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40
mk2258 發表於 2018-4-16 18:42
第十章回到實際問題

   龍。

    這種生物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現在凡人的世界中了——事實上,對於洛倫大陸的絕大多數智慧種族而言,龍都是一種介於神話和現實之間的生物。他們明確地知道這種強悍生物的存在,但基本上沒有誰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一頭真正的巨龍。

    南方那些神神叨叨而且特別能活的精靈除外,壽命悠長的精靈是很有資格自詡為歷史見證者的,在精靈帝國漫長的歷史中,與龍打交道的記錄還是有那麼一兩次的。

    那頭有著深藍色鱗片和巨大雙翼,優雅而強大的生物就這樣一邊飛過天空一邊降下致命的吐息,那已經灼熱到發白的火柱中蘊含著古老的龍語魔法,其威力絕非簡單的火焰那麼簡單,火柱掃過之處,大地燃起熊熊大火,而且在沒有燃料的情況下持續燃燒並不斷蔓延,僅僅幾次吐息之後,整個塞西爾領便已經完全陷於火海之中了。

    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那頭巨龍又在這裡盤旋了一小會,彷彿是在檢查自己的工作效果,最後才振翅飛向高空,消失在正逐漸明亮起來的雲層中。

    高文聽到好幾聲深深的呼吸從身旁傳來,包括赫蒂在內,每一個人都直到現在才敢敞開了深吸一口氣——如果那頭龍再多盤踞一會,真不知道他們裡面誰會先憋不住暈死過去。

    “龍……龍……”瑞貝卡緊抓著自己的法杖,嘴裡不斷喃喃自語,“先祖啊,我見到龍了……”

    高文清咳兩聲:“咳咳,不用你說,我也看見了。”

    瑞貝卡這才激靈一下子醒過神來,有點尷尬地看了高文一眼,隨後神色複雜地看向塞西爾領。

    被魔潮肆虐一遍,又被龍炎焚燒一遍,這片地方是徹底要不得了。

    而那些怪物……雖然對塞西爾領那些戰鬥力拙劣的衛兵而言頗為棘手,但它們終究只不過是最下層的畸變體而已,在龍炎焚燒之下,幾乎已經全部灰飛煙滅,縱使還有一些倖存下來的,在周圍環境發生巨變之後它們的自我解體也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我還以為龍只會出現在傳說裡,”沉默寡言的拜倫騎士都忍不住開口道,他身旁的三名士兵這時候還在打著擺子站不起來,一貫嚴格的騎士此刻卻也沒有責備他們,而只是皺緊眉頭,“大人,您曾與龍打過交道麼?”

    “沒有,”高文搖了搖頭,“龍是一種很神秘的生物,哪怕是七百年前半個洛倫大陸天翻地覆的時候,他們也沒有介入過俗世。”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高文心中對那些巨大的生物卻並沒有太過震驚,因為他從別的渠道見過巨龍——掛在天上的那些日子裡,他不止一次見過這種生物出現在大陸上。只不過龍確實神秘,即便高文在天上掛了不知道多少萬年,見到的巨龍也相當有限,在加上那些畫面凌亂瑣碎,他也總結不出龍類的多少特徵習慣來。

    這時候高文身旁的影子突然晃了兩下,他扭頭一看,果然看到琥珀正站在自己身後,半精靈小姐臉上還頗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見到龍啦!”琥珀咋咋呼呼地嚷嚷著,“我媽媽絕對不會信的——我見到一頭龍!那~~~~麼大的!”

    “行了行了,在這兒的都看見了,”高文瞪了這個膽小又聒噪的盜賊一眼,“你剛才跑哪去了?”

    “鑽在附近的石頭縫裡,”琥珀挺著胸脯說道,“我逃命的本事一流!”

    高文捂著額頭嘆息:“暗影親和至少是大師級,正面戰鬥能力就比鵝強點有限,你還挺自豪。”

    隨後他搖搖頭:“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點離開吧。 ”

    他邁步向山坡下走去,雖然龍已經離開了,但天知道還要有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冒出來,所以盡快離開才是王道。而赫蒂卻神色複雜地看了家族領地最後一眼:“先祖……那頭龍焚燒了我們的領地。”

    “他焚燒的是我們的廢墟,嚴格來講,他焚燒的是那些怪物,”高文看了赫蒂一眼,之前巨龍釋放吐息的時候他是認真觀察過的,基本上都是衝著怪物最密集的地方噴,雖然不知道為啥有好幾次都噴偏了方位,但其噴吐的傾向性已經相當明顯,“塞西爾領在那頭龍來之前就已經沒了。”

    “但是……”

    “你還想跟一頭龍討公道不成?”高文聳了聳肩,“講點實際吧。真要做點什麼的話,那就是盡快回到文明社會,把怪物和龍的事情統統報告上去。”

    赫蒂無法辯駁,只能點了點頭:“是。”

    其實高文很理解赫蒂的心情——塞西爾領是她的故鄉,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儘管故鄉已經毀滅了,可心裡的那道坎卻不是那麼容易過去的,哪怕明知道那頭巨龍只不過是在廢墟 又放了一把火,而且這把火很有可能還是為了燒那些怪物,她也多少會有點彆扭。

    畢竟這算當面鞭屍。

    但理解歸理解,高文卻很難做到帶入其中——畢竟直到從棺材裡爬出來為止他還不是這個塞西爾家族的老祖宗呢……

    帶著各種各樣凌亂的心境,一行人離開了這片地區,接下來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密林。

    赫蒂一手提著法杖,一手在空中勾畫出幾個明暗不定的符文,隨後抬頭看向密林的方向:“要穿過這片林子才能回到大道上去,那是通往坦桑鎮的必經之路。”

    高文則帶著好奇與羨慕(儘管他努力掩飾了)的表情看著在赫蒂手中閃耀的符文:“魔法還真是個方便的玩意兒……”

    “先祖?”赫蒂有些困惑,緊接著就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來,“我這些技藝惹您不高興了?”

    高文一愣:“啊?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塞西爾家族一直是以騎士的力量立足,武藝與騎術才是家族正統,像我和瑞貝卡這樣走上了法師道路的……若是放在一百多年前,別說繼承權了,恐怕在家族中立足都會成問題,”赫蒂有點緊張地解釋道,“只是……只是自從一百年前那件事之後,家族地位一落千丈,人丁也漸漸凋零,能掌握超凡力量的子弟稀缺,所以騎士之路以外的路子才算得到認可……但不管怎麼說,這卻違背了家族的規矩。”

    高文隨口來了一句:“這傻X規矩誰定的?”

    對於這種典型的迂腐族規,擁有開放思想的他一向是深惡痛絕的。

    卻沒想到他這句話一出口,現場氣氛頓時微妙起來,拜倫騎士第一時間低下頭假裝系鞋帶——儘管他穿著一雙鐵靴子,赫蒂則愣在當場,而瑞貝卡則在兩秒鐘後怯生生地抬手指了指高文自己。

    高文:“……”

    檢索一下記憶,當年……好像是有這麼件事來著。

    年輕氣盛的大英雄高文·塞西爾,在一次凱旋之後與安蘇王國的開國之君查理一世痛飲慶功酒,倆好基友酒後吹牛逼,討論到如今大業將成,當年苦逼地領著族人們逃難到北邊的一幫人如今也個個成了開拓功臣,奠基之人,可以預見不久後的將來那就是一大波的初代貴族,而且只要能活能生,這幫毫無底蘊可言的初代貴族身後就將誕生出一個個傳承悠久根正苗紅的古老家族……

    所以倆喝高了的開國君臣就湊到一起尋思,是不是應該提前搞一搞規範化,制定點族規家訓之類的東西出來,以防止那幫子孫後代忘了老祖宗的精神,而作為開拓者中的開拓者,奠基人中的奠基人,高文·塞西爾和查理一世毫無疑問應該以身作則一下。

    於是七百年前的高文·塞西爾一口悶了大半杯高度酒,又看了自己腰間的騎士劍一眼,抬手在桌子上揮毫潑墨留下一行字:

    騎士比法師牛逼。

    查理一世看見之後甚感欣慰,於是也揮毫潑墨一行字:

    高文卿說得對。

    前者成了塞西爾家族的祖訓,後者……後者讓查理一世的侍從和諫官們給死諫回去了。

    為大局著想思慮深遠的大臣和醒了酒的國王陛下當然不會把這種酒後嗨言給列到基本國策裡去,可是高文·塞西爾,卻是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當時的心中感想給列到族規裡去了。

    從記憶庫中脫離出來,高文滿臉尷尬地看了赫蒂和瑞貝卡一眼。

    他嘆了口氣:“當年喝高了,你們就當沒這條規矩吧……”

    赫蒂&瑞貝卡:“……?”

    而就在這時,旁邊琥珀肚子中傳出來的一陣咕嚕聲總算是給高文解了圍。

    “雖然我知道在你們祖孫盡享天倫之樂的時候說這個有點不太合適,”半精靈少女有點尷尬地揉著肚子,“但是我有點餓了。”

    而琥珀的肚子餓彷彿成了個起始信號,在她話音落下之後,緊跟著就是好幾聲腸胃蠕動的聲音從現場的每個人腹中傳來。

    就連高文也不例外。

    直到此刻,高文才意識到,自從離開那個陰暗的墓穴之後,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

    而他沒有進食的時間要尤其超過每一個人——他上一次享受咀嚼食物的滿足感時,洛倫大陸上的猴子們還遠遠不會直立行走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4-16 18:42
第十一章前路漫漫

  闖蕩異界並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在那些激動人心的遺跡、魔法、巨獸與英雄故事之間,更多的卻是不得不去面對的那些實際問題——比如在野外的風餐露宿以及如何填飽肚子。

    逃亡之旅處處匆忙,尤其是在城堡被攻破、與最後幾名親衛拼死抵抗到最後一刻的前提下,誰也不可能還有功夫準備一個塞滿了乾糧的行囊出來,而且眾人最後出發的地方是先祖陵寢,那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貯藏著食物的地方……

    所以琥珀肚子一餓,大家都意識到了迫在眉睫的現實問題。

    周圍是一片荒地,光禿禿的連根草都沒有,山坡對面是已經化為火海廢墟的塞西爾領,但是在山坡下面稍遠一些的地方,卻有一片密林。

    在這個處於魔法版中世紀的地方,城鎮之外的密林就是危險的代名詞,文明燈火無法照耀之處,除了猛獸就是強盜與怪物,但是密林同時也意味著另一件事:食物會比較多。

    而且要前往北方的坦桑鎮,也是不得不穿過這片密林的。

    一行人在林子邊緣找了個平坦開闊的地方暫時歇息,隨後開始分配負責尋找食物的人手。

    高文首先看了那個呆頭呆腦的小侍女一眼——這個叫貝蒂的小姑娘著實缺乏存在感,但膽子卻大的可以,之前巨龍飛來的時候她都沒有被嚇哭出來,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嚇傻了所以毫無反應。這時候小姑娘手裡還是緊緊地抓著那口平底鍋,有點緊張不安地站在原地,注意到高文的視線之後,她稍微縮了縮脖子。

    “貝蒂,赫蒂,瑞貝卡,你們三個留在這兒,拜倫你留下當護衛,”高文開口說道,“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打獵。包括你,琥珀。”

    貝蒂是沒有戰鬥力的,赫蒂和瑞貝卡作為魔法師雖然不一樣,但她們並不適合在林子裡追逐野獸,而且她們精力損耗很大,從之前在城堡中的戰鬥之後一直到現在就沒有冥想恢復的機會,這對於需要良好精神狀態才能發揮實力的施法者而言是個致命問題,所以不如留下來看家,盡快回回藍的話接下來的旅途還能多幾分戰鬥力。

    三位忠誠的家族戰士對這些安排當然沒有怨言,琥珀卻瞪大眼睛:“為什麼我也要去?我也好累的啊!”

    高文瞪了她一眼:“摸摸你的耳朵,多少有半拉精靈血統,不跟著我去林子裡打個獵好意思說自己祖上是住樹上的麼?”

