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826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31
第610章 小將

    鍾繇傳遞的是內幕消息,及時,但不一定準確,更談不上完備。確切的消息要到詔書下達後才能知道,看荀彧步步為營的架勢,在穩住西涼人,確保長安穩定之前,詔書不太可能下達,更不可能對荊州采取行動,孫策還有時間攻擊江夏、南郡。

    但主動權即將易手卻是不爭的事實。荀彧利用朝廷的天然優勢出招,這一點無可抵擋,即使孫策覺得無所謂,也無法改變其他人的想法。人的思想會變,但年輕時的經曆會影響一生卻是事實,有些事急不來,隻能慢慢等,甚至需要等一代人。

    張紘如此,張昭如此,即使是孫堅也不例外。他們對現實不滿,但是讓他們無視朝廷的存在,直接建立新朝,這也是不現實的事。曹操征戰一生,最後都沒能跨出那一步,還有待曹丕去完成,和他年輕時曾是朝廷任命的官員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至於曹丕,他懂事的時候大漢已經名存實亡,他對大漢也沒什麼感情可言。

    即使是穿越者,也不能改變這一點,孫策隻能麵對事實。好在他知道漢朝大勢已去,就算荀彧再聰明,最多也隻能為大漢續幾十年命,不可能徹底改命。

    在鍾繇傳來的消息中,荀彧的方略的確很周密,但是唯獨沒有如何解決土地兼並這個痼疾的方略。就目前而言,孫策也想不出荀彧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不解決這個問題,荀彧最多隻能像光武帝劉秀一樣重新洗牌,而重新洗牌的結果必然會讓他樹敵無數。

    朝廷裏為官的有幾個不是大地主?

    想通了這個問題,孫策心情越發平靜,而且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學我?荀文若,你如果真能學我,甚至超過我,我就服你。我倒要看看是你這個當世的絕頂智者勝,還是我這個開掛的普通人勝。

    “通知周瑜,加快行動。通知黃忠、李通,做好出擊的準備,一旦劉勳出城,就不要猶豫,以最快的速度幹掉他。通知蔣幹,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袁譚,讓袁譚不要輕舉妄動,要不然我先幹掉他。”

    孫策一口氣下達了幾道命令,郭嘉一一記下,派人送出去。

    “奉孝,荀攸會變卦嗎?”

    郭嘉搖搖頭。“暫時不會,除非將軍與朝廷決裂,逼他做出選擇。”他頓了頓,又道:“將軍,周瑜的從伯周忠在長安為光祿大夫,他的父親又任河南尹,與朝廷淵源甚深,不得不小心。現在荊州可全在他的控製之下,如果……”

    孫策的目光轉向張紘。張紘也點頭道:“奉孝所言其是,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周將軍與將軍情同兄弟,可是別人未必這麼想,閻象、張勳可都是關中人。他們又都是袁將軍舊部,如果朝廷以袁將軍的名義離間分化,南陽恐怕會易手。為將軍計,當急赴南陽,穩定人心。”

    孫策擺擺手,有點撓頭。他們父子占著豫州,但豫州是袁紹的老家,又是黨人根據地,短時間內很難被他們完全控製。真正控製得好的就是南陽郡,如果朝廷把南陽郡從他手裏搶走了,他就沒了立足點,據荊襄而奪豫州的計劃就會落空。

    無論如何,南陽不能丟。

    “我親自去南陽。”孫策說道。

    孫策做出了重大決定,又與張紘、郭嘉、龐統等人商量了細節。移鎮南陽不是小事,涉及到整個布局重心的重大調整,尤其是孫堅正在征討廬江、九江的情況下,如果不做妥善安排,也許他還沒到南陽,汝南就亂了。

    事情剛剛商量完,外麵突然響起一陣激烈的戰鼓聲。孫策很意外,鼓聲從校場方向傳來,應該是有人比武,而且旗逢對手,戰得激烈,才會有這種助威的戰鼓聲。他看看郭嘉,郭嘉笑了。

    “看樣子,我那族弟沒說大話。”

    孫策也來了興趣。“走,看看去。”

    一行人出了大帳,來到校場,見將士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正看得熱鬧,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看到孫策等人,將士們連忙讓開一條通道,隨即又圍了過來。

    有人輕聲說道:“這少年好武藝,我看陳都尉未必是他對手,說不得還要將軍親自出手。”

    旁邊人有接話道:“王季,你又吹牛,我看他不是陳都尉對手,年輕氣盛,氣力卻不夠長久,他們已經戰了數十合,依然不分勝負,再打下去,陳都尉優勢更大,根本不用將軍出手。”

    “要不賭一局?”

    “賭就賭,誰怕誰?”

    孫策聽得好笑,抬頭看場中正在纏鬥的二人。與陳到對陣的是一個年輕人,大約十七八歲,劍眉朗目,英氣勃勃,唇邊隻有淡淡的茸毛,身材修長,手中使一柄一丈五尺左中的長戟,從長戟的戟柲晃動情況來看,應該是常見的積竹柲。孫策目光一掃,又看到場邊站著的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唇上一抹黑色的胡須,中等身材,膀闊腰圓,威武雄壯,正叉著腰,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比武的二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孫策隻看了兩合,回頭對那個邀賭的士卒說道:“你現在撤賭還來得及,三十合之內,陳都尉必勝。”

    那叫王季的士卒卻不服氣。“將軍敢賭嗎?”

    孫策笑了。“好啊,如果三十合之內陳都尉不勝,我輸你五百錢。”

    “一言為定。”王季伸出手掌,孫策也舉起手掌,與他擊掌三次。“啪啪啪”的聲音響起,旁邊的士卒都笑了,有人笑話王季道:“將軍是一等一的高手,眼力不知道高你多少倍,你和將軍賭,哪有不輸的道理。”

    王季不以為然,笑嘻嘻地說道:“這可不一定,賭博這種事要看運氣的,沒有必贏,也沒有必輸。我就算輸了,不過是五百錢的事。如果我贏了,那可是贏了將軍的錢,以後也能吹噓一陣子的。”

    眾人大笑。張紘也笑著搖搖頭。對孫策與普通士卒打成一片,他很欣賞,但他自己做不到。相比之下,郭嘉在這一點上有優勢,他可以和任何人交往,不管對方是校尉、都尉,還是普通一卒。

    笑聲引起了更多的人注意,正與陳到比武的少年轉頭一看,看到了人群中的孫策,立刻一帶馬韁,脫離戰圈,輕踢戰馬,來到孫策麵前,橫戟立馬,大聲說道:“敢問足下可是討逆將軍?在下曲阿郭武,鬥膽向將軍邀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35
第611章 孫策送禮

    郭嘉喝道:“放肆!既知是將軍,還不下馬行禮,豈可如此倨傲。”

    郭武卻梗著脖子。“奉孝兄,這是武人之間的事,你不懂。”

    郭嘉還要再說,孫策拉住了他,笑道:“你要與我比武也不難,三十合之內擊敗陳到,我就與你交手。如果做不到,那你還是再練練再說。”

    郭武皺了皺眉,應了一聲:“好。”撥馬而回,再次與陳到戰在一起,隻是更加凶猛,招招進逼。孫策搖了搖頭,豎起兩根手指,對和他打賭的王季說道:“最多二十合。”

    那王季揚起眉,還沒說話,隻聽得陳到忽然一場大喝,長矛撥開郭武的長戟,矛頭抖動,敲在郭武的前手上。郭武來不及撤手,生挨了一記,頓時痛得大叫,下意識地鬆了手,隻剩右手提著戟尾,戟頭無力落地,空門大開。如果是生死搏殺,這就是死路一條,對方趁虛而入,可以洞穿胸腹,重傷甚至取了性命都易如反掌。現在是比武,郭武隻能認輸,否則就是胡攪蠻纏了。

    形勢發展太快,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郭武剛剛還和陳到殺得難分難解,怎麼突然之間就敗了。很多人都覺得是他運氣不好,但孫策卻知道這是必然。陳到性格內斂,武功也是攻守兼備,韌性極佳。加之年歲稍長,氣力較之郭武更為悠長,與他對陣如果在幾個回合之內無法速勝,再想戰勝他的可能性就極低。郭武年輕氣盛,憑的是血性之勇,如果能耐心周旋,守緊門戶,一時還難分勝負,但郭武急於求勝,心浮氣躁,露出破綻,被陳到擊敗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半年前,陳到就已經能和關羽戰上百餘回,獲益良多,這幾個月又經常和關羽、張飛切磋,武藝大進,關羽、張飛都無法輕易勝他,這個小將又怎麼可能戰勝他。

