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8918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2
第590章 自以為是

    孫策轉了一圈,回到府中,孫堅還沒回來,袁權正與吳夫人商量請客的事,袁衡乖乖地坐在一旁。吳夫人對袁權的想法很支持,她本來也想這麼做,但她沒有這樣的號召力,生怕控製不住局麵,這才遲遲未行。現在有袁權協助,她就有把握了。

    孫策看在眼裏,喜在心裏,趁勢向吳夫人提出了納袁權、馮宛為妾的請求。雖然孫策是一並提出,但吳夫人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孫策待袁權與別人不同,袁權也早有此意,當下便答應了。她拉著袁權的手輕輕拍了拍。

    “阿權,委屈你了。”

    袁權很不好意思,低了頭,不敢看孫策火熱的眼神。“阿母言重了,妾本不祥之人,能得阿母與將軍垂青,幸甚,不敢有任何委屈。”

    吳夫人歎息道:“伯符,阿權識大體,馮宛有絕色,她們願意為妾是你的福澤。你要好好珍惜她們,萬不可辜負了她們,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孫策連忙保證。他的確覺得自己貪心太重,生怕承受不住。不過重活一世,怎麼還能像前世一樣得過且過,自然要恣意一回,活出個活色生香。

    孫策隨即又把張昭提議鹽鐵專賣的事說了一遍,讓她們向各家夫人透個口風。他的目的是奪取世家豪強手中的人口和耕地,並不是要與世家拚個你死我活,動刀永遠都是最後的選擇,能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吳夫人和袁權也非常讚同。與人打交道需要籌碼,女人也不例外,有了這些內幕消息,她們就擁有更多的話語權。

    雖然還沒有定日子,吳夫人已經著手讓人在後院收拾房間。袁權與馮宛成了妾,自然不能再住在其他地方,隻能入內院居住。看著吳夫人興致勃勃的張羅,袁權不好意思再坐,起身告辭。吳夫人讓孫策送她們回西院。孫策應了,與袁衡一人挽著袁權的一隻手,緩步而行。

    “身體好些了?”

    “回到平輿就好多了。”袁權輕聲說道,臉色微紅,像個小媳婦,全無剛才的從容得體。

    “好些了也要請醫匠看看。如果汝南沒有好醫匠,我就去宛城請張仲景來。”

    “不用那麼興師動眾,隻是婦人的常見病而已。”袁權頓了頓,抿了抿嘴唇,又道:“生活安定了,也就不用治就好了。”

    孫策回頭看了看。“你這話可別讓我阿母聽見,要不然她還會以為你說她虐待你呢。”

    袁權瞥了孫策一眼。“這句話就是阿母說的。婦人家的事,你不懂,就別問了。”說著,臉便紅了起來,將頭扭到一旁,不與孫策對視。孫策莫名其妙,也沒再問。

    將袁權姊妹送回小院,孫策又回到正堂。吳夫人還在堂上,見孫策回來,她招手讓孫策坐下,淡淡地問道:“納袁夫人為妾這件事,你們是不是商量好的?”

    孫策點了點頭。

    吳夫人看著孫策,神情不悅。“既然如此,那你早上為什麼不與我說?這時當著她的麵說,是要迫我答應嗎?”

    孫策微怔,隨即意識到自己這件做得不妥,相比之下,袁權更加穩重。如果按照他的意思,娶袁權為正妻而不是納妾,母親隻怕會更生氣,說不定會當場拒絕,那可就尷尬了。

    “阿母……不同意?”

    “我沒有不同意,但你是不是應該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吳夫人的聲音嚴厲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納妾也不能自行其事。將來傳出去,別人又會如何看待阿權?堂堂袁氏,行此苟且之事,豈不被人笑話。孫家出身微寒,你父親受夠了世族的白眼,你這麼做就不怕落人話柄?”

    孫策很驚訝。他正想解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在他印象中,吳夫人從來沒有這麼聲色俱厲過。他仔細一想,突然明白了。老娘這是借題發揮啊。說他私自決定納妾是次要的,說他自行其事才是關鍵。

    之前是老爹抱怨無仗可打,現在是老娘反對他私定終身,看來自己思慮不周,影響家庭和睦啦。這年頭重視孝道,孝道的第一準則就是尊敬父母,尤其是承認父權。如果落下一個不孝惡名,那可就有點麻煩。

    “阿母,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妥,請阿母恕罪。你心裏不舒服就責罰我吧,別氣壞了身體。說起來,我還正有件事要請阿母定奪。”

    “什麼事?”

    “阿翁靜極思動,不願坐鎮汝南。上陣父子兵,這沒什麼好說的,我求之不得。可是汝南還是需要人坐鎮的,我本來鍾意阿舅,可是現在一想,隻怕阿舅未必願意看人立功,所以我想請阿母定奪,是讓他隨阿翁上陣,還是怎麼安排?”

    涉及到唯一的弟弟吳景,吳夫人不敢掉以輕心。她既希望吳景能多上陣立功,又擔心戰陣凶險,傷了吳景性命。吳景跟著孫堅征戰多年,他既沒有孫堅的勇武,也沒有孫堅的天賦,在孫堅部下諸將中並不突出,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隻是因為姻親關係和忠誠才有今天的地位。事實證明,他在戰場上沒什麼前途,倒是隨時可能送命。

    “你覺得呢?”

    “這個不好說,阿母不妨先問問阿舅的意見,也可以與阿翁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孫策搖搖頭,決定暫時不發表意見。吳景既是老爹麾下的將領,又是他的長輩,他不宜擅自安排,免得又讓他們覺得他自以為是。

    吳夫人剛剛教訓孫策自以為是,現在也不好逼著孫策幫他拿主意,隻好暫且作罷。被這件事一打攪,她也沒心情再教訓孫策了。孫策告退,出了後院,有些撓頭。他之前一心謀劃周邊形勢,還真沒怎麼在意父子如何相處。在他的潛意識裏,他一直覺得這就是他的事,根本沒有考慮父母會怎麼想。

    這不是二十一世紀啊。孫策拍拍額頭,決定引以為戒,避免再犯類似的錯誤。

    孫策站在院中出了一會兒神,尹姁走了過來,站在側門處,見孫策臉色不好,猶豫著要不要進來。孫策見狀,主動走了過去,看看尹姁有些泛黃的臉,憐惜不已。

    “辛苦你了。”

    “這是婦人的本份,沒什麼辛苦的。況且阿母極是照顧我,我感激不盡。”尹姁低了頭,輕聲說道:“聽說將軍要納權姊姊和宛妹妹為妾,特來恭賀。”

    “真的假的?”

    尹姁抬起頭,不解的看著孫策,眼中閃過一絲惶恐,像是受驚的小白兔。“將軍……是責我妒嫉嗎?”

    孫策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唉,這家事一點也不比國事好處理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3
第591章 萬事俱備

    好容易安撫住了尹姁,讓她相信自己隻是玩笑,並沒有嫌她妒嫉的意思,尹姁這才鬆了一口氣。孫策問了問情況,這才知道是袁權告訴她的,而她也一直等著這一天。

    在她看來,袁權嫁給孫策幾乎是必然的事,她早有心理準備。至於馮宛,她的確有些意外,但意外的是馮宛肯委屈自己做妾,卻不是孫策貪心。在她看來,孫策納幾個妾是天經地義的事。

    何鹹都有妾,何況孫策。能與袁權、馮宛這樣的世家女子一起侍候孫策,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如果說一定有什麼擔心,她也隻是擔心自己沒什麼競爭力,會成為最不受待見的那個人。可是現在吳夫人對她很好,孫策也沒有忽視她,她還能有什麼抱怨的。

    “多謝將軍厚賜。”尹姁眨眨眼睛,摸著手腕上的銀鐲,說道:“我非常喜歡這隻銀鐲,做工真好,應該是宮裏的東西吧。將軍特地留給我,別的姊妹怕是會有意見的。”

    孫策看了一眼那銀鐲。這對銀鐲是他特地留給袁權的,現在卻到了尹姁的手中,自然是袁權的決定。“你喜歡就好。好好保養身體,將來生了孩子,不管男女,夫君還有賞。”

    “那將軍是喜歡兒子,還是喜歡女兒?”

