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20
x24685 發表於 2019-3-30 10:50
第四百九十章 衝擊

  賽文•特里沉默下來,而且沉默了很長時間。

  在看到那張報紙,聽到琥珀的話之後,這位神官便瞬間把過去一段時間裡盧安城中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聯到了一起,把塞西爾人這一段時間以來所進行的宣傳攻勢串聯到了一起,儘管所有這些東西都是超出他經驗認知的,然而他照樣可以分析出塞西爾人的手段和目的。

  「你們要讓聖光教會失去南境人民的支持,要以鼓動人民的方式把教會驅逐出去,這是在斷教會的根——看樣子那位高文•塞西爾公爵並不喜歡在自己的領地上有除他之外的權威勢力。」

  「沒想到一個神官也可以在這種『俗事』上看這麼透徹,」琥珀略有點意外地看著眼前的神官,「但基本上確實是這麼個意思。」

  「你就這麼確信我會幫你們做這種事?」賽文•特里看著琥珀的眼睛,「不要忘了,我仍然是個教會神官。」

  「說實話,我不信,但我們的領主相信,」琥珀坦然答道,「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整個聖光教會不可能只有一個萊特良心未泯。作為一個龐大的組織體,聖光教會裡肯定有著各種各樣的聲音,而其中有一些聲音就是和我們利益一致的,而只要利益一致,就可以拉攏和爭取。」

  「你們說要放逐教會,又說要讓人民得到聖光,你們到底要怎麼做?」

  「你何必問我呢——看過那些宣傳單之後,你還猜不到麼?」琥珀攤開手,「我是不太懂你們這幫神棍的禁忌,不過在我看來,釋放經典解釋權,允許民眾直接接觸神學知識,降低教會權威,允許自由信仰……所有這些都是好事,而且我相信你和你身邊的這兩位朋友也認同這一點,否則你們就不會來了。」

  「或許如此吧……但是你們真的能做到麼?」賽文•特里挺直身體,直視著琥珀的眼睛,他從這個半精靈少女身上感覺不到什麼強大的力量波動,但他知道這個半精靈背後是一股多麼可怕的勢力,今天自己的選擇很可能會決定生死,但他還是要把話都說出來,「把聖光教會從這片土地趕走,換成你們——或者你們扶植起來的傀儡新教,你們無非是從一個權威換成了另一個權威,真的有本質上的改變麼?你們或許會推行一批新的教義,或許會比聖光教會溫和一點,開明一點,但聖光真的就因此到了每一個人手裡麼?權威終究會出現的,只要有一個群體手裡掌握著比別人更多的話語權,掌握著更多的資源和更好的渠道,那麼權威仍然是權威,無非是粉飾過,美化過,手段看起來光鮮而已。」

  琥珀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她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毫無畏懼之色的聖光牧師,微微點頭:「繼續說,」

  「……你們以『良知』來衡量盧安城中的神職者,並以此選中了我,但恕我直言,我不認為你們就比教會更『正義』——雖然你們成功讓教會成了人們痛恨的對象,也把自己塑造成了民心所向的形象,但我並不覺得你們比教會強。你們用那些傳單來引導人們的情緒,用片面的真相來給大教堂的神官們戴上臉譜,用金錢和權力來造勢,讓自己顯得偉岸又正確,可是教會在災荒年間施粥的時候你們宣傳了麼?教廷騎士定期去魔力焦點剿滅魔獸的時候你們宣傳了麼?你們自己犯錯的時候你們宣傳了麼?