    孫策回頭對王季大笑道:“麻煩你待會兒將五百錢送到我帳裏去。”

    “一定,一定。”王季惋惜地咂著嘴,滿口答應。

    陳到舉手,示意觀戰的將士們散去,翻身下馬,來到孫策麵前。郭援、郭武也跟了過來。郭武一臉懊惱,和郭援抱怨著什麼,郭援攬著他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郭武這才氣平了些。兩人走到孫策麵前,躬身施禮,報上姓名。

    陳到彙報了情況,郭援、郭武與許褚交了手,郭援支撐了十餘合,郭武支撐了三十餘合。與他交手,郭援支撐了三十餘合,郭武則與他交手近百合未落下風。陳到讚不絕口,強烈建議將他們招入白毦士。

    正在孫策猶豫的時候,郭武拱手說道:“將軍,我與曲阿槐裏弘君是鄰裏之友。”

    孫策很驚訝。郭武說的弘君應該是他的妹夫弘谘,弘谘家就住在曲阿縣槐裏。他這才想起來,郭武剛才自稱曲阿人。“你不是陽翟人?”

    “他是陽翟郭氏遠支,從他祖父起就遷到曲阿去了。”郭嘉解釋道,說得很簡略,似有未盡之意。孫策也沒有再問,大家族總有一些難言之隱,郭武的祖父離開陽翟也許有不得已的原因,否則郭武不會自稱曲阿人,特意與陽翟郭氏撇清關係。

    這小子有點傲啊。

    ——

    陶謙麵帶微笑,上下打量著麋芳。與儒雅的麋竺不同,麋芳多了幾分英武之氣,腰杆挺直,走路的步子邁得很大,幾次超過麋竺又及時停住,但用不了兩步又會有超過的可能,隻得再次停下。走走停停,讓他的氣勢受到了一定的壓製。

    可惜,這樣的人沒有為我所用,卻被孫策挖走了。

    “子方,數月不見,進步不小啊。”陶謙熱情地打著招呼,帶著長輩對晚輩的欣賞。

    麋芳不敢怠慢,上前行禮,含笑道:“使君謬讚,不敢當,不敢當。”

    “你別客氣,討逆將軍在浚儀征戰的經過我們都知道了,他以騎兵取勝,你想必也立了不少功。現在官居何職,都尉還是校尉?”

    “承蒙孫將軍不棄,表為騎都尉。”

    陶謙目光一閃,撫著胡須,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本想挑撥一下麋芳,看看能不能將他重新挖回來。孫策用兵有方,又擅長調教手下,陶應與他相處數月,進步明顯。如果能將麋芳挖回來,徐州就有了可用的騎兵將領。可是一聽麋芳已經是騎都尉,他識相的閉上了嘴巴。

    很顯然,孫策已經防到了他這一手,所以升了麋芳的官,不給他挖牆角的機會。

    “這次回來是探親,還是另有任務?”陶謙看看麋竺,暗自擔心。孫策不會連麋竺也想挖走吧?

    麋竺含笑說道:“是啊,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麼久,有點想家了,趁著征戰間隙回來看看。另外,討逆將軍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使君,托他順便走一趟。”

    “禮物?”陶謙笑了。禮物不重要,不再挖他的人就行。當初一時心軟,答應了孫策的要求,結果孫策接連從徐州挖走了好幾個人,不僅張昭舉家遷到了汝南,就連張紘都去了。張昭是彭城名士,張紘是廣陵名士,在他們的帶動下,還有很多人都想去投孫策,讓他這個徐州刺史很沒麵子。

    “孫將軍與汝南世族矛盾較大,為了方便治理,將州治移到了平輿。這樣一來,與魯國離得太遠,一旦有事,接應不便,聞說使君已經攻取泰山郡,所以他想將魯國送與使君,以謝年初相助之恩。”

    陶謙眉頭一緊,半天沒說話。魯國雖然隻有五城,但人口可不少,有七八萬戶,四五十萬口,和汝南不能比,卻也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可是對孫策來說,想守住魯國並不容易,轉送給他,孫策雖然損失了幾萬戶,卻擺脫了一個麻煩,而且讓他和袁譚麵對麵了。

    他奪了泰山郡的南部,袁譚一直想奪回去,有魯國在中間擋著,袁譚要防備孫策的阻擊。現在孫策退出魯國,袁譚就可以直接攻擊魯國,進而攻擊泰山,他不要也得要,不守也得守,要不然袁譚不僅會收複泰山郡,甚至可能直接攻擊徐州。

    這小子夠狠啊,一進一退,盡顯決斷,毫不手軟。

    陶謙沉吟了很久,一聲歎息。“孫將軍如此厚愛,我卻之不恭,隻能從命了。子仲,你為我走一趟吧,看看陳逸願不願留任,你看看誰能負此重任,為我推薦一人守之。”

    麋竺早有準備。“使君,陳逸雖是名臣之後,但雍容有餘,幹練不足。我建議兵曹從事紀靈出任魯相,他勇猛善戰,忠義可嘉,必能守住魯國,為徐州屏藩。”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35
第612章 麋家的投資

    陶謙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紀靈是誰。

    紀靈是青州樂安人,不久前來到徐州,由麋竺推薦擔任兵曹從事。他讀書不多,但武藝不錯,作戰時非常勇猛。攻取南城、費縣時他都有功,攻取南武陽時更是先登。

    論功行賞,讓紀靈出任魯相是個不錯的選擇。以他的能力,也許能擋住袁譚,至少不會讓袁譚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他的麵前。魯國太危險,他不會讓兒子陶應去冒險。陶應雖然進步不小,但還需要曆練。

    陶謙答應了。他也清楚陳逸是名臣之後,不會把他這個出身寒微的徐州刺史放在眼裏,棄官幾乎是必然的事情。這樣的人還是讓他回去折騰孫策吧。

    建議得到了陶謙的同意,麋竺隨即又和陶謙商量加強與孫策的合作。孫策要在汝南推行鹽鐵專賣,徐州也可以跟進,這是增加稅賦、加強控製的一個好辦法。除此之外,他建議向孫策購買一些軍械,加強力量,尤其是陶謙直接控製的精銳。與袁譚大戰在即,他應該保證手裏有一支裝備精良的人馬可用。浚儀之戰證明南陽產的軍械質量已經躍居天下之冠,雖然稍貴一些,卻物有所值。

    麋芳也告訴陶謙,袁譚雖然和孫策為敵,也在計劃購買南陽的軍械,但孫策一直不肯鬆口。

    陶謙暗自苦笑。這是剛送完禮主就來敲詐啊。就和不得不收魯國一樣,這個交易也不得不做,要不然孫策就會轉而和袁譚交易,他很快就會領教那些軍械的威力。

    陶謙語重心長的說道:“子仲,這件事交給你酌情處理吧。實行鹽鐵專賣之後,若稅賦增加明顯,不妨多買一點。在此之前不宜多購,以免影響民生,先買五百人的裝備試試。”

    麋竺心領神會,躬身領命。他早就料到陶謙不會束手就縛,一定會反擊。不過這對他麋家沒壞處,他可以趁機將鹽專賣掌握在手中。有豫州、徐州這兩個大客戶,麋家的財富將迎來一個跨越式的增長。

    “使君所言甚是,徐州最近各種開銷的確很大,不宜過於鋪張。使君如果不介意,我麋家可以購買一些,送與使君,看看是不是言過其實。”

    陶謙正中下懷。麋家掙了那麼多錢,早該放點血了。

    陶謙笑道:“子仲,來,堂上坐,讓我也聽子芳說說討逆將軍的戰績。討逆將軍雖然年輕,戰績卻是驕人,孫文台有佳兒,令我好生羨慕啊。”

    麋芳笑著欠身施禮。“討逆將軍說起使君也是讚不絕口,常向征東將軍請教當年你們西征時的事跡。”

    陶謙大笑,熱情地請麋氏兄弟入座。

    ——

    麋竺、麋芳酒足飯飽,出了刺史府,一起上了車,出了東門,沿著大道急馳而去。

    麋竺向陶謙請了假,回朐縣老家一趟。孫策要在汝南實行鹽鐵專賣,陶謙也將跟進,鹽的生產將歸官有,私鹽或是取締,或是收歸官方控製,麋家公私兩便,正中從中賺取利潤的好機會。若非如此,他何必主動向陶謙進獻,一千人的裝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麋家是商人,商人凡事都以利益為先,沒有利益的事情是不會做的。

    “子芳,孫將軍真打算取江南?”

