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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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神秘出航,最終忤逆

  維多利亞手中的護符閃爍著微微的淡金色光澤,那極為特殊的表面質感介於金屬和某種晶體之間,當微光從上面拂過,便有一層稀薄而變幻的光暈浮現在其表面上——人類所熟知的任何一種天然或人造材料都不會呈現出這麼奇特的質感,而高文對它們真的再熟悉不過。

  這是永恆石板的材質,是巨鹿阿莫恩的屍體周圍那些殘骸碎片的材質,是那些疑似高位文明艦隊留下來的遠古合金!!

  但維多利亞手中這枚護符卻和那些呈現出原始形態的「碎片」存在巨大的不同:它帶著明顯被人二次加工過的痕跡,它表面帶有人類使用的符文,還帶著維爾德家族的紋章!

  而據高文所知,這幾百年裡人類都沒找到任何能夠加工「永恆石板」的手段,不要說熔煉重鑄,就連敲個碎片下來都辦不到——哪怕是當年星火時代的剛鐸帝國,卡邁爾和他的同事們借助先進的剛鐸設備,也僅僅能夠對鉅鹿阿莫恩身邊的殘骸進行勉強的切割而已!!

  那麼,維多利亞手中這枚護符是怎麼加工出來的?!

  「……這枚護符是六百年前的莫迪爾?維爾德大公所鑄,」維多利亞沒想到高文會對自己這枚家族護符如此在意,但在意外之餘還是坦誠回答道,「護符之名便是『寒災』。如您所說,它的材質和永恆石板很像,但並不是用永恆石板加工出來的……具體莫迪爾??維爾德大公是在哪裡得到了這些材料,又是在哪裡完成了護符的鑄造,至今仍是個謎……我只知道那和一次出海探險有關。」

  高文在聽到「出海探險」幾個單詞的瞬間便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出海探險?」

  「是的,」維多利亞點點頭,「家族有檔案記載,莫迪爾?維爾德公爵是一位熱衷於探險,本身又實力強大的傳奇法師,他早年間曾遊歷過整個北大陸,晚年在將公爵爵位提前傳給繼承人之後,他甚至去挑戰了無盡之海——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家族記載只記錄著他回來的時候就帶著『寒災』護符,這枚護符是他在遠離大陸的某個地方鑄造而成的……」

  一次神秘的出航,一次無人知曉的歷險,在失去了風暴教會,失去了海洋嚮導的情況下挑戰無盡之海……

  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高文瞬間便想到了自己在繼承這具身體之後缺失的那一段記憶,想到了高文??塞西爾曾經的一次神秘出航。

  七百年前的高文?塞西爾作為安蘇的開國公爵,同樣突然進行了一次莫名其妙的出海航行,沒有人知道他遭遇了什麼,高文只知道他曾進入海妖的國度,並從某個被稱作「永暗海域」的地方帶回來了一些神秘的晶體,而那些晶體幫助高文重新和軌道上的衛星建立了聯繫;

  六百年前的莫迪爾?維爾德大公,類似的經歷,帶回了寒災護符——一枚理論上無法被當代人類技術加工出來的,用某種遠古合金鑄造的護符。

  高文一直對自己繼承來的記憶中出現空白一事非常在意,本能地感覺它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但一直以來他都沒找到這方面的線索,因此此事一度被他放到了腦後,然而今天,他覺得自己終於發現了此事的蛛絲馬跡——儘管當年的莫迪爾?維爾德和高文?塞西爾之間間隔了一百年,但相似的出航經歷和神秘「收穫」顯然存在一定聯繫,這讓他忍不住追問下去:「關於此事,維爾德家族真的沒有多餘記載了麼?」

  維多利亞輕輕咳嗽了一聲,似乎是寒災導致的虛弱還未褪去,短暫思索之後她搖了搖頭:「沒有。莫迪爾是維爾德家族諸位先祖中留下記載較少的一位,他熱衷於四處遊歷,卻在作為公爵的生涯中沒有太多事蹟,而家族記載這種更偏向正統的東西是不會過多記錄他那些冒險經歷的。據說有一本由莫迪爾?維爾德本人親自撰寫的遊記上記錄了他的很多冒險見聞,也相當於是他的日記,但那本遊記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遺失了……」

  「原來是這樣……」高文頗為失望地嘆了口氣,但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維多利亞猶豫了一下,主動說道:「如果您對這方面的事情非常在意,回去之後我可以在凜冬堡的圖書館中再找找,或許有一些側面的資料。」

  「可以,」高文點點頭,接著看向了那些正在忙碌的士兵,「但首先我們要解決掉這場災難……」

  紅楓城的晶簇軍團指揮節點被摧毀了,整個紅楓地區以及巨石城、豐饒林地、斜林河谷一帶的晶簇大軍都在陷入癱瘓,萬物終亡會掀起的這場災難遭遇了空前的巨大打擊,但紅楓戰役的結束並不意味著高文可以鬆一口氣。

  這支晶簇大軍異常龐大,萬物終亡會打造的這個怪物可不止有一個指揮中心,那些前去進攻聖蘇尼爾的,那些位於巨木道口東部地區的,還有那些分佈在聖靈平原各處曠野中的晶簇都有著不同的指揮節點,失去了一個紅楓,剩下的巨人們仍然會活動下去。

  遠在紅楓的主力部隊已經建立起陣地,開始清除那些正不斷從各個方向湧來的、處於混沌虛弱狀態的晶簇感染者,由於紅楓節點的覆滅,整個地區的感染者都將在最後一個心靈指令的引導下飛蛾撲火一般地衝進燃燒器和軌道炮交織成的火網中,根據經驗,這個過程至少會持續一天左右。

  而完成了火炮支援任務的內河艦隊則久違地靠岸修整——他們要修復被損壞的魔能翼板。

  「我們遭遇了一次有實質威脅的襲擊,」魔網通訊終端上,拜倫解釋著之前炮擊短暫中斷以及魔能翼板受損的原因,「一群晶簇怪物把自己沉在水底,在艦隊開炮之後才突然上浮,試圖鑿穿我們的船底。」

  高文之前並不知道那些強大的戰艦竟然差點出問題,這時候聽到拜倫的報告才心中一驚,趕緊追問:「然後呢?」

  「幸好戰艦底部也有鋼板,還有隔水艙,那些怪物的第一波襲擊沒有奏效,之後我命令各艦把半數魔能翼板的機械結構拉斷,把廢能釋放格柵浸入水中,在水裡製造了大範圍的奧術爆炸——這成功幹掉了那些怪物,但代價是損失了一半的魔能翼板,以及各小型艦在奧術爆炸中程度不一地受損,有一艘改裝炮艇受損嚴重,已經失去全部動力……這部分損失是我的責任。」

  即便是老油條騎士,在面對艦隊遇襲受損的責任時也沒有絲毫推脫之意,但高文直接打斷了對方:「這次事件你沒有責任,你的應對很得當,避免了更大的損失——而且這也讓我們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你把戰鬥過程的詳細經過以及船只當時各系統的運轉情況整理一份資料,傳給魔能技術研究所和造船廠那邊,讓他們參考後續的改造方案。」

  「是。」

  通訊掛斷,高文忍不住長長地出了口氣。

  不能因為戰局的順利就矇蔽了雙眼——即便是在如此順利的一次軍事行動中,竟然也潛藏著如此重大的經驗教訓,而這個經驗教訓如果不吸取,等它下次再出現的時候恐怕就是致命的危局!

  那些晶簇巨人在一直被碾壓著打的情況下竟然還是找到了有效的對抗方法,而高文此前一直專注於陸地上和水面之上的對抗,竟忽略了敵人可能從水底襲擊戰艦!

  這並不是說他沒有水下對抗的概念,而是他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他沒有想到在這個時代背景下,在面對一群感染怪物的時候,竟然還會遇到水下對抗的挑戰!

  這就像一個全副武裝的現代士兵去打一個拎著木棍的原始人——士兵不會認為自己需要額外的掩體和一身絕緣防護服,但那個原始人揮了揮木棍,召喚出個球形閃電來……

  如果不是那些晶簇巨人只有血肉之軀,如果敵人手中也掌握著跟塞西爾近似的,甚至只落後半個時代的武器裝備,那麼那些從水下偷襲戰艦的敵人說不定真能擊沉內河艦隊的戰船。

  這時維多利亞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打斷了高文的思緒:「發生什麼事了麼?」

  這位北境公爵剛才簡單吃了些食物,又經過短暫的休息和冥想,此刻狀態已經恢復許多,她看到高文表情嚴肅,還以為是前線出了問題。

  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高文面前的小型魔網終端——她曾在塞西爾城見到過規模更大的、固定在地面上的機器,此刻又見到了可以方便轉移的小型機,視線中不禁帶上了一絲讚歎和嚮往。

  如果王國軍當時也有這種東西,或許情況不會惡化的那麼嚴重……至少,她能來得及把還未感染的軍隊都集中起來,而不至於讓大部分遠離巨石城的部隊在孤軍奮戰通訊斷絕的情況下被轉化成晶簇巨人……

  但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高文一向不介意把這些先進的東西推廣出去,只要價格合適就可以,但王國的貴族們卻不一定會接受這些有可能動搖他們權威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掌握著各地傳訊塔的法師家族,馴養獅鷲的平原貴族們,他們恐怕會不遺餘力地阻撓這項技術。

  「沒什麼,小問題,」高文注意到了維多利亞的視線,他多少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麼,但並未點破,「我們會在這裡修整一天,之後繼續向北推進——晶簇軍團此刻恐怕已經開始進攻王都,希望聖蘇尼爾能堅持到我們抵達。」

  「重要的是必須讓他們知道有援軍存在,」維多利亞立刻說道,「我……很瞭解王都的貴族,如果沒有援軍的消息,他們恐怕連三天都堅持不了——哪怕他們擁有整個安蘇最堅固的堡壘。」

  「……我對王都貴族的看法與你高度一致。」

  ……

  黑暗深沉的地底深淵中,赤紅的岩漿在峭壁底部翻滾起伏,身穿黑色或暗綠色神官袍的萬物終亡神官們聚集在偽神之軀那龐大的軀體旁,遙遙關注著這人造之神的每一次呼吸。

  巨大的鹿狀身軀此刻已經接近完全成熟,一層浩然神聖的光輝籠罩在祂那龐大且優雅的軀體表面,潔白到不染絲毫塵垢的毛皮上不斷浮動著各種神秘的符文和神聖標記,祂看上去已經為降臨人世做好了準備,但最後一層鎖鏈仍然束縛在這人造之神的軀體上——

  那鎖鏈纏繞著祂的脖頸,勾連在祂的鹿角之間,鎖鏈上符文閃爍,強大的封印、鎮壓力量正約束著人造之神的覺醒衝動。

  偽神之軀對面,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高台上,兩道身影正遠遠地注視著巨鹿的身軀。

  其中一道身影是半人半樹的女性神官,另一道身影卻是身披黑色樸素長袍,面容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男子。

  「大教長,希頓死了。」貝爾提拉?奧古斯都微微轉頭,對身旁的男子說道。

  大教長微微點了點頭,從兜帽下傳出來的聲音中帶著沙啞和壓抑:「我感覺到了……」

  「我們失去了聖靈平原上的一處重要支柱,」貝爾提拉繼續說道,「塞西爾人一定還會繼續向北推進,他們表現出的進攻性和破壞性以及軍事實力都令人震驚。」

  短暫的沉默之後,大教長輕輕嘆了口氣:「也好……塞西爾比我預想的還要強大,如果我們這條路不通,他們說不定也可以是一條路……多一條路,凡人手中就多一張牌。」

  「……您這樣的話如果傳出去肯定會導致不安。」

  「或許吧,但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我更希望能以『人』的身份說一些話,而不是半神半人的大教長,」大教長聲音沙啞地說道,隨後微微轉過頭來,他的面容仍然隱藏在兜帽之下,一隻蒼白的手卻從罩袍中探出來,托著一本厚重的大書,「這本書由你保管。」

  「終極之書……」貝爾提拉眼神複雜地看了那本書一眼,「所有的答案都藏於書頁之中……」

  「但或許也有書頁之外的答案,比如域外遊蕩者,」大教長看著貝爾提拉將書接過,低聲說道,「準備儀式吧,紅楓已經被摧毀,我們的時間並不寬裕。」

  漂浮平台緩緩向著下方的岩漿湖降下,和神官們所處的大型浮島連接到了一起,在看到從平台上走下的大教長之後,現場的萬物終亡神官們不約而同地靜默下來。

  數百年的謀劃終於到了這一步,在這難以言喻的時刻,所有激動人心的口號和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無人歡呼,也無人喝彩,這些墮入黑暗面的神官們只是恭敬地後退,微微彎下腰來,注視著那身披樸素黑袍的大教長一步步走入空中,一步步走向人造之神的身軀。

  最終忤逆儀式。

  人對神做出的最大的忤逆,最大的否定和對抗。

  貝爾提拉抬起頭,看著大教長一步步來到那聖潔鉅鹿的額頭附近,那個身披黑袍的身影張開了雙手,沙啞的聲音迴蕩在整個血肉之淵。

  「神,睜開眼,準備迎接你的人性吧!!」

  然後,那聖潔的巨鹿便張開了眼睛。
x24685 發表於 2019-8-16 08:49
第六百三十一章 神災

  人造之神第一次張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眼睛,它剔透彷彿水晶,其中又有無數的光華內斂,一種極致的美和純淨都彷彿濃縮在那雙巨大的眼眸裡,然而這雙眼睛此刻卻不含任何感情——它只是靜靜地注視著,注視著漂浮在自己前方大膽發出挑釁的凡人,視線中沒有敵意,沒有友善,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和在意。

  貝爾提拉感覺自己的雙眼和大腦都在隱隱發出刺痛,她並沒有和神明目光相交,但僅僅從遠處看到對方的眼睛便已經有了自身精神受到衝擊的感覺,可是她沒有移開視線,反而像是故意對抗般注視著即將發生的一切——包括那些站在浮島上的黑袍神官們,也都沒有人移開視線。

  大教長平靜地與神明的眼睛對視,隨後邁步朝前走去,身軀漸漸被一層幻光籠罩,彷彿已經與人造之神周圍的聖潔光輝融為一體。

  最終忤逆,對神明最極致的否定和對抗,它的最後一步,是為神明注入人性,以此來抹消神性。。

  人類將從神性製造的枷鎖中解脫,獲得自由發展的權力,而一個站在人類陣營的神明將在儀式中誕生,成為凡人對抗眾神的第一件武器。

  大教長的身軀漸漸溶解在光中,一團朦朧的光輝緩慢沒入人造之神的額頭,貝爾提拉感覺自己的眼角已經開始滲出鮮血,但她仍然眼睛不眨地盯著這一切,盯著儀式進行到最後一步。

  黑暗教長們低下頭顱,齊聲吟唱古老的禱文,那禱文曾經用來讚頌自然之神阿莫恩的無上威能,但此時此刻,這禱文中卻蘊含著無盡的低沉壓抑,彷彿一曲送葬的歌謠,宣告著眾神的其中一個神位將在今日徹底終結。

  萬物終亡,神亦如此——在這個誰都逃不過滅亡的世界上,墮入黑暗的德魯伊神官們早已不再期待任何永恆或至高的力量,他們拋棄了對神的敬畏,自然也不再嚮往那個神位,他們不打算製造一個神,也不打算讓自己成為神,他們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把神變成人。

