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14
x24685 發表於 2019-4-28 08:23
第五百二十章 往南方去

  這是一次大範圍的降雪。

  飄飄揚揚的雪花從黑暗山脈一直綿延到磐石要塞北方,將近三分之一的南境土地被這場冬日初雪染成了一片素白,而越過磐石要塞向北,在廣袤的安蘇大地上,東部少數區域和整個北境也同樣迎來了浩大的降雪——一場雪彷彿是在一夜間改換了整個天地,活躍的人類社會在寒冬中迅速蟄伏下來,聖靈平原陷入一片寂靜,東部戰線的軍隊轉入對峙,西境的邊境貿易宣告暫停,而北方的大公——已經來到最靠近磐石要塞的貴族領上。

  龐貝伯爵的家族城堡內,壁爐中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名貴的金橡木被當做木柴,在火焰中散發著令人心神寧靜的清香,壁爐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鋪設著金紅色地毯的會客廳,在會客廳裡那些金銀打製的器皿和燈架上投下閃爍且搖曳的光影,光影搖曳之間,龐貝伯爵圓圓的胖臉上正堆砌著諂媚和略帶著一絲緊張的笑容。

  這位平原邊陲的大貴族向前傾著身子:「您的到來真是讓我安心多了——自從南邊那座要塞易主之後,我就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那些塞西爾人在要塞上建造了一大堆魔法裝置,我這可憐的城堡真不知道哪天晚上就會塌掉……」

  維多利亞?維爾德女公爵穿著一件雪白中帶著淺藍色花紋的長裙,銀白色的髮絲在腦後高高挽起,又有兩縷在耳旁垂下,髮絲中編織的金色絲線在壁爐的火光中閃閃發亮,她看了眼前的龐貝伯爵一眼:「據我所知,自磐石要塞易主之後,塞西爾公爵並沒有向外擴張,也沒有進攻過你的領地。」

  「……這倒確實如此,」龐貝伯爵擦了擦額頭——他並沒有出汗,但在素有「北方女王」之稱的維爾德女公爵面前,沒有人會不感到緊張,這位女公爵是王國最強大的實地貴族,又有著嚴厲冷酷的風評,更重要的是現在她還控制了白銀堡,而龐貝伯爵則不但失去了磐石要塞這片名義上的封地,還在支援磐石要塞的過程中失去了大量家族騎士和士兵,這讓他在小心維護和南境關係的同時又要儘可能爭取王都的援助,此刻說話自然小心翼翼,「塞西爾人的軍隊並沒有踏出磐石要塞一步,但他們一直在要塞的北城牆上增築工事,這很令人不安。」

  「看樣子那位開國英雄並不希望我們去『打擾』他……」在維多利亞身旁,穿著一身白色女牧師長袍,氣質沉穩恬靜的維羅妮卡突然打破沉默輕聲說道。

  維多利亞微微點頭,並看著龐貝伯爵:「除了修築工事之外,塞西爾人還在做什麼?」

  胖乎乎的伯爵先生想了想:「他們拆掉了磐石要塞的南城牆——或者說炸掉了它,然後沒有修——在要塞南邊建起了一座『磐石城』,他們禁止人們越過磐石城,但磐石城本身是對商人和使節開放的。」

  「把磐石要塞改造成了一座兼具貿易功能的要塞城市麼……」維多利亞沉吟著,「這麼說,你去過磐石城?」

  「我……我領地事務繁忙,沒能親自去,」龐貝伯爵再次擦了擦光溜溜的額頭,沒好意思說出「沒敢去」幾個字,「但我一直在關注那裡,並派去過使者。磐石城裡到處都是塞西爾人建造的魔法裝置,還有一個很巨大的市場,他們打開了戈爾貢河的閘門,允許聖靈平原的商船在市場區旁邊的碼頭停靠,那個市場吸引了非常多的商人——您知道,商人只要看見錢,基本上是不要命的……」

  維多利亞沒有回應,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前的龐貝伯爵一眼。

  這也是個曾有赫赫戰功的大騎士的後裔,然而在平和的聖靈平原養尊處優了這麼多代,勇武和果敢的精神早已在這份血脈中消失殆盡了——不過作為這片土地的擁有者,這位伯爵先生至少做了點分內的事,儘可能地瞭解了磐石要塞的情況。

  城堡外的風雪聲已經漸漸停歇了。

  維多利亞女公爵站起身,侍立在旁的黑髮女僕瑪姬立刻上前為她整理著略微起了一些褶皺的衣裙,這位北方統治者看著同樣站起身的龐貝伯爵,淡淡地說道:「盡你所能地統計一下南境過去一年內對聖靈平原的貿易情況,統計一下有多少商人和他們聯繫,統計一下他們派出來的商人,另外還有磐石要塞易主之後,他們主要採購的商品。」

  龐貝伯爵那張圓圓的臉上這次是真的滲出了一絲汗水:「這……好的,我會盡己所能……」

  要從那些亂七八糟堆積如山的紙堆裡統計出幾個靠譜的數字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且很多走小路的商人或者賄賂士兵的商人根本就不會出現在收稅官的名單上,作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龐貝伯爵甚至說不清楚自己的領地上每個月大概有多少商人出入——可是既然女公爵已經下了命令,他就必須儘量完成。

  看來,今天晚上要是個不眠之夜了。

  看著龐貝伯爵那為難的神色,維多利亞心中再次嘆了口氣。

  統計數字,登記人員,規範法律……在七年前的一次白銀堡會議上,東境公爵就曾提出過這些概念,他在提豐人身上學到了這些東西,並曾經努力想要讓安蘇人也學會它們,然而如今七年過去了,東境已經成一股叛軍,塞拉斯?羅倫大公在白銀堡提出的要求卻還沒普及到聖靈平原的南部……

  塞拉斯?羅倫……你是看不到希望了麼?

  維羅利亞?維爾德離開了城堡內廷,穿過那斑駁古老的外牆迴廊之後,她來到了龐貝城堡最頂層的露台上。

  風雪已停,然而夜空中仍時不時有雪花飄落,那是塔樓和屋頂上積蓄的雪花在夜風中灑落下來,這些雪花飄飄揚揚地環繞著露台,自動避開了維多利亞女公爵身邊十餘米的範圍,宛若敬畏。

  與建造在群山之巔,俯瞰千里冰雪的凜冬堡比起來,龐貝伯爵引以為傲的家族城堡要顯得矮小、寒酸許多,但它仍然佔據著最好的地勢,也有著一座優秀的露台,站在露台上,維多利亞視野的正前方便是南境關隘連綿的群山,以及在群山中的磐石要塞。

  中間是幾乎無遮無擋的平原地帶。

  難怪龐貝伯爵會寢食難安。

  在深沉的夜色下,磐石要塞是黑暗群山中最明亮的一處光源,以超凡者的敏銳視力,維多利亞能看到那片光芒是由大量設置在城牆上和塔樓上的燈光形成的——那些燈光朝向各個方向,它們能夠照亮各處關卡,也能在敵人試圖進攻的時候干擾進攻者的視線,令其難以瞄準牆垛與哨塔上的射手或法師。

  除了那些光源之外,整個磐石要塞外面還籠罩著一層散發微光的護盾,那層護盾讓整個要塞其他區域的細節都籠罩在一片朦朧薄紗之下,難以分辨。

  「那就是磐石要塞的大護盾麼……」維羅妮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位「聖女公主」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維爾德女公爵身旁,她眺望著磐石要塞的方向,身邊環繞著一如往日的淡薄聖光,「我聽說火月58日那天,塞西爾人用某種威力強大的魔法摧毀了那層護盾……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修好了。」

  「大護盾是磐石要塞的重要屏障,塞西爾人肯定會第一時間修復它,而且魔法屏障這種東西,只要充能和投射結構沒有實質損傷,僅僅護盾被擊穿是很容易修復的。」

  「是這樣麼……」維羅妮卡輕聲說道,她抬起頭,有些出神地望著南方,「……我不太瞭解魔法領域的事情……」

  聽著這明顯沒有走心的回應,維爾德女公爵只是淡然一笑,隨後便和這位「聖女公主」一起,在這個初雪乍停的夜幕中一起站在城堡的露台上,靜靜地欣賞著這個平靜的冬夜。

  第二日,天氣晴朗。

  在城堡的主廳內,龐貝伯爵將一卷還散發著墨水清香的羊皮紙交到了維多利亞女公爵的手上。

  這卷羊皮紙上粗略地統計著南境過去一年裡的貿易情況,以及磐石要塞易主之後的商人往來情況,其內容粗淺模糊,恐怕只有三成是可靠的,剩下七成怕是龐貝伯爵以及一群顧問們連蒙帶猜的成果。

  拿著這樣的資料,哪怕是以維多利亞的聰明才智,也估計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情報來。

  然而看著龐貝伯爵那通紅的眼睛和現場幾位顧問無精打采的模樣,女公爵就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至少龐貝伯爵還能拿出這點東西來,而不是像那些真正的鄉下貴族一樣一臉茫然地問自己「什麼是統計」。

  「回去休息吧,伯爵,」維多利亞的話讓龐貝伯爵放鬆下來,「我們會帶來好消息的。」

  「您的智慧是安蘇最大的幸運,」胖胖的伯爵彎下腰來,誠心誠意地說道,「願您此行順利。」

  維多利亞點點頭,轉身離開,維羅妮卡則故意落後了幾步,這位公主殿下在龐貝伯爵身旁說道:「不要帶著這種戰場送別一般的語氣,作為王國的貴族,拿出些勇氣來——那是我們的先祖,不是吃人的野獸。」

  龐貝伯爵露出一個有些尷尬和羞愧的笑容,低下頭去:「正如您所說。」

  北方的女公爵和聖光眷顧的公主殿下都離開了,胖胖的龐貝伯爵留在原地,心中卻忍不住冒出一句有失體面的話來:

  從小到大,打他最狠的就是他的祖父……

  祖父尚且如此,現在一個隔了幾十輩而且沒有血緣關係的別家先祖抄起了兵刃……那還不憋著把人打死?

  來自王都的使節車隊離開了龐貝伯爵的城堡,在這完全不適宜出門的冬日雪後,車馬駛上了積雪遍佈的王國大道。

  坐在華麗馬車中的維多利亞?維爾德揚起手,一道有序的風憑空吹起,裹挾在車隊左右,道路上的積雪被吹散了,冬日的寒冷也被阻擋在外。

  護衛車隊的騎士們用長劍敲擊著掛在馬鞍旁的盾牌,高聲讚美著他們的女主人,穿著紅藍雙色號衣的士兵則在隊伍前方吹響了號角,軍樂隊隨之奏起樂曲,在鼓舞人心的節拍和曲調中,來自聖蘇尼爾的使者們向磐石要塞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塞西爾城,領主府內,高文面前的魔網通訊器上空正浮現出磐石司令兼第二軍團指揮官——瓦爾德?佩里奇騎士的半身投影,這位可敬的老騎士站的筆直:「公爵大人,王都使節已靠近磐石要塞。」

  「做好準備,認真接待,」高文微微點頭,「派去迎接的車隊已經出發了。」

  隨後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微笑:「不要怠慢了——他們可是一筆大生意。」
x24685 發表於 2019-4-29 13:06
第五百二十一章 南境見聞

  磐石要塞。

  這座曾屬於王室直接控制的重型要塞已經完全變了一番模樣。

  曾經的磐石要塞是為了控制南方勢力而建,有著堅固的南部城牆和防禦力相對薄弱的北牆,戈爾貢河從要塞西側的缺口奔流而過,要塞兩側則是連綿而荒涼的南境群山——然而在塞西爾人佔領這裡之後,整座要塞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改變。

  南城牆被轟塌了,塞西爾人沒有對其修復,而是直接從缺口向南擴建,在要塞腳下建立了磐石城,並在磐石城外修築起新的城牆,與之相對的,要塞北部城牆自夏季結束便在持續進行著一系列的加固和改建工程,而且工程至今仍未結束。

  當華麗的車駕從磐石要塞北牆大門下駛過,維多利亞打開了車廂一側的蓋板,她仰望著那片正在進行改造的壁壘,心中唯有震驚——在原有的城牆基礎上,塞西爾人在城牆的所有薄弱位置都覆蓋了一層額外的鋼鐵裝甲,又有大量鋼鐵打造的骨架和支撐結構覆蓋在城牆的棱狀外牆和塔樓上,彷彿某種猙獰可怖的魔物甲殼般連成一片,在城牆上部,金屬製的加固板反射著巨日的熠熠光輝,並有隱隱約約的魔力光流在護甲的縫隙之間流淌,那些魔力匯聚於城牆頂部,在那裡,可以看到一座座帶有筆直導軌的魔法裝置整齊排列著,導軌末端遙遙指向聖靈平原的方向。

  那不是一道城牆,那是一頭用鋼鐵和岩石鑄造起來的猛獸,它的血管中流淌著龐大的魔力,而且塞西爾人還在把它的獠牙磨的更加銳利——任何一個從聖靈平原看過磐石要塞北牆工程的人都會意識到這一點,而作為一個強大的施法者和北境的統治者,維多利亞想到的更多:塞西爾人從哪裡弄到的這麼多鋼鐵?難道他們在佔領南境之後把整個南方地區所有的鋼鐵都澆鑄到了磐石要塞的城牆上?他們又是從哪裡弄到的如此強大的魔力?難道磐石要塞的地下還有著另外一個未被發現的魔力焦點?他們又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一切的?