    “千真萬確。本來孫將軍打算讓孫豫州坐鎮汝南,但孫豫州沒有理政之才,喜歡征戰沙場,所以隻好讓他去取廬江、九江,周瑜取南郡、江夏,得手之後必然會挺進江南。一旦荊州落入孫將軍手中,揚州豈能置身事外?必然是孫將軍囊中之物。”

    “揚州是個好地方啊,尤其是孫家就是吳郡人。”麋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他取揚州之後,我們就無法獨攬鹽業了?”

    “兄長,我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急急忙忙地趕回來。”

    “你有什麼辦法嗎?”

    “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兄長能否答應。”

    麋竺轉頭看看麋芳,輕笑了一聲:“你不是怕我不答應,是怕小妹不同意吧?”

    麋芳挑挑眉,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麋家是商人出身,齊魯是儒學興盛之地,商人易富而難貴,要想提升家門,最好的辦法就是依附一個強權,或者以軍功封侯。這就是麋家選擇孫策的原因。陶謙雖然強勢,但陶謙年齡太大了,兩個兒子又不是爭霸之才,他們對徐州的統治不會太久。孫策則不同,他尚未弱冠,發展空間很大,前途遠遠超過陶謙。

    但孫策身邊人才濟濟,麋芳要想完全憑戰功出人頭地比較難。現在孫策還需要麋家的幫忙,才會給他一個騎都尉的虛銜。等孫策拿下揚州,自己控製了鹽的生產,麋家的作用就會大幅度削弱。到了那時候,他就會成為孫策帳下的一個普通將領。

    要想抱緊孫策這棵大樹,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下足資本,搶占先機。小妹麋蘭有經商的才華,又正當妙齡,孫策好色,身邊女子不少,卻缺少一個通曉經濟的人。如果小妹能夠嫁給孫策,以孫策的脾氣,完全有可能將生意交給她打理。就算他將來拿下吳郡,鹽業依然控製在麋家手中。小妹得到孫策的重用,麋家的富貴也就可期了。

    至於妾的身份,對麋家來說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連袁衡、馮宛都可以做妾,讓小妹做孫策的妾也不算委屈她。況且孫策相貌出眾,用兵如神,前途不可限量,正是無數少女心目中的理想夫君。

    麋芳自己覺得這個方案妙絕,但他不是家主,必須征得兄長麋竺的同意。他們對麋蘭都非常疼愛,這件事也必須取得麋蘭自己的同意,絕不能勉強她。雖然在他看來,麋蘭反對的可能性非常小。

    麋竺的想法和麋芳相似,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而且宜早不宜遲,但有必要當麵和小妹商量此事,尊重她本人的意見。他特地請假回家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麵。除此之外,一旦小妹嫁給孫策,他還需要另外安排人手接替眼下由小妹打理的事務。私鹽改官鹽會涉及到很多事,他必須親自去處理才行。

    “子仲,你和我說說這半年的經曆,越詳細越好。如果小妹不反對,我家與孫將軍聯姻,以後可就真的捆在一起了。”

    麋芳笑了。“兄長,你也見過孫將軍,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多了解一些總是好的。”

    “好吧,我就把這半年的經過說一說,你就知道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38
第613章 枕頭風

    孫策躺在榻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攬著袁權,手指在她光滑的背上緩緩滑動。袁權的皮膚很細膩,而且很白,如新織的素帛,手感極佳。

    “有心事?”袁權起身,端來準備好的溫水,為孫策擦拭身體。孫策不喜歡有婢女侍候,她就親自操辦,絲毫不拿袁氏門戶擺譜。有她做示範,馮宛、尹姁都自覺的將婢女趕出閨房,不用她們在一旁服侍。

    孫策坐了起來,伸出手,任由袁權擺布。袁權隻披了一件近乎透明的羅衫,根本擋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尤其是彎腰時胸前蕩漾的波瀾看得孫策一陣陣心動,剛剛安份的小弟又有雄起的跡象。袁權瞥了他一眼,扯過外衣掩住身體,嗔道:“要不我去把阿宛叫來?”

    “不用。”孫策笑了兩聲,示意袁權坐下。

    袁權看著孫策,目光閃了閃,在榻邊坐下。“有事要和我說?”

    孫策拉起袁權的手輕輕撫摸著,把剛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張紘和郭嘉都提到一點,雖然變法是荀彧在主導,但楊彪會衝在最前麵。他和袁術是姻親,他的夫人是眼下袁逢子女中唯一健在的,比袁權、袁耀還要長一輩,按照孝道,如果她發話,不僅袁權姊弟要聽,就連孫策都不好直接反對,多少要給點麵子。

    袁術當初指定孫策繼承他的事業,是因為袁耀被曹昂帶走了,袁術以為他死了。現在袁耀沒有死,按理說,袁耀這個嫡子比孫策更有資格繼承袁術。之前袁紹就是打這個算盤,才讓辛毗護送袁耀回汝南,隻是沒想到袁權出手,直接用袁術的遺命堵住了辛毗的嘴。袁權可以不給辛毗麵子,可是如果楊彪以朝廷司徒和袁耀姑夫的雙重身份發話呢?沒錯,孫策現在的一切幾乎都和袁術沒什麼關係,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楊彪也搶不去。可他如果掉造一點分裂,從孫策的地盤裏割一塊給袁耀,孫策能強行阻止嗎?

    顯然不能,這從道義上說不過去。可是不阻止,袁耀有了地盤,就算他自己沒野心,還能攔著朝廷往裏麵伸手?比如楊彪派一個楊家的人到袁耀身邊幫忙,你能攔著嗎?

    荀彧不是袁紹,他沒有實力強行出手,但他一定會不停的試探,逼得你要麼撕破臉,失去道義,要麼被他一點點的綁住手腳。

    孫策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們不是沒辦法,但這件事需要和袁權溝通好,取得袁權的理解和支持。他也覺得要事先和袁權通個氣,不能讓荀彧鑽了空子。袁權已經嫁給了他,基本的信任還是有的,與其遮遮掩掩的試探,不如坦誠相待。袁權可以給他吹枕頭風,他同樣也可以借這樣的機會吹風,防患於未然。

    袁權有七巧玲瓏之心,一聽就明白了孫策的擔心。她伸出青蔥般的手指,點在孫策在唇上,抿嘴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也不用擔心阿耀,他沒有那樣的勇氣。就算把我父親的遺產全部交給他,他也守不住。荀彧隻是拿他當棋子,我們不會上荀彧的當,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將南陽掌握在你手中的機會。”

    孫策看著袁權不說話。他不太明白袁權的意思。

    “南陽是你的根基,講武堂、木學堂、本草堂都在南陽,豫州可以丟,南陽不能丟。閻象忠誠無虞,但他沒有獨當一麵的能力,況且他一直沒有得到朝廷的任命。如果能讓朝廷任命阿耀為南陽太守,那你掌握南陽就名正言順了。”

    孫策眉梢微挑。他的確找不到第二個能鎮守南陽的人,所以他打算自己去。可是聽袁權這意思,是要讓袁耀去?這話聽起來不錯,就是不怎麼保險啊。

    “我自己去呢?”

    袁權搖搖頭。“朝廷不會同意的。當然,就算朝廷不同意,你不讓,他們也不敢強取,可是那樣一來,你可就背上了違抗朝廷的罪名,失理在先,在道義上先敗了一局。不如讓袁耀去,讓朝廷無話可說,將注意力轉向河北。”她歪了歪嘴角。“朝廷任命阿耀為南陽太守,奪的是閻象的職務。閻象雖然不是一個格的太守,卻有智謀,豈能不明白朝廷險惡用心?這時你表閻象為南陽郡功曹,他是家父故吏,朝廷沒有理由不答應,而閻象也會更加忠於你,南陽依舊控製在你手中。”

    孫策連連點頭,無聲地笑了。他攬住袁權,在她精致的鎖骨上親了一下。“姊姊,如果阿耀像一般聰明幹練,我估計不會有我什麼事。”

    袁權白了孫策一眼。“看把你得意的。”

    “我當然得意,我撿著寶啦。”孫策大笑著抱起袁權,湊在她耳邊說道:“抓緊時間,給我生個兒子。”

    袁權紅著臉,點了點頭,雙手搭在孫堅肩上,將孫策緩緩推倒,自己貼了上來。“將軍,我袁家可就要掛在你這棵大樹上了,你可千萬要堅持住。”

    孫策揚起眉,看著袁權緩緩扭動的身姿,又驚又喜。“這是什麼新姿勢?”

