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67
x24685 發表於 2019-7-6 09:16
第五百九十章 時隔七百年

  經歷了緊張的調試,十餘次失敗的呼叫和傳訊,將近兩個小時令人難熬的等待之後,監控魔網通訊裝置的技術人員終於從來自宏偉之牆的能量浪湧中偵測到了有規律的回饋信號——

  魔網通訊裝置此刻代替了哨兵之塔的傳訊機能,它無法取得哨兵之塔的特殊魔紋特徵,但卻擁有白銀帝國內部的傳訊秘鑰,在正常情況下,這將是一個非法的訪問請求,但在今日的情況下,非法的訪問請求也會得到監聽人員的回應。

  在短暫的二次信號調整和增強之後,信道中的干擾穩定在了可以接受的程度,人類的通訊終端和精靈的傳訊介質在第一次融合中便取得了令人滿意的成效,尖峰基地的通訊請求以文字和聲音形式首先傳給了大陸南部,沒過多久便得到回復:

  「貝爾塞提婭陛下將接聽通訊。」

  「我們得到了更高一級授權,畫面即將接入,」索尼婭站在通訊器旁,略有些生疏地辨別著全息投影上呈現出的字符,隨後提示一旁的操作人員,「打開第二信道——王座區的通訊信號是單獨的。」

  高文抬起頭,看向魔網終端上空那團散亂抖動的幻術投影——片刻之後,它開始漸漸變得穩定下來,有隱隱約約可以辨識的光影從那些散亂抖動的顏色和線條中凝聚出來,並最終形成了較為清晰的影像。

  畫面仍然有不少干擾,但考慮到這信號穿越了整個剛鐸廢土,跨越了整個大陸,這效果已然令人分外滿意了。

  一位金髮洩地,頭戴冠冕,身穿白底金邊、鑲有繁複蕾絲的宮廷長裙的精靈女性出現在畫面中央。

  精靈族的領袖,白銀帝國在這個千年以及下一個千年內的女王,群星聖殿的主宰,先祖林地及白銀森林的統治者,貝爾塞提婭‧晨星。

  她端坐在那裡,容貌精緻而高貴,就如傳言中一樣有著「眾神締造的瑰寶」般的外表,而又有一股凌然的威嚴籠罩全身,讓每一個目睹她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意識到她的帝國統治者身份,她的王座是那傳說中的「統御之座」,這古代技術的結晶後方延伸出無數的管道和線纜,仿若某種怪異的雙翼般在她背後舒展,這位統治者靜靜地坐在自己的王位上,視線首先掃過索尼婭,隨後便落在高文身上。

  她的表情似乎微微變化了一下,那凌然威嚴的眼神稍稍軟化下來:「高文‧塞西爾公爵,你的復活果然是真的——感謝森林與遠古諸靈的庇佑,這真是一次奇蹟般的再會。」

  「你真是和我記憶中大不相同了,」高文翻動著腦海中繼承來的記憶,發自肺腑地感嘆道,「貝爾塞提婭女王。」

  在高文‧塞西爾的記憶中,這位女王還是個會到處亂跑,喜愛「冒險」,會被查理等人編造的英雄故事唬的一愣一愣的小姑娘,高文對貝爾塞提婭的起始印象也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然而此時此刻,那些久遠的記憶正在漸漸消融。

  七個世紀之後,曾經的小姑娘終於成長為一位帝國統治者了。

  「你仍然和我記憶中的一樣,」貝爾塞提婭露出了一絲微笑,「還是直呼我的名字吧,就像從前一樣。」

  「那我就不拘禮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繁文縟節,」高文點頭說道,「如你所見,我們已經重建了大陸南北的信道,這用到了我們的一些新技術——稍後我會詳細跟你介紹。在此之前,索尼婭高階信使有更重要的事情匯報。」

  這是闊別七百年之後的重逢,然而雙方都知道,他們並沒有閒談敘舊的餘裕。

  「是的,陛下,」索尼婭立刻上前一步,「發生了緊急情況,我不得不同意建立這條緊急信道——我有關於宏偉之牆和萬物終亡會的事情向您匯報。陛下,我們的哨兵之塔被人侵蝕了,宏偉之牆系統中存在可怕的漏洞……」

  貝爾塞提婭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詳細告訴我。」

  ……

  講述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作為高階信使的索尼婭非常清楚如何簡明扼要地傳達情報,她很快便向貝爾塞提婭女王講明了自己與高文等人在哨兵之塔中的見聞,尤其是在暗影界中發現的那些藤蔓,隨後,高文補充了關於暗橋,關於萬物終亡教徒可能借助暗橋向廢土中發信號的情報。

  聽完這些情報之後,貝爾塞提婭眉頭微皺地思索了片刻,她的臉色顯然不是很好,短暫沉默之後,她看向索尼婭:「索尼婭,你們所發現的那些藤蔓已經枯萎了,是麼?」

  「是的,但無法排除其他哨兵之塔的『暗影藤蔓』仍然存活的可能性,」索尼婭一臉嚴肅地說道,「而且即便藤蔓枯萎,它們對哨兵之塔造成的破壞也未消失——通過某種尚不明了的映射方式,暗影界的哨兵之塔也在影響著現實世界的高塔運轉,班納魔導師已經測定出哨兵之塔的數個關鍵系統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而這些損壞所導致的異常信號在之前一直都被篡改、掩蓋了起來。」

  「命班納魔導師將全部資料回傳,我會立即讓星術師協會研究解決方案,」貝爾賽提雅的聲音充滿威嚴,「另外,我也會命皇家德魯伊學會確認白銀帝國境內是否有墮落德魯伊教派活動,你們隨時與帝國保持聯絡。」

  隨後她頓了頓,視線轉向高文:「塞西爾公爵——你剛才說,這條特殊通訊線路是依靠人類技術建立的?」

  「嚴格來講,是塞西爾公國的技術,」高文點點頭,「安蘇整體技術斷層嚴重,各地發展情況差別很大,塞西爾公國是在我復活之後重建而成,我們正在嘗試走一條特殊的技術路線,我將其命名為『魔導』,眼下的這套通訊系統就是其技術成果之一。索尼婭女士已經在我這邊停留了不短時間,她對魔導技術應該有著屬於自己的、精靈視角的理解。」

  「確實如此,女王陛下,」索尼婭說著,神色間忍不住有著一絲感慨,「我們來到這裡之後看到了很多想像不到的事物,魔導技術有著和舊有的魔法技術截然不同的……理念,它很實用,在很多領域都很實用,我們現在就在借助它的力量來建設『副塔』的第一層魔力收束環……」

  當著高文的面,索尼婭向貝爾塞提婭女王匯報了自己所屬的信使小隊在安蘇的見聞和活動經過——當然,她匯報的很簡略,都是可以公開的內容,而在她匯報的過程中,高文便趁著這段時間整理著自己的想法。

  他終於成功和大陸極南部的白銀帝國建立了聯繫,和這個擁有無數知識珍寶的先古文明建立了聯繫,而這其中蘊藏著他不能忽視的意義。

  得想個辦法把白銀帝國變成社會學+8.jpg(×)

  得從白銀帝國的寶庫裡倒騰點先祖科技(√)

  他思索著和白銀帝國建立深層交流的可能性,思索著應該如何交換這個先古文明手中的神奇技術——儘管他已經從哨兵之塔中複製了不少東西,但他知道,那些零星散碎的東西和真正完整的技術資料之間有著多大的差距。

  卡邁爾在研究過那些反重力符文之後給他發過一則消息,明確說明了那些符文陣列中存在不完整、難解析、被加密的部分,雖然它們仍然有很大的參考意義,但要將其轉化為可用技術顯然並不容易。卡邁爾認為單純依靠從哨兵之塔裡複製一些符文回去解析是遠遠不夠的,如果想要以最高效率取得技術成果,最好還是能和精靈們達成開誠布公的交流。

  本身也希望和白銀帝國建立良好關係的高文對此深表同意。

  索尼婭和貝爾塞提婭的交談結束了,後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高文身上,這位女王輕輕點了點頭:「你仍然和七百年前一樣,在帶領著自己的人民前進,開拓著新的土地。」

  「生存不易,只有發展才能在廢土邊緣生存下去,」高文斟酌著語言,不緊不慢地說道,「事實上我正要趁此機會和你談一談塞西爾的發展——坦白說吧,既然我們已經建立了這條聯絡途徑,那麼塞西爾公國希望可以和白銀帝國建立更密切的……交流。」

  「交流?」貝爾塞提婭的眉毛輕輕上揚,「你是指哪方面?」

  高文看著對方的眼睛,他最終決定開門見山:「技術方面的。我們對白銀帝國的反重力技術、符文堆疊技術、護盾技術等領域都很感興趣,同時塞西爾的魔導技術對精靈而言應該也有一定參考意義。哨兵之塔的故障給我們提了個醒,我們當年所建造的這層『安全屏障』或許並不夠安全,但大家已經有太多年止步不前了,在這個正逐漸變得危險起來的世界上,我們必須想辦法打破這種局面——發展,只有發展才是硬道理。」

  貝爾塞提婭似乎沒想到高文會說出這些,她看起來略有些驚訝,而旁邊的索尼婭則帶著一絲早有所料的神色:早在之前探索哨兵之塔的時候,她就從高文的態度上猜到了這樣的發展:這位死而復生的老朋友,對精靈的知識頗感興趣。

  這位高階信使想到了不久前與自己兒子的一番交談,回憶著索爾德林的話,她決定暫且觀望,觀望一下女王的態度。

  貝爾塞提婭沒有第一時間表態,她思索了一下,隨後說道:「塞西爾公爵,我們可以單獨談談麼?」

  高文欣然同意:「當然。」

  雙方身邊的陪同人員很快便離開了各自的房間,貝爾塞提婭所處的統御大廳中只餘她一人,高文所處的魔網通訊室內也只剩下了他自己,兩人之間交談所用的線路則本身就是精靈王庭的加密線路,在這跨越整個大陸的連線中,兩人展開了一次私下交談。

  全息投影中的貝爾塞提婭仍然端坐在王座上,她先是靜靜地看了高文一會,然後突然呼了口氣:「我們可以不用這樣繃著的,對吧?」

  高文心中略微錯愕了一下,但瞬間便調整過來:「你現在已經是女王了——沒辦法的事。」

  「我當年也是女王,高文叔叔,」貝爾塞提婭淡淡地微笑起來——事實上她仍然維持著身為白銀女王的威儀姿態,然而那笑容和語氣顯然比之前平易近人了許多,「不過您說得對,我是女王,所以正式場合的時候還是必須保持儀態的,但現在是私下場合,我們就放鬆一下吧。」

  「我是很樂意,」高文也笑了起來,「怎麼樣,貝爾塞提婭——坐上統御之座的感覺怎麼樣?」

  「事實上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聊,這座聖殿並不需要很複雜的控制就能自動運轉,」白銀女王眨了眨眼,「您呢?您真的……真的回來了?」

  「是啊,我回到了這個世界,回來面對一個爛攤子,」高文攤開手,略顯誇張地嘆了口氣,「我是很想跟你談談死而復生的經歷,但還是先說正事吧。技術交流,我是認真的,這件事對塞西爾和白銀帝國都有利。」

  「高文叔叔,我願意相信您,」白銀女王的態度認真起來,「所以我才要和您單獨談談——我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可以把國事甩給執政團,自己肆意妄為的小姑娘了,作為白銀女王,我必須對我的帝國負責,所以……不管是技術交流還是別的什麼,我都必須慎重思考才能給出答覆,這一點希望您能理解。」

  「慎重思考是必要的,」高文點了點頭,緊接著突然泛起一絲好奇,「不過你似乎對我提出的『技術交流』並沒有太多質疑?你不好奇麼,精靈和人類的魔法技藝……一向是無法交融的。」

  「但你們找到了讓人類通過某種裝置來釋放精靈法術的辦法,是麼?」

  高文這次是真有點驚訝了:「你怎麼知道的?」

  大陸南北通訊斷絕,塞西爾-白銀帝國專線是今天才剛剛建立,索尼婭應該還沒來得及把這些情報傳回母國才對。

  「我對大陸北方發生的事情可不是一無所知,您的復活,塞西爾領的覆滅和重生,安蘇南境的戰爭,安蘇雙王子內戰,提豐和安蘇的摩擦,弗朗西斯二世的死亡,還有……魔導技術,」貝爾塞提婭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是的,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依靠索尼婭的描述我才更準確地瞭解了什麼是魔導,但我至少知道它們的存在。畢竟,我是白銀女王。」

  高文突然從對方一口一個的「高文叔叔」中警醒過來,他看著全息影像中的貝爾塞提婭,重新審視著這個在七百年前和「自己」關係親密,但如今已經坐在統御之座上的帝國統治者。

  「既然你知道我們的魔導科技實現了對精靈符文的轉譯和控制,那麼想必你也能理解魔導技術的意義了,」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它是一項能夠打破精靈和人類魔法技藝藩籬的技術,而且我相信,它也能從側面幫助你們解析那些失落的先祖技術——一個全新的視角,其在技術領域的意義想必是不用我再強調的。」

  「它真的能有如此效果?」

  「當然,你高文叔叔什麼時候騙過你?」
x24685 發表於 2019-7-7 08:22
第五百九十一章 機會

  白銀帝國的統治者靜靜地坐在那由早已失落的古代技術打造而成的王座上,王座前的全息投影已經消散,她的視線越過了空氣,無目標地落在遠方,似乎正沉浸在思索中。

  片刻的思索之後,她輕輕敲了敲王座的金色扶手,王座後方那些與她神經系統相連的線纜中有一條浮現出一閃而逝的流光。

  統御大廳(控制大廳)一側的金屬滑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名身穿白色帶流蘇衣裙的高階侍女腳步輕盈地走進來,向著統御之座的方向鞠躬:「陛下,您呼喚我?」

  「請薇蘭妮亞大師來統御大廳,」貝爾塞提婭輕輕點頭,「我要與她討論技術領域的事情。」

  群星聖殿不僅僅是一座充當帝國力量象徵的空中要塞,同時也是重要的研究設施和知識聖所,這座宏偉的空中城市內部有著規模龐大的實驗室和數座檔案館,大陸上兩大魔法組織之一的「星術師協會」便將總部設立在這裡。