  貝爾提拉的手輕輕拂過終極之書粗糙的封皮,輕聲說道:「自然之神的神位將成為歷史,不管巨鹿阿莫恩當年最終隕落在了什麼地方,不管眾神是依靠什麼手段讓自己在每一個輪迴中都能復活,從今往後,至少這個神位將不復存在……」

  半空中的無盡光華終於徹底融入了人造之神的體內,一聲低沉的呼吸聲打破了儀式現場的寂靜,貝爾提拉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她抬起頭,滿含驚喜和期待地看到人造之神正在緩緩閉上眼睛。

  片刻的平靜之後,那雙眼睛終於慢慢張開了。

  那裡面只有無盡的混沌和瘋狂。

  ……

  朦朧宏偉的魔力屏障環繞著昔日帝國的邊境,屏障內部的廢土一如既往。

  黑暗深沉的雲層彷彿灌了鉛般地沉沉地壓下,無序的亂風在四面八方肆意呼嘯,煙塵飛舞,遮蔽著天空,一道道能量閃電在那雲層和塵暴之間流竄著,發出連續不斷的低沉轟鳴和明亮的閃光。

  在這廢土經常遇到的「能量雷暴」中,化身為樹的徘徊者挪動著自己錯綜複雜的根鬚,整片森林蠕動著,攀上一座被黑色結晶石塊覆蓋的山崗。

  一道更加巨大的能量電弧閃過,強光幾乎橫貫整個天空,在緊接著響起的低沉轟隆聲中,無數徘徊在森林周圍的巨化畸變體躁動起來,一邊對著天空發出吼叫,一邊飛快地在森林中尋找棲身的安全角落。

  森林中央,一株蒼老的樹搖晃著自己的枝丫,皺紋遍佈的樹皮上浮現出乾癟可怖的面容,這張臉注視著遙遠的北方,注視著安蘇王國的方向。

  又一道能量電弧劃過天空,慘白的閃光中,這徘徊者首領發出低沉沙啞的笑聲。

  「注入人性……

  「可憐的大教長,你覺得當你抵達神國,看到神明的知識之後,你所擁有的,還是人性麼?」

  沙沙聲從旁邊傳來,另一株巨樹蠕動著根鬚從旁邊走過,同樣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傳來:「神啊……神可不缺人性……」

  「這與我們無關了,」徘徊者的首領慢慢說道,「施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已經被解除,我們終於可以結束這永無止境的徘徊和自我放逐——該展開屬於我們自己的計畫了。啟程,前往舊帝都,深藍之井裡有我們需要的能源,我們將在那裡,完成擁抱新世界的最後一步。」

  「是,大教長。」

  ……

  那些從平原東南部襲來的怪物,都瘋了。

  彷彿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同時影響到了所有晶簇怪物的心智,又彷彿是那些晶簇指揮官在同一時間陷入了瘋狂,原本還井然有序紀律嚴明的怪物大軍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狂暴的野獸浪潮。

  數量彷彿無窮無盡的怪物晝夜不停地從平原方向湧來,並在本能的驅使下衝擊著聖蘇尼爾城的城防,從高處看下去,只能看到黑潮湧動,大地動搖,密密麻麻的水晶在天光下閃耀著錯亂瘋狂的光芒,連綿成片的奧術閃電在這些怪物之間跳轉著,不斷匯聚成強大的聚能長槍,彷彿攻城錘般一次次轟擊著聖蘇尼爾的護盾和外牆,令人心膽俱裂的嘶吼聲和爆炸聲傳遍外城,甚至傳入了內城!

  守城的騎士們在高牆上奔走,一次次擊退那些妄圖爬上城牆的怪物,緊張而恐懼的士兵聚集在投石機和大型弩車旁邊,在指揮官的呼喝中不斷將燃燒的石彈和弩箭射向敵潮。

  天空陰沉的可怕,呼嘯的風中裹挾著零星的雨點,帶著這個季節反常的寒冷,黑沉沉的天色彷彿映照著更加沉重的人心,在一片昏暗天光中,就連最勇猛善戰的兵團也在快速失去士氣,哪怕騎士們不斷發動鼓舞性的超凡力量也收效甚微。

  但每當戰士們的體力和士氣下降到一定程度,便有盛大的光幕在城牆上亮起,中間夾雜著聖潔空靈的迴響,光幕彷彿短暫驅散了天空的陰霾,在那一閃而逝,彷彿夢境般虛幻的光明和溫暖中,騎士和士兵們再一次恢復了力量,再一次沖上城牆……

  狂風呼嘯著吹過城堡上層,沒有關嚴的窗戶被狂風驟然吹開,冰冷的雨滴和寒風一同衝進了屋內,惶恐的侍女飛奔著跑去關窗,生怕慢了一秒就會遭受懲罰——即便房間的主人此刻並不在場。

  窗戶才剛關好兩秒,房間的門便突然被人推開,兩個身影快步走了進來。這兩個身影皆是全副武裝,身上還裹挾著寒冷的氣息,他們在那寒風中待了太長時間,以至於外面的風雨彷彿都跟著他們一起進了房間,房門推開的一瞬,侍女甚至懷疑自己才剛剛關好的窗子又被風吹開了。

  「殿下,公爵大人。」

  「嗯,你可以退下了。」

  「是。」

  侍女恭敬而不失訊速地離開了房間,兩個身影則走向書桌和高背椅。其中一個身穿銀白色鑲金紋飾鎧甲的人來到那張最寬大的天鵝絨座椅前,一邊落座一邊摘掉自己的頭盔並隨手扔在旁邊桌上,頭盔下面,露出的是威爾士‧摩恩的面龐。

  「屏障暫時穩定下來了,依靠西城區魔力焦點的額外供能,聖蘇尼爾大護盾應該可以堅持一段時間,」威爾士‧摩恩看向跟著自己一起進屋的西境公爵,「大教堂的神官團也及時上了城牆,士兵們的士氣和休養問題正在得到緩解。」

  「但那些怪物也正在變得越來越可怕,」跟著威爾士一同進屋的正是西境公爵柏德文‧法蘭克林,他穿著一身暗藍色的繁星織法長袍,但長袍內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套著一件鎖子甲,這讓這位多少有些書卷氣的護國公爵身上多了一絲勇武的氣質,「它們失去了組織性,但卻變得更加兇猛無畏,如果是在平原戰場,這是弱點,但此時此刻,它們掌握著巨大的數量優勢,製造了圍城的局面,這就變得很危險。」

  威爾士沉默片刻,突然問道:「西境軍團什麼時候能到?」

  「兩天內——他們已經在平水湖附近了,」柏德文‧法蘭克林說道,「放心,殿下,他們會緩解局勢的。」

  「我知道……但我最擔心的不是聖蘇尼爾,」威爾士飛快地說道,「請通知您的軍團,分出一半的人手來,讓他們沿著戈爾貢河西岸佈置防線,從北向南佈置……」

  柏德文立刻反應過來:「您擔心那些怪物渡河?」

  「如您所說,」威爾士慢慢點頭,「那些怪物已經瘋了,行動不再具備邏輯性……在還是一支大軍的時候,它們會專注於進攻目標據點,會目的明確令行禁止,但現在它們瘋了……一旦遊蕩的怪物大批渡河,進入聖靈平原西部,後果是可怕的。」

  「我會立刻安排,」柏德文‧法蘭克林點了點頭,接著又提起一件事,「殿下,我收到消息,南境的軍隊在差不多一個月前離開磐石要塞,他們在平原南部活動,似乎也在對抗那些怪物——由於消息不暢,情報現在剛到,而且具體情況不明。」

  「……塞西爾……」威爾士低聲念起這個字眼,緊接著搖了搖頭,「太遠了,我們首先要靠自己。」

  柏德文‧法蘭克林靜靜地看了威爾士幾秒鐘,才開口說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堅定——內城貴族現在動搖嚴重,王都貴族們已經分成兩派,主張固守和主張棄城逃跑的人幾乎對半,他們的爭吵甚至已經影響到守城騎士團的穩定——大量騎士不僅僅對王室效忠,同時其自身也是各個家族的子弟成員,而他們的家族現在正在計畫逃跑。」

  「棄城,棄城……棄城逃到哪去?」威爾士握緊拳頭,苦澀地說道,「聖蘇尼爾是目前阻擋在聖靈平原中軸線上的最後一座堡壘,一旦這裡破了,那些怪物能長驅直入地污染整個西部平原!西部平原是產糧地,一片開闊無險可守,最堅固的城堡也比不過聖蘇尼爾的一座塔樓——把這裡放棄,就等於放棄了整個安蘇,逃出去也只不過是慢慢等死而已,難道他們還打算去奧古雷部族國尋求庇護?!」

  「……恐怕是的,我的殿下,」柏德文‧法蘭克林緩緩說道,「奧古雷部族國,紫羅蘭王國,甚至北方蠻邦諸國……主張棄城逃跑的人,說不定已經在家中整理好了行裝,在這些國家找好了落腳的地方。」

  「……」

  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威爾士‧摩恩都沒有說一句話。

  柏德文‧法蘭克林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著這位遠離白銀堡多年的王儲,同樣不發一言。

  幾分鐘後,威爾士站起身,從旁邊桌上拿起頭盔,慢慢戴在自己頭上。

  柏德文的視線跟著威爾士的動作:「您要去哪?」

  「再去一趟城牆。」

  「王儲親上前線確實可以激勵將士,但在眼前這個局面下,您過於頻繁地親上前線帶來的那點士氣恐怕並不足以彌補您要面臨的危險。」

  威爾士背對著西境公爵,他的腳步停了半秒,但最後他什麼也沒說,還是邁步離開了書房。

  柏德文‧法蘭克林靜靜地注視著威爾士離開的方向,良久,才輕聲說道:

  「當然,如果您不僅僅是去視察城牆……那就另當別論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17 08:40
第六百三十二章 迅速惡化

  晶簇巨人集體發生了變化。

  紅楓地區北部三號高地,天色陰沉,勁風呼嘯,炮火轟鳴。

  大量從東部地區遊蕩過來的晶簇巨人正在平原上狂奔,那些腫脹畸形的可怖怪物狂亂地行動著,掠過平原,衝過山崗,有的衝向遠方,有的衝擊著軍團的防線,刺眼的奧術電弧劃破空氣,在昏暗的天光下照亮了被污染的平原,而在支撐防線重要節點的三號高地上,炮火一刻不停。

  沉重的魔導巨炮在機械裝置的作用下細微調整著射角,符文軌道光芒一閃,裹挾著淡青色氣團的炮彈便飛向遠方,坦克掩體中的戰錘I型亦頻頻開炮,更加密集的炮彈轟炸著高地東側的平原,交織出密不透風的火力網。

  一名身穿白色藍紋鎧甲的塞西爾隊長站在掩體後方,用戰術目鏡觀察著戰場上的情況。

  連綿成片的爆炸閃光和衝擊波覆蓋著那些狂亂的晶簇大軍,每分每秒都有無數的扭曲肢體和殘缺水晶被炸上天空,但在昏沉沉的天光背景下,仍然有數不清的怪物正從遠方湧來,毫無意義地倒在這條死亡火線上。

  隊長關閉目鏡,轉身離開掩體。

  附近傳來指令員加持魔力的高聲吼叫:「二號炮擊隊列冷卻,替換加速軌道——三號隊列開始射擊!」「燃燒器預熱完畢!」「炮彈已經送達!」「開拓者號已抵達位置!」

  隊長快速穿過繁忙的炮兵陣地和運送補給的坑道,此起彼伏的武器開火聲和指令聲充斥在他身旁,他越過一道崗哨,走向一名身材高大、佩戴騎士徽記、肩披黑底白紋章短披風的指揮官。

  三聲短促的悶響從旁傳來,三發明亮的信號彈被打上天空,醒目的閃光照亮營地,光輝灑在騎士那銀白色的鎧甲表面。

  「長官!敵人的攻勢已經被遏制,它們被壓制在防線之外,」隊長對眼前的指揮官行了個軍禮,語速飛快地說道,「但那些怪物沒有絲毫退縮跡象,也無紀律痕跡,呈現出徹底的狂亂狀態。」

  指揮官點點頭:「繼續鞏固東側防線,不管它們來多少,都要消滅在火線上——我們物資人員都充足。」

  「是,長官。」

  隊長領命離開,指揮官則看了一眼戰場上的情況,隨後轉身走向指揮所營房。

  一陣低沉的嗡嗡聲從戈爾貢河的方向傳來,在信號彈漸漸熄滅的光輝中,兩道彷彿光芒長河般的恐怖能量光束驟然亮起,它們刺破了這昏暗的天光,自西向東橫貫整個戰場,隨後莊嚴地掃射著遍佈晶簇巨人的平原,光束掃過之處,巨人和岩石一同蒸發,大地僅餘一片炙熱焦土。

  指揮所營房內,魔網終端機正在嗡嗡運轉,全息投影上顯示出地面部隊總指揮官菲利普的半身像。

  指揮官在終端機前站定行禮,聲音洪亮:「將軍,三號高地防線已經穩定,校準光束已清掃東部和北部延伸地帶,我們可以佈置下一個據點了。」

  「維持火力壓制,下一隻推進部隊三十分鐘後由西南方向進場,」菲利普沉穩說道,「那邊的晶簇巨人情況如何?」

  「失控,狂亂,幾乎沒有理智,但又沒有力量衰退的跡象。」

  「目前還未發現任何維持理智的晶簇指揮官?」

  「沒有發現。」

  「……明白了。繼續執行任務,指揮官。」

  「收到。」

  主力軍團指揮所中,菲利普來到了高文面前,後者此刻正在後方抄錄來的情報,在菲利普開口之前,高文便已經抬起頭來:「晶簇軍團看樣子完全失控了。」

  說完不等菲利普開口詢問,高文便揚了揚手裡的紙張:「卡邁爾從龐貝實驗室發來的消息,關押在實驗室各個隔離牢籠裡的所有指揮官級晶簇巨人在同一時間發狂了——它們不可能全都是紅楓節點的下級單位。」

  「龐貝實驗室?!」菲利普頓時嚇了一跳,「那邊沒事吧?」

  「有一支全副武裝的部隊和一個傳奇級別的古代魔導師坐鎮,不可能出事——目前所有失控的怪物已經被銷毀,接受隔離治療的感染攜帶者也已經被安全轉移,這方面不需要擔心——幸運的是,那些僅僅攜帶感染的人並沒有受到影響。」

  「眼前的情況很詭異……」菲利普皺著眉說道,「那些怪物表現出來的樣子和上級節點崩潰導致的失控不太一樣……」

  「沒錯,如果是上級節點崩潰導致的失控,那些晶簇巨人在失去理智的同時也會迅速衰弱,一個小時之後就和普通的野獸差不多了,但現在那些失控的晶簇巨人都只是陷入狂亂,並未發生力量上的衰退,」高文把手中文件扔在桌上,語氣嚴肅,「它們不是『失控』了,而是一個新的、徹底瘋狂的心智成了它們的最高節點。」

  菲利普感到一絲寒意,高文則繼續說道:「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狂亂之後的晶簇巨人並未發生力量上的進化,我們仍然可以維持防線並繼續向北推進,但另一方面,失去組織度的晶簇巨人已經變得更加難以約束……」

