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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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 龍與大坑

  說實話,琥珀對於冒險者的那一套探險流程並不陌生——雖然她本人不是冒險者,但她合(忽)作(悠)過的冒險者加起來差不多夠把一個子爵領打下來的——在她的概念裡,遇上類似魔法森林、遠古洞窟、秘境地宮之類的探索目標,最正常的流程通常要從組織隊伍、準備給養、收集情報開始,隨後謹慎進入目標地區,沿途偵查,繪製地圖,解除機關,對抗魔物……基本上十個冒險者裡面有九個都會這麼辦,剩下一個頭鐵的基本上就死在半路上了……

  然而現在,高文用事實證明了,上述絕大部分流程基本上都能濃縮在半個彈藥基數里……

  震耳欲聾的炮火轟鳴打破了黑森林千百年的野蠻秩序——比野蠻更野蠻的文明之火直接燒盡了森林邊界的所有植被,連同範圍內的一切危險魔物也都灰飛煙滅,有毒的植物,狡詐的魔獸,貪婪的肉食者和詭譎的噬靈者……全都與藝術一同昇華,昇華的乾乾淨淨。

  安全,高效,清潔,無隱患,炸平的秘境中沒有陷阱,燒盡的黑森林中沒有魔物。

  高文站在暗影實驗場洞窟前的高地上,滿意地看著被炮火炸平的大道——當然,這條遍佈彈坑的大道也沒那麼「平」,但總比黑森林好走得多,而在他身旁,是目瞪口呆外加一臉「你這是在逗我」表情的琥珀。

  「竟然還真這麼幹啊……」半精靈小姐感覺自己又見到了全新的世界,「你也不怕引來黑森林裡的魔物麼……」

  「魔物?應該已經被炸死了,」高文無所謂地說道,「我又不是瞎指揮的——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魔潮污染區的情況,這裡屬於污染稀薄區,主要危害就是這些變異的植物以及有毒的水源,還有一些不成氣候的弱小魔物,真正強大的魔潮生物是不會在這種區域聚集的,這裡稀薄的混亂魔能沒辦法支持它們長時間活動。」

  就如高文所說,他也是在思考之後下的命令,是確認了環境合適才選擇炮火開路的,而在這危險的黑森林裡,炮平四海基本上是最合適的開路手段。

  一隊精銳鋼鐵遊騎兵很快被組織起來,在索爾德林的親自帶領下,這支隊伍跟著高文和琥珀一同出發了。

  雖然高文的「火力偵察」總讓人覺得有哪不對,但琥珀必須承認,炮火犁過一遍的黑森林好歹顯得安全了很多,她看到無數支離破碎的植物殘骸遍佈在碎石和彈坑之間,那些植物在不久前還是隨時會致人死地的危險毒物,更有一些望之令人生畏的魔物殘骸混雜在植物的殘骸之間,那些扭曲變異的血肉冒著滾滾煙塵,其中一些殘骸甚至還在微微蠕動——但現在它們絕不可能跳起來襲擊自己了。

  索爾德林短弓在手,一邊帶領隊伍前進一邊警戒著四周:雖然炮火炸平了很大一片區域,附近的大部分魔物應該也會攝於魔導炮的威力而暫時不敢靠近這裡,但魔潮影響下的很多魔物都是無法以理智來判斷的,說不定就會有不怕死的變異魔物從遠方的密林中衝出來——當年死在這種突襲下的開拓者可不在少數。

  高文放心地把警戒工作交給了索爾德林和鋼鐵遊騎兵們,而他自己的大部分精力,則都放在腦海中的衛星視圖上。

  衝擊坑已經很近了。

  炮火轟炸出的「安全通道」到了盡頭,前方是一片交錯叢生的古樹和灌木,隊伍此刻已經進入黑森林內部,這裡是炮火覆蓋的區域邊緣,人造的雷霆之火在此處止步,視線所及之處幾乎到處都是參天巨木和肆意生長的高大灌木叢——這並非是「正義」魔導炮的射程不夠,而是高文刻意讓拜倫騎士的炮兵們控制了火力轟炸的範圍,他擔心一輪炮彈下去炸燬了什麼至關重要的線索。

  但是沒關係,這裡已近快要到衝擊坑邊緣了。

  高文抬起頭,看向黑沉沉的叢林深處,此刻天光已經漸漸暗淡下來,本就不甚明亮的陽光透過稀薄的魔能霧靄,再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冠枝葉,灑下來的時候只剩下了一片朦朧晦暗的微光,但在超凡者的視覺加持下,他仍然能看清遠處的情況。

  「就在那個方向,」他拔出開拓者長劍,對身邊的索爾德林說道,「繼續前進。」

  索爾德林點點頭,抬起手對身旁的遊騎兵戰士們下著命令:「繼續前進——開啟目鏡,保持警戒!」

  這位高階遊俠已經看出自己的老友恐怕是在尋找什麼,那種篤定的態度和毫不猶疑的語氣完全不像是「感應到了異常魔力波動」那麼簡單,而是確定了前方有什麼東西才會有的反應,但七百年前的默契讓他沒有多問,而是第一時間執行著高文的命令。

  鋼鐵遊騎兵戰士們一個個激活了自己的戰術目鏡,外層士兵撐起護盾,內層士兵則開啟了魔導終端的保險,以隨時準備應對密林裡隱藏的威脅,而在隊伍的最前方,樹木陰影交錯蔓延的密林深處,琥珀的身影則在空氣中不斷消失和轉移著。

  高文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在隊伍前方偵查情況的琥珀一眼——這個半精靈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幹活都會抱怨連天,但只要進了工作狀態,她還從未耽誤過正事,有時候他都不知道這個精靈之恥平日裡消極怠工的模樣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怪不得政務廳裡有人評價說塞西爾有兩樣事物最讓人捉摸不透,一個是大管家赫蒂的黑眼圈,一個就是琥珀的怠工態度,這位軍情局局長是領地上唯一一個整天說著自己要翹班,但最後統計一下出勤天數月月滿勤的人物——拋開行事風格,宛若一個勞模。

  但不管琥珀到底有沒有在摸魚,有一件事高文可以肯定: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精靈之恥,其實還真挺可靠的。

  就在高文心中轉著這些念頭的時候,琥珀的身影突然從他身旁的空氣中浮現了出來。

  半精靈小姐顯然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她瞪著眼睛,用驚奇的語氣說道:「老粽子!!前面有好大一個坑啊!!」

  「是麼?那看來咱們走對了,」高文挑了挑眉毛,隨後一揮手,「全員,加速前進!」

  琥珀愣了一下,趕緊快步跟上高文的腳步:「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怎麼不驚訝呢?」

  高文直接無視了琥珀的比比,他大踏步地越過密林中那些高低不平的坑窪和惱人的藤蔓,開拓者長劍上升騰起灼熱的魔力光焰,所有阻擋在前的灌木和山岩都在瞬息間化為灰燼,隊伍前進的速度陡然加快,而在前進中,索爾德林注意到了周圍環境的變化——

  大量灌木叢整整齊齊地向後倒伏,較為脆弱的樹幹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齊腰折斷,就連高大的巨人木,都呈現出歪斜傾倒的姿態——

  他對這種現象並不陌生。

  這是威力巨大的衝擊波造成的。

  高文停下了腳步:「我們到了。」

  索爾德林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精銳的遊騎兵戰士們也在一瞬間發出了低聲的驚呼。

  一個規模巨大的衝擊坑,其尺寸足可以裝進去大半個街區,在衝擊坑周圍,無數巨石化為粉塵,大地寸寸龜裂,參天巨木被攔腰折斷,而在衝擊坑內部,半熔融的岩石和燒結的泥土融合成了黑色的板結狀態,顯示著這裡曾經煉獄般的溫度。

  「森林之靈啊……」索爾德林驚呼起來,「這……難道是被湮滅之創轟炸過麼?」

  「湮滅之創可不會形成這麼整齊單一的衝擊坑,」高文搖著頭,他抬起頭,看著已經愈發昏暗的天空,「是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下來了。」

  「什麼東西?隕石麼?」索爾德林愣了一下,隨後看著坑底,「或許會有星核……」

  旁邊的琥珀激靈一下子就蹦了過來:「星核?巴掌大一塊就能換半座城堡的那種星核?!」

  高文順手把琥珀的腦袋按了回去:「有星核也得上交公國,你瞎激動什麼。」

  隨後他直接無視了開始大聲比比的琥珀,邁步向著衝擊坑內走去。

  索爾德林和鋼鐵遊騎兵戰士們緊隨其後。

  高文掃視著這座大坑,輕聲自言自語:「沒有碎片,沒有殘骸……」

  衝擊坑內能找到的只有岩石和土壤燒熔板結之後形成的黑色物質,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引人注意的殘骸或碎片,那個神秘的天外來物(如果它存在的話),一點都沒有留下。

  難道是被那頭巨龍帶走了?那頭龍蒐羅的這麼乾淨?

  高文心中冒出濃濃的疑惑,因為他是親眼看著那頭龍在衝擊坑著陸的,對方停留的時間很短,哪怕帶走了什麼東西,應該也只是帶走了最大的、最容易收集的部分,怎麼會一點碎片都沒留下?

  難道說壓根沒什麼天外來物,這裡只是一次能量爆炸,所以沒有碎片?亦或者……天外來物在經歷了如此可怕的衝擊和爆炸之後也沒有破碎,而是完整地被那頭龍帶走了?

  高文心中做著種種推測,同時持續用衛星視角掃瞄著附近,以期能找到那頭龍留下的蛛絲馬跡,而索爾德林則帶著戰士們在坑底各處搜查起來,很快,一名鋼鐵遊騎兵戰士便發出了驚呼:「長官!您看看這個!」

  索爾德林迅速來到那名戰士身旁,他一眼便看到了讓對方驚呼出聲的東西是什麼:

  在坑底那仍然散發著些許熱量的黑色板結地面上,數個巨大的爪印略顯凌亂地分佈著。

  這些爪印顯然完全沒有隱藏自身的意思,它們每一個都接近人的軀幹大小,深深地在地上凹陷下去十餘釐米,僅從這些爪印上,索爾德林就不難判斷這裡曾經有一個多麼可怕的龐然大物短暫停留過。

  最先發現爪印的遊騎兵戰士喃喃自語起來:「這是什麼東西留下的……」

  「是龍,」高文不知何時來到了索爾德林和戰士們旁邊,「我見過龍,只有那些大傢伙才能留下這麼大的爪印。」

  索爾德林瞪大眼睛看著高文:「你確定?」

  高文當然能確定,畢竟他是親眼看見的,但他在這裡卻不能把話說得太滿:「八成把握。不要覺得龍族是天方夜譚,他們是確實存在的,當初舊塞西爾便被龍炎焚燒過,到現在那裡還是一片瀰漫著龍類魔力的焦土。」

  「連龍都出現了麼……」索爾德林喃喃自語著,「這裡……可真不愧是文明邊界啊。」

  就在這時,因為被高文無視而跑到一旁溜躂的琥珀突然高聲叫了起來:「老粽子!!我發現寶貝啦!!」
x24685 發表於 2019-5-28 11:27
第五百五十一章 新的門戶

  寶貝?

  高文微微一怔,緊接著便扭頭看到半精靈小姐正一臉興奮地在不遠處蹦跶著,手裡還舉著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邀功的勁頭。

  這傢伙雖然任何時候都顯得一副貪財愛佔小便宜的模樣,但有了發現之後還是第一時間蹦出來報告了。

  高文招手把半精靈小姐招呼過來,一臉好奇地看著對方:「你發現什麼了?」

  「你看,」琥珀興高采烈地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高文,「一個戒指!」

  那是一枚銀白色的指環,有著樸素的造型和些許魔力波動,顯然是一件魔法造物,而在看到這指環的瞬間,高文的眼神便凝滯下來。

  強烈的熟悉感之後,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類似的東西了。

  這是秘銀寶庫的指環!是分發給秘銀寶庫高級客戶的、用於聯絡代理人的傳訊指環!

  「這個應該是秘銀寶庫的信物吧?」琥珀也是見過高文那枚秘銀之環的,這半精靈對任何閃閃發亮的貴金屬都有著巨龍般的敏銳,因此早就看了出來,「我記得你也有一個。」

  「確實是秘銀寶庫的信物……」高文喃喃自語著,「那頭龍落下的?難道就連龍族都是秘銀寶庫的客戶?」

  「這個……恐怕還有的商量,」琥珀吐了吐舌頭,緊接著身後摸出了另一樣東西,「因為我發現的可不止這一個指環……」

  琥珀掏出來的,是一個巴掌大的精緻金屬盒。

  這金屬盒顯然曾經是鎖住的,但現在它的蓋子已經被摔開,鎖扣呈現出扭曲變形的狀態,而在盒子內,是整整齊齊的一盒秘銀之環,被一個挨一個地塞在黑色的凹槽裡……

  這一次,終於輪到高文目瞪口呆了。

  「這一盒子都是秘銀之環吧?」琥珀看著高文的表情變化,「隨身帶著一個指環還能說是秘銀寶庫的客戶,隨身帶著一盒指環……」

  高文表情嚴肅起來:「那頭龍要嘛是打劫了秘銀寶庫,要嘛……就是秘銀寶庫的一員——說不定是負責保管會員證明的。」

  這是一個非常淺顯易懂的道理——一個人如果隨身帶著一把房門鑰匙,那他是個普通人,如果隨身帶著好幾把房鑰匙,那他可能是個大款,如果他隨身帶著半斤鑰匙……那他要嘛是個配鑰匙的,要嘛是個宿管……

  這一盒子秘銀之環如果真是那頭龍留下的,那這背後的可能性就很耐人尋味了。

  當然,高文也不排除有一頭龍打劫了秘銀寶庫並且搶走一盒子通訊器的可能,但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更有可能的解釋是龍族與秘銀寶庫有關。

  而當這個可能性出現之後,高文突然感覺秘銀寶庫的很多神秘之處都有了解釋——他們的強大,他們的隱秘,他們的勢力在大陸上綿延千百年,甚至不受魔潮影響的秘密,一下子都變得可以理解了,因為這個組織根本就不是「凡人」打造的,這個組織背後,有龍族的影子。

  但這卻又牽引出了更多的問題:極端神秘,從不公開現世的龍族為何要打造這樣一個「商業組織」?他們在大陸上活動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秘銀寶庫真的只是個「寶庫」麼?在這片大陸上,是否還存在更多類似秘銀寶庫的、由隱世種族控制或建立的勢力?