  白銀帝國有著一群最頂級的研究者,其團隊由最優秀的魔導師,最睿智博學的學者,最出色的工程大師組成,他們埋首於群星聖殿和各種先祖遺物所蘊含的無窮知識裡,依靠群星聖殿的內的大量研究設施,不知疲憊地鑽研著魔法領域的奧秘。

  他們因其出色的貢獻和極高的學術能力而有著獨立於自身職業體系之外的榮譽稱號——星術師。

  最卓越的星術師之一,已為帝國效命近兩千年的大星術師薇蘭妮亞得到女王的召喚,從浩繁的數據和圖紙中暫時脫身,來到了統御王座前。

  這位睿智而博學的女士有著高挑的身材,儘管已經不再年輕,卻仍然保持著美麗成熟的容貌和優雅的儀態,她身穿一件淡紫色鑲銀邊的裙式法袍,金色的長髮高高盤起,數顆充盈著魔力的水晶漂浮在她的身旁,充當著她的施法媒介和記錄工具,她在貝爾塞提婭面前微微彎下腰,致敬並詢問著女王的旨意:「陛下,您召喚我有何吩咐?」

  「薇蘭妮亞,你是我最優秀的魔法顧問,」那位白銀女王輕輕點頭,「我現在需要做個決定,需要聽聽你的意見。」

  「您請說,我在聽。」

  「我們已經和大陸北方重新建立聯絡,這一點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白銀女王說道,「我剛才和索尼婭信使通話,並見到了高文‧塞西爾——他確實是復活了。」

  「……死者復生在歷史上偶有發生,但高文‧塞西爾公爵那樣的『完美』復活確實罕見,這或許與生命形式變異有關,」薇蘭妮亞思索著說道,「您是想讓我研究一下塞西爾公爵復活的秘密麼?但這並非我的專業領域,生命派系的研究者應該更能給您建議……」

  「不,我找你來是因為塞西爾公爵向我提出一個建議——關於人類和精靈的技術合作。」

  「技術合作?」薇蘭妮亞有些意外,她輕輕皺了皺眉,「這……是一個讓人想不到的建議。人類和精靈的魔法技藝之間素來無法交融,即便是在剛鐸帝國時代,我們和人類之間的學術交流也大多限於文化、藝術領域,偶爾涉及到超凡力量,也只是理論學術方面的探討,但我想塞西爾公爵所要求的『合作』指的應該不是這些。」

  如果僅僅是上述領域的交流,女王是沒必要找自己來商量的。

  「他們找到了破譯、控制精靈法術的方法,」貝爾塞提婭淡淡地說道,但這淡然的話語內容卻讓大星術師瞪大了眼睛,「嚴格來講,是他們找到了世間所有已知符文的規律奧秘——他們將其命名為:符文邏輯學。」

  薇蘭妮亞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不可能」,因為世間符文種類繁多,符文的組合排列可能性近乎無窮無盡,而即便是天賦最驚人的凡人,也不可能感知到所有符文的魔力波動,不可能操控所有的魔法陣,更何況還要把那些相互之間差距巨大的、來自不同種族的符文體系梳理出一個共通的規律,這宛若一個不羈怪談,然而作為一個嚴謹並且敬畏未知的研究者,這位大星術師最終還是壓下了本能的牴觸和不相信感,轉而向白銀女王求證:「這是真的?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塞西爾公爵當然不會告訴我具體情況,但他們應該真的找到了一條道路,一條……和傳統截然不同的道路。我們已經有情報證實,安蘇南境的那場戰爭中出現過帶有精靈法術特徵的魔法裝置,這應當就個證據,」貝爾塞提婭不徐不疾地說道,「而塞西爾公爵希望據此與白銀帝國展開技術層面的合作——他想要我們的反重力技術,多層符文堆疊技術,以及機械、工程等領域的各種先祖知識,而作為交換,他願意與我們共享符文邏輯學,以及他們在解析人類法術、神術過程中取得的知識。」

  「我們的先祖知識……」薇蘭妮亞輕聲重複著女王提及的字眼,神色間漸漸嚴肅。

  「我們從未向異族公開過先祖知識,即便當年與人類諸國合力建造哨兵之塔,我們拿出來的也是不包含構造過程的『封裝成果』,」貝爾塞提婭繼續說道,「原初精靈留下的遺產,是白銀帝國屹立至今的保障,塞西爾公爵所提出的建議……令我猶豫。」

  大星術師沒有立即給出自己的答案,她只是靜靜地思索著,那些漂浮在她身旁、不斷輕微起伏變換位置的魔法水晶也不知何時靜止了下來,開始閃爍著步調一致的光芒。

  這是大星術師陷入沉思的表現。

  白銀女王沒有打擾首席顧問的思考,她只是靜靜地坐在統御之座上,用靈魂與神經聆聽著這座空中城市裡那些古代機械的低吼或呢喃,聆聽著它每一個引擎、每一座反應堆、每一個人工智能節點緩緩走向毀滅時發出的聲音,表情平靜無波。

  「陛下,」大星術師終於抬起頭,打破沉默,「您知道麼,一千三百年前,我曾是皇家學院的執教者,我負責教授那些青年精英奧術魔法的高級技藝,教授他們帝國在奧術領域最先進的知識。」

  「我聽說過,」貝爾塞提婭微微點頭:「星術師協會有不少成員都是你的學徒。」

  「是的,他們大多是我在一千三百年前教出來的,」薇蘭妮亞說著,輕輕吸了口氣,「而我在六天前曾回到皇家學院去探望一位朋友——在那位朋友的書架上,我看到了他們如今的教材……仍然是我在一千三百年前教過的內容。」

  貝爾塞提婭的眼神凝聚下來,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大星術師。

  「陛下,白銀帝國已經是一頭停滯數千年的巨獸,它或許仍然是這片森林中最龐大的個體,但它的內部已經在這數千年的停滯中逐漸腐朽。我們從先祖遺留的遺產中挖掘著知識,在最初的數個千年裡,我們用它們建造起了龐大的帝國,但在之後的很多個千年裡,我們都未有任何進步。我們所有的技術成果都是建立在幾個已有領域的小修小補上的,我們用那些古老的圖紙造出來的產物越來越精緻,越來越耐用,甚至提高了一些效率,但……在這些圖紙背後的基礎領域,我們始終止步不前。

  「陛下,我們已近無路可走,我們需要第二條路——單獨尋找這條路的希望渺茫,但我們眼前或許有一個機會。

  「人類的魔法技藝或許因剛鐸帝國的覆滅遭受了沉重打擊,但他們是一個聰慧而多變的種族,他們擅長從各種領域汲取知識並飛快發展,他們的知識對我們是有參考意義的——我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參考意義』。

  「這就是我的建議,女王陛下。」

  貝爾塞提婭靜靜地聽完大星術師的建議,數秒鐘的沉默之後,她開口了:「你說的很對,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大星術師,請回去休息吧,讓其他大星術師做好準備,等待我的召集。」

  薇蘭妮亞深深低下頭:「是,陛下。」

  薇蘭妮亞離開了大廳,白銀女王則靜默了片刻,隨後她再次敲擊扶手,招來了自己的侍女:「讓瓦倫迪安卿來見我。」

  片刻之後,頭戴秘銀冠,身穿紅底金邊長袍,高瘦而又嚴肅的帝國首輔大臣瓦倫迪安‧金谷進入了統御大廳,這位充當女王首席心腹的高位精靈在王座前深鞠一躬:「陛下,有何吩咐?」

  「北方的塞西爾公國將和白銀帝國展開高層次的技術合作,為換取他們掌控符文的技術,帝國將向他們開放部分先祖知識,」貝爾塞提婭平靜地說道,「我要召集參政團和所有大星術師討論此事。反對者會很多,無謂的矜持和驕傲會讓很多精靈拒絕對人類開放先祖知識。」

  帝國首輔瓦倫迪安維持著永遠不變的冷峻面容:「那麼您的命令呢?」

  「我要求議案在兩天內通過。」

  「是。」

  很快,大廳中再次沉寂下來。

  在提前屏退侍從的空曠大廳中,貝爾塞提婭孤身坐在王座上,只有各類儀器設備運轉時偶爾產生的嗡嗡聲打破房間內的寂靜,這寂靜持續了十幾秒,王座上才響起一聲嘆息。

  「希望這真的是一次機會。」

  ……

  同一時間,大陸北部,安蘇境內。

  地底深處的古老宮殿內,一個房間中燈火通明。

  女教長貝爾提拉站在房間內,靜靜地看著幾名身穿黑色短袍的教徒檢查房間中央的魔法裝置。

  那是兩個黑色的石柱,近一人高,表面銘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淡金色的秘法線條,又有細碎的晶體和昂貴的魔法材料鑲嵌在那些符文和線條之間,閃耀著微微的光芒,兩根石柱立在地上,相互間距不到兩米,而在它們所立足的地面上,還可以看到一個複雜至極、近乎鋪滿了整個地板的大型魔法陣,那魔法陣顯然處於半激活的狀態,無數符文和連線都在閃爍著微光,鑲嵌在魔法陣各處的晶石也都充盈著能量。

  精靈雙子站在貝爾提拉身旁,饒有興致地看著房間中央的那兩根「石柱」,齊聲感嘆:「永眠者真是有一些很有趣的想法啊——他們竟然能想到把人的思維投射至遠處,甚至能直接跨過宏偉之牆……」

  「可惜這或許是跟他們的最後一次合作了,」貝爾提拉淡淡說道,「他們最終還是拒絕了偉大進化的道路,轉而選擇那虛假的心靈世界。」

  「他們認為他們的道路是正確的,我們認為我們的道路是正確的,」精靈雙子輕聲笑著,繞著貝爾提拉走來走去,「那麼你呢?貝爾提拉教長,你對新世界可有著獨屬於自己的見解?」

  「我並不喜歡你們這種繞著別人說話的愛好,」貝爾提拉毫不客氣地閃開了精靈雙子的糾纏,邁步走向房間中央——檢查魔法陣的教徒們已經退下,那兩根黑色石柱表面正泛起恆定的光芒,「如果你們不願意幫忙,至少別選擇添亂。」

  「啊,我們當然是來幫忙的,」精靈雙子異口同聲地說道,並跟著貝爾提拉一起來到石柱旁邊,「我們和屏障那一邊的同伴們要說的話也不少哦。」

  房間中的魔法陣激活了,兩根黑色石柱表面游動的光芒陡然變得格外明亮。
x24685 發表於 2019-7-8 09:05
第五百九十二章 盜夢

  夜幕低垂,廢土中彷彿無休無止的風不知何時已然靜滯下來,在一陣奇特的嗡嗡聲催促下,沉睡中的高文突兀地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一片起伏而腐化的土地在自己眼前延伸,怪異的極光和星輝一同灑在大地上,冰冷乾燥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鐵鏽般的味道,而原本應該躺在尖峰基地臥榻上的自己,此刻正站在這片陌生而蒼茫的天地之間。

  周圍沒有任何人影。

  高文皺起眉,首先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環境,隨後隱約意識到了發生的事情——這可能是一個夢境,或者某種心靈投影效果。

  永眠者的手筆?

  高文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穿上全套甲冑,但那柄熟悉的開拓者長劍並不在手中。他握了握空蕩蕩的拳頭,按照熟悉的方式心念一動,一把黑沉沉的長劍隨之從空氣中浮現出來,置於掌中。

  這確實是永眠者製造出的心靈世界,但似乎並不是心靈網路,也不在那座「夢境之城」的某個地方。

  好奇與意外混雜的情緒從心底瀰漫起來,但高文並不感覺驚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和永眠者的力量打交道,自然能感知到自己目前的狀況如何——他轉動著思緒,發現自己的思維仍然清醒,處於隨時可以脫離夢境的狀態,而在自己的精神感知範圍內則未發現任何有惡意的或者關注著自己的「視線」,這似乎說明……自己不是被拉進來的,而是「誤入」?

  他一邊關注著視野中的景色,隨時警惕這個夢境的變化,一邊猜測著可能發生的事情。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此刻應該正睡在尖峰基地的房間中,而且入睡前也沒有連接過心靈網路,那麼自己極有可能是在入睡之後「不小心」闖入了某個屬於永眠者的心靈頻道:他擁有永眠者的精神烙印,又掌握著對方的秘術,發生類似情況是很有可能的。只不過……這裡可是廢土前線!

  為什麼在如此靠近剛鐸廢土的地方,會出現永眠者搭建的心靈頻道?!那些沉浸於夢境的邪教徒難道也在打廢土的主意?

  高文心中閃過了這樣的想法,隨後開始小心翼翼地擴展自己的感知,嘗試尋找隱藏在這片空間中的永眠者本體,以期能夠捕獵到一個心智來拷問情況,但就在他剛開始這麼做的時候,幾道突然出現的氣息讓他迅速停了下來。

  天空中那些詭異的極光與星光驟然凝聚在一起,並灑下幾道澄澈的光輝,在這澄澈的光柱中,三個身影漸漸浮現了出來。

  高文迅速操控著改變夢境的力量,讓自己的身影和氣息都消失在空氣中,但他並不覺得自己這匆忙之間的偽裝能騙過對方——在心靈網路裡,他已經為自己構築了完善的後門權限體系,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永眠者秘術有多厲害,一旦離開了心靈網路,來到一個權限失效的新網路裡,他絲毫沒有自信能在「技術」上贏過真正的永眠者。

  他只是想暫時干擾一下對方的判斷,然後伺機出手而已。

  他從「技巧」上可能不是真正永眠者的對手,但他很擅長「暴力破解」。

  但令人略感意外的是,那三個人影竟然真的毫無反應——她們壓根沒意識到高文就潛伏在旁邊不遠的地方,而且來到這片空間之後還表現出了頗為不適應的症狀,紛紛揉著額頭或低聲咕噥起來。

  就好像三個蹩腳的新手一樣。

  見到這種情況,高文立刻按捺下出手的衝動,轉而仔細觀察起眼前的情況來。

  那三個人影皆為女性,其中一人是個身穿綠色神官裙袍,衣服上卻抹去了所有宗教符號,容貌頗為出眾但又疏離冷漠的人類女子,另外兩人卻是容貌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對精靈姐妹。

  她們的服飾和氣質和高文見過的永眠者很不一樣……

  不,她們應該根本不是永眠者!