  他話剛說到一半,附近的空氣便突然一陣扭曲,琥珀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半精靈小姐將一份抄錄來的情報遞到高文手上:「馬里蘭那邊緊急傳來的。」

  高文接過情報,匆匆掃了一眼,抬眼看向菲利普:「情況和我預料的一樣——鐵王座‧零號正在東境入口和突然陷入狂亂的晶簇巨人交戰,失控的確實是整個晶簇軍團。」

  在那份緊急情報上,馬里蘭報告了通往東境的關隘戰況:有數不盡的、陷入狂亂的晶簇巨人和低級感染者正在盲目地四處擴散,其中相當一部分衝到了鐵王座建立的封鎖線上——馬里蘭騎士已經依託裝甲列車、武裝鐵路以及大量臨時牆壘、地堡、山間掩體建立起防禦,目前他擋住了那些晶簇感染者進入東境的門戶,而且還在不斷增加防禦力量。

  依靠鐵王座的戰力,再加上白沙礦業的武裝安保部隊已經前往支援,馬里蘭騎士應該可以控制住當地局勢,甚至可以將防線向西強行擴展——戰爭技師們正在火炮的掩護下強鋪鐵路,將鐵王座的活動範圍向聖靈平原擴張,馬里蘭騎士的目標是通過「防禦推進」的方式把鐵王座開進索林堡——這樣他就能依靠索林堡的堅固工事構築新防線,爭取一定的縱深,盡最大可能保證東境那些尚未被污染的地區安全。

  事實證明,高文當初對馬里蘭的判斷是正確的——這是一個有能力的人,儘管他出身於安蘇傳統貴族,但卻有著改造的價值。在經受了先進的知識灌輸以及實際接觸過塞西爾軍團的運轉之後,馬里蘭原本的軍事能力得到了啟發和加強,他擅長用防守換取進攻,而這個戰術在裝甲列車的輔助下,將發揮最大的價值。

  「索尼婭在什麼位置?」高文扭頭看向琥珀,「她應該快回來了。」

  「二十分鐘前聯絡時她正在從鬱金香堡方向返回,這時候差不多……」

  「我已經回來了,」琥珀話音未落,一個清亮的聲音便從門口傳來,高文循聲望去,看到那位身穿輕皮甲的高階信使已經出現在自己眼前,「北邊全都是陷入瘋狂的怪物,東邊也是,更糟的是……在越過鬱金香堡之後,戈爾貢河西部地區也發現了遊蕩的晶簇感染者。」

  「污染果然還是過河了麼……」高文忍不住握了握拳,「有多少?」

  「不好判斷,我不敢飛太遠,不過我看到了當地貴族組織的私兵正在對抗小股的晶簇怪物,渡過戈爾貢河的敵人應該不多——畢竟我們的艦隊還在封鎖河道,絕大部分嘗試渡河的怪物都會被沿岸防線解決掉,只有北方……軍團前線還沒有推進到那裡,那邊存在缺口。」

  高文眉頭忍不住皺起,但又必須接受這個情況。

  在原本的計畫中,他是要徹底封鎖戈爾貢河,同時封死東境入口的,這樣再加上南境的裝甲壁壘和北方的聖蘇尼爾-北境群山防線,就可以把晶簇感染徹底封鎖在聖靈平原東部,這樣一切都會變得可控,然而再完備的計畫也終會有遇上意外的時候,從一開始,他就做了最差情況的心理準備:軍團北上的速度不一定能趕得及晶簇擴散的速度,污染有可能越過戈爾貢河,進入聖靈平原西部。

  現在,情況只不過朝著這個預期中的方向發展了而已。

  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切就會失控——晶簇感染雖然可怕,但大規模爆發卻需要相對苛刻的條件,現在已經有證據證明,當初萬物終亡會之所以能短時間污染整個巨木道口,依靠的是前期長時間的準備和一個規模巨大的獻祭儀式,而如果沒有這些準備和儀式的輔助,晶簇感染的速度並不會超過一般疾病。

  只要侵入平原西部的污染規模不超過某個臨界點,只要當地貴族還沒有無能到原地放棄抵抗,那情況就暫時不會失控。

  「傳我命令,讓拜倫加快封鎖北部河道,另外通知瓦爾德爵士,從第二兵團抽調五千人沿河北上,協助封鎖河道以及清除西岸污染。」高文看向琥珀,飛快地吩咐道,「另外,還是沒辦法聯繫上聖蘇尼爾城內的軍情局幹員麼?」

  琥珀搖搖頭:「聯繫不上,從聖蘇尼爾延伸出來的秘密中繼站可能已經被破壞,而其他途徑的聯絡點和線人目前都已經失聯,包括西岸地區的。」

  「或許……我可以挑戰一下直飛聖蘇尼爾,」這時候索尼婭突然開口說道,「我可以把援軍的情報送到白銀堡……」

  「你要一路飛越污染區,中間不停麼?還是從西部平原的安全地帶繞路?」高文看了索尼婭一眼,「如果沿直線飛往聖蘇尼爾,你要全程維持最高高度,人和巨鷹都受不了,而這一路上根本沒有讓你降落休息的地方,如果你從西部平原繞一個弧線,那麼路程會延長兩到三倍,再加上中間巨鷹休息的時間,等你飛到聖蘇尼爾,那些王都貴族說不定已經棄城而逃了。」

  必須讓王都的守軍知道援軍的存在——這是上次高文和維多利亞達成的共識。一支毫無希望的軍隊是不可能守住城市的,哪怕他們擁有安蘇最強大的防禦系統,而明確存在的援軍卻可以極大地鼓舞守城士兵的勇氣,這一點在依靠騎士督戰,依靠純粹人力作戰的王國軍中尤為管用。

  但情況的急轉直下打亂了高文的計畫——突然發狂的晶簇大軍開始在整個平原地區隨機活動,之前好不容易探出的敵人分佈和安全路線都瞬間失去了作用,派往聖蘇尼爾的信使將承擔更加巨大的風險,而在另一方面,發狂的晶簇軍隊對聖蘇尼爾造成的壓力可能會驟增,王都守軍棄城逃跑的可能也在迅速增加,留給信使的時間反而更加不足。

  然而聖蘇尼爾絕對不能丟。

  就在這時,一個好聽但略有些清冷的聲音突然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索尼婭女士,鬱金香堡的法師塔還在麼?」

  高文抬起頭,看到了那位北境女公爵——維多利亞‧維爾德正站在門口。

  短暫思索之後,索尼婭點了點頭:「城堡半毀,但法師塔還在。」

  「那座塔是一座大功率的傳訊塔,」維多利亞說道,「帶我過去,借助那座塔的增幅,我可以聯繫到白銀堡。」
x24685 發表於 2019-8-18 08:15
第六百三十三章 計畫

  經過兩天的休養,維多利亞的狀態顯然已經恢復了許多,但一絲絲殘留的虛弱疲憊仍然盤踞在她那努力掩飾過的眼底,高文看了這位北方女公爵一眼,提醒對方:「鬱金香堡在污染區深處,並且不在我們下一步的進攻計畫內——在沒有淨化整個地區的情況下,索尼婭從那上空飛過是一回事,降落在那裡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並不是沒有可能,」維多利亞毫無躲閃地注視著高文的眼睛,她臉上仍然缺乏表情變化,但語氣中透露著一股決意,「那些怪物現在已經處於狂亂狀態,從另一方面講,這意味著它們失去了組織性,不再相互支援,不再有哨兵之類的單位,也不再那麼機警——我們可以潛入進去,只要沒弄出太大的動靜,沒有驚動到太多怪物,我就有可能悄無聲息地把消息送出去。」

  「……我承認這似乎存在實現的可能,」高文短暫思索之後點了點頭,「不過你確認要親自去?」

  「並不是每個法師都能僅憑藉一座法師塔的增幅就把消息傳到聖蘇尼爾,這需要精深的施法技巧和龐大的魔力,」維多利亞用陳述事實的淡然語氣說道,「這件事讓我去是最穩妥的。」

  接著在高文提出更多疑問之前,這位女公爵繼續說道:「我聽說,羅倫家的貝爾克點燃了第一座烽火。

  「我已無法實現他那樣的功勛,但作為維爾德家族的家主,我至少不能迴避自己本可以做到的事情。」

  當一個貴族將自己的家族名譽都拿到檯面上的時候,通常都意味著意志已決。

  「我們可以試一試,至少這是個方案,」高文最終點了點頭,「不過有一點,我們要想個更安全的辦法把你送到鬱金香堡——巨鷹的承重力有限,索尼婭只能帶路,沒辦法帶著你一起飛行,而獅鷲的飛行高度和速度都不佳,在深入污染區之後很容易被晶簇巨人擊落,總體來看,從空中過去並不安全。」

  「那還有更安全的辦法麼?」維多利亞語氣中有一絲困惑——從空中越過污染區降落在鬱金香堡裡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可能實現的方案,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比這更穩妥,總不能從遍佈晶簇巨人的地面上一路打進去吧?

  高文微微一笑,視線就落在了琥珀身上……

  半精靈小姐在高文開始微笑的瞬間就激靈一下子,緊接著就意識到這件事怕是躲不過去的,她撇了撇嘴:「走暗影界倒是個辦法——不過事先說明啊,我在暗影界行動也是有消耗的,這取決於中間會不會遇上不穩定的暗影裂隙以及要命的『大空洞』,如果路上損耗過大,我不一定能把人帶到鬱金香堡那麼遠的地方——我還得考慮返程所需的力氣。」

  「當然,你能盡力而為就好,」高文點了點頭,「我會派一支裝甲突擊部隊把你們送到儘可能靠近鬱金香堡的地方,隨後你們潛入進去發消息,與此同時,我會派一支勁旅全速向聖蘇尼爾城的方向前進,務必不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

  方案的細節很快敲定,接受命令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房間,最終,屋內只留下了高文和維多利亞兩人。

  「坦白說,現在的局勢非常不妙,」在眼前只剩下一個北境公爵之後,高文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對聖蘇尼爾是否能守住始終持悲觀態度——儘管我一直在朝著能及時趕到的方向努力。」

  維多利亞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靜靜地問道:「……如果聖蘇尼爾真的守不住,您還有後續方案,是麼?」

  「……無非是放棄整個北方地區和聖靈平原,保下南境和東境,並儘可能地在污染進入西境之前構築西境防線,」高文沒有隱瞞自己那些備選方案的備選方案,「生存壓力會讓這些地區服重新的統治秩序,而我有自信在構築新防線之後穩住局勢,並逐漸奪回那些被污染的地區。」

  維多利亞沉默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說道:「聽上去您對王國的貴族們基本上不抱什麼期望。」

  高文笑了笑,反問道:「聽上去,你的期望還挺高?」

  「……我承認,我對他們的期望已經不像幾年前那麼高了,」維多利亞慢慢說道,「但我相信,聖蘇尼爾城是可以守住的——只要援軍的消息能及時送進白銀堡。」

  高文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我能聽聽你的自信來源麼?」

  「柏德文‧法蘭克林大公,還有威爾士‧摩恩,」維多利亞注視著高文的眼睛,格外認真地說道,「他們會守住那座城——援軍需要多久,他們就會守多久。」

  「……你對威爾士‧摩恩的評價比我想像的高。」

  「我曾經的任務就是監視他,所以我瞭解他,威爾士王子從來不缺乏才幹,他只是主動選擇了後退而已,但如果王國需要,他還是會站出來,」維多利亞說道,「而除了他,除了柏德文大公,王都還有很多可靠的人,我們有克倫威爾‧白山伯爵,有忠誠的王室騎士團,有科恩‧羅倫團長——或許王都有一半的貴族都想著棄城逃跑,但至少還有一半,會選擇守到最後。」

  高文靜靜地看著維多利亞,後者也靜靜地看著他,兩秒鐘的對視之後,那位「冰雪女大公」輕輕地呼了口氣。

  「我知道我們這一代人讓您很失望,塞西爾公爵,或許安蘇當代的貴族真的已經腐爛,但請您相信,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爛了,仍然有許多人在期待著這個王國能夠重新振作,並為此付出努力。」

  「包括埃德蒙‧摩恩和塞拉斯‧羅倫麼?」

  「……包括他們。」

  「但他們還是失敗了,你也失敗了,王都許許多多的進取派,你口中那些沒有爛掉的,努力想要振興這個王國的貴族們都失敗了,你認為他們是為什麼失敗的?」高文盯著維多利亞的眼睛,「僅僅因為有個萬物終亡會突然進來攪局麼?」

  來自開國公爵的注視帶著難以言喻的壓力,那雙深褐色的眼睛深邃而銳利,竟遠甚於北方的風雪和群山,維多利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許多年了,都是她以威嚴來震懾旁人,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面對這樣的震懾是種什麼感覺,恍惚間,她竟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回到了她小的時候,回到了面對前代公爵嚴厲眼神的時候。

  記憶中的父親指著庭院中長勢糟糕的草木,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修剪,施肥,澆水,施藥都不管用,你該怎麼做?」

  一閃而過的回憶片段來去匆匆,維多利亞回過神來,眼前仍然是高文深邃銳利的眼睛。

  「其實你是知道答案的,」高文說道,「只不過你身不由己。」

  維多利亞沉默以對。

  「我們不該在這個時候討論這些,」高文收回視線,換了個較為放鬆的坐姿,「維多利亞,你很優秀,即使放在開拓者一代裡,你也會是個優秀的貴族,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我們可以慢慢考慮該怎麼重新振興這個國家,但在此之前,我們最重要的任務還是結束這場戰爭。」

  「如您所言,」維多利亞輕輕呼了口氣,接著神色稍顯鄭重地低下頭,「無論如何,您拯救了我和山地軍團,我無法償還這份恩情,所以今後不管發生什麼,至少我個人都會是您的忠實盟友。」

  等到房間裡只剩下自己之後,高文忍不住靠在了椅背上,無聲地呼了口氣。

  「個人名義啊……真是誰都不容易。」

  一聲感嘆之後,他坐直了身子,準備開始擬定一份可行的主力部隊北上計畫——情勢急轉直下,已經容不得他再按照之前的時間表行動,考慮到聖蘇尼爾城作為門戶堡壘的重要性,他必須以比原計畫更快的速度把一批可戰之兵送到北方。

  利用那些改造之後的民用貨船,利用戈爾貢河,或許是個好方案……

  而在他的計畫剛剛擬定出開頭的時候,放在書桌上的魔網通訊終端突然發出了一陣嗡嗡聲。

  高文抬頭看了一眼全息投影上呈現出的識別字符——是來自塞西爾城的特殊頻道。

  魔網終端隨即被激活,在投影短暫抖動之後,高文看到赫蒂的面容出現在自己眼前。

  「發生了什麼?」

  「提爾小姐說有要事聯絡。」赫蒂簡單說了一句,便向旁邊側開了身子——高文這才看到有一條長長的蛇尾巴正在赫蒂身後的畫面背景中晃動,那蛇尾巴拱了兩下,提爾的上半身從畫面一側晃悠到了畫面正中。

  「我又感覺到了,」海妖小姐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全息投影,「是食物的氣息!突然變得很濃烈!」

  高文心中頓時一緊——儘管他早已有了這方面的預料和準備,但當提爾突然冒出這條消息的時候,他還是感覺自己的神經緊繃起來:「方位,強度,你能大致確定目標的情況或狀態麼?」

  「方位應該是在聖靈平原東部深處,但具體位置還感應不太清楚,它好像還被什麼東西壓制或封鎖著,要嘛就是在地底深處,」提爾飛快地說著,「至於強度……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感覺很微妙。它應該是『活』了,這一點比大魷魚強,但它的氣息並不穩定,也不純粹,就好像是很多混亂的氣息融合到了一起,而且還時強時弱。」

  高文輕輕吸了口氣。

  是萬物終亡會手中掌握的那份「神明力量」麼?是他們用來製造神孽、激活神孽的「能量源」?這個能量源失去了控制?某種類似神明的東西正在甦醒?