  高文的思緒一下子飄飛出去很遠,但很快他便強行把這些胡思亂想的東西收了回來。

  現在只不過是發現了一盒秘銀之環,而且這些「信物」又正好出現在一頭巨龍活動過的地方而已,線索完全稱不上充足,哪怕這些指環真是那頭龍留下的,哪怕那頭龍真的是秘銀寶庫的成員,這背後可能的解釋也不止一個,萬一是財大氣粗的秘銀寶庫正好有一個巨龍僱員呢?

  在線索不足的情況下貿然斷定「巨龍是秘銀寶庫的實際控制者」還為時過早,但既然有了一定的線索,高文還是姑且把龍族和秘銀寶庫這兩個同樣神秘的勢力聯繫到了一起,之後如果能找到更多關於他們的線索,他會繼續在這件事上調查下去。

  把那些秘銀之環收起來之後,高文微微呼了口氣,同時暗自打算今後有機會再聯繫一下那位叫做「梅莉塔?珀尼亞」的高級代理人,或許……能從她身上找到些信息。

  他抬起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情況:鋼鐵遊騎兵們正在附近警戒,索爾德林則帶領著兩名戰士採集著坑底的物質樣本,並把巨龍留下的爪印描繪下來。

  除此之外,這個衝擊坑內已經沒有更多有價值的線索,而且現在天色已經很晚,繼續在黑森林內滯留將帶來更多不確定的風險。

  現在還不是在黑森林覆蓋的危險地帶展開大規模行動的時候。

  想到這裡,高文對索爾德林喊道:「採集樣本之後收隊,我們準備回去了。」

  「是!」

  隊伍返回暗影實驗場洞穴的時候,天色早已完全黑下來了。

  大量便攜式的魔晶石照明裝置被設置在洞穴裂口內外,人造的文明燈火數百年來第一次照亮了這個黑暗的地方,從塞西爾城緊急調來的建築材料正不斷被送至此處,一併送來的還有被施加了減重術的各類工程機械以及更多的工程人員。

  當高文回到洞窟的時候,拜倫騎士正帶領著士兵們守衛裂口附近的臨時防線,而一位看上去頗為健壯,穿著厚重工裝、留著一臉大鬍子的中年人則在指揮工人們清理著裂口附近的碎石,似乎是在為後續施工做準備。

  高文認出了那個中年人——他曾是塞西爾的石匠,名叫戈登,在第一次塞西爾防禦戰的時候還因表現突出接受過特別嘉獎,而現如今,這位石匠先生已經是塞西爾城建築部門的負責人之一了。

  「戈登先生,」高文來到那位建築負責人面前,「進度如何?」

  出身石匠,現在已經成為政務廳官員之一的戈登慌忙行禮:「領主大人!我們已經清理出洞穴外面的空地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和弟兄們就能砌好一座兩米高的圍牆。」

  「很好,」高文點點頭,「今晚就辛苦你們了,我們必須盡快把工事修起來——這外面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

  戈登聞言略有些緊張和忌憚地看了遠方黑沉沉的黑森林一眼,儘管他高大又健壯,但在威名赫赫的黑森林面前,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會面臨勇氣上的考驗——但幸好有拜倫將軍和勇猛的塞西爾兵團守在這裡,還有領主的親自鼓勵,可靠的魔導巨炮與傳奇的英雄公爵比什麼都能讓人鼓起勇氣。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高文點點頭,帶著琥珀和索爾德林走向洞窟深處,在洞窟中央的臨時休息處,他看到了早已等在這裡的赫蒂。

  赫蒂顯然已經擔心了很長時間,看到高文之後她立刻就迎了上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安心與放鬆:「真高興看到您平安無事——有發現麼?」

  「確實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但還是回去再細說吧,」高文擺擺手,「我剛才看到了施工的隊伍——戈登曾經參與過北方磐石要塞的部分增築工作,是麼?」

  「是的,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帶隊加固了磐石要塞的北大門,並參與了磐石城堡的部分重建工程,入冬之後這些項目才由磐石城的本地建築隊接手,」赫蒂一邊說著,一邊好奇地看著高文,「先祖,您有什麼安排?」

  「塞西爾和黑暗山脈南麓之間的通道被打通了,」高文微微點頭,「我要保留這個通道——在這裡設置一道門戶。」

  赫蒂眨了眨眼,抬頭環視著這座規模龐大的洞窟——工地用的大功率魔晶石燈照亮了這座曾經昏暗的暗影實驗場,大量工程設備和建築材料、武器裝置被分門別類堆放在洞窟中的一處處岩石平台上,事實上在看到先祖從塞西爾城調集這麼多物資的時候,她就隱約猜到老祖宗的想法了。

  「我們不能永遠龜縮在黑暗山脈北方,面對魔潮的威脅,文明邊界不進則退,」高文說道,「當年安蘇人退了一次,我們直接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南境土地,王國的南方壁壘也因此破碎的不成樣子,所以我們決不能安於現狀。」

  他看向洞窟南部的那道巨大裂口,黑沉沉的夜色映入眼簾。

  「從山脊翻越黑暗山脈太過困難,忤逆要塞是我們的天然通道,這道裂口外面直接通往黑暗山脈南麓的一片平緩山坡,雖然不便防守,但卻易於向外推進,我們可以從這裡直接進入黑森林。我準備以暗影實驗場這座巨型洞窟為基礎,把這裡改造成『南門堡壘』,用軌道炮、虹光炮和鋼筋水泥武裝起來的人造堡壘不比原始的岩壁差,到那時候我們就有一道可以通往南方的門戶了。」

  赫蒂理解了高文的意圖,在短暫思索之後,她緩緩點頭:「是,我這就著手安排。」

  高文沒有再說話,他望著洞窟南部那片昏沉黑暗的天空,眼神慢慢堅定下來。

  出現在黑森林中的衝擊坑,神秘的天外來物,去向不明的巨龍,秘銀寶庫背後的黑幕,還有忤逆堡壘盡頭這道突然被震開的裂口……

  這個世界似乎越來越不安定了,而作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他必須在這不安定的世界上抓住每一絲可用的價值。

  利用得當,危險的缺口也可以變成向南進軍的門戶。

  這是安蘇737年,復甦之月1日。

  在這個春季的第一天,塞西爾南門堡壘開始建設,剛鐸帝國的後裔們在偏安七百年之後,第一次重新踏上了廢土邊緣的土地。

  同樣是在這一天,安蘇王國軍和東境軍團之間短暫的停戰默契到了盡頭,聖靈平原東部的對峙前線上,氣氛再一次變得緊張起來。

  也同樣是在這一天,在遠離塞西爾的、黑暗山脈西南某處的森林邊緣,一座巨大的土坑里正煙塵瀰漫。

  一個穿著淡紫色紗裙、臉上戴著淡紫色面紗、渾身縈繞著神秘與優雅氣息的年輕女子正坐在煙塵瀰漫的大坑邊緣,靜靜地思考著她那長達數萬年的「人」生。

  「最後一圈盤旋的時候不應該甩尾的,用滑翔減速肯定就沒事了……話說最近不會是吃胖了吧……不對肯定是風向的問題……哎我盒子呢?!」
x24685 發表於 2019-5-29 11:38
第五百五十二章 春季

  天氣轉暖,積雪消融。

  西北高地上的冰雪融成了潺潺水流,溪水匯聚灌注在河道里,又在巨木道口南部的低窪地分成幾股支脈,順著地勢一路流向東南邊,低窪地縱橫交織的水道在巨木道口附近灌溉出了一片沃土,讓這裡成了聖靈平原最大的產糧地之一,也讓這裡成了東境叛軍和王國軍反覆爭奪的要地。

  戰火已經燒的很近了,它在冬天曾短暫熄滅,但隨著天氣轉暖,戰爭的陰霾也隨著河道中重新上漲的河水回到了這片土地上。

  頭髮花白的薩姆帶著兒女們來到了河的上游,去年堆放在「豐收石」上的石塊尤在,只是少了幾塊,多半是被路過此地飲水的動物給踢跑了,而在殘存的石塊下面,還依稀能看到一些粗糙的刻痕,用粗劣的手法描繪著豐饒三神的神聖徽記。

  薩姆走上前,帶著一種近乎虔敬的神態將豐收石上的往年石塊清理乾淨,隨後拿出隨身帶著的紅姜草,擠出草汁塗抹在豐饒三神的徽記上,兩個兒子則從附近的河岸上撿來了新的、大小適合的石頭,將其放在豐收石頂部的平面上,堆成小小的一堆,等做完這些之後,最小的女兒才走過來,把一根泛著綠意的嫩枝插在石堆中間。

  薩姆低下頭,低聲念叨著:「春之女神啊,您是復甦之月的第一個使者,願紅姜草染紅您的裙襬,引您來到這片土地上……」

  幾個子女一同低下頭,跟著父親一起禱告起來。

  在人類的信仰中,豐饒神由三位不同的女神組成,長姐為大地母神蓋亞,又被稱作生命之神、地之母,她執掌整個大地以及生長在大地上的一切植物,豐收女神伊芙則是大地母神的妹妹,她專門執掌植物中的農作物,以庇護凡人的收成,春之女神芙洛拉則是豐饒三神中最年輕的一個,同時卻也是最活潑的一個——

  安蘇人相信,每當復甦之月來臨,大地冰雪消融的時候,春之女神芙洛拉便會第一個跑出她的宮殿,來到大地上尋找凜冬結束的證據,紅姜草可以引起這位女神的注意,復甦之月最早返綠的嫩枝則可以令她愉悅,她會記住每一根綠枝的位置,在春季結束返回宮殿之後,她便會把大地上發生的事情告訴豐收女神——農民一年的收成便有了保證。

  幾乎所有的農民都信仰豐饒三神——哪怕他們同時還是聖光或血神的信徒,他們也不會忽略了每年開春對豐饒神的敬奉。

  但僅僅依靠多收三五斤糧食……真的就能安心活命了麼?

  短暫的祝禱結束之後,薩姆抬起頭來,看著石堆中間正在漸漸化為粉塵隨風飄散的綠枝微微呼了口氣:「女神已經接受我們供奉了,今年的收成不會差。」

  「去年的收成也不差,但還是餓肚子,」長子小聲咕噥著,「女神祇能保佑豐收,又不能不餓肚子。」

  「別在神明面前胡言亂語的!」薩姆立刻回過頭瞪了兒子一眼,「那是因為貴族老爺在打仗,我們當然是要交糧食上去的!」

  兩個兒子相互看了一眼,隨後小兒子開口了:「父親,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又看到士兵了,他們從北邊的大道上經過,往東邊去了。」

  「那是索林伯爵的騎兵隊,」薩姆搖著頭說道,當了一輩子農民的他,可不敢和貴族兵們扯上關係,「你沒招惹他們吧?」

  「我躲得遠遠的!」小兒子腦袋使勁搖晃著,「他們嚇人的很吶——還都挎著從沒見過的劍,穿著從沒見過的鎧甲,騎在高頭大馬上,凶神惡煞的。」

  「……這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怕是又要打起來了。」

  薩姆咕噥著說道,他知道小兒子口中所謂沒見過的刀劍和鎧甲是什麼意思——前幾日他也見到過一隊騎士從村子北邊經過,那些騎士都穿戴著跟去年不一樣的裝備,據說那些刀劍鎧甲都是從南邊來的,索林伯爵似乎信心十足地認為南方人打造出來的武器能幫他奪回自己的領地和堡壘,但這些東西對於在地裡刨食的老百姓而言實在是不好理解,也沒興趣理解。

  他只希望這場仗趕緊打完,或者至少不要繼續在這裡打來打去,要嘛王國軍趕快把東境人趕出去,要嘛東境人趕快把王國軍趕跑,誰輸誰贏都不重要。

  去年東境人的軍隊打到巨木道口前面,索林伯爵說要組織防禦,就從鄰近的村子收了一波糧食,結果到最後他也沒守住,還是被東境人打了進來。

  打進來之後,埃德蒙王子倒是沒收糧食,卻抓了村子三分之一的青壯去修路,死在外面的有好幾個人。

  路修到一半,王國軍和聖教軍又擰在一塊打了回來,把東境人趕出了巨木道口,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為了供養聖教軍的騎士老爺和牧師老爺們,索林伯爵又收了一波糧食。

  去年是個大豐收,前所未有的大豐收,家家多收兩三成。

  村子裡餓死十個,修路累死八個。

  所以也不怪兒子會在神明面前說出那麼大膽的話來。

  「回家吧,再晚點別遇上水鬼和凶靈,」薩姆搖了搖頭,抓起破破爛爛的帽子扣在頭上,「最近死的人太多了,晚上野外越來越不太平。」

  兒女們跟上了父親的腳步,沿著河岸邊較為平整的石灘向村子的方向走去,小女兒跟在兩位哥哥後面,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聽說隔壁的約翰被挑中去當兵,騎士老爺獎了他們家兩袋麥子,而且今年還不用交稅了……」

  「想都別想!」薩姆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立刻回頭瞪了一眼,「現在可是真打仗,當兵是要跟東境人拚命的,一個不小心就死在外面了——而且就你這兩個不爭氣的哥哥,你看他們這細胳膊細腿的,騎士老爺會看得上?」

  小女兒被嚇了一跳,趕緊縮著脖子再不敢吭聲了。

  炊煙從前方升起,村口的木柵欄進入了薩姆的視線。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上穿著造型奇特帶有符文的鎧甲,腰間挎著一把黑色單手長劍的騎兵正停在村口,看到薩姆等人之後,這個騎兵立刻揚了揚手裡的鞭子:「你們幾個,過來!」

  薩姆心中頓時一緊。

  又要收糧食?這冬天剛過去……家裡哪有糧食啊?!