    “無所謂啊,兒子、女兒都一樣。如果是兒子的話,那就像我一樣。如果是女兒的話,那就像你一樣,反正都漂亮。等他們長大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都給他們一片土地,讓他們做封君。”

    “我不敢有此奢望。將軍不因為他們是庶出而另眼相看,我就心滿意足了。”尹姁笑了,緊緊地挽著孫策的手臂。雖然由何家之婦變成了孫家之妾,但她的生活質量並沒有降低,反而有所提高,她對此非常慶幸。遺憾多少都會有一點,但誰又能趁心如願,諸事順心呢。

    說實話,孫策也不知道尹姁是真是假,人心隔肚皮,本來就不好猜,女人的心思更不好猜,更何況他和尹姁還相隔了一千八百年。

    孫策與尹姁去了西院,和袁權姊妹一起閑話。袁權本來打算下廚做些菜,被孫策攔住了。過了一會兒,馮宛和黃月英也來了,幾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笑,隻有黃月英走到孫策身邊,拿出一張紙,在孫策麵前晃了晃。

    “什麼東西?”孫策接過圖紙,看了一下,像是一個斜麵,具體做什麼的,卻不清楚。

    “徐公河要的工具。東西不複雜,但是對平整度、光滑度要求都非常高。他說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可以解開你說的那個曲線定式。”

    孫策很驚訝,重新拿過圖紙細看。經黃月英解說,他才知道這不僅是個斜麵,而且斜麵角度是可調的,未端卻是水平的,這說明徐嶽已經明白意識到如何得到不同的水平速度,並且進行量化。

    聰明人啊。孫策心中希望大增。徐嶽說不定還真能在沒有精密計時工具的情況下得出自由落體公式,畢竟他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人之一。數學家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抽象思維能力,他們要是兼涉其他學科,不論是什麼學問,都比別人容易一些,尤其是物理學,牛頓、伽利略都在數學上有著很高的造詣。

    “全力支持他。”孫策說道:“問問他,還有沒有和他一樣潛心學問的同道,有一個請一個。”

    聽到同道二字,馮宛轉頭看了孫策一眼,隨即又故意看向別處,隻留給孫策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

    ——

    數日後,杜襲親自將曹家抄沒的家產送到了平輿,交給孫策。孫策請示了孫堅,對出征的將軍論功行賞。因為他們父子官職的限製,對中低層將領可能升職,高層將領卻沒辦法升職,隻能多賞一些錢。如果不是抄沒了曹家這麼多財產,這些錢孫策根本拿不出來。

    孫堅雖然沒有參與浚儀之戰,但之前也曾隨朱儁作戰。朱儁無錢可賞,孫堅也沒什麼錢,這筆錢也隻能由孫策提供。拿到賞賜之後,程普等人既開心又有些不好意思。開心是有了賞賜,日子會好過些。他們都不是本地人,沒有土地收入,軍餉和賞賜就是所有的收入,軍餉有限,隻能保證基本生活,賞賜才是大頭。不好意思是因為他們沒立什麼功,賞賜拿得有點心虛,擔心被人背後說閑話。

    在這種心態下,他們請戰的願意更加強烈。

    孫策理解他們的想法,與孫堅反複商量之後,決定將廬江、九江的戰事交給孫堅,他一心一意與周瑜攻取荊州。為了保證北線安全,孫策提議由孫賁獨領一部,坐鎮沛國譙縣。譙縣離陳國、梁國都很近,不管哪個郡發生戰事,都可以居中策應,及時支援。

    孫策原本計劃由吳景坐鎮汝南,但是孫堅還是希望吳景隨軍出征,吳景本人也是如此。孫策沒有反對,他提議由龔都和徐琨留守汝南。龔都本來就是汝南人,熟悉地理,黃巾出身,與汝南世家勾結的可能性不大,又經過浚儀之戰的考驗,忠心無虞,再加上徐琨這個少壯派,就算汝南世家想鬧事,他們也能擺平。

    孫堅對這個安排非常滿意,精神抖擻的投入準備中去。

    與此同時,武周也結束了對蔡家的查抄。經反複核對,蔡家侵占良田、隱匿人口的事實清晰,證據確鑿。隻不過為了照顧蔡衍的名聲,他們把責任全部推到了蔡陽的身上。孫策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令將蔡陽收監,等待秋後處決。蔡家家產被抄沒,充為軍用,家人被沒為官奴婢。

    比起抄沒曹家,抄沒蔡家的收獲雖然不及曹家一成,但工作之細致卻有過之無而不及,在劉成和劉備的雙重監督下,武周等人不敢大意,將各種材料準備得非常充分,又寫了一份結案文書。孫策與孫堅過目後,命人抄寫了很多份,一份送往長安朝廷,其他的則分發到各郡國,要讓全州的人都知道孫家父子做這件事不是為了中飽私囊,而是職責所在。

    一時間,豫州震動,世家惶惶不安。

    趁著這陣風,張昭以汝南太守的名義下達命令,在汝南郡恢複鹽鐵專賣。各縣鄉裏以所報人口領取相應數量的鹽,這些鹽按正常價格供給,任何人不得多吃多占。在此之外,市場上也可以出售鹽,但價格奇高,而且按照孫策的建議,采用分級鹽價,買得越多,加價越離譜,直到正常鹽價的百倍。

    消息一出,那些世家豪強立刻明白了,氣得破口大罵。這道命令是會專門針對他們的。普通百姓根本不需要額外買鹽,隻有隱匿了大量人口的他們才需要到市場上買鹽,而且冬季來臨,新年將至,他們需要更多的鹽來醃製食物。張昭這時候恢複鹽鐵專賣,就是對他們不配合的報複。

    在世家豪強的憤怒中,孫策很低調的納袁權、馮宛為妾。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5
第592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許虔在院中練習導引,一招一式,不急不徐。

    許劭拱著手站在一旁,低著頭,耷拉著眉梢,眉心皺成了川字。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許虔卻沒有停的意思,雖然臉上看不出一點神色變化,但他自己心裏清楚,這位從小一直很關照他的兄長生氣了。

    但他不敢有任何不服。事實證明了兄長的判斷是正確的,他錯過了和孫策和解的機會,給許家帶來了災難。這時候就算按照兄長之前關照的補交十年缺額也不行了,許家傾家蕩產都未必能逃過這一劫。院角的梅花上點點露珠,透明晶瑩,在晨風中輕輕顫動,隨時可能落地,摔成碎片。許劭的心情比那些露珠還在緊張,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地,又會摔成什麼模樣。

    許虔不知不覺的收式,吐納幾次,轉過身,一邊搓著手,一邊向堂上走去。許劭連忙跟上,亦步亦趨。許虔上了台階,在廊下站定,回頭看了許劭一眼。

    “家裏收拾好了?”

    許劭愣了一下,隨即咧了咧嘴,露出央求的苦笑。他拱拱手,正要說話,卻被許虔的眼神逼住了,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沒敢吭聲。許虔哼了一聲。“跟我來吧。”轉身向後室走去。許劭跟著他進了內室,一眼就看到了牆根的幾個樟木箱子,不由得心中一緊。他們兄弟沒有分家,但父親辭世的時候,將家裏的貴重物品給了他們兄弟,就是用這樣的箱子裝的。他迅速又掃了一遍,發現屋裏陳設的幾件名貴器物都不見了,四壁空空,特別刺眼。

    “出門在外,粗重之物攜帶不便,你把這些東西帶走吧。先去豫章,觀望形勢,如果豫州穩定了,你就回來。如果形勢不妙,你就去交州避一避。”

    “兄長,我……”

    “行了,這也不是你的錯。”許虔歎了一口氣。“盛極必衰,這是世間至道,隻可惜識者少,能行者更少。子將,兩次黨錮為何而起,你還不明白嗎?這隻是開始,更大的劫難沒有來,你趕緊走吧,給許家留一線生機。”

    “那兄長呢?”

    許虔淡淡地說道:“我不會有事的。孫策不是孫堅,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趕盡殺絕的,大不了過幾天苦日子罷了。以我的能力,不失下曹從事,猶能溫飽有餘。”

    許劭不忍的轉過了頭,不讓許虔看到他眼中的悔恨和淚水。不出他所料,許虔這是準備散盡家財以全性命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猶豫,沒能當機立斷。

    “子將,事不宜遲,別耽擱了,我去太守府,你回去準備,拿到路傳就出城,越快越好,出了汝南,你就安全了。”

    “喏。”許劭拱拱手,深施一禮,轉身離去。還沒走下台階,他已經淚流滿麵。

    許虔坐在室中,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他的妻子陳氏出現在門口,瞥了一眼牆角的箱子,視線一掠而過,最後落在許虔的臉上。

    “夫君,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門。”

    許虔抬起頭,打量著布裙荊釵的妻子,眼神中露出一絲慚愧。“夫人,委屈你了。”

    陳氏平靜地笑笑。“無妨,我陳家比這嚴重十倍的苦都受過,這點挫折算不了什麼。倒是夫君要小心些,張府君雖然是讀書人,卻立功心切,又與子將結怨,少不得會說兩句難聽的。”

    “我鄉野之人,被郡將說幾句有什麼關係,倒是你出身名門,現在卻要向孫家低頭,我怕九泉之下沒法向故太傅交待。”

    提起陳蕃,陳氏也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默默地坐在許虔身邊,握著許虔的手,久久未語。

    ——

    孫策靠在床邊,雙手貼在腦後,看著袁權梳妝。袁權雖然沒回頭,卻能感受到孫策的眼神,本想裝作不知情,心卻跳得厲害。她轉過身,嗔道:“你不去阿宛房裏,總在我這兒呆著算怎麼回事,連累我被幾個妹妹說閑話麼?”