  車隊抵達北牆腳下,伴隨著城牆頂上響起的一陣陣響亮鈴聲,那扇用金屬骨架加固的大門緩緩向上升起,從大門附近傳來了很明顯的機械運轉聲,並伴隨有魔力流動:這座要塞裡的很多設施似乎都是用魔力驅動的。

  維多利亞?維爾德面色平靜地坐在車內,作為北方的女公爵,她可以把一切情緒都收斂在那霜雪般的面容下。

  武裝起來的要塞終究也只是要塞,而要塞是無法移動的,高文?塞西爾建造了這麼一座堡壘,無疑是在宣示自己的武力,也是在宣示自己的態度:南境強大到不允許任何人指手畫腳,但他也無意於踏入聖靈平原。

  至少目前是這樣。

  維多利亞?維爾德這次南境之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搞明白那位開國英雄對聖蘇尼爾城到底是什麼態度——以及如果他真的不滿足於在南境當一個公爵,那麼他還能等多久。

  正深陷在內戰泥潭中的安蘇王室,實在沒有餘力再開啟一片新的戰場了。

  來自王都的客人們被帶到了要塞內的磐石城堡——這座城堡仍未被完全修復,當日被校準光束摧毀的城堡上層現在有好幾處還搭著腳手架,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大洞和熔融的岩石在牆壁上流淌留下的結晶痕跡,來訪者便可以想像到當時這裡遭遇了多麼可怕的打擊。

  維羅妮卡和維多利亞在城堡下看到了那些令人心驚的損傷,但最終,她們什麼都沒說。

  塞西爾已經事實性地佔領並控制了整個南境,在無力改變這一局勢的前提下,再提及王室和磐石要塞之間的關係毫無意義,不管是王國北方的守護公爵,還是已經加入教廷的王家公主,都很清楚一件事:

  只有有機會去爭取的利益才是利益,無力爭取的利益——提出來就會變成恥辱。

  在城堡的長廳內,一位身穿白色鎧甲、腰間挎著某種魔法刀劍的指揮官接待了維多利亞和維羅妮卡——他是磐石要塞新的指揮官,瓦爾德?佩里奇。

  這位來自康德地區的老騎士在過去的半生中都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今日這般離奇的經歷:在一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年紀成了鎮守公國邊境的要塞司令,而且還代表守護公爵接待了另一位公爵以及這個國家的公主殿下,這恐怕會成為他今後半生對子孫後代的吹噓資本,但此時此刻,他必須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確保不失禮節,也不令塞西爾公爵蒙羞。

  「歡迎來到磐石要塞,歡迎踏上南境的土地,現任磐石司令——瓦爾德?佩里奇向公主殿下以及公爵閣下致敬,」一身戎裝的瓦爾德?佩里奇站在客人面前,以無可挑剔的禮儀和態度說道,「請在此稍事休息——接待的宴席已經設下,希望城堡的暖氣能驅散諸位旅途中積累的寒意。」

  「很高興認識你,佩里奇爵士。」維羅妮卡微笑著說道,這位聖女公主並不清楚眼前司令官具體的爵位,但依照安蘇傳統法律,此類關鍵要塞的指揮官在任職之後將自動獲得不世襲的「爵士」爵位,此爵位獨立於一般頭銜,享有和大部分貴族平等對話的權力,它體現著安蘇對勇武貴族的尊敬,也是為了保證如果有身份較低但能力出眾的軍人執掌了要塞,能夠立刻有足夠的威信和法理依據來指揮要塞裡的各級貴族指揮官們。

  在維羅妮卡身旁的維多利亞?維爾德則回憶起了進入要塞之後看到的那些不可思議的魔法裝置,以及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要塞北牆,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讚歎:「塞西爾公爵在這裡創造了一個奇蹟。」

  「相信我,你們在看到塞西爾城之後會更加驚嘆的,」瓦爾德?佩里奇笑著說道,並引領著兩位客人走向城堡內廷,「公爵大人已經知道二位的到來,明日便會有專門的車隊前來接應。」

  維多利亞並沒有在意這位老騎士口中的「接應車隊」,她認為這只是尋常禮儀中的一環:重要客人造訪領地,當地統治者自然是會派出隊伍去迎接的。

  這淡然的想法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持續到她看到那些鋼鐵鑄造的魔力機器穿過大道,整整齊齊地停在城堡前的開闊地上為止。

  即使儘量維持表情,維多利亞還是忍不住看著那些似車非車的魔法裝置流露出了驚訝的模樣:「這就是……你們的車?!」

  「魔能475系列魔導車,車型為『開拓者一代』,魔導技術的造物,」瓦爾德?佩里奇帶著驕傲的神色向女公爵介紹著——儘管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魔導車的實物,但他早有準備,而且習慣了見識那些來自本土的新技術產物,所以此刻表現的相當平靜淡然,他就像個多年開車的老司機一般背誦著頭天晚上才背下來的介紹詞,並儘量不要讓自己的笑容出現絲毫偏差——眼前的畢竟是王國的守護公爵和鼎鼎大名的聖女公主,他不希望自己的笑容讓對方產生任何冒犯的感覺,「這是一項新事物,相信它的乘坐體驗會讓您忘記馬車的。」

  「魔導技術……」維多利亞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字眼,並將其和自己在過去一年裡收集到的關於南境的種種情報聯繫在一起。

  南境塞西爾家族的迅速崛起……似乎就和這個傳聞中的「魔導技術」有關。

  據說這種技術是高文?塞西爾復活之後帶來的,是失落的古代剛鐸帝國魔法技術的變種。

  然而作為一個專精魔法,博覽群書的施法者,維多利亞?維爾德在任何關於剛鐸帝國的古老典籍中都沒有看到跟「魔導技術」有關的隻言片語……反而是在那些從南方流傳出來的關於魔網的零星資料上,她看到了一絲現代魔法陣式被極端優化之後的影子……

  她的視線落在那幾輛線條硬朗、造型奇特的魔導車上——這些「魔導技術造物」的外形和近幾年北方貴族們所推崇的優雅精緻風格完全不搭,然而它們那粗獷硬朗的線條和細節處複雜的鋼鐵機械質感卻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美感:「我聽聞過魔導技術……原來它們竟可以製成這種不可思議的魔法裝置麼?」

  「這正是它的迷人之處——當然,要製造出這樣的魔法裝置所要花費的代價也是不菲。」瓦爾德?佩里奇說道,他並沒有說謊:魔導車的工廠流水線還在建設中,眼前這幾輛魔導車都是機械和工匠大師尼古拉斯?蛋總親手(雖然大師並沒有手)製造出來的,工匠大師的親手操刀讓這幾輛車有著令人滿意的可靠度,但其成本卻遠非量產品所能比擬。

  「代價不菲麼……」維多利亞的眼神沒什麼變化,只是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單詞,隨後便點點頭,「既然是塞西爾公爵的好意,我很樂意接受,而且我也對這不可思議的『魔導技術』很感興趣。」

  「請上車吧,另外——請允許我們安排的隨行人員與您同乘,」瓦爾德?佩里奇說道,而隨著他話音落下,一位英姿颯爽的年輕女騎士從旁邊走了過來,「瑪格麗塔是深得公爵信賴的騎士,她會為您講解魔導車的故事,並作為您這一路上的嚮導,以確保您此行不會無聊。」

  維多利亞在聽到隨行人員一詞的時候本想拒絕——她並不習慣與任何人同乘一車,平日裡出行最多只會和黑髮女僕瑪姬在一起,但在聽到瓦爾德?佩里奇後面的話,並看到那位名叫瑪格麗塔的女騎士之後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或許能從這位年輕的女騎士口中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而且這位瑪格麗塔小姐看起來也是個乾淨利落的人,她不介意允許這樣的人和自己靠近一些。

  「瑪格麗塔?克里特,向王國的北方守護者致敬。」

  女騎士瑪格麗塔行了禮,她所表現出來的些微緊張以及良好的禮儀讓維多利亞很滿意:這正是一個合格的年輕騎士應有的表現,看樣子即便是在這偏遠的南疆,優秀的人才也是有的。

  隨後,瓦爾德騎士又為維羅妮卡安排了另外一位女騎士作為隨行人員——一向平易近人的公主接受了這番安排,並感謝了瓦爾德的好意。

  維多利亞?維爾德乘上了魔導車,她看到車子前排坐著一個身穿制服的年輕人——早在剛才她便看到車裡有人了,只不過此刻她才注意到那年輕人周圍的各種控制裝置。

  這就是控制這個魔法裝置的法師麼?

  駕車的「車伕」不是在車廂外面,而是和乘車的人一起坐在車廂裡,這若是放在某些嚴謹古板的人眼中恐怕是大大的不妥,然而維多利亞並沒有在意這些——比起這點「禮儀」問題,她更在意這輛魔導車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

  她和瑪格麗塔一起坐在了車子的後排,黑髮的女僕瑪姬則在前排,挨著駕車的司機坐下。

  隊伍中的一部分親隨坐上了其他的幾輛魔導車,他們會與維多利亞和維羅妮卡一同出發前往塞西爾城,而剩下的隨行人員則會繼續乘坐那些從王都一路跨越平原而來的馬車,在後面慢慢趕路——這是在考慮過魔導車和馬車的速度差距之後,瓦爾德建議的安排。

  汽笛鳴響,車隊出發了。

  第一次乘坐這種不可思議的魔法裝置給維多利亞帶來了新奇的體驗,而她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有過這種夾雜著好奇與困惑的感覺了,她感到這輛結構複雜的魔法車輛正在漸漸加速——從車底下面傳來了機械運轉的震動,但車子整體的行駛過程卻比馬車要平穩的多,而那位控制車輛的「法師」則在用一個圓盤、一些操縱桿和踏板來控制這個魔法造物的運轉……他並沒有使用魔法。

  來自北方的女公爵好奇地看著這一切,但她不想讓自己表現的太過輕浮,於是便開始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很快,她就注意到了身旁那位女騎士放在手邊的佩劍。

  那是一把帶有魔法符文的佩劍,它顯然是一件超凡武裝,而在那位要塞司令身上,似乎也有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符文劍。

  超凡武裝都是魔法師、符文師們花費巨大心血和代價打造出來的強大裝備,只有具備一定地位和財力的人才能為自己量身定做這樣的裝備,因此很少會看到兩件超凡武裝長得一模一樣,然而在塞西爾……似乎很多基於魔法力量的超凡物品都長得一模一樣。

  從小型的佩劍,到龐大的「魔導車」,還有城牆上那些顯然是某種武器的魔法裝置,一模一樣的超凡物品幾乎處處可見。

  維多利亞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塞西爾人竟然有能力量產這些魔法物品。

  魔法物品是珍貴而無法量產的——這種觀念深入絕大部分安蘇人的內心,而且由於技術的限制,它也確實是現階段的事實,但這並不代表王國的統治者們意識不到超凡物品量產的意義。

  「瑪格麗塔小姐,這把劍很漂亮。」

  稱讚一個騎士的佩劍是很常見而且合乎禮儀的開場白,尤其適合在上位者願意主動打開話題的時候,這種稱讚帶有上位者品評的意味,又給與了身份較低的一方足夠的尊重,維多利亞對這言語之間的禮制駕輕就熟。

  年輕的女騎士果然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她用手背碰了碰那把符文劍的劍柄,語氣中帶著些許自豪:「這是公爵賜予的佩劍——它是我的驕傲。」

  「它似乎是一件超凡武裝?」

  「是的,這是把符文劍,」瑪格麗塔微笑著,「但我沒辦法在這裡向您演示它——一旦激活,這把劍的劍刃可以輕易切開車子的外殼,太危險了。」

  維多利亞不禁露出了讚歎的神色——不管這讚歎的神色有幾分客套的成分,瑪格麗塔都順勢介紹起來:「……當然,這把劍不僅僅是威力很大,它還由最優秀的鑄劍師調整過劍刃的重平衡,單手揮舞的時候非常舒適靈活,臨時雙手握持劈砍的時候也有十足的威力。它的劍柄也是特製的,末尾旋開之後裡面藏有單人單次劑量的治療藥劑,換句話說,只要劍不離身,那麼哪怕其他物資遺失了,戰士們也至少有一次救命的機會……」

  維多利亞認真聽著瑪格麗塔的介紹,她確實如願以償地打聽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但不知怎麼,她總覺得這位女騎士在介紹佩劍時那熟稔的遣詞用句好像是專門背過的……

  而瑪格麗塔在介紹完了自己的佩劍之後,又成功讓北方公爵對她身上穿著的那套白色指揮官魔能鎧甲產生了興趣。

  那鎧甲縫隙間的魔法能量以及細節處的符文早就讓維多利亞意識到了這同樣是一件超凡武裝。

  「這身鎧甲同樣是公爵賜予的——它保護我挺過了最險惡的戰場(在磐石要塞外面看著炮兵們對城牆開炮),讓我在五倍的敵人面前毫髮無傷(接收俘虜的時候),我就是穿著它攻入了磐石要塞的大門(實際上是走進去的,因為等第二兵團進城的時候別說大門,城牆都炸沒了),這是一件值得信賴的鎧甲——而且您請看,它還有獨特的花紋……」

  維多利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確實……很漂亮……」

  眼前這位年輕的女騎士竟令人意外的健談。

  看起來這趟旅途真的不會無聊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4-30 09:18
第五百二十二章 接待

  來自王都的客人終於抵達了。

  塞西爾城的所有人——從政務廳的官員到城裡的每一個平民,都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早在半個月前,北境公爵和聖女公主將同時造訪塞西爾領的新聞就登上報紙傳遍了南境,對於剛剛完成統合戰爭,新秩序確立不久的塞西爾公國而言,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普通人或許想不透這背後的政治意義或者利益糾葛,但起碼他們能以此認識到公國的法理正義性,以及塞西爾姓氏在這片土地上的正統——儘管高文對此並不是很在意,然而這個時代的人還是習慣信這個。

  所以這就成了一件大事,並按照大事的標準準備了半個月,在這個日漸寒冷的冬日,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正在塞西爾城等著遠道而來的客人們。

  七輛魔導車組成的隊伍行駛在南北大道上——這是高文精心打造的、以康德城為中心的「十字軸線」上最早建成的一段現代化公路——平整開闊的水泥路面讓新式的魔導車輛行駛得更加平穩,兩旁開闊的冬日曠野則舒緩著車內每一個人的心情,維多利亞女大公坐在第二輛車內,透過車門上的水晶窗,她靜靜地眺望著這條寬闊道路的盡頭。

  路面是用某種人造材料鋪成的,很像是北方的煉金師們造出的「石化泥漿」,但肯定更加便宜,否則塞西爾人不會拿它來鋪路。

  道路兩旁有整齊排列的魔晶石燈,這說明塞西爾的大道在夜間也是通行的,但曠野中的路燈遠離城市……塞西爾人是怎麼給這些魔晶石燈充能的?與那傳說中的魔網有關麼?

  從磐石要塞到塞西爾城的整段路途中,幾乎百分之八十都是這種統一規格的開闊道路,只有少部分地區是老舊的石子路或石板路,而且那些老舊道路也顯然處於施工狀態——這說明那位雄心勃勃的開國英雄準備用這種道路把他的整個公國都連成一片。

  女公爵想到了安蘇在霧月內亂之前修建的、貫穿聖靈平原東西南北的「十字大道」(王國大道),儘管在霧月內亂後期,各地的叛軍通過十字大道長驅直入圍攻了聖蘇尼爾,但除此之外的事實證明,這樣一個聯通全境、規格統一的交通系統在王國發展中可以產生令人驚訝的巨大作用。

  只要統治者能維持集權,那麼暢通無阻的道路就只會成為王國發展的助力,然而第二王朝的權威一落千丈,王國大道也隨之被各處分封領主們切割的七零八落,但在這南境……塞西爾已經崛起,無人能夠反抗塞西爾家族的權威,他們的「公國大道」便迅速在曠野上蔓延開來……

  如果能重新恢復王室權威,第一要務便應當重整王國大道,哪怕用強制手段,也要結束各地領主切割道路的行為——女公爵眺望著南方,心中所想的卻是聖靈平原的事情。

  「我們就快到了。」女騎士瑪格麗塔輕聲說道,打斷了女公爵的思考。

  她抬起頭來,看到一片尚未完工的城牆在前方的曠野上延伸,道路筆直地指向城牆前的哨站,而在城牆未合攏的幾處缺口內,則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屋舍與樓宇。

  「那就是塞西爾城麼?」她看著遠方,「確實規模很大……」

  「不,那只是北岸新城區——而且是沒建完的部分,」瑪格麗塔輕輕搖了搖頭,「我們要穿過這片區域,跨過機械大橋,才能抵達塞西爾城的河岸廣場。」

  維多利亞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然而她什麼都沒問——她覺得自己這一路提出的問題實在已經夠多了,接下來不管看到什麼,還是自己用眼睛去判斷的好。

  車隊通過了哨站,駛入塞西爾的北岸新城,剛一進入城區,維多利亞便看到了那懸掛在道路兩旁的巨大條幅:

  歡迎來到塞西爾。

  這新奇的歡迎方式讓她頗感有趣,而很快,這份新奇有趣的感覺就變成了驚訝。

  巨大的條幅被固定在道路兩旁的三層樓上,橫跨整條街道,又有許多包裹著彩色布幔的魔晶石燈連接起來,順著道路向前延伸,整齊的建築物如衛兵般排列在路旁,而在那些建築物和道路之間的空地上,無數人群已經聚集起來——在這寒冷的冬日裡,數以千計的、穿著暖和冬衣的、健康又有活力的人聚集在道路兩旁!