  但他仍然不敢怠慢,趕緊帶著兒女們來到了騎兵面前,並在不會被馬踢到、被鞭子打到的距離停下,深深鞠躬:「騎士老爺。」

  這只是個騎著馬的士兵,看那全副武裝的模樣,頂多也就是個士兵裡的小隊長,跟真正有貴族身份的「騎士老爺」肯定是不一樣的,但薩姆即便知道這一點也要尊稱對方一聲「騎士老爺」——這很能討好騎馬的士兵,而且即便有人追究起來,他也能用自己愚笨、不懂規矩來遮掩過去。

  騎兵果然很受用,這個全副武裝的男人嘴角翹了起來,滿意地點點頭,隨後用鞭子指了指薩姆身後的兩個兒子:「你有兩個兒子?」

  「是……是的……」薩姆連連點頭,「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年輕人……」

  「老實本分就好,要的就是老實本分,」騎兵揚起下巴,「挑一個吧,你的兒子被徵召了。」

  「啊……啊?」薩姆驚愕地抬起頭,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他終於慌亂起來,「老爺,他們……他們打不得仗啊!您看他們這胳膊腿,還有他們這站都站不直的模樣,這要是上了戰場送命還是小事,怕是連武器都拿不起來,要給領主丟人的!」

  「上戰場?他們也配?」騎兵空揮了一下手裡的鞭子,不耐煩地說道,「他們是去幹活的!」

  薩姆被鞭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還是大著膽子問道:「幹活……幹什麼活?」

  「修路,」騎兵高聲說道,「遵攝政大公爵維多利亞?維爾德、柏德文?法蘭克林以及威爾士親王共同簽署之命令,修繕王國大道——忠誠的漢考爾子爵已將你家列入名單,不得違抗!」

  騎兵揚長而去了。

  這是復甦之月15日,安蘇傳統節日復甦節,在這一日,荒廢了一個世紀之久的王國大道終於開始了重新修繕。

  也是在同一天,經歷了一番緊鑼密鼓的籌備之後,由商業部長帕德里克牽頭建立的「白沙礦業公司」終於在東境白沙丘陵選定了第一個採掘點。

  年輕的騎士貝爾克?羅倫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看著那些塞西爾人在遠處的山岩之間忙忙碌碌:作為東境與南境聯絡的使者,作為埃德蒙王子委任的「代表」,這個年輕人一絲不苟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密切關注著塞西爾人在這片土地上的活動,觀看塞西爾人第一個採掘點的開掘現場自然也是他的工作。

  對於從西南邊來的塞西爾人,貝爾克?羅倫永遠保持著三分信任七分警惕,他知道那位開國公爵在南境都幹了些什麼:一個在一年內用武力暴力摧毀整個南境貴族體系,在三天內強攻並佔領磐石要塞的人,絕不可能是什麼良善之輩,他派了個「白沙礦業公司」過來,名義上雖然只是採礦,但誰知道這些塞西爾人會不會四處滲透,會不會通過逐步吞噬、蠶食的方法把白沙丘陵附近的土地變成塞西爾人自己的?

  畢竟,這裡和塞西爾公國邊界的葛蘭領只有一條河和一小片樹林相隔而已。

  瞭望台下面就是臨時建起的礦場營地,那些塞西爾人通過葛蘭地區中轉運來了大量奇奇怪怪的設備,他們在礦場裡鋪了魔網,建了板房,還清出了一條簡易的道路——雖然他們用的工具和建築的規劃都很奇特,但最起碼到現在為止,這些南境人所做的還都只是「採礦」必須的準備工作。

  「貝爾克侯爵,希望這座礦場能滿足您的好奇心,」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畢竟在這麼個荒山野嶺的地方,實在沒什麼風景可看的。」

  說話的是一個又瘦又黑的男人,名叫霍姆,貝爾克?羅倫知道這個連姓氏都沒有的年輕人是「白沙礦業公司」的負責人,是塞西爾派過來的「採礦專家」,他不知道為什麼管理如此巨大一片產業、指揮成百上千工人的會是一個平民,但他還是很客氣地對霍姆點點頭:「我本身也不是看風景來的,我只是來看看你們的礦場——請別在意我說話直接,但我必須強調:採掘權雖然給了你們,但這畢竟還是東境的土地,我要對礦場之外的每一寸土地負責。」

  霍姆點著頭:「當然,侯爵先生,我們只採礦,我們對礦場和道路之外的任何土地都沒有興趣。」

  遠處,那些在山岩之間忙碌的塞西爾人終於完成了某種準備工作,伴隨著響亮的哨聲和幾聲嘹喨的笛聲,身穿粗布工裝的礦工們飛快地跑到了離山岩很遠的地方,躲在一片巨石後面。

  貝爾克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在他所知的任何一種採礦流程裡,都見不到類似的情況:「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霍姆笑了起來,這個出身奴工的男人這輩子都沒有過如此燦爛的笑容:「採礦。」

  遠處的礦場上,有人在高處揮舞了幾下醒目的旗幟,隨後所有靠近山岩的礦工都捂上了耳朵。

  貝爾克?羅倫一臉好奇:「採礦?」

  震天的巨響從遠處傳來。

  隨後是更多的巨響,一聲趕著一聲,彷彿滾滾雷鳴。

  整個瞭望台都在這連綿不斷的巨響中微微震顫著,在這比炎爆術、比地震術都更可怕的衝擊下,遠方那片需要數百人開鑿一整個月的山岩轟然崩塌。

  貝爾克幾乎已經拔劍在手,在耳朵嗡嗡作響中,他聽到旁邊傳來了那位白沙礦業公司負責人的聲音:

  「是的,採礦,我們只採礦,侯爵先生。」
x24685 發表於 2019-5-30 10:16
第五百五十三章 特使

  漫長而寒冷的冬季終於結束了。

  持續一整個冬季的霧終於開始從奧爾德南大平原各處退散,整個世界都彷彿隨著春季的到來而變得清晰起來,每日的風仍然寒冷,但卻已經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冽刺骨,積雪開始消融,堅冰化為流水,雪與冰融化而成的細流從奧爾德南一座座黑色的屋頂和塔尖上流淌下來,將整個城市浸潤在一片水汽中——得益於十幾年前修建的新式排水體系,這些消融的雪水都可以順暢地進入地下水道,人們不必擔心這些多出來的「溪流」會泡壞建築物的地基,因此城市積雪消融也就不再是一件惱人的事情,反而成了一番另類的風景。

  懸掛著溫德爾家族徽記的黑色馬車駛過帝都大道,車輪在濕潤的石板路面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裴迪南?溫德爾大公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蓋板上的開口看著道路上的景象。

  此刻是清晨,陽光剛剛照亮街道,往日裡這個點鐘是幾乎看不到行人在街上活動的,但裴迪南公爵的視線中卻出現了不少三五成群的平民——他們穿著灰撲撲的厚衣服,戴著氈帽或毛線帽子,沿著一個方向向前走著,在初春的寒風中,這些人微微發著抖,但仍然腳步匆匆,毫無停留。

  「紡織廠的工人麼……」裴迪南公爵低聲咕噥著,「出門這麼早。」

  追隨自己多年的管家坐在車廂對面的座椅上,這位忠誠的老朋友解釋道:「為了鼓勵新式工廠,陛下頒布了恩惠政令,運送棉花的車輛可以在凌晨進城而且不收稅,因此紡織廠的上工時間都很早。」

  「就為了早一個小時開工麼……」

  老公爵嘀咕著,忍不住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看到更多的紡織廠工人從家門中走出來,向著工廠的方向走去,又看到懸掛著帝國徽記和工造協會徽記的車輛匆匆駛過,那是運送魔網零件的大車……

  在白金大道,他看到一座古老的倉房已經被夷為平地,那座建築物屬於莫里子爵,而那位子爵已經決定在倉庫原本所佔的土地上蓋一座紡紗工廠;在鐵百合大街,他看到一座高高立起的煙囪正冒出滾滾濃煙,那是新建的燃石酸化工廠正在加工可以充作肥料的豐饒之塵……

  燃石酸化工廠的煙囪裡所飄出來的焦臭煙塵幾乎在這裡都能聞到——當然,裴迪南公爵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那座煙囪足有百米高,排出來的煙霧只會消散在天上,可影響不到地面。

  但老公爵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工廠,魔網,鍋爐,高高的煙囪,熱熱鬧鬧的「投資時代」……就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來似的,突然就到處都是了,似乎人人都在參與,似乎人人都興高采烈。

  在帝國核心圈呆了大半輩子的老公爵從未見過什麼東西會這樣風風火火地突然發展起來,他自認為自己並不是個保守派,但這些風風火火冒出來的新東西……總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最近就連貴族議會裡整日討論的東西都變成什麼興建工廠和棉花法案了,」裴迪南大公搖著頭說道,「那個赫米爾子爵開辦的紡織廠,拉了一大堆人去投資。」

  「畢竟新式紡織廠織出來的布料又多又好,」管家說道,「我聽說米拉夫人也想開辦一家紡織廠呢,但買不到機器——機器根本不夠用。」

  「我可看過他們織出來的布料,」裴迪南公爵頗有些不屑地說道,「倒還算結實,可惜粗糙得很,根本沒有任何品味。」

  管家攤開手:「……但對於一般人而言,那便是很好的布料了,先生。」

  裴迪南公爵皺了皺眉,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只能微微嘆息:「大概是我老了吧。」

  「您仍然是這個國家的重要支柱,」管家說道,「皇帝陛下正需要您。」

  裴迪南沒有回應管家的話,他只是看向前方,黑曜石宮巍峨的宮牆已經近在眼前了。

  據說有幾個特殊的使者來到了帝都,這些使者帶來了大陸南方的消息,並且身份尊貴,皇帝陛下突然急召自己入宮,應該也是為了這件事。

  帝國日漸繁榮,一切看起來都在飛快發展。

  然而不知為何,裴迪南?溫德爾卻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黑曜石宮。

  這座巍峨的宮殿一如既往地聳立在那裡,聳立在這個帝國的中心,儘管它只是兩百年前才修建起來的「新皇宮」,然而這座宮殿深沉的色調以及莊嚴沉穩的風格仍然帶著一種彷彿能佇立千年般的凝重感,當走進這座宮殿之後,裴迪南原本有些陰鬱不安的心緒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他向著皇帝所在的會客廳走去,靴子和大理石板之間發出清脆的叩響,在經過「夜鶯大廳」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一個身披黑色長袍、神情陰鬱氣質陰沉的老魔法師從對面走了過來,一種令人不快的沙沙聲或蠕動聲伴隨著這個老魔法師的腳步,而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法師則跟在老法師身後。

  「公爵大人,早安。」

  老法師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微微對這邊低頭致意,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彷彿就連聲帶都開始腐蝕了。

  裴迪南公爵以頂層貴族應有的矜持和驕傲微微點了點頭,並依照眼前這位大魔法師應受到的禮遇禮貌地說道:「丹尼爾大師,早安。」

  兩人即將錯身而過,但裴迪南突然再次開口了:「丹尼爾大師,我很高興看到您願意回到這個地方——溫莎?瑪佩爾女士想必也是同樣。」

  「我也很高興。」

  老魔法師和他的學生走開了,裴迪南公爵看著他們消失在走廊深處的背影,忍不住微微搖頭。

  溫莎?瑪佩爾女士的導師,皇家法師協會曾經的成員,大魔法師丹尼爾?弗萊德,他曾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高階法師,但卻因研究受挫、晉陞失敗而性情大變,自我放逐,沒有人能想到這樣一個離開了帝國最高魔法機構的人有朝一日還能回來,最近一段時間裡,這位大魔法師儼然成了帝都的風雲人物,他不但在帝國工造協會中大放光彩,更是成了很多貴族的座上賓——那些人彷彿都忘記了多年前丹尼爾?弗萊德離開帝都時的淒涼狼狽模樣,只因為看到了紡織廠的驚人收益,他們就都一窩蜂地圍上去了。

  裴迪南公爵感嘆著那些小貴族在面對利益時的醜陋模樣,隨後穿過走廊,來到皇帝的會客室前。

  通報之後,會客室的大門打開了,裴迪南?溫德爾走進房間,他首先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羅塞塔?奧古斯都大帝,隨後視線便落在那幾個纖瘦高挑的異族人身上。

  金色的頭髮,尖尖的耳朵,比人類更加細長、柔和的五官。

  是精靈,來自南方白銀帝國的精靈。

  果然和之前聽聞的風聲一樣,帝國迎來了一批特殊的「使者」,只不過這些精靈是為何而來的?

  他們要來提豐可不容易——那可是半個大陸的路程!