  高文絲毫沒有從這三個人身上感知到屬於永眠者的精神波動,反而發現她們與這片空間的連接狀態脆弱而又不穩定,就好像是完全不具備夢境秘術知識的人借助某種魔法裝置強行連接進來的……這是三個「訪客」?

  高文猜測著這三個人影的身份,而在他猜測的同時,那三個人影中的人類女性突然開口了:「他們怎麼還沒有出現……你們確定是這個時間麼?」

  這個聲音傳入耳中的瞬間,高文心中便陡然一動——他記憶中有印象!他好像在哪聽過這個聲音!

  而在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這熟悉感不是來自自己的,而是來自高文‧塞西爾的記憶:這個說話的女人,是高文‧塞西爾認識的人!

  然而他仔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卻只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在高文‧塞西爾的記憶中,並沒有任何一張熟人的臉能與之對上。

  他來不及細想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因為那對容貌近乎一模一樣的精靈異口同聲地開口了:「再等等——他們在廢土上跋涉,並不能每一次都準時到達預訂的地方。」

  在廢土上跋涉?

  高文再次捕捉到了一個令人在意的字眼,而幾乎在那對精靈姐妹話音落下的同時,他突然感知到又有新的氣息進入了這片「空間」。

  這一次,天空沒有光華落下,但在廣闊空地的邊緣,卻突然有一團煙霧與塵埃升騰起來,在那煙塵之間,數個乾瘦的身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高文凝神看去,在星光與極光下,他看清了那幾個新的身影的模樣:那是幾個身披黑色長袍的「人」,但其容貌卻幾乎不似人形,他們的皮膚乾癟褶皺,表面遍佈彷彿樹皮般的紋路,凹陷的眼窩中沒有眼珠,卻鑲嵌著兩點昏黃色的光芒,他們也有手有腳,但走動的時候卻彷彿木偶般僵硬可笑,他們搖搖晃晃地走到那三個女人面前,從黑色的長袍下,傳來的是彷彿乾裂的木枝摩擦斷裂的怪異聲響。

  高文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怪異的身影,心中滿是疑惑:這又是什麼「東西」?難道……在廢土上跋涉說的就是他們?!

  他下意識地再次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儘管對方絲毫沒有察覺得跡象,但他還是生怕因為粗心大意破壞了這次機緣巧合的「目擊」——直覺告訴他,自己所看到的,恐怕就是那幫繞著廢土打主意的邪教徒的一部分真相!!

  此時那個最先開口的女人又開口了:「我還以為你們今天來不了。」

  「我們在廢土上,難以判斷時間和距離,」那些披著黑袍的乾癟「人影」中有一個開口說道,「希望我們沒有遲到太久。」

  「還不算太久,這點耐心我還是有的,」身穿神官裙袍的女人說道,「廢土內情況如何?」

  「廢土之風一如既往,唯一的變化是有了一群外來者在邊界上加固那些屏障……不值得在意。」

  「還是要謹慎一些,這段時間你們儘量不要靠近邊界——尤其是北方邊界,有一個很棘手的人在加固安蘇東南部的屏障。」

  高文想了想,覺得對方口中那個「很棘手的人」應該是指自己。

  他覺得自己大概猜到這些人是誰了。

  真的沒想到……在失去「暗橋」之後,他們竟然在利用永眠者的心靈連接技術來維持和廢土內的聯繫……而那些身披黑袍的乾癟身影……就是萬物終亡會在廢土內的「內應」?!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竟然生存在宏偉之牆裡面?!

  高文忍不住看著那些乾癟的黑袍人,看到為首的一個嗓音嘶啞地開口:「我們自會小心——你們那邊進展又如何?」

  「你們提供的資料幫上了大忙,但神孽誘變劑表現出異常高的活性,導致變異體響應命令和維持理智的能力下降。我們需要確認,是廢土內外環境差異導致的正常現象,還是你們提供的資料出現了失誤。」

  「我們提供的資料沒有問題,」黑袍人之一說道,「但那些都是廢土環境下的原始資料。你們確實應該針對廢土外的環境做針對調整。對此,我們可以提供幫助。」

  身穿神官裙袍的女人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樣最好——大教長會記得你們的功勞,每一個人都不會忘記你們在廢土上做出的努力和犧牲。」

  為首的黑袍人似乎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他乾癟的喉嚨裡發出沙啞的聲音:「這是身為殉教者應作出的犧牲,貝爾提拉‧奧古斯都女士。」

  「我已經不再用那個姓氏了,」女人立刻皺起眉,「你們應該知道。」

  「……啊,抱歉,我忘記了。廢土的環境讓我們很難精神集中……」

  在不遠處,高文陡然瞪大了眼睛。

  貝爾提拉‧奧古斯都!!

  他知道這個名字,他「記得」這個名字,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會在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之後感覺熟悉了!!

  而且在這一瞬間,他也記起了自己之前從皮特曼口中瞭解萬物終亡會情報時曾聽過「貝爾提拉」這個名字——然而當時他僅以為這是重名,因為類似的名字在北方地區或提豐西北地區並不少見,然而現在他突然意識到……這個「貝爾提拉」就是自己記憶中知道的那個。

  貝爾提拉‧奧古斯都,提豐開國先君羅蘭‧奧古斯都的妹妹。

  以及,七百年前北方德魯伊教派公認的……聖者。

  她活到了今天?!

  在這強烈的驚愕中,高文終於稍微失去了對自身氣息的控制,在短暫的一瞬間內,他小心隱藏起來的氣息洩露出去了一點。

  而就是這一瞬間的氣息外露,讓那兩個始終沒怎麼開口、彷彿是在擔任護衛或哨兵的精靈姐妹警覺起來,她們異口同聲地示警:「有問題——終止聯絡!」

  已經無法隱藏了。

  高文立刻作出判斷,並意識到哪怕自己現在脫身離開,也已經極大地引起了這些萬物終亡教徒的警覺——他們知道自己的聯絡被人偷聽了,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經暴露。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秘密是暴露給了高文‧塞西爾!

  在這一瞬間,高文心中有了決斷,他意識到這個心靈空間並不是永眠者製造的,而只是這些萬物終亡教徒在利用某種永眠者「友情贊助」的裝置來聯繫,於是他毫不猶疑地為自己製造出了一個新的形象,然後解除隱身狀態,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貝爾提拉‧奧古斯都驚愕地看著空氣中浮現出一個高大而又熟悉的身影,即便是她,在這一刻也驚呼出了一個單詞:「……兄長?!」

  但緊接著她就反應過來:「不對——你是誰?!」
x24685 發表於 2019-7-9 08:34
第五百九十三章 錯位

  當貝爾提拉‧奧古斯都驚呼出聲的一瞬間,高文的懷疑也就得到了證實。

  眼前這個容貌陌生的女人,確確實實就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位「老朋友」,七百年前的提豐長公主,北方諸德魯伊派系中公認的聖者。

  然而她已經完全改換了面貌,改換了身份,不變的惟有一部分聲音,以及靈魂。

  她真的活了七百年!!而且成了萬物終亡會的高階成員!!

  所有紛亂的思緒都是在一瞬間閃過,高文臉上表情卻無任何變化,他大踏步地走向貝爾提拉——在這個由夢境力量支撐起的空間中,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提豐開國先君羅蘭‧奧古斯都的模樣。

  然而很顯然,貝爾提拉沒有被這頂著自己兄長面容的「幻影」哄騙,她還記得這裡是心靈投射製造出的幻象空間,眼前所看見的一切景象都不一定是真的——尤其還是七百年前便已經戰死在哨兵之塔下的兄長死而復活。

  她不知道是誰在製造這幕鬧劇,但很顯然,這次本應嚴格保密的聯絡已經被人盯上了。

  她死死盯著不斷逼近的高大身影,同時似乎已做好迎戰的準備:「你是誰?!」

  「你可真讓我失望,」高文冷漠地回應,同時已經高高揚起右手,一柄閃爍著電光的銀白色長劍已然出現在手中,「竟走上這條路!」

  他知道自己已經激起了貝爾提拉的怒火,並準備大大方方地展開戰鬥——在這個心靈世界的戰場上,他不懼任何形式的正面對決,尤其對方還明顯是依靠魔法儀式或道具才能進入「夢境」的新手,如果能趁此機會留下對方或者周圍幾人的心智,肯定能收穫不少情報。

  貝爾提拉張開了雙手,似有無形的風開始在她周圍湧動,兩個精靈也開始吟唱古老神秘的咒文,鼓動起魔法的力量,那些身披黑袍的乾癟身影也一個個高舉起枯瘦如木柴的手臂,醞釀著各自的力量。

  高文舉起長劍——昔日提豐開國先君的佩劍,雷鳴之吼,同時嘴角已經微微醞釀出一絲笑意。

  這些人果然是夢境世界的新手,他們根本不瞭解這個心靈世界的戰鬥規則。

  心相力量和精神力才是這裡真正的力量,流於表面的魔法或招式都只不過是夢境中的幻覺而已。

  下一秒,貝爾提拉的身影便突然消失在他眼中。

  那對精靈姐妹的身影緊跟著也消失了。

  身披黑袍、枯瘦如柴的幾個身影也迅速消失不見。

  高文嘴角的微笑僵硬下來,短暫的一個呼吸之後,他猛然驚醒。

  他從位於尖峰基地的臥榻上醒來,視野中是熟悉的預製屋頂和從窗外灑進屋內的路燈微光,琥珀輕細的鼾聲正從隔壁傳來。

  高文:「??」

  愣了一下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人家是菜,但人家不傻。

  他們把網線拔了……

  高文從床上翻身坐起,沒有過多沉浸於這小小的挫折中,而是迅速分析起今晚截獲的寶貴情報。

  這是一次陰差陽錯的亂入,而且吃了這次虧之後,萬物終亡會恐怕也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截獲情報,他必須謹慎且珍視地對待自己聽到看到的那些信息。

  貝爾提拉‧奧古斯都活到了今天——考慮到她大德魯伊的能力和萬物終亡會這幾百年來不斷搞事的方針,她應該是利用某種禁術保持了始終存活,而不是像自己一樣最近幾年才揭棺而起的。剛才雖然沒有看清,但貝爾提拉發生變化的似乎不只是外貌,她的身體好像也有異樣之處……高文回憶起來,他在貝爾提拉的裙襬下似乎看到了藤蔓或根鬚一樣的怪異事物。

  她隨著當年那批進入過先祖之峰的德魯伊一起墮落了,成了邪教徒的高級神官之一。

  有兩個精靈和她在一起,應該也是身份差不多的萬物終亡神官。

  那些身披黑袍、乾癟怪異的「人」就是萬物終亡會向廢土中發射信號的目標,不管他們是什麼,他們都顯然在那片廢土上活動著……而且他們在收集資料,不斷傳給外面的同胞。

  他們提到了一種叫「神孽誘變劑」的東西,這個詞組深深印在高文的記憶裡。

  這恐怕就是那些邪教徒一直以來在做的事,是他們的目標!

  他們知道神孽!他們在研究神孽!

  這源自於一千年前的剛鐸帝國,用於讓人類度過魔潮危機的終極計畫產物,高文本以為關於它們的所有資料都已經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湮滅在忤逆要塞的千年封鎖裡了,卻沒想到它竟然一直在隱秘地流傳著!那幫邪教徒想幹什麼?要完成古剛鐸帝國未竟的事業?

  這難道就是皮特曼曾經提過一句的、萬物終亡教徒所追求的「偉大進化」?

  等等,那幫邪教徒的目標應該不僅僅是完成一個生化實驗那麼簡單,邪教徒之所以被稱作邪教徒,就在於他們不但敢想,而且敢做……他們如果真的重現了神孽,那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將其到處散播,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所謂的……偉大進化。

  高文現在最慶幸的,就是自己之前的應對正確:他沒有暴露自己,而是用了「羅蘭‧奧古斯都」的形象來擾亂視線,同時在擾亂視線之餘,他又設置了另外一個煙幕彈——他相信這個煙幕彈如果應用得當,肯定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也要考慮到煙幕彈被識破的可能,畢竟那個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當年就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而自己匆忙之間設置的煙幕彈並不高明……或許應該再從永眠者那裡想辦法做一些遮掩和安排……

  高文一邊思索著,一邊完善著自己的善後計畫,以務求不要暴露自己,不要讓人知道自己有能力接入永眠者的網路。

  只是不知道萬物終亡會在這次嚴重的變故之後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他們或許會更加謹慎地隱藏下來,也有可能會提前展開某些行動,而後者其實才是更好的——這樣一來他們或許會暴露出馬腳,從而被提前清除。

  ……

  安蘇境內,深邃地宮深處,貝爾提拉對抗著令人不適的眩暈和靈魂剝離感,迅速從心靈投射的後遺症中清醒過來。

  她抬起頭,看到精靈雙子也一前一後地甦醒,並幾乎同時看向了自己。

  「心靈投射並不安全,我們這次通訊被偷聽了。」她臉色陰沉地說道。

  精靈雙子同時回應:「好在我們還沒有開始交談更機密、更重要的情報,偷聽者並不能把握我們接下來的行動。」

  「重要的是那究竟是誰,」貝爾提拉沉聲說道,「ta偽裝成了羅蘭……」

  「事實上……我們感知到了一絲氣息,」精靈雙子開口道,「那是使用永眠秘術之後的力量波動。雖然當時處於心靈投射狀態,但我們與永眠者打交道不少,比較熟悉他們在夢境中施展力量的感覺。」

  「果然是那幫編織幻覺、沉溺於做夢的懦弱者,」貝爾提拉的眼神變得愈發冰冷,「我早就知道,那些沉醉於夢境的人不值得信任……」

  但緊接著,她就從怒火中清醒過來,依靠調節自身神經和激素,她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著。