  在從王都出發的時候,維多利亞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歡迎場面——甚至在看到那巍峨壯觀的磐石要塞,看到生機勃勃的卡洛爾城和康德城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歡迎場面。

  這可是冬天!!

  然而路旁的人卻是真真切切越來越多了,魔導車隊駛進城區,為首的車輛鳴響了車笛——那是用某種氣囊和銅管裝置弄出的響亮笛聲——笛聲響起,那些聚集在路旁的人便響亮地歡呼起來,也不知道他們是在為客人歡呼,還是在為那幾輛車子歡呼。

  而在車笛聲響起的同時,兩旁的小路中也隨之傳來陣陣急促又整齊的馬蹄聲,數隊盔甲鮮明的騎兵從道路兩旁出現,他們穿著統一制式的白色鎧甲,披著繪有塞西爾徽記的罩袍,手中舉著旗幟,迅速靠攏到車隊兩旁,並與已經降低速度的車隊一同小跑著前行。

  維多利亞驚訝地看著外面道路上的景象,但近乎本能的矜持和禮儀讓她做出了最得體的應對——她按照瑪格麗塔教的方法打開車窗,對窗外的騎士和市民們微微頷首。

  車隊抵近了河岸街區,道路兩旁的樓宇上出現了早已做好準備的人影,紛紛揚揚的花瓣從高空灑下,如冬日的雪花般灑在車隊上,灑在護衛車隊的騎兵身上,而在前方盡頭,維多利亞已經看到那正在逐漸降下的機械大橋——

  那是一座鋼鐵打造的大橋?

  她清楚地看到巨大的齒輪和槓桿結構在大橋下方運轉,某種力量巨大的機械裝置推動著橋體逐漸下降併攏,並將兩段橋面緊密齒合在一起,車隊在行進過程中完全沒有減速,在大橋機構閉合的同時它正好行駛到橋面上——車隊兩旁的騎兵隊也是同樣始終在勻速前行,甚至每一匹馬的步調都沒有絲毫混亂。

  這些士兵訓練了多久?塞西爾有多少這種程度的士兵?

  女公爵感受著身下魔導車傳來的機械振動,看著河對岸那座以魔導力量驅動運轉的城市愈來愈近,她聽到了響亮的樂曲聲從前方傳來,那是用某種擴音魔法釋放出來的洪亮聲音,但樂曲卻不像她在任何一場歡迎儀式上聽過的宮廷風格音樂,那曲調急促而富有旋律感,有些像是軍隊前進過程中鼓號手們奏響的節拍,但卻更加雄壯有力。

  瑪格麗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這是『方陣兵進行曲』,希望您能喜歡這種慷慨激昂的曲調。」

  這是那位開國英雄的喜好?這是在體現尚武的精神?

  維多利亞儘可能矜持地點了點頭,適當地表達了讚歎和滿意,而此刻車隊已經駛下機械橋,在車隊前方,又出現了歡迎的標語和聚集起來的大片人群。

  維多利亞已經對這些在冬日裡聚集起來的大群市民習慣了。

  她保持近乎於無的淡然微笑,對車窗外的人露出最得體的模樣——隨後她突然看到有一些人守候在路邊,用奇怪的、應該是魔法裝置的東西對著自己,臉上的表情頓時不禁僵硬了一下。

  然而她硬生生止住了本能的施法衝動,因為她注意到那些人身邊還站著身穿塞西爾鎧甲的騎士和士兵們——她猜測那些魔法裝置應該也是歡迎儀式的一環,便在瞬間調整好了表情,繼續以帶著些微疏離感的淡然表情應對一切。

  下一秒,伴隨著一連串響亮的爆鳴,一個又一個淡青色的氣團突然從前方的街區衝入天際,並在天空爆裂成為大片大片燦爛的焰火。

  車隊中來自王都的隨行人員們紛紛抬起頭來,驚訝地透過車窗開著外面,甚至就連維多利亞,也忍不住一時間露出有些驚訝的模樣。

  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狀態。

  那應該是塞西爾的法師們為了炒熱氣氛而釋放的焰火吧——維多利亞想道——這種焰火對於大貴族而言並不罕見,在上流人的宴席上,法師們的焰火表演一向是不可或缺的項目,她不應該對此大驚小怪。

  雖然塞西爾的法師釋放出來的焰火確實有點跟別處不太一樣——他們是怎麼讓火球術炸出那麼大動靜的?而且他們到底組織了多少法師,才弄出那麼大規模的焰火來?

  「真是盛大的歡迎儀式——我幾乎忘記了這是寒冷的冬天,」女公爵真心實意地讚歎道,「我想我感受到了高文?塞西爾公爵的熱情和誠意,這場歡迎儀式一定耗費不菲。」

  在她身旁,女騎士瑪格麗塔微笑著點了點頭:「重要的客人就應該有盛大的歡迎。」

  「迎接那兩位可真是花掉了不少預算,」佈置一新的河岸廣場上,赫蒂站在高文身旁有些心疼地低聲說道,「都快夠一座新的符文鑄造廠了……」

  「重要的客戶就應該有盛大的歡迎,」高文笑著看了正在心疼預算的赫蒂一眼,隨後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另一旁的瑞貝卡,「焰火設計的不錯。」

  今日的瑞貝卡總算是穿上了得體的貴族小姐的衣裝,這位塞西爾繼承人穿著一身淺藍色的宮廷長裙,努力在老祖宗旁邊維持著文靜穩重的模樣,但在聽到高文的話之後,她還是忍不住嘟囔起來:「其實我還想自己去放幾個火球的——榴彈炮肯定沒我的火球個大……」

  高文嘆了口氣:「我們是要歡迎客人,而不是幹掉他們。」

  「我朝天上扔啊……」

  「你上次炸掉院子圍牆之前也這麼說的。」

  「哇——」

  赫蒂不得不輕聲咳嗽了一下,以提醒身旁的一對祖孫:「先祖,他們來了。」

  車隊抵達了廣場。

  維多利亞和維羅妮卡一路上見證了塞西爾的繁華,看到了歡呼的人群,看到了極其盛大的焰火,她們和她們的隨從穿過白水河上的機械大橋,穿過寬闊整齊的河岸大道,在騎兵隊和無數鮮花的護送下,這支來自聖蘇尼爾的隊伍終於來到了高文?塞西爾面前。

  該看的都看了,該感受到的想必也感受到了。

  廣場上的軍樂隊再次奏響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方陣兵進行曲,紛紛揚揚的花瓣——通用學院德魯伊與煉金系日常教學的副產物——在廣場上空飛舞起來,魔導車穩穩地停在了廣場中央,在英姿颯爽的騎士的護衛與接應下,維多利亞和維羅妮卡走出了車子。

  「令人印象深刻的旅程,」北境的統治者,維多利亞?維爾德在高文面前行了晚輩面見長輩的鞠躬禮節,隨後又按照同級貴族見面的規矩提裙行禮,「遠超我的想像。」

  「塞西爾一向歡迎訪客,尤其是故人之後,」高文微笑著點點頭,接受了對方全套的禮節,隨後他看向一旁的維羅妮卡,「這是我們第二次在這個地方見面了,維羅妮卡公主。」

  「跟上一次完全不同,」身穿神官長袍的聖女公主笑容柔美,聲音悅耳動聽,「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不可能相信一座城市可以在兩年內成長到這樣。」

  「都是為了在這片不毛之地生存下來——為了生存,人類是無所不能的,」高文側過身,張開手,「歡迎來到塞西爾——它已經準備好迎接你們了。」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4-30 09:21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5-1 09:13
第五百二十三章 晚宴

  領主府內舉辦了盛大的歡迎晚宴,這是自從這座大型建築物落成之後第一次舉辦這種規模的宴會。

  高文並不是一個喜歡宴會的人,赫蒂與瑞貝卡雖然出身正統貴族,卻也不怎麼熱衷於宴會(當然主要原因是窮),但即便對宴會沒有興趣,他們也知道這種活動在上層社交中的必要性——一場籌備得當的宴會往往有著政治和經濟甚至軍事上的多重意義,既可以彰顯東道主的經濟實力,也可以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中完成那些在別的地方可能需要刀劍談判才能「談妥」的交易,這無疑是相當划算的。

  高文至今仍然沒有按照傳統貴族的方式給自己建造一座「城堡」,他還是更喜歡住起來足夠舒適的房屋,所以即便領地已經發展起來,他也只不過是把領主府的一部分進行了增築和擴建,並在庭院周邊的空地上規劃出了一片準備建造附屬建築的區域——最終這座領主府大概會變成一座介於城堡和宮殿之間的建築物,而這對於來自北方的女公爵和公主殿下而言毫無疑問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舉辦晚宴的主廳內,來自萊斯利地區的樂手們正在演奏著令人舒適愉快的音樂,幾支輕短的舞曲之後,宴席上的賓客們開始在主廳兩側的巨大餐桌旁隨意取用食物,穿著華貴禮服的男男女女——包括來自王都的使節團成員,南境尚存並且有資格赴宴的「新貴族」,以及塞西爾公國重要的官員及其親屬們——在宴會廳中往來穿梭,維多利亞彷彿一片輕盈的雪花般穿過這些人,來到了高文面前。

  「感覺如何?」高文看著眼前的北方女公爵,舉了舉手中酒杯,「這地方應該和你熟悉的環境有很大不同。」

  「貴族很少,實權官員更多,這確實和北方的貴族宴會有很大不同,而且這裡的規矩也少了很多。」

  「繁文縟節令人壓抑,我們當年可沒那麼多講究——按照我的看法,那些追尋古典貴族禮儀的年輕人大可以來試試我們塞西爾的自助晚宴,真正的古典當然要從我這個古人身上學學。」

  「……很有道理,」女公爵怔了一下,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微笑,隨後她看著周圍,看著整潔明亮的大廳和遠處的大幅落地窗,忍不住感嘆起來,「比起這場宴會,您的『城堡』更令人印象深刻……我從沒見過這種形式的城堡,您在設計它的時候似乎並沒把它當做一座堡壘……也沒在庭院中安置兵營?」

  高文一笑:「兵營?我的兵團可塞不進城堡的庭院裡,而且舊式的城堡潮濕陰冷,要在每個房間點起壁爐才能勉強住人,在我看來完全不如這樣的房子舒適——我可是個七百歲的老年人。」

  「那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比您更健康的『老年人』了,」維多利亞無奈地說道,她並不是個擅長開玩笑的人,但面對一個風趣幽默的長輩,她必須靈活應對,「我注意到這裡並沒有壁爐——這座城堡是用魔法取暖的?」

  「熱源是位於地下的火元素法陣,依靠一套銅製熱交換器把熱量傳輸到整座建築物,在那些牆壁裡都有夾層,裡面埋設了金屬管和磚道,」高文解釋道,「不止這裡,這座城中絕大部分建築物都有類似的設施,在街區裡會有一座大型的熱源站,它的熱量可以給整個街區供暖,是我設計的。」

  維多利亞的眼睛微微睜大了:「您是說……這座城每一個人的家裡都像這裡一樣溫暖?」

  高文點了點頭:「當然,而且事實上有些新建築物內比這裡還要暖和——這座房子安裝的熱交換器是第一代,管道設計也比不過後來的,我正準備明年把它換掉。」

  維多利亞沒有關注高文後面的話,她只是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在整個領地打造這樣的東西……這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確實有些難度,但好在我們有魔導技術,」高文笑著說道,他看著女公爵的眼睛,看著對方的每一絲表情變化,「而且如果我們做好規劃,在整齊劃一的情況下對整個街區集中供暖,事實上所要消耗的東西反而會更少——比起家家戶戶燒柴燒炭,而且每年冬天都要凍死人,你不覺得這樣更好麼?」

  女公爵一時間沒有說話。

  塞西爾城,這個在「不毛之地」迅速崛起的城市,它先進的不可思議。

  這座城市讓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為進修魔法而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千塔之城——那座位於紫羅蘭王國的法師之都也是同樣的先進,無處不在的魔法力量讓整座城市就彷彿活著一般持續進行複雜的運轉,然而真要比較起來,塞西爾城和千塔之城又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這座新崛起的城市或許比千塔之城少了一些底蘊,少了一些飽經滄桑的宏偉建築,但它的先進之處卻更加深入到方方面面,甚至已經深入到了每一個平民身上。

  這就是魔導技術的力量?魔導技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終於開口了:「自從踏上這片土地,我就一直在思考,思考魔導技術到底是什麼。我以為磐石要塞的城牆就是魔導技術,我以為那些車子就是魔導技術,我以為這座城裡的路燈和這座房子的供暖裝置就是魔導技術,我以為它就是魔法的一種,是某種新式、便利的法術……但現在看來,它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複雜和新奇。」

  高文沒有吭聲,他只是點了點頭,讓這位女公爵繼續說下去。

  在短暫的沉吟之後,維多利亞?維爾德再次開口了:「魔導技術——是面向普通人的吧?」

  「普通人確實可以掌控它並從中受益。」

  維多利亞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沒有去問高文這項技術的原理,這個幼稚的問題只會讓自己顯得唐突淺薄,她也沒有去問高文是否知道把魔法的力量交到普通人手上意味著什麼,她不相信這項技術的推動者會想不到這些,她只是沉默地思索了一下,然後似乎把話題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您就是依靠它武裝了您的軍隊,然後擊敗了南境四十多個貴族組成的聯軍?」

  高文露出一個微笑,瑞貝卡的聲音則從一旁傳來:「是他們主動打過來的!」

  維多利亞轉過頭,看到這位塞西爾的繼承人正端著一份蛋糕站在旁邊,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嘴角還沾著一點奶油,臉上滿是神氣十足的模樣,但下一秒這個女孩就驚呼起來:「哇——姑媽說今天不讓我隨便插嘴的……」