  「你們說要打倒教會的權威,但塞西爾只不過是另一個權威——不同之處在於,教會或許是用信仰控制著人民,而你們那位公爵……他會用他的權力控制信仰。」

  在場的軍情局幹員們被激怒了,他們立刻圍了上來,手中按著武器:賽文•特里雖然是個神官,但他是個不擅長戰鬥的牧師,而且現在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法器,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隨身攜帶著特製超凡武裝的軍情局幹員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個來不及施法的牧師——以及他身邊的兩個夥伴。

  賽文•特里身邊的兩個牧師也緊張起來,但他們第一反應還是護在前者身旁——同時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琥珀眨了眨眼,在這局勢驟然緊張的時刻,她發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媽呀,你說的好有道理!」

  一名軍情局幹員差點把手中的熔切短劍掉在地上:「頭兒?!您醒醒……」

  琥珀揮手打斷了部下的話,並一臉認真地看著同樣露出驚愕神色的賽文•特里:「沒錯,我認為你說的好有道理——事實上除了沒總結出『神權君授』四個字之外,你說的幾乎跟塞西爾公爵對我說過的話一模一樣了。」

  已經做好赴死準備的神官先生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緊繃的表情了:「……啊?那個公爵……他自己說過這些?」

  「不止說過,還跟我們很多人詳細講解過這個過程,」琥珀坦然地點了點頭,迎著賽文•特里震驚的視線,「你以為我們會自稱正義使者麼?我們可從沒說過自己是代表正義的——我們代表的,只是進步而已,或者說……我們代表的,是更高的效率和價值。」

  琥珀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那張報紙:「看到這張報紙了麼?你從裡面看到了什麼?」

  賽文•特里皺著眉:「你們的宣傳工具?」

  「不,你應該看到的,是我們可以在一天之內印刷數十萬甚至更多的報紙,是我們可以把這種報紙迅速鋪滿整個南境,我們可以這樣宣傳新的政令,也可以這樣傳教,為什麼?因為我們更先進。

  「塞西爾城的平民在冬天可以不受凍,因為我們建造了很好用的魔能熱交換站,他們一年四季都不用挨餓,因為我們用工廠來生產可以提高糧食產量的煉金藥劑,他們能夠自由討論經文,接受聖光治療,領取免費的聖水,可以不問出身去學習教義,成為神官,因為我們改變了教會的組織形式,而且從根本上修改了教法,我們還找到了更有效的聖光利用方式,以至於可以大批量地製造聖水和聖器……

  「所以在看到這些新法律、新教義、新事物的時候不要忙著問這些東西是否正義,你要去問塞西爾城的人民,問問他們是現在的生活好,還是以前的生活好——

  「傻子都會告訴你,吃飽穿暖的日子好!

  「神官——我一向是管你們這種人叫做神棍的,但我會叫你一聲神官——你不認為塞西爾更加正義,你甚至認為我們在盧安城做的事很骯髒,手段很卑鄙,對於你的這些想法我只有一個評價——太好了!你真是個聰明人!而我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琥珀停了下來,而賽文•特里則不知何時已經後退了半步,這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彷彿有些喘不過氣,他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如此的不加掩飾,絲毫不偽裝,不迴避,不做偽善之舉。他習慣了跟各種各樣「上流社會」的人說話,那些人最擅長的就是把自身的道義和榮耀掛在嘴邊,而眼前這個代表著塞西爾勢力,地位肯定不低的半精靈……風格真是奇特。

  「是了……我想到了……在你們的宣傳單上,你們真的很少強調正義和榮耀之類的字眼,」這位神官苦笑著,搖著頭說道,「你們在傳單上說的最多的,就是大家可以吃飽穿暖,人人可以學習教義,還有免費的聖水可以領……」

  「沒錯,這就是我們這些『不正義』的人要幹的事,」琥珀笑了起來,「我聽萊特說過,你也是個從平民一步步晉陞上來的牧師,而且直到現在你還在不斷把自己每個月分到的捐獻金寄到鄉下——那麼你對塞西爾這個『不正義』的權威感興趣麼?我們會排除異己,我們會控制南境,我們會用各種光彩或不光彩的手段達成目的,用高文•塞西爾公爵曾經跟我說過的話——他會不擇手段,不計代價,用盡機謀巧算,毫無貴族精神地統治這片土地——好讓這片土地能夠繁榮富強起來。

  「或許我們並不是偉光正的,或許我們真的只是一個將要取代聖光教會的新權威,但我們可以讓所有南境人都過上更好的日子,而聖光,也可以在這片變得更好的土地上繼續存續下去。