    “你猜。”

    梅開二度,孫策身心舒泰,卻沒有多少疲倦的感覺。袁權一直掌握著節奏,他隻需要靜靜地享受就好。雖然時間不長,可是袁權的心態也在明顯改善,她越來越享受這種生活,享受男女之歡,更享受他們之間的情感交流。尤其是當他向她坦露心思,向她問計的時候,她更容易動情。孫策也知道她這個特點,喜歡在這個時候和她商量大事。

    “姊姊,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阿翁身邊沒有智謀之士,你有什麼好的人選推薦?”

    袁權麵若桃花,輕輕咬著嘴唇,一雙玉臂摟著孫策的脖子,緩緩扭動腰肢,輕聲地喘息著。

    “阿翁厚重少文,與一般的讀書人相處不來,最好從你家的親戚中挑選些智謀之士。我聽阿母說你有個妹妹嫁到曲阿,你那個妹夫弘谘就是個讀書人,擅長與人交往,何不讓他來輔佐阿舅?阿母雖然不說,可是她時時想念尚華。你讓弘谘到阿舅身邊做事,尚華不就可以來平輿,天天陪著阿母了。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孫策連連點頭,這倒是他一直沒太留心的事,還是袁權有眼力,知道如何與阿母吳夫人相處。他雙手抱著袁權的纖腰,重重挫了兩下,袁權頓時身酥體軟,伏在孫策肩上,嘴裏含糊的呢喃著,喘息著,婉轉嬌吟,如歌似泣。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39
第614章 自家人

    孫策下了馬,將韁繩扔給義從,帶著郭武進了門。他回來得突然,沒有事先通知,府中的奴婢仆都沒準備,正在各忙各的事,看到他進來,連忙上前行禮。孫策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做自己的事,不用太關注他。他是出了名的隨和,仆從們倒也不介意,各自去忙。

    來到中院,孫策讓郭武在外麵等候,自己進了後院,先到西院拜見母親吳夫人。吳夫人正和尹姁說話,看到孫策進來,很是意外。尹姁也很驚訝,連忙起身行禮。她已經經過了反應期,臉色明顯好轉,白裏透紅,又細又嫩。孫策伸手輕按她的肩膀,開了個玩笑。

    “行了,你就別折騰了,待會兒阿母又責備我。”

    尹姁抿著嘴,感激地看了吳夫人一眼。“阿母憐惜我,我卻不能失禮,況且這些日子有阿母照料,我已經沒什麼事了,能吃能睡,胖了不少呢。”

    “那倒是,我阿母生了我們兄妹五人,經驗豐富得很。”

    “別貧嘴了。”吳夫人笑著斥道:“你一個領兵作戰的人,說這些婦人家的事頭頭是道,也不怕人笑話。說吧,突然趕回來,又有什麼事?阿權、阿宛不是都趕過去了嗎,莫不是她們也有了?”

    孫策笑道:“阿母你也太心急了,哪能這麼快。我突然趕回來,是因為來了一個曲阿人,與妹婿家同裏,我帶他來見阿母,也許阿母想了解一些妹妹尚華的消息。”

    吳夫人聽了,心中歡喜。孫尚華是她的親生女兒,十四歲嫁到曲阿,有兩年多沒見了,著實想念。能聽到關於她的消息,也能安慰一下她思女之心。不過,她倒沒有急著召見郭武。

    “伯符,你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有沒有打算給你妹婿安排一點事做。”

    孫策正中下懷。弘家是曲阿小地主,小有資財,但沒什麼地位,比十幾年前的孫家好一些,大概和吳家相若,卻和現在的孫家不能相比。兩家之所以結親,是因為弘谘的父親弘謙和孫堅相識,資助過孫堅,兩家便訂了娃娃親。兩年前,弘謙病重,為了滿足他看到兒子弘谘成親的願意,也為了衝衝喜,孫家就將剛剛十四歲的長子孫尚華嫁到了弘家。

    弘谘和孫策一般大,脾氣和他父親差不多,生性豁達,喜歡資助人,但他太年輕了,還沒能在州郡任職,坐吃山空,眼看著家境一天不如一天,吳夫人心裏有些著急,想為弘谘找點事做。孫策也有這個意思,他正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來協助孫堅,弘谘沒什麼武功,但讀過書,人還算聰明,又有翁婿的身份,讓他協助孫堅比較合適,也不會引起孫堅的反感。這件事最好由吳夫人出麵,一來照顧老爹孫堅的麵子,二來也給吳夫人一個關心女兒的機會。

    孫策將自己的打算說與吳夫人聽,吳夫人非常滿意,笑眯眯地說道:“是不是阿權讓你這麼做的?”

    孫策哈哈一笑。“阿母,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這又不難猜,阿姁在我身邊,沒時間給你出主意,阿宛和阿楚一心忙著改造戰船、拋石機之類的東西,能在這方麵幫你出主意的隻有她。這孩子就是太喜歡為人著想,寧可委屈自己。伯符,你可要好好待她,千萬不要再委屈了她。”

    孫策含笑點頭,又和吳夫人說了一些家常話,讓她看看吳家還有什麼人可用的。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最靠得住的還是利益綁在一起的自家人。親親賢賢,這也符合儒家的理論。宗室、外戚自有其存在的理由,隻看君主能不能控製好尺度罷了。

    孫家起點低,雖然做生意賺了點錢,但在官場上沒人脈,真正起家就是從孫堅開始的,最大的問題就是無人可用。在孫策出道之前,孫堅身邊隻有孫羌的兒子孫賁、孫輔、妻弟吳景,其他人都是外姓,也就是被後人稱為四大家將的朱治、程普、韓當和黃蓋。其實這些人根本不是什麼家將,而是孫堅入仕之後招攬的人才。朱治是丹楊人,原來是州從事,征討會稽賊的時候認識孫堅,以後一直追隨孫堅。程普、韓當則是北方遊俠,孫堅在淮泗做官時認識的,後來追隨孫堅征討黃巾。黃蓋入幕最遲,是孫堅起兵討董時才成為孫堅的部下。

    孫堅本人勇猛,所以他招攬的人才大多是勇士,卻沒有謀士。做一郡太守時,政務有相關的掾吏解決,倒也沒什麼大問題,現在他做了將軍,無人可用的窘境就比較明顯了。孫堅還有一個弟弟孫靜,但孫靜人如其名,不喜歡這種東征西討的生活,寧願在家守祖墳。吳家也沒什麼人才可用,當初他們又拒絕過孫堅的提親,孫堅也不喜歡他們。現在還能用的就是孫策的姑姑家富春徐氏和妹婿家曲阿弘氏。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拿孫家和袁家一比就知道門戶的區別有多大了。袁家就算不談門生故吏,袁氏本族做太守的就有好幾個——袁敘是濟北太守,袁遺是山陽太守,他們對袁譚掌握兗州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孫家做過郡吏的就算是高端人才。

    弘谘雖然算不上什麼大才,可是在孫家的家屬中也算是不多見的讀書人,孫策提議他做孫堅的軍師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他之前安排龐統去過,但龐統太年輕了,孫堅不太當回事,程普等人也有點看不上。

    和吳夫人敲定了弘谘的事,吳夫人去和郭武打聽弘谘、孫尚華的事,孫策又和尹姁聊了一會兒。他本來打算親自去南陽,被袁權一勸後,他決定再等等看,等朝廷詔書下達再做決定。眼下他要趕赴江夏作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計劃是速戰速決,但行軍作戰的事誰說得準呢,萬一陣亡回不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孫策又和孫匡、孫朗、孫尚香玩了一會。孫權、陸遜留在了葛陂大營,孫翊跟著孫堅去了廬江,府裏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幾個稍大些的孩子不在家,隻剩他們三個小的,玩都沒人帶著,多少有些寂寞。孫尚香纏著孫策,要跟著他出征,孫策哄了她一會,承諾等她滿十三歲就帶她出征,才讓她安心留在平輿,用心讀書習武。

    孫策在平輿休息了兩天,接到了黃忠、李通送來的消息。劉勳已經出城,沒有向江陵方麵,卻趕向了隨縣,看樣子是要進攻襄陽或者湖陽一帶,不明其意。黃忠請求指示,是在南陽境內迎擊劉勳,還是按原計劃直插西陵,奪取江夏。

    孫策不敢怠慢,立刻趕回葛陂大營,請張紘、郭嘉來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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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賭一賭

    聽完孫策的決定,張紘什麼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郭嘉挑了挑眉。

    “是袁夫人的意見?”

