。隻是董卓亂政,西涼兵屠戮山東,遺毒不淺,貿然重用關西諸將,恐怕會有非議。”

    皇甫嵩點點頭,西涼人的名聲不好,他也深受其害,要想在朝中立足,必須洗清惡名。他命人撤去食案,雙手扶膝,向荀彧欠身施禮。“還請令君指教。”

    荀彧連忙避席,匍匐在地。“將軍大禮,彧不敢受。”

    “若能彌和關東、關西之間的嫌隙,和濟文武,中興大漢,嵩願為令君走馬。”

    荀彧再拜。

    兩人客氣了一番,荀彧這才提出自己的建議。他希望由皇甫嵩出麵與韓遂、馬騰商量,讓他們挑選一些少年英雄,作為朝廷的使者遠赴南陽,與孫策比武約鬥。人數不用多,加上隨從不要超過百人,以免引起孫策過激反應。以前出使都是儒者,這次以武者出使,既是朝廷重視武事的象征,又可以借機揚威南陽,讓孫策看到朝廷的實力,而且不需要興師動眾,所費不多。如果能懾服孫策,證明了涼州人對朝廷的忠誠和作用,以後建立講武堂就方便多了。

    皇甫嵩心領神會,一口答應。“我現在就去拜訪韓遂、馬騰。”

    “有勞將軍。”

    ——

    韓遂站在廊下,看著韓銀和閻行交手,臉色鐵青。

    他大部分時間不在長安,長子韓銀在長安任侍中,與他見麵的機會不多。侍中是閑官,朝廷為了安撫他們,盡可能及時發放俸祿,不時還有賞賜,在百官俸祿經常欠俸的情況下,韓銀的日子過得很舒坦,甚至太舒坦了,幾個月不見,身上就多了一層贅肉,才和閻行交手十餘回就氣喘籲籲,全無還手之力。

    如果不是閻行未盡全力,他大概早就敗了,連兩個回合都撐不過。

    “行了。”韓遂越看越惱火,喝了一聲,擺擺手。

    兩人分開,閻行還刀入鞘,拱手施禮,退在一旁。韓銀自知理虧,站在原處,一動也不敢動。韓遂走下台階,來到韓銀麵前,背著手來回走了兩圈。

    “子義,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拜將封侯嗎?”

    韓銀吸了吸鼻子,掃落鼻尖的汗水,訕訕笑道:“自然是父親忠於朝廷……”

    “放屁!”韓遂大聲喝斥,打斷了韓銀,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又響又脆。“我能封侯憑的是實力。沒有實力,誰會把你放在眼裏?”

    韓銀白白胖胖的臉立刻紅了起來。韓銀捂著臉,咧了咧嘴,卻不敢反駁。

    韓遂厲聲喝道:“我們涼州人最推崇勇士,誰能打,誰有實力,我們就支持誰。為什麼?沒有實力,在涼州活下不去。這天下就是弱肉強食,沒有實力的人,隻能成為別人嘴裏的肉。實力是什麼?既要有拳頭,又要有腦子,我把你送到長安來不是讓你來享福的,是讓你來長見識的。你倒好,本事沒漲多少,連身手都變弱了,數月所得就是這一身肥肉。”

    韓遂越說越氣,掐著韓銀的臉頰用力擰了一下。“知道董卓為什麼會被人殺掉嗎?他曾經是涼州最著名的勇士,可是他後來享福了,長膘了,不僅追不上獵物,反而成了別人的獵物。你想步他的後塵,被人當豬宰了嗎?”

    韓銀疼得淚水漣漣,卻不敢反抗。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麼被教育的。不光是他,涼州人大多如此,誰有實力就聽誰的。他眼下還沒有反抗父親的實力,再大的委屈都得忍著。等他有了實力,韓遂也不會這樣對他。盡管如此,他還是很苦惱。明天有朝會,所有侍中都要上值,如果被同僚看見臉上的傷,他就丟臉了。可是韓遂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開口央求。

    正當韓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成公英快步走進來。“君侯,皇甫義真來訪。”

    韓遂一愣,眉頭微皺。“他來幹什麼?”

    “不知道,不過他隻帶了一個侍從,看起來不像有惡意。”

    韓遂鬆了一口氣,狠狠的瞪了韓銀一眼。“還不去把你這張肥臉洗洗幹淨,給老子丟人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0
第641章 關西人的希望

    北地皇甫是涼州實力最強的將門,從度遼將軍皇甫棱開始算,到皇甫嵩已經是第四代二千石,皇甫規官至九卿,被稱為涼州三明之首。皇甫嵩平定黃巾之亂,名震天下。對於涼州人來說,皇甫氏就是涼州的榮耀,一呼百應,絕非韓遂這樣的小豪強可以匹敵。

    皇甫嵩親自登門拜訪,對韓遂而言,這是莫大的禮遇。他親自出迎,執禮甚恭。他將皇甫嵩引到堂上,分賓主落座,安排酒食,親自執杯上壽,又讓韓銀侍酒,閻行、成公英隻能在廊下站著。

    皇甫嵩也不客氣,坦然接受。兩人說了幾句閑話,皇甫嵩就引入正題,將荀彧的建議轉告韓遂。

    “文約是我涼州難得的智士,你說說,這個辦法可行嗎?”

    韓遂謙虛了幾句,自承不敢當。在別人麵前,他還有幾分自信,在皇甫嵩麵前,他沒有得意的資本。他和邊章起兵時擔心名望不足,請涼州名士閻忠為謀主,閻忠卻看不上他們,活活氣死了。可是閻忠當初卻自願做皇甫嵩的門客,雙方的地位差距可見一斑。

    韓遂略作思索,問道:“計是好計,既能借機展示我涼州勇士的實力,也能實地看一看南陽的氣象,讓小子們開開眼界,一舉兩得。可如果孫策與他們都是武人,又年歲相當,萬一稟性相投,留他們在南陽,委以重任,又當如何?”

    皇甫嵩早有準備。“這也不錯啊,孫策既能信任他們,就說明他無意與朝廷作對。以他們的能力,很快就能出人頭地,在孫策麾下占一席之地,朝廷自然樂見其成。”

    韓遂笑笑。“荀彧也是這麼說的?”眉眼間卻有些疑色。

    “文約,荀彧的從子荀攸就在周瑜帳下任長史。”

    韓遂很驚訝。“有這樣的事?”

    “這有什麼呢,周瑜的父親周異是河南尹,他的從叔周忠是光祿大夫。文約,孫策父子不是袁紹,他們不會有自立的野望,充其量隻是想做一方諸侯。你別忘了,不久前,孫策還在朱太尉麾下聽令。他若是與朝廷絕裂,朱太尉能容忍他?”

    韓遂點點頭。荀家的事他不太清楚,周家的事倒是聽說過一些,世家幾麵下注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也想這麼幹,隻是擔心朝廷猜忌,有了皇甫嵩這句話,他就沒什麼顧慮了。袁紹出身四世三公,看不上他們這些西涼人,孫策是江東寒門,比他們涼州人強不到哪兒去,應該有機會交往。

    朝廷有朝廷的打算,他們也有他們的打算。隻可惜韓銀這個廢物武藝太差,怕是沒機會與孫策交手。

    韓遂想了想,叫過成公英。“元傑不僅武藝好,而且善將騎,有智謀,由他統領一隊騎兵去南陽與孫策切磋,庶可不辱使命。縱使不勝,也不至於使朝廷蒙羞。”

    皇甫嵩笑而不語,目光卻轉向閻行。韓遂接受朝廷招安後,安排了兩個將領到他帳下聽令,閻行的父親閻義就在其中之一。閻義是個中材,不管是武功還是統兵能力都很一般,但閻行卻武藝高強,堪稱韓遂麾下第一勇士。韓遂舍不得,很快就把閻行調回身邊,聽說還有意把女兒嫁給閻行,進一步籠絡他。

    成公英的綜合能力不錯,可是他對韓遂忠心耿耿,他如果留在南陽,好處都是韓遂的,如果讓閻行去南陽,則有機會將閻行從韓遂身邊剝離開來。

    荀彧雖然沒有明說,可皇甫嵩很清楚,讓馬超、閻行去南陽與孫策決戰絕不是給他們提供兩麵下注的機會,還有削弱他們的實力的考慮。相比於馬騰,韓遂更有智謀,如果不能讓韓遂聽命,馬騰也不可能聽命。就算馬騰派馬超去了,韓遂、馬騰的實力不均衡也不利於他們互相製衡。

    長安的形勢很複雜,很微妙,任何一點變動都需要小心斟酌,多方權衡,稍不留神就會弄巧成拙。

    韓遂雖然舍不得閻行,卻不能不給皇甫嵩麵子。皇甫嵩親自登門,他不能不識趣。“彥明武功好,有他和元傑同行會更有把握。”

    皇甫嵩點點頭,舉起酒杯。

    ——

    說服了韓遂,皇甫嵩又拉著韓遂一起趕往馬騰府中。馬騰沒那麼多城府,聽說韓遂答應了,他也一口答應,決定讓馬超去南陽。馬超就在皇甫嵩帳下聽命,不需要費什麼周章。

    皇甫嵩很滿意,又與韓遂、馬騰商量了如何在朝堂上聲援荀彧,反對出兵南陽,這才告辭。韓遂將皇甫嵩送到門外,卻沒有離開,他返身回到馬騰府中,直入內堂。見韓遂去而複返,馬騰很意外,連忙請他入座。

    “文約,還有事?”