    琥珀扁著嘴,滿肚子怨念:“你這是種族偏見——誰告訴你精靈就一定要在林子裡打獵的,我學的是潛行,不是巡林……”

    “你挖我墳。”

    琥珀:“……好吧。”

    高文領著三名士兵和一個自稱不會打獵的半精靈去林子裡打獵了,留下忠心耿耿的拜倫騎士與三位女士在臨時營地中看家。

    在用所剩不多的魔力佈置了一些警戒符文之後,赫蒂疲憊地坐在石頭上,而瑞貝卡則領著貝蒂在拜倫騎士的警戒範圍內繞了一圈,隨後抱著一小捆從附近找到的枯樹枝走了回來。

    把樹枝堆在地上之後,瑞貝卡退開兩步,抬起法杖,念動最基礎的引火咒文,一個不穩定的爆裂火球隨之在空氣中凝聚起來。

    赫蒂趕在這個火球爆炸之前攔住了對方:“算了還是我來吧。”

    用正常一點的魔法火苗點燃篝火之後,在地下隧道以及凌晨夜風中積累起來的寒氣終於漸漸被逼出體外,赫蒂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瑞貝卡:“你要什麼時候能學會火球術之外的魔法啊……”

    瑞貝卡羞愧地低下頭:“對不起,姑媽。”

    “別這麼容易就露出沒出息的模樣,哪怕道歉的時候也別把頭低成這樣,”赫蒂更加無奈地揉著額頭,“你已經是繼承爵位的人了,知道麼?你今天的表現… …說實話,那位先祖恐怕是很失望的,雖然他沒表現出來。”

    瑞貝卡頓時緊張起來:“那……那怎麼辦?”

    赫蒂怔了怔,嘆口氣:“唉,又能怎麼辦呢?看看家族如今的樣子,恐怕沒有一個塞西爾家的子嗣能讓先祖感到滿意吧。我們如今的模樣……與家族昔日輝煌實在太不相稱了。”

    瑞貝卡用力抿了抿嘴,對於從小就按照一般貴族子弟的生活軌跡按部就班長大的她而言,最近經歷的一系列事情樁樁件件都大大地超出了她的認知,沒有一個老師告訴過她該怎麼面對這些事情——不管是魔潮與怪物的襲擊,還是老祖宗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事實——這一切都讓這位年輕的子爵小姐手足無措。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瑞貝卡終於鼓起勇氣:“姑媽,您覺得先祖……他真的是複活了麼?”

    赫蒂看著瑞貝卡的眼睛,她很容易就能猜到這位侄女的心思。

    “你是懷疑先祖,還是懷疑先祖的複活?”

    “其實我知道不該懷疑,但這件事……著實有點難以置信。”

    “我也一樣,但事實擺在面前,”赫蒂搖了搖頭,“還記著每一個魔法學徒都要學的第一課麼?不是什麼理論知識和魔法公式,而是一句格言:真實或許與常識背道而馳,但真實永遠都是真實。這句話用在魔法之外的領域也一樣成立。”

    看到瑞貝卡陷入思考,赫蒂又低聲補充了一句:“不管先祖從長眠中復甦的原因是什麼,塞西爾家族的先祖復活一事都必須是個事實……”

    貝蒂看了兩位女主人一眼,發現完全聽不懂她們交談的事情,於是低下頭,繼續抱著她那寶貝的平底鍋發呆。

    很快,前去打獵的高文便領著三名士兵和一隻琥珀回來了。

    獵獲並不是很豐富,但還算令人滿意,他們帶回了三隻兔子和兩隻叫不出名字的、有著華麗羽毛的大型鳥類,順便還摘回了一大堆五花八門的野果,填飽肚子應該是沒問題了。

    看著琥珀手腳麻利而熟練地處理著獵物的屍體,高文撇了撇嘴:“還說自己不會打獵,你這手藝嫻熟的簡直跟苔木林裡的灰精靈一樣了好麼。”

    苔木林是位於安蘇王國和西邊的奧古雷部族國邊界線上的一片廣袤森林,生活在苔木林中的灰精靈——精靈中的一個亞種——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獵人,單論在密林中追逐獵物的本事,他們甚至比森林精靈都要優秀。高文在發現自己著實需要惡補這個世界的常識之後,便閒著沒事就翻翻腦海中的記憶庫,這方面的知識也是剛翻找到的,便拿在這里活學活用了。

    努力假裝自己是個根正苗紅的當地人.jpg。

    琥珀一邊收拾著那隻華麗大鳥的內臟一邊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真不愧是七百年前的大英雄——你這關於灰精靈的段子少說也得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吧?你知道現在灰精靈搞藥材進出口,已經不打獵了麼?”

    高文:“……”

    琥珀手上動作不停,熟練地把收拾好的獵物串在一根長木棍上,架在篝火旁,接著看了高文一眼:“我跟你說,我是真不會打獵,雖然我有一半精靈血統,但打我記事那年起,我就已經在人類社會生活了,是一個老盜賊把我養活大的……”

    “那你這手藝……”

    “雖然我不會打獵,但我會偷雞啊,”琥珀笑的像個剛挖完人家祖墳之後還能跟當事人談笑風生的孩子,“這手藝都是那時候學的。”

    高文:“……”

    旁邊赫蒂聽到琥珀的話,微微皺了皺眉頭:“真是粗俗不堪。”

    琥珀搖晃著手指頭:“是是是,我粗俗不堪,誰讓我是個小偷呢,只能偶爾從路人的口袋裡摸幾個銅板,比不過你們這些住在城堡裡可以堂而皇之從領民口袋裡掏錢的貴族嘛。”

    琥珀小姐話音未落,拜倫騎士手中的長劍就“錚——”一聲出鞘,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半精靈的冷汗當場就出來了。

    高文擺擺手,讓拜倫把劍收起來,隨後好奇地看著琥珀:“我就奇怪了,別的不說,就光憑你這張嘴,你是怎麼到今天還沒被人打死的?”

    半精靈小姐還沒吭聲,高文便已經模仿著她的口吻搖頭晃腦地說道:“逃命本事一流——是吧?”

    琥珀:“……”

    “行了,有什麼階級矛盾意識衝突的都先放在一邊吧,現在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高文呼了口氣,隨手從旁邊摸過一個果子放在嘴邊,“大家先恢復體力,法系的抓緊時間冥想恢復法力,中午之前必須出發。我們已經在地下過了一個晚上,不能再浪費掉接下來的一整個白天。”

    “貝蒂,你先把那個放一邊吧,”瑞貝卡看了自己的小侍女一眼,好心地提醒道,“現在用不上的。”

    貝蒂看了看自己的女主人,又看了看手裡的平底鍋,彷彿陷入猶豫之中。

    高文有些好奇:“話說你為什麼一直拿著這口鍋?”

    貝蒂對高文顯得有些畏懼,她縮了縮脖子,緊緊抓著鍋子的握柄:“漢森太太告訴我,我以後就負責煎香腸和麵包片……用這個平底鍋。”

    “漢森太太負責管理城堡裡的廚房,”赫蒂小聲對高文解釋,“但是已經死了。”

    高文嘆了口氣,看著那個臉上有著幾粒雀斑的小姑娘。

    “這口鍋子是你的,今後都是你的,”他說道,“現在你可以先把它放在一邊,過來吃飯了。”

    (二更來啦!!)
mk2258 發表於 2018-4-17 18:57
第十二章陰影

無名的密林。

    在這片遠離文明中心的欠開發地帶,類似的無名地區可謂是隨處可見——雖然所有的土地都有領主,但卻不是所有的土地都能得到開墾。

    王國沒有多餘的人力物力來開發那些靠近剛鐸廢土的邊境地區,而由於精靈們幫助人類建造了以哨兵之塔為節點、綿延包圍整個剛鐸廢土的宏偉之牆,當代的各國也不需要在邊境囤積過多的兵力來對付那些偶爾從廢土中游盪來的怪物,因此邊境就這麼陷入持續衰退的惡性循環之中。

    從塞西爾領前往北方的坦桑鎮並非只有一條路可走,但穿越林地走上官道是其中最近的一條。若是選擇別的路線,要么得繞過整片地區,要么得穿越更加危險的無法地帶,都算不上什麼明智之選。

    越是深入林地,天光便越是昏暗,地上堆積的厚實腐葉也變得更加煩人起來。這裡雖然還稱不上是什麼大森林,但一片不受人類干擾、肆意野蠻生長的樹林也著實讓高文漲了漲見識——前世的他生活在鋼筋水泥澆鑄出的人造叢林裡,穿越之後的很多年他則只能以一個過於遙遠的視角來旁觀這個世界,此時此刻親身踏足其中,他才意識到自己對自然環境的想像還是太過膚淺了。

    但好在他正逐漸習慣這具身體,這具身體本身所具備的強大體能和綜合素質讓他還算能比較容易地面對荒野求生的挑戰,身旁的拜倫騎士和琥珀也不乏穿山過林的經驗,這趟路途還是不那麼糟糕的。

    只不過赫蒂就要受點苦了——哪怕塞西爾家族已經沒落,它也仍然是個歷史悠久、直接對國王效忠的貴族世家,出身其中的赫蒂是根正苗紅的貴婦人,在貴族圈子裡,這位女士已經稱得上飽經磨練、作風艱苦,但在大自然的挑戰面前,她確實還需要點歷練。

    再說了,一個法師,體力本身也不可能強到哪去。

    瑞貝卡的表現倒是讓高文有點意外:這位看起來像個地球上女高中生的姑娘一路上都沒有掉隊,在壓根沒有道路的林子裡跑起來甚至不比那些人高馬大的士兵差勁,高文好奇地問了一下,瑞貝卡回答時卻有點不好意思:“我小的時候很瘋,總是跟男孩子一樣到處亂跑,甚至鑽進領地的林子裡探險。那時候我還沒有表現出魔法天賦,父親覺得我說不定可以被培養成一個騎士……結果讓他大失所望。但雖然走不成騎士的路了,我平常還是很注意鍛煉的,畢竟祖訓裡說過嘛,要成為一個可以保護領民的領主,首先需要一個強健的體魄……”

    高文默默點頭,這位n+1層曾孫女雖然有時候腦袋像被門夾過一樣,但還是挺樸實正直的。

    這在貴族圈子裡可不多見。

    旁邊那個已經快喘不上氣的n層曾孫女還不快學著點。

    “這片林子的深處可能會有一些魔物,但不會很強,”拜倫騎士用長劍從地上挑起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那團東西在他的劍尖慢慢變得透明,並逐漸消散在空氣中,“陰影元素富集,林地中心應該是存在天然的魔力焦點,不過應該是很弱的那種。”

    “肯定很弱啦,”琥珀手裡轉著一把精巧的小匕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四周情況,“要真有高質量的魔力焦點,這片林子肯定早就被秘法會或者星術師協會宣布自古以來就是他們的地盤了。而且看周圍植物……都沒有明顯的變異,說明這裡的元素富集程度甚至連花花草草都影響不到。”

    高文有點意外地看著這兩個野外生存專家:“你們很懂的樣子?”

    瑞貝卡看了拜倫一眼:“在效忠我父親之前,拜倫叔叔曾經當過傭兵的。”

    拜倫似乎並不太習慣提起過去的事情:“都是過去了,小姐。”

    琥珀手中的小匕首轉 的愈發歡快:“嘁,一臉滄桑的樣,誰還沒點過去?”

    雖然半精靈小姐滿臉都是“我的過去也很厲害的所以你們快來問我好不好”的表情,但高文是一點都不打算配合這姑娘的表演。就從這短短一天半的接觸中他便足夠了解對方的一些脾性了,她那豐富的野外知識十有八九是因為隔三差五就會被巡防隊的人滿城追殺,然後不得不鑽進林子裡荒野求生才鍛煉出來的,但你真要問的話她肯定不會這麼說,她一定會給你編個驚心動魄波瀾壯闊的故事出來——比如曾經遊歷整個大陸而且和精靈王談笑風生之類的… …

    說話間,他們已經向著林子的更深處走了又一段路,周圍的樹木生長的愈發茂密,透過樹冠灑向地面的天光也顯得更加稀疏起來。

    高文抬起頭,在那影影綽綽的枝椏之間,那輪巨日被分割成了細碎的一片光點,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盤子倒扣在天上,而灑在身上的陽光顯得似乎更加清冷了一些。

    體質最弱的貝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感覺自己手冷的厲害,平底鍋都差點掉在地上。

    琥珀停止旋轉匕首的小動作,她突然伏低了身子,一雙淺色的眸子中閃爍著警惕的神色,她看向高文,說話的時候呼出一口白氣:“你們覺不覺得……現在這氣溫有點低的過頭了?”