  「神官,這麼不正義的事兒,你入夥麼?」

  房間中變得一片寂靜,賽文•特里的心臟怦怦直跳,在幾次深呼吸之後,他終於開口了:「……城內反對法蘭•貝朗的教士有大約一百人,絕大部分是低階,但我們控制著外緣的小教堂區……」

  「所有覺醒並正確站隊的神官都將得到塞西爾的友誼,只要你們願意遵守我們的法律,接受新的教義,那麼你們仍然可以在這片土地上活動,你們仍然是聖光的使者,甚至這座盧安城……都可以繼續作為『聖城』。」

  如果說之前琥珀的一席話只是給賽文•特里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衝擊,那麼現在的這個答覆,才是徹底讓這位神官的心安定下來。

  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了。

  盧安城正在滑入深淵,教堂區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點,聖光教會在這裡的影響力已經分崩離析,接下來大教堂的神官團們不管做什麼都只會加速這場崩潰——不管是坐以待斃,還是進行蒼白的辯解,或者封堵傳單,甚至對平民進行更極端的血腥鎮壓……盡頭都沒有任何希望可言。

  一直以來,說話的權力都在教會手上,而現在塞西爾人在這方面有了更大的權力,那麼依靠「信仰」生存的教會自然就不可能繼續生存下去了。

  其實是沒有選擇的,早在四天前,當賽文•特里在戒律修士和教廷騎士的「護送」下回到教堂區,並發現自己口袋裡塞著一張署名為「暗影女神親閨女」的紙條時,他就知道了這一點。

  為了保住教會裡那些僅有的與自己志同道合的同胞們的性命,他必須答應塞西爾的要求。

  在這之前,他只是想要看清楚即將統治這一切的人是什麼面目而已。

  現在他似乎看清了——那確實不是個光輝偉大的統治者,但卻是個更適合的統治者。

  「我要怎麼做?」

  琥珀微笑起來:「我們要拿下大教堂——和盧安城的平民一起拿下它,而你們,將成為聖光教會中醒悟之人的象徵和代表。」

  (諸位,異常的PV2出來了!!我跟你們講,場景畫面強的一筆,尤其是小教堂,果然是用錢燒出來的原畫,天知道他們為了防止畫面崩砸進去多少資金……)
x24685 發表於 2019-3-31 12:47
第四百九十一章 在黑暗中

  賽文•特里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而且他也確實找不到比現在更好的路。

  他看過塞西爾人打進城裡的每一份傳單,也聽到過在外城區流傳的那些消息,他知道塞西爾人在宣揚一種近乎離經叛道的、模糊了人神邊界的聖光信仰,坦白來講,他對這些東西的牴觸也很大,虔誠信仰聖光之神半輩子的他,並不能接受塞西爾人那種「聖光源自內心」的說法。

  但他更不能接受現在聖光教會將信仰當成斂財手段、將聖光當成暴力依仗的做法。

  他接受了琥珀的邀請,隨後詳細瞭解了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我們可以想辦法干擾小教堂區的守衛,同時關閉神術陣的防禦,但通往大教堂的路不在我們控制下,」這位人過中年的低階神官說著教堂區內部的情況,「戒律修士團和教廷騎士把守著所有大門,他們只聽命於大教堂。」

  「那些戒律修士和教廷騎士戰鬥力怎樣?你認為他們會拚死保護大教堂麼?」

  「……戒律修士是更擅長信仰審判和戒律法術的職業,正面戰鬥力不強,至於教廷騎士……他們原本倒是盧安大教堂最強的守備力量,但上次萊蒙特主教帶走了所有的高階騎士,剩下的大量中階和低階騎士則在協助貴族軍作戰的時候陣亡了不少,如今剩下的戰鬥力恐怕不足兩成,」賽文•特里細細說道,「只不過……他們對普通人而言仍然是致命的。」

  「這方面不用擔心,會有另外的力量入場幫忙,你只要把教堂區的路線圖和守備情況告訴我就好。」

  「好。」

  在交接了這最至關重要的情報之後,賽文•特里感覺自己陡然輕鬆下來,就彷彿是完成了一項重大的使命般長出了一口氣,而琥珀則看著這個中年神官眉宇間多日積累下來的疲憊,突然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教堂區裡不少神官的聖光力量應該都有不同程度的減退吧……」