    “壽成,對這件事,你怎麼看?”

    馬騰身高八尺有餘,方臉闊口,鼻子又高又挺,皮膚白晳,帶有明顯的羌人血統,一雙眼睛也與漢人不太一樣。他看著韓遂,眨了半天眼睛,不明其意。剛才皇甫嵩在的時候,韓遂可什麼也沒說,這時候事情都定了,韓遂又想變卦?

    “文約,你這是……”

    “我沒有別的意思,皇甫義真的麵子,我們必須給。荀彧這個計劃雖然有點陰險,對關西人也是利大於弊,我們不能不支持。隻是壽成啊,我們都是降將,不能不小心一點,以免中了他們的圈套而不自知。”

    馬騰連連點頭。“文約所言甚是,我們不能自生嫌隙,為他人所趁。”

    “沒錯。既然壽成讚同此意,我就不遮掩了。”韓遂轉身對馬超說道:“孟起,我聽說你一直記得那件事,私下裏還約戰過彥明,可有此事?”

    馬超白晳的麵龐一下子漲得通紅。“閻行向君侯求援了?”

    韓遂搖搖頭。“孟起,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我們都是涼州人,雖說我和你父親在不少事上有分歧,可是大事上,我們向來共進退,不給任何人可趁之機,所以朝廷才不敢輕易用兵征討,隻能招撫。如今天下不安,朝廷不得不倚重關西人,還打算建講武堂重振尚武之風,如果順利的話,關西人很快就能與關東人分庭抗禮,涼州三明的悲劇不會再重演。我和你父親都已經人到中年,也許看不到那一天,你和彥明都是年輕一輩的俊傑,用不了十年,你們就是涼州人傳誦的英雄,當此之時,你們自相爭鬥,毀掉的不僅是自己的前程,還有關西人一百多年來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超轉著略帶淺藍的眼珠,皺著挺直微勾的鼻子,遲疑了片刻,躬身受教。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1
第642章 知音

    楊修放下手中的家書,托著腮,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他被孫策揍了一頓,受了皮肉之苦,一個多月都不能仰臥,隻能趴著睡著,寫家書訴苦,沒想到又被父親一頓臭罵,連一向寵愛他的母親也沒給他說情,反而責備他輕浮,有辱使命,不能為君父分憂。

    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記憶中,這是第一次。

    他不太能理解,但他隻能接受。“不能為君父分憂”這句話太重了。他從小的目標就是像楊家曆代先祖那樣內修身心,外練世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為君父分憂。這是他第一個任務,而且關係到大漢能否中興,他絕不允許自己失敗,讓君父失望,有辱弘農楊家的門楣。

    是我太疏忽了,低估了孫策的狡詐,也低估了世事的艱難。為官為臣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楊家四世三公,名揚天下,可是每代人都為此付出了代價,高祖楊震停喪陝縣,露棺道側;曾祖楊秉幾次被免官降罪,竟至輸作左校;祖父楊賜切諫忤旨,得罪宦官,若非與天子有師傅之義,險些被害;父親楊彪阻止董卓遷都,幾乎送命。

    直道而行,總是要承受一些磨難的,挨一頓打又算得了什麼。

    楊修自我安慰了一番,勉強讓自己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去。袁耀從一旁走了出來,叫道:“兄長,你往哪裏去?”

    楊修停住腳步,慢慢轉過身,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去找孫將軍,你一起去嗎?”

    “你等等。”袁耀應了一聲,讓侍者拿來兩件大氅,遞了一件給楊修。“風大,披上暖和一點。”

    楊修應了一聲,讓侍者幫自己披上。南陽的風真大,絲毫不於弘農。不過聽說方城的風更大,能吹走大石頭,一年倒有三分之一的天氣刮大風。楊修沒有從方城經過,沒有親眼見過,他覺得宛城的風已經夠大了。唯一的好處是宛陽沒有弘農那麼冷,像刀子似的刺人。

    兩人出了門,袁耀很小心地扶著楊修上了馬車,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是姑父寫來的家書嗎?”

    楊修正準備點頭,忽然心中一動。“不是,是蔡伯喈的回書。我想去拜訪他,又怕打擾他修書,前些日子給他寫了一封信,你也看到的。”

    袁耀笑而不語。楊修說道:“你不信我?”

    “信,兄長說的話,我都信。”

    楊修盯著袁耀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伸手彈了一下袁耀的腦門。“信才怪,你這小子,和孫策在一起時間太長了,學壞了。你猜對了,這是我父親寫來的家書。”

    袁耀摸摸腦門,撅著嘴。“兄長輕點,好疼的。”他揉了揉,又道:“姊夫對壞人壞,對我可好了,要不然姊姊也不會嫁給他。兄長,你看這南陽人哪個不喜歡他,不管是文士還是武人都願意為他賣命,就連這宛城的女人也個個稱他為孫郎。”

    “嗯,我看得出來,你也挺喜歡他的,開口姊夫,閉口姊夫。阿耀,你真的不想拿回這一切嗎?這些原本都應該是你的,你才是你父親的嫡子,而且是獨子。”

    袁耀不說話,笑眯眯地看著楊修。“兄長,尊臀還疼嗎?”

    楊修氣得直翻白眼,伸手又要彈袁耀。袁耀連忙捂著腦門求饒。兩人笑成一團。袁耀笑了一陣,又道:“兄長,以你的才智,如果願意效力於他,他一定會重用你。你看秦鬆、陳端,他們一來就成了將軍的座上賓,參與機密。論才智,他們怎麼能和你相提並論?”

    楊修本想表示一下不屑,可是一想剛剛收到的信,又把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來。他看看窗外。“我現在不是去求見他嘛。阿耀,待會兒你可得為我說點好話,我之前罵過他,我擔心他記恨我。”

    “不會的。”袁耀興奮地拍拍胸口。“他為人最大度了。你罵過他,他也打過你,扯平了,才不會記在心上呢。他不是個記仇的人,如果有仇,一般當時就報了。”

    “噗!”楊修沒忍住,口水噴了袁耀一臉。袁耀板著臉,很無辜地看著楊修。楊修更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笑成一團。袁耀沒繃住,也跟著笑了起來。楊修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的鬱悶散了不少,眼中漸漸恢複了神采。

    兩人出了城,來到大營,下了車,直接走進大營。袁耀經常來,門裏的衛士都認識他,孫策也吩咐過,袁耀來不需要通報,可以直接進去。當然該守的軍令還得守,不準驅馳,不準大聲說話,不準左顧右盼,更不準隨意打聽軍務,違反了一樣會罰。隻是袁耀不是楊修,他非常安份守已,從來不惹麻煩,營中將士都很喜歡他。

    兩人來到中軍大帳,孫策正在忙,袁耀站在帳外,先報上姓名,直到裏麵讓他進去,他讓楊修先站在帳外,自己進帳向孫策彙報,得到孫策的允許,他才出來帶楊修進帳。

    楊修站在帳中,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該主動向孫策行禮,姿態放得低一點,卻怎麼也做不出來。就在他窘迫的時候,孫策抬頭看了他一眼,噗哧一聲笑了,端起兩杯水,從案幾後麵繞了出來,遞了一杯給楊修,又和他碰了一下杯子。

    “行了,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就當現在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吧。”

    楊修鬆了一口氣,雙手端著耳杯,微微一笑。“修年少無知,輕浮孟浪,犯將軍軍令,還請將軍海涵。”

    孫策眉毛微挑,繞著楊修轉了兩圈,伸手按在楊修的肩膀上。“楊德祖,你這個轉變有點突兀啊。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不是來硬的不行,又想換軟的,有什麼陰招等著我?”