    赫蒂突然眼神一凌,之前趕路時的疲態被硬生生壓制,她抬起法杖用力頓在地上,同時飛快地念出一段拗口的咒語:偵測歪曲。

    這是一個通用魔法,從正式法師中的二級開始可以學習,一直到九級的魔導師都有對應的法術模型,這個法術沒有任何攻擊性,其作用是偵測一定範圍內被隱藏起來的能量現象,比如隱藏的魔法陷阱或者不可見的能量場。在完整施法的情況下,偵測歪曲最高可以檢測到比施法者等級高一級的能量痕跡——而赫蒂是一個三級的法師。

    從職業等級上,赫蒂這個三級法師(低階的頂峰)比已經進入中階(雖然只是初級階段)的拜倫要弱,但從魔法的便利性和泛用性來看,她的法術能起到比武力更大的作用。

    隨著偵測歪曲的效果發動,高文發現周圍起了霧。

    不,那不是霧,而是之前隱藏起來的、已經濃郁到足夠影響物質界的靈體能量。

    它們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不斷富集和變強,此刻竟然濃到了幾乎讓人看不清幾十米外樹木的程度,而在那翻滾的蒼白霧氣之中,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一些朦朧的影子在一閃而過。

    貝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正要尖叫出來,卻被高文一把摀住嘴巴:“噓,別出聲,會驚動霧裡的東西。”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幾乎要流出來,一邊緊抓著手裡的平底鍋一邊努力點了點頭。

    高文忍不住搖搖頭:之前見到巨龍的時候都沒被嚇哭過,這時候卻嚇成這樣,真是人跟人的弱點不一樣。

    “這些是什麼東西?”瑞貝卡也有點害怕,她握緊了法杖,法杖尖端已經有一些小小的火星在跳躍,“咱們什麼時候被……被這些東西給包圍的?”

    “怨靈迷霧,見鬼,”赫蒂咬了咬牙,“這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怨靈迷霧,高文已經在記憶中找到了對應的知識,它是一種既可以自然產生,也可以人為製造的產物,其中自然產生的較為常見:在暗影能量匯聚又有亡靈遊蕩的地方,怨靈迷霧就有極低的概率出現,它是暗影環境的一部分,但又受到了亡靈氣息的影響,從而變得極富破壞性。然而這種迷霧在出現之後卻是不可見的——它會在靈界成型並生長,在物質界,人們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除非犧牲者已經踏入迷霧的深處。

    它會在不知不覺間將誤入其中的犧牲者慢慢殺死,通過低溫以及侵入腦海的幻象、恐懼來完成這一過程,尋常人若是誤入其中,很多時候直到死都不會搞明白發生了什麼,因為他們直到死也什麼都看不到。

    濃霧會直到在他們的靈魂墜入暗影界的瞬間才出現,並佔據他們的全部臨終記憶。

    人工製造怨靈迷霧也是可能的,只不過條件過於苛刻,對施法者的要求極高,而效果又不如大多數同級的法術,因此那些陰暗的通靈師們都不會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高文已經抽出自己的開拓者之劍,但卻沒有進行任何攻擊:怨靈迷霧很特殊,雖然只要進入其範圍就會受到傷害,但實際上它一開始並不會主動攻擊,那些傷害都只是它作為“負面環境”的固有屬性而已,只有當迷霧裡的“東西”受到驚擾,它才會狂暴起來。

    而狂暴之後的怨靈迷霧是很難對付的。

    高文拿不准迷霧是不是已經受到驚擾,所以沒有下令攻擊,而是謹慎地尋找著迷霧的薄弱點,準備伺機突圍出去,但是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一陣輕輕的、空靈的笑聲卻突然從迷霧深處某個方向傳入了他的耳中。

    媽個雞竟然被一團霧給耍了!

    高文當即揚起長劍,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劍揮下,一道暗紅色的火光隨之從劍刃脫離,將霧氣中浮現出的某個隱約影像一分為二。

    “集火那個在霧裡竄來竄去還穿一身白的!
mk2258 發表於 2018-4-19 22:03
第十三章 暗影界

  空靈而又詭異的笑聲不斷從迷霧中傳來,仿佛一個輕浮的女人正在調笑著那些在迷霧中手忙腳亂的迷途者,被高文一劍劈成兩半的幻影確實是煙消雲散了,但在下一瞬間,它便在迷霧中的另一處完成了重組。

  這團怨靈迷霧……竟是有神志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赫蒂感覺自己額頭上冒出了細微的冷汗。

  那迷霧首先做出了沒有意識的假象,好讓眾人以為情況並不那麼危急,並試圖尋求突圍的機會,但在這個過程中隨著時間流逝,每一個人的體力都會被迷霧不斷削弱,等到高文一行真正開始突圍的時候,所有人的狀態必然已經有了不同程度的損傷——那時候迷霧中的怨靈再突然出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或許是亡靈類生物在神志方面的固有缺陷,從迷霧中傳出的輕笑聲破壞了它(或它們)自己的陷阱。

  可即便如此,情況仍然糟糕。

  普通的士兵面對這種詭異的敵人很難發揮作用,他們只能憑借平日裏錘煉出來的堅韌意志來抵擋不斷從迷霧裏滲出來的惡意與恐懼,毫無戰鬥力的貝蒂更是第一時間被護到了隊伍的最中心。拜倫騎士手中的精鋼長劍上湧動著灼熱的高溫,他以這把劍不斷驅散那些無處不在的寒氣,並斬斷從迷霧裏伸出來的無數幻影手臂,而在他的護衛下,赫蒂和瑞貝卡才能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施法環境。

  赫蒂念動咒文,不斷用五花八門的低階輔助法術削弱周圍迷霧的力量,但瑞貝卡的攻擊就簡單粗暴多了——她揮舞著法杖,釋放出來的魔法從頭至尾都隻有一個——火球術。

  大大小小的火球從瑞貝卡的杖頭飛向迷霧之中,引發了一連串的爆炸,但效果卻著實說不上好:火焰確實對亡靈類生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但怨靈迷霧是一種很特殊的東西,它稀薄而寬廣,沒有可以承受爆炸傷害的實體,一團火球在霧氣中炸裂開來,其殺傷力有一大半都會散失掉。

  「別用火球術!」高文注意到瑞貝卡的戰鬥方式,連忙高聲提醒,「用大範圍的法術——威力不用多大,範圍一定要大!否則這些迷霧會把所有攻擊都分散掉!」

  瑞貝卡大叫起來:「可是我只會用火球術!」

  高文大吃一驚:「什麼?!」

  「瑞貝卡只會火球術!」赫蒂的聲音幾乎有些氣急敗壞,「學了五年,就會這一招!」

  瑞貝卡漲紅了臉,為自己在魔法資質上的愚鈍而氣惱不已,她將強大的魔力聚集到一起,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才將其約束成法術模型,隨後法杖一揮,一個臉盆大的……火球術飛向了迷霧最密集的地方。

  臨陣頓悟緊急突破驚天逆襲之類,不存在的。

  這個遠超標準的火球術引發了遠超標準的爆炸,甚至眾人正前方的迷霧都變得稀薄了一些,然而幾乎是在下一瞬間,迷霧中的缺口便被重新填補起來,而更糟糕的是,高文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飽含著恐懼和憤怒的吼叫。

  一名家族戰士雙眼血紅,怨靈迷霧所傳遞的負面力量終於徹底擊潰了這個士兵的靈魂,而靈魂上的損傷又立刻體現在身體上:他的皮膚就像風乾的羊皮紙一樣迅速變得幹癟蒼白,整個人也在嚎叫中發了瘋,他高高揚起長劍,開始瘋狂地胡亂劈砍,就仿佛四面八方都是生死仇敵一般。

  附近的另外兩名戰士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在躲過對方毫無章法的胡亂攻擊之後,他們一擁而上按住了那個已經發瘋的可憐家夥。

  那個被按住的士兵瘋狂掙扎,全身血肉就仿佛要離體而出般劇烈蠕動、扭曲著,他怒目圓睜,終於嘶啞地吼叫起來:「殺了我!殺了我!」

  然而在另外兩名士兵的眼睛裡,血色也仿佛陰雲一般正在逐漸彙聚起來,對同袍的請求,他們毫無反應。

  他們也即將失去神智。

  高文見狀,立刻將開拓者之劍用力刺入大地,按照腦海中所記錄的方法調動著這具身體原本的力量:「心智震懾!」

  這是騎士為數不多能夠作用於心靈的能力之一,強大的意志力會掃過戰場,對所有存在敵意的目標造成強大的心靈壓迫,也可以對己方人員產生強大的鼓舞效果。

  在心智震懾的作用中,兩名士兵迅速擺脫了恐懼狀態,但被他們壓在地上的可憐家夥卻已經完全被怨靈迷霧摧毀了靈魂,在掙扎幾下之後便徹底不再動彈了。

  高文雙眼飛快地掃過戰場,他看到周圍的迷霧非但沒有絲毫削弱的跡象,反而在赫蒂與瑞貝卡的攻擊中顯得越來越濃鬱,而在原本三名士兵所處的位置,貝蒂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蹤影。

  「貝蒂上哪了?!」高文心中一緊,高聲喊叫起來,「貝蒂!」

  琥珀從附近的陰影中跳了出來:「我剛才看到那個小姑娘跑進迷霧裏去了——看著跟夢遊一樣!」

  「糟糕……她那是失去心智了,」高文大吃一驚,「這片怨靈迷霧的情況怎麼會這麼奇怪?!」

  琥珀滿臉驚悚:「我不知道哪奇怪,反正情況已經糟透了!」

  「怨靈迷霧一點都沒有消散的跡象,按理說被攻擊這麼久了,再厲害的迷霧也該有點削弱才對,」高文飛快地說著自己根據腦海中那些知識所作出的判斷,盡管那些記憶都不是他的,但他發現只要自己主動去調動,它們就會像自己原本的知識與經驗一般好用,「而且我們之前也判斷過,這裡的魔力焦點不會很強,如此普通的魔力焦點,怎麼會孕育出這種甚至都可以產生靈智的怨靈迷霧來?」

  琥珀很聰明,一點就透:「你是說這片迷霧不是自然產生的?有什麼人工能量源之類的玩意兒在維持它?」

  「不一定是人工能量源,但肯定有東西在維持它——」高文緊皺眉頭盯著霧氣,就仿佛想要用視線穿透迷霧,看清它的本質一般,「而且那個維持它的東西應該就在這附近,只是我們被蒙蔽了感知,根本看不到它!」

  「但是赫蒂女士已經用偵測歪曲……」琥珀困惑地說道,接著突然張大了眼睛,「……難道並不在『這一層』?!」

  話音未落,高文就看著這位半精靈小姐突然向後跳出一步,整個人就這麼憑空消失在空氣中。

  不,她並沒有消失。

  高文注意到附近的地面上浮動著不正常的影子,那是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形剪影,依稀可以辨認出是琥珀的輪廓,這個只有影子沒有本體的輪廓就好像瞬移一般在附近的各個平面之間跳躍、轉移,時而出現在地表,時而出現在附近的樹幹上,在跳躍了幾次之後才真正徹底失去蹤跡。

  那並非真正的影子,而是琥珀在暗影狀態下行走於物質界的邊緣,並在物質世界中投射出的「倒影」。

  如此簡單粗暴而又強大的「暗影行走」讓高文大開眼界。

  這個半精靈盜賊到底是什麼來歷?