  賽文•特里頓時面露驚訝:「你怎麼會知道?!」

  「異端審判現場,神術的效果是騙不了人的,」琥珀微微搖了搖頭,「雖然我猜那個用於鑑定異端的神術有很大問題,或許它可以讓大部分普通人都顯露出信仰動搖的跡象,但對於你們這些理論上應該很虔誠的神職者……它的效果不應該那麼顯著才對。我當時仔細觀察了你們每一個人的表情,你們的動搖、意外、慌亂都是貨真價實的。」

  賽文•特里沉默下來,他身旁的兩個低階牧師同樣面色複雜地低下了頭,在幾秒鐘的沉默之後,其中一名低階牧師終於開口了:「……你的觀察力很強。」

  「有至少三分之一的神職者出現了程度不同的力量減退,」賽文•特里接著說道,「最嚴重的甚至發生了等級倒退。其實說實話,神職者因自身短暫迷茫而力量衰退的情況並不罕見,只是這種規模的信仰動搖恐怕是盧安大教堂建立至今的第一次……」

  琥珀接著追問道:「較多人發生力量減退的情況最早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

  「自從聖靈平原傳來徵收贖罪金、壓制異神信仰的命令之後,我的聖光之力就停滯不前了,教堂區裡有不少人跟我情況類似。我們並不能接受這種和聖光教義背道而馳的東西。」

  琥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低聲說道:「看來果然是這樣……」

  就如高文曾推測的那樣,發生在萊特身上的情況並非特例。

  聖光教會最近一段時間的激進行為雖然從一方面聚斂了海量的財富,迅猛提升了教會的實力,但從另一方面,卻也導致教會內部保有良知的底層神官產生了過於強烈的質疑,聖光原典的教義和教會實際行為的割裂製造出了越來越多像萊特那樣信仰動搖的底層教士,而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

  聖光教會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些發生在底層的崩壞麼?還是說……哪怕意識到了,他們也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哪怕冒著讓教會分裂,讓部分神職人員背棄信仰的風險,也必須用這種飲鴆止渴的方式讓教會在短時間內迅猛發展?

  琥珀使勁想了想,發現自己實在想不明白,於是乾脆地搖搖頭,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在腦後——反正她只是進來收集情報搞搞破壞的,真正分析這些令人頭疼的東西是大後方那個老粽子擅長的事,到時候把情況跟對方一說,讓他老人家發愁去就行了。

  賽文•特里沒有聽清琥珀的自言自語,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琥珀擺擺手,「這件事就這樣定下吧,一切等到塵埃落定了再說。」

  賽文•特里微微點了點頭,但在起身離開之前,他突然彷彿又想到一件事:「有件事我覺得應該提醒你們一下——雖然不知道你們準備了怎樣的超凡力量,但千萬要小心法蘭•貝朗,我覺得他的情況不正常。」

  「法蘭•貝朗?」琥珀挑挑眉毛,「根據情報,他應該只是個中階巔峰的神官,如果不是南方教會所有的高階強者都全滅了,根本輪不到他來當主教。」

  「他確實是中階,但他現在掌握了大教堂的核心神術陣,其實力恐怕不是那麼好判斷的,」法蘭•貝朗一臉嚴肅地說道,「而且自從四天前的異端審判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大教堂裡一次都沒有露面,就連戒律修士團的首領都沒有得到覲見機會,這很不正常。我向主禱告,聖光回饋的信息中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幻象和呼嘯聲,我能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大教堂裡聚集,很像是聖光,但裡面還混了別的什麼東西……總而言之,必須小心對待。」

  「……媽呀,怕不是要來臨陣突破的套路……」

  法蘭•特里沒聽清:「什麼?」

  「不用在意,」琥珀趕緊擺擺手,「我會把情況跟上級匯報的,請放心,這次行動很穩。」

  不管那個法蘭•貝朗在大教堂裡幹什麼,塞西爾都有足夠的力量將其鎮壓,大不了到時候就讓隊伍在外城區鬧一番,然後拜倫和菲利普那邊直接對著內城區炮平四海,在足夠當量的藝術品面前,就真是臨陣突破的主角也沒用——「陣」都給你炸平了……