    楊修後脖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他連忙轉過身,麵對孫策,強笑道:“將軍疑心太重了吧。”

    孫策歪著嘴,揚了揚眉,舉起耳杯,呷了一口水,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冰釋前嫌,為什麼這麼緊張?”他捏了捏楊修的肩膀,嘿嘿笑道:“你現在就像一隻乍了毛的貓,隨時準備攻擊,還說我疑心太重?楊德祖,你的確很聰明,但你的聰明不在這種事上,你是蕭何,不是陳平,做刺客或者細作這種事不太適合你的。”

    楊修心中一動,忽然有種得遇知音的感覺。他看著孫策,強笑了笑。

    “將軍過獎了,修愧不敢當。”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2
第643章 少年公子

    蕭何是漢初三傑之一,這個評價不算低,雖然楊修並不覺得自己和蕭何相似——他更願意成為張良——但他更不願意成為陳平,陳平是道家,用的都是陰謀,這與研究尚書,崇尚道德傳家、直道而行的弘農楊氏家風格格不入。這一段時間以來,事實也證明他並不擅長這些。

    當然,再感激孫策的抬舉,他也不會承認自己帶著陰謀而來。這最多隻能算事急從權。

    “說吧,找我什麼事,朝廷準了我的上表?”

    想起那份名單,楊修剛剛對孫策產生的一點好感不翼而飛。這亂臣賊子,粗鄙殘暴的武夫,眼裏哪還有忠孝仁義,哪裏還有朝廷,朝廷是你的傀儡麼,你說任命誰就任命誰?如果不是為了任務,楊修真想扭頭就走,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強忍心中鄙夷與孫策周旋。

    “將軍,這可沒這麼順利,事涉這麼多官員,朝廷當然得斟酌斟酌。”

    “是啊,的確得好好想想,別又亂來。你那從叔就是這麼回事,眼高手低,根本不適合做郡丞,非要塞來,結果搞得一團糟,到我這兒告狀的一個接著一個,煩死我了。”

    孫策一抱怨起來就沒完沒了,根本不給楊修插話的機會,開始還隻是指責楊弘本人,後來就掛上了弘農楊家,最後甚至開始針對更多的讀書人,說他們隻能坐而論道,不能起而行之。楊修開始還勉強忍著,越聽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反駁道:“將軍,我從叔也許不是幹才,卻也不至於像將軍說的這麼不堪吧?”

    孫策瞅瞅楊修,沒有說話,隻是對秦鬆勾了勾手指。秦鬆轉身在成堆的公文中取出幾頁紙來,遞給楊修。楊修接在手中,卻沒有立刻看,卻打量著秦鬆。秦鬆中等身材,麵目清秀,是個新麵孔,應該剛到孫策身邊不久,居然能在孫策身邊處理機要,孫策就這麼容易相信人?

    “敢問足下大名。”

    秦鬆笑了,拱手道:“廣陵秦鬆,字文表,還請楊公子多多指教。”

    楊修輕笑一聲:“原來是子綱先生的鄉黨啊,久仰,久仰。”

    秦鬆笑了笑,卻沒反駁。他聽得懂楊修的潛台詞,但他沒有反駁的興趣。他能來到孫策身邊的確有張紘推薦的成份,但他能這麼快的得到孫策信任卻與張紘無關,更多的是孫策本人的胸懷。在孫策身邊這麼久,他知道楊修、楊弘來者不善,也提醒過孫策,對楊修的任何攻擊都無感。

    楊修碰了個軟釘子,甚感無趣,隻得低頭看手中的公文。這公文記錄的是來訪人員及反應的內容,都是針對楊弘的,其中不乏知名世家,而且時間相隔較短。楊修覺得事態有些嚴重。楊弘雖是袁術舊部,現在的郡丞身份卻是朝廷委任的。宛城人對楊弘的不滿最後都會轉化為對朝廷的不滿,這不僅無助於朝廷掌握南陽,反而幫了孫策的忙。

    楊修將公文翻看了一遍,略作思索。“將軍可曾查驗過這些人說的是事實還是誇大其辭?”

    “還沒有具體查驗,你也看到了,我這邊忙得很,江夏、南郡那邊的戰事剛剛結束,要核實軍功,要籌集錢數糧獎勵戰士,要安排人接管兩郡的政務,還要準備迎戰車騎將軍,哪裏有空去查驗那些事。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的話,你不妨去走一走,聽聽民間的聲音,看看百姓疾苦。”

    楊修看著孫策那張英俊卻帶著狡黠笑容的臉,將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來,腦子裏迅速權衡了一番。孫策讓他去查驗宛城人對楊弘的抱怨不會是簡單一說,也絕不僅僅是為了諷刺他這個世家子弟不知民間疾苦,他肯定有什麼用意。如果他證明楊弘的確不稱職,那楊弘隻有離開了。如果他證明這些抱怨都是誹謗,那孫策肯定會派人再去複查,證明他在說謊,到時候連他一起趕走。

    至於真相是什麼,重要嗎?這兒是孫策的地盤,他想羅織一些罪名還不簡單。

    楊修心中生起怒氣,又有一絲鄙夷。嘿嘿,你想趕我走,哪有那麼容易,我正好借這個機會看看南陽究竟有什麼出色之處,以至於荀彧在關中變法都要學習南陽的舉措,之前招募百工,大建工坊,現在又要建講武堂,抬舉關西武人。

    “多謝將軍信任,恭敬不如從命。”楊修說著,將公文遞了回去。

    孫策接過,吩咐秦鬆安排人抄錄一個副本給楊修備用,卻被楊修拒絕了。楊修很自信,表示已經記住了,不需要再費功夫抄錄副本。孫策揚揚眉,笑了一聲。“原來德祖還有過目不忘之能,失敬失敬,那就拜托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讓孫策驚豔,楊修心裏多少有些得意,過目不忘是他引以為傲的才能之一。他轉身出帳,站在帳門口,風一吹,發燙的臉龐微寒,這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還一字未提,頓時懊惱不已,轉身再次入帳。孫策已經回到座位上,正與秦鬆、張靖商量事情,見楊修去而複返,不免有些詫異。

    “還有事?”

    楊修很不好意思,拱手道:“慚愧,有一件事忘了轉告將軍。”

    “你說。”

    “朝廷定都關中,感於天下不安,而士人治五經者眾,通兵法者寡,有意重興尚武之風。將軍父子乃天下健者,武者翹楚,武藝精湛,又通曉兵法,深諳用兵之妙,家父欲請將軍父子赴長安襄助,講武演兵,引風氣之先,不知將軍能否撥冗?”

    孫策翻著眼皮,打量著楊修,似笑非笑。楊修被他看得不安,覺得自己心裏那點小心思被孫策看了個通透,一覽無餘,更覺得孫策說得有理,他的確不是做細作的材料。他迎著孫策的目光,強作鎮定。他當然知道孫策不會去,這不過是以進為退,為馬超等人來南陽挑戰孫策埋伏筆而已。

    “講武演兵,這是誰的主意?令尊楊公還是荀彧?”

    “是天子的決定,家父和荀令君都支持。”

    “天子……才十二吧?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天子聰慧過人,乃不世之英主。”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天下之福。不過,我們父子都很忙,怕是不能前去助興。”

    “如此盛會,將軍父子雙雙缺席,豈不令天下英雄失望?無論如何,總得去一個吧。將軍不與令尊孫征東商量一下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2
第644章 應對難

    孫策撚著手指,沉吟不語。

    這事還真有些棘手。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坑,但你卻不得不跳,至少不能直接拒絕。領導要表演節目,就算水平再差,下屬也得鼓鼓掌,捧個場,更何況這是朝廷要搭台唱戲,推行新政。

    更何況這場戲還真不差。朝廷要重振尚武之風,要請的自然不僅是他們父子,還有無數英雄豪傑。詔書一下,想赴長安應試的人肯定不會少,說不定他身邊就有,攔都攔不住。畢竟是朝廷,這份大義無人能敵,對不少人還是有吸引力的。

    這個牆角挖得狠啊。不管是誰出的主意,這一招夠絕。

    “我和家父商量一下?”