  雖然心中冒出一些疑問,裴迪南公爵還是沒有流露出絲毫意外表情——他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收斂在心底,並禮貌地對那些精靈點了點頭,隨後便來到羅塞塔大帝面前:「陛下,我響應您的召見而來。」

  「坐下吧,裴迪南卿,」羅塞塔?奧古斯都微微點頭道,「如你所見,我們有一些客人——這些精靈帶來了非常重要的消息。」

  裴迪南看向那些精靈——每一個精靈都俊美異常,說實話,臉盲的人類在看到精靈的時候甚至連他們的男女都不好分辨出來,裴迪南只能根據對方的衣著來判斷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位精靈是一位女士:「女士,很高興見到您——我是裴迪南?溫德爾,皇帝的顧問。」

  「希瓦?遠行者,白銀女王貝爾塞提婭的信使,」那位美麗的精靈開口了——謝天謝地,真的是位女士,「我們肩負重要使命:白銀帝國向人類諸國傳達最緊急的示警,宏偉之牆境況不妙。」

  裴迪南?溫德爾的眼神瞬間一凝。

  在簡短的交談之後,裴迪南知曉了這些精靈的來意,以及目前的情況。

  這些精靈是來警告人類諸國的,他們謹守著七百年前的盟約——儘管對於人類而言那已經是久遠古代的事情了——帶來了關於宏偉之牆的最新消息,按照他們的說法,宏偉之牆的惡化已經到了極為嚴重的境地,甚至超過了白銀帝國能夠處理的程度,而冬季那次令人不安的異動……只是未來一系列災難性事件的開端而已。

  作為提豐的頂級貴族,裴迪南當然知道冬季的那次屏障異動——任何一個國境線與宏偉之牆相接的國家都能觀察到那次異動,那持續整整三天的閃光和聲響讓邊境線上的人大為緊張,帝國西部地區甚至為此一度進入了戒嚴狀態,冬狼軍團也派出了一支部隊去西部邊境警戒廢土上的動靜,但好在這一切都是虛驚一場,最糟糕的事情並未發生。

  現在精靈的使者來到這裡,並帶來了最令人不安的真相:那並不是虛驚。

  「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精靈犧牲了十二名魔導師和近百名遊俠戰士,高嶺王國犧牲了三分之一個滿編山地兵團,這才成功重啟了哨兵之塔,」精靈希瓦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但如果它再損壞一次,恐怕填進去多少性命都不夠用了。」

  那不是一場虛驚,那是一場真正的災難。

  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它只是沒有發生在提豐人頭上。

  裴迪南?溫德爾陡然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但他知道眼前這位精靈女士並沒有絲毫危言聳聽或者施加壓力的想法,按照他對精靈的瞭解,對方應該只是在陳述事實而已:這個事實根本不需要任何誇張,就已經足夠令人不安了。

  他略一思索,又看了羅塞塔大帝一眼,隨後看向那精靈:「那我們……能做什麼?」

  「我們沒有能力重建宏偉之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屏障徹底熄滅之前對其進行增強,設置額外的防護,減輕哨兵之塔核心系統的壓力,以防止它們完全損壞,」希瓦說道,「而這需要屏障周圍每一個國家的合作和幫助。」
SYS99007 發表於 2019-5-31 09:01
第五百五十四章神聖盟約的責任

宏偉之牆的情況比裴迪南公爵最初預想的還要嚴重。

精靈是一個古老而驕傲的種族——驕傲而非高傲——歷史悠久的文化傳承以及強大的天賦力量讓這個種族和當年的剛鐸人類一樣自信,並且充滿某種責任感,自從剛鐸帝國毀滅,整個大陸的文明雙極崩塌一半,白銀帝國便在大國責任感的驅使下成為了宏偉之牆的維護者和廢土的監視者,七百年來,他們都一絲不苟地履行著神聖盟約上的職責,裴迪南公爵很清楚,如果不是那道屏障真的出了天大的變故,驕傲的精靈們是絕不會派出使者來向各國示警——以及請求幫助的。

大公爵關注著羅塞塔大帝的表情,從皇帝陛下的神色中,他知道對方已經確認了精靈所言的真偽,便轉頭看向希瓦:“你們的方案是加固屏障——那麼具體要怎麼加固?你們又具體要我們做些什麼?”

“我們計劃在幾座主要的哨兵之塔附近設置增幅裝置,增幅裝置的技術我們都有,但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和資源——哪怕人手和資源足夠,我們也沒有時間將其分配到整個宏偉之牆上,”精靈特使說道,“大陸中部的廢土阻斷了交通,從白銀帝國來到大陸北部需要繞很遠的路,我們是乘坐巨鷹才在半個月內趕到這裡的— —但巨鷹並不能用來運送大量貨物。”

這時,羅塞塔奧古斯都終於開口了:“提豐很樂意去修復那道屏障,畢竟那屏障也是我們的命脈——但其他國家呢?”

“我們已經向每一個人類王國派出了信使,”希瓦說道,“派往奧古雷部族國的信使在前幾日便應該到了,派往安甦的信使比我們更早出發,現在也應該到了。”

“奧古雷部族國多年來一直在關注宏偉之牆,他們應該會很快回應你們的警告,但安蘇……”羅塞塔大帝嗓音低沉地說道,“那個國家正陷入一場內亂,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還能履行神聖盟約的職責。”

“……我們曾收到這方面的消息,”希瓦沉默了片刻,語帶遺憾地說道,由於有宏偉之牆通訊網的存在,精靈對整個大陸的消息還算靈通,安蘇內戰一事早在半年前就傳入了白銀帝國,“我們對此很遺憾,昔日盟友的後裔不該對立至此……但不管怎麼說,宏偉之牆的安危事關文明生死,他們應該知道……現在不是繼續內戰的時候。”

“如你所說,人類四國子民皆是剛鐸帝國後裔,先祖的古老榮光不應因偏見和短視而蒙塵,我相信那些光輝的血脈還在安蘇人的血管裡流淌——只要他們還沒有徹底遺忘這一切,他們就會知道該怎麼做的,”羅塞塔奧古斯都神情肅然地說道,隨後站起身來,“而至於提豐……我們會履行神聖盟約上的職責,去修復那道屏障。”

精靈特使站起身,在羅塞塔大帝面前彎下腰去:“您無愧于奧古斯都之名。”

羅塞塔點點頭:“請諸位使者先去休息吧,我要和我的顧問商討一下具體的物資調動和人員安排問題。”

幾位精靈特使在侍者的引領下離開了,會客室中一時間只剩下提豐皇帝和裴迪南公爵兩人。

那位皇帝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上半身深陷在椅背的陰影中:“裴迪南卿,你認為宏偉之牆的情況已經惡化到這一步了麼?”

“精靈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開玩笑——而且以他們的行事風格,如果不是屏障惡化到一定程度,他們也不會來向人類諸國求助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羅塞塔微微點頭,“占星法師們報告了太陽的異常變化,邊境的駐軍也目擊了宏偉之牆的異動,證據都在,不容忽視。”

“那麼我們確實是要……”

“履行神聖盟約,毫無疑問,”羅塞塔說道,“我已經看到精靈帶來的圖紙,由提豐負責的修復工作會分兩個部分,一部分在西南,我會委派賽文公爵前往,另一部分在西北,靠近冬狼堡——我會親自前往。”

裴迪南愣了一下,面露驚訝:“陛下,您要親自去?”

“沒錯,”羅塞塔微微點頭,“那座塔是提豐先君死守而歿之處,所以我必須親自去。”

這是個無法勸阻的理由。

七百年前,四國初定,人類的疆域遠沒有如今這麼安全,為了阻遏不斷向外滲透的廢土,精靈與各國聯手修建瞭如今的宏偉之牆,其中一座關鍵節點便在提豐的西北邊疆——那座關鍵節點上的哨兵之塔建了整整三年,是所有哨兵之塔里最後完工的一座,也是整個宏偉之牆合攏的最後一步,而為了這最後一步,提豐曾付出最為慘痛的代價。

當宏偉之牆各段逐一激活,廢土中的混沌魔能和無窮無盡的畸變怪物紛紛被阻擋在那片焦土上時,魔潮力量曾進行過最大的一次反撲,無處可去的混沌魔能和畸變體們湧向了屏障上的最後一處缺口,並在提豐西北邊境與人類和精靈聯軍展開了一場激戰,反撲的畸變體軍團甚至一度逼近到哨兵之塔腳下,而為了拖住畸變體進攻的腳步,為了給精靈技師們爭取激活高塔的時間,提豐先君所率領的整個近衛騎士團,甚至包括國王本人,都死在了塔下。

“安德莎和她率領的冬狼軍團會負責我的安全,”羅塞塔看著眼前的老公爵,不緊不慢地說道,“而在我離開期間,國務便由你負責,裴迪南卿。”

迎著提豐皇帝深邃的目光,裴迪南溫德爾深吸了一口氣。

“必不辜負您的信任,陛下。”

裴迪南公爵離開了。

房間中只剩下那位提豐的統治者。

羅塞塔奧古斯都坐在那張寬大的靠背椅中,面無表情地註視著不遠處壁爐內的爐火,爐火跳躍不息,在那不斷變幻的火焰光影中,兩個朦朦朧朧的虛影突然升騰起來,並沿著爐膛溢出的火光落在地上,一步步來到羅塞塔面前。

她們凝聚成了人形,金色的長發,尖尖的耳朵,一模一樣的容貌。

萬物終亡雙子輕聲笑了起來,對眼前的皇帝說道:“您看,我們說過的,那堵牆要出問題,白銀帝國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們果然就來找您了。”

羅塞塔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前的精靈雙子一眼:“你們好像壓根不在意自己也是出身自白銀帝國的。”

精靈雙子仍然在笑著:“我們的事業超出國家概念,從某種角度上,您和我們不是一樣的麼?”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信賴國家的力量,”羅塞塔淡淡地說道,“你們來,不會就是為了和我討論這些吧?”

“當然不是,”精靈雙子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帶著某種韻律版的感覺,“我們是想問問您,您……放棄安甦了麼?”

“當然沒有,只不過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羅塞塔說道,“成本與收益還沒有達到最佳平衡……安蘇人的血還沒有流乾……”

精靈雙子來到羅塞塔身旁,彷彿閑庭信步一般在這位提豐皇帝身邊走動著,發出驚奇的詠嘆:“仍然冷靜……”“精確計算……”“充滿自信……”“不可思議……”

最後她們異口同聲:“您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直面真相之後,竟清醒到了今天。”

羅塞塔冷漠地看著精靈雙子這沒有禮貌,甚至可以說是冒犯的舉動,就彷佛在看著一場鬧劇,最後他揮了揮手:“如果沒有更重要的事,就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現在可是有一批高階遊俠和精靈信使在這座宮殿裡,他們對放逐者可不會心慈手軟。”

精靈雙子終於停下了“椅邊漫步”,她們微笑著,面朝羅塞塔,倒退著一步步走向壁爐:“啊,您的威脅真是卓有成效,我們很樂意配合……”

她們的身影在空氣中漸漸變淡,一點點和後方的火光融合在一起,在她們徹底離開之前,羅塞塔開口了:“別忘了你們要做的事。”

“請放心,萬物終亡比您重視信譽,安甦的血,會繼續流的……”精靈雙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她們的聲音則繼續從火光中傳來,越來越遙遠縹緲,“我們只取走我們需要的,剩下都屬於您……”

精靈雙子的身影和聲音終於徹底消失了,房間中隱隱的魔力波動也完全平復下來。

羅塞塔奧古斯都在房間中獨自靜默著,良久,他才輕聲自言自語道:“必須……有一個強大的帝國……”

他站起身,來到那已經失去魔力反應、變成普通火焰的壁爐旁,他注視著爐膛中變幻跳動的火苗,之後彎下腰,將旁邊那有著銳利尖刺裝飾的擋架認認真真地放在爐前。

而在同一時間,安蘇王都聖蘇尼爾城,灰褐色的巨鷹振翅劃破長空。

聖蘇尼爾的市民們熟悉獅鷲,因為獅鷲是上層貴族和王室最常使用的信使和空中載具,但鮮少有人類認識來自南方的巨鷹——那些體型龐大的猛禽就像烏雲一般掠過鐵十字街和皇冠街的上空,巨鷹的尾羽和胸腹部還裝飾著綠色和銀白色的絲帶,它們徑直飛向白銀堡的方向,引起了無數目擊者的好奇和關注。

只有眼神最好的人在那驚鴻一瞥間看到了巨鷹背上的身影——精靈。

白銀堡的上層露台上,維多利亞維爾德靜靜注視著天空,看著那些飛過了大半個大陸的猛禽落在白銀堡側翼的獅鷲平台上——這裡沒有巨鷹棲木,只能把獅鷲平台騰空來供精靈族的巨鷹降落,被臨時驅趕到北塔的白羽獅鷲們這時候正從塔台上的窗戶中探出頭來,衝著那些灰褐色巨鷹發出響亮的尖叫聲。

“精靈信使到了。”

在維多利亞身旁,柏德文法蘭克林大公低聲自言自語道。

“看來宏偉之牆的情況真的不妙,”維多利亞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寒涼,“可笑的是直到昨天那些貴族還在會議上討論南境大公的警告裡到底有什麼陰謀。”

而在獅鷲平台上,精靈信使們正輕盈地一個個跳下坐騎,其中一名留著金色短髮的女性精靈略帶不滿地看了那些在塔樓上聒噪的獅鷲一眼:“北方的獅鷲罵人真難聽。”

“獅鷲一向是最擅長罵人的,”另一名信使無奈地說道,“我們的巨鷹恐怕是佔了它們的巢穴。”

短髮精靈撇了撇嘴,扭頭看著自己的巨鷹,後者也偏過頭來,不明所以地和自己的主人對視著。

短髮精靈忍不住嘆息:“白長這麼大個子,連吵架都不會。”

“咕咕?”