  「沒關係,我們只是閒談而已,」維多利亞對瑞貝卡點了點頭,「你今天很漂亮,瑞貝卡女侯爵。」

  瑞貝卡聽到對方跟自己打招呼才突然反應過來,這個因為戰勝了所有的禮儀老師所以禮儀課從不及格的姑娘手忙腳亂地把蛋糕放到一旁,努力按照記憶中學的那點東西提裙行禮:「您好,維爾德女公爵,您今天也很……哎?」

  她終於反應過來剛才對方叫自己什麼了。

  然而高文卻只是面帶微笑地站在一旁,像個提前掌握了一切的局外人般靜靜地看著。

  「女……侯爵?」瑞貝卡瞪著眼睛,一邊指著自己的鼻子一邊跟女公爵詢問,「您是在說我?」

  「不對麼?按照安蘇的法律,已經成年的貴族第一繼承人在正式繼承爵位之前將自動承襲比父輩低一級的爵位,」維多利亞看著瑞貝卡說道,但這話顯然不只是說給瑞貝卡聽的,「高文?塞西爾公爵已經在南境開拓出了符合他爵位的土地,那麼依照當日在白銀堡中的約定,塞西爾家族理應享有的權力也便一併恢復了。」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高文身上,而後者則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表示此事已經知曉。

  女公爵臉上表情沒有變化,心中卻微微嘆息。

  就如當日威爾士?摩恩所講——已經落在對方手中的東西算不得禮物,對於這樣一位根本不必在意第二王朝態度的先祖級人物而言,來自聖蘇尼爾的「承認」是毫無價值的。

  而瑞貝卡則略微有點蒙圈——維多利亞提到的「白銀堡中的約定」她是知道的,因為締結這個約定的時候她也跟著,當初自家老祖宗從弗朗西斯二世手中要回了七百年前的永久開拓權,第二王朝也宣佈承認老祖宗的公爵頭銜,但在這之上又加了限制條件:高文?塞西爾的公爵頭銜將僅作為其個人的永久榮譽,暫不可世襲,除非他能在有生之年利用開拓權開拓出符合公爵爵位的最低限度的土地,塞西爾家族的公爵封號以及相關權力才可以恢復……

  當時白銀堡裡的大人物們似乎都覺得老祖宗不可能在有生之年從廢土中開拓出一片公爵領來。

  事實上老祖宗也確實沒從廢土裡開拓出一片公爵領啊——他是把南境的貴族們都幹掉了,這跟當初說的完全不一樣……

  瑞貝卡——新任的塞西爾女侯爵——眨巴著萌圈的眼睛,她在自己那顆擅長跟機械與火球術打交道的腦瓜裡劃拉著公式,試圖搞明白「把人幹掉之後佔下來的無主之地」和「廢土裡真正的無主之地」之間有什麼區別,然而還沒等搞明白,她便看到自己的老祖宗已經神態自然地跟女公爵繼續閒聊了起來:祖先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女公爵也沒有提到絲毫當日立約的細節問題……

  瑞貝卡想了想,突然覺得政治真是好厲害,原來大家都可以不要臉的……

  在高文面前,維多利亞正微微舉杯:「如今王國局勢動盪,有一位強大的守護公爵鎮守南境,白銀堡裡的大家都安心了許多。」

  高文也舉起手中酒杯,面帶微笑:「那真是再好不過——看樣子我這個過時的老人家還挺受歡迎的。」

  兩位守護公爵相互致意,友好地碰杯,說著客套的話,心裡轉著和嘴上完全相反的念頭,為大廳一側扛著魔網終端機的記者們留下了角度最完美的一期照片。

  隨後高文便準備離開了——作為這場晚宴的主人,他要招待的客人可不止一個。

  他和維多利亞?維爾德還有很多東西沒談,但他並不著急,真正重要的東西是要放在這場宴會之後談的。

  看著轉身離開的自家先祖,瑞貝卡揮著手:「祖先大人——我今天能多吃幾個蛋糕麼?」

  高文沒有回頭:「你別吃撐了就行。」

  「哎!我知道的!」

  片刻之後,瑞貝卡手中就又多了一碟蛋糕,這位新晉的女侯爵笑逐顏開,對維多利亞炫耀著:「你應該試試這個——鮑爾?賽德先生做的蛋糕和他烤的肉一樣好吃。」

  真是無憂無慮。

  維多利亞?維爾德看著瑞貝卡,看著這個已經在臉上蹭了奶油,行為舉止完全不像個女侯爵的姑娘,忍不住搖了搖頭。

  「不吃嘛?」

  「不,我只是有點羨慕你。」
x24685 發表於 2019-5-2 11:27
第五百二十四章 教會的代言人

  由於環繞大地的魔力有著週期性的起伏,在晴朗的冬夜,往往能看到比夏夜更多的星星。

  在沒有風的夜幕中,墨藍色的天空遍佈群星,那片承載著千百年人類無數瑰麗幻想的星空就如倒扣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層琉璃,澄澈美麗卻又遙不可及,人造的燈火在這座新生的城市中閃爍著,彷彿群星在人間的一片投影——維羅妮卡靜靜地佇立在這座對她而言甚為陌生的城市中,淡淡的聖光環繞在她身邊,隔絕著冬日裡的寒冷空氣。

  一陣沉穩有力而且並未遮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傳來了那位死而復生的開國大公的聲音:「不喜歡宴會上的環境?」

  「公爵閣下,」維羅妮卡轉過身來,她露出一絲恬靜淡然的微笑,在胸前劃出聖光之神的徽記,「願聖光之神祝福您——這是一場很棒的晚宴,但我更喜歡安靜一些的環境。」

  「聖光之神麼……」高文低聲咕噥了一句,隨後看著維羅妮卡的眼睛,「祂也會祝福不信祂的人麼?」

  眼前的「聖女公主」對高文而言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物,她是天賦卓絕的王室子女,也是虔誠的聖光信徒,她是聖光教會最年輕的活聖人,更是無數聖光信徒心目中最完美的聖女公主,有太多光環籠罩在這個並不比瑞貝卡大多少的女子身上,然而在那輝煌醒目的光環下面……高文所能看到的卻只有一片虛無。

  他看不透維羅妮卡真正的意圖和行動——儘管對方的一切言行都完美地符合「聖女公主」這個「人設」,但那所有的言行都彷彿是精心雕琢的寶石,完美無瑕卻無血無肉,在近距離的交談中,他從來聽不出這位公主任何真正的情緒波動和個人好惡,他能感受到的永遠都是毫無變化的「聖潔與溫暖」,但就是這種永遠不變的聖潔溫暖,才讓高文覺得這位公主靈魂中似乎只有一片冰冷。

  難道真的是因為維羅妮卡的信仰太過虔誠,以至於已經異質化的如同一個聖靈?

  高文並不這麼認為,因此他決定在和維羅妮卡交流的時候用更加直接的方式來試探她的態度,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維羅妮卡臉上的表情仍然恬靜淡然,語氣也幾乎沒有變化:「聖光之神會平等地看待一切生靈,不論信或不信,祂都在那裡,以公義衡量萬物。」

  「包括交不起贖罪金的窮人麼?」高文淡淡地問道。

  「聖光之神不需要人間的金錢,但教會需要——然而好的出發點不一定會帶來好的結果,那些信仰還不夠堅定的神官會被金錢腐化,贖罪金在部分地區變成斂財手段也是事實,我們確實注意到了這一點,並已經在著手解決了。」

  這是完美的回答——介於辯護與不辯護之間,並許下一個正義又沒有期限的承諾,顯然,虔誠信仰聖光之神的聖女公主在貴族式的兜圈子話術上也技藝精湛。

  高文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而是直接問道:「你們對盧安城發生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即便是如此直截了當的話題,維羅妮卡淡然的態度也幾乎沒什麼變化:「教皇冕下很關注南境的局勢——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我們徹底失去了南境教區的消息,而之後傳來的情報則令人很不安。公爵閣下,我們無意於干預您的統治,但我們必須對南境的數十萬信徒負責。」

  「南境的數十萬信徒現在過得很好,而且他們仍然信仰著聖光,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聖光教堂也仍然在正常運轉著——布道與祭典都在如期進行,」高文說道,「唯一的不同是,人民用他們自己的選擇重新制定了規則。」

  維羅妮卡靜靜地看著高文的眼睛:「他們制定規則的方式包括打破盧安城的教堂以及絞死那裡的神官麼?」

  「盧安城的神官們不肯服重新規又不肯去死,這確實讓人很為難,但我仍然對盧安城發生的事情感到很遺憾,」高文攤開手,以令琥珀和皮特曼都會為之驚嘆的坦然態度說道,「大教堂裡的神官用了很多血腥殘暴的手段來維持權威,聚斂財富,我相信他們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那種『信仰還不夠堅定』的神官,我應該及早糾正他們的錯誤以防止他們在背棄神明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人民的憤怒首先達到了高點。」

  高文一聲嘆息,繼續說道:「在盧安城發生混亂的時候,我的軍隊嚴守『不得進攻教堂』的命令而駐紮在城外很遠的地方——這是因為盧安大教堂的神官們從一開始就禁止我們靠近——後來局勢失去了控制,我的騎士和士兵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救援,可惜由於路遠牆高,最終未能救起一人。」

  說實話,有那麼非常短暫的一瞬間,高文可以肯定自己終於在維羅妮卡眼底看到了一絲絲的驚愕。

  然而這驚愕幾乎立刻便消退了,聖女公主的語氣仍然不急不緩:「您的說法……有著很新穎的角度。」

  「這是事實,而且證據到處都是,並且更重要的是,塞西爾的人民更喜歡現在這種局面,」高文沒想到維羅妮卡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如此淡然,但這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在我看來,盧安城的秩序由誰指定並不重要,人民的生存和利益永遠優於所謂的『正統性』,我對教會——任何教會——都沒有偏見和敵意,我樂於接受任何教會在我的土地上生存,但他們必須遵守這裡的規則。」

  高文願意和維多利亞慢慢交流,慢慢談判,因為在他看來,王國軍是接下來確保塞西爾能快速發展的大客戶,而大客戶是需要精心維持的,但他和維羅妮卡交流的時候則會直接拋出自己的態度——因為他對聖光教會這個龐大卻又難以搾取利益的團體實在缺乏耐心。

  「人民的生存優於『正統性』……」維羅妮卡重複了一遍高文的話,隨後揚起眉毛,「那麼這份『規矩』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七百年前,我和查理定下的。」

  「那麼看來這就是您的態度了,」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維羅妮卡平靜地說道,「令人印象深刻,而且在這個時代頗為……大膽。我對此不發表看法,但我想聖光大教堂在知道您的態度之後大概不會很高興。」

  「那就要看你們如何看待南境和整個安蘇的局勢了,」高文說道,「但我有一個建議——如果無力改變現狀,不如學著樂觀一點,畢竟南境仍然是有聖光教會的——我從沒有驅逐過任何一個神官和牧師,他們至今仍然在這片土地上活動傳教,至少——沒有任何人宣佈他們是異端。」

  維羅妮卡看著高文:「……您是要聖光大教堂默認南方教會的獨立。」

  「你們有權在口頭上宣佈不承認此事,我不介意。」

  維羅妮卡再次有了些微的驚愕,隨後她微笑起來:「您這次和我談話的態度可比上次強硬多了——對晚輩不能溫和一點麼?」

  「我是在和聖光教會的代言人說話,代言人沒有輩分,」高文同樣微笑起來,並稍微放緩了語氣,「而現在我是在對晚輩說話了——維羅妮卡,你可以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多多瞭解這片土地。你的先祖,查理?摩恩曾經致力於打造一片能夠讓人民安居樂業的家園,然而諷刺的是我在這個時代竟幾乎找不到這樣的地方,以至於我不得不親自動手。如果你在這裡多待一些日子,大概會有機會瞭解一下你的祖先曾經是抱持著怎樣的理想衝出那片廢土的——在聖光之神之外,也應有值得你關注的東西。」

  維羅妮卡微微沉默了數秒鐘,似乎當高文提到「祖先」這個詞的時候她真的受了一些觸動,隨後她對高文微微彎下腰來——以晚輩對長輩行禮的姿態,她輕聲說道:「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斷的。」

  隨後她便離開了。

  在維羅妮卡離開之後,一團朦朧的陰影在高文身旁蠕動起來,並迅速凝聚成琥珀的身影,這個半精靈眨巴著眼睛看著維羅妮卡離開的方向,低聲咕噥:「我懷疑她能看到我……」

  「她可始終沒朝你看一眼。」

  「所以我才說她看到我了——她看了所有的方向,唯獨沒有看我,」琥珀叉著腰,一臉專業地說道,隨後又露出困惑的模樣來,「不過話說回來……這個『聖女公主』到底算是什麼態度?你跟她都說的那麼直接了,她竟然還沒什麼生氣的模樣,難不成她其實還挺認可你的?」

  「不,她從來沒有表露出任何態度,」高文搖著頭,「不管我對她說什麼,哪怕是要燒燬聖光大教堂或者宣佈皈依聖光之神,她恐怕都不會表露出任何態度……這種人是最難對付的,因為無法預測。」

  「嘁,所以我不喜歡神棍,」琥珀不滿地撇了撇嘴,「比騙子還擅長騙人。」

  「比起這個,今夜有情況麼?」

  「他們好不容易越過磐石要塞,來到你這老粽子的大本營裡,當然是要『走走看看』一番啦,」琥珀大咧咧地擺著手,「我還看到熟面孔了呢——不過他們還算規矩,基本上沒有太過踰越的地方,軍情局幹員和鋼鐵遊騎兵們都只是遠遠地盯著,我也會繼續盯著的。」

  「那就好。」

  ……

  「安居樂業的家園麼……」領主府的庭院中,離開露台卻沒有返回晚宴廳的維羅妮卡在靜謐的夜色中沿著花壇慢慢走著,在某個水池邊緣她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著遠方城區裡的萬家燈火,輕聲自言自語起來,「這座城……真像啊……」

  眺望許久之後,她從那些魔晶石燈火中收回視線,邁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然而另外一團有別於魔晶石燈的光芒卻從另一個方向映入了她的眼簾,讓她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渾身充斥著閃耀的奧術能量的高大身影,他的身軀如同能量所鑄,大量符文護甲片則彷彿某種封印般維持著他的人類形體,而在這個高大的身影旁邊,則跟著一位白髮披肩的女性。

  維羅妮卡的視線被那個不同尋常的奧術能量體吸引了,她看著對方,隨後視線落在那些符文護甲片上——那些古老的金屬上描繪著古剛鐸帝國時代的魔法符號,一部分甲片上還可以看到星火年代的印記,維羅妮卡定定地看著它們,直到雙方距離很近之後,她才收回了視線。

  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古代魔導師?塞西爾家族一度隱藏的力量?