  「即便是那些沉醉於夢境的永眠者……也不是莽夫和蠢貨,他們不會用這麼愚蠢的方式偷聽,更不會被我們抓到……心靈投射裝置就是他們製造出來的,如果他們真的想搞一些小動作,大可以直接在魔法裝置裡動手腳……」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看著精靈雙子:「直接聯繫永眠者,告訴他們心靈投射裝置出的問題,告訴他們可能有外人在入侵這個裝置——看看他們會怎麼說。」

  盲目懷疑或猜忌是愚蠢的行為,盲目信任同樣愚蠢。

  直截了當地詢問勝過遮遮掩掩,她選擇直接和永眠者交流,如果真是有外人在搗鬼,那麼作為「專家」的永眠者肯定能比自己更快地找到對方,而如果真是永眠者自己在做這種蠢事……那麼直接對峙更能讓他們暴露馬腳。

  偉大進化的日子已經臨近了,她必須盡速排除隱患。

  ……

  廢土深處,蠕行的森林再次開始了移動。

  那些長著無數根鬚和枝丫、浮現出扭曲臉龐的詭異樹木在夜幕中向前蠕動著,ta們移動的速度看似不快,但實際上遠勝過人類的腳程,沒用多長時間,這片蠕行的森林便漸漸越過了心靈投射的有效區間。

  「變故麼……」為首的巨樹發出低沉混沌的呢喃,語氣中充滿不屑,「無關大局。」

  ……

  高文耐心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當知道高文昨夜在夢境裡的經歷之後,琥珀驚了個呆。

  對於這個擔任自身近衛、執掌情報部門、已經知曉大量機密的半精靈,高文並沒有隱瞞自己的經歷,而最令琥珀震驚的,果然是貝爾提拉‧奧古斯都這個「古人」的存在。

  「那個貝爾提拉是個活了七百年的人類?!而且她現在看著還活蹦亂跳的?!」半精靈小姐瞪著眼睛看著高文,「你當年還認識她?甚至還很熟?」

  「我和她哥很熟,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至少五年,她也管我叫兄長,」高文看著眼前明顯過於亢奮的半精靈,不明白這傢伙在聽到這些情報之後為何激動成這樣,哪怕作為情報頭子的她確實應該對這些情報感興趣,這傢伙眼睛裡閃的光也有點太過明顯了,「但那都是當年的事情了,如今物是人非——她是邪教組織的頭目之一,而且這個邪教組織明顯想搞一些事情,這才是問題關鍵。」

  可琥珀顯然不怎麼關心這個問題關鍵,因為她下一句話就是:「那她是那八十多個公主之一麼?」

  高文愣是反應了二十多秒,才想起來該把這個半精靈拍進牆裡。

  然而危機感十足的琥珀這時候已經感應到殺氣跳到兩米開外了。

  「你該關心點正經事,」高文狠狠瞪了這個傢伙一眼,隨後臉色一正,「去門口守著,我要和本土聯繫,暫時不見外人。」

  他要利用已經建成的魔網連線,和位於塞西爾城的赫蒂聯繫,提前做一些安排。

  ——在需要進行較多的資料交接,需要進行多人會議或實驗時,心靈網路與起源空間相對好用,但在需要盡快傳達情報時,魔網終端還是比需要提前準備的浸入艙方便一些。而至於這二者的安全程度,在這個時代魔網通訊技術只此一家的情況下,其實是一樣的,只要防止有人偷聽就行。

  放置在書桌旁的、高文專用的魔網通訊終端很快便激活了,依靠沿途設置在幾個前進基地以及「黑森林公路」上的中繼裝置,清晰有力的通訊信號跨越了空間的距離,將遠方的聲音和圖像拉近到了高文面前。

  赫蒂的身影出現在全息投影中——帶著一點點黑眼圈。

  好像不是畫上去的……

  她最近似乎又非常忙碌,以至於壓縮了休息的時間。

  高文不禁產生了一點點關心和擔憂之情,以及一絲負罪感。

  因為他接下來要給赫蒂安排更多活幹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7-10 08:28
第五百九十四章 預警處置

  確認通訊安全之後,高文沒有對赫蒂隱瞞情況,而是直接提及了自己在夢境中截獲的關於永眠者的情報。

  這情況顯然讓通訊器對面的赫蒂吃了一驚。

  「……他們應該是在研究神孽,並極有可能在尋找機會將其放出,他們追尋的所謂偉大進化多半就是把人變成怪物,」高文慢慢說著自己的結論,「目前我們沒有能力深入廢土去查明情況,也不清楚萬物終亡會的成員是如何在廢土環境裡生存下來的,現階段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那些隱藏於人類世界中的教徒身上……

  「不必再對王都和東境發出額外的警告……

  「關注來自北方地區的所有行商和流動人口,加強檢疫和神術檢查,在邊境設置更多魔法感應塔……

  「命白沙礦業公司監視白沙丘陵至索林堡沿線地區,重點收集瘟疫、人口失蹤、邪教儀式等方面的線索,有情況立刻匯報。」

  高文一條條地安排著赫蒂接下來要關注的事情,工作內容漸漸變得條理分明。

  他本想再對王都和東境發出一封示警信,但最後還是決定不再進行更多的示警——

  一來,他瞭解北方那些傳統貴族的效率和秉性,他在前幾天才剛剛進行過一次示警,此刻更多的警告信也不會帶來效果的提升;二來,他也沒辦法在送往北方的信函中過於詳細地描述邪教徒的行動,他無法解釋自己的情報來源,反而會讓萬物終亡會意識到就是高文‧塞西爾竊聽了他們的通訊,並間接讓永眠者意識到心靈網路的漏洞以及域外遊蕩者的入侵;三來……比起相信北方貴族的行動力,他更相信自己的隊伍。

  他之後會讓琥珀挑選優秀的軍情局幹員,配合塞西爾商會在聖靈平原的情報系統,直接收集、監控北方地區的邪教徒活動情報,那些軍情局幹員在搞事和掀桌子方面都是一把好手,他們如果發現了邪教徒的蹤跡,只需要把事情鬧大就自然而然地會引來當地領主的關注——這是讓那些效率低下的傳統貴族行動起來派上用場的最好辦法。

  但如果這樣仍然無法阻止邪教徒的破壞擴大……那高文就只能讓北方貴族們自求多福了。

  塞西爾公國的力量是有限的,塞西爾公爵的影響力也是有限的,發出警報、派出情報人員執行調查活動、向王室和東境施壓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他現在既沒有法理權力,更沒有能力去直接插手聖靈平原或東境的局勢,哪怕他真的插手了,更大的可能也只是讓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局勢瞬間引爆,把塞西爾公國也捲到內戰的漩渦中。

  到那時候,修復、補強宏偉之牆的工程肯定也就完了,而這是最無法承受的代價。

  赫蒂一條條聽著老祖宗的安排,她能聽出這些舉措的限制之處,也能理解先祖的顧慮。

  塞西爾公國畢竟還只是公國,沒辦法對北方地區伸手。

  在安排完這些事情之後,高文短暫地思考起來,他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舒緩,反而比之前更加嚴肅。

  赫蒂關注著先祖的表情變化,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擔心萬物終亡會的圖謀……會比散佈瘟疫更嚴重?」

  高文嚴肅地點了點頭:「他們不僅僅是個邪教組織。」

  在大部分普通人心目中,萬物終亡會只是個邪教團體,是混雜在鄉野恐怖故事、巫師傳說、神話怪談之間的東西,但和他們打過幾次交道,瞭解其起源歷史的高文可不這麼認為。這是一個和人類諸國「同齡」的黑暗教派,底蘊深厚,勢力廣大,掌握著高深莫測的生化技術,謀劃著晦澀難明的黑暗陰謀,他們甚至在這幾百年的經營中滲透到了貴族統治層,對於這個時代的國家統治力度和集權程度而言,一個類似萬物終亡會這樣的黑暗教派幾乎是可以顛覆王國秩序的。

  「他們一直隱藏在這次安蘇內戰的陰影中,東境有他們的影子,戰場上有他們的影子,甚至我懷疑提豐對安蘇的行動中也有他們的影子,」高文繼續說道,「所以,要把他們放到更高的層面來看待,要做出更高一層的佈置。」

  赫蒂彷彿從高文的態度中嗅到了一絲鐵與火的氣息,這讓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您的意思是……」

  「將王室和東境交付的貨款、物資全部轉化成戰車生產線,所有機械化部隊,除必要的南部守備之外,全部派往磐石要塞和葛蘭地區,」高文按照自己所構想出來的最糟情況做著佈置,語氣嚴肅,冷冽如風,「調整第一坦克工廠的生產計畫,四至八生產線所生產的坦克,全部加裝重型燃燒器,另外通知尼古拉斯——讓他盡快完成白騎士重型燃燒器的輕量化,盡快製造出普通士兵也能使用的型號。」

  這就是高文的佈置方式。

  管你什麼黑暗信仰複雜陰謀,大不了鋼鐵洪流。

  裝甲部隊燃燒器開路,莽就完事了。

  「是。」

  赫蒂沉聲回應,用力點頭。

  確實沒錯,還真是鐵與火的氣息。

  通訊掛斷,高文輕輕揉了揉眉心,在心中回憶著自己的安排是否有遺漏。

  火焰,是對付那些墮落德魯伊的最佳利器,而帶有魔法力量、鋪天蓋地的火焰,是利器中的利器。

  神孽是一種帶有魔法力量的造物,但再怎麼魔法造物,他們的本質也是有機體,那幫墮落德魯伊哪怕有天大的本事和成噸的黑科技,也不可能改變這個本質,而根據卡邁爾和皮特曼曾經提供過的情報,用火來對付它們的效果會很好。

  即便萬物終亡會製造的神孽帶有神奇的魔法特性,能夠抵抗自然界的火焰焚燒,塞西爾製造的重型燃燒器所噴出的也是帶有魔法力量的「魔火」,只要數量足夠,神孽也照燒不誤。

  但是那幫邪教徒在研究的東西……真的只有神孽麼?他們會不會還有更大的陰謀?

  貝爾提拉‧奧古斯都,最早的提豐王室成員,最強的人類德魯伊神官之一,曾經最虔誠,也最堅定的生命庇護者。

  如果說當年的賽琳娜‧格爾分是開拓軍戰士們的心靈守護者,是庇護人們靈魂與夢境的港灣,那麼昔日的貝爾提拉‧奧古斯都毫無疑問便是開拓軍的「治癒聖女」,她曾無私地治癒每一個人,從貴族到平民,有千百人的生命因她而得以延續,她曾虔誠地信仰自然諸神,哪怕她的所有祈禱都得不到回應,而她最令高文印象深刻的,便是她在毫無回應的祈禱之後最常說的一句話:

  「神雖然沒有回應我,但祂確實曾給我們帶來治癒生命的奇蹟,這奇蹟至今仍然在我們手中延續著。我不是在祈求祂,我只是在感謝祂。」

  那麼一個這樣的「聖女」,如果得知了真相,如果墮落成了黑暗神官……她會追求什麼?

  高文靜靜梳理著來自高文‧塞西爾的記憶,推測著貝爾提拉,或者說整個萬物終亡會的終極目標。他不得不屏蔽了記憶中那些可能會影響判斷的感情因素,比如對貝爾提拉的良好印象,這樣才能讓自己更好地分析下去。

  半小時後,他從書桌後站起身,來到那扇覆蓋著煉金樹脂的窗戶前,視線投向遠方。

  他看到了朦朦朧朧的宏偉之牆幻光,看到了廢土中盤旋的煙塵旋風,看到了陰沉混沌的天空,而在視線的盡頭,他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一座恢弘的高塔,靜靜佇立在混沌朦朧的塵霧和天光背景中。

  那是另外一座哨兵之塔,位於東側,在提豐那邊。

  關於安蘇的這場內戰,高文幾乎能夠肯定提豐是幕後的最大推手之一,而在提豐皇帝的行動中,他也能嗅到萬物終亡會的氣息。

  丹尼爾曾匯報過,他在羅塞塔‧奧古斯都身邊見過兩個容貌幾乎一致、言行極為同步、彷彿雙胞胎一樣的雙子精靈,而這與高文昨夜夢境中所見到的那對精靈姐妹完全吻合。

  他昨夜後半夜通過心靈網路與丹尼爾聯絡了一次,把那對精靈雙子的形象展示給了對方,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那麼那位跟萬物終亡會有著直接聯繫的提豐皇帝……會知道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的存在麼?會和對方有聯繫麼?