  不等高文冒出更多疑問,琥珀的身影突然再次出現在空氣中,她急衝衝的向這邊跑來,高文剛想開口詢問情況,便被對方一把抓住胳膊,然後被她用力一拉。

  高文踉蹌了一下,隨後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冰涼、虛幻的屏障,等他的視線再度聚焦起來,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模樣。

  萬事萬物都失去色彩,天地間只剩下黑白兩種顏色,一層稀薄的霧籠罩著這個世界,霧氣冰涼,但卻不像怨靈迷霧那般有著奪去生機的力量。

  高文環視四周,發現密林已經消失了,然而周圍的地面上卻有著一個接一個的乾枯樹樁,那些樹樁的位置和林中樹木的位置完全吻合。

  而包括赫蒂在內的所有人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然而他們卻像是中了石化魔法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瑞貝卡的位置距離高文最近,她保持著一個緊握法杖、滿臉緊張的姿態,雙眼卻沒有任何神采,已經化為灰白色「雕像」的她就這麼空洞地看著前方,皮膚的質感就像某種粗糙的陶瓷製品一般。

  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正從附近的地面升騰起來,鑽入他們的體內,並在他們那陶瓷般的身體上製造出細微的裂紋。

  這詭異恐怖的景象讓高文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在確認這雙手仍然是人類肢體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隨後他握緊開拓者長劍,快步走向瑞貝卡的方向,準備斬斷那些明顯有害的黑色霧氣。

  但剛邁出半步,琥珀便突然出現在他身旁,半精靈小姐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別靠近,外力幫不了他們,一不小心反而會讓情況更糟。」

  高文驚愕地看著此刻的琥珀——她在這個黑白雙色的世界裏竟然有著另一幅模樣。

  她的頭發變長了,並且仿佛無重力一般漂浮在身後,而那雙淺褐色的眸子中此刻卻充盈著淡淡的金色光輝,一團仿佛火焰一般的黑色煙塵在她腳下聚集著,並不斷重複凝聚-消散的過程。

  高文·塞西爾的記憶裡也沒有對應的東西能解釋眼前景象。

  「別問我太多東西,你問了我不說這會很尷尬——尤其是我剛挖過你墳的情況下,這會讓我有罪惡感的,」琥珀飛快地說道,「我們時間有限,我自己都是頭一次進入這麼『深』的地方,再帶上個你,天知道能維持多久。」

  「這是什麼地方?」高文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暗影界,」琥珀淡淡地說道,並衝著赫蒂等人所在的地方努了努嘴,「看吧。」

  那裡是貝蒂和士兵們一開始所待的位置,但其中一個士兵此刻已經倒在地上,變成了無數蒼白的碎塊——真的就像是摔碎的瓷器,而其他人則和瑞貝卡一樣,還保持著剛剛與怨靈迷霧接觸時的動作與神態。

  只不過在小侍女貝蒂的腳下,有一排散發著微光的小小腳印向前方延伸出去……
本帖最後由 TheFoolTW 於 2019-6-14 00:4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4-19 22:03
第十四章 野法師

  暗影界。

  高文不知道如今的人類各國對於暗影界有著怎樣的理解,但在那些繼承來的記憶裡,七百多年前的剛鐸帝國在這方面是很有一些研究的——那些皓首窮經的學者們整日整日地對著枯燥的典籍和數據,盯著埋在魔力井中的晶格標尺,以推測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而有一個經典模型便用來描述世界的「分層」。

  在這個經典模型中,學者們認為世界是分為數個「界層」的,其中最上層是最為穩固的物質界,它的一切皆有規律可循,可以直接接觸,易於觀察,同時也是世間絕大部分生物所居住的界層;而在物質界之下,便是大部分人類無法直接接觸的暗影界,暗影界是物質界的扭曲倒影,尋常人類無法直接接觸和觀察到它,但卻可以通過魔法與精神領域的技巧來感知和測量它;從暗影界再往下,便是幽影界,那是一個更加虛妄詭秘的區域,是暗影界的倒影,它已經到了任何魔法與精神力都無法探尋的程度,一些幸運的魔法師抓到了少數具備基礎理智、可以交流的暗影生物,才從那些生物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到了幽影界的存在。

  而更有一些激進的學者將這個經典模型擴展,他們認為在幽影界之下或許還存在更深的界層,只是那一層已經屬於神靈的領域,是創世神在製造這個世界時打下的「起源之基」,已經不是凡人可以研究的範疇了。

  而以高文的理解,這個模型就好像是一層一層半透明的牛皮紙,現實世界的實像位於最前方,而這個實像的影子便投影在一層層的紙張上,越往後就越是模糊扭曲。

  他和琥珀所處的,便是第一張紙的背面——暗影界。

  即便只是第二層,也已經是絕大部分人類未曾踏足過的地方了。

  他很明智地沒有在這個時候追問琥珀為什麼會具備進入暗影界的能力——而且從琥珀剛才的話語可以判斷,她自己也是第一次「進入這麼深的地方」,追問的話多半是得不到什麼答案的。

  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秘密值得探尋,很多事情不是在天上掛了很多年就能看明白的。

  在簡單的判斷之後,高文覺得循著貝蒂的腳印走下去是唯一的突破點。

  但在離開現場之前,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赫蒂與瑞貝卡等人還是以「瓷娃娃」的狀態僵立在那裡,他們的本體正在現實世界中抵抗怨靈迷霧的侵襲,但在暗影界的投影中,他們卻被靜止在了遇襲的瞬間,而那些從地下滲透出來的黑色霧氣正在不斷瓦解他們。

  幸運的是,根據那些霧氣侵蝕的速度判斷,他們還有一段時間。

  「或許這就是怨靈迷霧的真實狀態,」琥珀也順著高文的視線看了一眼,搖搖頭說道,「咱們這個發現要是賣給秘法會或者星術師協會你說得值多少錢?」

  「他們會給你灌一堆藥水然後在你頭上綁個記錄晶石,最後一個放逐術再把你扔到暗影界裡當人肉探姬用,」高文白了琥珀一眼,「跟上,正事要緊。」

  琥珀一邊跟在高文身後一邊還在念念叨叨:「但是可以讓你出面啊,你怎麼說也是安蘇的開國老祖吧,他們還能給老祖宗灌藥水不成?」

  「你以為呢?」高文扯扯嘴角,「他們樂意把我掛在牆上,寫在書上,供在桌上,甚至國王都願意每年領著全家老小親自給我擺個花束順便放自己三天假——毫無風險還能賺個好名聲,但如果這個老祖宗真的從棺材裡蹦出來了,之前把我供在台子上的那波人第一反應恐怕都是把我摁回到棺材裡,然後四面八方釘兩百多個釘子,狠一點的估計還要灌鉛……」

  琥珀嚇的目瞪口呆:「為什麼?!」

  高文看了這個不開竅的半精靈一眼,沒好氣地扔回去一句:「因為全國的三天掃墓假都沒了!!」

  說完這句話高文就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留下琥珀在後面反應了半天才突然嚷嚷起來:「等一下!你搞錯啦!給你掃墓的時候不放假!只有給開國先王祭奠的時候才放三天假!你是死早了所以不知道吧……」

  高文差點一頭栽下去。

  不過雖然打消了琥珀把暗影界情報賣出去的念頭,高文卻有著自己的打算,他對這個暗影界充滿好奇,或者說……他對這整個世界都充滿好奇。

  所以總有一天,他要搞明白這一切。

  那串腳印並沒有延伸出去多遠。

  或許是暗影界的環境特殊,以至於物質世界中對遠近距離的判斷習慣在這裡難以生效,高文與琥珀只不過沿著腳印走了一小段距離,一座木屋便突兀地出現在他們眼前。

  那木屋又小又破,不知道已經在這裡佇立了多久,木屋周圍可以看到一圈已經殘缺的籬笆,看籬笆的稀疏程度,恐怕已經起不到任何防禦的作用。而在木屋的一角,高文注意到了一抹色彩。

  那是苔蘚的顏色,在這個黑白的世界中顯得分外突兀,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一點點顏色正在飛快地褪去。

  貝蒂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木屋的門前。

  琥珀抽出了自己的小匕首,緊張地在胸前比比劃劃:「等會您老人家直接開著天神降臨衝進去砍瓜切菜,我在後面給您壓陣……」

  高文想了想,克制住拎著琥珀的領子把她扔進去趟地雷的衝動,而是一隻手按在開拓者之劍的劍柄上,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灰白色的大門。

  然而沒有任何攻擊襲來。

  木屋裡面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屋子,陳舊,破落,仿佛一張黑白的老照片。

  但裡面有人。

  一個鬍子拉碴,身上穿著破舊短袍的男人坐在木屋中間的方桌後面,他是如此憔悴和滄桑,以至於高文根本無法判斷他的真實年齡,而在這個男人身後,則可以看到兩個擺滿了瓶瓶罐罐的木架以及一個陳舊的煉金台。

  屋子各處都可以看到進行魔法實驗所需的裝置,但它們全都和更多破破爛爛的雜物堆積在一起,任何一個正常的法師看到這寒酸淒慘的一幕恐怕都會有想哭出來的衝動。

  方桌後面的男人抬起頭,看著高文的方向,他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啊,客人——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我的實驗室了。而且還是兩位?」

  琥珀從高文身旁探出了小腦袋,半精靈少女臉上滿是警惕:「不……不打啊?」

  高文沒有拔劍,但也沒有讓自己的手離開劍柄太遠,他保持著隨時可以攻擊的狀態步入木屋:「我們從此路過,來找人——是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姑娘,她拿著一口平底鍋……」

  然而桌子後面的男人卻仿佛沒有聽到高文的話,他只是遲鈍地笑著,微微點頭:「請找地方坐吧,安妮正在準備午飯,深山老林中找不到歇腳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就留在這裡吃飯吧。」

  「安妮?」高文下意識地問道。

  「是我的女兒,」男人笑著,「很乖巧的。」

  這時從旁邊傳來了少女的驚呼聲:「老爺?」

  高文循聲望去,看到貝蒂正一臉驚訝地站在木屋角落的一扇小門旁。

  「貝蒂?你沒事就好,」高文頓時鬆了口氣,「我是來接你的。」

  然而貝蒂卻微微搖了搖頭,方桌後面的男人也隨之看向小姑娘,溫和地問:「安妮,午飯準備好了麼?」

  貝蒂乖巧地點點頭:「就快了,爸爸。」

  小姑娘轉身鑽回了廚房,高文和琥珀交換了一個眼神,在確認方桌後面的古怪男人沒有什麼反應之後,他們也跟了上去。

  貝蒂正在廚房裡做飯,用她那口寶貝一樣的平底鍋。一叢蒼白的火苗在灶台中跳躍著,平底鍋上的香腸被煎的滋滋作響。

  琥珀的關注點很清奇:「暗影界裡面竟然也能做飯的?」

  「這是怎麼回事?」高文來到貝蒂旁邊,低聲問道。

  從小姑娘的神態舉止上可以判斷,她並沒有受到精神控制之類法術的影響,但她卻以自己的意志留在這裡做飯,而且把外面那個古怪男人叫做「爸爸」——這就著實有點奇怪了。

  「我也不是很明白,」貝蒂臉上露出一如既往帶著點糊塗的模樣,「但外面那個人好像是把我當成他的女兒了……」

  琥珀瞪大了眼睛:「那你就這麼聽話地把人當爸?」

  貝蒂搖了搖頭:「他很可憐的……所以我就想給他做頓飯再走。」

  高文與琥珀面面相覷。

  然後貝蒂突然伸手在自己的女僕裙口袋裡掏了幾下,掏出一本陳舊的筆記遞到高文面前。

  「老爺,給——這是那個男人給我的,裡面很多東西我看不太懂,但您應該能看明白。」

  高文疑惑地接過了那本並不是很厚的筆記本,打開之後匆匆翻看著最後幾頁的記載。

  琥珀好奇地把腦袋湊上前:「什麼什麼?我看看我看看……魔法公式?符文排序?」

  被那些複雜符號和算式弄的暈頭轉向的半精靈小姐抬起頭來,一臉懵逼地看著高文:「原來那個怪老頭竟然還是個法師呢?」

  「嚴格來講,是個野法師,」高文卷起筆記本,在琥珀腦袋上敲了一下,「而且你一進門看見那麼多魔法實驗器具的時候難道還沒看出來麼!」 本帖最後由 TheFoolTW 於 2019-6-14 13:3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4-19 22:04
第十五章 煙消雲散

  黑與白交織而成的暗影界中,高文,琥珀,貝蒂,以及一位無名的野法師圍坐在簡陋的木屋中,他們面前擺放著貝蒂剛剛做好的午飯——簡簡單單的麵包片,煎香腸,還有一些蔬菜湯。