  琥珀一點都沒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思維方式已經嚴重受到了高文的影響……

  「那麼我就要回去了,」在談完事情之後,賽文•特里站起身來,對琥珀行了個神職者的禮節,「長時間離開教堂區可能會被發現。」

  琥珀點了點頭,但就在三個神職者就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從後面叫住了對方:「關於你們正在衰退的聖光力量……塞西爾有解決方案。」

  為了保證教堂區的「內應」們能更加可靠,她決定提前透露出一些「餌料」。

  賽文•特里果然立刻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你說真的?」

  信仰動搖導致的力量衰退對於神職者而言從來都是一種無解的現象,基本上只能依靠時間推移或者自我突破來治癒,而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會治癒,最多也只能維持在神術力量停滯不前的狀態,可是那些塞西爾人……竟有辦法?

  「在那些傳單裡沒有說的太明白,不過萊特確實找到了一種新的聖光之道,而這條道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嘗試。」

  賽文•特里的眼神變得激動起來,沒什麼東西比重新靠近聖光的機會更讓一個虔誠的聖光信徒動心:「需要什麼條件麼?」

  琥珀想了想,不太肯定地看著眼前三位牧師那略顯單薄的身體:「你們能拎動四十斤的戰錘麼?」

  三個牧師不明所以地互相看看:「……啊?」

  「總而言之先鍛鍊一下身體吧,」琥珀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然後鍛鍊一下抗擊打能力,每天負重跑八公里再搬搬磚什麼的,個把月之後應該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地牧師了……」

  等三個一頭霧水的神官離開之後,臨時據點中一時間安靜下來。

  一名軍情局幹員帶著欽佩的表情——當然並不是欽佩琥珀最後忽悠著三個神官去鍛鍊,而是欽佩自家老大之前對賽文•特里說的那一番話:「老大,您唬人的本事沒有退步啊。」

  琥珀渾不在意地一揮手:「我什麼時候退步過?在塞西爾城那邊用不上罷了。」

  作為一個被冠以「酒館女王」的綽號,曾經在南境的非法傭兵和冒險者圈子裡頗有名號,統率著一大群混混無賴欺行霸市的「大姐頭」,琥珀怎麼可能沒有一副好口才?怎麼可能沒有一套能夠把死人說活的本事?

  在安蘇王國最荒蠻落後的邊境討生活,整天跟五花八門的人打交道,這個半精靈盜賊在察言觀色和把控人心方面駕輕就熟,如果沒有這方面的能力,她也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徹底摸清盧安城底層民眾的情況,並製造如此大規模的破壞行動。

  平常不用,只不過是用不上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老大,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還真有不少公爵大人的影子——」

  「廢話,我自己平常閒著沒事還抓緊時間睡會覺呢,怎麼會有功夫琢磨那麼無聊的東西?」琥珀翻了個白眼,「不少都是高文……公爵平常說的,我看情況照搬一下而已。不過你們也不能生搬硬套地學我,有些話說出來要看準對象,像今天的那個神官,他出身平民,有良知,懂得平民的苦難,還能看清聖光教會的陰暗,他是來求取一條真正有實際意義的出路的,所以我跟他說那些話就管用,但如果換一個人,同樣的言辭就可能會壞事了……」

  「我們明白我們明白,」部下們連連點頭,隨後其中一人問道,「那接下來……該聯絡後方了吧?」

  琥珀嗯了一聲,看向站在房間一角的高瘦男子:「瘦子,打開魔網通訊器,內部8頻道。灰狼,你去門外警戒。」

  小型化特製的魔網通訊器被放在桌上,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嗡鳴聲,這台複雜精密的魔導機械被激活了,琥珀耐心等待了片刻,便看到通訊器頂部的水晶綻放出柔和的光芒,一個全息投影飛快地在水晶上空成型。