    孫策點點頭,緊接著又說了一句。“她提了建議,但決定是我做的。我覺得可以賭一賭,要不然以後荀彧會抓住這個問題不放,總想在這上麵做文章。”

    郭嘉想了想,也同意了。“也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會心一笑,默契地轉換了話題。孫策示意陸遜拿出地圖,鋪在案上。劉勳沒有去江陵解圍,出人意料地趕向襄陽,他想幹什麼,就目前的信息而言,孫策還無法判斷。鄧展、婁圭、趙儼、孫輔都隨周瑜南征了,湖陽一帶的確兵力不多,但劉勳想攻襄陽甚至殺進南陽也是不現實的事,看起來有點蠢。

    雖然劉勳的確很蠢,但兩軍對壘,用對手愚蠢來解釋不理解的事無疑是更愚蠢的行為,尤其是在各方圍繞南陽進行博弈的情況下。他們必須假設劉勳得到了某種幫助,舍江陵而不顧,殺向南陽是有目的的行動,暗藏殺機。

    郭嘉也收到了消息,但消息同樣簡略,隻知道劉勳出了西陵城,向西北而行,並不知道他目的何在。

    雖然目的不可知,但並不難解決。兵法有雲:先為不可勝,然後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做好應戰的準備,不給對手可趁之機,先立於不敗之地,這就是不可勝在我。

    郭嘉首先給出了建議。“周瑜的人馬不能動。劉勳有可能是想效仿孫臏圍魏救趙之計,隻是虛招。周瑜剛剛到江陵,再急急忙忙趕回來會喪失戰機。興師動眾卻一無所得,就是失敗。黃忠、李通最好也不要急著動,不管劉勳的目的是什麼,出城早比窩在城裏好。眼下他剛剛離開西陵,一有風吹草動,就有可能縮回西陵,據城而守,對我們非常不利。”

    孫策表示同意。黃忠、李通有一萬人左右,如果和劉勳對陣,勝率至少有七成,但雙方兵力相當,損失可能會比較大。慘勝如敗,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這麼幹。他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漂亮,盡可能的減少損失。這才是將領和謀士的價值。如果總是硬碰硬,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要求未免太低了,也很難成就什麼大業。

    張紘抱著腿,眯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劉勳向西北而行,也可能是呼應朝廷。他自知不敵,勢必要找外援,向關中求援,甚至向益州求援,都是有可能的。奉孝,留心武關道和漢中方向,尤其是漢中,如果漢中的人馬突然出現在襄陽西,襄陽可能會有麻煩。”

    郭嘉點頭應了,示意呂蒙記下。“將軍,不管關中、漢中有沒有動靜,我還是建議將軍親自出戰,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劉勳部。這樣一來,就算關中或者漢中有合擊之勢,我們也能從容應戰。”

    孫策盯著地圖又看了一會兒,在襄鄉處點了點。“就在這兒吧。如果劉勳過了隨縣,就讓黃忠、李通趕過去,截斷他的後路,兩麵夾擊。如果他不過隨縣,那就是疑兵,我們暫時不理他,牽製住他就行。等公瑾拿下江陵,再來合圍。”

    張紘、郭嘉點頭同意。

    ——

    大戰將起,孫策下令遣散所有的家屬,袁權、馮宛也在其中。

    歡樂總是短暫的,將士的家屬們都舍不得離開。他們大多是普通人家,男子外出征戰,女人在家操勞家務,耕種土地,也的確辛苦。況且有些人家裏連土地都沒有,就靠軍餉和賞賜生活,這一去又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也許是生離,也許是死別。

    有人求到了袁權麵前,希望袁權向孫策進言,不要遣散他們,還讓他們留在葛陂,等大軍勝利歸來。袁權原本不想攬這事,可是見求的人多了,她便想了一個辦法,提議將這些將士家屬集結起來,建一個工坊,專門進行軍械、甲胄、戰袍生產。有家人在軍中服役,將來也許會用到她們生產的產品,這也是一種潛在的情感聯係。而妻子家人有了立身之本,將士們作戰也更能安心。

    聽完袁權的建議,孫策就笑了。他知道袁權一直想在平輿建一個織坊,為袁家開拓一個財源。現在袁耀所有的經濟來源隻有食邑,手頭比較緊,有了這個工坊,他就有了更多的收入,迎來送往也方便得多。

    不過,他沒有點破。這是兩全齊美的事,沒必要阻攔。人都是有私心的,袁權隻有袁耀、袁衡兩個血親,她為他們著想是天經地義的事,隻要不傷害他的利益,他大可不必拒絕。

    “行,這件事就由你負責吧,讓阿楚、阿宛協助你,全部用新式織機。我給你撥點錢,算是……”

    “不用。”袁權笑盈盈地說道:“你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我怎麼能再從你這兒要錢。放心吧,隻要我放出風去,想給我送錢的人多著呢。我用她們的錢生錢,還得讓她們欠我一個人情,這麼好的事何樂而不為,你說對不對?”

    孫策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還是姊姊手段高明。”

    得到了孫策的允許,袁權迅速展開工作。她將將士家屬們集結起來,按照各人能力不同,將他們分作不同的工種,有的負責織布,有的負責裁剪,有的負責縫衣,有的負責甲片的打磨,有的負責箭矢的加工,實在什麼都不會的,就讓他們幹些力氣活,也能填飽肚子。

    緊接著,她又放出風去,要建一個大型工坊,需要找人合作。正如她預先說的那樣,消息剛剛放出去兩天,許虔的夫人陳氏就帶著錢趕到葛陂,希望能夠與袁權合作。在獲得了袁權的同意後,她又托袁權向孫策引薦她的弟弟陳逸。

    孫策很意外。他本來以為陳逸會投袁譚,沒想到陳逸不僅沒有投袁譚,反而主動來見他。他接見了陳逸。陳逸麵容清瘦,頭發花白,眉間有一個深深的川字紋,看起來就像化解不開的憂慮。但他出人意料的爽快,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將軍想做忠臣孝子,還是想內聖外王,為天下求萬世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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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至簡與至繁

    孫策看著的陳逸,忽然意識到自己想當然了。

    眼前這位不僅是名士之子,而且是逆臣賊子,他可是和許攸、王芬等人圖謀劫持天子的狠角色。即使是陳蕃本人,他忠於也是儒門的理想,而不僅僅是天子。到了陳逸這兒,既然天子不合格,已經成為阻礙他們實現理想的障礙,那就廢掉,換一個更合適的來做天子。

    他們當然不是為自己的一已私利,他們真的是為天下考慮。陳逸、王芬等人想立的是合肥侯,他們不像袁紹,想自己做皇帝。這大概也是陳逸拋棄袁紹來見他的原因。

    孫策笑笑。“陳君覺得我這個不讀書的武人能達到外聖內王的境界嗎?”

    陳逸皺皺眉,眉間的川字紋更緊。“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多嘴。將軍如果想將我縛送朝廷請功,現在就可以動手,要不然我就走了。”

    孫策大笑,走到陳逸麵前,按著他的肩膀,又說道:“陳君覺得我像忠臣嗎?”

    陳逸糊塗了,上下打量著孫策。“將軍究竟是什麼意思?”