“我跟你講,我這鷹肯定有問題,它口音真的很重……”
x24685 發表於 2019-6-1 09:14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亂麻

  聽著名為索尼婭?霜葉的精靈信使帶來的信息,維多利亞女公爵的臉色愈發陰沉下來。

  那些當然不是什麼好消息。

  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們知道安蘇正陷入一場……混亂,你們有很多問題急需解決,」名為索尼婭的信使直言不諱地說道,這位短髮精靈看上去年輕而嬌弱,但她很有可能是一個已經見證了人類諸國數個世紀興衰的「長者」,她淡然地評價著安蘇的這場內戰,卻讓現場每個人都無法反駁,「白銀帝國無權插手人類諸國的任何內部問題,但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是一場已經超出國家概念的危機——在這場危機面前,文明整體的存亡才應該排在第一位。」

  「我們當然明白這一點,」一旁的柏德文大公點頭道,「宏偉之牆就在那裡,我們每個人都能看出它的狀況不正常——但這場內戰不是我們一方能夠決定的。」

  「這就是你們自己要想辦法解決的問題了,」索尼婭?霜葉無奈地說道,「在內政之外的問題上,白銀帝國將竭盡所能為朋友們提供支持,技術資料,技術人員,我們都會送來,但安蘇的內部問題……只能靠安蘇人自己。」

  柏德文?法蘭克林和維多利亞?維爾德深深地對視了一眼。

  從對方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到了同樣深沉的無奈和疲憊。

  他們不知道這場危機麼?安蘇的貴族們不知道這場危機麼?知道,當然知道,而且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可能比精靈還要早。

  高文?塞西爾大公究竟示警了幾次?每一個整日進出白銀堡的貴族對此都心知肚明。那位死而復生的開國英雄從揭棺而起的那一天就在警告人們正視剛鐸廢土的威脅,但他的每一次警告都被人無視,被人曲解,甚至被人以陰謀論的目光來抵制和污衊,王都貴族們說那是「失控的焦慮症」,是「窮兵黷武的藉口」,甚至說那位古代英雄是沉浸在七百年前的戰場上,被黑暗山脈的魔物刺激的產生了幻覺——但即便如此,直到上個月,高文?塞西爾公爵的示警信息還是送到了白銀堡裡。

  王都貴族們裝模作樣地討論那封示警信函,討論了整整半個月,到現在還沒討論完。

  北境女公爵忍不住看了坐在主位上的威爾士親王一眼,那位王儲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但在他那平靜如水的眼神深處,隱隱約約有著一絲嘲弄。

  「我們會竭盡所能和東境溝通——為了安蘇……為了人類,王室會做最大的努力,」維多利亞平靜地說道,「但這件事非常複雜……我們需要一點點時間。」

  「那就盡快吧,維爾德女公爵,」索尼婭?霜葉微微點頭,「我們也會做出最大的協助——必要的情況下,我們可以出面接觸東境,在安蘇這場混亂中,至少精靈的立場是中立的。」

  ……

  塞西爾城,領主府內。

  高文還沒來得及繼續調查關於巨龍和秘銀寶庫隱秘聯繫的情況,琥珀便送來了另外一份引人在意的情報。

  「根據派往聖靈平原的幹員回報,北部地區發現精靈族的巨鷹——向著聖蘇尼爾城去了。」

  高文放下了手頭的計畫書——這是在忤逆要塞南部修築南門堡壘的詳細報告——他抬起頭,看著琥珀:「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天前目擊的——幹員以最快速度把信送到了磐石要塞,隨後以魔網通訊把消息傳了回來,」琥珀難得一板一眼地說道,唯有在報告這種情報的時候,她才能稍微嚴肅這麼一點點,「按照巨鷹的速度……這時候精靈信使應該已經坐在白銀堡裡了。」

  「果然派人來了麼……」高文輕聲說道,「看來宏偉之牆的情況真的不妙啊……」

  琥珀匯報完了情報,嚴肅幹練的軍情局局長瞬間退化成鵝,她晃悠到高文的書桌旁,一邊從上面抓起幹果往嘴裡塞一邊嘀咕起來:「你能猜到那些精靈是來幹什麼的麼?」

  「大概能猜到,」高文早已適應了琥珀這毫無規矩的風格,他只是掃了這個半精靈一眼,便微微搖頭說道,「而且我還知道,很快我就要有的忙了——而且還不得不忙。」

  琥珀楞了一下,一臉好奇:「啊?你?你現在還不夠忙麼?」

  「精靈在這個時候派使者來到人類王國,要談的無非是宏偉之牆的問題,」高文看著琥珀,隨口解釋道,「持續三天的過載,肯定對那些哨兵之塔造成了嚴重的損壞,以目前的局面,要想像七百年前那樣以白銀帝國牽頭、各國合力重建一道屏障應該是不可能的,所以精靈應該是想要人類王國幫忙修復或增強那道屏障,如果我對宏偉之牆現狀的判斷沒錯,他們應該同時向每一個人類王國派出了使者,那麼問題也就來了……安蘇,正在內戰。」

  琥珀想了想,突然醒過味來:「正統問題?」

  「屏障,肯定是要修的,哪怕安蘇的貴族們再遲鈍愚蠢,他們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繼續遲鈍下去,但關鍵是誰能代表安蘇去修那道屏障,」高文笑著搖了搖頭,「在普通人眼中,修屏障就是修屏障,是為了王國安危,為了人類延續的一項工程,不應有太多深意在其中,但在這個王國的主事者們看來……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象徵。

  「在安蘇內戰的關鍵節點上,誰能和精靈達成協議,誰能去廢土邊境修復哨兵之塔,誰就能代表安蘇。」

  琥珀不是個很懂「貴族規則」的人,但在高文身邊耳濡目染這麼久,她多少也能搞明白一些這裡面的彎彎繞繞,這時候已然反應過來:「要想派人修復宏偉之牆,安蘇內戰就必須暫停,但只要王室和東境在『正統性』上繼續有爭執,內戰就不可能停,所以如果安蘇最終要派個人去修屏障,那就只能找個完全不參與王權爭奪,又有資格代表王國的人……那他們就只能來找你了?」

  「修復宏偉之牆是個大工程,內戰不停,王室和東境誰都不敢抽調力量去修屏障,但屏障不修,又誰都別想活下來,他們沒有任何選擇,」高文呼了口氣,「我也沒有選擇——做好準備吧,這不僅僅是我的責任,說不定……也是一次機會。」

  琥珀眨了眨眼,看著高文那在任何時候似乎都成竹在胸的表情,差點就忘了繼續啃手裡的乾果。

  「這個世界上不管發生什麼事,對你而言都是機會麼?」

  「並不是,但局勢所迫,我不得不把任何事都變成機會,」高文搖了搖頭,「去通知菲利普和拜倫,讓他們來一趟——軍事上的準備也該做了。」

  「叫他們來?」琥珀眼睛微微張大,「難不成……你打算趁著王室和東境空虛的時候打出磐石要塞去?」

  「不,這樣做我只能自損根基,並收穫一個在未來二十年內都動盪不休的王國,我不會做這種事的,」高文搖搖頭,「但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我可不相信這場內戰真的會停下來,更不相信南境永遠都能置身事外。王室和東境的都是聰明人,試圖從這場屏障危機中尋找機會的……絕不止我一個。」

  琥珀上下打量了高文一眼,隨後身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嘖嘖,跟你們這種老謀深算的人果然玩不來。你繼續在這兒謀劃吧,我去叫那倆人過來。」

  高文看著琥珀的身影漸漸消散,隨後把視線收了回來,目光落在書桌上的一份圖紙上。

  那是一個交通工具,或者說……一件兵器。

  一個用引擎、履帶、裝甲、炮台組裝起來的陸地之王。

  雖然宏偉之牆的工程迫在眉睫,但高文更知道這個時代的王國執行效率,所謂的「迫在眉睫」跟南境的生產建設計畫比起來根本是兩個世界,按照那幫王都貴族的辦事效率,他們至少會在這件事上扯皮到今年夏天,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他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起源實驗室測試通過的圖紙麼……希望它真的能如我預期的那般順利吧。」

  高文輕聲說道,同時伸出手去,摸向書桌角落的食盒。

  他摸了個空。

  「……這怎麼現在還連盒子都帶走了?!」

  ……

  安蘇的局勢是一場漩渦,人類的社會是一團亂麻,這些生活在陸地上的恐怖直立猿雖然壽命短暫又脆弱,但卻在攪亂自身社會方面有著讓海妖都為之驚嘆的天賦,對此,提爾小姐深有感觸。

  北岸造船廠的一號船台上,海妖提爾認認真真地把自己團成一個球,一邊聽著工匠們討論報紙上的時事內容,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

  人類這種生物啊,雖然沒有尾巴,卻也能在某種意義上「糾纏」成亂七八糟的一大團呢。

  但是這些跟海妖都沒多大關係,最起碼在人類有能力進行遠洋航行之前,這些生活在陸地上的恐怖直立猿都跟海妖沒太大關係。

  提爾現在最在意的,就是眼前這個從去年夏天持續至今的項目,終於出現了成果。

  在海妖小姐面前,船台旁的乾船塢內,一艘嶄新的、造型與這個世界傳統船舶截然不同的漂亮大船正靜靜地躺在巨大的船塢內,等待著入水的時刻。

  它是一艘用鋼鐵打造的龐然大物,有著優雅且連續的弧線外殼和平整寬闊的兩層甲板,共計三對彷彿雙翼般的「魔能翼板」整整齊齊地收束摺疊在船體兩側和上層甲板後部,而在下層甲板的前、中、後三個位置,六組巨大的炮台正靜靜地蹲伏在炮座上,從頂棚縫隙間灑下的陽光照射在那些冰冷的金屬上,泛著令人目眩的光芒。

  兩座「校準者」級虹光發生器,四座經過專門改造、專用於艦船平台的「真理」大型軌道炮,以及設置在船體各處的大量防禦性小型軌道炮,共同將這個龐然大物武裝成了一頭威力可怕的水中猛獸。

  這是經過全新設計,以人類造船風格和海妖技術結合而成的產物,是一艘真正意義上的先進戰艦——儘管在海妖提爾眼中,它在很多方面仍然可以用落後形容,但在造船廠的無數工匠眼中,它已然是一個奇蹟。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1 09:17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6-2 08:35
第五百五十六章 移民與逃兵

  自冬季結束,磐石城便一天比一天繁華起來。

  這座位於塞西爾北方的新城曾經只是磐石要塞南部的一部分堡壘和平原,塞西爾人摧毀了舊要塞的牆壘,夷平了昔日的塔樓,在戰後的廢墟裡建造起了一座新的要塞都市,他們在要塞都市外層修築了新的「魔能壁壘」,在「多爾貢-白水河」畔修築了碼頭廣場,讓這片經歷過戰火的土地重新「活」了過來。

  起初,住在要塞內城的人們惴惴不安——他們是舊要塞的居民,曾經服務於駐紮在磐石要塞裡的王國軍,這尷尬的身份讓他們時刻擔憂著塞西爾人在戰後的清算,但隨著新的要塞司令上任以及政務廳開始運轉,塞西爾人一條一條兌現了他們接手這座要塞時的諾言:不清算,不強徵,不拆屋,不搶田——在這些諾言逐一兌現之後,磐石要塞的秩序日漸穩定下來,而日漸穩定的秩序也成功讓新築的磐石城開始了運轉。

  作為一座規劃之初便具備「交流窗口」作用的城市,磐石城一旦開始運轉,便迅速轉入繁華。

  這裡是聖靈平原和南境交流的咽喉要道,是商人們進行南北貿易的必經之路,對商人們而言,南境似乎永遠都有著填不滿的礦石和魔導材料缺口,而整個安蘇任何地方的人都相當歡迎來自塞西爾的煉金藥劑和魔網單元——多爾貢-白水河中流淌的幾乎是滾滾金幣,以至於來磐石城做生意的商人們都流行起了一句新的俗語:只要能馱著口袋在磐石城轉一圈,哪怕是頭驢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而最近一段時間,王室還和塞西爾達成了新的協議,聖蘇尼爾城那些遲鈍的貴族們終於承認了南境公國的權威,塞西爾也對聖靈平原敞開了更多的貿易訂單,磐石城一下子變得更加熱鬧起來,新的商人被吸引到這裡,新的商品也開始出現在那些貨船與貨車上——來自南方的廉價紡織品、紙張以及酒類被列入了塞西爾的商品名單,它們低廉的價格令來自聖靈平原的商人們目瞪口呆,在很短的時間內,從塞西爾流向聖靈平原的商品便不再只有煉金藥劑和魔導元件——而塞西爾收購的商品,仍然是無止盡的礦石和魔導材料……

  商業的繁榮讓磐石城以極快的速度發展起來,越來越多的外鄉人被吸引到此地定居——這其中不光包括南境的居民,也包括來自聖靈平原的、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背井離鄉之人。

  磐石城碼頭廣場的出入境登記關卡前,一隊剛剛從船上下來的新移民正排著隊走過窄窄的通道,這狹窄的通道和「排隊」的規矩對於初次越過磐石要塞的人而言是一種很新奇的東西,他們不是很適應,但全副武裝的碼頭士兵能保證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適應下來。