    “阿宛還沒起,她昨天睡得太晚了。”

    “你啊,就知道欺負我們。”袁權轉過身,想起昨夜的纏綿,臉也熱了起來。

    “我就說你們一個人不是我的對手,最好是聯手,你們偏偏不信。”孫策走到袁權身後,雙手摟著她的纖腰,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袁權身材高挑,相貌也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肩比一般的女子寬,多了幾分英氣,黃猗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一點,可是孫策很喜歡。當袁權在他麵前解開頸間的衣扣,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特別是肩部的凹坑裏,他著迷不已,平時沒事就喜歡從後麵抱著袁權,用下巴去摩挲這個部位。

    袁權推了推,卻無法推開孫策,隻得伸手擰了擰孫策的鼻子。“你啊,好的還學,盡學這些不正經的事,是不是郭奉孝教你的?下次我看到鍾夫人,可得問問她。”

    “郭奉孝雖然是親信,卻不管閨房之內的事。你問鍾夫人也沒用,她能管得住郭奉孝?”孫策嘿嘿笑道:“姊姊,再過兩天,我就要出征了,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看到你們,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你還有好幾個姿勢我沒領教呢。”

    “讓阿宛陪你出征吧,我會的她都會,身邊有個人照應也是好的。”

    “不行。”孫策一口中拒絕。“軍中太辛苦,我可舍不得你們呆在那些地方。況且軍中有女子會影響士氣,我不能破這個例。”

    袁權沒有再說什麼,身體微微後仰,靠在孫策肩上,看著銅鏡中兩人靠在一起的臉,猶豫了片刻。“好吧,就依你一回,不過下不為例。你是武者,天資這麼好,有機會躋身宗師,不能將精力浪費在女色上。”

    “你看你說的,就像我是好色似的。”孫策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這是修道,房中之道也是道,我這麼做不是為了陰陽平衡嘛。你們太嬌弱了,我怕傷著你們。”

    “巧言佞色。”袁權紅著臉,忍不住白了孫策一眼。孫策嘿嘿笑了起來,手便不規矩起來。袁權緊緊的抓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

    兩人正說著情話糾纏,有侍女來報,許虔的夫人陳氏來訪。袁權不敢怠慢,連忙推開孫策,又對著銅鏡整理了一下妝容,眨眨眼睛,嫣然一笑,轉身而去。

    孫策追到門口,叫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啊。”

    袁權回頭,狠狠瞪了一孫策一眼,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她及時轉過頭,不讓孫策看到她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滿足的笑容。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6
第593章 夫人外交

    孫策晃晃悠悠的回到馮宛的房間。馮宛已經醒了,隻是賴在床上不肯起,聽到孫策的腳步聲,她勉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被子滑了下來,露出圓潤的肩頭。她連忙提起被子擋住身體。

    “怎麼,被權姊姊趕出來了?”

    “許虔的夫人來訪,她出去見客。”孫策在床上躺了下來,看著馮宛微黑的眼圈,想起昨天晚上的激戰,不由得一笑。馮宛很主動,但她畢竟年輕沒經驗,平時鍛煉也少,體質比較弱,不耐久戰。不過她長得好啊,又正當豆寇年華,真正是貌美如花,膚滑如脂,那種帶著幾分生澀的嬌羞與熱情更讓人心動。

    “唉,權姊姊不愧出身高門,待人接物極是周全,我和尹姊姊望塵莫及。”馮宛托著腮,幽幽地歎了一口氣。“許虔的夫人出自陳家,她父親陳太傅當年名列三君,名重士林,至今為人景仰呢。這許虔雖然號稱平輿二龍,能娶到陳太傅的女兒,也是高攀了。”

    孫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又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馮宛見狀,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抱著孫策的手臂撒嬌道:“夫君,我可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一時失言,你千萬別記在心上。”

    “放心吧,我不記仇。”孫策咬牙切齒,將馮宛撲倒。“我有仇,當時就給報了。”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入被中,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馮宛咯咯地笑著,連忙用手來推孫策,求饒道:“夫君,不能,千萬不能,被下人們聽見,再傳到阿母耳中,我就沒法做人了。”

    孫策雖然有心來一發,卻也不忍讓馮宛為難,更何況袁權好容易答應了晚上一龍雙鳳,現在折騰得狠了,晚上可就泡湯了。他抱著馮宛,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馮宛很驚訝。

    “袁姊姊真的答應你了?”

    “我還會騙你?”孫策點點馮宛的瓊鼻。“好好學,看看權姊姊是怎麼侍候人的。”

    馮宛羞紅了臉,低著頭,含糊地應了一聲。

    孫策很滿意。這年頭的姑娘真好學啊,而且放得開,好姊妹並肩作戰毫無心理壓力啊。當然這對男人也是一個鞭策,沒有一副好身體,就算娶了美嬌娘也隻能看不能享受。孫策靈機一動,說道:“阿宛,起來,我教你練拳去。”

    “我?練拳?”

    “是啊,你太文弱了,柔韌度雖好,體力略顯不足,需要鍛煉。我把我最得意的拳法教給你,你隻要堅持練習,不僅能增強體力,還能青春永駐,一直這麼美下去。”

    一聽說能青春永駐,馮宛心動不已,連忙起身穿衣,免不了又打鬧一番。

    ——

    堂上,吳夫人居中而坐,袁權與陳氏分坐兩邊。陳氏比吳夫人還要年長十歲左右,鬢邊已見白發。她穿得很樸素,連一件首飾都沒有,用荊釵挽著頭發。沒有假發的支撐,她的發髻看起來很小,貼在頭上,幾根白發看得格外刺眼。

    吳夫人有些不解。許家是平輿第一世家,就算在整個汝南郡也是數得上的豪強,陳氏祝賀孫策納妾也送了厚禮,可是她為什麼穿得這麼樸素,是標榜名聲,還是有其他用意?她倒不懼許家,但她真的搞不清陳氏是什麼用意,生怕一時不慎說錯了話,被陳氏笑話。

    陳蕃的女兒,這個身份對她有足夠的威懾力。

    袁權卻很平靜,她打量了陳氏一眼,嘴角微挑。“多謝夫人光臨,不過賀禮太重了,我和宛妹妹不敢收,還請夫人帶回去。夫人儉樸,我等見賢思齊,不敢奢侈。孫家雖然算不上什麼高門,但阿舅也是裂土分封的諸侯,拙夫也是統兵作戰的將軍,俸祿雖薄,足以支付家用。”

    陳氏一聲歎息,欠身道:“妾身惶恐,上次夫人相邀,因俗務纏身,未能及時拜訪。這次來,一是祝賀夫人與孫將軍的親事,二是請罪。”

    “夫人言重了。誰家還沒點雜事,你又不在府裏當差,哪有一請就到的道理。如今既已大駕光臨,禮節也盡了,可必再以厚禮相遺。無功不受祿,我等承受不起啊。”

    陳氏再拜。“上次的疏忽隻是其一,還有更大的失誤要請夫人斡旋。”

    袁權和吳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放慢了語速。“夫人的意思……是要我阿姑向阿舅進言嗎?”

    “正是。我家……”

    袁權搖搖頭,打斷了陳氏。“夫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更不能收了。公事自有男人們處理,我們婦人持家可也,不宜幹涉其公事。夫人出生高門,陳太傅當年為鏟除閹豎,整頓朝政,不惜以八十高齡親冒鋒鏑,你這麼做,恐怕對不住令尊的一腔正氣吧。”

    陳氏啞口無言,臉莫名地漲得通紅。她猜到袁權不會那麼容易答應她,但她沒想到袁權這麼決絕,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她,而且直接搬出了她的父親陳蕃,一句話就堵死了她的希望。陳蕃是為了朝政清明而死的,她現在卻在為許家的貪婪低聲下氣的求人,的確愧對家風。

    吳夫人看在眼裏,暗自佩服。她可沒有袁權這樣的口才,更沒有袁權這樣的見識。難怪孫策對袁權這樣一個成過親的婦人情有獨鍾,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撐得起孫家的門戶啊。

    “夫人識文斷字,尊夫又是汝南士林魁首,想必知道最近查處曹家、蔡家的事吧?”