    “理應如此,不過時間比較緊,天子欽慕將軍父子,希望元正(元旦)大朝時能夠與將軍父子共商國事,使者可能已經在路上了。”楊修看出了孫策的為難,心中暗笑,躬身而退。他不急著揭露最後的答案,讓孫策糾結幾天也不錯。

    孫策點點頭,示意龐統送楊修出帳。龐統將楊修請出了大帳,正準備拱手作別,楊修笑道:“聽說龐君將與張家結親,還未恭賀,請龐君見諒。”

    龐統有點不好意思。“隻是提了親而已,成親還早著呢。楊公子倒是消息靈通啊。”

    “我這些天養傷,閉門謝客,哪裏談得上消息靈通,隻是龐君與張家少女一個是將軍心腹,一個是女中豪傑,宛城人人傳誦,袁府君也極是羨慕,時常提起,我才聽說。”

    龐統眉心微蹙,掃了袁耀,禮貌地笑了笑。

    楊修又道:“剛才聽將軍說,周公瑾已經拿下了江夏、南郡?”

    龐統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雙眼睛盯著楊修,充滿警惕。楊修笑了,拉著龐統的手輕輕拍了拍。“龐君不必如此,我並無他意,隻是為龐君歡喜罷了。張元功是袁將軍故吏,對孫將軍也是忠心耿耿,如今又與龐君結秦晉之好,再讓他賦閑恐怕不合適啊。龐君不方便說,袁府君可以代勞,你看……”

    龐統不客氣地打斷了楊修,伸手示意。“這些事將軍自有安排,不敢有勞楊公子。楊公子,請。”

    楊修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惱怒,卻不能發作,隻得假笑著與龐統拱手作別。袁耀與他並肩而行,麵色平靜。楊修看在眼裏,暗自著急。袁耀一點主見也沒有,要想發揮他袁術嫡子的作用,讓他與孫策爭鋒還真是不容易啊。他太年輕了,還不知道權力的滋味,等他慢慢長大,體會到權力的好處,應該會有所改觀。

    龐統回到大帳,將楊修的話轉告給孫策。孫策反問道:“士元,張元功最近有沒有說什麼?”

    龐統搖搖頭。孫策擬定那張名單的時候就有他的參與,上麵沒有張勳的名字,這不是孫策一個人的決定,還包括了張紘、郭嘉以及他本人的意見。他已經將這個決定轉告了張勳。張勳是袁術故吏,雖然現在支持孫策,可袁耀做南陽太守,這已經是朝廷離間的陰謀了,怎麼能再助長朝廷的氣焰。

    “張元功理解將軍的用意,不會為人所惑。”

    孫策點點頭,沒吭聲。楊修把主意打到張勳頭上也很正常,袁術的舊部中,閻象、馮方、橋蕤都有安排,唯獨張勳目前沒有實權,實在是沒辦法安排。閻象還有一定的治理民政的能力,張勳卻是個武人,偏偏能力又一般,讓他獨領一部吧,他沒這個能力,讓他做下屬吧,他資曆還老,一直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他。

    不過現在形勢逼到這個地步,不安排也不行了。龐統的話裏已經透出這個意思,張勳不會上楊修的當,但他自己也是不甘寂寞的。“你對張元功說,眼下先張羅你們的親事,等你們成了親,我再委他以重任。長沙是家父曾經任太守的地方,我需要一個像他這樣的長者去鎮守。”

    龐統大喜,連忙躬身致謝。“等他祭拜袁將軍歸來,我就轉告他。”

    “士元,文表,孟平,你們說說看,朝廷召我們父子去長安講武這件事怎麼處理。”

    秦鬆等人放下手裏的公文,或是雙手攏在袖中,或是輕輕敲打案幾,都沒有急著說話。這件事不好處理,朝廷在道義上占優,別說孫策父子沒有和朝廷撕破臉麵,不能強行阻攔,就算是撕破了臉麵,他們也攔不住向往朝廷的人。即使是他們,也做不到對朝廷完全漠視。

    秦鬆最先開了口。“將軍父子肯定不能去長安,將軍宜盡快派人去廬江知會令尊,等他接了詔書,做了決定,這件事就無法挽回了。”

    孫策點點頭。他們肯定不能去長安,去長安容易,再想回來就難了。

    “其他怎麼辦?”

    “其他人……沒辦法,人心如水,向來隻能引,不能堵。”秦鬆苦笑道:“不過將軍也無須過於擔心,朝廷此舉的用意當是提升關西人的地位,至於關東人,恐怕不是朝廷的用意所在。”

    張靖搖搖頭。“文表所言有理,可是我總覺得將軍父子不去長安恐怕不能如此簡單的拒絕。將軍父子的確有名將之資,可是眼下車騎將軍皇甫嵩在長安,太尉朱公在洛陽,他們的資曆和戰績難道不比將軍父子更能服人?將軍,我覺得這道詔書就是針對你們父子而來。”

    孫策苦笑,他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撓頭。看楊修離開之前的表情,這事肯定沒那麼簡單,不是回一句不去就能解決問題的。

    就在這時,帳門外傳來一聲朗笑,郭嘉推帳而入,用手中的羽扇點點秦鬆、張靖。“二位,出謀劃策,當有據可憑,與其坐在這裏空想,不如主動去搜集情報。沒有情報的支持,你們坐在這兒猜能猜出什麼來?”

    秦鬆、張靖連忙起身,就連龐統都站了起來,迎接郭嘉。郭嘉笑嘻嘻地擺擺手,在龐統讓出的席上入座,又搖搖手中的羽扇。蔣欽上前一步,遞上一枚二指寬的紙條,孫策接過紙條看了一眼,噗哧一聲笑了。

    “找我決鬥?這是誰出的主意,太天真了吧。我什麼身份,他們想挑戰就挑戰?”

    “將軍,如果你隻把這當成挑戰,那就想簡單了。”郭嘉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是荀文若的主意,將軍如果應付不當,可就成了他手裏的刀。”

    孫策沉思半晌,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咂咂嘴。“這荀文若,夠陰的啊。”

    “荀文若出了什麼妙招,竟讓將軍如此煩惱?”一聲輕笑,張紘舉步入帳。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3
第645章 名將搖籃

    郭嘉入帳,孫策可以坐著。張紘入帳,孫策也要起身相迎,以示禮敬。

    對於張紘這樣的名士來說,賞識、重用隻是吸引他們的一方麵,禮節同樣不可或缺。這不僅是對他們個人的認可,更是對他們持有的信任認可。張紘是儒生,他的信仰就是禮,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不是個人榮辱。

    孫策可以和郭嘉開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卻不會和張紘開玩笑。

    郭嘉躬身施禮,龐統、孫權等人也跟著行禮,一一向張紘問好。張靖讓出了自己的位置,自己侍立在一旁,連坐都不敢坐,但他沒有一點委屈,孫策對他父親如此禮敬,他身為人子,分享的是榮耀。

    郭嘉讓蔣欽把最近收到的消息彙總呈給張紘。孫策則讓龐統把他們幾個的意見簡要的敘述了一番,張紘翻完消息彙總,聽完各人意見,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聲輕歎。

    “先生有何高見?”

    張紘歎息道:“荀文若不容易啊。明明知道是朽木難雕,卻不得不小心奏刀,用心良苦。”

    包括孫策在內,所有人都有點懵。郭嘉抱著手臂,輕搖著羽扇,嘴角微挑,似笑非笑,一雙眼珠轉來轉去。龐統著眉,看著案上的消息彙總,沉思不語,秦鬆則一臉崇拜地看著張紘,像個小學生。

    張紘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郭嘉的臉上。“奉孝,你覺得呢?”