  在維羅妮卡看著卡邁爾的時候,卡邁爾也在觀察著眼前這位似乎是在散步的「聖女公主」,雙方互相觀察了許久,直到維羅妮卡收回視線,卡邁爾才主動打破沉默:「晚上好,公主殿下——宴會廳裡太悶了麼?」

  聽到對方的聲音,維羅妮卡保持著自己那永遠得體的微笑,她施了一禮:「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有益於健康,卡邁爾大師,閣下也是來呼吸新鮮空氣的麼?」

  「……我這些年不怎麼呼吸,」卡邁爾嗡嗡地說道,並在尷尬氣氛蔓延起來之前微微側了一下身子,「我身邊這位是塞西爾的符文大師,詹妮?佩羅小姐。」

  「您……您好,」詹妮有些緊張又有些生疏地提起裙襬行了一禮,儘管當初作為「百人援建團」一員時她也曾見過維羅妮卡一面,但那時她可沒機會跟這位傳說中的公主殿下面對面交談,「很高興認識您。」

  「我也是,詹妮小姐。」

  短暫的寒暄與客套之後,雙方錯身而過。

  「我剛才緊張死了,」直到走了很遠,詹妮才壓低聲音說道,「不過公主殿下確實很親切啊……」

  「是麼?我沒注意,」卡邁爾聲音低沉,「我只是從她身上感到了一種……熟悉而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氣息?什麼氣息?」

  「神——她要嘛與神有關,要嘛去過神域。」
x24685 發表於 2019-5-3 10:18
第五百二十五章 觀察

  塞西爾為來自王都的客人安排了最舒適的住處——並不在領主府,而是在領主府附近,政務廳下屬的一座獨立建築物內。據說這座建築物是專為了迎接重要客人而建,被塞西爾人稱作「秋宮」,因為它是在今年秋天才落成的。

  這一新奇的安排再次讓訪客們感受到了塞西爾公國的與眾不同。

  維多利亞女公爵略有些慵懶地倚在柔軟舒適的長沙發上,放鬆著因旅途勞頓和晚宴而略有些僵硬的四肢肌肉,並仔細地觀察著這間房間內的一切陳設——坦白說,這裡的陳設與「奢華」二字搭不上邊,儘管東西都很精美,卻和白銀堡中的客房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可是這裡的東西仍令人印象深刻。

  這裡所有的照明設施都依靠魔晶石作為核心,這一廉價簡單的發光裝置由於需要不斷注入魔力而難以普及,但在塞西爾卻是一種街頭巷尾處處可見的東西;房間裡溫暖如春,但西側的壁爐卻並沒有點燃,顯然那壁爐並非取暖設施,而只是某種裝飾,這裡真正的供暖是由那種被稱作「魔能熱力系統」的東西來解決的;大落地窗前掛著大幅而鮮豔的窗簾,那布料的織造手法很奇特,針法簡單,甚至帶著一種廉價感,但其整齊程度卻令人驚訝,就好像是一個手藝嫻熟的老織工不眠不休地織造了這樣一種廉價簡單的布料似的……

  黑髮的侍女瑪姬站在維多利亞身後,用輕柔的手法按摩著女主人肩膀上緊繃的肌肉,感受著手指下的肌肉一點點放鬆,這位黑髮女僕輕聲開口了:「您一直在觀察這裡的每一樣東西。」

  「是麼?這麼明顯?」維多利亞的語調略有些上揚,身體更加慵懶地舒展開來——她在任何非官方場合都能維持最完美的狀態,但此時此刻是她放鬆自己的時候,她嘆了口氣,「我這時候有點後悔沒帶一個平庸淺薄的王都貴族充當『護花使者』了——他可以代替我對每一件新奇的東西問這問那。這裡實在有太多我看不明白的事物,但我這一路上問的『為什麼』已經太多了。」

  「這裡確實有很多新奇的東西——但似乎也只是各種各樣的魔法裝置而已,並沒有比您在凜冬堡佈置的魔法機關更先進,不是麼?」瑪姬說著自己的看法,「塞西爾人用魔晶石燈照明,凜冬堡的內廷也是,他們的大門能自動開啟,您的法師塔也是同樣,啊,他們還有可以自動行駛的魔導車——並不比龍血馬跑得快,更比不過您的白羽獅鷲。」

  顯然,在這位黑髮女僕看來,自己的女主人被塞西爾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戲法」給迷惑了,以至於過度在意了那些新奇有趣的魔力裝置,然而維多利亞卻搖著頭:「不,瑪姬,你不明白——塞西爾人的任何魔法裝置都不令我驚訝,真正令我驚訝的,是他們的每一種魔法裝置都有成千上萬個。」

  瑪姬在女主人肩膀上按壓的手指略略停頓了一下。

  「高文大公在把超凡之力推向所有人,他在打破超凡者和普通人之間的界限,事情的可怕之處在於——他不但有資格這麼做,而且他也做到了,」維多利亞坐起身,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想不明白他是怎麼辦到的……」

  黑髮的女僕沒有回答,女公爵也沒有期待能從侍女口中聽到答案,她只是搖了搖頭:「瑪姬,把那些『報紙』拿來,我要再看一看。」

  「是。」

  一摞報紙被送到了維多利亞手上,看著這種同樣在別處聞所未聞的事物,她忍不住輕聲感嘆:「先從讓平民識字開始麼……」

  來自北方的王都使者們從未接觸過這種叫做報紙的東西,然而它在南境早已進入每一個普通人的視線,人人都可閱讀,廉價到令人難以置信,很多在北方貴族看來屬於「機密」的情報信息就這樣公開地在塞西爾公國傳播著,包括糧食的價格,各處官吏的任免,還有新城鎮的建設——這些本應獨屬於貴族掌握的東西,在這裡任由平民討論,只要他們在學校學會了基礎的讀寫能力就行。

  使節團中的其他人大概還沒有注意到這種叫做報紙的東西,然而維多利亞早在離開磐石要塞、途經康德城的時候就關注到了它——當時一個「報童」在道路旁沿街叫賣這種印刷品,一時興起的女公爵便命人去買了一份,然後,她便被這東西深深震撼了。

  她的視線迅速掃過那些關於物價、建設、時事新聞的內容,心中卻想到了在離開龐貝領之前,自己想要一份關於過境商人的統計資料都困難重重的經歷。

  但比起這些內容,更讓女公爵在意的卻是報紙裡那些關於時事的評論性的文章。

  「瑪姬……你知道麼?如果我們手中有這個,我們根本就不用考慮威爾士王儲加冕時貴族和市民們是否支持的問題,」維多利亞揚了揚手中的報紙,語氣中充滿無奈,「我們甚至可以讓東境的人都開始懷疑他們的領主和王子。」

  「您是想在聖蘇尼爾……或者聖靈平原發放類似的東西?」

  維多利亞的聲音中充滿疲憊:「沒用的,我們的人民不識字——而聖靈平原和王都的貴族也不會允許農夫們放下鋤頭跑去讀書識字,懂了道理之後再去質疑他們。」

  她只說了一半,剩下的話卻沒說出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了關於盧安城的大量情報,她自己的想法其實和那些王都以及平原貴族也是差不多的……

  不,倒不如說一旦王都和平原地區的貴族們知道了盧安城發生的事情,他們就更不敢讓民眾認字了。

  一陣微風從旁吹來,維多利亞停下和瑪姬的交談,她看向房間一角,微微點頭:「暗鴉,你回來了。」

  一個身穿黑色軟皮甲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曾經屬於弗朗西斯二世,如今聽命於攝政公爵的皇家影衛「暗鴉」對維多利亞躬身行禮:「女公爵,這處建築物周圍沒有異樣。」

  「看來我們的開國英雄光明磊落,」維多利亞點了點頭,視線卻不由得從手邊那份「報紙」上掃過,隨後她看著不遠處的皇家影衛,「有打探到什麼事情麼?」

  「除我們之外似乎有另外一批訪客在這座城裡,聽說是一批商人,但他們住的地方距『城堡』有一段距離,中間要越過哨所,我們擔心被發現,就沒有去查探。」

  「一批商人……」維多利亞淡淡地說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傳聞那位開國英雄確實很喜歡『經商』……他就是依靠商人的力量迅速崛起的。」

  暗鴉低下頭:「要去追查那些商人的情況麼?」

  「不必了,驚動主人的其他客人不是明智之舉,」維多利亞搖搖頭,隨後視線突然落在暗鴉肩頭,聲音略有些轉冷,「另外,你們已經被發現了。」

  「……啊?!」暗鴉一驚,隨之注意到了女主人的視線,這位皇家影衛立刻回過頭去,並終於注意到了肩膀後部的一點異樣,他伸手去抓,結果在皮甲的縫隙中摸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

  看到那紙條上的內容,這位皇家影衛頓時臉色大變:

  「呦,散步啊?——暗影女神親閨女留。」

  「女公爵——」暗鴉立刻匍匐在地,聲音中帶著羞愧和一絲顫抖,「我……我大意了……」

  一枚令人血液凝固的冰錐似乎已經在他的脖子後面成型,皇家影衛感覺自己的神經和血液都在一點點變冷,然而下一秒,那徹骨深寒的感覺便如潮水般退去,他聽到女公爵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起來吧。」

  暗鴉出了一身冷汗,如獲新生般站起身,他對面的維多利亞則嘆了口氣:「高文?塞西爾大公曾訓練了安蘇第一批皇家影衛,他身邊必然會有最強大的暗影大師為其效力,你不是對手也很正常。取消之後的所有隱秘行動,那位未曾現身的暗影大師這次只是給了我們一個警告,但等到塞西爾大公開口的時候這恐怕就不只是個警告了。」

  暗鴉鬆了口氣,儘管他很想說他應該認識那個在他身上留紙條的「暗影女神親閨女」,對方壓根不是什麼暗影大師,正面打起來的時候恐怕也就比鵝強點有限,但作為一個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他此刻情願女主人能把那個半精靈的力量儘可能高估……

  「既然你們已經被發現了,那就做些別的事吧,」維多利亞接著說道,「你們先離開城市,後天跟著我們的第二批車隊正式進城,然後就在塞西爾城裡活動——去那些允許你們參觀的地方,我要你重點關注三樣東西。」

  「請吩咐。」

  「觀察塞西爾是怎麼管理『人』的,搞明白他們的效率為什麼會這麼高;觀察這裡的普通人平日裡最常談論的事情都是什麼,搞明白他們眼中的塞西爾公國是什麼樣子;最後,觀察他們的市場,我要你和其他影衛們把他們市場上售賣的每一樣東西都記錄下來,包括大概的價格變化,再打聽一下那些東西的產地以及每天的銷售情況,還有他們對市場的管理方式。」

  「是。」

  暗鴉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片刻之後,瑪姬看向自己的女主人:「您最後提到了塞西爾人的市場……您是想搞明白塞西爾公爵的商業如何運轉麼?」

  「這是其中一個目的,」維多利亞點點頭,「但更重要的是搞明白塞西爾公爵在打下這片土地之後到底有多強——我們這一路從磐石要塞到塞西爾城,全部路線都是被規劃好的,我們所能看到的也是被規劃好的——市場,是我們瞭解南境其他地區的唯一手段。」

  高文公爵有多少車,有多少船,有多少城市已經徹底被他控制,有多少地區和塞西爾城的道路直接相連,這片土地上每天有多少金幣在流動,而這些金幣又能養多少軍隊……這些東西,從市場上都能估計出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5-4 09:30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筆交易

  在歡迎宴會結束之後,高文沒有立刻和維多利亞或者維羅妮卡展開後續接觸,而是任由這些客人在「秋宮」休息,或者跟著他安排的接待人員去參觀一些地方,他給出的理由是希望客人們能夠儘可能地瞭解這片土地,並在這幾天好好休息,以緩解如此長途跋涉所積累的疲憊——用這個正當理由,他把客人們晾了三天。

  維多利亞沒有浪費這三天時間,在這三天裡,她盡一切可能去瞭解了塞西爾的一切,從人們日常的生活方式到塞西爾軍隊的零星情報,從市場商品到周邊物產——儘管能接觸的渠道有限,她還是沒有放過任何有助於她瞭解這片土地的機會。

  直到第四天,她終於等到了高文的消息。

  領主府的書房中,維多利亞?維爾德坐在專為客人提供的單只沙發上,她略帶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平日裡高文辦公的地方,視線掃過那些滿滿的書架和裝飾用的盔甲,最後落在一幅巨大的地圖上:那地圖懸掛在一側牆壁上,兩座書架之間,它上面描繪著安蘇全境,甚至繪製了一部分剛鐸廢土以及提豐、聖龍公國、奧古雷部族國的土地,它是維多利亞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精美、最細緻的地圖,那上面不但精準地標註了所有的山川河流,甚至還標註著大量用於描述距離的數字……

  領主在書房中懸掛地圖並不稀奇,但懸掛如此精準的地圖就不容易了,女公爵的視線落在地圖的中心附近,並在聖靈平原東部地區的某個點停了下來。

  她看到巨木道口附近標註著一個醒目的紅叉,紅叉旁有一行批註:安蘇736,豐收之月43日。

  那是入冬之前東境叛軍和王國軍最後一次大規模交戰的日期,時間和地點分毫不差。

  「似乎對我的地圖很感興趣?維爾德家的姑娘?」

  高文的聲音突然從旁傳來,將維多利亞從短暫的思索中驚醒,她看到那位開國大公走進房間,並坐在她旁邊的另一隻沙發上。

  「貝蒂,準備茶點,送到書房,」落座之後,高文對站在門邊的小女僕招了招手,隨後又轉向維多利亞,「希望我沒耽擱太長時間——新生的公國總是事務繁忙。」

  「當然,我能想像到您每日有多忙碌,」維多利亞微微欠身對高文行禮,儘管同為守護公爵,但輩分上的巨大差距還是讓她哪怕在這樣非正式的場合下都必須時刻注意禮儀,接著她再次抬起頭,看向那幅巨大的地圖,「……您有非常優秀的製圖師,而且您似乎也很關注南境之外的局勢?」

  「塞西爾人希望過太平日子,但外面的世界可不會如我們所願的那般太平——想要過的踏實,就得多多關注外部的局勢,」高文笑了笑,「而且你不是也挺關心這裡的情況麼?」

  使節團的成員在城裡走動,這樣公開的事情當然是瞞不住的,維多利亞也壓根沒打算遮掩,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這片土地對我們而言很神秘,自從秋天開始,整個南境對王都而言就相當於隱藏在迷霧中了,這當然令人好奇。」

  小女僕貝蒂端來了茶點,並開始為客人們斟滿茶水,而趁著這個機會,維多利亞直截了當地把話題轉向了自己關注的方向:「塞西爾公爵,您對安蘇這場內戰怎麼看?」

  高文保持著微笑,看著維多利亞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很遺憾看到昔日好友的後人竟會鬧到如今這個局面,但如果你是想問我在這場內戰中支持誰——那我只能說,我誰也不支持。」