  所以晶簇軍團突然的異變和這個失控的「神明力量」有關?

  種種猜想湧上心頭,高文控制著自己的思緒,詢問眼前的海妖:「你們的女王是什麼態度?」

  「她對小餅乾和你們的奧術能源技術都產生了興趣,願意提供協助,那邊已經在準備元素折躍塔,但具體如何配合行動還要再商定,」提爾晃了晃尾巴尖,一臉嚴肅地說道,「另外我要代為轉達女王陛下的話——海妖只能幫你們對付『非人之物』,不會插手到人類內部的戰爭中,我們希望這次合作是純粹而節制的,這是今後還能維持長期合作的保證。」

  「這已經足夠了,」高文誠心實意地點了點頭,「非常感謝你們的協助。」

  「無須在意,互惠互利,」提爾擺了擺手和尾巴尖,隨後晃晃悠悠地離開了通訊畫面,僅有聲音從畫面外傳來,「你們這個怎麼關的?哦,那你來關吧,我先走了。」

  兩秒鐘後,赫蒂重新出現在高文面前:「先祖,派往廢土邊緣的工程隊伍已經開始返程,宏偉之牆的增補工程已順利結束。」

  「總算有個好消息,」高文輕輕舒了口氣,「很好,讓這些人員先充分休息,隨後安排他們去建設二期坦克工廠和兵工廠,讓那位精靈魔導師去魔能技術研究所,協助瑞貝卡完成反重力符文的轉譯和優化工作。」

  「是。」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8:27
第六百三十四章 延伸的防線

  混沌虛幻的天空籠罩著色彩單調的大地,抽離了顏色的景物在視野中呈現出缺乏層次感的狀態,泛著說不出的詭異,微風吹過,風中捲起細碎的黑色塵埃,塵埃中似乎隱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維多利亞站在這個充斥著黑白雙色的世界中,向來冷漠疏離的臉上也難免露出了一絲驚訝。

  而為她帶來驚訝感的人就在她旁邊,那位性格有些過於活躍的半精靈正一臉得意地站在那裡,一頭黑色長髮彷彿煙塵般在空氣中微微飄動,金色的眸子中帶著笑,下半身凝聚著一團不散的暗影雲霧,整個人彷彿化作了暗影界的精靈,和這個黑白雙色的世界巧妙地融合到了一起。

  「……不可思議的力量,」維多利亞靜靜地看了琥珀幾秒鐘,輕聲讚歎,「你是我見過的最強大的暗影大師,怪不得暗鴉會兩次敗在你手上。塞西爾公爵手下果然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

  「再多誇兩句也沒問題,平常難得有人這麼誇我,」琥珀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話說你提到的那個暗鴉我有印象,被我從暗影界踹出去兩次的那個是吧——有機會你得勸勸他,實在不行還是練個雙手劍長柄錘什麼的吧,暗影之道可能不適合他……」

  熟悉的人都知道琥珀這張嘴一旦開始bb就會很快跑題,基本上沒有幾句是有意義的,但維多利亞顯然還不太適應這個半精靈的節奏,當場就有點愣神,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但好在琥珀的bb都是一陣一陣的,短時間內得不到回應她自己就會把思路跳過去——這半精靈活動了一下手腳,抬眼看向遠處那座半坍塌的、呈現出詭異堆疊狀態的城堡,用一種犯罪分子準備作案的口氣說道:「別浪費時間了,開始幹活吧——那邊應該就是鬱金香堡的暗影映照。」

  維多利亞抬起頭,看到了道路盡頭的那座城堡:黑白雙色的碎塊堆疊在灰黑色的大地上,殘垣斷壁中還可以看到一些能分辨出來的城堡牆體,在這個詭異錯亂的暗影界中,半毀的鬱金香堡呈現出明顯的混亂感,它的一部分結構似乎已經失去了材質細節,另一部分結構則以違背自然規律的方式互相重疊、堆積,整個城堡就好像一幅失敗的畫作般失去了協調,唯有尚且完好的法師塔和一部分附屬塔樓還清晰地樹立在城堡後部。

  這是維多利亞第一次進入暗影界——作為一個冰霜法師,她在暗影之道上的造詣僅限於一些理論知識,這個神秘詭異的世界讓她開了眼界,也讓她感嘆起身旁這個名叫「琥珀」的半精靈在暗影技藝上的強大。她跟在琥珀身後,依靠迅捷術、風眷術等法術加持跟上了對方的腳步,同時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是為何追隨塞西爾公爵的?」

  琥珀彷彿入水的魚一般在暗影界疾行著,身上裹挾的黑色煙霧在空氣中肆意飛揚,她聽到維多利亞的話之後微微偏過頭,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怎麼?想挖角?」

  維多利亞鄭重搖頭:「不,那不是貴族所為,如果我真的想僱傭你,我會直接去和塞西爾公爵交涉,同時也在更正式的場合徵詢你的意見。我現在只是好奇而已。」

  「啊,光明磊落……但老粽……高文就不一樣了,」琥珀笑了起來,「如果他想挖人才,而且是挖那種明顯就不可能通過正面交涉得到的人才,那他肯定會暗中遊說金錢收買輿論造勢人心拉攏各種手段無所不用。」

  維多利亞再次感覺話題有些接不下去,只能搖了搖頭:「……我們的行事風格有些不同。」

  「所以我還是更適合在高文那邊,不適合在你這種『正統』貴族身邊,」琥珀隨口說道,「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追隨塞西爾公爵麼?其實也沒什麼,我挖了他的墳,然後被當事人發現就給抓住了,其實我當時挖墳進去只是想躲一躲來著。」

  維多利亞驚愕地看著琥珀,彷彿是在確認對方是否在開玩笑。

  「不敢相信是吧?但還真是這麼回事,」琥珀渾不在意地說著,「其實我一開始被扣下還挺不樂意的,我當時想的是假裝答應,然後趁高文不注意偷了他的錢就跑,然而後來我發現一件事:打不過,真的打不過,而且還跑不掉,我就只好留下了。事實證明我當初的決定還挺對——第二年工錢就漲上來了。」

  維多利亞面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但略略閃動的眼神卻顯示她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冷靜淡漠,她深深地看了琥珀一眼,用儘可能平和的措辭說道:「我從未聽過有人用這種方式來描述自己對一個貴族的效忠經過,你……真的……很特別。」

  「……女公爵,你搞錯了一件事,」琥珀此時突然停了下來,注視著維多利亞,「我從沒效忠過什麼高文‧塞西爾公爵,我沒有效忠過任何一個貴族和他的血脈家族。」

  維多利亞淡漠的表情被打破了,她有些驚愕地看著琥珀。

  「我不是什麼貴族後裔,我的超凡力量一半源自天賦,一半來自一個被教會和貴族聯手處死的盜賊,我自然也沒有向貴族宣誓效忠的資格,因為我連姓氏都沒有,而且我也不需要這種資格,」琥珀不緊不慢地說著,「起初,高文給我一個月一枚金幣的工錢,所以我為這一枚金幣負責,後來工錢漲了,我就為漲了的工錢負責,再後來他建立了塞西爾城,統合了康德地區,他讓農奴用工作贖身,讓平民可以走在道路中間,讓商人不必給騎士磕頭,我喜歡這一切,而我的工作就是維持這一切,所以我開始為我的工作負責。

  「再後來,他建立了塞西爾公國,在那裡,公民們都能讀書,都能工作,從前年到去年,塞西爾城的冬天沒有一個人餓死,於是我效忠了,我在心裡偷偷效忠了塞西爾公國。

  「女公爵,我不是貴族,哪怕將來高文給了我個貴族頭銜,大概我也永遠成不了你們那堆條條框框裡的標準貴族。我沒有效忠塞西爾公爵,沒有效忠塞西爾家族,沒有效忠任何一個所謂尊貴的血脈和頭銜,儘管我尊重目前塞西爾家族的每一個人,但那只是因為他們值得尊重,可我不效忠他們,他們也從未要求過我效忠。

  「非要說的話,我們只有一個共同的效忠目標——我們效忠的,是高文‧塞西爾建造起來的東西,而不是他本人。

  「女士,如果你分辨不出這之中的區別,那恐怕我們永遠不會是一路人。」

  維多利亞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半精靈,在進入暗影界之後,這位半精靈小姐發生改變的似乎不僅僅是氣質,還有一點點性格,但她所說的那些話……未嘗不是她平日裡真心所想的。

  「我會努力嘗試理解的。」維多利亞平靜地說道。

  「那就是你的問題了。說實話,我挺不喜歡貴族的,絕大部分都不喜歡,但最近我眼中又多了兩個例外,一個是你,一個是點燃烽火的貝爾克,」琥珀轉過身,一邊繼續趕路一邊說道,「我曾經一直覺得貴族口中的高尚品德都是在吹噓,但至少從你們身上,我看到了一些實際存在的東西——可是話又說回來,女公爵,個體不能代表整體,我仍然不喜歡貴族。」

  維多利亞再次跟上了這位半精靈的腳步,她保持了一小段時間的沉默,既沒有為貴族制度做辯護,也沒有給眼前這個似乎對貴族群體抱持很深偏見的半精靈解釋什麼血統傳承的意義,儘管她曾經對這些東西都很在意,然而此時此刻,她竟一點都不想為這些東西辯解。

  在沉默之後,她只是問了個問題:「過去兩年的冬天,塞西爾城真的一個人都沒有餓死?」

  「當然,我們有完備的人口統計和管理制度,每一個人口的死亡和出生都是登記在案的。」

  「……你們是怎麼辦到的?在沒有貴族體系的情況下……」

  「你是說糧食供應還是人口管理?」

  「都有。」

  「哦,那就要慢慢說起了,」琥珀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不算太遠的坍塌城堡,「我們或許應該先從土地和人的關係開始講起……」

  ……

  紅楓城北方平原,戈爾貢河畔,高文站在前線營地的一座瞭望台上,注視著碼頭方向繁忙的景象。

  炮火和烈焰驅散了這片平原上的腐化污染,塞西爾軍團成功佔領了一座曾經屬於當地領主的大型碼頭,在緊張的改造施工之後,工兵部隊在舊有碼頭的基礎上拓寬了路面,加固了石質的棧橋,讓這裡變成了臨時的軍用碼頭,此刻正有一輛輛整齊排列的坦克駛向那些加固之後的棧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方陣排隊登船。

  戈爾貢河的河面上,三艘塞西爾主力戰艦正在遠離棧橋的地方執行警戒任務,而一系列用民船改造來的護衛炮艇或後方船廠趕工出來的輕型炮艦則在寬闊的河面上往來逡巡,又有數艘甲板寬闊、船體四平八穩的堅固船隻貼在棧橋邊緣,裝載著那些登船的士兵和戰車。

  那些看上去一點都不像軍艦的貨運船只是從後方調配來的改造型軍用貨艦——儘管說是改造成了軍用,但由於時間有限,它們其實只不過是在船殼的關鍵部位增加了一些鋼板,在船體上焊了一套護盾發生器,以及在船艙裡安裝了一套能夠和「開拓者號」建立連接的魔網終端而已,甚至連基本的武器系統都沒有(要增加武器系統就意味著對動力脊進行大規模改造,而造船廠那邊的產能不夠),它們的安全,完全依賴於護航的軍艦。

  這些「裝甲強運艦」原本是準備用於轉移北方地區的難民的,在地面部隊向北方推進之初便開始進行改造,但等到它們終於改造完成的時候,高文卻發現污染區內幾乎沒有多少難民可供轉移,於是這些船隻便被用於向前線運輸各類物資補給,而今天,它們又迎來了新的任務:與塞西爾艦隊一同起航,滿載戰車和士兵前往聖蘇尼爾防線,守住那座重要門戶。

  這只經由戈爾貢河北上的部隊將比地面主力提前數天抵達聖蘇尼爾。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菲利普來到瞭望台上,對高文行禮後說道:「鋼鐵遊騎兵已經把維多利亞女公爵和琥珀送到鬱金香堡附近,戰士們目測確認了那座法師塔確實還在運行,如果一切順利,消息將在今天被送往聖蘇尼爾。」

  「很好,」高文點了點頭,「等她們回來,這邊應該也裝船差不多了,正好可以登船出發。」

  菲利普略微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再次確認:「您真的要親自同往?」

  高文笑了起來:「我都已經到這裡了,再往北走一點又有什麼區別?」

  「但這支先頭部隊要執行的任務艱苦且危險——為了盡快支援王都,它要脫離地面主力,在抵達聖蘇尼爾之後,它至少要在遠離後方支援的情況下孤軍奮戰五天。最糟糕的情況下,聖蘇尼爾會在這支先頭部隊抵達前被攻破,這樣一來先頭部隊就等於直接被送到了怪物的包圍圈最深處——即便有開拓者號和極光、晨星兩艘戰艦掩護撤離,部隊損失也會極其慘重。」

  「所以它更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地面指揮官,」高文看了菲利普一眼,「你必須留在後面指揮主力軍團,那剩下的就是我了。」

  「……確實如此。」

  「我會先去聖蘇尼爾組織防線,有三艘主力戰艦的火力支援,北邊出不了問題,」高文笑著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你只需要繼續按照計畫推進就好,佈置好沿岸防線,阻止那些怪物進一步污染西岸,最後,我們在聖蘇尼爾匯合——合攏這條封鎖線。」

  說完,他輕輕呼了口氣,淡淡地說道:「而至於王都會不會在那之前淪陷……維多利亞堅信柏德文和威爾士可以把聖蘇尼爾守下來,我就信她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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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國王

  戈爾貢河,甲板寬闊的裝甲貨艦「納比爾」號上,船長納比爾扳動了一根鐵灰色的拉桿,機械運轉的轟鳴聲和震顫從他腳下傳來,澎湃的動力推動著這艘力大無窮的機械船緩緩加速,在前方開闊的河面上,數艘和納比爾號相似的船艦同樣升起了各自的魔能翼板,散發著微光的魔力塵霧在整個河面上緩緩飄散。

  機械長的聲音從旁邊的銅管中傳來:「機械艙運轉正常,船長!」

  蘊含著充足水汽的風迎面吹來,塞西爾的旗幟在納比爾號的船首上迎風飄揚,人過中年的船長離開了艙室,來到位於上層的小甲板上,他扶著小甲板鐵質的欄杆,看著自己腳下這艘龐然大物緩緩加速,感受著它體內充盈的澎湃動力,輕輕呼了口氣。

  任何時候,乘風破浪的感覺都能讓這個和船隻打了半輩子交道的男人平靜下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朝一日踏上戰場,他只是個遊走在白水河上的船長,三艘木質貨船是他的驕傲,他的生活原本和戰場無緣,但戰爭卻向他滾滾撲來——塞西爾家族突然崛起,培波伯爵則徵用了大量船艦去對抗這個突然崛起的家族,這其中就包括納比爾的兩艘船,以及他幾乎所有的船員。