    孫策搖搖頭。“陳君,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一言不知,又豈能知大道?你連我這句話都聽不懂,還想廢立天子,創立新朝,求萬世太平,不覺得太兒戲了嗎?難怪曹孟德看不上你們,不跟你們玩啊。”

    陳逸盯著孫策,眼神驚恐,像是看到了鬼一般。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是鄉裏前賢薛勤責備他父親陳蕃的話,知道的人不少,孫策聽說過不稀奇。可是他們要廢立天子,還和曹操商量卻是一件很隱蔽的事,孫策怎麼可能知道?難道是曹操告訴他的?曹操和他是敵人,不至於這麼胸無城府吧。

    孫策將陳逸的神情看在眼中,卻不解釋。他要的就是這種神秘感。他對陳逸和陳逸這類人並沒什麼惡感,畢竟他們都是有節操的讀書人,寧可舍生取義也不肯苟活,但他對他們也沒什麼好感。空有一腔義氣沒什麼卵用,救不了天下,隻會把事情搞砸了。黨錮之禍就是他們意氣用事,把事情做絕了,逼得朝廷下死手才惹出來的大禍,不僅將大漢的最後一絲元氣消耗殆盡,也將儒門自己推進了深淵。

    讀兩本書就以為自己能指點江山,你們怎麼這麼天真?跑來忽悠兩句就想策反一方諸侯,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可是讀書人就是這麼天真,眼前的陳逸如此,一千多年後的譚嗣同也是如此。

    “陳君圍棋的棋力如何?”

    陳逸不知道孫策說這些幹什麼,不耐煩的搖了搖頭。“先父遺訓,不可耽於遊藝,故而不擅此道。”

    “我也不會下,但我覺得圍棋很適合用來說理。你看,縱橫十七道(注一),棋子不過黑白兩色,三百枚,其中的變化卻極其繁複,一個人下一輩子棋也許都下不出同樣的兩局棋。由至簡而至繁,隻在於增加幾道線而已。致萬世太平這種事又牽涉到多少人,多少事,豈是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又豈是換一個天子就能實現的?”

    陳逸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半晌,又慢慢吐出來,臉上露出灰敗之色,眼神中的神采也漸漸黯淡。他是想來說動孫策的,沒想到被孫策幾句話堵得啞口無言。孫策用圍棋作比喻極有說服力,棋子不過黑白,棋枰不過縱橫十七道,但其中的變化又何止千萬。由至簡而至繁,這簡直是最恰當不過的例子。

    天下事,又何嚐不是如此?

    “襄楷現在何處?”

    陳逸突然驚醒,警惕地看著孫策。孫策笑了。“你不用緊張,我不需要用你們的人頭來換功勞,就算我這麼做了,朝廷也未必相信我。我找襄楷隻是想和他聊聊。聽說他精通方術,我現在需要這類人,聽說過東萊人徐嶽嗎?他現在就在我這裏,正在研究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很重要的道。”

    陳逸想了一會兒。“故太史令泰山劉元卓的弟子徐嶽徐公河?”

    “沒錯,他就在我的營中,你待會兒可以去找他聊聊。我就是聽他說起襄楷的。至於你,陳君,你如果願意在我這兒做事,我非常歡迎,但掃天下之類的話還是少說為妙,你真有本事,先把我這大營掃幹淨了,然後我們也許可以談談掃天下的事。”

    陳逸瞪著笑眯眯的孫策,嘴角抽了幾下,哭笑不得,拱拱手,揚長而去。

    ——

    安陸。

    黃猗拿著一份書劄,舉衝衝地走進了劉勳的帳篷,還沒說話就笑了。

    “將軍,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劉勳放下金杯,抹了抹沾滿酒漬的胡須,大著舌頭說道。他喝得有點多,已經半醉,隻是還沒倒而已。懷裏摟著的女子被他薰得直皺眉,卻不敢掙紮,隻能擠出一臉的假笑。

    黃猗有些不高興。行軍作戰總要小心一點,哪怕是喝酒也要控製,怎麼能不加節製的酗酒。他示意那女子離開,又將案上的酒食推到一邊。“長安那邊有消息了?”

    劉勳頓時精神起來,身體前傾,湊到黃猗麵前。“怎麼樣,他們出兵了?”

    “雖然還沒有到南陽,但是出兵已是必然。”黃猗故意抖了抖手裏的書劄。書劄是曹操寫來的,半真半假,但黃猗不想讓劉勳泄氣,故意誇大有利形勢。“朝廷有意任命袁將軍子袁耀為南陽太守,將南陽從孫策手中奪走。將軍是袁將軍故吏,又心存朝廷,從此可高枕無憂。為了讓孫策俯首聽命,車騎將軍皇甫嵩集結了三萬步騎,其中包括一萬並涼精騎,以曹操、呂布為副,正在向武關進發。孫策就是再善戰,這次也在劫難逃,隻能束手就縛。”

    “皇甫嵩啊。”劉勳拍著大腿,咧著嘴樂了。“這次孫策真是麻煩了。上次西涼兵內部不和,排擠徐榮,遂使豎子成名,這次皇甫嵩統兵,看他還怎麼出奇製勝。少年成名,嘿嘿,爬得高,摔得慘啊。子美,還是你有眼光,沒和那豎子攪在一起,要不然這次也難免被牽連。這次若是勝了,尊夫人說不定還會回心轉意,你們又可以重歸於好。”

    黃猗冷笑一聲:“就算那賤人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再要她。我已經錯了一次,又豈能再錯第二次。”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41
第617章 隨機應變

    劉勳戲謔地看著黃猗。他知道黃猗心裏有多恨,隻是嘴上不肯服軟。雖然和離對他有好處,既和袁術劃清了界限,也避免了妻子為孫策所奪的屈辱,也堅定地和他站在了一起,但和離是袁權提出的,對黃猗來說絕對是奇恥大辱。

    “行了,子美,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江夏黃家也是首屈一指的世家,還怕娶不到賢妻?等戰事結束,你說不定就能入朝為官,到時候再娶名門閨秀,美好姻緣,豈不快哉。眼下麼,你先將就著,有中意的就帶回帳中服侍你,不要客氣。”

    黃猗氣平了些,收回話題。“將軍,朝廷亦不可全信,楊彪為司徒,他與袁家是姻親,隨時都有可能和孫策談判,視將軍如棄子。為將軍計,還是小心從事,以保全江夏、南郡為上。周瑜正在攻擊南郡,雖說圍魏救趙是妙計,卻也不能讓陳紀等人誤以為援兵不至,士氣崩潰。”

    劉勳連連點頭。“我派人去江陵告訴陳紀,讓他安心守城,不要心慌。”

    “除此之外,還要派人去宜城、中廬,南郡世族唇齒相依,孫策屠蒯家、習家滿門,其他諸家豈能不恨,與他們聯絡,將軍可立得數千援兵,不動一兵一卒,就能讓周瑜首尾難顧。”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劉勳哈哈大笑,將食案拉了過來,滿滿的斟了一杯酒,推到黃猗麵前。“子美,來,為你這妙計喝一杯。要我說啊,遊說這件事,別人都幹不了,隻有你最適合。子美,你辛苦一趟吧。你抓緊時間聯絡鄉黨,為大軍籌集好糧草,就趕緊出發吧。”

    劉勳是粗人,和那些世家子弟說不上話,隻有黃猗才能幫他處理這些事。離開了他,劉勳寸步難行。在江夏如此,在南郡也如此。不過在出發之前,黃猗還要為劉勳準備好糧草。安陸是江夏黃氏的鄉裏,駐軍在此,就是為了方便籌集糧草。這個任務更是除了他任何人都無法完成。劉勳對他客氣一點也是應該的。

    黃猗滿飲一杯,拱手告別,意氣風發。

    ——

    江陵城下。

    周瑜輕挽馬韁,繞城緩緩而行,鄧展、婁圭都跟在一旁,低聲討論著江陵城的形勢,計劃著如何攻取。大軍到達江陵,按照計劃紮營完畢,巡完城之後,攻城前的準備工作就要正式開始。

    荀攸與周瑜並肩而行,一邊打算著江陵城的防務,一邊暗自籌劃。按照事先修正的計劃,孫策將進攻江夏,牽製劉勳的兵力,讓周瑜全力攻取江陵。周瑜總共有兩萬四千人,野戰綽綽有餘,但攻城卻要精心籌劃。周瑜的任務並不是拿下江陵即可,他還要取江夏,進而挺進江南。

    “公達,有何妙計教我?”周瑜甩著馬鞭,輕聲笑道。

    荀攸撫著胡須,淡淡地說道:“我軍緩緩而來,陳紀龜縮城中,不敢利用城北有利地形邀戰,可見其無能,隻知等待援軍。劉勳遲遲不至,他怕是已經慌了。眼下我們要做的就是切斷城內外的聯係,打造攻城器械,進一步擠壓他的信心。十日後再派人勸降,說不定會有所收獲。如果不降,就派人強攻,最多一兩天時間就能拿下江陵。”

    周瑜頜首表示同意。守城雖是防守,卻也不能被動防守,還是需要主動尋找戰機的。江陵毗臨大江,地勢低平,夏天雨水多的時候常常會積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沼澤地,如今水已經退了,但還是隨處可見泥濘的濕地,長著茂盛的野草。如果派人在那裏埋伏襲擊,或者幹脆縱火,即使不能大勝,至少也能擾亂對方的士氣。經過那一帶的時候,周瑜可是打足了精神,準備迎接挑戰,沒想到陳紀什麼也沒做,就躲在城裏待援,讓他安安穩穩地來到江陵城下。

    這是個庸將,根本不通用兵之道。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事就遇上這樣的對手,周瑜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就算擊敗陳紀也證明不了什麼。孫策為什麼能一戰成名?因為他擊敗的是赫赫有名的徐榮和西涼兵,而且是全殲。

    對手太弱,勝利來得太容易,就沒什麼價值可言。

    “將軍要擔心的不是陳紀,而是益州的劉焉。劉焉早有異誌,見荊州不安,他很可能會派兵窺境,趁亂取利。荊州未定,不宜與劉焉交兵,宜加強防範,讓其知難而退。”

    周瑜搖著馬鞭,輕聲笑道:“如果劉焉敢來,豈不正合我意?”