  一個低著頭的紅髮青年跟著隊伍慢慢向前走著,看上去毫不起眼,排在他前面的瘦高個男人磕磕絆絆地完成了登記,緊接著便輪到他站在那位「登記員」面前。

  「姓名?」登記員問道。

  紅髮青年縮了縮脖子,以自認為不動聲色的方式看了周圍一眼,小聲說道:「薩拉,沒有姓氏,大人。」

  「年齡?職業或專長?」

  「十九……十八歲,當過木匠,大人。」

  登記員抬起眼皮,看了看紅髮青年的雙手,又看了看對方的站姿。

  繭子在虎口位置很厚,站姿習慣性微微前傾,且雙腳分開。

  登記員掃了一眼青年的衣著裝扮,又看了一眼對方腳上那雙厚皮靴子。

  「從哪來?」

  「聖靈平原……中部,巨石城旁邊的村子……」

  「認字麼?」

  「不認得,大人。」

  「你的報到證,走左側通道,盡頭有人帶你去做移民安置,」登記員拿出一張卡片,交給紅髮青年,並在對方伸手接過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年輕人,記住遵守塞西爾的法律——在這個前提下,公國會保護你。另外,不要叫我大人,我只是個登記員。」

  「是……是的大人。」

  紅髮青年略有些慌張地接過了那張硬紙片,也不知道聽沒聽清登記員的交待,便匆匆忙忙地走向了左側通道,而在他手中的那張硬紙片上,印著一個數字:3。

  被登記的年輕人不知道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但碼頭上工作的登記員們知道,這個代碼的意思是:疑似聖靈平原逃兵,建議二次審查。

  登記員抬起頭來,看著通道裡面仍然長長的隊伍,猜測著還有多少來自聖靈平原的逃兵會混在這些人裡面。

  自從這場亂糟糟的內戰陷入僵持階段,這樣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聖靈平原東部前線的局勢據說很焦灼,不管是王國軍還是東境軍都已經陷入誰也無法快速取勝的尷尬局面,僵持的戰局讓雙方不得不把越來越多的士兵投入到戰場上,而曠日持久的戰爭也讓越來越多的逃兵開始出現。

  對於缺乏有效管理措施,士兵積極性和忠誠度也不高的貴族軍而言,逃兵幾乎就像颳風下雨一樣常見。

  那個青年多半是王國軍的士兵,因此他不敢逃往東邊,同時他還可能是聖光之神以外某個神明的信徒,因此他也不敢逃往平原北邊——如今這個世道,異神信徒在北方的處境很是艱難——而在西境和南境之間,顯然距離較近、移民政策優厚的南境對於這些逃兵而言是個更好的選擇。

  登記員搖了搖頭,塞西爾並不介意這些逃兵的來歷——舊式貴族軍隊裡跑出來的逃兵也好,失去家園土地背井離鄉的難民也罷,對塞西爾而言都是有價值的勞動力,登記員本人雖然不是什麼高級的政務廳官員,但他也是接受過培訓的,他知道每一個從磐石要塞北邊過來的人對於公國而言都沒什麼區別:反正一律不合格,總之全都要教化。

  類似的事情不只在這一個登記出口上演,在整個碼頭廣場上,在二十八個登記通道的盡頭,每一位登記員手中都有一些用來標註特殊移民的報到證——來自聖靈平原的逃兵,被聖光教會驅逐的異神信徒,疑似北方貴族派來的探子……自從塞西爾局勢初步穩定,公國得到王室承認之後,南境就再度開啟了吸收人口的通道,而湧入南境的龐大移民隊伍中,什麼樣的人都有。

  從某種意義上,塞西爾領是依靠「流民」崛起的,對塞西爾的政務廳而言,處理這些移民幾乎可以算是他們的基本業務要求。

  離開登記通道的紅髮青年小心翼翼地拿著自己的「報到證」,走在面見下一個「登記員大人」的路上,在這座龐大而陌生的城市中,他困惑而又不安,但更多的是新奇和激動。

  這就是塞西爾,或者說是塞西爾的一部分。

  但這裡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也和他曾聽聞的完全不一樣。

  北方的貴族老爺們說塞西爾是個野蠻、荒涼、殘酷而且秩序崩潰的地方,他們說南境的貴族體系已經蕩然無存,而一個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人用野蠻的戰爭摧毀了所有的秩序;他們說這片土地上尊卑失序,權威不存,卑賤的農奴和高貴的騎士都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他們說這裡被塞西爾人的魔火燒成了一片焦土,焦土中只有一個窮兵黷武的公國……

  但紅髮青年在這裡看到的只有寬闊整潔的街道,高大氣派的建築,正直友好的「大人」們,以及繁華到難以置信的碼頭廣場——如果這就是貴族老爺所描述的野蠻殘酷、秩序崩潰的焦土,那麼難道那些貴族老爺自己是生活在比焦土更可怕的糞坑裡麼?

  環視著目力所及的廣場,薩拉覺得那些貴族老爺只有一句話說對了:在這裡,確實是所有人都走在同樣的道路上的。

  那路真寬,大家都可以走。

  如果一同逃出來的幾個同鄉也跟自己選擇一樣的路就好了……可惜,信仰聖光之神的他們都去了北邊。

  紅髮青年慢慢向前走著,眼睛彷彿不夠用一般觀察著這裡的每一樣新東西。

  這裡的新東西確實是太多了,多到了讓人無所適從,多到了讓人茫然無措。

  寬闊的道路兩旁豎著整整齊齊的燈柱,那燈柱上掛著的卻不是油燈,而是魔晶石;遠處的空地上豎著一座奇特的金屬塔,塔頂上漂浮著大塊的水晶;視線盡頭有工人正在建造著什麼東西,他們用的每一樣工具和機器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山姆,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到了個什麼樣的地方……」

  紅髮青年低聲咕噥著同鄉好友的名字,他在通道上越走越慢,注意力幾乎完全被那些看不出名堂的奇怪魔導裝置給吸引了——如果不是通道兩旁有柵欄遮擋,他現在肯定要跑到那些裝置周圍仔細打量一番。

  他的遲緩終於引起了後面人的不滿,有人在他身後使勁拍了一巴掌:「喂!趕緊走!你擋道了!」

  紅髮青年趕緊道歉,然後邁步準備朝前走去,但就在他剛要動身的時候,一片突然從不遠處浮現出來的光影和同時響起的聲音讓他驚地站在了原地。

  在碼頭廣場的中心,一片略微高出地面的平台上,一台大型的魔導裝置突然激活了,魔導裝置上方隨即浮現出巨大的全息影像來,伴隨著影像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段短暫的樂曲聲——那聽上去像是笛子和七絃琴的混奏。

  碼頭上的塞西爾人一個個都顯得格外淡然,他們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帶著某種愉快和期待的表情看向了突然出現在廣場上的「幻術魔法」,然而包括紅髮青年在內的新移民們卻被這景象嚇了一大跳,甚至有人在排隊的通道里驚呼出聲來——紅髮青年自己也差點發出叫聲,但他只是張開了嘴,保持著這個略有些滑稽的姿勢片刻之後,他便看到那魔法幻術中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女士,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魔導終端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下午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女巫小姐……

  「在今天的女巫時間中,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件振奮人心的魔導造物……

  「……十分鐘後,公國最新銳的魔導戰艦『開拓者號』就將進行入水儀式,它將是公國新的驕傲,強大的開拓者號將成為保護每一位公民的刀劍和盾牌……

  「……瑞貝卡部長認為,新式魔導戰艦的技術將極大促進公國造船技術的進步,為民用領域……

  「現在,讓我們轉向場外,我的同事已經在船塢做好準備……」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6-2 08:37 編輯

SYS99007 發表於 2019-6-3 09:06
第557章 新銳

白水河兩岸,人山人海。

    數以萬計的民眾聚集在河道兩旁的高地上,帶著好奇、興奮與一絲絲緊張感注視著河道上的動靜,不管是本地的居民,還是剛剛在這裏落腳的新移民,或者是途經此地、恰逢此事的往來行商,沒有人不好奇今日要展示的魔導造物到底是什麼模樣——據說那是一艘船,一艘用魔法力量驅動的船,一些對磐石要塞之戰較為了解的人還記得,當初磐石要塞就是被兩艘“魔導戰艦”攻破的,而那兩艘魔導戰艦據說隻是半成品而已……

    毫無疑問,今天要出現在白水河上的,絕對是塞西爾魔導工業開啟以來展示給民眾的最大規模的造物。

    河岸旁,幾名來自北方地區的商人正在熱火朝天地交談,有人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期待:“你們說,那新式船一次能拉多少貨物?”

    旁邊立刻有人笑了起來:“你沒聽節目麼?那是一艘戰艦……”

    “你真沒眼光!”第一個開口的商人立刻反駁道,“都這麼久了,還不了解領主的風格?戰艦上的技術,肯定也要用在民間的,而且剛才瑞貝卡女侯爵還說過……”

    “那倒也是,據說卡洛爾那邊的科德已經買到魔導卡車了……”

    商人們身後,一個看起來彎腰駝背的老人忍不住搖了搖頭:“我倒不覺得那艘船會有什麼太特殊的地方,船這東西,無非是在水上漂的大木盆……”

    旁邊有年輕人頓時嘲笑起來:“考爾老爹,您當初還說車無非是用幾個輪子撐起來的木板呢!!”

    被嘲笑的老人頓時吹胡子瞪眼:“你個小崽子懂什麼!老頭子我沒造過車,但造了半輩子船!什麼樣的船我沒見過?”

    年輕人看著吹胡子瞪眼的老人,剛想再說點什麼,但突然從河道上響起的一陣巨響卻打斷了所有人的交談。

    那是一聲嘹亮、渾厚、氣勢十足,甚至讓人的心髒都跟著揪緊的汽笛聲。

    在薄霧籠罩中,一個朦朧的影子出現在東部的河麵上,第二聲汽笛從稀薄的霧氣深處傳了出來。

    在短暫的寂靜之後,東部兩岸旁的人發出了震天的歡呼和驚叫聲,緊接著這驚叫和歡呼的聲音便順著白水河兩岸一路向這裏蔓延。

    河岸旁的人瞪大了眼睛,

他們不知道那到底是個怎樣的造物,以至於會引起人們如此大的反應,但他們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一艘用鋼鐵打造的龐然巨物。

    它比以往見過的任何一艘內河木船都要龐大,比任何一艘戰艦都威武莊嚴,那艘用鋼鐵打造的巨獸兼具著剛硬的質感和優雅的弧線,它在白水河上乘風破浪,卻看不到兜風的帆和劃動的漿,整艘船上唯一能讓人聯想到“風帆”的東西便隻有位於船體兩側的“翼板”,但那翼板卻是用一片片整齊的金屬葉片組成,上麵排滿了閃爍微光的符文和魔紋連線,顯然不是讓船前進的直接動力源——這艘無帆無槳的船在某種魔導機械的力量驅動下前進著,燦爛的陽光照耀在它那金屬製的外殼和甲板上,氣勢驚人,魄力十足。

    眼尖的人看到了那艘船奇特的兩層甲板——船隻的中端高出周圍,在這個隆起結構的頂部是安置著許多古怪設備的上甲板,而在上下甲板之間,那整個隆起的結構都被一層發出微光的能量護盾覆蓋著,身穿輕質鎧甲的士兵整整齊齊地站在船舷附近,在士兵們身後,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炮台和護盾生成塔……

    那根本不是一艘船,那是一座在水麵上航行的、全副武裝的鋼鐵要塞。

    河岸旁,之前熱切討論的商人們驚的目瞪口呆,嬉笑打鬧的年輕人們也一時間沒了言語,一個造了半輩子船、什麼船都見過的老人則在驚愕之中喃喃自語起來:“這種船……我還真沒見過……這玩意兒真的是船?!”

    新銳魔導戰艦“開拓者號”的艦橋內,曾參與工程項目的所有技術人員以及政務廳官員都站在寬闊的觀景窗後,帶著激動的心情看著白水河的滾滾波濤在艦船兩側不斷後退,從動力脊傳輸出的澎湃魔力被注入到艦船的下層,驅動著機械艙中的三座引擎機組不斷運轉,那低沉有力的轟鳴聲就如這座巨獸的心跳一般,每一個人,都不得不為這魔導工程學的奇跡而驚歎。

    在艦橋的最前端,高文雙手握著窗後的欄杆,注視著遠方的河麵,良久,他才回過頭,對身旁的海妖小姐點頭道:“你的功勞是最大的,這艘船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隻是提供了一些技術指導,說實話,工程師和魔導技師們的努力才是讓這艘船能夠誕生的關鍵,”提爾頗為謙虛地說道,她的尾巴尖在半空擺來擺去,顯然這位海妖小姐此刻的心情也是極好,“你們的魔導技術並不成熟,很多底子都很薄弱,但好在……困難都被克服了。”

    一名高階魔導技師在旁邊彙報道:“我們在這艘船的艦首和尾部各安裝了兩座大型魔晶軌道炮,可以用來打擊二十二公裏內的目標,中段兩舷則安裝了兩座虹光發生器,有效照射距離十五公裏,在優化了動力脊結構之後,所有炮台可以同時開火而不影響引擎了……

    “另外遵照您的命令,我們在艦橋後部設置了一座額外的魔能方尖碑,它能夠為艦船周邊提供魔網覆蓋,保證日後的艦隊成員之間能夠互相通信,同時能源係統受損的小型船隻還可以在這艘船周圍進行充能……

    “提爾小姐幫我們解決了航行穩定和重心偏移的問題……”

    高文認真聽著技術人員的彙報,心中寬慰之餘,也感歎著當初用虹光技術把提爾忽悠進技術團隊裏果然是個正確的決定。

    海妖的技術領先人類無數年,哪怕現在衰落了,哪怕部分領域殘缺了,哪怕技術路線不共通,也照樣對塞西爾的造船技術有巨大的推進和提升作用,很多人類技術人員需要研究個把月的技術難關,在海妖眼中往往根本就不算難題——提爾在造船廠裏從去年忙活到今年,其中一大半的時間其實都不是在解決技術難關,而是在尋找讓人類現有技術能和海妖知識融合在一起的方法,隻要成功對接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目前‘開拓者號’下水的實況廣播已經在全境播放,同步的報紙號外也會在明天刊登出來,”一旁的赫蒂說道,“按照您的計劃,這艘船會繼續向西航行,首先在坦桑港口停泊半日,執行機械檢查,隨後轉向西北方,途經霍斯曼邊界、盧安地區以及卡洛爾地區,最後在磐石要塞停留三天,進行一番徹底的檢查和測試之後再折返回來。”

    “很好,”高文微微點了點頭,看向站在不遠處艦長席旁的中年騎士,“拜倫,這些天就辛苦你了。”

    已經成為“開拓者號”臨時艦長的拜倫笑得一臉燦爛,大聲回應:“您就放心吧,肯定不讓您失望!!”