  一場戰爭之後,「白水河上的納比爾」損失了大半的家產,只剩下一艘最老舊的貨船和積累了半輩子的航行經驗。

  再然後,塞西爾公國建立了,河道重新變得暢通,商業繁榮起來,各種各樣的新東西層出不窮,新式的機械船開始取代舊式貨船,豐厚的補償和諸多可以期許的好處讓心灰意冷的船長動了心,他有了艘新船,起的名字還是他當年第一艘船的名字,納比爾號——用自己的名字給船命名,這在船長之間非常常見。

  再然後,新的戰爭到來,政務廳開始向民間徵募船隻,同時招募經驗豐富的船長,他們許諾了豐厚的條件,於是納比爾再一次動了心——當然也或許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塞西爾公民的榮譽感」,他響應了徵募,連人帶船一起上了前線。

  這個世界彷彿突然之間變得很快,快到納比爾根本來不及思考它是在何時變成這樣的,或許大部分普通人都是這般活著,活在一個他們並不能完全理解的世界上,匆匆忙忙地向前走著,偶爾回頭的時候,走過的每一步都是那麼讓人意外。

  納比爾深深吸了一口戈爾貢河上的清新空氣,他看到有一隊士兵正從甲板上走過,他們在檢查戰車上的苫布,檢查固定戰車用的鐵鉤和纜索,那些士兵腰桿挺得筆直,走路彷彿帶風,英武又自信,個個都是頂好的棒小夥。

  他們有父母家人,有親戚朋友,或許還有自己的愛人和子女,他們穿著鮮亮的鎧甲離開故鄉,離開的時候或許曾和家人擁抱,和愛人吻別,他們懷裡還揣著小小的信物或者沒來得及寄出的信件,和信物放在一起的還有印著姓名編號的鐵牌。他們已經經歷了許多場戰鬥,幸運地活到了今天——他們中的一部分可能會倒在接下來的戰場上,另一部分則會帶著榮耀(以及可能的傷病殘疾)回到故鄉……

  若干年後,那些仍然活著的,或許會開始給子女們講述他們一生所經歷過的戰場,其中或許也包括了這一次,甚至有可能還包括了這艘曾運送過他們的裝甲貨艦,包括一個多愁善感,又充滿冒險精神的船長……

  納比爾轉過頭,看向遠處煙波縹緲的河面,開拓者號威武莊嚴的艦影在前方乘風破浪,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塞西爾的旗幟迎風飄揚。

  開拓者號上層甲板,維多利亞站在獵獵作響的旗幟下,佇立許久之後,她收回瞭望向北方的視線,接著轉身回到艦橋,回到這頭令人驚異的戰爭巨獸的「心臟」位置,在這裡,高文正站在一幅攤開的地圖前,和拜倫一同討論著艦隊在戈爾貢河北段最可能受到襲擊的點,以及王都聖蘇尼爾要面臨的局面。

  「我們會在兩小時後通過斯通河口,」高文抬起頭,看著來到地圖前的維多利亞,「那是第一個需要減速的河口,同時也是徹底脫離地面主力部隊的第一站。獅鷲偵察兵已經起飛,我正在等他們回傳消息。」

  「這將是一次風險很大的行動,但說實話,我還挺喜歡冒險的,」拜倫擠擠眼睛,「回去之後,我可以給我的女兒吹噓十幾天。」

  「我告訴柏德文,聖蘇尼爾至少需要再守七天,」維多利亞看向那鋪滿整個桌面的地圖,手指在王都的邊緣拂過,「聖蘇尼爾有東西兩座『衛堡』,只要這兩座附屬在城牆外部的堡壘在這七天內不破,他們就能等到支援。」

  高文微微閉上眼睛,來自衛星視角的俯視圖景在腦海中迅速移動、縮放,王都聖蘇尼爾浮現於他的視野中央。

  那座龐大而古老的城市仍然屹立在平原上,它籠罩著一層氤氳的魔法護盾,護盾的微光因魔力流轉而微微漲縮著,讓整個王都彷彿一顆正在緩慢跳動的心臟,而在這顆「心臟」西南和東南的城牆外,兩座堅固的堡壘上空閃光不斷。

  在城市之外,一片扭曲蠕動的「潮水」正在緩慢地吞噬著聖蘇尼爾的防線,但又被那兩座堡壘不斷潑灑出來的閃光一次次抵擋下來——那些閃光是燃燒的石彈,附魔的弩箭,以及戰鬥法師塔釋放出的魔法飛彈。

  聖蘇尼爾積累數百年的底蘊,正在面臨它建城以來最艱巨的考驗。

  ……

  一隻受驚的鳥雀掠過聖蘇尼爾陰沉的天空,一片掉落的尾羽飄飄揚揚地落進白銀堡的庭院,庭院中,身穿一身華服,腰挎皇家紋飾長劍的威爾士在步道上停了下來,他伸出手去,接住了那片飄落的尾羽,隨後又面無表情地輕輕放開。

  在他身後,全副武裝的王家騎士團副團長科恩‧羅倫停下了腳步,一同停下腳步的幾名騎士身上的鎧甲發出一陣金屬撞擊聲。

  科恩‧羅倫低聲詢問:「殿下?」

  「連鳥都開始逃離這座城市了,」威爾士‧摩恩輕聲說道,「這本應該是白尾雀築巢的季節。」

  科恩‧羅倫低下頭:「但人不是鳥。」

  威爾士微微點頭:「去吧。」

  「是。」科恩‧羅倫繃直身體,敲擊了自己的左胸,隨後轉過身,帶領著騎士們快步離開。

  威爾士則在副團長離去之後才慢慢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陰影深處。

  柏德文‧法蘭克林慢慢從那裡走了出來:「殿下,您的感知比我想像的敏銳。」

  「法蘭克林公爵,」威爾士注視著眼前的攝政公爵,「您在這裡做什麼?」

  「金橡木廳的會議已經開始,貴族們正在等著您出現。」

  威爾士默然了兩秒鐘,輕輕點頭:「七天,是麼?」

  「是的,七天。」

  威爾士沒有再說話,他越過柏德文公爵,邁步向前走去。

  柏德文‧法蘭克林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傳來:「殿下,您的目標明確麼?」

  「明確,」威爾士腳步微微停頓,「我去加固城牆。」

  金橡木廳中,吵雜的討論聲正愈演愈烈,王都的貴族們,騎士家族的代表們,執掌著力量的主事者們在這座本應莊嚴肅穆的大廳中吵的不可開交——每個人都在發表自己的意見,每個人都在努力爭取對局勢的控制權,討論漸漸變成爭論,爭論又漸漸接近了爭吵,在生死存亡面前,在王國的權力核心分崩離析,軍事力量一潰千里,王都對外指揮機能完全崩潰的情況下,這座城市中最後的權力者們似乎終於抵達了極限。

  城市外面的怪物變得越來越多,局勢變得毫無希望,困守王都似乎已經失去意義,面對這種局面,多少大義凌然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微弱,唯有切實自保的方案在佔據上風。

  但突然之間,侍從略有些尖銳的高聲唱喏打破了金橡木廳中的爭吵,那扇沉重的包金橡木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伴隨著哐噹一聲巨響,大門敞開,威爾士‧摩恩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這位王儲遲到了,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

  但即便是不被人重視的王儲,也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質疑他的遲到,威爾士‧摩恩只是靜靜地環視了大廳一圈,隨後便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向大廳盡頭的高大座椅。

  氣氛似乎有些怪異,金橡木廳中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安靜下來,很多貴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覺到今天的威爾士王子似乎和平日有些不同,而另一些人則悄然離開了自己的坐席,不動聲色地來到王子身邊。

  威爾士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他正站在大廳的中段,在周圍漸漸響起的竊竊私語中,他的目光掃過幾人,開口說道:「我們將全力守住這座城,誰反對?」

  周圍的貴族們一下子鼓噪起來,有人高聲叫道:「殿下!困守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們有支援,」威爾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當他開口的時候,周圍再次安靜下來,「援軍在路上,七天後就到,他們是南方的塞西爾軍團,維多利亞女大公也在其中。」

  這一次,周圍貴族的鼓噪竟比之前更甚,無數人震驚於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有人臉上帶著驚喜,有人相顧愕然,但更有人不小心喊道:「這……這可能麼?!殿下,這消息是真的?」

  威爾士再一次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人心與他預料的一樣。

  並不是只要等到援軍的消息,聖蘇尼爾就會變成一塊鐵板,在這座沉淪、腐朽、分崩離析的城市中,王室早已失去威嚴,今日甚至就連攝政公爵都難以壓服所有的貴族家族,任何人說的話都不會被所有人相信,哪怕說話的人有著摩恩的血脈——恰恰相反,有人會認為這消息是他故意散佈出來,為的是讓其他人死心塌地地死守這座城市,爭取足夠的時間,好讓王室能夠轉移他們那最龐大的財產。

  即便這消息由柏德文‧法蘭克林說出來也是一樣。

  因為如果某些人站在同樣的位置上,他們百分之百會這麼幹。

  威爾士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出聲喊叫的貴族,慢慢說道:「全力守住這座城,等待七天後的支援,這是命令。」

  「殿下,您還不是國王,您還不能直接下這種命令!」被威爾士注視的王都貴族驚叫起來,「至少您要等……」

  「路克雷伯爵,」威爾士打斷了他,「你的家人,情婦,珠寶以及本應守在城牆上的騎士們現在都在什麼地方?」

  路克雷伯爵瞪大了眼睛,似乎終於從這個缺乏威嚴和存在感的「名義王儲」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壓力和震懾:「我……我……」

  威爾士平靜地說道:「路克雷伯爵,你不該把他們送出城的,這是叛國。」

  路克雷伯爵張了張嘴,似乎還想發出幾句辯護,然而他只來得及從喉嚨裡擠出幾個毫無意義的音節——一柄裝飾著金色花紋的王家佩劍不知何時已經刺穿他的喉管,精準,無聲,瞬間致命。

  威爾士微微側開身子,看著那位王都貴族像一個破麻袋般倒向地面,一股噴射出來的血液濺在他臉頰上,而他垂在身旁的長劍表面,已經浸染了一層刺眼的血光。

  周圍瞬間寂靜無聲,只有令人難以忍受的死寂和一雙雙隱含著震驚和恐懼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錯,幾乎有一半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因為這事實實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就在這金橡木廳中,在這安蘇王國最神聖莊嚴的地方,威爾士‧摩恩竟當著幾十個王都貴族的面,親手處死了一個伯爵?!

  大廳中的另一半人,則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

  威爾士甩了甩長劍上沾染的血液,邁步走向大廳盡頭的那張座椅,而直到這時,震驚失聲的貴族們才彷彿突然反應過來,他們紛紛驚呼、躁動,但一陣陣沉重的鐵靴踏地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每一個想要發出質疑的聲音——

  大量全副武裝的騎士衝進了金橡木廳,迅速控制了大廳所有的出入口並包圍了大廳中央的會議長桌,身穿藍色戰鬥法師袍、內襯鎖甲的科恩‧羅倫隨後進入大廳,高聲宣告:「王室騎士團原團長海拉克‧博格因縱容士兵逃亡被剝奪團長一職,即日起幽禁。

  「依軍制,我已接任王室騎士團團長職位。

  「王室騎士團向威爾士‧摩恩陛下宣誓效忠!」

  威爾士‧摩恩陛下?!

  一雙雙驚愕的視線看著眼前這令人猝不及防的局勢變化,他們看著那個已同時具備超凡騎士和法師之力聞名的騎士團「副」團長大踏步地走進大廳,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跨過路克雷伯爵的屍體,彷彿終於開始明白過來今天這裡要發生的事情,而此刻威爾士‧摩恩已經來到了大廳最深處的那張座椅前,這位曾經離開白銀堡二十年的王儲轉過身,慢慢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視線掃過所有人。

  路克雷伯爵的鮮血沾染在他臉上,那張被所有人輕視了二十年的面孔在這一刻顯得令人恐懼。

  「從今天起,我加冕為安蘇國王。」

  聽到威爾士‧摩恩平淡的聲音,大廳中響起了竊竊私語,人們驚疑不定地互相看著,有的人還在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而有的人卻下意識地冒出了疑問:誰來舉行這加冕儀式?

  就在這時,有位於大廳門口附近的貴族低聲驚呼起來:「法蘭克林大公來了!」

  人們伸長了脖子,一雙雙眼睛注視著正走進門口的柏德文‧法蘭克林,這位攝政公爵缺席了整場會議,而在人們看清他手上拿著的東西之後,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籠罩住了所有人。

  柏德文‧法蘭克林手中托著國王的金冠。

  這位西境公爵在門口站了片刻,隨後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向大廳盡頭的——王座。

  有人這時候才反應過來:

  這裡是金橡木廳,不僅僅是召開最高級貴族會議的地方,也是國王加冕的場所;

  威爾士‧摩恩的一身華服,其實是國王加冕時的禮服;

  那柄處死了路克雷伯爵的紋飾長劍,是國王接受加冕時的禮儀佩劍。

  在一雙雙充斥著緊張、畏懼、期待、驚愕等複雜情緒的眼睛注視下,柏德文‧法蘭克林跨過了最後一段距離,他來到威爾士‧摩恩面前,手中的金冠微微舉至半空。

  但他的動作靜止在這裡,沒有繼續下去,沒有將金冠戴在新國王頭上。

  威爾士自己伸出手,接過了那沉重的冠冕,慢慢將其放在頭頂。

  大廳中,每一位王都貴族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從今日起,安蘇將不會再有攝政公爵了。

  威爾士‧摩恩戴著曾經為埃德蒙準備的新王冠冕,默默地注視著大廳中的一切,幾秒種後,他站了起來,將染血的國王之劍慢慢舉起:

  「守住聖蘇尼爾!