    “不然。”荀攸搖頭。“如果將軍有必勝之力,則宜誘敵深入,以逸待勞,斃敵於境內。可是將軍現在並無餘力,就不能輕啟戰端,而應該拒敵於境內,以示不可犯之意。將軍,這是你的首戰,首戰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幹淨利落。一旦頓兵堅城之下,又有外敵入侵,將軍左右支絀,士氣難免動搖,勝負難料。”

    周瑜眨眨眼睛,笑了。“還是公達穩健,我有些輕狂了。就依公達。”

    兩人商議已定,把鄧展等人叫了過來,安排任務。鄧展武功好,訓練出的士卒個人戰力較強,有著最為精幹的斥候。周瑜將他安排在城東,專門截殺從江夏方麵來的信使細作。婁圭文武雙全,有獨當一麵的才能,周瑜安排他獨領一部,直往巫縣,防備從益州來的敵人。其他人就在江陵城下,打造攻城器械,每日操練,做好攻城的準備,同時向城裏的守軍展示他們的戰鬥力,增加守軍的心理壓力。

    諸將領命而去。

    兩日後,鄧展首先有了收獲,他部下的斥候抓住了劉勳派來的信使,截獲了劉勳給陳紀的命令。看完由黃猗手書的信中洋洋得意的圍魏救趙之計,周瑜和荀攸相視啞然失笑。

    周瑜搖搖頭,將命令扔在案上,不屑一哂。“真是書生之見,坐視江陵被困,卻去襲擊襄陽、湖陽,愚不可及。讓他在安陸等著吧,等我們拿下江陵,再取西陵,看他無路可歸,到綠林山落草吧。”

    荀攸思索片刻,搖搖頭。“不能讓他在綠林山落草,必須將他就地殲滅。讓鄧展部待命,盡可能不要參與攻城,一旦拿下江陵,就讓鄧展部急行軍,奔襲劉勳,力爭全殲。通知黃忠、李通,請他們進入戰場,做好接應的準備。”

    周瑜笑道:“調動黃忠、李通部,公達不擔心孫將軍說我擅權了?”

    荀攸搖搖頭,成竹在胸。“形勢有變,孫將軍必然留守南陽,以策萬全,江夏的戰事怕是要將軍獨力承擔了。既然劉勳出了城,就不能讓他再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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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甘寧

    婁圭率軍急行,隻用了四天時間就趕到了夷陵,讓大軍在城外列陣。

    陳紀隻在夷陵安排了三百人,看到婁圭突然出現在城外,這些人都懵了,以為江陵已經失守。看到城外陣勢嚴整,殺氣騰騰的敵人,他們根本沒有鬥誌。婁圭派人勸降,沒費什麼口舌,夷道守軍就放下了武器。他們原本就不是陳紀的部下,而是本地的士卒,誰占領南郡都沒關係,隻要不影響他們的生活就行。陳紀這個南郡太守上任近一年,沒給他們留下什麼好印象,他們也沒興趣為陳紀賣命。

    婁圭兵不血刃的接管了夷陵,隨即重整防務。與此同時,他派軍侯潘華率領二百人趕往巫縣駐防。如果益州有進犯之意,不要與他們接戰,把消息送回來就行。至於巫縣,能守則守,不能守就放棄,盡可能安全撤回來。夷陵才是真正的要塞,隻要守住夷陵,益州人就別想進入南郡腹地,影響江陵的戰局。

    潘華領命而去。

    潘華原本是跟隨許褚的遊俠兒。許褚追隨孫策之後,潘華隨許定到南陽講武堂進修。他武功好,人也機靈,隻是不習戰陣。進修之後,接受了正規的戰陣訓練,他脫穎而出,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順利成為一名曲軍侯,統領兩百人。他用學到的訓練方法來練兵,與那些純粹出於行伍的同僚不同,跟隨許褚的經曆讓他更清楚如此激勵部下,也讓他小有積蓄,有實力不時的犒賞部下,鼓舞士氣。

    幾次校閱下來,他小有名氣,已經成為重點培養的後備力量。這次婁圭讓他獨領一部,就是給他立功升的機會。隻要順利完成任務,他就有機會再升一級,成為假都尉,進入中級軍官的序列。

    潘華將這次任務的目的和重要性對部下做了傳達,又賞了一頓酒肉,然後下令除了必要的武器裝備之外,每人隻帶三天的幹糧,也就是說,如果三天內趕不到下一個縣城秭歸,他們就要餓肚皮。趕到秭歸,不僅能吃飽飯,還能享受一天,接下來再趕往巫縣。

    夷陵到秭歸隻有一百多裏,但這段全是險峻的山路,長沙三峽中的西陵峽就在這一段。正常行軍至少要五六天,但潘華沒這麼多時間,他必須盡快趕到巫縣。

    將士們轟然應諾,稍做準備後就踏上了征程。潘華與普通士卒一樣步行,背著自己的武器裝備和幹糧,打好行縢,邁開兩條腿飛奔。為了準備這次戰事,周瑜組織過多次山地行軍訓練,這時候看到了成果,這些士卒以超過普通郡兵一半的速度在山路上急行,看得做向導的兩個本地人目瞪口呆。

    三天後,潘華如期趕到秭歸,在休息了一天,補充了給養後,他們再次急行,又用了三天,趕到了巫縣。到了巫縣後,照例又是犒賞,然後接管了巫縣防務,他讓假軍侯北堂羽留守巫縣,自己更是帶著幾個精銳趕到魚複附近打探消息。不看不知道,一看魚複附近的大量戰船,潘華知道自己這次賺住了,假都尉已經揣在腰中。

    他立刻命人將消息傳回夷陵,同時備戰。

    ——

    趙韙站在船頭,看著滔滔江水,感慨萬千,輕聲吟哦起來。

    沈彌、甘寧站不遠處,聽到趙韙吟詩,悄悄地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眼神。劉焉得知荊州內亂,想亂中取勝,任命趙韙為征東中郎將。趙韙原本是州大吏,因為附從劉焉,得到不次提拔,難免有些得意,時不時地要吟兩首詩賦來助助興,但他駐紮魚複半個月,卻遲遲沒有進兵。

    他們不懂趙韙要等什麼,難道劉焉還會派更多的人來?他們問過趙韙,但趙韙故作神秘,不肯說,這讓他們很不爽。

    “興霸,你讀過書,聽得懂他在念叨什麼嗎?”

    “還能念什麼,吊古唄。”甘寧伸手從船蓬上折下了片竹蔑,在指間捏碎,挑出一根剔牙,剩下的扔在江水中,江水打了個漩就不見了。“書讀得再多也沒用,一樣不知廉恥。賈龍、王鹹都是他的舊相識,死得那麼冤,也沒見他放個屁,現在還有精神吟詩作賦,真是沒心沒肺。”

    “興霸,小聲些。”沈彌連忙伸手捂住甘寧的嘴。“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當心禍從口出。”

    “怕個鳥!大不了還去做賊,自在逍遙。”甘寧推開沈彌的手,狠狠地唾了一口。“乃翁咽不下這口氣,遲早宰了這賊臣。仲廣,你若是怯了,離乃翁遠一點,免得被乃翁牽連。”

    沈彌苦笑道:“興霸,你以為我不為賈龍、王鹹惋惜麼,我這條命還是賈龍救出來的呢。當初若不是他,我早被蛾賊砍死了。隻是報仇需周密部署,不宜宣揚。再說了,我們要殺的是劉焉,又不是趙韙,你跟他置什麼氣啊。”

    甘寧瞅瞅沈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乃翁就這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管好你這張臭嘴。”

    甘寧正準備再說,趙韙忽然轉過身來,衝著甘沈二人招了招手。甘寧和沈彌交換了一個眼神,走了過去,跳上趙韙的座船,拱手施禮。

    “將軍有何吩咐?”