  這一切都毫無色彩,就像古老的黑白照片。

  高文沒有動自己眼前食物的意思,雖然暗影界中確實可以做飯,但他實在不敢確定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人類(大概)如果吃下了暗影界的東西會有什麼後果。

  旁邊的琥珀和貝蒂也一樣沒有動刀叉。

  桌子對面的那位野法師並沒有催促他們,他只是默默地吃著自己面前的食物,顯得非常安靜。

  一種詭異的默契縈繞在木屋中。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高文:「你在這裡多久了?」

  「很久了,」野法師放下刀叉,顯得很有禮貌,「從離開秘法會的第二年,我就定居在這裡。」

  「你曾經是秘法會的成員?」高文有些意外地問道,「我還以為你一直是個野法師。」

  「我原本是秘法會的二級會員,」野法師靜靜地說道,「按秘法會的標準,我是一個蹩腳的施法者——我擅長計算和推理,但卻缺乏將其轉化為法術模型的能力,換句話說,我的施法水平永遠都在初階,這樣的法師,在秘法會是不受歡迎的。」

  「所以他們把你趕走了?」琥珀感覺很不可思議。她知道一個真正的法師是很寶貴的,哪怕他的施法水平很蹩腳也一樣——蹩腳只是對那些秘法大師而言,在普通人眼中,哪怕只能放出個小火球的法師也屬於不得了的大人物,即便這些基層施法者在秘法會中不受重視,也不至於會被掃地出門。

  「是我自己離開的,」野法師搖搖頭,轉頭看向貝蒂,「為了我的女兒,為了治好她,我不得不離開。」

  貝蒂愣頭愣腦地看著野法師,然後稀裡糊塗地點了點頭。

  高文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而是盯著野法師的眼睛,右手按住了腰間長劍的劍柄,慢慢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麼的——我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

  野法師那僵硬遲鈍的表情終於微微有了些變化,他的身體稍稍發抖,接著低下頭去:「……客人,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貝蒂有點緊張地看著高文:「老爺?」

  高文皺著眉,片刻之後把手從開拓者之劍的劍柄上移開,他放緩了口氣:「那就等一會吧。」

  野法師低下頭,繼續安靜而沉默地吃著自己那一餐飯,在進食過程中他僅有的多餘動作便是時不時抬起頭來,看上旁邊的貝蒂一眼。

  食物最終是要吃完的,高文也不可能無限地等下去。

  野法師吃下了最後一口香腸,然後用麵包片仔仔細細地擦乾淨湯盤裡的菜湯,他吃完飯,抬頭看著貝蒂的方向——但他的眼睛其實根本沒有聚焦在貝蒂身上,而是聚焦著更遙遠一些的地方。他身體搖晃著,似乎是要站起來,可是努力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最後還是貝蒂將他扶起來的。

  「爸爸,我要走了,」小姑娘扶著野法師的胳膊,確認對方站穩之後才鬆開手,她小步挪到高文身旁,「瑞貝卡小姐和赫蒂夫人還在等我——而且老爺也來了。」

  野法師嘴唇翕動著,最後輕輕點了點頭,他的表情已經平靜下來,並仔細做著交待:「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要按時睡覺。」「記著要聽老師的話。」「不要和別的孩子打架。」

  理智的光輝正在漸漸從這個可憐人的眼睛中褪去,高文知道他現在所說的已經全部都是囈語了。

  雖然他之前全程也幾乎沒有清醒多少。

  野法師的身影漸漸變淡,但在那愈發暗淡的虛影中卻突然有一團火焰樣的東西燃燒起來,高文早就在等著這一刻,他迅速抽出了開拓者之劍,劍刃上湧動著一層淡淡的微光。

  琥珀迅速將貝蒂拉入懷中,及時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

  高文將長劍刺入野法師胸膛的那團火焰中,火焰猛烈抖動起來,本已經向著邪靈方向轉化的野法師驟然間停止轉化,虛幻的身影迅速重新固化為實體,然後熊熊火焰吞噬了他,並將他整個人燒成一具猙獰可怖的焦屍。

  足足燃燒了半分鍾,那具屍體才徹底灰飛煙滅。

  哢擦哢擦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小木屋在失去主人之後迅速崩解,密密麻麻的裂紋眨眼間便布滿了牆壁和房頂,外面世界那蒼白的光芒透過木板上的裂紋灑進了屋中。

  高文拉著琥珀和貝蒂飛快地跑出屋子,而就在他們跑出去的一瞬間,那木屋也徹底坍塌下來。

  坍塌的木屋在他們眼前燃起了大火,大火持續的時間很短,就好像被燒掉的不是一座木屋,而是一座紙房子一般。

  而在木屋逐漸化為灰燼並隨風飄散的過程中,琥珀突然拉著高文的胳膊指著木屋的地基驚叫起來:「哎哎!你看那個!」

  高文凝神看去,看到在木屋的灰燼下方,一片閃爍的線條正明亮起來,光芒透過了那些飄零的飛灰,逐漸形成一個複雜而龐大的結構——那赫然是一個大型法陣的模樣。

  「這大概就是那個野法師這輩子的最高成就了,」高文微微點頭,「大概也正是這個法陣出了問題,才導致他淪落到這個局面。」

  說話間,貝蒂的身影開始逐漸轉化為飄飄蕩蕩的光點,這些光點原地飛舞了兩圈,隨後向著高文和琥珀來時的方向迅速飛去。

  琥珀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原本已經化為灰白色的雙手正在重新煥發出血色,而隨著色彩重新回到她和高文身上,暗影界對他們的排斥也變得愈發明顯起來。

  一些影影綽綽的東西從四周的稀薄霧氣中凝聚出來,它們完全沒有形體,但卻顯然不懷好意,暗影界中的原生居民們終於嗅到了外來者的氣息,一些位於最淺層的東西冒了出來,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樣漸漸聚集。

  「咱們必須撤啦!」琥珀對高文說道,「這個地方開始不歡迎咱們啦!」

  高文最後深深看了小屋廢墟一眼,將那些發光的線條和符號努力記在腦子裡,然後一拉琥珀的胳膊:「走!」

  短暫的眩暈之後,現實世界的光景再度出現在他眼前。

  怨靈迷霧已經消散,密林重新回到原本的模樣,而已經脫力的瑞貝卡和赫蒂正相互支撐著靠在一棵樹下,拜倫騎士用長劍支撐著身體勉強護衛在兩位女主人身旁,幸存下來的兩個士兵則已經癱倒在地。

  貝蒂應該是所有人中狀態最好的一個——她正抱著平底鍋站在瑞貝卡身旁發呆,就好像這種呆呆的表情已經固化在臉上似的。

  赫蒂看到高文之後立刻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先祖——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隨後她便看到了高文身後跟著的琥珀,臉色瞬間微妙起來:「這個盜賊原來沒有逃跑麼?」

  「嘿!你這區別對待是什麼意思!」琥珀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蹦起來,「我跟你們家老祖宗剛才去暗影界裡面九死一生才把你們救下來好不好!你這個胸大無腦的老女人……」

  赫蒂萬沒想到這位盜賊小姐竟然敢跟自己對著罵街,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住口!簡直是無禮至極!你知道這樣冒犯貴族是什麼……」

  高文趕緊插到中間打圓場:「別吵別吵,琥珀沒說謊,我倆剛才確實是一起解決危機去了——當然她後面罵你胸大確實是她的不對……」

  現場安靜了一小下,瑞貝卡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先祖大人,剛才琥珀總共就說了這麼一個褒義詞還被您給否了……」

  赫蒂一臉的生無可戀。

  高文:「……」

  幸好赫蒂也是識大體的人,沒有在這些小問題上糾結太久,等高文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解釋清楚之後,一切誤會也就煙消雲散了。

  而高文與琥珀在暗影界中的所見所聞則讓所有人感到驚訝,甚至連對魔法一竅不通的拜倫騎士都忍不住湊過來聽了半天。

  這畢竟是常人難以想像的經歷。

  「你竟然能進入暗影界?」赫蒂第一個關心的果然是琥珀的特殊能力,她帶著狐疑上下打量了琥珀好幾圈,就仿佛要從半精靈小姐臉上看出答案來,「只有少數暗影系的高階法師或者暗影系諸神的『神選』們才有這個能力,你是怎麼辦到的?」

  琥珀別過臉:「我是暗夜女神的神選行不行?」

  赫蒂瞪著她:「別鬧,一個神選能被拜倫用一把普通鋼劍拍在地上?」

  「算了,不要追問了,」最後高文阻止了赫蒂追根究底的舉動,「我已經答應她不追究這些——等她想說的時候她自然會說的。」

  天大地大老祖宗最大,高文都如此開口,赫蒂也就只能選擇偃旗息鼓。

  「先把死者安葬了吧,」迷霧消散,溫暖重新回到每個人身上,看到大家都稍微恢複了一點體力,高文便起身來到那名因靈魂碎裂而死去的士兵身旁,「他也曾勇敢戰鬥,應該像個戰士一樣得到安葬。」

  兩名幸存下來的士兵有些驚訝地看著高文。

  高文有些不解:「怎麼,我哪說錯了?」

  「他是農奴之後,」拜倫騎士從旁邊走了過來,「是子爵大人頒布了恩令,他這樣的農奴子弟才有機會進入領地軍隊,以服役來贖身——但他剛服役半年,所以現在還是農奴身份,這樣的身份是不能作為戰士被安葬的。」

  高文皺起眉,看向瑞貝卡:「是這樣?」

  瑞貝卡立刻像是做錯了事一樣緊張起來:「對……對不起!但是我覺得農奴制度真的不……不是很合理,所以就讓他們能以服役來贖身,我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可是……」

  高文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不,我沒怪你。」

  隨後他彎下腰,摸索著從懷裡取出一枚硬幣,並將這枚硬幣塞進了那名死去士兵的胸前口袋裡,貼著心臟放置。

  那枚硬幣是七百年前高文·塞西爾下葬時,查理一世親手放置的。

  琥珀在看到那枚硬幣的瞬間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緊接著便捂著眼睛:「媽呀……至少半個莊園……」

  但高文自己卻對此毫無所覺,他只是按照記憶中的規矩辦完了這些事,隨後拍拍手站起身:「現在有人贖卻他靈魂的債務了,安葬他。」

  拜倫略顯遲疑:「但是規矩……」

  高文看了他一眼:「我就是規矩。」 本帖最後由 TheFoolTW 於 2019-6-14 13:51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4-22 17:33
第十六章前兆

    在距離眾人遇襲之地不過數百米遠的地方,高文找到了那座已經化為廢墟的小木屋。

    它就倒在林木之間,從燒焦的痕跡可以判斷摧毀它的是一次自內而外的大火,但火勢並沒有蔓延到更遠的地方——或許是一場降雨及時挽救了這片山林。拜倫騎士檢查了木屋周圍殘存的痕跡,判斷出火災應該是在半個多月前發生的。

    赫蒂則在現場探測到了已經非常稀薄的魔力反應。

    “我們在暗影界中見到的,應該是一個倒影,”高文看著林中空地上那座已經化為廢墟的木屋,說著自己的判斷,“這個野法師多年來都隱居在這個地方,這裡位於領地之外,連獵戶都不會過來,所以壓根沒人知道這裡還住過一個隱士。”

    “問題在於……事故是怎麼發生的?”赫蒂皺著眉,“這裡只有一個羸弱的魔力焦點,而且住在這裡的野法師實力也很低微,即便他的某次魔法實驗失控了,燒毀了這座房子,也不可能在暗影界製造出一個長時間的投影來,而且還生成了那麼強大的怨靈迷霧……這一切所需要的魔力都不是區區一個野法師能提供的。”

    “或許這本筆記能解答你的疑惑。”高文說著,將一本破舊的筆記本交到了赫蒂手上。

    那正是之前在暗影界裡從貝蒂手上得到的筆記,它既是那個無名野法師的日記,也是研究筆記。

    赫蒂按照高文的指示翻開了筆記的後半部分,認真看了下去。

    “……安蘇729年,火月,XX日。搬到這個地方已經半年,在塞西爾家族的領地邊緣找到了一處魔力焦點,雖然強度根本沒法與千塔之城的公共魔力焦點相比,但已經足夠支撐我的實驗室。這裡的元素力量單一而穩定,安妮的病情應該可以得到緩解。

    “安蘇729年,豐收之月,XX日。安妮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再發作——但還不知道是這裡的環境產生了作用,還是我的儀式與藥劑真的有效。這裡的魔力焦點太弱了,即便藉助增幅法陣的作用,我的儀式效果也會大打折扣。或許我應該重新考慮此前曾推導過的那些公式……雖然秘法會的那些人總是嘲諷我的計算,但反正我已經脫離秘法會了,他們可管不到這裡……

    “安蘇730年,霧月,XX日。那些公式與推導完全符合預期!不,應該說是事實的發展就如我計算的那樣——在新的增幅方式下,魔力焦點的力量被極大增強了!借助額外魔力的輔助,我終於可以展開對安妮下一階段的治療,雖然她這幾個月幾乎沒再發病,但治療必須進行下去,因為她已經經受不起更多折騰了……

    “安蘇731年,冷冽之月,XX日。在治療後,安妮竟然可以起床走動,甚至為了做了一頓飯!有煎香腸和蔬菜湯,我覺得自己簡直已經有一百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雖然香腸已經糊掉,蔬菜湯裡還忘了放鹽……事實證明,我的治療方案是有效的,而且只要這裡這個魔力焦點能繼續穩定地供應魔力,安妮的痊癒將指日可待…… ”

    在這之後,日記內容更多的是書寫者與自己女兒的日常生活,赫蒂把這部分內容快速略過,直到一片潦草凌亂的記錄出現在最後幾頁:

    “安蘇734年,霜月, XX日。安妮發病了。該死!!