  距離也不是很遠。

  高文回到書桌後,刷刷刷地寫了一封信,隨後蓋上自己的印章,並派琥珀去找來了精靈信使索尼婭。

  「我想托你送個信,」高文看著匆忙趕來、一臉好奇的索尼婭,微笑著把手中剛用火漆封好的信函遞了過去,「你應該不介意幫忙吧。」

  索尼婭好奇地接過高文手中信函,但並沒有激活精神力、感知裡面的內容,而是挑了挑眉毛:「我是信使,送信也算我的工作範圍——但這是送往哪的?你竟還打上了完整的公國徽記……」

  高文坦然回答:「提豐營地,給羅塞塔‧奧古斯都,我準備拜訪一下。」

  正站在旁邊看熱鬧的琥珀頓時目瞪口呆:「哈?!」

  「自宏偉之牆落成,廢土氣息阻隔各個王國,大陸諸國已經有數百年沒有過今日通力合作的局面了,」高文端坐在書桌後,一臉的莊嚴肅穆,「這是人類重新攜手共進的大事件,是這麼多年的冷漠隔離之後第一次再度團結,如今提豐營地和安蘇營地離得這麼近,我認為有必要拜訪一下故人之後,這是必要的態度。」

  索尼婭被高文這義正詞嚴的態度所觸動,她忍不住深深地看了眼前這位老友一眼,彷彿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七百年前那個風雨同舟的年代,看到了那段人們不分彼此、不分種族、攜手並進的時光,她欣然答應了高文的送信請求,並表示這封信只收半價——

  她作為信使的報酬可以免費,但咕咕要吃肉,而且如此近距離飛越廢土的話,咕咕還需要心理輔導。

  考慮到索尼婭確實是目前手頭最優秀的信使,而且派一支塞西爾信使隊伍跨越帶狀平原去送信的成本只會更高,高文也就沒說什麼。

  在索尼婭離開之後,琥珀才湊到高文面前,直勾勾地看著後者的眼睛。

  高文剛才跟索尼婭說的那番義正言辭的話確實觸動人心,潤一潤色甚至是可以放在學院教材裡的,但琥珀可不信。

  老粽子壞得很,哪一次的義正詞嚴背後不是個預備著讓某個倒霉蛋傾家蕩產的陰謀——霍斯曼伯爵的屍骨到現在可還沒湊齊呢。

  「你該不會是打算當面跟羅塞塔‧奧古斯都打聽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的事兒吧?」半精靈小姐根據自己所知的情報,推測著高文的意圖,「這麼簡單粗暴啊?」

  「當然不能這麼簡單粗暴——羅塞塔‧奧古斯都跟萬物終亡會有聯繫,我這麼做等於是主動告訴那幫邪教徒是我入侵了他們的通訊系統,」高文搖搖頭,「我只是去觀察一下,確認一些事情,然後……試試看能不能做點生意。」

  琥珀腦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知道高文是怎麼突然把話題跳躍到這方面的:「做生意?」

  高文微笑起來:「沒錯,做生意——跨國貿易。」

  這確實是他的目的,而且不是臨時冒出來的主意。

  他早有和提豐接觸的打算——雖然提豐是安蘇注定的對手,雖然提豐早已準備好獠牙利爪,隨時想要吞噬掉安蘇的血肉,但在高文這個「穿越者」看來,只要安蘇和提豐一天還沒開戰,那麼他就不介意和提豐做點「生意」。

  權當做戰爭之前的戰爭。

  琥珀眨眨眼,她看到高文臉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這笑容在旁人看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但她知道,當這個揭棺而起的老粽子這麼笑的時候,通常就意味著他又醞釀了一個吃人的陰謀。

  而且不吐骨頭。
x24685 發表於 2019-7-11 09:16
第五百九十五章 歷史的車輪

  領主暫時離開了他忠誠的首府,但這片土地仍然在鋼鐵般的秩序中繼續繁榮。

  沒有發生社會動搖,沒有發生秩序混亂,軍人仍然在執行命令,治安官仍然在維持治安,市場依舊繁榮,夜晚仍舊安全,人們曾經擔心領主暫時離開之後塞西爾會陷入一定程度的動盪,但事實證明高文·塞西爾所建立的政務廳體系與嚴明法律發揮了作用——領主不在,法律還在。

  而在仍舊維持著繁榮與生機活力的塞西爾城,嶄新的事物如往日一般層出不窮。

  城市東部,工廠區的邊界,「機械廣場」盡頭,數以千計聽到消息的市民正聚集在高台和空地上,而又有更多的民眾正從工廠區、碼頭區等城區乘車或步行趕來,讓原本開闊的空地上越發人頭湧動。

  時節已經入冬,第一場雪雖未降臨,但數日前的一次降雨仍然帶來了大幅度的降溫,此時更有不大不小的北風從白水河對岸吹來,提醒著人們冬季的寒冷,然而這低溫並不能抵消市民們的熱情,他們仍然越來越多地聚集到開闊地上,聚集到僅有的幾處高台空地上,翹首看向東部那片被治安隊和士兵分隔開的區域,而在他們的視線中,一道結構怪異、鋪設著閃閃發亮的符文、兩側排列著奇妙「支柱」的道路正筆直地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市民們猜測著昨天的廣播節目中所描述的「魔能列車」到底是怎樣的事物,或熱烈討論著這嶄新的事物能帶來多少新的工作崗位和額外收入,而更有眼尖的人則注意到了來自塞西爾週報、雜談報、奇聞博物週刊的記者們已經來到最靠近東側的高台頂部,並對著那怪異的「道路」設置好了魔網攝影裝置,儼然一副捕捉大新聞的派頭。

  ——塞西爾週報是公國最早、發行量最大的報紙,雜談報與奇聞博物週刊則是在最近幾個月才漸漸興起的兩份報紙,前者由幾名來自北方地區的學者創辦,後者則是當地一位富有進取精神的商人和幾位熱衷於現代技術的工匠所創,由於領地上認字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又有不同的閱讀興趣,這兩份新讀物的受眾也正日漸增多。

  人們簇擁著,猜測著,討論著即將出現的新事物,而那新事物並沒有讓大家等待太久——就如報紙上宣傳的那樣,「崇尚時間觀念是光榮的塞西爾人應具備的特質」,伴隨著遠方「齒輪廣場」上的大型機械鐘發出響亮的鐘鳴,一聲悠揚的汽笛聲也隨之傳入了人們的耳朵。

  那汽笛聲讓人忍不住聯想到白水河上日漸增多的魔導機械船的聲音,但卻更加尖銳、更加高昂一些,而伴隨著笛聲越發清晰,前方高台和空地上的人群越來越多地騷動起來,並伴隨著漸漸增多的驚呼與讚歎。

  一台鋼鐵打造、體積龐大、令人驚嘆的工程學與魔導造物從遠處的大型建築物內緩緩駛出,威嚴地前行,不斷加速。

  那是一輛車,但絕非人們能想像到的任何一種車——如果說之前的魔導車多少還能讓人聯想到「不用馬拉動的車廂」,那眼前這東西就完全是另一個概念的產物了。

  它由一節又一節的鋼鐵車廂連接而成,每一節車廂的尺寸都超過最大型的魔導車輛,它們一個個地連接在一起,竟長達十餘節,宛若某種匍匐在大地上的鋼鐵巨蟒;

  在這條「鋼鐵巨蟒」的最前端和最後端,幾節車廂呈封閉結構,白色的箱體大致呈長方形,兩側鑲嵌著整整齊齊的窗戶,又有閃耀符文光輝、隱含機械結構的立柱固定在窗戶之間的鋼板上,車頂則可看到金屬支架、魔能水晶、燈具之類的附屬結構;

  「鋼鐵巨蟒」的中端則是開放式的車廂,它們同樣以鋼鐵製成,並有著深灰色的沉穩塗裝,其頂部開口,彷彿巨大的「箱子」,它們的風格顯然比前後兩端的車廂更加粗獷,卻也更帶著某種機械和工業的力量感,車廂下半和兩側都能看到構造厚重可靠的機械結構,並噴繪著比人還大的編號數字,較為聰明的人在看到這樣的「箱子」之後便理解了它的作用:它顯然是用來運輸巨量貨物的。

  這就是魔網廣播中提到的「魔能列車」……能一次性將上千人或成千上萬噸貨物送往遠方,奔馳在平原與丘陵間的「人造巨獸」。

  它再次鳴響了汽笛,列車兩側的機械結構一同運作,調整著那些閃耀符文光芒的立柱的角度,魔力運轉的嗡鳴聲和機械結構承受巨大力量的吱嘎聲一同響起,這「人造巨獸」莊嚴地向前運動著,繼續加速,繼續加速……

  它已經承載了一部分技術人員和工人,貨運車廂裡也裝載了一定量的物資,它將以半載的方式前往這趟旅途的盡頭——位於城市東部的礦山鎮,並在那裡進行機械結構的檢查和調整,隨後來自礦山鎮的鐵礦將裝滿它的每一節貨箱,被運回至塞西爾城。

  身穿紅裙、成熟優雅的公國大執政官赫蒂·塞西爾站在附近的一座高台上,與技術人員、政務廳官員們一同注視著那輛鋼鐵巨獸漸漸駛向遠方,她臉上的表情莊嚴肅穆,但眼底卻微微有著一絲欣慰和放鬆。

  它終於啟程了,一個凝聚無數人心血、牽扯巨大精力的大型項目終於有了成果,她也終於能稍微鬆口氣了。

  圓滾滾的尼古拉斯·蛋總漂浮在她身旁,這個碩大的金屬圓球內發出嗡嗡的聲音:「從這裡到礦山鎮並不很遠,它很快就能抵達——然後停留半天,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檢查機械裝置和符文結構,檢查各個傳感器和控制器的情況,隨後滿載折返。」

  瑞貝卡作為魔能技術部門的最高負責人當然也在現場,這姑娘滿臉都是自豪的笑容,她雙手叉著腰,一臉「我今天立了大功」的表情:「如果運行過程中不出問題——我覺得肯定不會出問題,畢竟我在起源實驗室裡都測試過八十多次了——那就可以繼續把礦山鎮的軌道往東邊鋪,一直和葛蘭市連接起來。葛蘭那邊的車站已經開始施工,收到命令之後他們也會同時開始鋪路,他們會向著東西兩個方向鋪軌道,向西和塞西爾線並軌,向東一路鋪到白沙礦區去……」

  瑞貝卡的言談舉止仍舊毫無貴族儀態,但赫蒂此刻心情極佳,並不打算計較,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一切會順利的。」

  從塞西爾城到礦山鎮並不是一段很遠的旅程,現在魔能列車走的其實是一段試運行的線路,一方面是測試列車本身,一方面也是測試軌道的供能系統——只有這段測試通過了,列車才能進入正式運行的階段。

  一旦開始正式運行,最先開通的,就是塞西爾-礦山鎮-葛蘭-白沙這條線路,最先在軌道上跑起來的,也將以貨運列車為主。它會把來自白沙礦場的礦石源源不斷地送回本土,以補充近期因製造戰車、增設工廠、擴建城市而造成的金屬缺口,而與此同時,通往北方磐石要塞和西部地區的兩條動脈線路也會盡快開工。

  赫蒂望著已經在視野中越縮越小的列車剪影,心中不禁回憶起了她之前和先祖的一次爭執,以及爭執之後對列車方案的改動。

  她否定了先祖已經拍板定下的列車方案,最終……重新為魔能列車裝上了「輪子」。

  是的,最終定型生產的魔能列車,下面其實是有車輪的,而且為了貼合V字形軌道,有著三列車輪——位於中軸,嵌入V字軌道最底部的車輪為「主輪」或「支撐輪」,用於在列車停靠狀態或過高負載狀態下提供必要的支撐,而位於列車兩側的車輪則帶有一定傾斜角度,與V字軌道的兩個斜面垂直,為「側輪」,其作用一方面是對車體提供額外支撐,另一方面則是在車輛轉向或遭遇左右晃動的情況下增強穩定,確保安全。

  這些車輪都沒有動力,列車前進的動力仍然來自於車體兩側的斥力結構。

  她知道先祖一開始和瑞貝卡共同敲定的方案是完全懸浮的列車,而且她也承認,那樣的列車確實更具有「魔法的美感」——它低空飛行,掠過高山和平原,迅捷,優雅,處處體現著魔法的力量……

  但它需要很多很多錢,而且載重量非常有限。

  作為既懂技術又懂內政的大執政官,赫蒂不但瞭解魔能列車研製過程中遇上的困難和最終解決方案的原理,也知道應該怎麼進行成本核算。她知道用斥力機關來推動列車的想法是正確的,這確實解決了動力問題,但在她看來,位於軌道底部的斥力單元只要將列車適當地向上推舉、讓列車兩側的斥力機構所產生的力量足以推動車輛前進就夠了,完全不必讓整輛車懸浮起來——精良的車輪足以彌補懸浮力量的不足,足以減輕摩擦並讓列車順利前進,而且還能讓車體更加穩固安全,載重量也更大一些。

  更重要的是,鋼鐵製造的車輪要比鋪滿整個軌道的斥力符文便宜的多。

  當然,這會帶來額外的機械結構,帶來車輪的磨損(斥力單元是幾乎不用考慮磨損問題的),但和軌道上減少的那些斥力符文以及列車載重量的提升比起來,這點成本非常划算。

  幸運而不意外的是,先祖最終同意了她的改造方案。

  經過嚴密計算和反覆試驗,最終定型生產出來的魔能列車在「車輪」和「軌道推舉」之間進行了平衡,它仍然保留了大約三分之一的軌道斥力符文,以減輕車輪壓力、讓兩側接力樁能順利為車輛加速,在車輛空載情況下也能讓車輛微微懸浮,便於空車檢修、組裝和運輸,而車輪則讓列車有更高的負載和更高的穩定性,即便運輸巨量貨物或軌道能量中斷也不用擔心觸軌事故。

  至於列車兩側用於提供動力的「斥力柱」和軌道兩側的「接力樁」結構,則沒有任何改動,仍然是列車前進的動力源……

  一番計算下來,列車和軌道的整體成本降低了大約三分之一,載重量反而提升許多。

  在赫蒂思考著魔能列車成本和收益上的平衡問題,思考著它未來的發展時,站在旁邊的瑞貝卡也靜靜地思索起來。

  在她看來,最終定型的列車其實就像是某種結構特殊、規模巨大的魔能引擎,它本質上仍然是依靠斥力機關推動著「轉子」運動,只不過它的「轉子」是一輛在軌道上行駛的列車,它沿著一條線移動,而非原地旋轉……

  這也可以視作是一個依靠接力推進、行程極遠的「活塞」。

  這個特殊設計的「巨大引擎」巧妙解決了傳統引擎動力密度不足的問題,因為它不再需要將整輛車的動力都集中在一個車頭裡,而是把整輛車甚至包括整個軌道都變成了引擎的一部分。

  或許這東西應該叫做「線性魔能引擎」?繼活塞式引擎、轉子式引擎之後的第三種魔能引擎?