  那正是高文的面孔。

  「鍋裡的油已經煮沸,」琥珀看著全息投影,呲了呲牙,「可以掀桌了。」

  全息投影中的高文點點頭:「一切順利麼?」

  「按計畫發展,不過有些情況需要匯報……」

  高文靜靜地聽著琥珀所報告的內容,把所有內容都記在心中,等到匯報結束之後,他微微呼了口氣,看著眼前的通訊器:「我知道了,這邊會提前安排。你那裡注意安全。」

  投影中的琥珀一臉不耐煩地擺手:「放心吧放心吧,真遇上情況我還不會跑麼,我這麼慫的一個人……」

  ……

  高文無奈地看著這個慫起來理直氣壯的假貨,微微搖頭關閉了通訊。

  隨後他抬起頭,看向書房中的另一台魔網通訊設備。

  在那台設備上空,正浮現出一幕戶外的景象——

  無數人聚集在一片開闊地上,人們手中的火把和遠方的魔晶石燈光照亮了這片夜幕下的集會場,畫面中傳來人們憤怒的口號和無數吵雜的聲音,身穿制服的治安隊員在現場維持著秩序,而幾名身穿厚重的白色鎧甲、身邊縈繞著輝煌聖光、腰間用鐵鏈懸掛著厚重的鐵殼經書、身材異常高大的白騎士則站在人群中央,高聲對所有人講著話——他們是畫面中最醒目的。

  女巫吉普莉的聲音則從畫面外傳來:「……這裡是坦桑新城,發掘工作還在繼續,三十分鐘前,工程人員找到了一個新的地窖……

  「……如果不是安德魯子爵在這裡建設新城區,恐怕這些東西還將繼續塵封下去……

  「……根據證人指證,這些地窖正是聖光教會在南境設置的秘密金庫之一,我們已經在地窖中發現了大量金銀器物,皆是信眾財產,其中一部分是信眾自願捐獻,另有一大部分是教會通過贖罪金、異端審判、抄沒平民家產、侵佔其他教會財產等手段聚斂而來。根據我們之前從附近教堂中搜查出的賬簿和記錄,當地教會原本承諾這些財物會用於修繕神像、教堂,發放賑災物資以及撫養孤兒,但實際上其中九成以上都成了教堂的私產……

  「白騎士首領萊特先生表示,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事……」

  在片刻之後,吉普莉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緊急新聞,霍斯曼市執政官戴達羅斯先生剛剛公佈了一則驚人的消息,政務廳工作人員在清理一處曾隸屬於聖光教會的舊撫養設施時發現了大量屍骨……疑似過去歷年間霍斯曼地區下落不明的孤兒……」

  投影畫面上的人群騷動起來,群情激奮的市民聚集在白騎士身邊,而白騎士們則高高舉起了手中沉重的動力戰錘,高喊著驅逐舊教會的口號。

  高文站起身,上前關閉了投影設備,而在他身後,皮特曼的聲音悠悠傳來:「真是可怕。」

  高文回過頭,看著這個一向以玩世不恭、厚顏無恥面貌在領地上晃悠的小老頭,臉上露出一絲調侃:「你也會覺得有東西可怕麼?」

  皮特曼拈著鬍鬚,淡淡地說道:「當然會,我怕的東西可多了,不然您以為琥珀那麼能隨機應變的性格是誰培養的?」

  高文撇了皮特曼一眼:「那麼現在你是在怕什麼?」

  「人,滿腔怒火的人群是一種可怕的存在,」皮特曼聳聳肩,「但我覺得您比那更可怕——因為這一切都是您的引導。您在使用一種有別於超凡之力和槍炮的力量,這東西的效果……可比您當初描述的要驚悚多了。」

  「力量無分好壞,關鍵看用在什麼地方,對付那些用聖光作惡的人,有時候就得用點非常手段,」高文淡然地說道,隨後臉色略有些陰沉,「尤其是在我知道那些設施裡竟然發現了孩童的屍骨的時候……我就知道不管我怎麼對付那幫神棍都不過分了。」