    “我不知道是哪出了問題,所有治療都在按計劃進行,儀式的每一步都沒有差錯,藥劑 也是——都用了好幾年,從未有過問題!但安妮還是發病了,而且病得厲害……比之前每一次都嚴重。我必須盡快找到原因。我要記下所有的細節,所有的……我要找到原因。安妮一定會沒事的……

    “安蘇734年,霜月,XX日。安妮仍然沒有好轉,新的藥劑沒有任何效果,她還是在不斷虛弱下去,而且……正在逐漸遠離這個世界。今天早上的時候我看到她的雙手就像霧氣那樣變得透明,而且臉上起了很多水泡。這個世界在排斥她,把她推到暗影界去,我該怎麼辦……

    “安蘇734年,霧月,XX日。那該死的太陽,它那些暗紅色的花紋就好像在嘲笑我的軟弱無力!我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但我根本無力解決……元素正在富集,不正常地富集,魔力在上湧,這個弱小的魔力焦點根本容納不了過量的魔力,即便我撤去了那些增幅法陣也無濟於事。這時候讓安妮遠離元素富集的地方才是明智之舉,但她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太久,她的身體與這裡的元素環境共鳴著,這種共鳴延續了她的生命……但又會要了她的命!

    “安蘇734年,霧月,XX日。整個地區的魔力都不對勁,翻騰的厲害,塞西爾領的邊界就好像落入了傳說中的魔力之海一樣。我已經無法逆轉安妮身上的變化,她現在半個身子都已經離開了物質世界,早上的時候她甚至說她看到整個屋子變成了黑白的。或許……我只能另闢蹊徑……

    “安蘇735年,火月。長久的準備終於結束了,安妮的虛弱也到了極限。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沒有別的選擇。

    “既然我無法讓安妮在物質世界活下去,那不如選擇另一條路。

    “暗影轉化的儀式在書上都有記載,只不過需要的魔力龐大到無法想像,但對我而言,或許並不是無法實現。我用了新的增幅公式和法陣繪製方法,並將藉助魔力湧動的力量。這片區域的魔力正處於反常的活躍狀態,魔力焦點中積蓄的能量被我壓制了幾個月,到今天終於堪堪夠用。接下來只要等到太陽升至正中,魔力最強大的時候,我就可以開始轉化。

    “安妮,堅持住,爸爸會救你的,而且爸爸會陪你一起去暗影界,我們會在那里長久地生活下去,你再也不會疼了。”

    日記到這裡結束了。

    赫蒂正打算合上日記本,高文突然指了指最後一頁的角落:“這裡其實還有幾個字。”

    赫蒂連忙凝神看去——那角落有一團黑呼呼的墨漬,原本她還以為是打翻墨水瓶造成的髒污,但現在仔細分辨之後,她才意識到那其實是手指沾著墨水寫下的潦草字跡:

    “魔力失控了……太陽是紅色的……”

    赫蒂不明所以地重複著這些字眼:“太陽是紅色的……太陽怎麼會是紅色的?”

    “會不會是上次赤斑爆發的時候?”瑞貝卡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就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太陽表面出現了比平日要多很多的赤斑。如果這個野法師當時的神智不太清楚,說不定就會認為太陽是紅色的……”

    赫蒂眨了眨眼,好像是接受了瑞貝卡的這個說法,隨後她晃了晃手中的筆記:“有這本筆記的話倒是能解釋清楚很多事情。看來是這位無名法師為了給自己的女兒治病,在這 設置了規模不小的魔法陣列,後來更是想出了將自己和女兒都轉化為暗影形態以延續生命的瘋狂主意,但他的轉化儀式因為魔力上湧而失控,結果導致了半個月前的大火,也導致了怨靈迷霧的成型,以及先祖在暗影界中見到的……”

    “這些都不是重點,”高文突然打斷了赫蒂的話,“不管是怨靈迷霧還是暗影界的木屋,這些都能在筆記中找到直接的解釋,我想讓你看的是筆記裡提到的兩次細節——一次是關於太陽表面的暗紅色花紋,一次是太陽表面大規模的赤斑爆發。”

    赫蒂注意到高文臉上的嚴肅神情,跟著有些緊張起來:“先祖,這兩件事……”

    高文擺擺手:“另外這個野法師在日記裡提到的魔力上湧,你們兩個作為法師應該也有所感知吧?”

    赫蒂與瑞貝卡對視了一眼,同時點頭:“最近一段時間塞西爾領這邊確實有幾次魔力上湧,但魔力上湧是很正常的事情——世間一切魔力都來源於太陽,而太陽每時每刻都在運轉變化,地上的魔力自然也會起伏不定,最近一段時間領地範圍內的魔力湧動情況雖然頻繁,卻也沒到令人在意的程度。”

    高文看了看她們兩個,慢慢說道:“剛鐸歷1736年,帝國各處報告觀察到太陽表面出現大規模的暗紅色花紋,1738年,觀察到史上最大規模的赤斑爆發,太陽表面將近一半的面積被紅色斑塊覆蓋,同年,帝國境內二十六個行省報告發生了大範圍的魔力湧動——湧動規模都不大,但范圍卻覆蓋了近乎三分之二的國土。1739年,血日當空,全國被籠罩在暗紅色的天幕 ,但當時沒有任何災難爆發,反而有大量魔法天賦卓越的嬰兒降生,根據記載,那一天誕生的新生兒中近乎三分之一都具備天生的元素親和能力,各地的新生兒檢測機構甚至發生共鳴石供不應求的局面,所以宮廷學者們宣布將那一天稱作'魔法黎明'。但也是在同一年,剛鐸帝都附近最大的魔力供能設施'深藍之井'發生大爆炸,爆炸原因是深藍之井所處的魔力焦點中突然充滿了混沌而強大的魔力,粹取法陣無法處理這些混亂的力量,最終導致爐心融毀……”

    高文停了下來,但赫蒂卻臉色有些蒼白地接著說道:“……剛鐸1740年,魔潮爆發,史上最強大的人類帝國在數月內覆滅……”
mk2258 發表於 2018-4-22 17:33
第十七章坦桑鎮

    等赫蒂話音落下之後,現場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只有貝蒂除外——小姑娘壓根沒聽懂。

    瑞貝卡忍不住聯想到了毀滅家族領地的那些怪物,那些怪物就是魔潮的產物。她在此之前一度認為那些怪物是從剛鐸廢土遊蕩過來,穿過了宏偉之牆,侵入到安蘇境內的——畢竟塞西爾領就位於安甦的南部邊境,與剛鐸廢土很近,如果真的是某座哨兵之塔出了問題導致宏偉之牆出現漏洞,那麼有一些怪物跑出來也是可以想像的事。

    但是現在,瑞貝卡忍不住想到了更糟的可能——如果那些怪物不是來自剛鐸廢土,而是在塞西爾領自然產生的呢?

    如果那些怪物……意味著一次新的魔潮呢?

    “這……咱們會不會有點太緊張了?”琥珀第一個打破了沉默,半精靈小姐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指著赫蒂手上的筆記,“只是一個野法師留下的日記,記錄的內容還不清不楚的,就要直接聯想到魔潮上麼?”

    高文倒是沒有反駁她,反而點點頭:“嗯,也有可能是我神經過於緊張了。”

    畢竟只是根據腦海中那些繼承來的記憶胡亂分析一波,雖然一口氣以第一人稱把七百年前的歷史大事背出來確實很爽,可是背完之後他自己也覺得這有點聳人聽聞了。

    “就是嘛,”琥珀看到高文點頭,立刻跟著鬆口氣,“您老人家死了七百年,腦筋還在當年沒轉過彎來呢——我知道你當年經歷過魔潮,多半是那時候心理陰影太……哎呀!!”

    瑞貝卡一法杖敲在這個半精靈頭上,瞪著眼:“不准對祖先大人無禮!”

    高文眼神古怪地看著瑞貝卡的法杖,心說這小丫頭片子不久前掄著“安息棍法”毆打老祖宗的時候怎麼就不覺得無禮了……

    “不管這些事情可信度有多少,等到了聖蘇尼爾,都要報告給國王陛下,”赫蒂一邊說著,一邊把那本筆記還給高文,“至於國王會相信多少……那就不是我們能影響的了。”

    高文默不作聲地收好筆記,將各種紛繁的思緒都壓在了心底。

    隨後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那輪巨大的“太陽”。

    林中空地上方沒有樹冠遮擋,天空開闊,一輪巨日此刻正上升到一天中的最高點,那龐然而充滿壓迫感的光之冠冕正為這個世界帶來光和熱,以及魔法的力量。

    或許正是這最後一項要素,為這個世界帶來了與地球上截然不同的自然規律。

    高文的視線在巨日表面遊走,那些隱隱約約的紋路應該是氣態巨行星表面的風暴,他試圖從中找到那些不詳的暗紅色花紋,但最終一無所獲:那些紋路大概真的只是曇花一現,此刻都消失了。

    不過高文心中的緊迫感卻沒有消失,他只是將其暫時壓在了心底,並默默規劃著將來要走的路。

    首先,就在這個世界上立足吧,雖然只是一個破落的老家族……但有個起點總比穿越到荒山野墳裡要強。

    穿過密林之後,路途顯得順利了很多,大概“人品守恆定律”這種東西真的存在,一行人再也沒有遇到魔物或者奇奇怪怪的“自然現象”的襲擊,他們順利地踏上了官道,而且還順利地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小規模的商隊。在付出足夠的價錢之後,高文一行終於擺脫了憑著雙腿翻山越嶺的窘境,得以坐在商隊的馬車裡趕赴坦桑鎮。

    商隊老闆是一個胖胖的北方人,從王國的富庶之地來這南方邊境做著販賣土特產和草藥的生意,據說他原本是打算前往塞西爾領做最後一單交易的,可是中途聽說了塞西爾領發生的可怕災難,於是只好半途折返。對於帶著一身殺伐氣的高文等人,這位胖商人起初還有一些戒備和抵觸,但赫蒂最終還是用兩塊金子說服了這位謹慎的商隊老闆,甚至讓這位商隊老闆把自己的馬車都讓了出來。

    金子果然是口才最好的商業談判專家(確信)。

    在離開塞西爾領的第七天,坦桑鎮的大門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還是高文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世界的人類城鎮——當然剛離開塞西爾領的時候他倒是爬上山看了一眼自己名義上的莊園地產,不過那時候整個塞西爾地區已經被暴動的元素力量攪成廢墟,又讓一頭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藍龍一口鹽汽水噴成了抽像畫,委實是看不出什麼風土人情來了,而眼前的坦桑鎮……給他的感覺說實話並不怎麼好。