  這可以說是預料之中的回答,維多利亞表情不變,只是繼續說道:「戰爭不是我們挑起的,白銀堡中沒有人希望安蘇分裂,從東境突然叛亂至今,我們一直很被動。」

  「啊,『是他先動的手』——聽赫蒂說瑞貝卡小時候跟人打架之後也經常這麼告狀,」高文揚起手,「你知道麼,直到入冬之前,瑞貝卡還經常因為闖禍被我教訓,所以你們真應該慶幸,慶幸查理,斯諾,安東尼還有埃文斯他們沒有跟我一起回來,否則你們要發愁的就不只是這場內戰了——維爾德家的姑娘,你到時候要跟斯諾?維爾德解釋說是安東尼?羅倫和查理?摩恩家的孩子先動的手麼?」

  維多利亞提前準備好的一切解釋和談判劇本全部失效。

  她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有和足以作為自己長輩的人交流了,在這方面,她的經驗甚至比不過每個月挨兩次打的瑞貝卡。

  但幸好,她的腦袋比瑞貝卡聰明,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就重新組織好了語言:「……我明白,您和王國的締造者們打造這個國度不是為了讓我們自相殘殺,這場內戰一定會令您痛心疾首,然而局面已經發展到這樣,戰爭不是想停就能停的——我們不能拱手把國家讓給一個弒父篡位的王子和背棄誓約的王國大公,想必東境也不會這麼容易地妥協。所以內戰還會持續下去,而安蘇的力量將在戰爭過程中愈發衰弱,同時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提豐就在旁邊等著,等著安蘇人流乾淨最後一滴血。」

  高文看著維多利亞的眼睛:「很好,你們至少還能意識到旁邊有個提豐,那麼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戰爭——並且以符合你們期望的方式結束戰爭,你們想了個什麼辦法?」

  維多利亞沉吟片刻,隨後說出了高文意料之中的話:「國王的位置不能繼續空缺下去。」

  高文調整了一下坐姿,向後靠在沙發靠背上:「威爾士?摩恩?」

  「……弗朗西斯陛下曾指定埃德蒙為繼承人,並在先祖面前立了誓,但現在這個誓言顯然不得不廢棄了。安蘇需要一個國王,需要重新成為一個整體,威爾士殿下是目前唯一的人選,」維多利亞頓了一下,她看著高文的每一絲表情變化,繼續慢慢說道,「我們希望擁立威爾士?摩恩為新王,這是北境和西境守護公爵共同的意願。」

  她關注著高文的表情變化,然而高文的表情毫無變化,這位開國公爵只是維持著那種淡淡的微笑,像個局外人一樣聽著,並且直到她說完很久都沒有發表意見。

  高文就這樣讓氣氛凝固了整整兩分鐘,之後才突然打破沉默:「維多利亞,凜冬堡中的那份秘銀誓約還好麼?」

  女公爵的心臟瞬間停掉了一個節拍,儘管臉上仍然維持著如常的表情,但她眼底的緊張沒有逃過高文的眼睛。

  高文心中毫無波動:就如很早以前他便預料到的,自己作為一個籠罩著光環的開國英雄,安蘇的貴族們不介意把他掛在牆上,寫在書上,刻在石頭上,甚至供在神壇上,但他們絕對會介意這個開國英雄坐到王位上——

  因為他們牆上書上石頭上的英雄都可以是假的,王位上那個卻是真的。

  但他壓根也沒指望過那份七百年前的緊急協議能派上什麼用場,他只是提了一下,隨後便繼續向下說道:「你認為威爾士會是一個合格的國王麼?」

  「他會的,」維多利亞心中仍然盤旋著那份秘銀誓約上的內容,她回答得很謹慎,「威爾士殿下雖然不像埃德蒙那樣鋒芒畢露,但他繼承了他父親的穩重和正直,只有這樣的國王才能在內戰結束之後撫平安蘇的傷痕,盡快讓這個國家恢復元氣——而且在經歷過戰爭創傷之後,人們也會更希望迎來一個溫和的國王,他們會支持威爾士殿下的。」

  「但這並不足以讓你們改變和東境之間的局勢——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擁立一個國王,獲得正統,爭取更多貴族的支持,讓人民鼓起勇氣,想法不錯,而且大概真有那麼一點效果,但別忘了,東境同樣有一個具備資格的王儲,而且在過去將近二十年裡,那位王儲都是更深入人心的一個,哪怕你們提前讓威爾士加冕了,東境也能立刻立一個新君,把局勢拉回到之前的狀態。」

  「但如果您也能支持威爾士殿下,那麼新王的正統性將大大加強,倒向王室的貴族和民眾會更多,」維多利亞忍不住說道,「您的態度至關重要……」

  「讓我公開支持查理?摩恩的某一個子嗣去殺死另外一個子嗣麼?」高文敲了敲兩張沙發中間的小桌,「你應該理解,這場內戰中我是很難輕易表態的。」

  維多利亞知道,高文不是不能表態,他只是不願意。

  這位開國公爵是個謹慎與激進共存的人,他現在的謹慎,是因為他根本不信任王國軍——但他似乎也不信任東境叛軍。

  這已經是當初預計的最好的局面了。

  「那麼您的意思是……」女公爵看著高文的眼睛,試探著問道。

  「我不反對威爾士加冕,」高文不慌不忙地說道,「但如果想讓我承認他是國王,他至少要拿出作為國王的功績來。」

  說到這裡,他略一停頓。

  「而至於凜冬堡裡的那份秘銀契約——維爾德家的姑娘,你可以安心地把它收起來了,我並不打算用它。」

  直到這句話出來,維多利亞?維爾德才真真正正地鬆了口氣。

  高文?塞西爾並沒有明確地支持王室或東境任何一方,但至少,他沒打算當國王。

  這樣一來,起碼安蘇不用面對另外一場內戰。

  在確定了高文的態度之後,這位女公爵的心也就安定下來,而按照出發之前便做好的計畫,她開始從高文這裡爭取更大的支持:「很感謝您的理解——但如果您能給予王國軍更大的支持,那麼這場內戰結束的或許能更早一些。就如您剛才說的,僅僅讓威爾士殿下加冕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安蘇目前的局勢,王國軍和東境的血腥平衡……必須被打破才行。」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僅僅是『不反對威爾士加冕』,」高文打斷了維多利亞的話,「我不會公開支持這場內戰的任何一方,而且說實話,南境也剛剛經歷了一場戰爭,我的軍隊需要休息,我的人民也需要休養,我們經不起消耗了。」

  這是有理有據的理由,維多利亞想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

  但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高文突然又開口了:「然而作為查理的好友,我也不能坐視他的王國就這樣分崩離析下去。」

  維多利亞的眼睛微微張大了一些:「您的意思是……」

  「我願意提供一些別的領域的幫助,除了軍隊之外的,」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比如武器和盔甲……」
x24685 發表於 2019-5-5 09:48
第五百二十七章 達成

  武器裝備?

  聽到高文的話,維多利亞心中不禁一動。

  情況沒有超出預料,一切正如這幾天她所推測的那樣——塞西爾缺錢。

  在過去的三天裡,維多利亞用了各種方法來調查南境的情況,儘管她沒辦法直接接觸政務廳的人員,也沒辦法離開這座城市,但她能接觸到塞西爾人的市場,能接觸他們的報紙,能聽到街頭巷尾的聲音,甚至還看到過兩次魔法投影術——塞西爾人管這種魔法叫做「節目」——從這些可以公開傳播的信息中,她能推理出很多有用的東西。

  塞西爾的發展十分迅猛,高文?塞西爾這個經歷過剛鐸時期的開國英雄似乎在用他那些來自七百年前的知識來建設這片土地,他開啟了數個規模驚人的工程,包括重新分配整個南境的人口以及同時建設數座新城,而如此大規模的工程毫無疑問需要驚人的財富來支持。

  新生的塞西爾公國在財政方面應該已經十分緊張——這就是維多利亞在這幾天的調查中所推理出來的結論。

  而早在抵達南境之前,她就一直在思考,思考要用什麼東西來安撫和拉攏這位開國大公——來自王室的「承認」,或者說一切來自當代貴族的「正統性認證」對於這位本身就是正統之源的公爵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但在知道塞西爾的財政可能緊張之後,她認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禮物」。

  而且在見過塞西爾人的超凡裝備之後,她也確實對那些東西產生了巨大的興趣,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主動在這方面開口,但現在看來……雙方互有所需,這是最好的局面。

  「你應該已經見過我的軍隊,也見過重新武裝的磐石要塞了,」高文看著維多利亞眼底那一點點常人無法察覺得變化,知道對方已經在順著自己的方向去思考,他收斂著心中難忍的笑意,繼續一板一眼地說道,「公國初定,我的軍隊只夠保護這片土地,但我們為了應對戰爭而準備的武器卻有很大富餘,那些都是優質的超凡武裝,想必對王國軍而言很有幫助。」

  「這是毫無疑問的,」維多利亞立刻說道,「東境人能征善戰,我們的士兵難以與之對抗,但如果有一批強大的武器,局勢一定會和現在不同……」

  「那就再好不過了,」高文點點頭,但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超凡武裝畢竟和普通的刀劍不同,塞西爾家族為了打造它們耗費不菲,我可不能無償把它們送給王國軍。」

  維多利亞對此毫無意外:「當然——超凡武裝一向稀少,如果能夠用金錢購買那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不過我想知道,您都有哪些武器可以賣給王國軍,數量又有多少?」

  高文微微一笑,站起身:「跟我來,我想實際的展示更能讓你印象深刻。」

  維多利亞跟上高文的腳步,他們離開了領主府,並乘上魔導車直接離開了行政區,在一段行駛之後,周圍的建築物逐漸變得稀疏,幾座哨塔則出現在了視野中。

  他們來到了位於城市東北方向的武器試驗場上。

  下車之後,維多利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剛剛乘坐的交通工具——這實在是相當便利迅捷的好東西,尤其是在戰場上,它不會像戰馬一樣容易受驚,又有著堅固的外殼和巨大的力氣,如果在車上安裝弩炮,佈置弓箭手和標槍手,或者用它們來運送糧草……那該多好?

  在思索間,一位年輕的騎士已經來到了高文和維多利亞面前,這是提前得到通知,在試驗場上做好準備的菲利普:「兩位大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

  高文示意菲利普帶路,維多利亞則暫時收斂了心中想法,在一部分隨行人員的陪同下,她跟著高文和年輕騎士,很快便來到了一處被提前清空的、有士兵守衛的空地上。

  她看到一名士兵走到高文面前,士兵手中則托著一個長條形的木箱,木箱打開之後,裡面是一把有著暗藍色刀鋒、造型美觀而又不失氣勢的單手長劍。

  她見過這種劍——在那位名叫瑪格麗塔的女騎士手上,她對它印象深刻。

  「這是具備火元素力量的超凡武裝,我們叫它熔切劍,」高文拿起長劍,隨意揮舞了兩下,隨後在維多利亞面前按動了劍柄上的某處機關,長劍立刻傳來一陣非常輕微的嗡鳴,而它的劍刃則迅速變紅,在劍鋒附近的空氣瞬間便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扭曲——這讓維多利亞意識到了那劍刃上驚人的熱量,「如你所見,它的高熱刀鋒就是它的威力來源,在正常對砍的情況下,它能輕而易舉地砍斷任何普通刀劍,對輕型和中型的金屬護甲也能一刀兩斷,對付重甲單位的時候效果可能不是那麼好——但它的熱量可以不斷加熱重甲戰士的盔甲,殺傷力仍然是致命的。」

  維多利亞湊近一些,她接過高文遞過來的長劍,感受到了後者散發出的驚人熱量,但更加感受到了這柄劍內部自動運行的魔力:「它對使用者沒有魔力需求?」

  「沒錯,這是一件自持的超凡武裝,只要受過訓練,普通人也能用。」

  自我維持的超凡武裝——這是超凡武裝中最昂貴的一種!

  「難怪南境貴族聯軍會不是您的對手,」維多利亞讚歎地看著手中這件致命而美麗的武器,「如果普通士兵也能裝備魔法武器,任何一支軍隊都會變得無比可怕……一把這樣的劍,價值多少?」

  高文滿意地看著維多利亞的反應,說了個讓對方目瞪口呆的價格:「只要二十枚安蘇圓金幣——或者十七枚盾金幣。」

  維多利亞大吃一驚——不是太貴,而是太便宜了!!

  二十枚金幣買一把劍,如果是普通刀劍當然很貴,因為不具備魔力的精鋼長劍最多也就值兩三枚金幣而已,哪怕出自名匠之手,價錢也超不過四個金幣,但假如是超凡武器……二十枚金幣有時候連材料錢都不夠!

  一把帶有最簡單的鋒銳附魔的長劍便可以被炒到上百金幣,而帶有元素之力的刀劍價格甚至還會翻倍,而且在很多情況下,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符合要求的超凡武裝——因為能製造魔力武器的都是身份超然的超凡者,超凡者本身就是不缺錢的,想請他們打造武器,除了金錢之外,還必須有足夠的身份和地位。

  但在塞西爾,一把帶有元素之力的長劍只要二十個金幣……而且這種劍還是量產的。

  「這個價格不合適麼?」

  高文的聲音把維多利亞驚醒過來,她搖了搖頭:「不,事實上比我想像的……便宜不少。」

  「廉價是因為它有一定缺陷,」高文笑了起來,「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塞西爾的很多超凡武裝都是量產的,但要把具備魔力的東西量產化,我們就必須在質量上做一定妥協——你手中這把劍在正常使用的時候威力和真正的超凡武器沒什麼區別,但它劍柄中埋設的魔力電容器在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損壞,那時候它就變成一件普通武器了。」

  「怪不得會這麼便宜……」維多利亞露出恍然的模樣,隨後忍不住在意地問道,「那劍柄裡的魔力機關損壞之後呢?」

  「可以更換——為了彌補質量上的缺陷,它的很多部件都是能夠拆卸更換的,」高文微笑著,「你放心,那個魔力機關更便宜,新的魔力電容器只要一個圓金幣,而且如果你們擔心普通士兵換不好導致刀劍其他關鍵結構損壞,你們可以把它們送回來,我們免費幫你們換。」

  「只要一個金幣?」維多利亞確認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她不禁鬆了口氣。

  似乎……挺划算的?雖然不斷更換的魔力機關長期積累之下可能需要一筆不菲的花費,但比起購買一件真正的超凡武裝,這種「熔切劍」還是太便宜了。

  在這之後,更多可以用於出售的武器樣品被送到了高文和維多利亞面前。

  高文命令士兵現場演示那些武器,他則在旁邊一樣一樣地介紹著:

  「這是熱能射線槍,它能夠發射灼熱射線,射程雖然比普通灼熱射線短很多,只有不到百米,但已經超過了很多弓箭,而且威力更不是弓箭能夠比擬。當然,它也是一件廉價的量產超凡武裝,它的聚焦陣列很容易損壞——你是一個法師,應該知道這是沒法避免的情況。不過你同樣不同擔心,聚焦陣列也是很便宜的……」

  「結晶手雷,威力可靠——這個倒是不用擔心使用壽命問題,它本身就是消耗品,但它絕對比爆裂卷軸廉價又易於攜帶。」

  「魔能鎧甲,優秀的防禦手段對士兵而言同樣重要,而且我相信你們也不希望花費大量金幣武裝起來的士兵在戰場上輕易死亡。這件鎧甲帶有多種有效附魔,胸口處的動力核心能讓它持續運行四個小時,這已經足夠應對大多數戰鬥了。它的各種附魔效果是依靠鎧甲各處插槽裡的符文基板來產生的,換句話說,更換符文基板或者增減符文基板就能改變鎧甲的魔法抗性,這能夠應付非常複雜的戰場局勢,不管敵人是什麼,士兵都能有效與之對抗。」

  「這件鎧甲價值多少?」維多利亞忍不住打斷了高文的話,在這件鎧甲上,她看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設計思路——雖然她不知道這種設計思路叫做「模塊化」,但這不妨礙她對魔能鎧甲產生巨大的興趣。

  「免費。」高文帶著淡淡的笑容說出了兩個字。

  維多利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免……免費?!」

  「是的,鎧甲免費,因為它有不同的組合方式,實在不容易定價,所以我們只賣符文基板,王國軍可以根據需求訂購特定的幾種符文基板,只要買夠三種,鎧甲就可以作為贈品免費贈送。如果買一整套符文基板,還可以額外附送三枚結晶手雷。」

  維多利亞感覺自己從高文口中聽到了大量聞所未聞的詞彙,但這些詞彙的意思卻又不難理解,只是需要一番思考才能跟上高文的節奏——她努力跟上了這個節奏,然後感覺……似乎還很合適?