  在這個列車啟程、歷史車輪轟然向前的日子裡,侯爵小姐的思維漸漸發散開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7-12 09:24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丹尼爾的自我修養

  安蘇東部地區,深邃地宮深處,貝爾提拉•奧古斯都走進了一個被各式符文和神秘符號覆蓋的特殊房間。

  比起地宮其餘地區的寬敞,這間房間幾乎可以用狹窄逼仄形容,長寬不過兩三米的斗室內沒有任何家居陳設,惟有一盞魔晶石燈靜靜地鑲嵌在屋頂正中。在魔晶石燈的光輝照耀下,可以看到房間的牆壁、地面、屋頂上遍佈符文,永眠者的符文。

  貝爾提拉來到房間中央,隨意揮了下手,從她身後隨即傳來門扉閉鎖的輕響,不可見的魔法結界閉合起來,將整個房間與外部完全隔絕。

  隨後她靜靜地環視了房間中那些神秘複雜、令人眼花繚亂的符文一眼,輕輕放緩呼吸,釋放出了自身魔力。

  房間內的符文逐一亮起,並且開始有規律地微微明暗變化,而在貝爾提拉那條抹去一切神聖符號的神官裙袍下襬,狀似藤蔓和根鬚的植物結構也隨之伸展、蔓延,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藤蔓與地板上的一圈符文緩慢融合起來……

  貝爾提拉張開了眼睛,她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長袍、身材挺拔健壯、面目嚴肅沉穩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那黑袍與萬物終亡教徒常穿的純黑罩袍不同,它結構更加複雜,表面還有符文和帶有象徵意義的絲線,更像是魔法袍與教士袍的融合產物。

  貝爾提拉知道,眼前的男人其實並不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這只是一個投射在自己感官中的幻影,那張嚴肅沉穩的中年人面孔也不一定是對方真實的容貌,而更可能只是想像力捏造的產物,這是永眠者最擅長的手段,她對此早已習慣。

  「希望這一次通訊不要再出現無關干擾,」貝爾提拉淡淡地說道,「關於我們上次遇到的狀況,你們調查出結論了麼?」

  在她的視線中,那個本體可能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年男人微微點了點頭:「已經有了結論——你們的通訊並未被污染或入侵。」

  貝爾提拉的眉頭微微揚起:「這個結論可不能讓我安心。」

  「不要急,還有詳細解讀,」那面目嚴肅的中年人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專業人士的可靠感,「心靈投射技術是非常高階的秘法,它的原理是極為可靠的,但作為一種新技術,它確實存在一定的瑕疵——使用者在接受投射的過程中,心靈印象會被放大,意識領域的活動會產生預料之外的現象,受過訓練的永眠者可以依靠法術和意志力來抵消這種影響,但未學習過永眠秘術的人就有可能在心靈投射中製造出不應存在的聲音和圖像。」

  貝爾提拉皺著眉:「你們的意思是,那『入侵者』只是我想像出來的?」

  「確實如此,但我們無意冒犯,僅僅因為確實如此,」中年人平靜地說道,「貝爾提拉女士,請回憶你心中是否存在類似的想像或擔憂,哪怕是潛意識中可能存在的擔憂,在心靈投射過程中,那些深藏心底的事物也會浮現出來,請認真回憶一下——您所看見的,是否是您曾想像過的?」

  貝爾提拉面沉如水。

  她想像著那一幕:羅蘭•奧古斯都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昔日最親密和敬仰的兄長憤怒地質問自己,他因自己的選擇而失望,甚至舉劍……

  她不認為如今的自己還會被類似的「陰影」困擾,不認為自己平日裡有擔心過類似的場景出現。

  但……潛意識呢?潛意識的最深處呢?哪怕她已經完全控制了自己的深層思想,過去七個世紀裡她曾吞噬過的那些個體……他們的靈魂與記憶是否不小心與自己的記憶混合過,然後產生了一點點隱患?

  她開始冷靜分析,而越是冷靜的分析,她就越認為這存在一定概率。

  說不定在某個已經被自己刪除的夢境裡,在某場噩夢中,真的夢見過兄長被自己氣的活過來,然後舉劍砍人的景象……

  「好,我接受這個說法,」最終,她輕輕吐出口氣,並盯著眼前的中年男人,「那麼我要確認,之後這種現象還會出現麼?」

  那中年人一絲不苟地點了點頭:「不敢保證百分之百不會出現,但如果使用者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給予自身足夠的心理暗示,『額外幻影』的出現機率是可以大大降低的。」

  看到貝爾提拉•奧古斯都臉上似乎仍殘留著一絲懷疑,中年人微微挺直了腰背,臉上露出驕傲而不容置疑的模樣:「貝爾提拉女士,你不必懷疑——永眠者一向重視盟友的利益,我們以最專業的態度分析了貴方遇上的問題,我剛才所說的,是教團最高安全主管,心靈網路大師,丹尼爾主教親自研究並作出的結論——任何一個永眠者,都會向你證明這位大師的睿智與縝密。」

  貝爾提拉胳膊抱在胸前:「我聽說過這個名字,我沒有更多疑問了。」

  「那麼,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投影在意識中的影像和聲音消失了,貝爾提拉隨即關閉了房間中的魔法陣。

  「只是潛意識中的幻想麼……」

  這位女教長低聲自語,隨後臉上浮現出一層冰冷的神情。

  永眠者說的或許是真的,那一晚看到的東西大概真的只是幻影,但她仍不想完全放下心來。

  從今往後,如非必要,她決定不再動用「心靈投射」裝置。

  ……

  提豐帝都奧爾德南,帝國工造協會的某處私人休息室內,身披黑袍的丹尼爾從冥想中醒來,微微眨了眨眼。

  他收到了教團內下級神官發來的消息,知道與「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的交涉已經順利結束。

  那個謹慎又狡詐的女神官或許不會完全相信,但也會相信大半,至少,主人所要求的效果是肯定可以達到的。

  休息時間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在日間冥想太久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窺探。

  丹尼爾看了一眼掛在不遠處牆上的機械鐘,隨即站起身來。

  人造神經索在他身後微微蠕動了一下,隨後非常服帖地呆在了不會引起不適的位置,老法師感覺自己精力充沛,正處於非常良好的狀態。

  那令人瘋狂的噪聲和刺痛已經很久不再出現了,哪怕最近很少再注視那些「愉悅花紋」,頭疼和幻聽的症狀也沒有復發的徵兆。

  「感謝主人的恩賜……」

  丹尼爾差不多是習慣性地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離開了休息室。

  一路上,一個個等級較低的法師對他低頭致敬,一個個身份不高的工匠主動避讓,一個個學者和助手對他鞠躬行禮。

  但丹尼爾很少回應這些問候,他只是快步走過走廊,最後來到了自己目前正在關注的一個項目實驗室內。

  寬敞明亮的實驗室內,數十名身穿短袍的工匠或法師或助手正在各處忙碌,堆滿了卷軸、計算工具、書寫材料的長桌排列在房間四周,而房間中央的寬大實驗台上,則可以看到結構複雜的機械裝置與魔法裝置正攤開放置著,似乎都是半成品。

  這是與傳統法師實驗室截然不同的環境,它更像是某種工程學和煉金術的工坊,而不是研究魔法奧秘的地方,事實上哪怕是在這帝國工造協會內部,類似這樣的研究場所也是僅此一家的。

  ——在其他實驗室內,很少會看到最底層的工匠也參與到魔法裝置的研發中來,雖然羅塞塔皇帝設置了這麼一個讓有智慧的人共同工作的設施,但森嚴的等級制度、超凡者劃分、天賦壁壘還是深深紮根在每一個人心中,只有丹尼爾親自領導的項目裡,這種隔閡才由於老法師本人的強勢而被強行消弭了。

  他這是模仿了在起源實驗室裡看到的情況,模仿了「魔導技師」制度。

  「丹尼爾大師,」有在實驗台旁忙碌的工匠注意到老法師的到來,立刻起身行禮,「您來了。」

  丹尼爾點點頭,看向實驗台上那些機械零件:「進展如何?」

  工匠一臉緊張,彎著腰連連點頭:「我們正在想辦法實現兩個後輪的分別轉動,暫時還沒有頭緒,但應該就快了,就快了……」

  丹尼爾看著眼前這位明明有著卓越的機械天賦,卻由於環境影響而習慣性卑躬屈膝的工匠,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

  他只是看了一眼實驗台上那些半成品,微微頷首:「不要急躁,嚴謹更重要。」

  隨後他的視線掃過周圍,看到在不遠處的一個架子上,數張草圖被釘在木框邊緣。

  在那些圖紙上,描繪著某種目前仍然處於概念階段(最起碼在這裡是如此)的事物:

  一種用斥力機關驅動,依靠機械裝置傳輸動力,不需依靠畜力牽引便能夠行進的車輛。

  當丹尼爾遵照主人的命令來到奧爾德南,向帝國統治者展示魔網技藝的時候,他也帶來了另外的一些技術。

  其中包括依靠斥力符文驅動的簡易動力機。

  主人希望用這些基礎技術加速提豐的「工業劇變」,而這些基礎技術也確實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但隨著它們進入提豐技術工作者的視線,後續的發展也會變成必然——

  斥力機關的原理並不複雜,最簡單的齒輪、槓桿、軸承之類的東西也早已有之,當帝國工造協會的工匠和法師們被神奇的「斥力機關」打開思路之後,他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把這東西用在更多的領域。

  如今,提豐自產的魔能引擎已經被用在礦山機器和紡紗機、織布機上,商人和貴族們正躺在機器上數著流水般的金幣,而更有遠見的聰明人則在思考機器的進一步發展——一位宮廷顧問意識到了工廠運作必然會對運輸環節產生更高要求,在這位宮廷顧問的建議下,羅塞塔•奧古斯都命令工造協會研製一種用魔能機器驅動的交通工具。

  丹尼爾欣然接過了這個任務,作為在魔導機械領域「極有天賦的天才法師」,他組建了這個工程實驗室。

  然後他把項目恰到好處地卡了下來——這個項目實在有太多環節可以卡住了,差速,變速,傳動,制動,散熱,減震……丹尼爾在起源實驗室裡看到過完整的魔導車資料,因此他有自信把這個項目卡上三五年,而且還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他在等待主人下一步的命令,等待可以順理成章「發明」或「仿製」出魔導車的命令。

  主人已經在準備和羅塞塔•奧古斯都會面,那麼下一步的命令應也就快到來了。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7-12 09:2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7-13 10:19
第五百九十七章 陰霾

  巨石堆砌而成的東部要塞索林堡內,身披黑色外套的埃德蒙‧摩恩面沉似水地坐在屬於他的高背椅上,一封已經被拆開的信函置於他面前的桌案上,魔晶石燈的光輝照亮了那信函一角的徽記——那是交叉的劍與犁,塞西爾家族的徽記。

  萬物終亡教徒入侵併破壞了哨兵之塔的重要機能……最早的侵蝕可能發生在數百年前……

  如果不是高文‧塞西爾公爵率領的隊伍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暗影界中的線索,那些教徒的行徑可能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直到宏偉之牆倒塌,直到人類文明毀滅都不會被發現。

  城堡長廳中籠罩著一層如有實質的深沉壓力,高階超凡者的惡劣情緒令大廳中的侍者和衛兵們噤若寒蟬,直到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大廳入口傳來,全身甲冑的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走進大廳,籠罩在這片空間中的氣息才漸漸鬆動並歸於常態。

  塞拉斯‧羅倫徑直走向大廳主位,來到埃德蒙‧摩恩面前,躬身行禮:「殿下——發生何事?」

  「來自南方的信函,」埃德蒙沒有多說,把信函向前推去,「你看看吧,羅倫公爵。」

  塞拉斯‧羅倫好奇地接過了那封印有塞西爾家族徽記的信,匆匆掃了一眼之後便皺起眉頭:「殿下,這是何時送來的?」

  埃德蒙的語氣低沉:「今天早上抵達索林堡的。」

  入冬之後,本就進入對峙狀態的王國軍和東境因嚴寒進一步收縮了各自的兵力,埃德蒙也暫時從巨木道口前線回到了作為臨時大本營的索林堡中,因此,來自南境的信件要比往日更晚一些才能送到他面前。

  塞拉斯‧羅倫飛快地計算了這封信在路上的行程,回憶著從南方傳來的一系列消息,若有所思地說道:「看樣子塞西爾公爵剛一抵達廢土邊界就發現了這些情況……」

  埃德蒙輕輕吸了口氣,看向塞拉斯:「羅倫卿,重點不在這裡。」

  「重點在那些黑暗教徒,」塞拉斯‧羅倫表情平靜,視線沉穩地落在埃德蒙身上,「殿下,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的。」

  「是的,我知道,他們本來就不可信……」埃德蒙微微閉了下眼睛,等再次睜開的時候,那雙眼睛中已經多了一抹寒意,「羅倫卿,我們應該重視塞西爾公爵的警告,不是麼?」

  「當然,」塞拉斯‧羅倫面無表情地點頭,「掃除邪惡,維護安寧,這本就是貴族應做之事。」

  「很好……貝爾克應該會在近期返回索林堡,等他回來之後,這方面的事情就交給他吧——我相信那位正直的年輕人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塞拉斯‧羅倫微微低頭:「當然,如您所願。」

  伴隨著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東境公爵離開了長廳。

  埃德蒙‧摩恩靜靜地坐在高背椅上,視線再次掃過那封來自南方的警告信。

  他的視線在那上面停留了片刻,隨後看向另外一邊的諸多文件與地圖。

  王國軍在入冬之後調整了部署,一隻山地兵團在巨木道口北部駐紮下來,從那一地區瀰漫出的寒冬氣息甚至比平原上更甚,北方大公維多利亞‧維爾德顯然已經親臨前線,而北方大公麾下的山地近衛兵團據說無懼嚴寒……

  索林堡東部的部分城鎮治安仍未好轉,舊領主的影響力至今還未完全消散。

  東境境內的政令改革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反彈,大量農民竟然在抵制土地置換法案——這顯然不可能是他們自發的行為,其背後肯定是那些保守派領主在鼓動,但他找不到證據。

  推進教育的計畫進展緩慢,人民沒有主動的識字熱情,而執行命令的下層抄寫員和小貴族則幾乎沒人認真做事——甚至在很多地區,他們將這方面的任務視作一種「懲罰」和「貶低」,因為「教賤民識字是一件有失體面的工作」……

  王國軍在站穩腳跟,保守派在重新抬頭,改革派在產生分歧,執行政令的人效率緩慢到令人髮指,而人民……他努力想要幫助,想要改善其處境的人民,根本不理解他的法案。

  在最初,一切是很順利的,軍團的節節勝利和戰利品讓所有人都士氣高昂,政令的推行也沒遇上什麼困難,但自從戰爭陷入僵持,自重新政開始涉及到「土地」和「人口」,難以計數的阻礙和困境便出現了。

  煩躁感不可避免地湧上心頭——埃德蒙‧摩恩突然感覺心煩意亂,他伸出手去,拿起了桌案上的水杯,想要喝口水來壓制一下心裡的煩躁感。

  ——為了保持頭腦冷靜,他已經很長時間滴酒不沾了。

  就在此時,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大廳一側的壁爐中騰起了格外明亮的火焰,火焰跳躍中似乎有什麼虛幻的影子想要從爐膛內凝結出來,就連附近牆壁上裝飾性燈架上的蠟燭,也彷彿受到莫名力量的牽引而陡然增大了火苗。

  這裡可不是沒有外人的暗室或哨塔頂部,大廳中到處都站著侍從和衛兵,這讓埃德蒙‧摩恩本就不佳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他皺了皺眉,隨手向著壁爐的方向一揮:「膽大妄為!」

  壁爐中的火焰瞬間恢復了常態,不管要投影過來的是誰,都顯然被打斷了。

  埃德蒙‧摩恩冷哼一聲,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

  巨木道口西部,王國軍控制下的城鎮白松鎮內,身穿暗紅外套的霍恩子爵正坐在馬車內,臉色非常不悅地聽著外面的士兵對自己報告情況。

  見鬼,這可是寒冷的冬天!一個子爵竟然要在這種鬼天氣裡跑到賤民居住的街道上,監督什麼「剷滅邪惡」,聽那些愚蠢的士兵絮絮叨叨——這還有王法麼?!