    “略知一二。”

    “夫人覺得,我家阿舅這個豫州牧處理得如何,可有不公之處?”

    陳氏搖搖頭。就這事而言,袁權還真不是以勢壓人,曹家的事且不說,處理蔡家的事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袁權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既沒有居高臨下的傲慢,也沒有對陳氏服軟的興奮。“夫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許家如果有觸犯國法的地方,州牧府也好,太守府也罷,都會秉公處理,按律行事,絕不會因為夫人送的禮厚薄而有差別。如果沒有觸犯國法的地方,也不必因為許子將與拙夫之間的一些過節而不自安。拙夫雖然讀書不多,卻天生仁孝,不以私害公的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6
第594章 女王

    袁權之前曾經以吳夫人的名義派人請陳氏和許劭的夫人廖氏以及其他一些世家的女眷赴宴,但陳氏隻派人送了一份禮,沒有到場,廖氏更是連一點回音都沒有。她們沒來,其他各家便有些猶豫,有的推說有事,有的雖然來了,卻什麼態度也沒有,直到袁權透露了可能會實行鹽鐵專賣的消息後,她們才意識到其中的厲害,其中幾家回去之後就補上了缺額。

    隱匿人口,侵吞耕地,當然要受處罰,但主動交待有功,處罰相對也輕。陳氏、廖氏沒有來,聽到消息地慢了一步,等她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太守府已經頒布了鹽鐵專賣的命令。這時候就算交待也有點遲了,不僅處罰會更嚴重,而且會給孫家父子留下不配合的不好印象。

    “州郡記,如霹靂”,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以前不肯低頭,是認為孫家父子沒辦法查清隱匿人口,又不敢激起整個豫州的反對,最後隻能不了了之,所以他們有恃無恐,現在實行鹽鐵專賣,雖然還離查清所有的隱匿人口有一段距離,卻足以表明孫家父子不僅有信心,而且有辦法,鹽鐵專賣隻是第一步,後麵還會有其他手段陸續頒布,而且會越來越嚴厲。

    陳氏送上厚禮,又以布裙荊釵的打扮來見吳夫人和袁權,自然是表示服軟,懇請孫家父子放許家一馬,但又不止如此。孫家收了這份禮,拿人的手短,他們總不能對許家窮追不放,說不定還要籠絡一番,請許虔入幕。如此一來,許家東牆損失西牆補,還有機會恢複元氣。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又坐實了孫家父子因財起意、劫掠世家的事實。

    但袁權識破了他們的心思,不接受私禮,不欠許家這個人情,怎麼處理許家自有律法可以參照,也不存在故意打擊報複的嫌疑。就算把許家整得家破人亡,也不會讓人挑出一點不是。

    陳氏事情沒辦成,反被袁權教訓了一通,無地自容,隻得帶著禮物走了。回到家,才知道許虔的遭遇差不多,張昭也不肯收禮,隻是按照規定,要許家補上缺額,再交納巨額罰金。至於許劭,張昭根本不在乎,立刻派人簽發了路傳,一副早就等著許劭滾蛋的模樣。

    許劭很失落,更沒臉麵在平輿呆著,收拾好細軟,當天就起程離開平輿,奔豫章而去。

    一天之間,袁權陪著吳夫人接待了好幾撥訪客,平輿數得上的世家、豪強至少來了三分之一,或是主婦,或者兒媳,或是輾轉托人,袁權一下子冒出許多親戚。袁權一一接待,與她們談笑風生,周到殷勤,就像認識了很多年的世家通好,讓吳夫人、馮宛等人歎為觀止。

    孫策一直沒露麵,但他時刻關注著事情的進展,對袁權表現出來的能力,他雖然意外,卻不像馮宛等人那麼驚訝。當初在宛城,袁術重傷不治,他已經見識過袁權的手腕。在那樣的情況下袁權都能應付自如,陣腳不亂,更何況這些婦人。

    見馮宛氣沮,孫策安慰道:“人各有所長,她有她的長處,你有你的長處,不必強求一致。阿母和權姊姊今天忙了一天,肯定累了,你去東廚張羅些酒食,待會兒犒勞她們,也盡一盡孝心。”

    馮宛連聲答應,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我去叫阿姁姊姊來幫忙,她的手藝比我好。還有啊,權姊姊今天累了,怕是沒力氣服侍你,要不要讓尹姊姊一起來?我看她這些天精神多了呢。”

    孫策笑著擺擺手。“忙你的去吧,我隻是有點貪心,卻還不至於這麼沒人性。阿姁這些天雖然好些了,身體還是弱,別打擾她了。”

    馮宛應了一聲,雀躍著去了。孫策撓撓頭,也覺得惋惜,好容易磨得袁權答應了,偏偏遇到這些事,真是不走運啊。

    晚飯吃得很開心。吳夫人雖然沒有明著誇袁權,可是眼神中充滿了笑意,顯然對袁權的表現非常滿意,袁權的地位一下子和尹姁比肩,生生將馮宛比了下去。再過些日子,等她有了身孕,連尹姁也會甘拜下風。將來袁衡能不能超過她,隻怕也要打個問號,至少孫策是這麼覺得的。每個人的能力不僅和天賦有關,也與生長環境有關,袁權兒時袁家還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見多了高官們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袁衡卻不具備這樣的成長環境,她能否擁有和袁權一樣的處事能力要看她的悟性能否彌補這個缺憾。當然,有袁權這個姊姊引路,這也是她的優勢。

    不過孫策心情也不錯,鹽鐵專賣的公告一頒布就有這樣的震懾效果,就算隻有一部分人低頭,所補的缺額也足以滿足出征的需要,就算是兩線作戰也不會捉襟見肘。拿下荊州和廬江、九江,地盤進一步擴大,經濟危機就能得到緩解,孫家的根基就算是立住了,豫州也就沒這麼重要了。

    晚飯後,孫策又陪著吳夫人聊了一會兒。吳夫人歎息道:“伯符,還是你運氣好。如果不是時運,袁權這樣的女子別說做妾,就是你想娶她為妻都未必有這樣的福氣。”

    孫策笑道:“不瞞阿母說,我本來是想娶她為妻的,可是她不肯。”

    “是嗎?”

    孫策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吳夫人更是欣慰。“伯符,她是個苦命人,你要好好待她,不能讓她再受委屈。將來……將來她如果能生個兒子,你要將他將嫡子一樣看待。”

    孫策滿口答應。吳夫人累了一天,有些疲倦。孫策本想等老爹孫堅回來再商量點事情,見此情景也隻好先行告退。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先到袁權的屋子,想和她說幾句話,表達一下感謝,卻看到馮宛坐在床邊,羅衫半解,長發也解開了,披散在胸前。

    孫策很意外。“阿宛,你怎麼在這裏?不是說……”

    馮宛不說話,隻是笑,斜眼看看床後。孫策聽到水聲,知道床後有人,應該是袁權在用水。他還是不同意,上前去拉馮宛。“別鬧了,權姊姊累了一天,讓她好好休息吧。”

    “怎麼,你想食言自肥嗎?”床帷一掀,袁權走了出來,麵色微紅,容光煥發,哪裏有半點累的模樣。孫策很驚訝。“姊姊,你怎麼……這麼精神?”