  「這是國王的命令!!」
x24685 發表於 2019-8-21 08:24
第六百三十六章 守城

  威爾士.摩恩加冕了。

  在這個安蘇即將傾覆的時刻。

  發生在金橡木廳的事情最終傳播出去了一部分,在某種有意無意的控制下,生活在內城區但沒有資格進入金橡木廳的貴族們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他們知道國王處死了「叛國者」,知道新國王在加冕之前便已經獲得王室騎士團的效忠,知道西境公爵柏德文.法蘭克林交出了國王的金冠,而威爾士親自為自己完成了加冕——除了這些表面上的經過之外,發生在騎士團中的清洗,數名大貴族因叛國罪在加冕儀式結束之後即被幽禁的經過則只有少數人知道。

  就這樣,空懸已久的王位上終於又有了國王,王室騎士團再次以國王的名義回到了戰場,在那一天,從金橡木廳走出來許多臉色蒼白的貴族,而之前紛繁吵雜的各派聲音在這之後便被統合到了一處,關於「南方援軍」的消息開始在全城傳播,新國王則出面確認了這消息的真實性。

  於是,守城士兵受到了鼓舞,各個騎士團中的貴族子弟也安定下來,惶恐不安的市民稍微恢復了一些勇氣,已經瀕臨崩潰的王都秩序在懸崖邊上晃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了安全的邊界——儘管這一切只是暫時的,但聖蘇尼爾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暫時」。

  一道巨大的奧術電弧劈開空氣,伴隨著強烈的閃光和一連串的爆炸轟擊在東南部的城牆上,龐大的聖蘇尼爾大護盾泛起層層漣漪,將奧術電弧的衝擊消弭於無形,僅留下殘存的一片電芒舔舐著護盾,在城牆外的空氣中四處逸散。

  士兵們在震動中東倒西歪,一名身披王室徽章披風的騎士第一個從人堆裡爬了起來,舉起刀劍聲嘶力竭地呼喝:「弩炮——上附魔箭矢!!」

  騎士的鼓舞光環向著四周擴散,讓身為普通人的士兵們迅速恢復了行動能力,戰士們衝向最近的弩車和堆放著箭矢的平台,開始飛快地準備反擊——城防弩炮所謂的「箭矢」其實就是標準尺寸的戰矛,鋼製的箭頭上鑲嵌著一點點細碎的秘銀,戰鬥法師守在弩車旁邊,看到士兵將新的箭矢放入溝槽之後便立刻為那些許秘銀中注入魔法的力量。

  「砰」的一聲弓弦振響,箭頭閃爍微光的巨大「箭矢」破空而出,在那些許秘銀中蘊含的魔力徹底消散之前,它們已經劃著弧線墜入平原上那層湧動的恐怖之潮,一點閃光在墜落點爆發開來,緊接著便是一團不大不小的爆炸火團騰空而起。

  城牆上,騎士再次揚起長劍,高聲吶喊:「重裝——瞄準!」「放!!」

  第二輪附魔弩箭墜向戰場,而伴隨著那些巨大箭矢一同飛出去的,還有城牆後方的戰鬥法師塔所發射出的大型奧術飛彈,第二輪打擊在那些怪物中炸出了一團更加盛大的火光,所換來的則是同樣盛大的回擊——即便狂亂的怪物也有著反擊的本能,疾風驟雨一般的奧術電弧頃刻即至。

  一道聖潔的白光恰到好處地降臨,在那些奧術電弧開始消耗聖蘇尼爾大護盾之前將其擋了下來,身披樸素白色裙袍的維羅妮卡緩步走上城牆,她的雙手微微張開,聖光在她身旁的空氣中浮動著,與她身後的整個神官團隱隱共鳴。

  「神官團到了!」指揮此處防線的騎士發出驚喜的叫喊,「所有人復位,重裝,繼續反擊!!」

  大量身披白色長袍的聖光牧師和身穿白色鎧甲的教廷騎士從維羅妮卡身後跑上城牆,一邊釋放各種神術幫忙抵禦晶簇巨人的攻擊,一邊開始飛快地治療那些受傷的士兵——即便有聖蘇尼爾大護盾的存在,也不是所有的攻擊都能被擋下來,偶爾穿透護盾的奧術閃電和護盾劇烈震盪時產生的衝擊波都會導致守城士兵的傷亡,而掌握著治癒能力的神官在這時就顯得尤為重要。

  各種各樣的吶喊聲充斥四周,間或夾雜著魔力爆發、護盾共鳴、弓弩發射的各類聲響,這個充斥著死亡和戰火的地獄與寧靜祥和的聖光大教堂彷彿兩個極端,而維羅妮卡卻置身其中,臉上仍然維持著淡然聖潔的模樣,彷彿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

  事實上她身邊甚至都圍繞著一層有若實質的「寧靜」氣場,就彷彿聖光大教堂的安寧環境已經固化在她身上一般,隨著她的行動來到了城牆上。

  「僅僅因為王位上有了一個國王麼……」

  維羅妮卡靜靜地看著眼前這眾志成城的一幕,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輕聲說道。

  一名身披白底金邊長袍的中階牧師跑到維羅妮卡面前:「聖女大人!西段城牆出現大量傷亡,那邊的神官團……」

  維羅妮卡溫和地微笑著,用令人安心的語氣說道:「你帶著人手去支援,這裡留給我就可以了。」

  「大人,您的安全……」

  「你們是來保護這座城,不是來保護我,」維羅妮卡打斷對方,「去吧,我還不至於保護不了自己。」

  「……是。」

  神官團飛快地離開了,維羅妮卡則靜靜地站在激戰正酣的城牆上,聖光的力量從她身邊慢慢瀰散開來,籠罩著附近所有的將士以及一部分聖蘇尼爾大護盾,這源源不斷的強大聖光甚至超過了一整個神官團的力量總和,在聖光的庇佑下,這段防線迅速穩定下來,甚至轉入了有力的反擊階段。

  指揮防禦的騎士對維羅妮卡投來感激的視線,卻沒有時間前來詳細道謝——如果是在往常,騎士必然不會放過這個能夠與「聖女公主」對面交談和致敬的機會,但現在,守衛城市的任務顯然比什麼都重要。

  維羅妮卡則只是淡淡地對騎士點了點頭,接著低下頭,看著自己身邊逸散出去的聖光。

  這光明的力量源源不斷,即便不去刻意祈求和引導,它們也在自然而然地湧現和聚集著。

  「守護的意願……非常強烈,」維羅妮卡低聲自言自語著,手指彷彿撥弄著某種有形之物般攪動身旁的一縷聖光,「有趣的是,城牆上的少量非聖光信徒也在得到平等的庇護……

  「人類的求生欲在這種時刻會超過信仰領域規劃出的束縛麼……

  「人真的在指引聖光……」

  維羅妮卡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段城牆。

  昨天才完成加冕的安蘇新王筆直地站在牆垛後面,他以雙手拄著國王之劍,一身描繪著複雜金色花紋的鎧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藍底金紋的王室披風在身後微微擺動,而國王的金冠仍然戴在他頭頂,沉重莊嚴。

  這是在任何場合下都格外醒目的著裝,從實用意義上來講,穿著這樣一身鮮亮的甲冑出現在戰場上只能讓自己很快變成敵人的目標,但在這裡,只有足夠醒目,守城的將士才能看得清楚國王在什麼位置,才能維持士氣高昂。

  不管是新王加冕,還是援軍情報,亦或者騎士團對各個貴族的強力控制,所有這些手段所帶來的鬥志和團結力量都是暫時的,這是一座被圍困的孤城,而外面的敵人無窮無盡,再堅韌的鋼鐵意志在這種困守局面下都會被不斷消耗,因此國王必須站在城牆上,好儘可能地將這「暫時」延長的久一些。

  一陣風聲響起,柏德文.法蘭克林駕馭著飛行術降落在威爾士.摩恩身邊:「陛下,西段城牆的護盾已經重新充能,牆體正在自我修復,防線暫時穩定了。」

  威爾士輕輕點頭:「傷亡情況怎麼樣?」

  「三百二十名士兵受傷,二十七人當場死亡,但神官團及時趕到,傷亡沒有進一步擴大。」

  「西牆壁壘呢?」

  「仍然完好,護盾擋住了最強力的一擊。」

  所謂西牆壁壘,指的就是包括西段向前延伸的一部分主城牆在內,再加上整個西側「衛堡」所形成的防禦結構,與之對應的則是東牆壁壘。這兩座壁壘結構,是聖蘇尼爾面對來自聖靈平原的攻擊時最大的倚仗。

  威爾士微微鬆了口氣,目光從平原方向收回:「保持這種局勢,我們就能守下來。」

  「但我們會在第五天或者第六天的時候耗光法師塔的能量,大護盾也會瀕臨極限,到那之後,就只能用人命來抗了。」

  「七百年前,我們的先祖就是用人命把這個地方打下來的,現在用人命去守,也沒什麼不對的。」

  柏德文公爵的目光在威爾士臉上停留了很久,終於輕聲說道:「陛下,幾乎所有人都沒能真正看清您。」

  威爾士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說道:「其實他們的判斷本來沒錯。」

  兩秒鐘的沉默之後,柏德文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接著說道:「陛下,如果一切如願,那麼七天後高文.塞西爾公爵的大軍便會抵達。無論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支大軍都具備殺穿這些怪物的力量,具備平息這場災難的能力。」

  「我知道。」

  「……那麼,看來這也在您計畫中了。」

  城牆上一時間陷入了無言的沉默,只有遠處的喊殺和空氣中掠過的呼嘯爆鳴聲此起彼伏,整整數分鐘後,柏德文公爵的聲音才打破這份沉默:「陛下,凡事做最壞的打算,如果援軍沒有在七天後趕到,您做好準備了麼?」

  「當然,」威爾士平靜地說道,「我姓摩恩。」

  「那麼,法蘭克林與您同在。」

  ……

  「校準者」光束所形成的炫目光流漸漸消散,唯有空氣中殘存一道扭曲的軌跡顯示著之前那可怕洪流曾經存在過,河岸上那些可能威脅到裝甲貨艦的晶簇集群被消滅之後,整支艦隊重新開始加速,飛快地向著戈爾貢河北岸繼續前進。

  開拓者號上,一隻體型巨大的裝甲獅鷲平穩降落在寬闊的甲板上,一位女性獅鷲騎士翻身躍下坐騎,將自己的夥伴交給接應的士兵之後,女騎士邁步走向不遠處的艦橋。

  數分鐘後,琥珀來到高文身旁:

  「獅鷲騎士觀察到北方很遠的地方有大規模交戰的跡象,位於戈爾貢河西岸,似乎是有人在組織封鎖河岸,抵禦晶簇渡河——從魔力反應判斷,封鎖河岸的一方並沒有落入劣勢。」

  「看來王都那邊並沒有完全癱瘓……至少他們還有餘力封鎖戈爾貢河的一部分河岸,防止污染擴散,」高文微微點頭,頗感欣慰地說道,「應該是法蘭克林公爵的西境軍團到了——西境軍團的戰鬥力比不過東境和北境,但至少也是護國軍團之一,封鎖一條河岸還是能辦到的。」

  琥珀也跟著點了點頭:「這樣一來,就暫時不用太擔心污染過河的問題了,而且我們也能更早點和北邊……」

  她話剛說到一半,便看到一名軍情局幹員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那幹員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手中還緊緊握著一紙剛剛抄錄來的情報。

  琥珀接過那份情報,匆匆掃了一眼,便帶著驚訝將其遞給了高文:

  「兩個重大情報。

  「第一,可能是因為艦隊正在接近北邊完好的中繼站,我們剛剛恢復了和聖蘇尼爾聯絡站的通訊,信號雖不穩定,但已經能勉強聯絡。

  「第二,威爾士.摩恩加冕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22 09:15
第六百三十七章 膠著

  這確實是重大消息了。

  高文靜靜地坐在那裡,沉靜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情緒波動,但顯然正在陷入思索,而站在旁邊的維多利亞則下意識地向琥珀尋求證實:「威爾士加冕了?消息可靠麼?」

  「消息可靠——我們在聖蘇尼爾城的情報人員一直在維持運作,他們在這方面可比你們的皇家影衛靠譜得多,」琥珀看了維多利亞一眼,「目前詳細經過還不清楚,但可以確認新王加冕暫時穩定了王都的局勢,目前聖蘇尼爾所有的騎士團和兵團都已經對國王宣誓效忠,白銀堡方面還公佈了援軍即將抵達的消息,這讓城內居民也初步安定下來。總而言之,王都那邊的情況正在好轉——雖然只是暫時的。」

  高文一邊聽一邊點頭,接著看向維多利亞:「你說你瞭解威爾士,那麼這一步你料到了麼?」

  「這……」維多利亞略微遲疑了一下,慢慢搖頭,「這超出了我的預料。」

  「其實我多少猜到了一些,」高文輕輕呼了口氣,「聖蘇尼爾是一個泥潭,你和我都知道那些貴族的行事準則,即便援軍的消息送進城裡,他們也還是會心懷各異——為了控制局勢,威爾士和柏德文可以選擇的路不多。」

  「是麼……」

  維多利亞輕聲說道,那張彷彿永遠籠罩一層冰霜的面孔隱藏了她所有的內心想法,沒有人知道這位冰雪大公此刻心中是何感想,但所有人都明確一件事,此時此刻加冕的國王,已經提前置身於風口浪尖上,而在安蘇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的攝政公爵制度,已經隨著這次加冕宣告終結。

  高文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是在閉目養神,但在內心深處,他腦海中卻回憶起了去年宏偉之牆工程開始之前,王室騎士團副團長科恩?羅倫的那次拜訪。

  ……

  新國王的加冕穩定了王都本來搖搖欲墜的防線,也穩定了差點就要崩潰的城內秩序,但人心的鼓舞改變不了戰局的艱難——在這場決定生死的守城戰中,防線的情況只能一天比一天惡化,這是無法改變的趨勢。

  怪物的數量巨大,彷彿無窮無盡,守城的士兵卻每天都在減少;怪物不知疲倦,不懼死亡,人的意志卻會不斷消磨;怪物不擔心物資補給,不在意任何損耗,然而聖蘇尼爾城的所有物資供應都有限,它的護盾和城牆也不是傳說中戰神的宮殿,可以在戰爭中永續屹立——

  第四天,晶簇巨人們的攻勢突然增強,一支從聖靈平原東南部遊蕩過來的怪物大軍被前線吸引,開始衝擊聖蘇尼爾的東部城牆,這次意料之外的衝擊險些沖垮東牆壁壘上的防禦,在一番浴血奮戰之後,騎士團和王家法師們終於擊退了敵人的進攻,然而代價是上千人在一場戰鬥中直接陣亡。

  從城牆上抬下來的屍體沒有被送入內城,而是在外城的城牆腳下直接焚燒,濃烈的煙霧和刺鼻的氣味在外城區盤踞了一整天,甚至蓋過了「鱒魚街」那常年不散的著名味道。

  內城區靠近圍牆的一處民宅,一個高高瘦瘦、頭戴頭巾的男子推門走入屋內,他一邊把外套脫下來掛在牆上的掛鉤上,一邊抬起眼皮看向坐在附近桌子後面的同伴:「預備隊已經被派上城牆,據說護盾正在越來越不穩定,那些怪物的攻擊時常會穿透護盾,落在城牆上。」

  高瘦男子的同伴是一個面龐泛黃,手腳粗大,頭髮鬍鬚雜亂的中年人,他這時候正一邊擺弄放置在桌子上的機器一邊撓著頭髮,聽到高瘦男子的話之後,這中年人才抬起頭來:「琥珀局長髮來情報,他們已經靠近谷地迴廊附近的河口,並和那裡的怪物交手了。」

  「……有確切的消息比什麼都好,」高瘦男人輕輕呼了口氣,「這段日子真是艱難。」

  手腳粗大的中年男人讚同地點了點頭,但在他開口之前,一陣突然從街道方向蔓延過來的神聖、狂熱氣息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高瘦男子迅速靠近附近的窗板,眼睛貼在窗板的縫隙上,他看到一隊身穿白色鎧甲、披著白色罩袍的騎士正大踏步地走向城牆方向,那些騎士沒有戴頭盔,每一個人臉上都刺著充滿神聖語句、象徵符文的刺青,肉眼可見的聖潔光輝籠罩在這些騎士頭頂和肩膀上,他們臉上帶著某種狂熱的表情,就好像下一刻不是要奔赴九死一生的戰場,而是要前往永生的神國一般。

  高瘦男子離開窗戶,對同伴說道:「是聖教軍的騎士……臉上都是刺青。」

  「教皇的內廷衛隊……現在連聖光教會的預備隊都上了,」手腳粗大的中年男人沉聲說道,「看樣子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