  霍恩子爵心中暗罵,但卻不敢把心裡所想的事情說出來,因為這些事情都是攝政公爵維多利亞的命令,而那位掌握著寒冬力量的北境大公就駐紮在北邊不遠的地方,他覺得自己在這裡出言不遜的每一句話,都會立刻傳到那位女大公的耳朵裡——那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寒風彷彿透過馬車車廂的縫隙吹了進來,霍恩子爵忍不住緊了緊本就厚實暖和的外套——他本是一個低階的施法者,然而常年的酒色早就掏空他的身子,哪怕有微風護盾的保護,他也感覺這天氣冷的難以忍受,而與此同時,他聽到外面的士兵還在念叨:

  「……地窖裡發現三個人,都死了,他們明顯在做褻瀆的事,現場發現了染血的祭壇和盛著可疑液體的容器……

  「屋子原本的主人下落不明,街上的人說他們是從入冬之後就不見的,這一點和舉報人的描述相符……

  「……三個邪教徒可能是自殺,也可能是內訌,這需要大人您判斷……」

  霍恩子爵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但開口說話的時候還是用上了不緊不慢的語氣——這種保持特定韻律、每一個單詞的音調都嚴格限制的說話方式是一個合格貴族必須具備的休養:「我已經明白了——簡而言之,有人向騎士舉報,說發現了邪教徒的蹤跡,然後你們就真的在這裡發現了褻瀆的祭壇和三個死掉的邪教徒,清晰無誤,是吧。」

  士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是的大人——另外還有一戶失蹤的居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霍恩子爵打斷士兵,「我已知曉此事,就按照應有的處置辦吧,燒掉邪教徒的屍體,用聖水淨化祭壇,房屋收歸領主,就這樣。」

  說完,他就要下令離開這個地方,然而那個不知變通的士兵還在說話:「但是……但是大人,您……您是不是要看一眼……這畢竟是規……」

  真是個木頭腦袋,也不知道是誰把這麼個蠢貨安排到內城衛隊裡的。

  霍恩子爵暗罵了一句,飛快地推開了車廂窗戶位置的蓋板,朝外面掃了一眼。

  他看到外面是破破爛爛的街道,半融化的積雪泡爛了路旁的房屋牆壁和垃圾堆,幾個士兵守在一處民居門口,三具已經開始散發出異味的屍體被扔在草墊子上,墊子上還有充當「異端證據」的儀式匕首、陶罐、石片等物,而一些畏畏縮縮的貧民則在不遠處看著這邊——有的站在路旁,有的藏在窗戶或門後面。

  那些畏懼又愚蠢的視線讓人非常不舒服。

  霍恩子爵就這麼掃了一眼,便飛快地放下了窗戶的蓋板:「好了,我已經親眼見證了,按我說的辦吧——皮埃爾先生,給他們辦事的錢。」

  馬車外,子爵的管家取出了三枚銀幣——這是處置邪教徒屍體、淨化邪惡祭壇的錢——交到了等候在一旁的士兵隊長手中。

  隨後,子爵和他的侍從、管家們便離開了街道。

  留在現場的幾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搖頭或嘀咕了幾句,然後揮舞刀劍趕跑了那些靠得過近的圍觀貧民,隊長則把一個士兵叫到跟前,隨手塞給對方一枚銀幣:「行啦,按領主說的做,找兩個人把這地方處理一下。」

  拿著銀幣的士兵看著自己的隊長扭頭離開,聳了聳肩。

  隨後他注意到周圍仍有不少圍觀的貧民還在那站著——那些衣衫襤褸的,面黃肌瘦的人,剛才被刀劍趕跑了一些,但大多並沒有跑遠,他們只是呆呆地站在路邊,此刻正用一種古怪的、麻木的、空洞的眼神看著這邊,看著地上的三具屍體,看著那座已經失去了主人,即將被收歸領主的房子。

  被留下的士兵愣了愣,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顫。

  這該死的冷天氣,這些貧民的腦子恐怕已經被凍的不清醒了。

  在莫名的不安中,士兵放棄了去那座無主民宅中搜刮一番的打算——反正住在這條街上的人家應該也沒什麼值錢東西。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那些神情麻木呆滯的貧民,看到了早已等在人群外的兩個拖屍人——那髒兮兮的灰黑色罩衫和掛在脖子上的死神護符是拖屍人最顯著的特徵,這些和屍體打交道的傢伙一向嗅覺敏感,恐怕在這裡傳出有屍體的消息之後半小時內,那兩個拖屍人就已經在附近等著了。

  「今天真晦氣……」

  士兵咕噥著,把拖屍人叫到跟前,隨手塞給他們幾個銅板,吩咐道:「把屍體拖到鎮外燒掉——記得,一定要燒掉,這是上頭的命令。」

  說完這話,他也沒管拖屍人怎麼回答,邁步就離開了這地方。

  之所以走得這麼快,主要原因是他知道拖屍人一定會討價還價——燒掉屍體需要額外的木柴和油脂錢,那幾個銅板可不夠。

  但等他離開之後,這事兒也就跟他無關了。

  領主離開了,管家離開了,士兵也離開了。

  街道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站在寒風中的幾十個貧民,躺在草墊子上的三具邪教徒屍體,一地凌亂的腳印,還有兩個拖屍人。
x24685 發表於 2019-7-14 08:23
第五百九十八章 造訪提豐營地

  巨大的雄鷹掠過混沌污濁的天空,雄鷹帶來了信使和遠方的消息,在士兵們和工匠們的注視中,那鐵灰色的猛禽在高空盤旋了兩圈,隨後在地表引導燈光的輔助下穩穩地降落在尖峰基地一側的降落平台上。

  「咕咕!!」

  順利完成使命的巨鷹發出了響亮而興奮的鳴叫,雖然叫的很丟人,但巨鷹的主人對此顯然已經習慣——索尼婭跳下猛禽寬闊的脊背,腳步輕盈姿態優雅,隨後她輕輕拍了拍夥伴垂下的羽毛,邁步走向營地方向。

  在路上,她抬頭看了一眼,看到不遠處的開闊地上已經聳立起一座數十米高的六邊形塔樓框架。

  那框架顯然還未完成搭建,其上層仍然在不斷增設各種結構,在暗淡的天光下,她看到嶙峋如同枝丫的鋼筋和符文立柱在框架內延伸交錯,彷彿巨人的骨骼和血管,微微的符文光輝在框架的基座附近流轉,為整片工地提供著穩定的魔力來源,在穩固的腳手架內外,動力澎湃的機械裝置和減重棧板則在不斷將各種各樣的建築材料和人員輸送到框架各處,澆鑄塔身,埋設魔力機關。

  而在距離這片工地稍遠的地方,向著黑森林方向延伸出去的一條狹長區域內,還可以看到一系列的小型塔樓已經拔地而起或初具雛形——那是「洩壓點」或「淨化器」所處的位置。

  即便已經是寒冷的冬季,這些工程也沒有絲毫耽擱,反而由於機械和人員全部到位,基地內幾座臨時前線工廠開工,效率提高了不少。

  哪怕是來自白銀帝國的高階信使,也忍不住發出感嘆:「塞西爾人的效率……真的是高到可怕……」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索尼婭的感嘆:「你才離開兩天而已,用不著感嘆成這樣吧——兩天的建設變化好像並沒有那麼大。」

  索尼婭聞言轉頭,看到高文正面帶微笑站在不遠處,她忍不住笑了笑,一邊走過去一邊說道:「精靈擅長從細節中精確感知事物的變化,我甚至能數得出在這短短兩天內,那些工人讓那些建築物升高了多少……」

  「多少?」

  「……是這麼回事,我那是個比喻……你這人七百年前可沒這麼較真吧!」

  「偶爾開個玩笑有助於維持心態,這在這片廢土上是非常寶貴的,」高文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回復如何?」

  「你應該早猜到了,羅塞塔‧奧古斯都歡迎你隨時造訪,他將以最高規格——歡迎英雄和歡迎鄰國頂層貴族的規格來招待你,」索尼婭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的精緻鏤空木筒中取出了一封用魔法絲線和火漆密封好的信函,「這是他的回信。」

  高文的視線落在那帶有提豐皇室徽記的卷軸上。

  一秒鐘的停頓之後,他接過了那回信,隨手打開,飛快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

  提豐帝國的統治者以無可挑剔的言辭回應了高文之前送去的信函,不失禮貌,又充滿威儀,而在信的末尾,那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陛下欣然接受了高文的拜訪,並表示了歡迎態度。

  片刻之後,高文收起了這封早就在他預料中的回信,輕輕吐了口氣:「很好,那我明天就出發。」

  索尼婭忍不住驚訝起來:「這麼著急?」

  「我很早就想見見那位提豐皇帝,並為此準備了很久,」高文隨口說道,然後順嘴提了一句,「對了,你們的女王已經發來消息——白銀帝國正式與塞西爾帝國建立深度技術合作,你和你的信使隊伍暫時作為交流大使留在我這邊,因為你不在,班納魔導師代你接受了女王的命令。」

  索尼婭眨眨眼,稍微愣了一下。

  這麼快?

  她對這個消息本身並不意外,早在得知塞西爾公國有意與白銀帝國建立技術交流之後,她就預料到白銀女王會答應這個要求——女王從來不是一個古板保守的人,而她最信賴的宮廷顧問中有一半以上都是進步改革派,她只是沒有想到,消息會這麼早到來。

  刨除掉帝國內政流程中必要的公文擬定、部門協調等環節,這個議案本身,極有可能是在兩到三天內通過的!

  高階信使微微垂下眼皮,思緒在心頭泛起。

  ……這不是正常的議案敲定速度。

  女王和「鐵腕首相」瓦倫迪安大人直接推進了這件事。

  看來……星術師們遇上的麻煩,比外人想像的還要大啊。

  ……

  陰沉污濁的濃雲遮擋著廢土的天空,巨日的輪廓亦被阻擋在雲層之外,只有在天空緩慢移動、不斷升起又落下的朦朧輝光向人們證明著太陽的存在,標註著白晝和夜晚的交替。

  提豐尖峰基地,一座拔地而起的石質行宮內,羅塞塔‧奧古斯都正坐在桌案前,低頭審閱著侍從官剛剛抄錄來的文件。

  這些文件上的內容皆是國內最重要的情報和亟需皇帝親自下令的事項,它們依靠沿途的傳訊法師塔中轉,近乎不計成本地傳送到尖峰基地,每一封信所耗費的金錢都足以抵得上一戶平民兩年的收入。

  文件內容並不多,其中需要親自作出指示的內容更是只佔一少部分,更多的是關於國內局勢和貴族議會、各方面軍團的詳細報告,羅塞塔‧奧古斯都很快便處理完了所有文件,在那張冷峻又略顯陰鷙的面孔上,隱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滿意微笑。

  在國內督政的裴迪南‧溫德爾大公做得很好,帝國的運轉井井有條。

  這位帝國皇帝站起身,將處理完的文件交給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首席侍從官,隨後他微微呼了口氣,邁步來到了房間一側的落地窗前。

  尖峰基地三分之一的區域呈現在他面前。

  帝國工程法師們利用魔法的奇蹟塑造了這座基地,在寒冬到來之前,數以百計的法師便依靠化石為泥、化泥為石、築牆術、造岩術等法術將這片腐爛扭曲的土地化為了一片營寨,並在此基礎上繪製城寨法陣,設置了能夠保護整個尖峰基地的魔法護盾,此刻,尖峰基地內的工匠和工程法師們正在護盾的保護下輪班施工,築起那座至關重要的「副塔」。

  他可以看到,在尖峰基地南側,一片氤氳的魔法光輝正在閃耀,數名漂浮在空中的法師正利用法師之手將沉重巨大的岩石堆砌在高台上,而那已經堆砌起來的部分,已經可以看出八邊形的第一和第二層塔身輪廓。

  事實證明,對超凡者職業進行系統化註冊登記、執行國家編制、強制統一管理的政策是有效的,如果不是這項從十幾年前便開始推行的「新政」,誰敢想像會有「工程法師」的存在?

  然而羅塞塔注視著窗外的景象,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在安蘇,在那個突然崛起的塞西爾公國,他們在「超凡之力用於發展」這條路上走的似乎比提豐更遠,更徹底……

  那條路會更正確一些麼?