    “是啊,我活了二十年,從來沒有今天這麼精神。”袁權示意侍女掩上門,咬著嘴唇走了過來,一雙素手按在孫策胸前,將他推到床上,自己也爬了上來,跨坐在孫策腿上,像是威風凜凜的女王,一邊解孫策的腰帶,一邊喝道:“阿宛,別坐著,拿出你的本事來,讓他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7
第595章 丈八蛇矛

    隨著糧餉問題解決,南征正式提上日程,在一批新式軍械送到,部下換裝完畢後,孫堅首先率部出征,向芍陂進發,他將在那裏進行短暫駐紮,然後展開對廬江、九江的攻勢。與此同時,他還擔負著吸引劉勳注意力,為孫策打掩護的任務。

    黃忠作為孫策部的前鋒,也離開了平輿,他將趕到平春一帶,先與李通彙合,伺機突入江夏。

    孫策按兵不動,繼續迷惑劉勳可能安排在汝南的細作。他在汝南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汝南世家豪強也可能和劉勳暗中聯合,通風報信,他留在平輿就是為了讓劉勳誤以為黃忠、李通隻是為了牽製他的疑兵,並非真正發起攻擊。等周瑜向江陵進軍時,他就有可能離開陰陵,去支援陳紀。如此一來,黃忠和李通將迅速出擊,搶占陰陵,切斷劉勳的退路。

    孫策相信,不用他親自出手,黃忠和李通就足以收拾劉勳這個廢物。他的任務是拿下江夏之後繼續進軍江南,攻取長沙,進而為攻取豫章做好準備。

    短短幾天時間內,近兩萬大軍開拔,平輿城一時間熱鬧非凡。按照慣例,大軍出征前都會誓師,祭兵主蚩尤,但僅限於軍營之內,不會讓外人參與。孫策打破常規,取得孫堅同意後,邀請了一些有合作意願的世家豪強觀禮,借此機會向他們展示實力。此舉果然影響不小,連續幾天,平輿城內百姓都在談論孫家的實力。隨後幾天,又有幾家表示了合作意願,武周等人的工作進展得非常順利。

    趁著劉備回城述職的機會,孫策將打造好的丈八蛇矛交給了張飛。

    拿到蛇矛的那一刻,張飛興奮得像個孩子。“將軍,我……我能試一試嗎?”

    “當然可以。”孫策笑道,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關羽。關羽撫著胡須,眯著眼睛,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他的眼睛一直沒留開蛇矛,顯然是眼饞了,隻是不肯表現在臉上,怕孫策笑話。

    這也怪不得他,這柄蛇矛太漂亮了。全長一丈八尺,蛇形雙刃長四尺,脊厚刃利,根本就是一柄長劍,可刺可砍,和孫策手中的霸王殺有異曲同功之妙,隻是更長,更適合馬上作戰。一丈四尺長的矛杆全鋼打造,截圖呈現橢圓形,這樣便於感知矛刃的方向,便於發揮割砍的作用。通體髹黑漆,用金漆繪了一條盤旋的金蛇,矛頭就是金蛇吐出的蛇信,充滿猙獰之美。

    這條金蛇是張飛自己設計的,黃月英派良工巧手繪上,還在蛇眼處鑲了兩粒真正的金珠,整條蛇一下子活了起來,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騰空而起,是一件技術與藝術結合的珍品。

    得到孫策的允許,張飛提矛上馬,就在演武場上奔馳起來,丈八蛇矛在他手中飛舞,攔拿紮擋,左右擊刺,寒光閃閃,殺氣騰騰。張飛使得性起,縱馬而過的一瞬間,大喝一聲,以矛當刀,輕輕一揮,就將練飛用的木人樁砍為兩斷,砍擊的威力絲毫不亞於千軍破。

    “好矛,好矛。”張飛歡喜得合不攏嘴,連下馬都不舍得放開,抱在懷裏,來到孫策麵前。“多謝將軍。”又向黃月英深施一禮。“多謝大匠。”

    “高興個甚!”關羽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武器再好,不能上陣,也和枯木無異。”

    張飛樂嗬嗬地說道:“雲長兄,我知道你是嫉妒我,我不怪你。換成你有這樣的獨門兵器,我也會嫉妒你的。不能上陣有什麼不好,我才可以多得意幾天,等上了陣,你立了功,也有了獨門兵器,我就沒機會得意了。”

    關羽氣得仰天不語。孫策卻是大笑,對劉備說道:“你可要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回到戰場上來。”

    劉備強顏歡笑。“謹遵將軍吩咐。”

    ——

    袁譚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緩緩來到堂上,小心翼翼地坐在席上。小黃之戰時,他受了重傷,雖然有名醫好藥,還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到現在還不能行動自如。

    “子修,你家裏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深表同情。”袁譚歎息道:“這孫策真是卑賤之人,居然使出如此下作手段,將來一定會被世人唾棄的。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將來有機會進攻江南,我一定將攻擊吳郡的任務交給你,讓你報今日之仇。”

    曹昂連忙行禮。“多謝使君。不過我今天趕來,並非隻為家門之禍,而是擔心孫策擄掠豫州世家,收集糧草,冬天恐怕會有大戰。”

    “我知道,他想打廬江、九江。”袁譚點點頭,露出勝劵在握的微笑。“我剛剛收到消息,孫堅已經統兵一萬五千人趕往廬江。我擔心陳登、周昂不是他的對手,正打算派人攻擊梁沛,策應他們。”

    “那孫策呢?”

    “他還在平輿,應該是留守吧。”袁譚沉默了片刻,無聲地笑了笑。“我聽說孫策最近剛納了兩個妾,深得房中之樂,很少去軍營。”

    “什麼?”曹昂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孫策最近是很少去軍營。”袁譚曲起手指,輕輕敲著案幾。“他們糧餉有限,兩線作戰的可能性不大,既然孫堅率部出征,他自然是留守了。不管怎麼說,孫堅才是父親,又正當壯年,致仕未免太早了些。唉,現在看來,還是你我自在些。”

    曹昂沒吭聲。他自認沒有袁譚、孫策的能力,也沒有他們的野心,在父親身邊時,他覺得很自在,沒什麼受拘束的感覺。不過他沒有反駁,能和袁譚有同病相憐的機會,可以拉近他和袁譚的關係,對他來說有好處。這是陳宮反複和他商量過的事,他一直牢記在心裏。

    “使君打算派誰攻梁沛?”

    “程昱攻梁,朱靈攻沛,劉表會率部攻擊魯國。子修,你就安心攻擊泰山郡吧,報仇心切會影響你的判斷力。”

    見袁譚主意已定,曹昂沒有再爭。他本來想爭取攻擊沛國的任務,給曹仁一個發揮的機會。曹仁曾經縱橫淮泗多年,他對那裏的地理環境非常熟悉,有立功的機會。立了功,才能得到賞賜,才能彌補被抄家的損失。但陳宮關照過他,可以爭取,不必強諫,以免引起袁譚不快。立功的機會很多,信任卻很脆弱,一旦與袁譚產生嫌隙,再想彌補可就難了。

    “喏!”

    看著順從的曹昂,袁譚非常滿意。“子修,你可曾婚配?”

    曹昂搖搖頭。“我還年幼,父親又遠在長安,還沒時間考慮此事。”

    “唉,你是長子,又身為將軍,征戰沙場,豈能不早些娶妻生子,以防不測。這樣吧,劉表有個女兒,與你很般配,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向劉表提親,玉成此事,如何?”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8
第596章 虛虛實實

    曹昂很意外。他雖然和劉表同在袁譚帳下聽命,他的父親曹操也和劉表相識多年,卻談不上什麼交情。劉表是名士,名列八俊,又是著名的黨人,又是宗室,血統高貴,絕不是曹家能高攀得起的。他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怎麼聽,這都像是一個誘餌,難道袁譚有什麼危險的任務要我去完成?

    可是看袁譚說得這麼有把握,曹昂又不敢說不相信。他迅速考慮了一下。

    “家父雖然不在兗州,家母卻在身邊,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容我回稟家母後再答複使君。”

    袁譚很滿意。“久聞子修至孝,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多謝使君。”

    雖說親事還沒定,但曹昂應對得體讓袁譚很受用。他和曹昂聊了很多,既像一個諄諄善誘的上官,又像一個和藹可親的兄長。得知曹家損失慘重,他還送了一些禮物給曹昂,讓他回去安撫曹仁。

    曹昂感激不盡。

    兩人正說得開心,有人來報,蔣幹來了。

    袁譚很奇怪。他和曹昂交換了一個眼神,笑道:“子修,你猜猜,孫策派蔣幹來又有什麼詭計?”

    曹昂想了想。“應該是與使君交好,穩住豫州北境,好讓孫堅從容攻擊廬江、九江吧。”

    “沒錯,我也這麼想。”袁譚撫掌而笑。“不過這一次注定要讓他失望了。就算蔣幹像蘇秦、張儀一樣能言善辯,我也會讓他無功而返。當然了,將計就計,騙騙他,還是可以的。”

    “使君高明。”

    袁譚大笑,命人將蔣幹請了進來。蔣幹上了堂,見曹昂在座,先笑了一聲:“我就知道曹府君會在這裏,果然沒錯。”

    曹昂很驚訝。“你是來找我的?”