    甚至可以說有點失望。

    坦桑鎮的規模很大——這是瑞貝卡的說法。大概是地處平原,土地肥沃,又緊鄰河流的原因,這個地方是南部地區人口最多的城鎮之一,有將近一萬人生活在這片三角形的平坦土地上。白水河自西而來,在坦桑鎮前一分為二,從鎮子的南北兩側奔流而過,它灌溉著鎮子附近的大片農田,同時也是這裡的交通命脈,而在鎮子東部則靠著一座礦山,那礦山則是整個鎮子最重要的經濟來源。

    但就是這樣一座既有良田又有礦山,還有一條河可以用來充作航路,怎麼看都是個風水寶地的地方,高文在進入鎮子之後所看到的最多的,卻是面黃肌瘦的平民,以及無數低矮破舊的木屋,還有散發著各種異味、骯髒不堪的街道。

    由於這個世界的文明還遠未發達到可以讓人類碾壓自然,各種魔物猛獸盡皆收入動物園的程度,再加上邊境區域時常會有衝突,整個鎮子外面都有一圈低矮的城牆保護,而破落的平民區就在城牆內堆積著,像苔蘚與爛瘡一樣層層疊疊地擠成一團,那些破屋爛宅毫無美感可言,充其量只能起到遮風擋雨的作用,而從城門到鎮子中心倒是有一條寬闊的大道,那大道上的景色卻也絲毫好不到哪去。

    高文便坐在商隊的馬車上,看著外面街道上的景狀,他看到那些穿著短衫的貧民在街道兩旁行走,只有一小部分人腳上穿著鞋,剩下的大多是綁著破布,更有連破布都綁不起的貧苦人混在其中,而走在街道中央的則明顯衣衫乾淨很多,腳上也都有鞋可穿。

    他們相互之間沒有交流,甚至也沒有衝突,他們只是靜靜地走著自己的路,像隔著一個世界。

    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城鎮,走在同一條路上,他們卻彷彿兩個世界的人一樣涇渭分明。

    高文搜索著塞西爾的記憶,卻發現在這部分竟然沒多少可供參考的東西:高文·塞西爾出身于輝煌的剛鐸帝國,而且生長在富裕之地,那個年代那個地方並無此種景色;後來剛鐸魔潮爆發,塞西爾領導人民殺出一條血路奔赴北方,一路上大家都是同甘共苦,更無高低貴賤之分;再然後安蘇建立,開拓者們在一片荒原上建立王國,一切從零開始,連幾位開國大公和國王本人都有過放下刀劍下田扶犁的經歷,又從何看到這一幕?

    再然後……再然後高文·塞西爾就戰死在南部的邊境線上,這位三十五歲便英年早逝的英雄,根本沒有活到親眼見證自己所開創的這個國度出現貧富分化的那天。

    於是他只能向“自己的後代”求教,問問那路上的是什麼規矩。

    “走在道路兩旁的是農奴,還有礦山里的奴工,”赫蒂解釋著,“也有外圍地區的貧苦自由民,他們是不被允許走在大道上的——因為在修道的時候他們也捐不出錢來。走在路中間的是體面的'市民',還有從外面來的商人或者傭兵之類,這些人交得起各種稅,便可以走在路的中間了。 ”

    高文想起了在商隊進門的時候,那個胖商人塞給守門衛兵的幾枚硬幣——那想必就是進城的稅了。

    隨後他想起了那個已經被安葬在林中的士兵——那位農奴之子。

    他能夠拿起刀劍為領主而死還是瑞貝卡開恩的結果,但即便他為領主而死了,也不被允許按照戰士的方式安葬:因為他還沒有贖清自身,他甚至連自己的那把劍都還沒有贖清。

    “先祖大人,有什麼問題麼?”注意到高文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赫蒂有些疑惑地問道。

    高文收回看向車外的視線,微微搖了搖頭:“不,沒什麼問題。”

    他只是以一個穿越者的心態本能地對這些事情感到抵觸而已,但現在還不到他對此進行什麼批判和“糾正”的時候。

    因為他還不夠了解這個世界。

    短暫的思考之後,他看向赫蒂:“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赫蒂顯然已有打算:“先去找這裡的領主,安德魯子爵還算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人,通過他應該能比較容易地聯絡到菲利普騎士。如果菲利普騎士那邊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就可以找到當日突圍出去的人馬了。隨後看情況是先原地安置領民還是直接前往王都。塞西爾領發生的事情不是派一兩個信使就可以的,必須由瑞貝卡親自去面見國王說明情況才行。”

    高文覺得沒什麼問題(主要是他一個穿越過來還跟現代人有七百年代溝的“老祖宗”也實在想不出啥建議來):“那就先這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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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4-22 20:54
黎明之劍 第十八章 安德魯子爵

         


    若說坦桑鎮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讓高文不那麼失望,並且略微能體驗到兼具著古典與優雅之美的異界風情的話,那便只有位于鎮子中部偏北一些的富人區了——幾條道路和一道圍牆將這里與外面的貧民區隔離開來,有頭有臉的體面人都居住在這片相對干淨整潔一些的地方。

    這里有著漂亮的二層小樓,每一座小樓都用淺灰色的石頭和香柏木建造,小樓二層延伸出來的陽台上晾曬著魚干和腌肉,這些都是富裕人家的象征。

    盡管坦桑總體上只是一座鎮子,還遠遠達不到城市的規模,可是住在富人區的人都會以光榮而自豪的市民自稱。

    他們都是既有自由之身,又能交得起各種稅款,而且在城鎮里有著體面工作——也就是農場主和礦上工頭——的大人物。

    而今天,這些有頭有臉的體面人物就像往日一樣站在他們晾曬著魚干和腌肉的陽台上,和鄰居討論著最近發生的事情——所有略微有點意思的事情都是值得大談特談的,而最近最值得談論的,無疑便是發生在塞西爾領地的那件大事。

    坦桑鎮及其周邊地區是安德魯子爵的封地,塞西爾領與安德魯子爵領則是鄰居,雖然兩塊領地各自的繁華區之間有著大片的荒涼地帶,但總歸還是有官道的,因此即便是在這個信息交流不暢的年代,發生在塞西爾領的事情還是早早就傳遍了整個坦桑鎮。

    最先是有一批像難民一樣的人在一名騎士與十幾名士兵的帶領下逃難到這個地方,然後就是傳揚開來的,塞西爾領被大量魔物與元素潮汐徹底淹沒、摧毀的消息。

    這個聳人听聞的噩耗簡直就像那些吟游詩人胡編亂造的故事一樣,在太平年代生活了很多年的市民們起初壓根不相信這件事的存在,然而那些難民和狼狽不堪的士兵卻實實在在地進了鎮子,緊接著安德魯子爵便下了命令,不但執行起更加嚴格的宵禁制度,還增加了鎮子周邊地區的巡邏人手,于是荒誕不經的恐怖故事就變成了事實。

    市民們把發生在塞西爾領的噩耗從茶余飯後的談資提升成了……認認真真的談資。

    一開始他們還只是在酒館里踫面的時候偶爾聊上兩句,現在,他們都需要站在陽台上,以魚干和腌肉為背景來認真談論這件事了。

    而就在這些體面人談論那個日薄西山的塞西爾家族這次終于是徹底玩完的時候,塞西爾家族的主事人已經穿過富人區和教堂區,進入了安德魯子爵的城堡里。

    不管坦桑鎮的貧民生活有多麼困苦,安德魯子爵的家都是富麗堂皇的,事實上由于領地本身的富庶以及家族斂財有方,這位子爵大人所修建的城堡要遠比瑞貝卡從小生活的那座小破堡壘要漂亮多了。

    在向城堡里通報了訪客身份之後,安德魯子爵的管家便把高文等人請進這座城堡中,他們被帶到寬敞明亮的會客廳里,坐在紅木制的長桌後面,等待著那位子爵的接見。

    坐在寬大舒適的天鵝絨座椅中,看著眼前用銀子打造的精致茶具,高文卻總是忍不住想到外面那些衣不蔽體形容枯槁的貧民,以及那些像窩棚一樣的房子。必須承認,他對這個劍與魔法的奇幻世界有些感覺……幻滅。

    “祖先大人,”坐在高文旁邊的瑞貝卡悄悄戳了戳自己老祖宗的胳膊肘,“等會我們怎麼介紹您啊?”

    “就按剛才商量好的,直接說,”高文不動聲色地說道,“在這里,我們高調就可以了。”

    “先祖,”赫蒂也開口了,同時對著琥珀的方向努了努嘴,“您真覺得……她適合出現在這兒麼?”

    琥珀就坐在高文對面,這位半精靈小姐這時候正認真研究著她面前的銀質茶具,她的主要研究方式是把茶水倒掉,然後把杯子塞進懷里——在高文抬頭的功夫里,她又塞了個湯勺進去。

    高文瞪了對面一眼︰“琥珀!”

    “哇!”盜賊小姐略微夸張地驚呼了一下,接著訕訕地把懷里的東西掏出來放在桌上,包括兩個茶杯三個湯勺一個銀盤一個懷表一把堅果兩個酒盞以及剛才那位管家先生掛在胸口的單片眼鏡。

    高文︰“?!”

    臥槽這位哆啦A珀小姐你TM是怎麼做到的?!

    這一刻,高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身邊的開拓者之劍,由衷地感謝這位盜聖之前挖墳時候的不偷之恩……

    “她是我復活的重要見證人,”高文努力忍住臉上的抽搐,一本正經地說道,“而且你不覺得如果把這家伙放在一個咱們盯不到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壞事麼?”

    赫蒂頓時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那位安德魯子爵終于走進了會客廳。

    橡木大門被侍從推開,一個消瘦而高挑的男人走進房間,他穿著貼身的黑色長擺禮服,黑褐色短發在抹上香膏之後緊貼著頭皮,兩撇一絲不苟的小胡子在鼻子下面向兩旁延伸,而他的面容則在蒼白中帶著一絲不太正常的暈紅——這種有點病態的面容在貴族里其實很常見,尤其是那些不太具備魔法或武技天賦的貴族們。

    為了體驗超過自身天賦的超自然力量,以及進行更放縱的享樂,他們會過量使用昂貴的魔藥來“強化感知”,而這種魔藥的副作用便會體現在臉色上。

    他們甚至以此為榮,並將臉色的蒼白視作貴族標識之一。

    在這一點上,仍然遵循著祖訓老老實實錘煉技藝,依靠個人努力來修習武技(或魔法)的塞西爾後裔們倒成了貴族圈子里的另類。但這也沒辦法,畢竟塞西爾家族已經沒落,別說往往有價無市的魔藥了,瑞貝卡甚至沒錢把家族城堡上的破洞修補一下——當然,現在她也用不著修補那個破洞了。

    “啊,美麗的赫蒂女士,還有同樣美麗的瑞貝卡小姐,我真為我的遲到感覺抱歉,”一進屋,那位安德魯子爵便高聲說道,語調抑揚頓挫,臉上也仿佛帶著真誠的歉意,“但我實在太忙了,發生在塞西爾領的噩耗已經傳遍我的領地,人民正在惶恐不安,我不得不把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安排領地防務和听取巡邏隊報告上。”

    高文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小聲嘀咕︰“跟這年頭的貴族談話都得用這種詠嘆調麼?”

    瑞貝卡壓低聲音︰“祖先大人您當年的貴族不是這樣麼?”