    郭嘉笑了笑。“的確挺不容易的,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難得有幾個可用之才還不得不往外送。”

    “奉孝見微識著,一語中的。”

    孫策心中一動,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張紘和郭嘉的意思,但是他沒有說。他要聽張紘自己的意見,看看自己的分析是不是正確,還要讓龐統、秦鬆等人從中學習張紘的分析方法,提高自己。尤其是孫權和陸議,這是他們最好的學習機會,都是書本上不講的實例。

    “按照時日計算,朝廷應該收到了將軍的那份名單。如果朝廷有實力,此刻來的就不是馬超、閻行等人,而是皇甫嵩率領的三萬步騎。非不願來,乃不能來,此為朝廷有心無力之證。”

    “先生說得有理。”孫權向前挪了挪,一手托腮,一手在空中指指點點,興奮難明。

    張紘看著孫權,笑了:“那你說說,為什麼朝廷會派馬超、閻行,而不是呂布,呂布是成名多年的勇士,弓馬純熟,難道他也不是將軍的對手,非得馬超、閻行嗎?”

    孫權語塞,回頭看著陸議。突然被眾人矚目,陸議沒有心理準備,紅著臉連連搖手。孫策笑道:“阿議,不要怕,說錯了也沒關係。”

    得到孫策的鼓勵,陸議抿了抿嘴唇,很認真的想了想,臉色尚紅,眼神卻清澈無比,透著一絲同齡人不多見的穩重。“車騎將軍號稱三萬大軍,有一大半是鎮東將軍曹操和溫侯呂布的人馬,除了少部分並州軍可用外,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流民,戰力有限。現在又多了韓遂、馬遂的一萬步騎,平衡被打破,車騎將軍指揮不靈,長安依然處於危險之中。馬超、閻行分別是馬騰、韓遂的部下,他們來到南陽,如果敗於將軍手下,難免氣勢受阻。如果不幸戰死,則馬騰、韓遂記恨將軍,必然依賴朝廷。荀彧是想借將軍之手削弱馬騰、韓遂的實力,維持關中各方兵力的平衡。”

    “孺子可教。”張紘連連點頭。“將軍,十年之後,此子又是一個少年英雄,可與周公瑾比肩。”

    孫策笑著點點頭。“阿議,聽見沒有,子綱先生誇你了,你可得好好努力,不要壞了先生名聲。吳郡陸家能不能再上一層樓就看你的了。”

    陸議滿臉通紅,向張紘行禮。“先生謬讚,小子愧不敢當。縱有寸進,也是將軍與諸位先生指導有方,小子感激不盡。”

    陸議雖然聲音清稚,卻進退合禮,張紘甚是喜歡,歎道:“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亦是人生一樂事。”陸議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眾人忍俊不禁,齊聲大笑,其樂融融。

    孫策心中歡喜。一個人才的成就除了個人的天賦外,有沒有名師指點也非常重要。陸議原本就天賦過人,有張紘這樣的名師指點,將來成就肯定會超過曆史上的他。豈止是陸議,龐統、呂蒙、蔣欽哪個不是好苗子。有了這些幹才,還怕天下不定?講武堂隻是中下級將領的基礎培訓,這個中軍大帳才是名將、名臣的搖籃。

    張紘一邊提問,一邊解答,縱論當前形勢,看似無解的困局豁然開朗。

    荀彧在關中變法絕非一帆風順,他能維持關中的穩定,沒有發生戰事已經難能可貴,短期內根本沒有能力對外征討,尤其是麵對南陽。孫策咄咄逼人,拿出一份名單要求朝廷認可,朝廷不願接受,又不能出兵征討,隻好施緩兵之計,順便借孫策之手來削弱韓遂、馬騰的實力。孫策避而不戰則氣勢受損,應戰則難免發生衝突。不管誰勝誰負,不管誰傷誰死,荀彧都沒什麼損失,損失的是孫策或者韓遂、馬騰。

    這麼做隻是無奈之舉,能不能成功,決定權並不在荀彧手中,全看孫策能否應付得當。如果孫策草率應付,戰與不戰,荀彧都能得利。如果孫策能夠控製住局麵,避免出現傷亡,就可以化害為利,解決一個困擾孫策的根本問題:戰馬。

    涼州什麼都缺,唯獨不缺戰馬。如果能借此機會和韓遂、馬騰搭上關係,戰馬資源就可以解決大半。而韓遂、馬騰的實力增長,必然需要對外征戰。征戰需要大量的物資,而這又是關中目前緊缺的。韓遂、馬騰急於立功,荀彧卻不能提供足夠的糧草,他們的矛盾自然激化。一旦武人的威脅加重,關東籍的文臣必然趁機出手,荀彧講武堂的計劃就有可能夭折。

    就算荀彧學習南陽變法,有了一定的經濟實力,可以支撐對外征戰,他最可能的目標是誰?絕不是會南陽,南陽有先發之機,又有足夠的人口優勢,關中根本不是對手,荀彧能選的對手不是袁紹,就是劉焉。

    不管他選擇哪一個,對孫策來說都有利。

    “築城者先營其基,謀事者先謀其勢。將軍謀的是內聖外王之業,豈可局眼於一時得失?豈不聞塞翁失馬,得之非福,失之非禍,禍福之變,盡在乎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4
第646章 觀水論將

    張紘分析了大勢,廓清了困惑,接下來的問題就好辦了。

    比武肯定要應戰,但又不能簡單的應戰。首先要保證不會出現重大傷亡,死了人,或者受傷致殘,再想和韓遂、馬騰談合作就難了。可是刀矛無眼,當兩人旗鼓相當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尤其是閻行、馬超都是年輕人,說不定正想擊敗孫策一舉成名,打紅了眼,誰還肯留手。就連孫策自己也沒把握,他平時很沉穩,真要上了戰場也有點瘋。

    這個問題好解決,孫策決定專門打造一批專門用於比武的無鋒兵刃,同時增加防護,盡可能避免傷亡。其次,他身為一軍主將,也不能誰來挑戰都應戰,身邊這麼多高手不用白不用,讓他們先上陣,馬超、閻行如果能贏了他們,他再應戰不遲。

    除了應戰之外,郭嘉也提出了一個建議:既然想和韓遂、馬騰結盟,那就不能怠慢閻行、馬超,宜以禮相待,順便讓他們看看南陽的實力。如果能將他們留下,孫策就可以擁有兩名通曉騎戰的將領。縱使不能留下他們也要留下一個好印象,不能讓楊修控製局麵,左右他們的看法,更不能成為楊修的助力。

    孫策接受了他的建議,決定由郭嘉親自負責這件事。郭嘉擅長揣摩人心,又能從細微之處發現問題,對付馬超、閻行兩個年輕人綽綽有餘。郭嘉是他的親信,由他負責接待陪同,足以表明他的友善。至於楊修,就讓他體察民情,和南陽世家較勁去吧。

    考慮到不久之後,朝廷可能要下詔征辟名將勇士,肯定會有一批人響應朝廷的號召,他派人通知周瑜抓緊時間報軍功,準備一批可以提拔的將士名單,隨時準備補缺。腿長在別人身上,如果誰想走,他是攔不住的,能做的就是提前做好準備,以免影響隊伍的指揮、訓練。

    一想到可能走的人,孫策首先想到劉關張。劉備被他閑置,調到豫州牧府做一個兵曹從事,肯定不爽,有這個機會,他大概率會離開。劉備要走,他攔不住,但是走之前還得好好利用一下。他派人去豫州通知劉備,讓他安排關羽、張飛來迎戰馬超、閻行。現在詔書還沒下,劉備肯定樂見其成,說不定還想著借機重回軍營呢。

    一切安排妥當,孫策命人分頭準備。

    ——

    夷陵,荊門山。

    周瑜背著雙手,站在江邊一塊突出的巨石上,淩風而立,江風吹動衣擺,飄飄欲飛,帶著濃濃濕意的霧氣如多情少女,在身邊環繞不去。咆哮的江水打著旋,撞擊在巨石上,激起一陣陣泡沫,發出雷鳴般的吼聲,懾人心魄。

    周瑜巋然不動,凝神著兩岸夾峙的山巒崖壁,嘴裏輕聲吟哦著什麼,氣定神閑。

    婁圭站在不遠處的石頭上,心急如焚。他後悔莫及,早知道周瑜這麼莽撞,就不帶他來了。這兒太危險了,周瑜腳下的石頭都被江水打濕了,又濕又滑,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江水吞沒。他也是領兵作戰的人,站在江邊都覺得心驚膽戰,更別說站在周瑜那個位置了。

    “將軍——”婁圭試了幾次,還是不敢上前,隻能將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呼喚。

    江風很大,婁圭的聲音一出口就被風吹散了,根本無法傳遞到周瑜耳邊,就算能傳到,也被驚濤拍岸的聲音掩蓋了。婁圭急得直跳腳,轉身讓人去找精通水性的親衛來,務必要將周瑜拉回來。

    周瑜笑笑,轉身搖了搖手,一手背在身後,腳步輕快地走了過來,縱身一躍,便到了婁圭身邊。他很輕鬆,卻把婁圭心差點嚇得跳出來。他一把扶住周瑜,臉都綠了。“將軍,你這樣做太冒險了。”

    “大江如龍,奔騰萬裏。臨風當歌,何其快哉。”周瑜微微一笑,背著手向山下走去。“總共損失了多少人?”