  聖光大教堂,一座高高的塔樓上,維羅妮卡站在窗前,注視著那些虔誠的聖光騎士在兩名戰鬥主教的帶領下奔赴戰場,微微嘆了口氣。

  在她的視野中,那些虔誠狂熱的聖光騎士以及帶領他們前往城牆的兩名主教皆是熊熊燃燒的聖光火炬,雖然聖潔明亮,卻已經不再是人類。

  她離開窗口,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另外一個聖光火炬:「珊迪,去大光明廳。」

  名為珊迪的女祭司立刻說道:「你還需要休息,上一場戰鬥你的損耗太大了。」

  維羅妮卡搖搖頭:「為主而戰的時刻,些許疲憊算不得什麼。」

  在她視野中,那根名叫「珊迪」的聖光火炬立刻變得明亮起來,並發出贊同的聲音:「你說得對,我們去大光明廳。」

  大光明廳內,聖光氤氳籠罩,隱隱約約的聖潔空靈之聲在空氣中迴蕩不休。

  教皇聖?伊凡三世此刻離開了他的聖座,這位強大的聖光眷者手執那根象徵神明代言人的白金權杖,極端蒼老的身體雖然佝僂,卻還是毫無動搖地站在大廳中央,從天而降的聖光籠罩在其頭頂,凝聚出彷彿門扉一般的幻象,而在教皇周圍,有資格進入大光明廳的大主教們正環繞在他身旁。

  主教團正在舉行一場特殊的祈禱儀式,他們低垂著雙目,心中虔誠呼喚著聖光之神的回應,全場沒有一個人開口,但卻有層層疊疊的禱告聲不斷迴蕩,而這所有的禱告都指向聖?伊凡三世上方匯聚的那扇門扉,在這持續不斷的祈禱中,聖?伊凡三世微微閉上了雙眼,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他在那混沌低沉的呢喃聲中仔細聆聽、仔細分辨,接受著來自聖光之神的神諭。

  第一段祈禱儀式結束之後,聖?伊凡三世微微張開了眼睛,看到維羅妮卡正站在自己面前。

  這位「聖女公主」在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進入了大光明廳,但並未打斷儀式的進行,而是靜靜等到現在。

  聖?伊凡三世溫和地開口了,嗓音帶著某種奇妙的共鳴感:「維羅妮卡,主最虔誠的孩子,你來了。」

  維羅妮卡微微低下頭,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注視教皇:「冕下,我來聆聽神的旨意。」

  聖?伊凡三世輕輕頷首,那張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激動與肅穆交雜的複雜表情:「罪惡的力量步步緊逼,聖潔的戰士們大量犧牲,受苦難的人在祈求著聖光的庇佑,聖光之神已不忍看到這一切繼續下去,祂命我做好迎接降臨的準備,抵禦最黑暗的時刻。」

  說完之後,老教皇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憫:「凡人,終究還是需要庇護和引導的……」

  維羅妮卡虔誠地低著頭,兩秒鐘的沉默之後,她才輕聲說道:「……啊,確實如此。」

  聖?伊凡三世微笑起來,滿意地點點頭:「降臨儀式過程中,大光明廳將徹底關閉,所有下級神官牧師皆不可進入,維羅妮卡,你是主最虔誠的孩子,也是溝通神明和凡人的橋樑,你來負責把守大門,直到危機解除。」

  維羅妮卡保持著頭顱低垂,溫和而恭順地說道:「是,冕下。」

  ……

  無盡汪洋深處,越過風暴和混亂魔力場的封鎖,在由海妖統治的「艾歐大陸」上,一座規模巨大的設施正在漸漸成型。

  這裡位於海妖王城「安塔維恩」的擱淺區東部,寬闊平整的台地正對著安塔維恩巍峨的合金牆壘,海妖們在這片台地上搭建起了一座大型廣場,廣場之大足以容納數萬海妖在其中聚集(佔地較小的人魚形態或者盤的比較密實的海蛇形態),而在廣場中央,工程機械正將大量合金框架、機器設備、建築材料組合為一座數百米的高塔。

  這高塔已經初具雛形,它就彷彿數層大大小小的貝殼環繞而成,流線型的建築結構帶著源自深海的獨特美感,海藍色的裝飾線條層次分明,將塔身份成了三段主要結構,其基座厚重而低矮,塔身則高而筆直,最頂層則是懸浮在半空的一枚大型球體——那球體充盈著波動的水光,彷彿是純水凝聚而成,卻不可思議地保持著形體,沒有任何崩解跡象。

  深水技師們正在這座高塔周圍緊張忙碌,安裝附屬設備或者調試已經就緒的各個系統,而一位身穿海藍色長裙,氣質雍容華貴,下半身蛇尾盤起的女性則「站」在廣場附近的一塊巨石上,注視著正在施工的高塔。

  一名手執三叉戟的蛇尾女官攀上巨石,在海妖女王佩提亞面前彎下腰:「女王陛下,元素折躍塔在二十四小時內就可以準備就緒,之後便只需要等西部大陸那邊發來準確的定位信號了。」

  「很好——大家都辛苦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女官說道,「不過……建造並激活元素折躍塔消耗不菲,我們等於是付出了一次反應堆點火的機會。」

  反正也點不著——佩提亞很想這麼說,但女王直接說這個好像不合適。

  「提爾傳回來的奧術能量萃取技術已經足以補償這點損耗,」短暫思索之後,海妖女王輕聲說道,「更何況我們還有可能收穫大量額外的能源物質。」

  「……是的,我們已經把儲能單元的能量管線連接到這邊,轉化、純化、萃取相關的設備也已經準備就緒,但具體提爾提到的新食物是否符合標準,還有待驗證。」

  「沒關係,哪怕不能拿來給飛船充能,至少還能拿來吃,」佩提亞倒是很看得開——或者說,海妖們一向都很看得開,「能讓我們更加適應這個世界的環境也是好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再次把視線投向遠方,看著另外一批深水技師操縱工程機械在廣場周圍安裝各種防護設備,她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一次,除了注意用餐秩序之外,姐妹們還要小心安全,畢竟……這次的小餅乾是活的。偶爾活躍起來的大魷魚不好對付,活著的小餅乾應該也一樣。」
x24685 發表於 2019-8-23 09:57
第六百三十八章 最後一道牆

  第五天。

  晶簇巨人仍然如潮水般湧來,來自聖靈平原的怪物彷彿源源不斷,而人的力量……已經瀕臨極限。

  奧術能量匯聚成一輪又一輪的閃電風暴,毀滅性的力量不斷舔舐著聖蘇尼爾大護盾那搖搖欲墜的能量屏障,一種令人極端不安的低沉嘯叫聲在整個大護盾內部迴盪著,彷彿成千上萬人發出的嘶吼,又彷佛大地深處正在不斷裂開一道通往深淵的裂口——曾經完整渾然的屏障此刻實際上已經千瘡百孔,大片大片支離破碎的噪斑覆蓋在城市上空,那些噪斑以及充斥在護盾內部的嘯叫無不提醒著城市的守衛們:護盾即將崩解。

  過於活躍的魔法力量在平原上空蓄積著,已經開始影響天象,本應是夏季的時節,整個城市卻被一陣陣陰冷的狂風席捲,藍底金邊的安蘇王旗在城牆上空獵獵作響,迎著狂風狂亂舞動著,而在王旗之下,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騎士和士兵們正困守在投石機和大型弩砲旁,困守在牆垛後,以一種麻木般的堅韌注視著下方的平原。

  用於守城的石彈和巨型弩箭仍然堆積在城牆上,然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弩砲和投石機還在堅持作戰——因為給彈藥施加魔法效果的法師們已經法力枯竭了。

  法力是比體力更容易枯竭的東西,也是更容易受到環境影響的因素,法師必須在相對安定的環境下才能較快地恢復力量,然而此刻整個聖蘇尼爾城都被動盪不安的魔力場籠罩著,人的精神畢竟不是機器,根本無法在這樣的魔力環境下順利冥想。王家法師們盡己所能地維持著防線的火力,但隨著這超乎人類想像的激烈戰鬥一天天持續,越來越多的中低階法師暫時失去了繼續控制魔力的能力,而這些法師的退場,是整個防線不可避免走向崩潰的開端。

  沒有戰鬥法師提供輔助,常規的石彈和弩箭對那些晶簇巨人幾乎沒什麼效果。

  威爾士穿著已經沾染了不少血跡,多出了不少傷痕的紋飾鎧甲,手提國王之劍,緩緩走過南部城牆,陰冷的風在護盾和城牆之間穿梭不息,捲動著他身後的披風和前額的頭髮。

  他走過一段剛剛經歷過激烈戰鬥的城牆——這一段的護盾曾經被擊穿過,強大的奧術電弧劈碎了大片的石磚,並在地面上留下一團團焦黑的殘跡,工匠們和法師們緊急重新加固了這裡的地面,修好這裡的投石機,新的士兵代替了之前全員陣亡的隊伍,繼續堅守在這裡。

  一個身穿殘破鎧甲的騎士倚靠在附近的牆垛上,其胸甲上還依稀可以看到王室騎士團的徽記,他微微仰著頭,滿面血污,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死去多時。

  威爾士確實以為這騎士戰死了,然而當遠處的號角聲響起,怪物再次沖擊屏障的一刻,滿面血污的騎士便瞬間翻身而起,沖向了最近的投石機,開始指揮士兵展開反擊。

  新國王看著這一切,什麼也沒有說,他繼續向前走去,巡視著他曾發誓要堅守下來的城牆。

  又是一陣令人恐懼的呼嘯聲從護盾上響起,整個聖蘇尼爾城都彷彿被籠罩在一口大鐘裡般劇烈震盪。

  片刻之後,風聲響起,身披奧術之眼法袍的柏德文?法蘭克林駕馭著風降落在威爾士身邊,飛快地說道:「陛下,南區護盾節點剛剛燒毀了。」

  「我聽到了那聲嘯叫……」威爾士平靜地說道,「它還能撐多久?」

  柏德文公爵抬起手,指向王都上空那正在飛快蔓延的噪斑:「……它已經開始崩潰了。」

  聖蘇尼爾大護盾正在崩潰——它在過去的數天內承受了遠遠超出設計閾值的壓力,此刻所有的節點都已經半毀或全毀,而更致命的是王都地下的魔力焦點已經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能量的匱乏正在引發護盾分解連鎖反應,導致它的節點一個個被反噬的魔力吞噬熔毀。

  城牆上也有人注意到了正在崩潰的大護盾,然而卻沒有人離開防線,威爾士也只是平靜地註視著大護盾逐漸崩解的景象,幾秒种後才輕聲說道:「我們應該聽從維多利亞大公的建議,把魔網規模擴大,把它和大護盾連接起來。」

  「太多人對塞西爾的技術心存疑慮,現在,是接受代價的時候了。」

  威爾士沒有說話,他抬起頭,看向了聖光大教堂的方向。

  一道磅礴的光輝正從那座古老的大教堂頂端噴薄而出,充盈著無盡莊嚴、浩渺的氣息。

  大護盾堅持不到援軍抵達,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但在護盾崩潰之後,用人命填充缺口之前,聖蘇尼爾還有最後一層用於抵禦的城牆。

  「神權在這座王都中盤踞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履行他們的職責了。」

  神降儀式已經進行到最終的關鍵階段,大光明廳內已經變成一片聖光的海洋。

  常年漂浮在大廳頂部的聖光雲頂降至地面,宛若傳說中天國降臨之前的神聖異象,在聖光雲頂的浸潤中,大光明廳的每一根立柱,每一尊雕塑都彷彿包裹上了一層水晶般的外殼,讓神聖典籍中所描述的那座「光鑄之城」降臨到了人間,在這聖光充盈的海洋內,身披華貴法衣、頭戴冠冕的主教們正在虔誠稱頌著聖光之神的力量,層層疊疊的禱告聲伴隨著大廳裡的聖光雲海一同湧動著,並不斷匯集向站在大廳中央的教皇——

  聖?伊凡三世站在那裡,手握象徵著神權的白金權杖,他高高舉起握著權杖的那隻手,第一次將權杖重重地撞擊地面:

  「稱頌主的名,願您的意志施行於大地,令大地沐浴恩典,眾生得以庇護和赦免!」

  光輝從教皇的五官孔隙中傾瀉而出,彷彿一個強大的光源正充盈在他體內,並努力想要掙脫這血肉的束縛。

  在主教們的齊聲讚頌中,他第二次將權杖撞擊地面:

  「稱頌主的名,願您的意志施行於天空,令世界光明照耀,邪惡無所遁形,黑暗無處隱藏!」

  光輝在教皇身上流淌,凝聚出了一個更加高大,更加浩渺的虛像,這虛像依稀還有些教皇的面貌,然而其背後卻又升起更多虛幻重疊的影子,彷彿無數人的面孔和身形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一個光輝燦爛的巨人形象。

  最後,他第三次將權杖撞擊地面:

  「稱頌主的名,您是黑暗中最初的庇護者,是凡人最初尋求的希望,眾生將永遠追尋光明,正如您將永遠庇護眾生——您是起源,亦是終結,您自有永有,永世不絕,我們祈盼您降臨在這個受您庇護的世界上,昔日如此,今日亦然——」

  一陣聖潔而虛幻的鐘聲轟然炸響,壓倒了大光明廳中所有的祈禱和讚頌,整個聖光大教堂的鐘樓也鳴響起來,真實和虛幻的鐘聲交相呼應。

  在鐘鳴中,聖?伊凡三世的身軀上突然脫離出了一個光明璀璨的鏡像,這個鏡像和屹立在他身後的光輝巨人重疊在一起,二者迅速交融,並猛然拔高——

  聖光大教堂上空,一個足有百米高的巨人緩緩站了起來。

  神降儀式成功了。

  聖蘇尼爾的城牆上,威爾士?摩恩靜靜地看著那個光芒萬丈的巨人從城市中挺身而起,看著祂釋放出的光輝迅速向著城牆方向蔓延,不禁有些動容。

  「那就是神明的力量麼……」

  一聲感嘆間,籠罩王都至今的大護盾也終於抵達了它的運行極限,伴隨著一連串怪異的呼嘯和撕裂聲,大片大片的噪斑迅速佈滿屏障,並在下一個瞬間四分五裂,化為漫天洶湧的光芒微粒灑向王都,而幾乎就在護盾崩潰的同時,那個光鑄的巨人也張開了雙手,一道道彷彿水晶般的光壁刺破平原上空污濁的雲層,層層疊疊地保護住了整個城牆。

  沒有理智可言的晶簇怪物絲毫不畏懼這來自神明的力量,它們反而因為這突然出現的龐大能量亢奮起來,開始狂亂地嘶吼著,進攻變得更加瘋狂,無數巨人用閃電,用身體,甚至用自爆來轟擊著那層「新護盾」,然而光鑄的巨人只是維持著張開雙臂的姿態,籠罩整個城市的盾牆便巋然不動。

  這便是聖?伊凡三世的神降術,能夠將整個安蘇王都置於暫時無敵狀態的「地上天國」!