    “當然。”蔣幹拱拱手。“順便來看看使君。使君,你的傷怎麼樣了?我家將軍已然康複,正厲兵秣馬,準備再使君再戰一場,分個勝負,不知使君能否應戰。”

    袁譚心裏咯噔一下,強作鎮靜地笑了笑,隻是笑得很勉強。“孫將軍恢複得真快啊,真是讓人羨慕。”

    “還好,一是傷不算太重,二是有南陽本草堂研究的新藥,就是上次送給將軍的。”

    袁譚一點印象也沒有。蔣幹見他一臉茫然,又說道:“辛佐治沒和你說?他說你們有好藥,用不著我們的藥,所以我就又收回去了。”

    袁譚哭笑不得。蔣幹這麼一說,他有點印象了,辛毗好像提過這件事。他沒心情關心這些細枝末節,他更關心的是孫策想和他再戰一場是真是假。據他收到的消息,孫策的確留在平輿,他和辛毗的分析是孫策功勞太多,影響了孫堅的威信,父子之間有了矛盾,孫策這才主動讓賢。蔣幹卻說他是想攻擊兗州,再戰一場,是真還是假?

    “剛剛大戰一場,消耗錢糧無數,又想開戰,你們有那麼多錢糧嗎?”

    蔣幹掩著嘴,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還有意無意地看了曹昂一眼。“不瞞使君說,原本的確沒這麼多錢糧,可是曹家太有錢了,特別是曹洪家,抄出幾個億來,再加上其他世家貢獻,以及汝南郡各縣倉庫裏的存糧,夠用半年了。”

    曹昂勃然大怒,長身而起,剛要喝罵,蔣幹一步趕上前去,按住曹昂的肩膀。“府君稍安勿躁。這件事有些誤會。”

    “你們抄沒我家,還有什麼誤會的?”曹昂眼睛都紅了,伸手就要拔刀。

    “唉,你別急,你聽我說,孫將軍也是迫不得已。”

    “他是堂堂的討逆將軍,誰還能強迫他?”

    “袁將軍。”

    “誰?”

    “故後將軍袁公路。”

    曹昂和袁譚麵麵相覷,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扯上已經死了一年的袁術。

    蔣幹解釋道:“府君有所不知,故後將軍去年傷重而亡,就是因為令尊曹鎮東。他死之前將後事托付給孫將軍,其中有一條就是要殺死令尊。現在令尊遠在長安,討逆將軍鞭長莫及,而故後將軍的女兒剛剛嫁給討逆將軍為妾,日日哭泣,哀歎亡父大仇未報,責以春秋之義。討逆將軍無奈,隻好抄沒曹家,聊以慰解,順便解決一下錢糧短缺。誰也沒想到,曹家這麼有錢,所以就……”

    蔣幹一邊說,一邊搓著手,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又有點偷著樂的意思。曹昂氣得大叫,拔出戰刀,架在蔣幹的脖子上。蔣幹連忙擺手。“府君不要激動,聽我說完,再殺不遲。”

    “你還有什麼話說?”

    “討逆將軍雖然抄沒了曹家,但他感激丁侍郎的相助,覺得過意不去,特命我來見府君及令堂,他願意送回所有與丁家相關的人員和財物,表示歉意。你要是現在殺了我,那些人可就放不回來了。”

    曹昂猶豫起來。事情涉及到母親丁夫人,他不能不有所克製。

    袁譚一直在冷眼旁觀。他不關心丁氏族人的死活,但是他關心孫策的實力。打劫了曹家,孫策解決了錢糧短缺,完全有可能兩線作戰。孫堅攻廬江、九江,他坐鎮汝南,是真的準備再戰嗎?不管是真是假,不得不防。如果孫策真的有這個意思,朱靈、程昱都不是他的對手,必須自己親自出戰才行。

    可是他的傷還沒好,根本無法出戰。

    “子修,不要衝動。孫將軍雖說做得過份了些,但他是奉故後將軍遺命,也是迫於無奈。既然他願意有所補救,你也不能拒人於千裏之外。不管怎麼說,先將人接回來再說。剩下的損失請孫將軍依數退還就是了。蔣子翼,你說呢?”

    “使君說得有理。全退是不可能的,有些人死了也不能複生,在可能的範圍內,孫將軍願意做出補償。如果府君不肯接受,孫將軍也沒辦法,隻好與曹府君再戰一場,分個勝負,了結曹鎮東與故後將軍之間的恩怨。袁夫人可說了,暫時殺不了曹鎮東,殺曹府君也行,父債子償嘛,哪怕是當個利息。東郡雖然遠,可是一旦兩軍交戰,想必曹府君還是會親臨前線的,有的是機會對陣。”

    袁譚雖然覺得這個理由荒唐,可孫策從來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這種事還真幹得出來,而他收到的各種消息也證實這個可能並非完全沒有。一想到要再次與孫策對陣,他心裏不免有些惴惴。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養傷,還沒騰出手來與兗州世家、豪強磋商,他對兗州的控製並不比孫策對豫州的控製穩固。

    此時不宜開戰,一定要穩住孫策。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29
第597章 送許劭

    袁譚以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為由,阻止了曹昂,設宴招待蔣幹,又召辛毗、路粹等人來相陪。賓主相談甚歡,但其間不乏試探和陷阱,蔣幹胸有成竹,一一應對,談笑風聲。

    趁著路粹、王彧等人與蔣幹辯論、鬥酒的時候,袁譚歪了歪身體,辛毗會意地靠了過來,端著酒杯,像是給袁譚敬酒,背對著蔣幹。袁譚輕聲說道:“我那從叔去世之前,將後事托付給孫策,據說有些條件,其中之一便是殺了曹孟德報仇,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當時張仲景也在場,聽得清清楚楚。”

    “說來聽聽。”

    辛毗卻露出一絲為難,顧左右而言他。袁譚眼珠一轉,便猜到了幾分,輕聲笑道:“我那從叔要孫策殺的人中,不會還有家父吧?”

    辛毗苦笑道:“使君聰慧過人,一猜就中。”

    “其實也很正常,並不難猜。”袁譚垂下眼皮,呷了一口酒。“除了這兩件事,還有其他的條件嗎?”

    “將軍不妨再猜。”

    袁譚眉梢輕挑,思索片刻,又道:“娶袁衡為妻?”

    辛毗挑起大拇指。“使君高明。”

    “嘿嘿,這有什麼難猜的,孫策接連納了三個妾,卻不肯娶妻,實在不合情理。馮方做過司隸校尉,他的女兒又是國色,做孫策正妻綽綽有餘。我從妹袁權更是一個百裏挑一的賢女子,居然肯屈身為妾,除了亡父遺命,我實在想不過其他的理由,隻有這個原因才能讓馮方無話可說,讓我從妹俯首聽命。”

    “是啊。孫策得此大恩,自然要盡心盡力,抄沒曹家家產隻是一個開始,他與盟主的衝突更無法化解,否則後將軍舊部必然不能接受。使君,你任重而道遠啊。”

    袁譚一聲歎息。“隻可惜我有傷在身,要不然趁此良機進兵豫州,為君父解憂,豈不快哉。”

    “此乃孫策的時運,不過無濟於事,隻是讓他多活一時罷了。”辛毗湊近了些,低聲說道:“我已經派人聯絡豫州諸家,隻等孫策鬧得不可收拾,再裏應外合,一起擊破之。眼下就讓陳登和周昂多費些心思,將孫堅困在九江、廬江吧。”

    袁譚拍拍辛毗的手。“佐治就是我的子房啊。運籌帷幄之內,決勝千裏之外。”

    ——

    許劭下了車,轉身看著遠處煙柳籠罩中的平輿城,鼻子泛酸,眼神黯然。

    站在一旁的許混歎了一口氣,勸道:“阿翁,行毋顧,別看了,走吧。”

    許劭心情低落,沒理許混的提本。他這不是簡單的出行,而是要離開平輿,離開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鄉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張昭拒絕了兄長許虔的貢獻,袁權拒絕了嫂嫂陳氏的厚禮,堅持按律處理,看起來許家還不至於傾家蕩產,但許家再想在州牧府或者太守府任職卻是千難萬難了。失去了官職,又失去了在士林中的影響力,許家很難再翻身。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遲疑不決,我是許家的罪人。年逾不惑,我卻做了一個糊塗之至的蠢事,毀掉了幾代人的積累。走吧,就算不走,也無顏見家鄉父老。沒有了月旦評,不再是郡功曹,又有多少人還把我看在眼裏呢。知道他出門的人不少,送行的卻一個也沒見著。

    兩行老淚奪眶而出,許劭垂下頭,不讓別人看見他的淒涼。他大步下了河岸,踩著踏板上了船,鑽進船艙,哽咽著吩咐開船。船伕解開纜繩,用竹篙用力撐岸,船緩緩離開岸邊,向澺水中央滑去。

    “許子將,請留步。”岸上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呼。許劭聽得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拉開窗牖一看,發現是陳到,不禁有些意外。他給長子許混使了個眼色。許混會意,鑽出船艙,立在船頭,大聲說道:“陳都尉,有何貴幹?”