  一切都合情合理——塞西爾人確實實現了超凡武裝的量產化,但他們的量產化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武器的質量無法跟真正的超凡武裝相比,它們總有這樣那樣的關鍵部件會容易損壞,然後不得不進行更換,但那些部件本身的價格也不是很高……

  維多利亞沉吟著,隨後詢問道:「您可以提供多少套這樣的裝備?武器鎧甲一套,不算那些結晶手雷的話。」

  高文估計了一下生產線的效率以及現有的庫存數量,說了一個保守的數字:「春季之前,一萬套沒問題。」

  萬……

  這是維多利亞活這麼大,第一次聽到用這個單位來描述超凡武裝的數量。

  她感覺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一萬套超凡武裝打造出來的軍隊所能發揮的作用在她腦海中不斷推演著,但在最初的激動平復下來之後,她立刻意識到了這將需要多麼巨大的一筆金錢。

  塞西爾人的超凡武裝在單價上確實是很便宜,和正常的超凡武裝比起來幾乎只是個零頭,但……

  它們的數量單位是「萬」。

  這個數字就比較可怕了。

  而且這還沒有計算後續更換那些易損零件、維修保養方面的消耗,雖然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數據,但維多利亞本能地感覺那恐怕也是一大筆錢。

  「我們恐怕……沒有這麼多金幣,」維多利亞有些為難地說道,她起初有些尷尬,但考慮到眼前的是自己的長輩,作為小輩的尷尬也便消解大半,她直截了當地說出了王國軍目前的困難,「東境叛軍佔領了聖靈平原上最富庶的地區之一,而且過去半年的戰爭已經消耗了王國軍的大量儲備。」

  「這樣啊……」高文露出一絲為難的樣子,他皺起眉思索起來,足足思索了數分鐘,在維多利亞就要忍不住開口的時候,他才長長地嘆了口氣,「但我所說的已經是成本價了,你應該知道,魔法材料和法師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樣吧,你們可以用一半金幣,一半原材料來抵,這樣可以麼?」

  維多利亞眨眨眼:「一半金幣一半原材料?」

  「鐵礦,晶體礦,紫銅,石英……這些常見材料都可以,按照市價折算沖抵貨款,」高文說道,「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我要把堆積如山的超凡武裝送到聖靈平原的戰場上,它們可都是用南境的資源打造出來的。」

  維多利亞思索著,在腦海中飛快地演算著所有的數據——她只能估算,估算王國軍是否能承擔這樣一筆仍然驚人的花銷,最後把北境的一部分稅收和礦產都填進去之後,她終於湊夠了。

  為了安蘇。

  「成交。」
x24685 發表於 2019-5-6 09:19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另一筆生意

  這是一筆巨大的花費。

  但它是值得的。

  維多利亞仔細打量著自己手上的單手劍——這是在正式簽訂契約之後高文送給她的禮物,這把劍和她在塞西爾戰士身上看到的每一把佩劍都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劍柄上抹掉了塞西爾的家族徽記,換成了北境維爾德家族的族徽。

  它很精良,有著剛硬的線條和一絲不苟的花紋,表面幾乎看不到瑕疵,作為一件量產的裝備,它甚至比王室騎士團手中的武器還要精良,而且這裡還有成千上萬把和它一模一樣的武器,它們之間也是分毫不差。

  這種整齊劃一的感覺讓維多利亞感受到了一種「力量」。

  這一定不是塞西爾最優質的武器,因為除了別無選擇的情況沒有人會傻到把自己壓箱底的軍備拿出來換錢,但這至少比王國軍現在手頭的武器要好,這就夠了。

  看著眼前捧著把單手劍陷入思索的北境女公爵,高文腦海中卻不禁浮現出了來自高文?塞西爾的記憶,他想到了曾經的第一代北境大公斯諾?維爾德,那位強大的法師在最後一次造訪南境時,曾經與高文?塞西爾徹夜長談。

  當時四境公爵制度已經確立,中央王國和四大公國正在齊心協力建設安蘇,那位北境公爵卻問了個在那時候看來很奇怪的問題:假如有朝一日,王國最大的威脅不再是外面的魔潮,而是四境守護公爵本身,那該怎麼辦?

  斯諾?維爾德熱衷於研究歷史,尤其是剛鐸帝國的貴族史,他或許是從當時不得已而為之的四境公爵制度中看出了什麼隱患,可惜當年的高文?塞西爾並沒能給他任何答案——在三天後,高文?塞西爾就死在了戰場上。

  高文回過神來,他看著維多利亞,貌似很隨意地問了個問題:「你認為安蘇的危機會因內戰結束而結束麼?」

  「如果我們勝利了,那就會,」維多利亞抬起頭,以彷彿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說道,「威爾士?摩恩是王室的正統繼承人,只要王國軍能擊敗東境叛軍,那麼安蘇貴族就必然會重新團結起來,只要貴族們重新團結起來,安蘇就會再次成為一個整體,危機自然迎刃而解。」

  「……我明白了,」高文點點頭,「那麼我們先回城吧。」

  維多利亞眨眨眼,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一絲困惑,她隱隱約約地從高文細微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一絲失望,但隨之又覺得那可能是個錯覺,她看著對方已經邁步離開,便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緊走兩步來到了那輛魔導車旁邊,指著車子問道:「塞西爾公爵,您這種被稱作魔導車的東西……也賣麼?」

  高文停下腳步,略有些意外地看了維多利亞一眼,隨後露出一絲微笑:「遲早會賣的,但現在不行,我們還造不出那麼多來,起碼得等半年。而且如果你想買魔導車的話,那回去之後最好先把王國大道修一下。」

  維多利亞深深低下頭去:「我會的,道路是王國的命脈,等到積雪消融,我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王國大道。」

  回到領主府之後,維多利亞很快便告辭離開,她要返回秋宮,去計算一番王國軍現在具體能拿出多少錢來購買軍備,而高文也沒有在領主府停留,他很快便乘上了等在門口的魔導車,並對駕車的侍從下令前往商人區。

  機械振動從車子的底盤傳來,坐在這輛略顯超出時代畫風的魔導車內,高文輕輕呼了口氣,而他身旁的座椅上則突然湧動起一層陰影,琥珀的身影從陰影中顯現出來。

  「那個女公爵好像很肉疼的樣子啊,」琥珀眨巴著眼睛,雖然不知道她之前在什麼地方暗中觀察,但這傢伙顯然一直都在高文周圍晃悠,「她怕不是把準備當嫁妝的錢都貼進去了。」

  「那是一大筆錢,哪怕其中一半可以用物資折算,也超出了聖蘇尼爾金庫的承受能力,維多利亞仍然選擇接受,看來她是真的希望這場內戰可以盡快結束,希望王國軍能盡快取勝。」

  「那也沒見你坑錢的時候心軟,」琥珀張口就來,「真下得去手啊,那多少也是你的晚輩,而且作為貴族而言也是個不錯的人了,結果你連個折扣都不打的。」

  高文看了琥珀一眼,慢慢說道:「……王國軍救不了安蘇。」

  那些金幣在王國軍手中也只能慢慢用來填塞聖靈平原上的戰場,與其讓它們無謂消耗,不如讓它們變成魔導工業的齒輪和槓桿。

  琥珀眨眨眼,隨後摸著下巴:「那你現在要去幹嘛?」

  「去見見另外一批同樣救不了安蘇的人。」

  魔導車穿過塞西爾城的行政區,穿過環形大道,很快便來到了位於城市西側的商人區,沒過多久,它便停在了一幢高大嶄新的建築物前——

  塞西爾的商人會館,專門用於接待巨商貴客的地方。

  建築物二樓的一扇窗戶後面,留著褐色短髮的年輕貴族靜靜地看著街道上的動靜,在看到魔導車靠近之後,他後退一步,離開了窗戶附近。

  房間內另有幾人,他們都穿著精緻的絲綢或絨料衣服,別著胸針或帶著機械懷錶,看上去皆是商人打扮,但從他們那極為警惕和凌厲的眼神以及舉手投足間的氣勢,便可以判斷出這些人不只是商人那麼簡單。

  其中一人看到褐髮年輕人離開窗口,站起身詢問:「少爺,外面有情況?」

  「不用擔心,是他來了,」褐髮年輕人點點頭,沉聲說道,「只帶著一個隨從,應該很快就會上來。」

  房間裡的幾人略略放鬆下來,隨後和褐髮年輕人一起來到房門附近,靜靜地等待著。

  片刻之後,腳步聲傳來……

  在商人會館的房間內,高文見到了那些特殊的客人。

  在過去三天裡,他讓維多利亞和其他王都訪客們參觀市場,參觀城市街頭,參觀一切安排好的地方,而他自己也沒閒著,他在做的事情,就是和這些特殊的客人接觸。

  房門在身後關閉,高文看著自己面前的褐髮年輕人,微微點了點頭:「貝爾克侯爵,看來你們聽從了我的建議,沒有亂跑。」

  褐髮年輕人——東境公爵塞拉斯?羅倫的長子,貝爾克?羅倫彎下腰來,以晚輩的身份對高文行禮,其他人也紛紛行禮,而在行禮之後,這個剛二十多歲便已經達到中階的年輕人忍不住說道:「待在房間裡並不好受。」

  「離開房間會更麻煩,」高文帶著琥珀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坐下,看著同樣在自己眼前落座的貝爾克?羅倫說道,「東境公爵的繼承人出現在塞西爾城內,這可不是什麼好信號,而且我相信維多利亞一定很樂意趁這個機會讓塞拉斯?羅倫痛失愛子——你可打不過她。」

  貝爾克略有些彆扭地動了動身子,儘管他很想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但他在這方面的功夫顯然不如維多利亞那麼爐火純青:「您在領主府接待了王都派來的使者,卻讓我們藏在商人之間,這是……表達了您的態度麼?」

  高文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貝爾克是個不錯的小夥子,禮貌,有天賦,很聰明,但顯然過於莽撞和缺乏經驗,他還不是很能掌握與人交涉的技巧,但考慮到他的年紀,也沒辦法把他和北境女公爵相比:「坦白來講,所謂的王國軍和東境軍在我看來都一樣,小輩打架沒必要非把家長叫出來評個對錯,但考慮到地理位置,南境和聖靈平原的聯繫顯然比和東境要強得多,而且他們的這次造訪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公開了。」

  說到這他頓了頓,才接著說道:「而至於你們……我對你們保留有限的信任,這僅僅是看在安東尼?羅倫的情分上。」

  「恕我踰越,但您遲早會看到的,我們才是真心想要拯救這個王國,」貝爾克一臉嚴肅地說道,「在聖靈平原沉溺於和平的王國貴族們根本意識不到危機,他們看不到提豐的變化,也看不到世界的變化,他們只知道徹夜宴飲以及搜刮走平民家裡的最後一個銅幣,但我們知道——

  「提豐正在改革土地制度,正在推廣教育,正在發展技術,整頓軍隊,開拓新地,他們的平民已經能每週吃到一次肉了,而我們的人民在冬天連黑麵包都不夠。哪怕安蘇現在奮起直追,也很難追上提豐,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迅速讓安蘇的權力集中到一個強有力的新王手中,讓提豐忌憚,哪怕只忌憚十年,甚至五年,我們都還有機會……」

  高文打斷了這個滿心熱情的年輕人:「埃德蒙就是你們口中『強有力的新王』?」

  「埃德蒙王子有遠見卓識和號召力,」貝爾克?羅倫非常認真地說道,語氣中不乏敬佩,「他在東境試行的耕戰獎勵法、築路法案、商業法案和開墾農莊制度都已經產生了效果,只要聖靈平原肯派個不瞎的貴族去看一眼,他們也會意識到誰才是合格的國王的——但他們顯然不敢。」

  看來這位年輕的侯爵先生還壓根不知道埃德蒙王子背後與萬物終亡會的聯繫,也不知道弗朗西斯二世死亡的真相——也可能是他演技高超,故意裝不知道?