  一陣有節奏的軍靴踏地聲打斷了羅塞塔的思索,他轉過頭,看到有著堅毅眼神、身材高挑、灰髮披肩的年輕女騎士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陛下,」年輕的狼將軍,安德莎‧溫德爾低頭行禮,「希瓦‧遠行者女士收到了索尼婭信使的傳訊,訪客很快就要到了。」

  羅塞塔微微有些意外,但還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希瓦‧遠行者是白銀帝國派到提豐的信使,索尼婭‧霜葉則是安蘇一側的信使。精靈信使是個獨特的職業,他們的工作並非如人們想像的那樣只是運送信件、包裹,事實上他們都是傳訊魔法的高手——尤其是在信使之間施展的特殊傳訊魔法。

  信使可以以極低的法力損耗在同胞之間傳遞消息,只要距離靠近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現在希瓦‧遠行者已經收到信號,那說明那位高文‧塞西爾公爵已經很近了,這正是讓羅塞塔略有些意外的地方:他沒想到對方能來的這麼快。

  「安德莎,」提豐皇帝突然說道,「你猜那位死而復生的古代大公是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年輕的狼將軍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理解了皇帝這個問題的深意。

  對於像護國公爵和帝國皇帝這個層級的人而言,他們的一次出行、一次造訪往往有著特殊的意義,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的每一個舉動其實都是在彰顯不同的「交涉語言」——

  高文‧塞西爾要來提豐帝國的營地,為此,他要跨越一段不算太短的旅程,而這段旅程,在廢土上。

  這裡到處都是遊蕩的怪物,尖峰基地的外部哨站平均每三天就會遭遇一次襲擊,而在無遮無擋,缺乏防護的荒野地區,危險程度更是可以想像。

  跨越廢土的過程本身,就是個彰顯實力的過程。

  他顯然不可能為了安全便捷就借精靈的巨鷹過來,那會讓他顏面掃地。

  他可以選擇帶著一支裝備精良、補給充足、規模龐大的衛隊過來,這便是在彰顯他的軍隊和公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顯示安蘇王國的力量。

  他也可以憑藉自己的傳奇實力,僅僅帶著幾個頂尖高手過來,以少數人挑戰並跨越廢土,這便是在彰顯他強大的個人武力。

  對一位帝國統治者而言,羅塞塔‧奧古斯都顯然更忌憚前者。

  「他來的很快,」想明白問題背後的深意之後,安德莎‧溫德爾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如果帶著一支由普通人組成的軍隊顯然是走不了這麼快的——因此他很可能是僅帶了少數護衛,依靠自身的傳奇實力跨越了這段廢土之旅。」

  說完,這位年輕的女騎士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或許傳說中的古代英雄只是個莽夫……他只是來顯示個人武力的。」

  羅塞塔‧奧古斯都靜靜地看了安德莎一眼,似乎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在他開口之前,一陣些微的騷亂聲和一陣模模糊糊的、彷彿某種尖銳笛聲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了過來。

  皇帝和他的騎士面面相覷。

  而在同一時間,提豐尖峰基地的大門外,高文與琥珀正坐在魔導車的後排。

  在他們面前,一道石質高牆聳立在十米開外,一些略有點驚愕無措的提豐士兵正站在牆上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兩名前來查看情況的法師則正從遠方飛來,而在他們身後,由三輛魔導車、四輛護衛用「鋼鐵大使」組成的車隊正一字排開。

  琥珀探著腦袋,不斷來回打量著提豐人建造的尖峰基地,忍不住和塞西爾的尖峰基地比較起來:「這應該是用築牆術和造岩術直接『拉』起來的吧……雖然沒有鋼筋水泥的圍牆漂亮,但看著也挺帶感的嘛,而且他們的基地看起來比咱們的還大了一圈。」

  「提豐人比我們更早抵達他們的工程點。」高文隨口說道。

  「哎,哎,」琥珀忍不住湊到高文旁邊,「你說那個提豐皇帝對你的提案會感興趣麼?」

  「那我就不在意了——反正我得先把車曬出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7-15 11:09
第五百九十九章 面對面

  提豐帝國的尖峰基地和塞西爾人建造的基地有著截然不同的風格——以高文的眼光判斷,如果塞西爾尖峰基地體現出的是魔導工業的力量,是鋼鐵、機械、水晶與魔法雜糅的成果,那麼提豐人的基地便是一個成本高昂的魔法奇觀——這片佔地面積比塞西爾尖峰基地要大一圈的建築群,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依靠法師們親手「塑造」起來的。

  提豐人打開了他們的大門,並派出了引導客人的騎士,身穿黑色制式鎧甲的士兵們帶著好奇和一絲絲戒備註視著那些鋼鐵怪車列隊駛入基地,高文坐在第一輛車的後排,透過窗戶靜靜地觀察著視線中的一切。他看到許多石質房屋整整齊齊地沿著一條中軸線向前排列,數座尖頂高塔錯落分佈在建築群之間,朦朧虛幻的「法師之眼」在高塔頂部懸浮著,又有身穿整齊鎧甲、高度警惕的士兵在基地外圍的幾座哨塔上站崗,警惕著廢土區域的一切風吹草動。

  秩序井然,紀律嚴明,令人印象深刻。

  觀察與思索間,車隊已經在數名提豐騎士的引領下抵達了一座同樣是用魔法力量「塑造」起來的石頭堡壘前,高文看到一個黑髮濃密表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正在一群騎士的簇擁下站在不遠處,對方披著一件看似普通但實則用某種高階魔物皮毛製成的黑色大氅,內穿暗藍色的外套,並懸掛著金質的錶鏈、綬帶等飾物,他的視線正落在那些向自己駛來的鋼鐵怪車上,然而高文無法從那過於深沉內斂的目光中看出那位提豐皇帝的任何情緒波動。

  同樣坐在後排的琥珀湊過來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比我想像的矮一點。」

  高文隨口回應:「那是因為你在我身邊時間太長了。」

  說話間,數輛魔導車在羅塞塔‧奧古斯都面前同時剎停,隨後每一輛車都同時打開了位於側面或尾部的車門,身穿藍色制服或白色輕甲的侍從與士兵以令人驚訝的紀律性和配合飛快下車,並眨眼間在車隊兩旁列成衛隊,隨後才有一名侍從打開了第一輛車的車門,高文‧塞西爾與他的近衛從車內走了出來。

  羅塞塔‧奧古斯都沉默而嚴肅地看著這一切,眉毛難以察覺地微微抖了一下。

  這位安蘇公爵既沒有率領一整支軍隊,也沒有以傳奇強者的姿態帶領少數強者赴約。

  然而他仍然在彰顯……某種力量,並且效果卓越。

  再次將視線從那些魔法車輛上收回之後,這位提豐皇帝邁出腳步,主動迎向了已經下車的高文,臉上頗為艱難地醞釀出一個微笑:「能見到一位像您這樣的傳奇英雄是我的榮幸——歡迎來到提豐人的營地,它已經為迎接貴客做好準備。」

  「我同樣深感榮幸,」高文伸手與羅塞塔‧奧古斯都相握,這個通用度極高的簡易禮節源自開拓時代,至今仍然廣為使用,他隨口回應著對方的客套,「這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營地,我能看到它體現出的勇氣和毅力。」

  琥珀站在高文側後方,無聊的想要翻白眼,這「高位者對著客套」的說話方式讓她昏昏欲睡,但又怕真的翻個白眼的話回頭就要被高文給拍牆上,於是只好忍住,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

  循著感覺望去,她看到在羅塞塔‧奧古斯都身後不遠處站著一位身姿挺拔的女騎士,那位年輕女士灰髮披肩,身材與容貌都算得上不錯,然而視線卻頗為冰冷,似乎隱藏著些許敵意。

  琥珀眨眨眼,相關情報立刻浮現在腦海中。

  那應該就是提豐帝國這一代的「狼將軍」,安德莎‧溫德爾,貌似因為其父親在安蘇控制區失蹤的緣故,對安蘇保持著敵意。

  琥珀想了想,覺得找到事做,於是乾脆地瞪起眼睛跟安德莎對著盯起來。

  片刻之後,年輕的狼將軍安德莎‧溫德爾略有些彆扭和尷尬地轉移開了視線。

  她沒見過如此缺乏涵養的貴族,缺乏經驗,導致在對視中落於下風,而且忍不住冒出個念頭:安蘇人都是這麼野蠻麼?

  琥珀則因這小小的勝利心情愉快起來,小聲咕噥:「耶——」

  塞西爾情報主管和提豐狼將軍的這次隱秘交鋒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高文的幾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觀察眼前的提豐皇帝並揣測對方性格上,而在一番並沒什麼營養的寒暄客套之後,他以及隨行的琥珀、索尼婭等人被引入了羅塞塔的臨時行宮。

  一場並算不上豐盛,但在這廢土中已經難能可貴的宴席在等待他們。

  廢土之上無法種植植物,四處橫行的怪物顯然也很難充當食物,提豐營地的物資和塞西爾營地一樣,也完全依靠後方補給,在這種艱難條件下,哪怕羅塞塔‧奧古斯都能拿出來的待客之物也極為有限,但很顯然沒有人真正在意這場宴席本身……至少除了琥珀都是如此。

  在讓琥珀自己去覓食之後,高文很自然地端著酒杯來到了羅塞塔‧奧古斯都面前,周圍的人自動向後退開一點距離,在維持護衛任務的前提下,為公爵和皇帝留出了交談空間。

  「希望您不要介意這寒酸的招待,」羅塞塔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我們的補給並不容易。」

  「我們那邊同樣如此,」高文淡淡地說道,「我很能理解在廢土邊緣的艱苦環境——事實上今天我們在這裡面臨的所謂『困難』,如果放在七百年前簡直已經是難以想像的優渥條件,至少,我們現在可以在相對安全的營地裡,端著一杯酒交談。」

  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金質酒杯,酒杯中的暗紅色液體微微蕩漾,反射著誘人的光彩。

  「因此我們才更要珍視這來之不易的安全與繁榮,」羅塞塔微微舉起酒杯,「向您,向七百年前開創這一切的開拓者們致敬。」

  高文坦然接受了這份致敬,隨後羅塞塔繼續說道:「我們今日來到這裡,為的就是確保這份安全能繼續維持下去,不是麼?」

  「當然,」高文說道,並不動聲色地關注著羅塞塔‧奧古斯都的每一絲表情變化,「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這份安全能長久維持,有一些神志不清的人,甚至會主動破壞能夠讓我們生存下去的安全屏障,你對此怎麼看?」

  「我聽說了你們在哨兵之塔裡發現的那些破壞痕跡……邪教徒的危害觸目驚心,」羅塞塔‧奧古斯都沉聲說道,表情肅然,「索尼婭信使在談及此事的時候也談到了你們的擔憂……坦白來講,我不但認為這擔憂很有必要,而且還應更加提高對那些邪教徒的警惕。我已經派出暗影大師去檢查附近這座哨兵之塔的情況,不過並未發現侵蝕跡象。接下來我會安排國內搜查那些邪教分子的蹤跡——他們不止在安蘇活動,在提豐北部,西部,也有他們的蹤跡。」

  「掃清這些黑暗教派,需要我們所有人的努力,就如修復宏偉之牆也需要所有人類國度齊心協力一樣,」高文彷彿是被羅塞塔真誠坦然的態度觸動,順著這個話題說道,「這七個世紀的和平安寧,是建立在當初那一代開拓者的共同付出之下的,說一句倚仗輩分的話——我很高興看到你們這一代人仍然能在危機面前團結起來,即便你們有一些矛盾,有一些紛爭,但面臨籠罩在全人類頭上的災難時,理智的人總能摒棄偏見和隔閡。」

  說到這他頓了頓,沒有給羅塞塔思索的時間,繼續說道:「看到人類各國前來修復宏偉之牆的景象,讓我忍不住回憶起當年……回憶起那些並肩作戰的朋友們。我還記得羅蘭‧奧古斯都……他總是板著臉,會講一些過時的笑話,他曾經很苦惱該怎麼提高自己的幽默感,為此甚至跟查理請教……」

  事實證明,一個從七百年前復活過來的人端著酒杯跟你討論自家先祖,滿口都是當年如何談笑風生,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尷尬且詭異的事情,即便是雄才大略的羅塞塔大帝在聽到這些話題的時候也必須低下頭來做出認真聆聽的姿態,不好插嘴。

  而看到這個情況,高文便自然而然地把話題繼續下去:「另外還有貝爾提拉……她是我認識的最強大的德魯伊,當年有無數人蒙她救治……」

  羅塞塔臉上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波動,仍然平淡且略顯嚴肅,深沉內斂。

  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能從您這裡聽到和祖先有關的事情,是一種新奇的感受……在您這裡,他們不再是史書上的符號,而變得有血有肉了。」

  「當然有血有肉,我們都是凡人,」高文慢慢說道,並悄然關注著羅塞塔的眼睛,「……據說你們至今未能找到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的遺骨……是這樣麼?」

  「……我應感到羞愧,」羅塞塔沉聲說道,「家族聖者貝爾提拉在先祖之峰的巡禮中下落不明,至今聖骸仍然流落在外,如今已經過去七百年……恐怕我們尋回她的希望已經渺茫。」

  高文靜靜地看了羅塞塔兩秒,隨之收回視線。

  他沒有提「下落不明」的貝爾提拉和當時在先祖之峰附近的大部分德魯伊一樣投身黑暗的可能性,因為這樣一來就超出了「試探」的限度,顯得過於挑釁和冒犯。雖然他仗著自己的先祖身份可以在這方面任性一點,但為了避免太早把氣氛毀掉,他還是決定不提此事。

  如果羅塞塔在聽到「貝爾提拉‧奧古斯都」的名字之後都沒什麼特別反應,那即便高文作進一步的試探,對方應該也會維持淡定。

  在這之後,高文有意識地把話題引向了更加輕鬆自然的方向,並品嚐著現場的食物和美酒,漸漸開始討論起安蘇和提豐兩個國家的一些風俗和傳說。

  氣氛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變得輕鬆,兩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討論任何關於兩國在三年前還瀕臨戰爭,以及至今還有戰爭隱患的話題,就好像所有的對立和摩擦都不存在,就好像羅塞塔對此毫不知情,高文對此也毫不在意一般。

  一個七百年前的古人,一個當代的皇帝,一個講述起大開拓時期的風土人情,一個講述著現代社會的演變發展,他們就如老友一般相談甚歡,話題彷彿無窮無盡,這讓剛剛覓食完成、吃的心滿意足、正叼著一根雞骨頭溜躂過來的琥珀看的目瞪口呆。

  半精靈小姐停下腳步,輕聲低估:「老狐狸……」

  然後她便聽到那邊高文順著某個跟貿易有關的話題開口了:「……其實我們完全可以把合作擴展到比修復屏障更廣的領域,比如貿易——我們可以互通有無。」

  琥珀眨眨眼,把嘴裡的雞骨頭嚼的嘎巴作響。

  又一個犧牲品要進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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