    “興霸,你縱橫江湖多年,手下又多健兒,我想請你去巫縣打探一番,你願意一行否?”

    甘寧劍眉微聳。“前些日子不是剛打探過嗎,巫縣沒有守備,隻有夷陵有三百人,將軍若是肯進,此刻怕是已經到了江陵。”

    “興霸,你雖勇猛,卻不知道用兵啊。”趙韙微微笑道:“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這進兵的時機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進早了,陳紀會全力對付我們,反讓周瑜占了便宜。進遲了,周瑜拿下江陵,我們去了也沒用。就是要趁他們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突然出現,才能得漁翁之利。按照收到的消息計算,周瑜此刻應該到了江陵城下,很快就要攻城,我們這時進兵,趕到江陵的時機不早不晚。”

    甘寧不以為然,嘀咕了一句“書生之見”,也懶得與趙韙鬥嘴,點頭答應。他轉身離去,回到自己的船上,召集他部下的健兒,揚起他特有的錦帆,順水而下,很快消失在重重山影之中。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4:43
第619章 誤判

    看到那些燦爛的錦帆,潘華吃了一驚。“誰這麼奢侈,居然用織錦為帆?”

    向導的臉色煞白,用力扯著潘華的袖子,連聲說道:“軍侯,快走,快走,這是錦帆賊甘寧。”

    潘華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錦帆賊啊。出征之前,婁圭就和他交待過,根據細作打探的消息,益州大概有哪些將領可能會出征,各有什麼特點。甘寧是其中一個,對他的描述是武技高,水性好,勇猛好鬥,曾經做過多年江賊,錦帆賊這個外號提過,但沒什麼概念。此刻看到貨真價實的錦帆,潘華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軍侯,快走吧,被甘寧發現可就沒命了!”向導連聲說道,急得嘴唇都沒了血色。

    “不急,看看他有多少人。”潘華雖然也有些緊張,卻沒有亂了陣腳。他是來打探消息的,任務還沒完成,怎麼能走。他向四外看了看,指指上方的一片孤崖,做了一個手勢。一個身手矯健,善於攀爬的同伴會意,脫離隊伍,迅速向上爬去,其他幾個人則手持強弩,為他掩護。

    江中的甘寧並沒有發現岸邊的潘華等人,他帶著手下順流而下,心情鬱悶。離開魚複不遠就是三峽中最險的瞿塘峽,即使他的手下都是操舟好手,他也不敢有任何大意。在他看來,趙韙屢次派他去巫縣打探消息就算不是故意為難他,也是折騰他。順流而下容易,逆水而上就難了,一來一去,沒有三五天時間緩不過來,一不小心還會船翻人亡,損失幾個弟兄。

    看著三十餘艘掛著錦帆的船從麵前駛過,進入峽穀,爬到上麵的人也幾乎數清了魚複城外停泊的戰船數量,潘華心滿意足,帶著部下踏上了歸程。岸邊的崖壁上有棧道,隻是路很窄,走起來非常危險,速度也慢,遠不及順水而下的船隻。潘華等人連甘寧的帆影都看不著一點。

    向導非常緊張,不停的嘀咕,擔心巫縣會遭這群賊騷擾、劫掠。潘華卻一點也不著急,很有把握的安慰向導,保證巫縣無恙。向導隻是不信,巫縣雖然險峻,易守難關,但甘寧驍勇,又有千餘江賊,城裏總共不過三百餘人,潘華的部下又是剛剛急行軍十餘日趕到,一旦甘寧決定攻城,他們能支撐幾時真說不準。

    潘華哈哈大笑,拍拍胸脯,又指指身後的同伴。“你看我們這樣,像是累得爬不起來的人?”

    向導打量著步履如飛的潘華等人,總算鬆了一口氣。

    甘寧有驚無險地穿過了瞿塘峽,看到了巫縣,可是心情卻一點也好不起來。

    和他上一次來不同,巫縣城頭豎起了戰旗,還有盔甲和兵器的反光,顯然已經有了戒備。連最遠的巫縣都有了防備,作為南郡西大門的夷陵更不用說,更讓人鬱悶的是巫縣離江陵有千裏之遙,又都是山路,行軍少則半個月,多至一個月,既然援兵都趕到了這裏,周瑜肯定也到了江陵,等他們趕到江陵,隻怕周瑜也拿下江陵城了。

    “書生誤事!”甘寧氣得跺足大罵。“說什麼俟機而動,分明是貽誤戰機。”

    “將軍,這怎麼辦?白跑一趟啦。”一個滿臉青綠水鏽的手下嘀咕道。

    甘寧咬牙道:“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跑一趟,拿下巫縣,砍幾顆首級回去報功,洗劫巫城,出出這口惡氣。”

    一聽說可以洗劫巫縣,甘寧的手下又興奮起來,紛紛靠岸。

    攻巫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巫縣依山而建,東西北三麵臨深穀,隻有南麵臨江,有石階可登。若不是氣急,甘寧也不會出此下策。他是巴郡人,與巴人相處,習染蠻風,好勇鬥狠,罕逢敵手,又自恃部下精悍,兵力優勢明顯,自然也不會把區區南郡郡兵放在眼裏。

    甘寧下了船,讓人將船係在岸邊,在周邊布置好警戒,左手提鉤鑲,右手提長刀,身先士卒,拾級而上,來到城門前。還在射程之外,他就感受到了城頭的慌亂和緊張,更加得意,大聲與部下說笑,打算進城後能劫幾個漂亮女人帶回去。

    離城門百步,甘寧停住腳步,示意一個遊俠兒上前叫陣。他做江賊二十年,所到之處,不論官民,若是招待周到,他就高抬貴手,如果對他無禮,他就殺人劫掠,無所顧忌。二十年下來,他已經闖出了名聲,錦帆就是他的路傳名刺,通行無阻,小小巫縣豈敢擋他。

    正當甘寧信心滿滿地等著巫縣開門迎接的時候,城頭響起一聲厲嘯,緊接著數十枝弩箭呼嘯而至,上前喊話的遊俠兒應聲倒地,抽搐了兩下就咽了氣。甘寧反應快,及時舉起鉤鑲護住麵門和胸腹,“丁丁”幾聲響,鉤鑲連中數箭,他身邊的遊俠兒就沒這麼敏捷了,當場兩人中箭,痛得慘呼。

    甘寧大怒,舉刀怒吼。“隨我登城,血洗巫縣!”

    遊俠兒們也被激怒了,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向城門奔去,在奔跑中列陣,前麵的人舉起盾牌遮擋箭矢,後麵的人舉起弓弩還擊,還有的人則摘下腰間的鐵爪,準備強行登城。江賊們搶劫的時候往往會用鐵爪先鉤住對方的船,攻城時也喜歡用這一招。隻要用鐵爪鉤住城頭,他們就能迅速攀城,根本不用雲梯。

    這樣的事甘寧幹了二十年,非常熟練,從來沒有遇到過麻煩。正是有這樣的底氣,他才敢強攻巫縣,要拿巫縣出這口惡氣。但是,他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他已經逼到了城下,但城頭卻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亂成一團,反倒鎮靜下來,而隱約的呼喝聲聽起來也有些陌生,不是南郡人的口音。

    更重要的是,那些聲音鏗鏘有力,簡潔明快,雖然很急促,卻聽不出太多的緊張。

    甘寧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他覺得今天有點衝動了,可能遇到了硬茬。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百步之內的距離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三四十個人,雖然不是每個人都已經斃命,卻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無助地躺在地上哀嚎。

    “城上有神射手?”甘寧倒吸一口冷氣。他本人就有出眾的射藝,知道一個神射手有多大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神射手是軍中重點保護的兵種,通常隻會隨校尉以上的將領行動。如果巫縣裏有校尉級別的將領,那城中的防守力量就遠遠超過他的預計,絕非他這千餘人能夠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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