  高文並不在意貝爾克具體知道或不知道什麼,他耐心地等對方說完,這才點點頭:「我大概也知道一些——正是因為我知道這些,我才願意試著給你們一些信任,才允許公國的商人去東境建立商路。要知道,我在墳墓裡躺了七百年,我所認識所信任的那些人基本上都已經不在了,對於這個時代的任何人和勢力——哪怕是昔日好友的後人們——我都要重新瞭解才行。」

  貝爾克坐在沙發上,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食指指節,這似乎是他組織詞彙時的下意識動作:「是的,我和我的父親都明白這一點……科德先生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帶來的藥劑正是我們急需的,我的父親派我過來,也正是為了和您談這方面的事情……」

  「我們前兩天就在談這個問題,」高文點點頭,「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有個格外巨大的藥劑缺口,因此不但想要訂購海量的煉金藥劑,而且還想買一套工廠設備,還想要塞西爾幫你們訓練一批操作機器的人……說實話,你們要求的東西還真不少。」

  「我們別無選擇。」貝爾克?羅倫說道。

  年輕的侯爵知道,他所要求的是敏感的「技術根本」,是塞西爾公爵很難答應的東西,然而在出發之前,埃德蒙王子便向他說明了這一切的必要性——煉金藥劑這種攸關軍隊存亡的東西不能始終受制於人,只有讓東境也具備生產能力,才能確保在有朝一日南境突然中斷藥劑供應之後不會陷入太過被動的局面。

  兩天前的談判就是在這個問題上陷入的僵局,但今天塞西爾公爵又來了,那就說明這個問題恐怕還有的談。

  高文靜靜地思索著——看上去似乎很糾結和猶豫,旁邊的琥珀則忍不住開口:「咱們的機器可是付出巨大的代價才研究出來的,那是知識啊,用錢可是買不來的……」

  高文偷偷對琥珀比了個大拇指,臉上滿是嚴肅:「但東境總歸也是安蘇的一部分。」

  「但如果我們幫他們把工廠建起來了,他們回頭直接把技術學會,不但自己生產,還不允許我們的藥水入境了怎麼辦?」

  貝爾克立刻說道:「以家族血脈起誓,東境不會做這麼違背騎士精神的事情,埃德蒙王子在我出發前便交代過,我們建立自己的工廠只是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我們仍然是需要南境的煉金藥劑的。」

  高文絲毫不信埃德蒙的承諾,但他一臉信任地點了點頭:「我願意相信你們。」

  隨後他又話鋒一轉:「但我要保護南境的利益,保護效忠於我的商人們的利益——所以如果想要在東境建立藥劑工廠,我有個條件:必須由我指定的商人和你們聯合建廠。」

  「聯合建廠?」

  「是的,各出一半成本,共同建立,共同管理工廠,收益也要平分。南境的商業代表會在這個過程中保護核心技術不至於外洩,同時也會對你們進行技術指導,這是我能接受的最大的讓步了。」

  貝爾克沉吟了一下,隨後起身和身邊的幾個人低聲而快速地討論起來。

  片刻之後,他回到座位:「……我同意,在這件事上我可以代表我父親和埃德蒙王子的意志。」

  高文微笑起來:「很好,那我們就要重新計算一下價錢了……」

  當最終的價錢被估算出來之後,年輕的侯爵陷入了驚愕之中。

  「這麼多?!」

  「這不是很正常的麼?」高文攤開手,「如果建立煉金工廠很容易的話,我根本就不必在這件事上猶豫到今天了。而且我要幫你們建的工廠可不止一座,你們要購買的首批煉金藥劑的數量更是相當於過去三年來安蘇全境所生產的傳統煉金藥劑的總和。想一想傳統煉金藥劑的價格,你就會發現現在的價錢根本不算什麼了。」

  「這……確實如此,」貝爾克再次摩挲著自己的指節,臉上又露出為難的神色,「但……坦白來講,這個價錢有點超出我們預期了。」

  高文淡淡地說道:「這是因為你們提出了計畫之外的要求。」

  隨後他又提出了之前和維多利亞說過的方法:用物資來沖抵一半現金。

  然而這一次,貝爾克還是露出很為難的模樣。

  東境畢竟只是東境,儘管軍隊強大,軍隊中的超凡者比例也遠遠高於王國軍,但從領地面積、人口數量以及資源產出來看,它是不可能和佔據聖靈平原,又有「西境-奧古雷部族國」貿易線支撐的王國軍相比的。

  顯然,他們的「支付能力」很成問題。

  談判似乎陷入了僵局,但高文突然打破了沉默:「還有一個方案。」

  年輕的貝爾克立刻抬起頭:「您有什麼方案?」

  「在東境西南區域,靠近南境和黑暗山脈三角路口的地方,是不是有一片被稱作『白沙丘陵』的區域?」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據說那裡出產鐵和銅,還有少量魔導晶體礦脈。」

  「您要白沙丘陵?」貝爾克睜大了眼睛,隨後立刻搖頭,「請恕我拒絕——這是不可能的。那一區域雖然還沒開發,但它是東境未來長遠的礦產地,而且也是東境寶貴的領土。用一片永久的土地來換取臨時的煉金藥劑和工廠,這代價太大。」

  「我不打算要它,」高文打斷了貝爾克的話,「我只開採它一段時間——五年,南境在白沙丘陵開採五年,隨後那裡還是你們的。按照目前局勢,這場內戰在五年後再怎樣也該結束了,到那時候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正好可以開始進入一個新的時期。」

  看著高文臉上那嚴肅認真的表情,東境未來的繼承者,年輕的貝爾克侯爵一時間猶豫起來。

  五年時間……

  他再次起身,和隨行的顧問以及部下們快速地商討起來。

  幾分鐘後,他再次回到高文面前。

  應該開採不了多少吧。

  「我們同意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5-7 08:16
第五百二十九章 聖光與聖光

  在返回領主府的路上,高文仍然與琥珀同乘一輛車,看著車窗外漸漸遠去的商人會館,半精靈小姐忍不住咕噥起來:「五年的開採權啊……話說難不成你是打算五年把那地方的礦給挖完?」

  「挖完?當然是挖不完的,哪怕有先進的礦山機械和瑞貝卡水晶來炸山,五年要把白沙丘陵挖空也不可能,」高文搖著頭,「但我至少可以保證五年內挖掉東境人五十年的計畫開採量——而如果不考慮任何後續影響,直接毀滅性開採的話,這個數字甚至會翻倍。」

  琥珀眨了眨眼,一時間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琢磨了半天之後,她才突然問道:「說實話,這樣做真的好麼?」

  高文看了她一眼:「怎樣做?」

  「……把武器賣給王國軍,把煉金藥劑賣給東境,讓這場內戰越發不可收拾……」

  高文搖搖頭:「哪怕我不賣,你覺得這場內戰就能收拾了麼?」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琥珀撓了撓頭髮,「我是覺得現在死的都是安蘇人……你不在乎麼?」

  迎著琥珀疑惑的目光,高文慢慢開口了:「坦白來講,我在乎,因為那些都是人口,是寶貴的人口,但我又不在乎——因為他們不是塞西爾人,至少目前還不是。」

  在這件事情上,高文不打算講什麼良知和道德,因為他確確實實是為了利益而行動的,哪怕他謀劃的是整個南境的利益也是一樣。他的目標是整個安蘇,但現在他沒有這份能力,所以他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喂飽南境的工業機器,哪怕這台工業機器要喝血吃肉——畢竟,他現在是南境人的領主,不是安蘇的國王。

  從未來的必然局面判斷,王國軍和東境軍團遲早是敵人。

  而且從另一方面,他向王國軍和東境輸出魔導武器、煉金藥劑也有第二層考量:他想試著逼迫安蘇發展。

  在南境推廣魔導技術帶來了很多經驗和教訓,這片土地如一張白紙,掃清舊貴族之後就可以任由高文潑墨,即便如此,魔導技術在這裡發展的也並不順利,那麼如果他想把魔導技術覆蓋到整個安蘇呢?那得是多大的一個計畫?

  提豐已經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們只等著安蘇人流乾最後一滴血,假如有朝一日安蘇內戰結束,高文成功控制住了這片土地,那麼提豐人必然不會給他時間讓他慢慢發展追上差距,而為了避免最糟的結果出現,他就要從現在開始把安蘇送到魔導工業這趟列車上——哪怕是用綁的。

  作為工業產物,煉金藥劑和魔導武裝都無法單獨存在,它們需要一整套的工業鏈條來支持,就如東境的埃德蒙王子在貝爾克出發前就意識到了工廠和生產技術的重要性,王都貴族們也會很快意識到魔導工業對於維持一支「工業化軍隊」的必要。傳統貴族或許思維狹窄,但並不是不會思考,他們不會允許自己的命脈被高文徹底掌握。

  魔能鎧甲和魔導武器需要維護,結晶手雷需要魔網充能,煉金藥劑需要工廠生產,而工廠同樣需要魔網,建造了魔網就有了引進礦山機器的基礎,有了礦山機器就有了充裕的金屬礦物,就能製造更多機器……

  哪怕王都和東境貴族們不懂得如何去打造一個完整的魔導工業鏈,他們至少能打下一個基礎,高文賣給他們的武器和藥劑是一個被花藤纏繞的套索,光鮮美麗,但只要接觸了就很難掙脫,在戰爭的壓力下,為了讓那些武器和藥劑源源不斷,為了讓維護和生產它們所用的機器繼續運轉,他們也必須開啟魔導工業。

  琥珀又沉默了一會,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直到快抵達市中心的時候,她才突然嘀咕起來:「被你算計的人可真倒霉,真是命都賠給你了還要感謝你大恩大德……」

  「你以為他們反應不過來麼?」高文笑著搖了搖頭,「大家都不傻的。」

  ……

  教堂內,換上牧師長袍的萊特站在木質的布道台上,面對著台下的信眾,他用一種低沉而有力的嗓音講述著關於聖光的種種知識。

  「……聖光會被人心引動,越是和聖光美德相近的言行,便越是能引發強烈的聖光現象……

  「在實際行動中感悟聖光教誨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對於我們這些踐行新教義的聖光追隨者而言,實際的言行比背誦經典、重複儀式更有效……」

  萊特停了下來,在布道台下,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戰士樣男人舉起了手:「大牧首,您說聖光會和高貴的言行共鳴,但美德有個一成不變的標準麼?我最近在學習歷史,卻看到『道德』和『正義』的概念總是在變化……」

  在牧師布道的時候出言討論,這在舊式的聖光教堂中是不可能看見的,然而它卻是「純正聖光學派」(新教)所推崇的布道方式,只要遵守提問的規則,人人都可以將聖光當做一種可以研究的知識來討論、鑽研,這讓新教教堂更像是某種學習機構,而不是一個執行宗教儀式的地方——這正是萊特所樂意看到的。

  他對那個孔武有力的男人點了點頭——他認識對方,這是個處在見習期的白騎士,除了錘煉武技和與猛獸搏鬥之外,這個勇猛的士兵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學習,而唯有這種文武雙全的新式牧師,才能如此敏銳地發現教義中需要解釋的地方:「道德標準是會改變的,上古時代,最大的美德都與食物有關,而如今的道德標準中則添加了諸如忠誠、誠實、信用、勇敢等等內容,用於體現這些特質的言行也一直在隨著時代改變,因此我們應有一個『公眾道德』的概念,要符合最公認的道德,為群體而戰,才能符合聖光的真義。」

  「……那麼為什麼會這樣?」文武雙全的見習白騎士聲音中帶著困惑,「聖光是會思考的麼?它會遴選符合它標準的人?而且它還會隨著人類道德標準的變化而變化?」

  這個大膽的觀點讓教堂中的信眾們低聲討論起來,萊特則沉默了片刻,在一番思索之後,他坦然答道:「我暫時不知道答案。」

  「您不知道?」

  「是的,人應真誠面對自己的無知,」萊特答道,「通往絕對真理的路是無盡的,我們永遠只能理解我們心智範圍之內的『相對真理』,或許真的有答案能夠解釋聖光的一切秘密,但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正是我們要探求的東西。我也要在這裡提醒所有人——不要盲目追隨任何號稱『絕對正確』的事物,因為包括我這個大牧首也做不到絕對正確,我們應大膽地追尋真理,又謹慎地驗證它,保持謙卑,我們才能在這條探索的道路上繼續前進。」

  萊特的話引起了又一陣的討論,而在討論之後,布道繼續進行。

  最終,這次「布道」結束了,教堂中的人紛紛起身,三三兩兩地各自散去,原本坐滿的長椅很快便變得空空蕩蕩,萊特目送信眾們離開,隨後起身收拾著木質閱讀台上的聖光原典和其他資料,而一個閃爍微光的小小身影則從不遠處飄來,手中捧著一杯水來到萊特面前。

  「喝水~~辛苦啦!!」

  「謝謝,」萊特接過水杯,又輕輕在艾米麗頭髮上虛按一下,「今天很乖,沒有給大家搗亂,值得誇獎。」

  艾米麗開心地笑了起來,萊特則隨意地看了教堂裡一眼,然後突然發現下方的長椅上竟還坐著一個戴著兜帽、身材纖細的女性身影。

  她一直坐在那裡麼?剛才怎麼沒看見?

  萊特心中疑惑了一下,隨後走向那個戴著兜帽,貌似沒有起身打算的女性:「女士,布道結束了——您是需要幫助麼?」

  「我確實有一些疑惑,」戴著兜帽的女性抬起頭來,她除下兜帽,一頭淡金色的長髮隨之散開,一幅美麗而帶著恬淡微笑的面容出現在萊特面前,「南方教會的大牧首先生。」

  萊特平靜地看著眼前的金髮女子,他旁邊的艾米麗則驚奇地看著這個沒有在教堂裡見過的陌生姐姐:「姐姐你是誰啊?」

  緊接著,小姑娘又驚呼起來:「哇!姐姐你渾身都在發光誒!」

  「艾米麗,」萊特輕輕按了按小姑娘的頭髮,「你先去房間休息吧,我和客人聊聊。」

  艾米麗眨巴著眼睛看了看萊特,又看看「陌生姐姐」,猶豫了一下之後點點頭:「哦。」

  小女孩的身影在空氣中漸漸消失了。

  維羅妮卡看著這一切,她沒有說話,寧靜祥和的聖光卻在教堂中瀰漫開來,它如一片溫柔起伏的海面般在一排排長椅之間蕩漾著,在這片聖光的海洋中,萊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那蕩漾的聖光從他身旁流過,彷彿無視了他的存在,又彷彿他無視了那聖光的存在。

  他身上自有一層微光籠罩。

  維羅妮卡終於打破了沉默:「來到教堂的沒有客人,只有迷途的羔羊,不是麼?」

  「這是你們的說法,我們最近已經廢棄不用了,」萊特平靜地說道,隨後坐在維羅妮卡旁邊,「沒有人是需要被指導的羔羊,來到教堂的都是同樣的求道者。」

  「確實是新穎而激進的教義,」維羅妮卡微微點頭,「就和您的布道一樣,但它們都很有趣。」

  萊特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這位來自北方教會的活聖人,看著這個可以代表傳統教會勢力的聖女公主:「你認為這是有趣的?」

  「至少我從未聽過類似的教義,這就足夠有趣了,」維羅妮卡說道,同時看著萊特的眼睛,「能給我講講你們的教義麼?」

  萊特突然感覺此刻的情況有些滑稽。

  他知道北方教會的活聖人來到了南境,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以如此心平氣和的方式和對方展開交談。

  但不管怎麼說,解答教義是他的職責,所以他點了點頭:「如果你真的願意聽。」

  「今天我只是個聽眾——啊,按你們的說法,一個求道者。」

  萊特收斂起所有的疑惑和荒誕感覺,他坐直了身體,將教義娓娓道來。

  這場特殊的「布道」並沒有持續很久,新教的教義並不複雜,內容也比舊教會的條條框框少的多,萊特用他特有的樸實語句敘述著他對聖光的理解和感悟,而維羅妮卡全程都只是靜靜地聽著。

  當「布道」結束之後,教堂中蕩漾的聖光也漸漸消散了。

  萊特看著眼前的「聖女公主」,猜測著對方會說出什麼,但維羅妮卡卻只是站起身來,微微對他彎了彎腰:「很精彩的講解,萊特先生。」

  說完這句話,她的身影便瞬間崩解為無數飄散的微光粒子,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果然只是個化身麼……」

  萊特看著最後一絲微光消散,輕聲咕噥著。

  「她到底是來幹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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