    “十七人。”婁圭提著衣擺,亦步亦趨。“自從潘華、北堂羽回來之後就好多了,那錦帆賊似乎也知道他們的厲害,不敢放肆。”

    周瑜搖搖頭。“潘華、北堂羽所領都是武衛都尉的舊部,戰力的確出類拔萃,足以與將軍的義從營相媲美,但他們隻有兩百人,顧此失彼,未必是甘寧對手。他突然偃旗息鼓可能另有原因。”

    婁圭吃了一驚。“將軍的意思是……”

    “甘寧在巫縣吃了苦頭,傷亡近百人,陣亡的不會少於二十人。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僅僅殺了十七人豈能退去,對他近千人的部下來說,奔波近千裏,區區十七人的軍械又何足道哉?”

    “軍械?”婁圭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將軍,你的意思是說甘寧伏擊我軍斥候是為了奪取我軍戰甲、戰刀?”

    “那你以為是什麼?就為了殺人泄憤?那他為什麼不攻擊外出伐取薪柴的士卒?”

    婁圭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將軍真是心細如發,圭自愧不如。我早該發現這個問題,卻一直沒往這方麵想。我們得來太容易,不知道珍惜,有時候在戰場上遺失了也不及時去找,丟了就丟了,到輜重營再領就是了,卻忘了其他人視之如珍寶,白白便宜了他們。”

    周瑜沒有接婁圭的話題。婁圭是聰明人,點到為止就行了。婁圭獨領一部攻取夷陵,任務完成得不錯,但損耗也不小,是全軍損耗最高的,比攻江陵的人馬損耗比率還要高。

    “放出風聲去,我要和甘寧見一麵。”

    婁圭連忙阻止。“將軍,甘寧粗暴好殺,將軍與他見麵太危險了。”

    周瑜笑笑,很溫和,卻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婁圭見狀,挑了挑眉,轉身吩咐。兩人來到坡下。周瑜上了馬,挽著馬韁,轉身對婁圭說道:“你知道將軍最近在改造戰船嗎?”

    “略知一二。”

    “我們這些人中誰擅長水戰?隻有戰船,沒有擅長水戰的將領是打不贏益州軍的,難道將我們辛苦打造的戰船送給他們?”

    “可是甘寧……”

    “甘寧是江賊,如果不是被人排擠,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周瑜頓了頓,放低了聲音,隻有婁圭能聽到。“子伯兄,夫子尚能有教無類,我們這些統兵作戰的將領怎麼還能有這些想法,如果甘寧能為我所用,不僅增一可用之將,又能為沿途商旅除一巨盜,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婁圭連連點頭。“還是將軍想得周全。”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4
第647章 周瑜會甘寧

    甘寧抱著雙臂,蹲在溪邊一塊巨石上,身下就是緩緩流淌的溪水。他嘴裏叼著一根蘭草葉,草汁被擠出,染綠了嘴唇,和腮邊的一塊水鏽聯成一片。

    部下散落在溪穀中,附近的山頭上有人偵候、眺望,看似隨意散漫卻自有章法。隻是士氣有些低落,從秭歸趕到這裏已經有大半個月,糧食將盡,所得卻有限。如果沒有好的機會,他們就隻能退回奉節。順水而下來得很快,回去卻沒那麼容易,逆水行舟,即使是這些以操舟戲水為樂的江賊也有些頭疼。更重要的是他們所得有限,無法彌補損失。

    甘寧遲疑不定。他已經收到消息,周瑜平定江夏後,回師南郡,大軍已經到了夷陵,有一萬多人,全是精銳,而且新勝之後,士氣正盛。他這一千人貿然撞上去不僅占不到便宜,還有可能全軍覆沒。陳紀投降,劉勳被俘,周瑜連戰連捷,用兵有方,絕不能輕視。

    進退兩難啊。

    “興霸,興霸。”楊宏從遠處走來,一邊走一邊大叫。

    甘寧頭也不回,罵了一句。“亂叫甚?”他嘟囔著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關節啪啪作響。他扭了一下脖子,又握緊拳頭揮了揮。楊宏趕到石上,舉起手中一張紙晃了晃。甘寧微怔,縱身躍下,接過楊宏手中的紙看了一眼,頓時眉頭一皺。

    “周瑜要見我?他想幹什麼?”

    楊宏說道:“反正我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婁圭一直抓不到我們,周瑜估計是想換個方法,誘我們上當。興霸,我們走吧,婁圭已經夠強了,這麼多天,我們除了殺幾個斥候,什麼好處也沒撈到。現在周瑜又來了,他部下的斥候戰力很強,配合又默契,我們根本找不到機會,不如趁著還有餘糧,及時退回奉節。”

    甘寧看了楊宏一眼,眼角抽搐了兩下,搖搖頭。“就算要走,也不能這麼走。山偉,你也給我放出消息去,就說要見我可以,讓周瑜自己來,我就在這裏等他。”

    楊宏苦笑道:“興霸,周瑜怎麼可能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如今是統領數萬人馬的大將,願意和你見麵已是難得,如何肯孤身犯險。”

    甘寧撇撇嘴。“沒錯,我就是要看看這千金之子是什麼貨色。”他頓了頓,臉色有些猙獰。“不就是家世好一點麼,有什麼好得意的。一對一,看我不嚇得他尿褲子。”

    楊宏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轉身去安排。

    ——

    周瑜收到消息,欣然同意。婁圭和孫輔卻嚇瘋了,死死的攔住周瑜,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他去見甘寧。這簡直是愚蠢之極,甘寧是打家劫舍、殺人不眨眼的江賊,周瑜是統領數萬人馬的大將,雙方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周瑜肯見甘寧已經是大度,主動去見甘寧卻是冒險。萬一甘寧劫持了他或者幹脆殺了他,他們如何向孫策交待?

    周瑜笑了。“用兵之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平定荊州後,我軍隨時會進攻益州,對益州諸將的信息已經搜集得比較完備,你們還不知道甘寧是什麼樣的人嗎?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見周瑜堅決,婁圭和孫輔無奈,隻得退而求其次,找來潘華、北堂羽。他們與甘寧較量過,又有較強的戰力,萬一出現危險,他們有能力保護周瑜脫困,至少可以多堅持一段時間,等待救援。如果周瑜不答應,他們堅決不同意周瑜成行。

    周瑜答應了。

    準備了一番後,孫輔留守夷陵,婁圭率領親衛營陪同周瑜,潘華、北堂羽貼身保護。所有人都很緊張,唯獨周瑜胸有成竹,他沒有穿甲胄,隻穿上了金絲錦甲,外麵一身雪白的錦服,腰係革帶,懸一口長劍。他是少數幾個喜歡帶劍而不是刀的人,而且他的劍長近五尺,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劍鞘幾乎拖在地上。

    除此之外,他還帶了一張古琴。

    ——

    當周瑜走過遍布卵石的亂石灘,溯溪水而上,走過茂盛的蘭花叢,站在甘寧麵前的時候,甘寧又驚訝又好笑。驚訝的是周瑜居然真敢來見他,好笑的是周瑜這世家子弟太能裝了,這時候居然還帶一張琴。他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將軍好氣度,沙場之上依然不失風雅。”

    周瑜環顧四周,語氣輕鬆。“果然是山中四季殊,山外已經是寒冬,這裏卻溫暖如春,遍地生蘭。要說風雅,興霸才是真正的風雅,就連逃難都會選這麼好的地方。”

    甘寧語塞,隨即惱羞成怒,雙目圓睜,刀環上的銅鈴叮叮作響。“誰說我是逃難?”

    “有家不能歸,見敵不能進,你進退兩難,隻能躲在這裏虛耗光陰,不叫逃難叫什麼?”