    陳到拱拱手。“得知賢父子遠遊,討逆將軍特置薄酒,來為賢父子送行,還請賢父子稍留片刻。”

    許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許劭。許劭也有點糊塗。他不知道孫策怎麼會來給他送行。他自認和孫策根本不是一路人,孫策已經勝了,還不肯放過,這是什麼意思?他本待拒絕,可是一想自己被逼得背井離鄉就是拜孫策所賜,如果此刻再不戰而走,這口氣恐怕要憋在心裏一輩子。

    勝負又如何?產業沒了,名聲掃地,我已經一無所有,沒什麼好怕的。拚著一死,今天也要一吐為快。

    許劭鑽出船艙,示意船伕將船靠岸。船剛剛泊好,岸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孫策在典韋和一些衛士的簇擁下出現在碼頭上。孫策勒住坐騎,看了一眼挺站在船頭的許劭,笑了起來。

    “許子將,你不要這麼緊張,我隻是來送行而已,並無他意。”

    “誰說我緊張了?”許劭一邊說一邊悄悄地放鬆了捏得過緊的拳頭,心虛地幹咳了兩聲。

    孫策點點頭,翻身下馬,示意陳到等人站得遠些,就連典韋等人也趕到一邊,隻留下龐統和劉斌侍候。時間不長,有義從鋪好了席,設好了案,擺上了酒食。孫策伸手相邀,許劭不甘示弱,從容入座。

    孫策示意劉斌上酒,主動舉起酒杯。“先祭行神(路神),保佑許君一路順風。送行詩我做不了,自飲三杯。”說完,先祭了行神,又連飲三杯。

    見孫策禮數周到,許劭也不好意思翻臉,按照規矩,祭了行神,又奉陪了一杯。

    “來,嚐嚐這些時蔬,離開了汝南,你未必還能吃到家鄉的風味。”

    許劭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他連忙舉杯,擋在麵前,借機拭去眼角的淚珠。他可不是外出遊曆,他這是逃難,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孫策。這酒喝得實在難受啊。

    “不過,常言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許君此去恐怕不止萬裏,增長見識,以後名揚天下,也算是因禍得福。”孫策再次舉杯,笑道:“我預祝許君像夫子周遊歸來,刪詩注經一樣,開宗立派,成一代大家,為後人景仰。”

    許劭忍不住冷笑一聲,反唇相譏。“我許劭鄙人而已,豈敢與聖人比肩。我就在江湖之遠,看將軍廟堂之高,心願足矣。”

    孫策莞爾一笑。“借許君吉言。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許君不管在哪裏,都給我來一封書劄,傳幾句話。說起來,我與許君相識數月,許君還沒有評價過我呢。”

    “將軍不怕我罵你?”許劭斜睨著孫策,挑釁的意思很濃,看得一旁的許混心驚膽戰。

    孫策淡淡地說道:“笑罵由人。我雖然未必同意你的看法,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我雖然讀書少,學問淺,卻也知道子產不毀鄉校的故事,聽過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古語,做不出堵塞言路的蠢事。”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了,你有罵我的權利,我也有罵你的權利,你說對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30
第598章 舍與得

    許劭本來的確想罵孫策幾句,話已經湧到了嘴邊,一聽孫策這句話,又把那些話生生咽了回去,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真要開罵,他還真未必罵得過孫策。之前幾次交鋒,吐血的可都是他,孫策連根汗毛都沒損失。

    孫策看著許劭的窘態,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且笑得非常得意,一點也不掩飾。許劭更加鬱悶,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又跟著白一陣,握著酒杯的手關節發白,如果他有足夠的力量,漆耳杯也許已經被他捏碎了。

    可惜他沒有。就像他以為自己能夠指點天下一樣,其實他並沒有這樣的能力。

    孫策挪了一下身體,改變坐姿,抱膝而坐。這個姿勢有些無禮,但也更為放鬆。你可以理解成放肆,也可以理解成沒把你當外人,當然也可以理解成他根本不在乎你怎麼想。孫策此刻神態輕鬆,顯然沒有把許劭會怎麼想考慮在內。他搖晃著身體,拈起一片幹果,手指微微用力就將堅硬的果殼捏破,取出殼中的果仁,曲指一彈,正好落入張開的嘴中。許劭很反感他的輕佻,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力量和精準。

    “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許君說我什麼好話。不過,我想你也不至於造謠誣蔑。”孫策慢條斯理的捏著幹果,一邊吃一邊說。“你此去是往廬江還是豫章?聽說豫章太守華子魚也是名士,如果他問起你,你打算怎麼說我?”

    “將軍也畏懼人言嗎?”許劭冷笑道。

    “我?不怕。不管你說我什麼,我都不在乎。”孫策輕笑道:“廬江也罷,豫章也罷,遲早都會在我的掌握之中。你說了什麼,也會落入我的耳中。我擔心的是你所言不實,壞了名聲,將來不好混。”

    許劭心中暗凜,隱隱不安。孫策說得很自信,而且猜得也基本準確,他的確是想先去廬江,再去豫章。如果孫策真的有計劃攻擊豫章,那他的逃亡之路可能比預想的還要艱難。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我的立錐之地,逃過了大江還不行,還要遠竄嶺南煙瘴之地?

    “將軍未免太自信了。”

    “我說的是事實。你不妨仔細的想一想,我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隻有你能說出一件,我就把你許家的家產全部還給你。”

    許劭皺緊眉頭,沉吟良久,額頭沁出了一層汗珠,油光可鑒。他翻來覆去了想了好幾遍,還真沒發現孫策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輕佻,他粗暴,他不知禮數,他專橫擅權,無視朝廷法度,但他的確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們幾次衝突,但孫策明明有強大的武力,卻沒有對他動過粗,和孫堅殺王睿、張谘完全不同。

    “你看,沒有吧?既然如此,我有什麼好怕的?你無非說我讀書少,為人粗魯,這些也是事實,我也沒想裝高雅,君子坦蕩蕩,小人藏雞雞……不是,常戚戚嘛,對吧?”

    許劭無言以對,隻能報以冷笑。

    “行了,酒逢知已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雖然來送你,你也未必會把我當知已,說多了也煩人,我就不囉嗦了。臨別在即,胡謅幾句算作送別吧,還請許君不要見笑。”孫策咳嗽兩聲,舉起酒杯,拱手施禮,一本正經地念道:“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勸君更飲一杯酒,船過大江無至交。人情冷暖皆常態,青山明月自吹簫。踏遍千山與萬水,還是家鄉春色好。許君,一路順風。”

    雖然對孫策的確沒什麼好感,但往日知交沒一個來送,反倒是孫策來送行,還作詩送別,於情於理,他都不能不感動。兩人拱手作別,許劭上了船,解開纜繩,升起船帆,順水而下。許劭站在船頭,看著岸上的孫策,忽然歎了一口氣。

    許混不解。“阿翁,你這是……”

    “小子,你覺得孫策那首送別詩怎麼樣?”

    “不怎麼樣。雖然七字一句有些新意,但話裏話外無非是譏諷我等,想勸我們留下罷了。”

    “你啊,朽木不可雕也。”許劭搖搖頭。“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還請阿翁指教。”

    許劭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他原本覺得自己感悟很多,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甚妥貼,一時找不到準確的詞語來評價孫策和他的這首送別詩。這首詩形式很別致,是很少見的七言詩,詩句中的確有諷勸之意,但更多的卻是對遠行的擔心,還有一種洞達世情的豁達。

    孫策讀書少,也沒聽說過他會做詩,這應該是他身邊的人為他作好,讓他來念一下的吧。是誰呢?張紘,鄭劄,還是那位聰慧的袁夫人?