  柏德文?法蘭克林凝望著那庇護了整個王都的聖光巨人,忍不住輕聲感嘆:「可惜,如果聖?伊凡三世再年輕二十……不,哪怕是再年輕十歲,神降術就能維持三天以上,聖蘇尼爾就可以萬無一失地堅持到援軍抵達……」

  威爾士卻沒有回應柏德文的話,他只是皺著眉,視線掃過南部城牆——在聖光的洗禮下,無數疲憊的將士體力得到了恢復,一波又一波的精神鼓舞讓他們進入了喜悅和感恩的狀態,戰士們紛紛拿出聖光護符開始祈禱,而即便是少數沒有信仰聖光之神的,此刻也忍不住開始讚頌起聖光之神的名號來。

  他微微吸了口氣,高高舉起手中長劍:「抓緊時間休息!進食,飲水,檢查武器,不要浪費時間!!

  「神降術是有時間限制的!當它結束之後,聖蘇尼爾的防線將只剩下我們的血肉之軀!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休整的機會——把握住它,堅持到援軍到來!!」

  在國王的喊聲中,沉浸於對聖光感恩的將士們猛然驚醒過來,他們意識到眼前這份安全其實相當短暫,聖蘇尼爾大護盾已經崩潰,此刻整個防線都是在依靠一個衰朽的老人強行釋放的神術來維持著,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城牆上的所有人都立刻行動起來,開始飲水進食,抓緊時間休息,調整狀態,以準備迎接最後的挑戰。

  聖光大教堂內,大光明廳入口前的走廊上,維羅妮卡一個人正靜靜地註視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為了確保神降術萬無一失,所有的侍從和下級神官都已經被遣散,此刻僅有一隊苦修士和一隊內廷騎士在建築物外把守,而通往大廳的走廊上,只有她一個人。

  「神降術麼……」維羅妮卡輕聲說道,莊嚴神聖的氣息不斷從前方那扇大門背後逸散出來,與她身上的聖光隱隱呼應,但又在即將融合的一刻涇渭分明地散開,「這一次,真是七百年來最純淨的樣本了……」

  伴隨著輕聲的自言自語,這位「聖女公主」不緊不慢地走向了前方的大門,隨後毫不在意地將大光明廳的門隨手推開。

  洶湧的聖光瞬間充斥了維羅妮卡的視線,一波又一波的光芒浪湧朝著她的方向湧來,但所有的光輝又在靠近她身邊的時候化作輕緩的流光,悄無聲息地消散。

  大廳內,虔誠祈禱的主教團彷彿完全沒有感應到有人進入了這處空間,每個處於禱告狀態的主教都維持著同樣的姿態,彷彿正在自動運行的人偶一般,只有位於大廳中央的教皇對維羅妮卡的出現產生了反應,這個已經與聖光隱隱融為一體、全身有無數光流穿梭流淌的「代言人」緩慢抬起了眼皮,發出彷彿生鏽般的遲緩聲音:「維羅… …妮卡……你為什麼……突然……進來……」

  「只是來通知您,這個實驗項目結束了。」

  教皇的思維顯然已經處於非常遲緩的狀態:「實驗……項目?」

  維羅妮卡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把手放在了聖?伊凡三世手中的白金權杖上,輕聲說道:「是的,關於神明本質以及運轉規律的項目。」

  「你在……幹什麼……」教皇的聲音終於稍微恢復了一絲人的質感,他似乎正在努力從這種思維遲緩的狀態下掙脫出來,某種恐慌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語氣中,「你會……毀了這一切……這座城……」

  維羅妮卡握住白金權杖,一點一點地把它從聖?伊凡三世手中抽離出去:「不,神降術還會持續下去,這座城也不會毀滅,但那就和你的神沒什麼關係了。」

  隨著白金權杖被人剝離,聖?伊凡三世的聲音終於變得流暢,語氣中充滿驚怒錯愕:「你到底是誰?!」

  「一介忤逆者而已,」維羅妮卡淺笑著,將權杖的杖頭輕輕點在聖?伊凡三世身上,「諾頓皇室向你和你身後的主人問好。」
x24685 發表於 2019-8-24 09:34
第六百三十九章 援軍

  白金權杖輕輕點在教皇身上,一道衝天的聖光驟然降臨,有那麼一瞬間,聖?伊凡三世老邁的身軀變得挺拔而強壯,他彷彿是突然通過某種神秘的方式汲取力量,重回了自己的巔峰狀態,但他的抵抗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那從天而降的聖光沒有庇護他,在周圍浮動的聖光也沒有庇護他,周圍所有聖潔的光芒都彷彿變成了致命的火焰,開始灼燒聖?伊凡三世的軀體,在光輝烈焰中,他驚怒不已地看向維羅妮卡:「為什……」

  「本質上,聖光只是一種能量,」維羅妮卡平靜地看著聖?伊凡三世的身體在光輝烈焰中一點點消散,臉上仍然帶著那般溫和恬淡的表情,語氣卻如機器般冷漠,「當你利用能量的方式過於落後,你的虔誠就毫無作用。」

  聖?伊凡三世的身體分崩離析,最終,只留下一句充滿憤恨的話語帶著無窮的執念迴蕩在大光明廳中:「欺騙者……你會被……主……毀滅……」

  光輝烈焰漸漸平息了,大光明廳中再度恢復了之前的狀態,聖光雲海仍然在祈禱聲中湧動著,而那些低頭祈禱的主教們則仍舊保持著姿勢,彷彿沒有看到發生的一切,維羅妮卡手中握著白金權杖,神降術的焦點已經從聖?伊凡三世身上轉移到她身上,在聖光之神的些許意念注視下,她的身體開始一點點分裂。

  「毀滅麼……或許吧,」維羅妮卡輕聲說道,她提著白金權杖,一步步來到教皇的聖座上,伴隨著身體不斷裂開更多充盈著光芒的裂隙,她慢慢坐了下去,「但是沒關係,『我們』有很多……」

  下一秒,她的腦袋沉沉地垂下,整個人宛若一個行將破碎的陶瓷人偶般癱倒在寬大的座椅上,生機徹底離開了這具身體。

  但僅僅瞬息之後,她便重新抬起了頭顱,全身上下的裂痕都開始以驚人的速度修復,一個生硬呆板的聲音則從她口中響起:「重新激活此界面……重新下載人格數據……」

  片刻之後,完全恢復原貌的維羅妮卡靜靜地坐在聖座上,她緊握著手中的白金權杖,那些虔誠祈禱的主教在她的視野中一個接一個倒下,化作聖光火炬的燃料,而她的視線則投向前方,彷彿穿透了整個教堂,穿透了整個城區,一直落在遠方的城牆上。

  大教堂鐘聲長鳴,光輝浩蕩,來自大光明廳的磅礴神力經歷了一小段難以察覺得波動,再次恢復了穩定,而這小小的波動都被籠罩整個教堂的強大聖光所掩蓋,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發生在這座聖殿裡的事情……

  第五天的夜晚被神降術的光輝照亮,當巨日昇起,燦爛的朝霞灑向古老王城,這座充滿榮耀的城市仍然屹立在大地上。

  這是第六天的清晨。

  受到大護盾崩潰的衝擊,所有的法師塔都受損嚴重,勉強運行半天之後,它們最終全部停止了運轉,由此,聖蘇尼爾的魔法防禦力量在第六日降臨時宣告瓦解。

  在數名宮廷法師的帶領下,剩餘所有還能夠戰鬥的法師都站上了城牆,準備以近乎同歸於盡的方式對那些怪物發動最後一波魔法打擊。

  威爾士?摩恩看著那些身穿法袍的身影,彷彿在看著王國數百年積累的底蘊一點點走向毀滅。

  超凡者是一個國家的根基,而法師這種超凡者比騎士更加經不起損失——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法師不僅僅是擅長戰鬥的超凡者,更掌握著無數傳承下來的知識,優秀的學者不一定是優秀的法師,但所有法師都必然是優秀的學者,這些學者……本來是應該留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中去鑽研知識,用智慧來推動這個國家的。

  在接觸過很多關於塞西爾公國的情報之後,威爾士更加確認了這一點。

  可是現在,聖蘇尼爾的防禦已經近乎瓦解,這些掌握著大量知識和智慧的法師們也不得不站上了城牆,去作為血肉盾牌,去作為消耗性的武器,廉價而迅速地死在這個地方……

  在之前的戰鬥中,大護盾至少能擋下敵人的大部分攻擊,即便守城部隊傷亡不斷,大部分法師們也能依靠大護盾做到自保,但如今大護盾已經消失,一旦神降術的效果再結束,脆弱的法師們恐怕會立即傷亡慘重。

  在身後的內城區中,那個藉由神降術來到人世間的光輝巨人已經開始暗淡,圍繞在王都周圍的碑狀壁壘也出現了虛幻動搖的跡象,這些現象都說明一件事:神術的力量就要結束了。

  柏德文?法蘭克林的聲音從威爾士身後傳來:「陛下,已經收集全城火油,可支持戰鬥兩天以上。」

  威爾士轉過頭,看到那位西境公爵已經不復平日裡的整潔外表,他的作戰法袍多處破損,身上隨處可見煙燻火燎和污漬的痕跡,疲憊的神色深深印在其臉上。

  但即便如此,這位公爵仍然維持著遊刃有餘的沉穩和儒雅中透著威嚴的氣度,就彷彿這些特質已經深深印在其血脈中一般。

  新國王輕輕呼了口氣:「好,有了火油,我們至少能打退一到兩波攻擊……」

  那些怪物怕火,這是之前南部幾道防線上的將士們用生命換來的情報,而在正常情況下,戰場上的大規模火焰都要依靠法師來製造——但如果沒了法師,或者法師的力量不再足以維持整個防線的火力呢?

  用麻繩浸滿火油纏繞在石彈上,點燃之後就可以代替被魔法烈焰引燃的石球,把火油倒下城牆,照樣可以在城下燃起不亞於灼熱之地的熊熊火牆,在沒有魔法力量支援的情況下,還是有一些替代的辦法的。

  「塞西爾軍團到什麼地方了?」

  「最後一次收到消息是昨夜,他們已經越過谷地迴廊的河道,正在加速向這邊趕來。」

  隨著那支援軍越來越近,傳訊法術已經能夠建立較為穩定的連接,柏德文?法蘭克林開始能夠收到維多利亞發出的清晰信息,穩定通訊的建立極大鼓舞了所有的守城部隊,這也是防禦能堅持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威爾士短暫思索了一下,抬頭看向城牆上的法師們。

  「讓法師們撤下來。」新國王言簡意賅地說道。

  「陛下?」

  「不能讓王國最優秀的學者們全都死在這裡,」威爾士飛快地說道,「在沒有大護盾保護,又是這種正面集群作戰的情況下,這些已經過於疲憊的法師很難起到作用,他們活下來,比在這裡死掉要有價值的多。西北角的城門現在應該還暢通吧?」

  「暢通。」

  聖蘇尼爾外圍了數不清的晶簇怪物,但並非整個城市已經被圍死,如今王都西北方向的城門仍然可以通行,來自西境軍團、數量有限的支援就是從這道門進入城內的。

  「準備安排學者們撤離,這些法師也包括在內,」威爾士的語氣中透露著不容置疑,「從西北角送出城。」

  「陛下,」柏德文忍不住開口,「這恐怕會引起動搖……」

  「只要我還沒撤,防線就不會動搖,」威爾士打斷了西境公爵,「而且我不是要這些法師逃亡——我是要他們在這場戰鬥中活下來。這座城市會守住的,披甲執劍者會守住它,但在守住之後,我們還需要執紙筆的人來重建它。」

  「……是,陛下。」

  西境公爵離開了,去執行國王的命令,威爾士的注意力則重新放在城牆附近,放在那些隨時可能熄滅的聖光壁壘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視線突然若有所感地投向天空。

  幾個小小的黑點不知何時出現在遠方的雲層之間,在燦爛而且愈發明亮的朝陽照耀下,那幾個黑點正在急速靠近聖蘇尼爾。

  幾分鐘後,當那幾個黑點開始降低高度,威爾士才終於借助超凡者的視覺依稀看出了它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幾隻獅鷲簇擁著一隻巨鷹。

  威爾士睜大眼睛看著它們,看著它們以近乎自殺式俯衝的方式衝向王都,而隨著它們的飛行高度不斷降低,平原上聚集的晶簇軍團也終於有了反應——儘管處於狂亂狀態,那些怪物還是對闖入它們「空中領域」的不速之客發動了本能的攻擊,一道道電弧從地面迸向天空,交叉著編織成了一張閃耀的巨網,而在這張巨網的邊緣,巨鷹和獅鷲們如舞蹈般越過了雲端,越過了聖蘇尼爾的城牆。

  它們從高空扔下了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在半空中彈開,舒展,隨風飄揚,同時有著鮮明的色彩,威爾士很快便看清了那些飄蕩下來的、彷彿布料一樣的東西是什麼——

  是塞西爾的旗幟。

  國王慢慢張大了眼睛,隨後突然笑了起來。

  那位開國英雄比約定的早到了一天。

  伴隨著大量塞西爾旗幟在高空舒展開來並隨風飄落,內城區聖光大教堂那響徹全城的鐘聲也漸漸微弱下去。

  神降術的效果結束了。

  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光鑄巨人怦然破碎,化為無數散亂的聖光逸散在空氣中,保護著王都的聖光壁壘也寸寸龜裂,短時間內便消失不見。

  整個平原上的晶簇怪物都躁動起來。

  塞西爾的旗幟隨風飄落,在陡然提振的士氣中,威爾士長劍指向天空:

  「為了安蘇!!」

  聖蘇尼爾,吶喊聲震懾雲端。

  戈爾貢河畔,炮火轟鳴。

  三艘內河戰艦沿著河岸一字排開,其餘炮艇和小型炮艦羅列河上,大大小小的近防炮和輕型主炮瞄準了河道東岸,魔力閃光不斷,整個灘地炮火連天。

  開拓者號的艦橋上,拜倫的大嗓門幾乎和外面的炮火一樣響:

  「火力壓制火力壓制,迅速清空登陸場!」

  「後續貨艦跟上,都跟上!」

  「快快快,放出跳板,放出跳板!把地面部隊放下去!!」

  在炮艦的掩護下,整個東岸地區盤踞的晶簇怪物被迅速清除著,裝甲貨艦則一艘接一艘地靠近了適宜登陸的河灘,用堅固鋼鐵框架和厚重鋼板製成的跳板在機械裝置的作用下延伸到河岸上,早已整裝待發的坦克和多功能戰車一輛接一輛駛上地面,迅速在陸地上建立起了推進式的防線。

  而伴隨著坦克炮的轟鳴聲響起,陸戰部隊也沖上了河岸。

  開拓者號艦橋上,高文眼前的魔網終端機上正浮現出索尼婭的影像:「……剛剛飛越聖蘇尼爾……已經投下信號……他們仍然在堅守……」

  高文回頭看向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拜倫:「從這個位置能打到聖蘇尼爾麼?」

  「超出理論射程了——但可以開一炮試試,」拜倫的大嗓門再次響起,「不保證精確度的話,射角合適我就能把炮彈打到聖蘇尼爾南邊的平原上,但具體落哪沒人知道,反正肯定打不到王都。」

  「開炮吧,」高文微微點頭,「告訴那些怪物,我們到了。」

  「聽見了麼!小夥子們!」拜倫滿面紅光,揮舞著胳膊轉向自己的船員們,「給主炮上過載,幹XX的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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