    “你……”甘寧大怒,伸出拔出腰間長刀,鈴鐺一陣亂響,長刀就指向了周瑜的脖子上。周瑜一動不動,北堂羽舉步上前,拔刀出鞘,一刀劈向甘寧。甘寧冷笑一聲,揮刀相迎。

    “當——”兩刀相擊,一聲龍吟般的脆響,甘寧手中長刀斷為兩截,半截刀刃落地,在亂石上跳了兩下,滑入溪水中。甘寧大吃一驚,撤步急退,從親衛手中搶過一雙鐵戟,嚴陣以待。北堂羽卻沒有追,輕蔑地笑了一聲,還刀入鞘,退回周瑜身後。

    周瑜從侍童手中接過琴,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了下來,將琴橫在腿上,伸手輕撥。琴聲清越,與潺潺地溪水相和。周瑜抬頭看了一眼如臨大敵的甘寧,笑道:“興霸,戰鬥的機會很多,不必急在一時。此地蘭花滿地,溪水帶香,不宜舞刀弄劍,不如坐下來聽一曲,敘敘平生,如何?”

    甘寧轉了轉眼睛,沉吟片刻,伸手示意楊宏等人退遠一點。他走到周瑜身邊,偏身坐下,一對鐵戟就擱在手邊。“可惜無酒。要不然將軍撫琴,我喝酒,也不錯。”

    周瑜微微一笑,衝著潘華使了個眼色。潘華從馬背上摘下一隻葫蘆,揚手扔了過來。甘寧伸手接住,打開塞子,嗅了一口,頓時大喜。“好酒,聞著就香。”

    “有沒有聞出一點家鄉的味道?”周瑜輕撥琴弦。“這是南陽名酒,你也許聽說過。”

    甘寧粗重的眉毛挑了挑,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滿了一大口,一抹胡須。“將軍對我的底細很清楚啊。”

    “若不知興霸為人,我又何必多此一舉。你這千餘人雖然精悍,對我而言卻算不上什麼。”

    “將軍好大的口氣。”

    周瑜指指侍立一旁的潘華、北堂羽。“我有親衛營四千人,能和他們所領比肩的大概有五曲一千人。”

    甘寧盯著潘華、北堂羽仔細看了一會,這才想起他們是誰,頓時臉色大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5
第648章 攻心

    甘寧出道以來,吃過最大的虧就是拜潘華、北堂羽所賜。當時戰場上人多眼雜,隔得又遠,他隻和潘華有過近距離接觸,記得並不清楚。聽到周瑜這句話,他知道他們是誰了,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如果周瑜麾下真有一千人像潘華、北堂羽所領的一曲人這麼精銳,他的確沒什麼勝算。

    “我對興霸知之甚深,興霸卻對我不甚了解,不如由我自報家門,以示公平,如何?”

    甘寧又喝了一大口酒。“好啊,讓我也聽聽將軍的高門世勳,開開眼界。”

    周瑜微微一笑。“我周家世居廬江舒縣,算是一方高門,卻無世勳可言。我是周家第一個統兵作戰的人。去年與孫將軍一見如故,引為知交。孫將軍隨父出征,我得附驥尾,統數萬之兵,掌一方之任。”

    甘寧的臉頰抽了一下,覺得美酒都失去了滋味,苦澀得難以入口。周瑜與孫策一見如故,短短的時間內就能統數萬人馬,簡直是太幸運了。他自認見識過人,智勇雙全,一心想建功立業,不曾想依附劉焉數年,部下依然隻有千餘舊部,還要聽趙韙那個書生的命令。這差距也太大了。他想諷刺周瑜兩句,卻又沒心情,隻得舉起葫蘆,又灌了一大口酒。

    周瑜看在眼裏,也不說破,一邊手指隨意撥弄琴弦,一邊將這一年多的情況說了一遍。他看似介紹自己的經曆,實質講的卻是孫策這一年多的發展,尤其是他招攬各方英豪、付以重任的事,識黃忠,俘鄧展,釋婁圭,一樁樁,一件件,侃侃而談。雖然聲音並不響亮,語氣也不如何激昂,卻字字落在甘寧的心裏,像一記記重鼓敲在甘寧的心上,讓他鬱悶滿胸,無處發泄,越想越後悔。

    甘寧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他從大石上滑了下來,蹲在地上,捂著臉,號陶大哭。周瑜不再說話,撥起琴弦,琴聲從指端流淌而出,像一汪清泉,撫慰著甘寧激動的心情。

    潘華、北堂羽麵麵相覷。他們沒有懷才不遇的概念,不知道甘寧為什麼這麼傷心,隻是覺得周瑜太神奇了,幾句話就能將甘寧說哭了。

    楊宏等人也很意外。他們和甘寧相識這麼久,幾乎沒看到甘寧哭過,今天怎麼哭得這麼傷心,周瑜究竟跟他說了些什麼?他是巫師麼,會念咒?

    甘寧哭了一陣,取過雙戟,翩翩起舞,引吭而歌。“丈夫立世兮,當立功名。不遇伯樂兮,騏驥不前。錦帆百丈兮,千裏獨行。寶刀深藏兮,無人知音。光陰虛度兮,白發漸生。安遇明主兮,任我縱橫。封侯拜將兮,榮我家門……”

    周瑜朗聲和道:“丈夫立世兮,當立功名。得遇伯樂兮,授我旌節。錦帆百丈兮,萬裏縱橫。寶刀耀日兮,奸邪退避。英雄奮武兮,天下太平。將軍百戰兮,榮歸故裏。封妻蔭子兮,長樂未央。”

    琴聲與歌聲相和,兩人一個慷慨悲憤,一個自信雄壯。一旁的將士聽得熱血沸騰,也不用人指揮,紛紛起舞,大聲放歌。

    “錦帆百丈兮,萬裏縱橫。寶刀耀日兮,奸邪退避。英雄奮武兮,天下太平。”

    反複吟唱數回,甘寧情緒漸漸平複。他倒持雙戟,向周瑜躬身施禮。“寧不才,願為將軍驅馳。”

    周瑜推開琴,下了巨石,雙手扶起甘寧。“得興霸,萬裏大江可縱橫矣。不過興霸大才,非我能用,孫將軍正召集英豪齊聚宛城,欲與朝廷派來的武者一分高下。興霸驍勇,可願宛城一行,麵見孫將軍?”

    甘寧大喜。他本來隻指望在周瑜帳下聽令,沒想到周瑜會直接將他推薦給孫策。“多謝周將軍提攜。寧若有寸進,必不敢忘將軍大德。”

    ——

    甘寧決定歸順孫策,第一件事就是派楊宏等親信趕回巴郡臨江安排家屬。劉焉手段狠厲,好以殺立威,甘寧臨陣倒戈,劉焉肯定不會放過他的家人,必須搶在劉焉得到消息之前安全轉移。他老家就是南陽人,現在又歸順了孫策,欲得重用,將家屬遷回南陽是再合適不過的事。

    周瑜表示讚賞,並承諾請示孫策在南陽為甘寧安排新宅。

    甘寧感激不盡,隨即和周瑜出穀。婁圭不知內情,見周瑜安然而返,心裏那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他們一起回到夷陵,周瑜留婁圭鎮守夷陵,加緊打探消息,伺機收複巫縣、秭歸,甘寧則帶著一些親信趕往南陽,準備參加即將舉辦的比武大會。

    與他同行的除了不久前被俘的劉勳,還有一個從江南趕來的年輕人,零陵人劉巴。

    ——

    廬江城下,孫堅大營。

    孫堅坐在將台上,看著場中正在廝殺的韓當和郭武直皺眉。他向後靠了靠,弘谘立刻上前一步,附在孫堅耳邊。“將軍有何吩咐?”

    “這小子真是你鄉黨?”