    不過,許劭印象最深的還是孫策的警告:你不要誣蔑我,否則你會自取其辱。孫策當時雖然是笑著說的,可是許劭卻感受到了其中深深的寒意。雖然他自認為是君子,還是不免戚戚起來。

    ——

    孫策回到平輿城,剛剛進府,就收到了呂範送來的消息:程昱統領一萬大軍進入梁國境內,別部拿下了薄縣,主力正在攻擊虞縣,很快就能推進到睢陽。

    孫策不敢大意,立刻讓龐統拿來地圖,又請來張紘商議。

    張紘看完軍報,說道:“既然程昱都出動了,朱靈大概也不會閑著,沛國很快就會有消息送來。但梁沛都不是大問題,魯國怕是要失守。浚儀之戰,袁譚雖然作戰勇敢,卻沒有什麼戰功可言,這次可能是要取魯國,好給自己添一筆軍功,同時為進攻徐州做準備。”

    孫策表示同意。魯國本屬徐州,東漢時轉劃豫州,從地圖上看,就像是豫州硬生生擠進兗州的盲腸。將同屬兗州的泰山郡、山陽郡隔開。不久前,陶謙出兵攻占了泰山郡南部的三個縣,袁譚要收回這三個縣,就隻能從泰山北部發起進攻。如果能拿下魯國,他就可以直接從山陽發起攻擊。

    對於豫州來說,魯國就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魯國隻有六縣,七萬多戶,四十餘萬口,僅占豫州的十五分之一。人口看起來不少,可惜流寇多,不少人成了黃巾,或者做了賊,泰山賊可是出了名的多。原因很簡單,泰山就在旁邊,往山裏一躲,隨你多少大軍都找不著。魯國油水不多,要守也不易事,沒有五千人根本守不住,魯國本身的錢糧不夠用,要從沛國調撥。而沛國也不富裕,最後還是需要從汝南運糧補充,會影響南北的兩個戰場後勤供應。

    雖然覺得放棄魯國比較合算,但讓就這麼把魯國讓給袁譚,孫策還是不樂意。

    “先生有什麼對策?”

    張紘笑笑。“魯國深入兗州,守之不易,但也不能給袁譚。魯國本屬徐州,對徐州的意義大於豫州,不如送給陶使君,讓他和袁譚交交手,相信他一定會全力以赴。等他力不從心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拿下了廬江、九江,再收回來不遲。”

    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根肉骨頭扔出去,陶謙想不接都不行啊。有陶謙這個老古惑仔在側,袁譚也不能不全力以赴,雙方肯定會打得死去活來,兩敗俱傷。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0:31
第599章 量力而行

    魯相叫陳逸,不是別人,正是陳蕃的兒子,許虔夫人的兄長。

    孫策決定放棄魯國,不能不給陳逸一個消息。他當然可以不理陳逸,由陳逸獨自麵對袁譚的攻擊,等著他兵敗身亡或者棄官而逃,但他不打算這麼做。他讓袁權去通知陳氏,請她轉告陳逸,你願意守就守,不願意守就回來,做官還是閑居都可以。

    袁權心中有數,這是孫策給她機會施恩,收買人心,立刻收拾了一下,去陳府回訪。

    剛剛送走了許劭,許虔夫婦正惶惶不安,生怕孫策以此為由頭,進一步找許家的麻煩。見袁權回訪,他們不知道袁權是什麼來意,商量了一番之後,許虔避開,由陳氏出麵接待。把柄在別人手中,陳氏不敢怠慢,盛裝出迎。

    袁權來到堂上,與陳氏分賓主落座,看著遍身錦綺的陳氏,輕聲笑道:“夫人如此打扮方是正理,如果堂堂許家的主婦都不能衣錦,隻怕我家阿舅會被人指責窮兵黷武,橫征暴斂,搞得豫州民不聊生呢。”

    陳氏很尷尬。上次她去拜見吳夫人時特意穿布裙,沒想到反被袁權調侃了一頓。她連忙說道:“夫人言重了,孫將軍父子攻必克,戰必勝,用兵如神,我豫州托他父子之福,民生安定,哪有人敢胡說八道。”

    “說與不說,其實與真相沒什麼關係。夫子曾經說,堯舜未必如是之善,桀紂未必如是之惡。若被名利所累,動輒得咎,那可就是什麼事也做不成了,倒不如秉著自己的良心做事,直道而行。”

    陳氏客氣地笑著,卻不接袁權的話。

    袁權看在眼裏,也不點破,把孫策得到消息,袁譚可能會進攻魯國的事說了一遍。聽到與自家兄長切身利益相親,陳氏不免動容,但她並不緊張。袁譚是袁紹長子,陳家是黨人,陳蕃當年是三君之一,與李膺關係極近,就算袁譚攻打魯國,也不會對陳逸不利,說不定還會重用他。

    “多謝夫人通報消息,不過居官奉職,盡力而為罷了。家父當年不避斧鋸,家兄豈敢辱沒家風。”

    袁權讚道:“令尊當年為名臣,率眾弟子與閹豎搏殺,若非運氣不佳,遇上邊軍回京,說不定就成了大事,今日大漢又將是另一番模樣。令兄繼承家風,要與袁譚對陣,守土安民,若能守住魯國,自然是一件美事。這麼說來,拙夫倒是有些多慮了。”

    陳氏聽了,臉頰不由得抽搐了片刻。袁權將袁譚比作閹豎,那陳逸如果投降了袁譚,孫策會不會將陳逸按作律法處置,將陳家連根拔起?按照律令,郡國受到叛亂攻擊,三個月內援兵不到,投降者不危及家人,三個月內投降,那可是當作附敵論處,是要累及家人的。

    孫家正找借口對汝南世家下手,這不是往他的刀口上撞嘛。

    陳逸能守住三個月嗎?這可有點高估陳逸了。他有膽氣,可他有這個能力嗎?真讓他與袁譚對陣,結果不是降就是死,能活著逃回來都是運氣好。就像當初陳蕃與閹官對陣一樣,七十多歲的老人帶著十幾個書生就敢闖宮,說得好聽是忠義壯烈,說得難聽就是送死。袁權給她留麵子,沒這麼說而已,提醒的意思卻非常明顯。

    與其如此,還不如欠孫策一個人情呢。

    “夫人言重了。家兄畢竟是書生,空有報國之誌,卻沒有回天之力,讓他教化百姓沒什麼問題,讓他臨陣廝殺卻有些勉強了。孫將軍如此關照家兄,我陳家感激不盡。我這就修書,將孫將軍的美意轉達於他,待他回到平輿,再向孫將軍致謝。”

    袁權笑了。“夫人不必介懷,令兄有令尊的職責,拙夫有拙夫的職責,各盡其職罷了,毋須致謝。要不然的話,汝南的百姓都來致謝,拙夫可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你說對吧?”

    陳氏尷尬不已。

    ——

    孫策叫來麋芳,讓他帶著親筆信去一趟東海,麵見其兄麋竺。他要將魯國這個燙手山芋送給陶謙,自然不介意讓麋竺也沾個光。要在汝南實行鹽專賣,他還需要麋竺的配合,他們之間經常保持聯係,又不能讓陶謙生疑,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為了讓麋芳能夠榮歸故裏,孫策特地表麋芳為騎都尉。騎都尉是中央屬官,對麋芳來說,這自然是個榮譽職位,除了將來可以寫在墓碑上,沒什麼實際意義,卻可以表示孫策對麋芳的信任。除此之外,他還讓麋芳帶一百口新刀回去。麋家有大量部曲,這些新刀可以裝備部曲,增強麋家的實力。

    麋芳心滿意足,立刻起程。

    安頓好了魯國,孫策又叫來了徐琨。上次浚儀之戰,徐琨隨郭暾攻小黃有功,已經升任校尉,領一千人。孫策給他增兵一千,讓他去支援呂範,是給他表現的機會。

    徐琨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孫策自然要重點培養,撥給徐琨的這一千人不是普通的士卒,而是原屬龔都的黃巾精銳。龔都很忠心,但他的指揮能力有限,這些黃巾精銳在他手下發揮不出作用,孫策打算逐步替換,慢慢將龔都轉為地方官員,做個太守什麼的,或者安排他去屯田,脫離野戰主力。

    徐琨很興奮,與孫策交流了梁國方略之後,帶著人起程,趕往睢陽。

    孫策又發出一道命令給駐守蕭縣的朱治,將碭山屯田的橋蕤部指揮權交給他,由他負責沛國的戰事。有了這些屯田兵和屯田收獲的糧食,朱治兵精糧足,別說是朱靈,就算是袁譚親至,他也能堅守一段時間。

    上半年,孫策花了大量精力部署北部防線,現在到檢驗這道防線的時刻到了。雖然他對這幾個將領有信心,也相信兵力部署、糧草準備都很充足,但戰場瞬息萬變,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特別是荊州戰事箭在弦上的時候。北部防線穩固,他才能放心南下,如果朱治、呂範等人擋不住袁譚,那他就不能離開汝南,必須為老爹孫堅守住後方,讓他安心與陳登作戰。

    平時看郭嘉處理四麵八方的情報,孫策隻是覺得他忙,卻沒什麼切身感受。現在郭嘉不在,他親自負責,這才知道這活兒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不僅他覺得頭疼,就連張紘都有些吃不消。術業有專攻,這的確不是他擅長的事。好在呂蒙、蔣欽等人都熟悉業務,徐晃也分擔了不少事,這才沒讓孫策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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