    “我們當年通常都鑽在酒館里一邊灌高度酒一邊商業互吹,然後就順便把事情談了。”

    “……那現在風俗確實跟當年不一樣了。當然,安德魯子爵的說話方式確實……也比別人特殊一點。”

    “我們理解,您現在確實應該忙碌起來,”赫蒂看到作為塞西爾正統繼承人的瑞貝卡這時候竟然在忙著跟老祖宗嘮嗑,完全沒有意識到應該站起來作出回應,頓時尷尬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後者一眼,緊接著站起身,“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一下,您應該稱呼瑞貝卡為子爵,而不是小姐——她早在去年就已經繼承家族的爵位,在這樣的場合,您應該稱她瑞貝卡子爵或塞西爾子爵才對。”

    這個世界的貴族在一般場合下稱呼爵位時的規矩似乎沒那麼嚴格,爵位前既可以冠名,也可以冠以姓氏。

    瑞貝卡被赫蒂瞪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站起來,對安德魯子爵行了個同級貴族見面應有的欠身禮,姑且還算動作標準︰“安德魯子爵,很感謝您的招待。”

    “應該的,塞西爾子爵,”安德魯被赫蒂不軟不硬地提醒了一下,便回憶起這位女士在貴族圈子里的聲望,于是他收斂了一些,在稱呼瑞貝卡的時候還專門選擇了在爵位前冠以姓氏而非名字——這是相對嚴肅一些的稱呼方式,“我對塞西爾領發生的事情深感遺憾,那真是一場災難。但讓人高興的是您安然無恙,塞西爾家族的傳承看來不至于斷絕了。”

    接下來就是幾乎毫無營養的客套與祝賀之詞,一方嚴格合乎規矩地表達自己的關切之情,另一方則要努力表現出自己在受到溫暖之後的感激與觸動,顯然腦子疑似被門夾過的瑞貝卡小姐並不是很擅長這方面的交際,于是她很生硬地把話題直接拉回到正軌︰“在城堡陷落之前,菲利普騎士帶領著一支隊伍掩護平民突圍,他們應當撤到了這里。依照開國先君制定的法律,他們此刻應當正接受您的庇護。不知道他們情況怎麼樣了?”

    “當然,先君制定的法律是神聖的,我這領地雖小,但要接濟一下落難的鄰居還是綽綽有余,”安德魯點著頭,“那位勇敢的騎士當時滿身是傷,現在還沒有痊愈,我安排他在聖光教會的教堂里休息——那里可以給他提供最好的治療。而那些忠誠的士兵以及可憐的平民都被我安排在東城區和南城區,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因凍餓而死。”

    逃難至此的塞西爾領民沒有一個人因凍餓而死,這已經是很盡心照應的表現了。當然,安德魯子爵願意收容那些難民也是有道理的——畢竟,他所收容的每一個塞西爾領民都會折算成債務壓在瑞貝卡身上,如果瑞貝卡要重振家族,她就必須按人頭向安德魯子爵付出“酬金”。

    就如“應量力幫助落難的鄰居,一個貴族應收容庇護臨近遭難貴族的子民”被寫入了安甦的法律,“受助者應對施助者付出必要之報酬”也是明明白白寫在法典上的,高文對此清楚的很。

    畢竟這兩條法律都是當年高文‧塞西爾和查理一世湊在一塊定下來的……

    瑞貝卡作為一名貴族雖然還不夠成熟,但這條規矩也還是懂的,在听到安德魯子爵的話之後,她的臉色不禁有點難看,因為她很懷疑自己究竟還有沒有能力清償這份突然到來的債務。

    她忍不住看了高文一眼,腦海中冒出一些大膽而欠揍的想法。

    老祖宗……一身古董吧……要不攛掇著他老人家把那身衣服賣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4-22 20:55
黎明之劍 第十九章 債務

         


    高文並不知道瑞貝卡腦海中那個大膽而欠揍的想法,但他也知道安德魯子爵對塞西爾領民的庇護必然不是無償的——那個領主誓死保衛子民,全民上下守望相助,人人都為重建文明而無私奉獻的年代早已過去了,七百年後的安甦王國雖然還未能恢復到剛鐸時代的輝煌,但貴族在自私自利這方面的技能倒是無師自通的點到了滿級,毫無疑問,在塞西爾領的難民進入坦桑鎮的那天起,瑞貝卡就背負了一個天降的債務。

    但背負這份債務總比人都死了要強。

    “塞西爾家族會感謝你的幫助的,”高文出聲打破了沉默,“不過眼下更重要的還是這場災難本身。”

    安德魯子爵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坐在瑞貝卡與赫蒂中間的高文,而且他對這個穿著古代貴族服飾、身旁放著一把大劍、面容威嚴肅穆的男人很是好奇,在他所知的貴族圈子里並沒有這一號人物——可是從赫蒂與瑞貝卡面對這個男人時的恭敬態度可以判斷,這個男人絕不是什麼一般人。

    所以在高文開口之後,他便順勢發問︰“恕我冒昧,剛才我便在好奇了——閣下是?”

    “塞西爾家族先祖,開拓者中的開拓者,安甦開國七將軍之一,南境大公爵,高文‧塞西爾,”赫蒂早已等著這一問,此時立刻站了起來,一臉嚴肅地介紹道,“您應當從小便听著這個名號長大——他是黎明之初輝。”

    高文板著臉努力做出不怒自威的嚴肅樣子來,配合著赫蒂的強行吹爆而微微頷首,但在听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愣,悄咪咪地跟旁邊瑞貝卡詢問︰“最後那個名號是什麼鬼?”

    瑞貝卡趕緊解釋︰“您死後開國先君為您立的謚號……”

    高文大驚︰“……那個老中二就不能想個好听點的名字?!”

    而在安德魯子爵那邊,這位一絲不苟的正統貴族在听到赫蒂的話之後第一反應卻是滿臉呆滯。

    這位女士是因為家族遭逢大難又被魔物驚嚇,結果精神壓力過大終于瘋掉了麼?

    就如高文一開始便想到的那樣︰除非親眼所見,否則旁人根本不可能相信塞西爾家族的老祖宗會從棺材里爬出來這檔子事兒,哪怕是見多識廣的貴族和學識淵博的法師們都不會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反而是那些大字不識一個卻滿腦子迷信思想的平民說不定會信以為真。

    安德魯在听到赫蒂的話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請侍從上來喂這位女士吃藥就已經是很有涵養的表現了。

    “女士,請容我……額……容我思考一下,”安德魯努力調整著表情,似乎是想找個既能體現自己情緒又不會過于失禮的說法,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實話實說,“我知道您遭遇了難以想象的噩夢,但您用這樣一個異想天開的故事來……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赫蒂表情不變︰“我知道您會是這個反應,事實上連我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然而塞西爾家族的先祖確實已經從長眠中醒來,我們親眼見到他從棺中坐起,手中還握著開拓者之劍,而且我們也已經驗證了他是真正復活,而非亡靈甦生之類的把戲……”

    安德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您對我有什麼請求,那就請直接說吧,這……”

    高文擺擺手,讓赫蒂坐下,他將開拓者之劍放在桌上,轉頭看著安德魯子爵︰“子爵,你覺得赫蒂撒這樣一個謊有什麼意義呢?一個子爵領被魔物與元素潮汐毀滅,而且還有一頭龍出現在我們的領地上空,這種程度的事件已經可以直接驚動王都里的國王陛下,在這種要命的情況下,我們會安排一個人穿上古代的戲服,拿上劣質的古劍,來到你的城堡里給你講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就為了尋個開心麼?”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體內的魔力注入到開拓者之劍中,而隨著魔力的注入,那柄古老的長劍上再次浮現出了暗紅色的紋路,這一次它的紋路更加清晰,並在劍柄附近形成了利刃與鐵犁交叉的紋章圖樣——那正是塞西爾家族在安甦立國之日便定下的徽記,代表著開拓歲月的家徽。

    騎士也是有魔力的,只不過他們使用魔力的方式與法師截然不同而已。

    雖然開拓者之劍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大半威能,但最基礎的識別特征還在,安德魯在看到那柄劍的瞬間就有點發呆——他並未見過真正的開拓者之劍,但這把劍的復制品卻就供奉在王都的皇家聖殿里,他數年前曾有幸見到過那件復制品,自然是不會認錯的。

    如果桌上的那把劍不是塞西爾家做的贗品,那就只能是真貨了——被封存在塞西爾家族墓地里的、即便他們家族衰落都沒人敢去打主意的那件真品。

    這個沒落家族會去把祖先的墳扒開,把聖劍挖出來之後用來撒個彌天大謊麼?

    安德魯猶疑起來,如果這件事真的是個鬧劇,那這鬧劇的成本未免高的嚇人了點,但如果不是鬧劇……

    老祖先死著死著就突然從墳里跑出來這件事,真t沒人敢信吶!!

    “你大可以找精靈工匠來鑒定這把劍的真偽,這劍當年便是他們的族人打造,他們知道應該怎麼檢查精靈符印,你也可以把開國諸王公的畫像拿出來跟我比對一下,雖然沉睡了七百年,但我本人的容貌倒是有幸沒怎麼變化,”高文看著安德魯陰晴不定的面孔,微微笑著說道,“如果能做到的話,你也可以找找看有沒有參與過第二次開拓,如今已經隱居山林的精靈佣兵,說不定里面還有認識我的人吶。”

    “不,不必了,”安德魯子爵擺了擺手,他揉著眉心,覺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著實不是自己擅長處理的事務,“既然是像您這樣的傳奇英雄……沉睡七百年然後復活這種事說不定也是可能的吧。”

    雖然是這麼說著,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位子爵先生恐怕還是不怎麼相信高文的身份,他只是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找個由頭暫時中止這個討論而已。

    他已經想明白了——塞西爾家族的老祖宗從棺材里蹦出來又跟他有什麼關系呢?何必糾結此事的真假嘛,既然塞西爾家的人說這是真的,那就當成真的好了。

    反正只是一個已經死了七百年的古人。

    而在想通這些事情之後,安德魯子爵才仿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高文提到的一個細節︰“等一下,剛才您說……有一頭龍出現在這附近?!”

    “沒錯,藍龍,不知道從哪飛來的,但最後往西北方向去了……”高文點點頭,隨後便順勢將發生在塞西爾領的事情統統告訴對方,“……事情就是這樣。”

    “畸變體……魔潮時期的怪物……還有龍……我的天……”安德魯子爵的眉頭仿佛要鎖成一團,那蒼白面孔上的一抹暈紅都消退下去,“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世界怎麼樣是那些學者和國王陛下要考慮的事情,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快把這里發生的事傳遞給聖甦尼爾城,”赫蒂打斷了安德魯的話,“事情已經很嚴重了。”

    “我已經派了一個信使,去報告塞西爾領遇襲的消息,”安德魯子爵說道,“信使騎著快馬出發,這時候應該走到一半了。”

    看來這位安德魯子爵還是很能做些實事的,他不但接納了臨近領地的難民,而且第一時間派出信使向國王匯報,這在這個年代的邊陲貴族中應該已經算得上很優秀,可赫蒂卻不得不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安德魯子爵,這還不夠——事情已經嚴重到必須由瑞貝卡親自面見陛下的程度。而且塞西爾大公從長眠中甦醒,他也要前往王都才行。我們很感謝您對塞西爾家族的幫助,但我們仍然需要更多的幫助。”

    安德魯听到赫蒂的話,微微垂下了眼皮,似乎是在思索,隨後他站起身來,負手在長桌前走來走去。

    “你們都需要什麼?快馬?補給?護衛?”

    “都需要,”瑞貝卡鼓起勇氣說道,“而且我們還需要請您再幫忙照料塞西爾領的子民一段時間——直到我們從王都返回,並有新的領地來安置那些人……”

    “這便是關鍵所在了,”安德魯子爵抬起手,打斷了瑞貝卡的話,“事實上我正要談到這個問題︰我已經在盡心竭力地幫助自己的鄰居,而且我也很樂意做一個慷慨的人,但我只不過是個區區子爵而已,我又能拿出多少東西來喂養那些難民呢?”

    高文端起眼前已經有些涼掉的紅茶,喝了一口,心說這位子爵先生終于談到“正事”了。

    瑞貝卡有些急躁地說道︰“菲利普騎士在突圍的時候帶著一批金銀,那些金銀應該足夠……”

    “當然,我知道那些金銀,”安德魯子爵再次打斷了瑞貝卡,“請放心,我並不是一個乘人之危的人,但不管是藥材還是食物都需要成本。我剛才應該說過吧?那位勇敢的騎士抵達坦桑鎮的時候已經傷痕累累,他帶來的士兵和平民也幾乎個個帶傷,為了治療他們,我用掉了領地里最好的藥材,還請了最好的牧師,這些是很花錢的,那些金銀只是堪堪夠用而已。”

    瑞貝卡瞪大了眼楮。

    “當然,我還是要強調一下,我並不會乘人之危,”安德魯子爵繼續說道,“所以我會繼續收容那些難民,並且會盡可能地為你們提供幫助,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在我做到這些之後,塞西爾家族究竟還有沒有能力來償還這筆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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