    “真是,不過他祖籍潁川陽翟,可能家族內有些矛盾,他不願意提及。”

    孫堅對這些不太關心。他好奇的是郭武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身手。孫策送來消息,朝廷可能會派馬超、閻行等西涼勇士來宛城討戰,他要在豫州、荊州範圍內挑選高手迎戰,如果孫堅部下有人,也可以派過去。消息一出,黃蓋等人紛紛請戰,相持不下,孫堅隻好安排他們比武,誰贏誰去。畢竟正在攻廬江,不能所有人都離開前線,趕到宛城去比武。

    他萬萬沒想到,打到一半,弘谘的衛士郭武口出狂言,說程普、黃蓋等人都不行,還是別去丟臉了。程普等人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就讓郭武下場比試,結果大出他意外,這個少年居然連勝數人,而且勝得非常輕鬆,搞得程普等人很鬱悶,孫堅也很驚訝,不知道從哪兒蹦出這麼一個高手,不聲不響地在弘谘身邊做衛士。

    韓當已經和郭武交手數十合,全力以赴,但是孫堅看得清楚,郭武沒有盡全力,這是給韓當留麵子,也是給他留麵子。孫堅對韓當的武功很清楚,整個大營中,韓當僅次於他。如果韓當不能取勝,除了他本人下場之外,就找不到能夠擊敗郭武的人了。

    有這樣的高手,如果不較量一下太可惜了。

    見孫堅眼神不定,手指不住的捏放,弘谘知道孫堅技癢了。“將軍,郭武隻是匹夫之勇。比武還行,用兵能力太弱,別說不及將軍,就連程黃各位都遠遠在他之上,充其量隻是個鬥將罷了,不堪當一方之任。”

    孫堅瞅了弘谘一眼,訕訕地幹笑了一聲,慢慢鬆開了手指。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5:28
第649章 知易行難

    孫堅率部攻擊廬江,開始進展很順利,陳登率領的廬江郡兵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連戰連敗,一退再退,一直退到舒縣。接下來的戰事就不順利了,陳登退守城中,孫堅打造了攻城車、拋石機,連續攻擊,但效果不佳,損失卻不小。

    攻城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即使善戰如孫堅也沒什麼好辦法,隻能將舒城團團圍住,慢慢啃。

    戰事不順利,心情就不好,尤其是北線戰事順利,孫賁、徐琨先後擊退朱靈、程昱,穩住戰線的情況下,這才會聚在一起比武。若非如此,諸將各有任務,哪會有這閑情逸誌。如果不是弘谘多次提醒,好言相勸,孫堅自己就去攻城了。

    聽到弘谘的大將、鬥將之論,孫堅不好意思下場與一個衛士比武,戰事不順的苦惱又湧上心頭。“伯夏,這舒縣遲遲不下,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弘谘苦笑。“將軍,攻城難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陳登準備充足,倉促間怕是無法攻克。依我之見,不如暫時撤軍。”

    孫堅扼腕歎惜。“這豎子跑得太快了,沒能在野戰中重創之,讓他逃進城中,這才有今日之困。不如就派郭武去宛城吧,你寫封信讓他帶去,將這裏的情況轉告伯符,讓他多安排一些糧草。沒有三四個月,怕是破城。”

    弘谘心中明鏡也似,孫堅不肯撤退,又無法破城,隻好用這種隱晦的辦法向孫策求援。孫策知道他攻擊受阻,肯定會派人來助陣,絕不是多安排一些糧食這麼簡單。弘谘連忙答應。孫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叫停韓當和郭武。勝負已經判然,再打下去也沒意思了。

    韓當悻悻然,卻也無可奈何。雖然沒有當場分出勝負,可是郭武與黃蓋等人交手多回,體力消耗不小,他卻是以逸待勞,依然不能勝,已是輸了,也沒臉再提去宛城參加比武的事。

    孫堅宣布由郭武赴宛城比武。弘谘立刻寫了一封信,由孫堅過目後,讓郭武帶往宛城。他私下裏關照郭武,無論如何都要請孫策派人來協助,越快越好。孫堅攻城受阻,心裏又憋了一口氣,他很快就勸不住了。如果孫堅親自登城攻擊,萬一出了事,後果不堪設想。

    郭武領命,立刻起程。

    ——

    城牆上,陳登扶著城牆,看著遠處的大營,眉心不知不覺的蹙在了一起。

    孫堅大營裏的戰鼓聲不知因何而起,又不知因何而息,一切歸於平靜,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沿著城牆,緩緩向前走去。左慈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

    “左元放,你不是會道法嗎?你算算,為什麼孫堅這次能忍這麼久,居然一次都沒有上陣搏殺,為什麼周九江到現在還沒截斷他的糧道。”

    左慈一本正經地說道:“府君,道法繁複,千門百類,無法兼通,我研習的是丹法,不是卜算。不過府君也不必太擔心,孫堅是否登城並不影響結果,他深入廬江,轉輸困難,遲早必退,府君大可高枕無憂。”

    陳登笑了一聲,有些不以為然。左慈是廬江有名的道士,他費了不少心思才請來,沒想到左慈除了說一些看似玄妙的話之外什麼用也沒有。又是一個徒有虛名之輩啊,就和周昂一樣,說起來也是名士,天天喊著要殺死孫家父子,為他的弟弟周禺報仇,現在他將孫堅誘到了廬江腹地,希望周昂能夠引兵入廬江,切斷孫堅的糧道,再和他前後夾擊孫堅,結果一等不來,再等還不來,一點消息都沒有。現在隻能指望揚州刺史陳溫支援了。不過陳溫本人沒有兵,他還要到江南各郡征兵,什麼時候能到,誰也不清楚。

    我怎麼總是和一些廢物共事?陳登很失望。

    盟友很愚蠢,對手卻比他預計的精明。根據他對孫堅的了解,原本以為孫堅攻城不克會心浮氣躁,會不惜代價的攻城,甚至會親自上陣搏殺。為此他不僅早早加固了城防,還從帶來的部曲中精選了三百勇士,用心訓練,準備等孫堅登城時進行阻擊。可是孫堅雖然攻城不順利,卻一直不急不躁,耐心地部署戰事,本人更是遠離戰鬥一線,安心指揮,讓他的準備全部落了空。

    廬江是小郡,舒縣存糧有限,如果孫堅一直圍城不解,城裏的糧食也支撐不了多久。城裏有一萬人,可新兵居多,守城還勉強能應付,出城野戰無疑正中孫堅下懷。

    原本以為是一場輕鬆的戰鬥,沒想到成了僵局。

    陳登撫著城牆,長籲短歎,心中升起一絲後悔。早知道是這個局麵,當初就不應該接受袁紹的任命,從陸康手中奪取廬江。廬江就是一個泥沼啊,一腳踩進來容易,再想拔腿就難了。

    世上事,不如意者常八九。

    ——

    馬超、閻行等人在析縣遇到了前來迎接的郭嘉,受寵若驚。他們沒想到孫策不僅不敵視他們,反而派人來迎接他們,而且規格如此之高,禮遇如此之隆。郭嘉是孫策的親信,僅次於孫策親迎。他們當然不會以為是孫策怕了他們。孫策曾經和張遼陣前決鬥,雙方不分勝負,他們的武藝與張遼相當,孫策沒理由怕他們。

    郭嘉很熱情,請他們在析縣稍息,一來趕了這麼遠的路,肯定累了。二來他為他們準備了一些禮物,需要一點時間。析縣出產上等弓箭,特別是白羽箭,馬超、閻行都是擅長騎射的少年勇士,對這些東西沒什麼抗拒能力,欣然從命。

    反正朝廷派他們來比武就是拖延時間的意思,根本沒有規定行程。

    在析縣都尉田弘成的陪同下,馬超一行不僅參觀了謝家的作坊,還與謝家箭士一起到城外打獵,比較射藝。謝家箭士的騎射不如他們,但步射能力卻相當不錯,比他們帶的那些隨從都要強。這讓馬超等人很驚訝,一個小小的析縣居然有這麼多好箭士,朝廷如果強攻南陽,這些箭士肯定會成為他們的噩夢。

    除了謝家箭士,田弘成率領的士卒也讓馬超等人大開眼界。田弘成隻是一個普通都尉,但部下五百士卒訓練有素,堪稱精銳,絲毫不比他們帶來的二百勇士弱多少。馬超估計,如果列陣而鬥,要想全殲這五百人,二百騎士損失可能會超過一半。

    馬超覺得這是孫策故意安排的精銳,扮成普通士卒嚇唬他們。他悄悄地和部曲將龐德商量,龐德也覺得有這個可能。閻行卻不這麼認為,他們經過武關時雖然沒有看到徐庶操練人馬,但武關守卒表現出現來的精氣神都不弱。當時他就打聽過,得知隊長以上的軍官大半都有講武堂進修的經曆,如何訓練士卒是必修科目。這個田弘成也是講武堂出身,能獨當一麵,擔任析縣都尉,比徐庶麾下的都尉強一點也是正常現象,沒什麼好奇怪的。

    馬超將信將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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