    站在不遠處、臉色糟糕的菲利普忍不住搖了搖頭:“興奮起來,毫無風度。”

    拜倫聽到了老搭檔的這一聲嘀咕,瞥了菲利普一眼:“你就是酸,誰讓你沒這當艦長的天分……”

    菲利普挺直身子,一板一眼:“作為一名騎士,我更對在穩固的大地上衝鋒陷陣感興趣。”

    拜倫搖搖頭,低聲嘀咕:“不就是一上船就吐了麼,有什麼不好承認的……現在臉都白的跟紙似的。”

    高文注意到了兩個人的交談,但他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多言。

    一向年輕有為踏實穩重的菲利普竟然有些暈船,這個是他之前沒料到的,但相對應的,拜倫卻很是適應他的新角色,這是個好現象。

    人不能永遠困於陸地,塞西爾的軍隊更是如此,隨著新式造船技術的不斷發展,高文必然要補上“水麵力量”這塊在人類各國都共通的短板。早在開拓者號造出來之前,他就做了籌建海軍的計劃——當然,對現階段的塞西爾公國而言,所謂的海軍用內河水師來形容更加貼切,但這至少是個基礎——而最初的水兵們,他隻能從零組建。

    他還記得去年貴族聯軍組建起來的那支所謂的“艦隊”,記得那些穿著鎧甲、不會遊泳、不懂水戰,在船上就被炮火殲滅大半的烏合之眾,在這個騎兵為王,海洋被自然災害封鎖,水麵戰鬥不受重視的時代,哪怕他接收了整個南境的貴族遺產,他也找不到幾個有底子的人來訓練成水兵,因此他隻能從西部的漁民和貨船的水手中招募了一批“人才”,用舢板、漁船、貨船訓練了大半年,才算是有了一批勉強能在船上服役的士兵,而這些士兵中的一大部分,此刻都站在這艘新銳魔導戰艦上。

    拜倫是這艘艦船的艦長,也是水兵們的指揮官,過去半年來,他除了繼續負責一部分陸軍事務之外,也在負責新生水兵們的訓練。

    這位中年騎士並不是水戰專家,但這個時期的南境根本沒有水戰專家,至少,拜倫還指揮過半成品的魔導戰艦,用魔導戰艦進攻過磐石要塞,而且還有當傭兵時期麵對各種作戰環境的豐富經驗,他算是高文能找到的唯一人選。

    畢竟不能一步到位,從零建設的領域大多情況如此。

    在拜倫騎士的指揮下,新生的塞西爾“水師”將在這艘船上完成他們最後的訓練——這些用舢板和漁船訓練出來的水兵將第一次接觸真正的魔導戰艦,他們麵前不再是模型和理論資料,而是實實在在的鋼鐵機械和控製機關,他們會學習該怎麼控製一艘用魔能機械驅動的艦船,學習怎麼應對水麵上的各種問題,而這艘船,將在這次長達半個月的實訓中沿著白水河航行一圈,它的航行會被河岸旁的無數領民圍觀,被報紙刊載,被魔網直播,這不僅僅是一次實訓,也是一次展示和威懾——

    南境的秩序雖然已經初步穩定,但並非完全太平,昔日舊貴族的餘孽和教會軍殘留仍然有一部分盤踞在西部和北部的山區、莽林之間,這些已經落草為寇的無法之徒現在幹著強盜的勾當,菲利普騎士一直在組織對這些盜匪的清剿,但至今還沒有完全清剿完。

    高文知道,那些最頑固的、最天真的餘孽還在幻想著塞西爾統治突然崩潰,舊日體係複辟的一天,而有一些則已經適應了強盜的生活,享受著無法無天的日子——新銳魔導戰艦,就是給他們看的。

    毫無疑問,新銳魔導戰艦的炮座上閃耀著藝術的光輝,而藝術,一向用來感化人心。

x24685 發表於 2019-6-4 08:35
第五百五十八章 民用方向

  在兩岸旁上萬市民的歡呼和驚嘆中,鋼鐵打造的新銳魔導戰艦拉響了汽笛,它緩緩駛過河面,並在越過北岸閘口之後進入全功率航行狀態。

  各處控制員的報告聲在艦橋內響起:「魔網基礎層情況正常!」「動力脊工作正常!」「機械艙工作正常!」「準備展開魔能翼板——引擎輸出上升!」「姿態穩定,動力組——前進三!」

  魔導戰艦的兩側,由大量狹長金屬板和機械裝置組合而成的翼狀裝置緩緩展開,閃耀的魔法護盾首先升起,將艦船上所有可能的薄弱點覆蓋在內,而那三對「羽翼」表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和魔法連線則與護盾的微光交相輝映。這翼狀結構是魔導戰艦上——以及未來可能的各類超大型魔導載具上——最重要的結構之一,它可以為動力脊提供額外的魔能供應,也可將大量廢能及時釋放到魔導機構外部,只有張開這些翼板,魔導戰艦才可以全功率地運轉起來。

  在三組魔能引擎的轟鳴中,戰艦的速度漸漸加快,開始向著坦桑鎮的方向航行。

  河岸上,不知誰最先喊叫起來,漸漸地,喊叫聲便響成了一片:

  「一路平安!!」「一路平安!!」「塞西爾萬歲!!」

  戈德溫?奧蘭多站在南岸的高地上,親手按下了魔能終端機的拍攝按鍵,隨後他低下頭,在速記本上寫下自己一時間的感受:

  「……鋼鐵打造的水上堡壘振奮著所有人的精神,人們不分出身地位地站在河岸上,興奮地歡呼著,祝福著這次航行——領主曾經說過,要打造塞西爾人的自豪感,現在這份自豪感已經開始建立起來了——強有力的工業造物,而且是『我們』創造出來的工業造物,足以令每一個公民自豪……」

  仍然微有寒意的春風從河面吹來,讓這位來自王都的老學者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隨後他抬起頭,看著煙波朦朧的北岸,視線彷彿越過了河流,越過了平原,越過了南境的群山,一直抵達了聖靈平原的北部,抵達了他那位於聖蘇尼爾的家鄉……

  什麼時候,這樣的船能航行在聖靈平原的廣闊河道上呢?

  一名學生注意到了老學者的恍惚,忍不住問道:「老師?您怎麼了?」

  「沒什麼,人上了歲數……容易走神。」

  ……

  開拓者號會繼續航行,它的引擎組和控制機構將在接下來的數個小時航程裡接受實際檢驗,直到抵達坦桑鎮——其實應該改叫坦桑新城了——它才會暫時停靠下來。

  到時候,技術人員會開始檢查引擎的工作情況以及動力脊的狀態,高文等人則會在坦桑港口下船,隨後乘魔導車返回塞西爾城,一部分在坦桑新城待命的水兵則會輪換登艦,在那之後,開拓者號會繼續起航,去完成它接下來為期將近半個月的巡迴航行。

  ——以這艘船的速度,巡迴一次當然用不了那麼長時間,但是為了展示效果,這艘船肯定不是全速前進的,而且中間也需要停靠很多次來進行必要的機械檢查和調整。

  高文離開了艦橋前端平台,在艦橋後部的休息區,他叫來了拜倫騎士。

  「對這艘船感覺如何?」他笑著問道。

  「帶勁,非常帶勁,」拜倫笑得一臉燦爛,「我這輩子都沒接觸過這麼厲害的東西——之前的極光號和晨星號跟它比起來都差遠了。」

  「其實我最初還擔心過,擔心讓你這麼個在陸地上打仗的騎士跑去當水師司令你會不樂意,」高文非常適應這個傭兵出身的痞子騎士那接地氣的說話方式,他和對方說話的時候也相當直接,「我估計絕大多數傳統貴族都會認為這是一種降級和壓制——畢竟,沒有人重視過水面上的戰鬥。」

  拜倫一攤手:「這話讓他們對著六門艦炮說去,我就不信有人在親眼看見一座一百多米長、全身鋼鐵、六門重炮、兩層護盾的水上堡壘之後,還能硬挺著脖子說這東西不好用的——如果真有,我願意親自為他端酒送菜,洗澡換衣,誠摯致敬,然後塞進軌道炮裡發射出去。」

  顯然,傭兵出身的拜倫很少會思考「坐在船上打仗榮不榮譽」的問題,他所看重的,就是這艘船能打,非常之能打——這就夠了。

  但話又說回來,拜倫可以思考的這麼簡單直接,高文卻不能只考慮「戰艦能打」的問題。

  他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幾處控制平台,以及在平台之間忙碌的「機械軍士」們,聽著從下層艙室傳來的、隱隱約約的機械轟鳴聲,心中所想的卻是這艘船能帶來多少的衍生價值。

  開拓者號只是一個開端,是將目前塞西爾最尖端的魔導技術與海妖技術融合之後,極盡所能堆出來的一個技術聚合體,這個聚合體的價值不僅僅在於造出了一艘威力強大的軍艦,更在於在建造這艘軍艦過程中所收穫的每一項技術成果本身。

  開拓者號對於目前的塞西爾公國而言,可以說是「參數溢出」的。

  作為一艘內河戰艦,它的各項數值卻遠遠超出了內河戰艦的範疇,也超出了目前塞西爾的軍事需求,從火力到裝甲再到動力都是如此,可以說,開拓者號在保證能夠進行內河航行的基礎上不計成本地把所有先進技術都堆到了一起,如果作為一艘定型生產的戰艦,這種技術堆積完全可以用浪費形容。

  但這正是建造「實驗艦」的意義所在,建造開拓者號的過程本身,就相當於把所有目前可行的技術都嘗試了一遍,而這些技術在經過一定降級或改造之後都是可以用在其他領域的,尤其是民用領域。

  按照計畫,在這艘船下線之後,相關的技術積累立刻就會進入應用和擴展階段。

  首先,成熟的動力技術將被應用到極光號和晨星號上——那兩艘半成品的魔導戰艦並不會因新銳艦船的下線而被拆解,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高文決定完成它們的改造重建,將其裝上引擎組和新的外裝甲之後編入塞西爾艦隊。

  隨後,目前塞西爾造船廠和船舶管理部門下屬的所有民用船隻也都會進入改造階段,舊式的貨船能改就改,不能改就逐步報廢重建,魔導戰艦上積累的動力和控制技術,在降級之後就可以用來建造大運量、高航速的民用貨船,從而大大提高南境境內的物資運輸能力,緩解公國各地在大建設時期面臨的運輸壓力。

  與此同時,開拓者號的高集成動力脊、魔能翼板、艦載護盾技術也可以用在路基碉堡、大型車輛、工程設施以及其他型號的戰船上。

  他叫來了赫蒂,說著自己的這些計畫,而聽到運輸難題有望緩解之後,早就為這事發愁許久的赫蒂頓時鬆了口氣:「這樣一來就太好了……如果把開拓者號上的動力技術用在民船上,至少有河流覆蓋的地區,運輸問題能解決一大半。」

  但緊接著她就皺起眉:「不過這樣一來,新式的機械船很快就會壟斷河運,那些傳統的船主應該會迅速破產……他們中的大多數都不可能買得起一艘魔導機械船……」

  高文略有些驚訝地看著赫蒂。

  「怎麼了?」赫蒂不明所以,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塞西爾大管家心頭困惑,她明明記得自己今天沒有化煙燻妝的……難不成是昨天為了騙半天假期而化的妝忘記卸掉了?

  高文卻不知道這個大孫女心裡在嘀咕什麼,他只是突然想到了一開始的時候,想到了那時候的赫蒂在聽到「勞動獎勵」制度和「人事管理」概念之後的茫然。

  那時候的赫蒂,還壓根沒瞭解過平民的生活,儘管有著一些正直慈悲的想法,本質上卻仍然是個從未離開過城堡和莊園的、只依靠幻想來構思民間疾苦的貴女,那時候的她,甚至不知道平民一天為何只能吃兩頓飯,不知道平民為何要撿食城堡裡扔出去的食物殘渣……

  今天,她已經能第一時間考慮到船主們破產該怎麼辦了——儘管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政務廳的工作性質使然,但也足夠說明她思維方式的轉變。

  「我們不會坐視船主大量破產的,既然要把軍艦上的技術推廣到民用領域,就要讓它真正徹底地推廣到民間,讓它服務於人,而不是害的大家破產,」高文笑了起來,「我有三個初步計畫……」

  說到這裡他略一思考,隨後一條一條地說道:「首先是開放機械船的出售、租借渠道,在時機成熟之後,甚至可以協助有實力的民間資本建立小型造船廠,盡快把魔導機械船的成本降低到民間能夠接受的程度,讓一些大船主或富商有能力購買和租借船隻,就像魔導車的商用一樣;

  「其次,對於一部分船主,政務廳出錢補助他們改造舊式貨船,或者讓他們用舊式貨船抵價買新船,實在經濟實力不夠的,可以無利息借款給他們買新船——不要擔心這部分成本,只要新式貨船在河道上跑起來,它們能帶來的經濟效益是遠遠超過那點補助款的。

  「最後,規模體量更小的船主可以聯合成立運輸公司,集資買船,也可以轉崗,進入碼頭貨運體系,都各有補貼。現在各地正在建設新城,崗位缺口永遠都有,只要做好安置工作,出路總是有的。

  「至於這些方案具體實施過程中的把控……那就要看你了。」

  看著赫蒂一臉認真記筆記的模樣,高文心中微微呼了口氣。

  方案很好,但具體實施下去之後肯定還是會遇上很多問題,工業化是個好東西,但農業轉工業過程中的衝擊永遠都是無法避免的——就如當初的煉金藥水讓大量煉金師破產,去年的魔導車也引起了馬車行的恐慌,而現在的機械船……也肯定會衝擊到依靠舊式內河貨船為生的船主們。

  曾經南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都被其他領主控制,煉金師和藥劑師大量破產高文可以不管,甚至可以樂見其成,因為那是對其他領地的削弱和動搖,但現在整個南境都處於塞西爾家族統治下,人人皆是塞西爾公民,他要考慮的問題就多了。

  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知識和經驗,來儘可能讓這些衝擊平穩地度過。

  在高文和赫蒂為了新式技術的民用化而思前想後的時候,艦橋上還有另外一個人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主控席旁邊,瑞貝卡正有些出神地看著那些平台上閃爍的符文和銀白色的拉桿,而她身旁的提爾則正仔仔細細地把自己盤在地上,海妖小姐一邊認真把自己的尾巴尖塞進「蛇球」裡,一邊忍不住抬頭看了瑞貝卡一眼:「哎,你想什麼呢?」

  瑞貝卡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看了看正在玩尾巴的提爾,臉上帶著沮喪:「你的魔導船都造出來了,我的魔能列車還每天炸兩遍呢……」

  ——自從用上起源實驗室,不再害怕成本問題和爆炸隱患之後,這姑娘的實驗爆炸次數有了非常明顯的提升。

  提爾歪了歪腦袋,隨口說道:「這你有什麼可沮喪的——我這邊帶著幾百號人從去年就開始研究這艘船了,比你成果早不是很正常麼?」

  「雖然是這麼個道理……」瑞貝卡顯得仍然很沮喪,「但列車問題要是再不解決,白沙丘陵那邊的礦可就運不回來了……」

  提爾想了想,一點點縮回到了自己用尾巴編織出來的球裡:「那這我可就幫不上忙了——我們海妖可不擅長造能在陸地上跑的交通工具,魔導戰艦的引擎機組方案也肯定沒辦法用在你的列車上。」

  瑞貝卡無奈地看了已經完全變成蛇球的提爾一眼,這位塞西爾家族的女侯爵,前所未有地沮喪起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6-5 08:23
第五百五十九章 思路

  閃耀的能量火花在符文機關之間跳躍著,澎湃的魔力從動力脊中分配至每一台魔能引擎之中,伴隨著一聲響亮的汽笛鳴響,在長達數百米的實驗平台上,由四組動力車廂和大量複雜的聯動機關、控制系統、供能系統組成的列車開始緩緩向前運動。

  距離平台上百米遠的觀測塔上,瑞貝卡和技術人員們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那台龐大、複雜、精密的機械巨獸的每一個細節,關注著車輪的每一次運轉,關注著從車體內傳出來的每一聲轟鳴。

  列車行駛了數十米,位於中段的一個動力車廂按照預定計畫突然降低了出力。

  按照設計,車廂前後的聯動機構將立即做出反應,錯位的符文扳機將重新分配所有動力車廂的能源供給,並鬆開故障車廂的輪軸傳動,以防止故障的車廂破壞整輛列車的平衡,甚至損壞聯動裝置的機械結構。

  然而一陣格外響亮的噪聲從第二、第三動力車廂之間的連接器傳了出來,伴隨著這陣巨大的噪聲,一團明亮的奧術火焰突然從車廂頂部的魔能方尖碑中噴湧而出,緊接著,與魔能方尖碑相連的動力脊發生了爆燃——無處釋放的魔力瞬間從所有的符文基板之間噴發出來,兩個動力車廂幾乎瞬間便被大團的火焰完全吞噬。

  爆炸形成的火團在實驗平台上騰空而起,並在空中緩緩凝聚成「丟人」一詞。

  在這個基本上不需要考慮成本和後果的虛擬試驗場上,這個小小的特效能對項目參與者起到很好的警示和鞭策作用。

  無數明亮虛幻的線條在平台上抖動著四處遊走,被爆燃摧毀的車廂和火團紛紛在半空中靜滯下來,並呈現出清晰的分解結構,而在遠處的觀測塔上,瑞貝卡撓了撓自己的腦殼。

  「媽呀,」女侯爵一臉冷汗,「幸虧我們是在這裡做的實驗……」

  一旁的卡邁爾也發出無奈的聲音:「如果是現實中……赫蒂女士一定會抓狂的。」

  瑞貝卡撇了撇嘴,沒敢腦補姑媽抓狂之後把自己吊起來打的場面,她擺擺手:「檢查一下原因吧。」

  觀測塔的上層立刻脫離了塔身,承載著全體技術人員來到了那已經靜滯下來的實驗廢墟前。

  在這個虛擬現實形成的實驗空間中,一切都變得格外便利。

  兩位項目領導人帶著一幫技術人員開始分析這次故障的原因,他們認真觀察,仔細計算,假設,探討,驗證,辯論……為了一個全新事物的誕生,人和人的智慧被集中在一起,他們不以力量和地位為基準,而是以單純的「知識和真理」為準繩,整個團隊開始忙碌起來。

  在人群邊緣,第一次參與到「塞西爾式科研」團隊裡的丹尼爾略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這是他在成為「域外遊蕩者」的僕從之後第一次參與到團隊活動中,然而這團隊活動的氛圍和形式卻和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他曾想像過這會是一個陰鬱壓抑的集團,亦或者是一個嚴密殘酷的組織——隱秘組織大多如此,也曾想像過這裡的工作氛圍會緊張、神秘且充滿禁忌和異端知識——搞邪教的大多如此,但他從未想過,這裡真正的氛圍會是這樣的。

  這些人似乎只是單純地追求著新的知識,探討著技術上的可能性而已,在這個由域外遊蕩者所建立的「秘教勢力」中,人們追求真理的動機竟然比那光輝燦爛的皇家法師協會還要簡單純粹。

  在皇家法師協會裡度過整個青年和中年階段,又在永眠者教團裡度過了十幾年邪教徒生涯的丹尼爾對這種「純粹」的氛圍並不習慣,或者說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法師和學者都不會習慣這種前所未有的氛圍,然而看著這些人為了一個技術問題而爭論的面紅耳赤,為了幾個計算結果而歡欣雀躍的模樣,丹尼爾生不起一絲的牴觸來。

  他甚至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時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接觸到魔法奧秘的那段日子——在他那已經有些褪色的久遠記憶中,似乎唯有那段日子還是帶著一絲溫暖和色彩的。

  未知的領域和求知的過程,最令人著迷。

  實驗台旁,瑞貝卡把一團扭曲變形的金屬零件拉近到眼前,她搖著頭:「聯動裝置的機械結構有缺陷,過於複雜,降低了可靠性……」

  說著,她突然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丹尼爾,於是招了招手:「丹尼爾大師,你怎麼看的?」

  丹尼爾從短暫的思索中驚醒,他聽到瑞貝卡的招呼,一邊走過去一邊說道:「不必用大師稱呼我,叫我丹尼爾就好。」

  這個名叫瑞貝卡的少女雖然年紀尚小,但卻是域外遊蕩者最初的使者之一,而且也是域外遊蕩者目前所用軀殼的血脈後裔,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主人儼然是將其當成真正的後裔來保護和疼愛的,在知道這一點之後,丹尼爾自然會在瑞貝卡面前客氣一些。

  除了瑞貝卡,那位名叫卡邁爾的古代奧術師同樣不凡,那是從一千年前存活至今的上古強者,剛鐸帝國的大魔導師,甚至以神明之力改造自身的人——同樣不可輕視。

  和這樣的人比起來,自己這個皇家法師協會出身的高階法師還真不算什麼了——哪怕教出過一個傳奇強者又如何呢?域外遊蕩者缺傳奇力量麼?

  心思單純的瑞貝卡可想不到眼前的老法師究竟在感嘆些什麼,她只是詢問著對方的看法:「丹尼爾,你覺得魔能列車……到底是哪個思路不對?」

  丹尼爾看了一眼那結構複雜、處處充斥著不可思議的機械結構的魔導造物,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沒有徹底搞明白它的原理……我只能幫你們構築虛擬環境而已。」

  丹尼爾是夢境法術和虛擬現實領域的專家,他在這裡是以顧問的身份幫卡邁爾和瑞貝卡構建實驗室環境的,但對於魔導機械領域……他雖然也懂一些,但專業程度顯然沒法跟瑞貝卡相比。

  瑞貝卡本身也沒太指望能從丹尼爾這裡得到什麼答案,她只是搖著頭:「兩個思路感覺都很不好走啊……」

  「動力分佈之後,大功率引擎的過載、干擾等問題確實解決了,但機械複雜程度和控制難度陡然上升了數倍,」卡邁爾語氣低沉地說道,「要保證複數的動力車廂能同步運行,同步控制,還要保證其中部分車廂出故障之後整個系統能自動配平,能屏蔽故障車段……以現有技術和材料,我們造不出可靠的控制機構。」

  一名技術人員在旁邊忍不住說道:「畢竟列車底盤有限,我們能發揮的空間太少了……」

  「一邊是大型動力組造不出來,一邊是機械結構複雜不可靠,」瑞貝卡又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她的頭髮已經亂糟糟一團了,「我們或許應該重新梳理一下所有的參數……」

  丹尼爾默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儘管初次接觸這個項目的他並不瞭解魔能列車的全部秘密,但他對瑞貝卡的苦惱非常理解——

  一個項目,計算數據或許毫無問題,但應用到實物時總會出現誤差和意外,這幾乎是任何技術產物從紙面走向現實的過程中必然會遇到的難題,他的非植入式神經索研究了十幾年,其中一大半時間都是卡在這個階段的。

  他抬起頭來,再一次認真觀察著那台結構複雜,體積龐大的魔導機械造物。

  這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東西,一個不可思議的思路。

  在接觸到域外遊蕩者的知識之前,他從未想過魔法的力量還可以以這種形式運用,沒有想過當普通人也參與到超凡領域之後,整個社會的運轉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域外遊蕩者的每一次降臨都有其使命,或創造,或毀滅,或征伐天下,或拯救世界。

  那麼祂這次降臨……便是要打造一個魔導技術推動前進的世界麼?

  真想親眼看看早已普及了魔導機械的塞西爾是什麼模樣啊……

  「丹尼爾?丹尼爾?」瑞貝卡注意到老法師突然就抬著頭髮起呆來,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丹尼爾大師你想什麼吶?」

  丹尼爾從一時的走神中清醒過來,他眨了眨眼,看著那台已經在多次改造中變得過於臃腫和複雜的機械列車,突然隨口說道:「魔能列車的動力……必須放在車上麼?」

  「動力不放在車上放在什麼地方?」瑞貝卡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動力不放在車上,動力……等等,你說,列車的動力可以不放在車上?!」

  「啊,我只是隨口一問,」丹尼爾趕緊說道,「因為我並不瞭解它的架構……」

  「不不不,誰說的有道理就聽誰的,」瑞貝卡打斷了丹尼爾的話,「你剛才說動力不要放在車上……難道是放在軌道上?」

  誰說的有道理就聽誰的……

  幾十年來,丹尼爾第一次聽到這種話。

  這句話真是太有道理了。

  「我不瞭解魔能列車的架構,但作為一個『外行人』,我知道你們造列車的目的就是用它來把大量貨物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丹尼爾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不管是把動力放在車上還是放在軌道上,只要能實現這個目的就行——就我現在所看到的,列車上安裝的大量機械結構已經嚴重超出了車體能容納的程度,強行把那些東西塞在車裡,只能犧牲可靠性,而如果不把動力放在車上……我們有很多法術可以從外部推動一個可移動的實體……比如在軌道上安裝斥力機關或者牽引術。」

  瑞貝卡和卡邁爾不禁對望了一眼,從雙方的眼睛中,他們都看到了一絲明亮起來的光芒。

  卡邁爾的比較亮一些。

  「動力可以放在軌道上,這個思路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卡邁爾的語氣中都帶上了一絲興奮,「不過如果動力在軌道上了,還可以在列車上控制車輛前進後退和剎車麼?依靠魔能方尖碑來遠程控制?還是……把所有控制都交給軌道的操縱者?」

  「……後者不安全,列車自身必須有控制動力的途徑,至少要有制動途徑,畢竟它將來還要運人的,一個在軌道上被推著跑而且出了事自己還停不下來的鐵罐子可沒人敢坐,」瑞貝卡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我們或許可以把動力結構拆開?或者……啊,我有思路了!!」

  她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周圍一個個露出若有所思表情的魔導技師們。

  「大家,忙活起來——我們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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