  皮特曼嘆了口氣:「收養孤兒從小洗腦是各個教會培養死忠戰力的常用手段,既能增加實力,又能提高名聲,但並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和神術親和,有的人就是沒有一丁點靈性天賦,哪怕用藥水、儀式去催化也沒用,而對於這些派不上用場又會消耗資源,而且已經見到一部分黑暗內幕的『壞種子』……哪個教會的手都不乾淨。」

  「七百年前的各個教會可完全不是這樣,」高文搖著頭,「當年那些迎著畸變體衝鋒的神官和騎士們,大概絕想不到自己的繼承者們會墮落成這樣吧。」

  皮特曼嘿嘿一笑:「您當年想過自己一覺醒來會看見畸變體已經打到墓門口,而且子孫後代還把您的盾牌給弄丟了麼?」

  高文立刻瞪了這個小老頭一眼:「……你提這茬我跟你急啊。」

  隨後他輕咳兩聲,把話題拉回到正軌:「比起這個,你對於琥珀報告裡提到的法蘭•貝朗的反常之處有什麼看法?那個主教把自己關在大教堂裡,是在通過某種途徑汲取力量來強化自己麼?」

  「……我不認為他能通過汲取力量之類的方式來變強,這是巫師和術士的手段,但情況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一個正常的主教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把自己關在教堂裡什麼都不做,他要嘛繼續挽救局勢,要嘛乾脆跑路,要嘛跑出來殘酷鎮壓,總而言之他總應該做點什麼。」

  高文微微搖著頭:「在我一開始的計畫裡,法蘭•貝朗在這個階段應該採取某種孤注一擲的行動,卻沒想到他會把自己關在教堂裡什麼都不做,說實話……這稍微有點打亂了我的安排。」

  皮特曼思索著,片刻之後,這個在神學領域頗懂一些知識的小老頭開口了:「或許……他在嘗試溝通神明,祈求超乎想像的力量來幫助他度過眼前絕望的局面。」

  「難道是神降?」高文頓時皺起眉,「他能進行神降?」

  「……就是因為不可能,所以我才想不明白。神降是需要很高的代價的,而且有嚴格的門檻——只有傳奇強者能支撐神降而不死,高階強者在付出生命代價以及滿足特定條件之後可以進行短暫的神降,而比這等級更低的神官……根本連溝通神意的能力都沒有,他的話都傳不到他的神明耳朵裡,他找誰神降?」

  高文思索著,足足兩分鐘後,他才打破了沉默:「總而言之,看來必須在下一步行動裡安排更多的『保險』了。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決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高文在這件事上的執著和謹慎,在這件事上,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這個存在超凡之力、社會停滯不前的世界,這將是普通人對超凡者的第一次反抗。

  或許也曾有過不堪欺凌的農夫對騎士老爺舉起草叉,也曾有被判為異端的無辜者對審判自己的神官高聲咒罵,但那些偶發的、無力的、激不起絲毫漣漪的反抗都跟這次不一樣。

  這一次,是長期受到欺騙和壓榨的普通人第一次作為一個集體,去反抗作為另一個集體的神官們。

  這個世界等了千百年,才等來這第一次,而如果它失敗了,沒有人知道第二次還要等多久。

  所以,它不能失敗。
x24685 發表於 2019-4-1 11:49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黎明的第一聲鐘響

  在黑暗中。

  星星點點微弱的人造燈火在黑暗的街巷中閃爍著。

  日漸寒涼的夜風在建築物之間穿行,攜帶著陰溝角落裡的腐臭氣味吹過大街小巷,古老的建築物佇立在這個死寂而寒涼的夜幕中,星光從那亙古不變的天空灑下,灑在一座座屋頂、塔尖和城牆上,讓這些黑沉沉的事物在暗夜中顯露出了朦朧模糊的輪廓,而在那輪廓之間的夾縫裡,時不時便有人影一閃而過。

  那些趁著星光一閃而過的人影帶著緊張而決絕的氣息,他們在黑暗中邁著略顯慌張的腳步,在鄰居、親朋、友人之間傳遞著一個需要壓低聲音的消息:「等著黎明的第一聲鐘響。」

  裹著頭巾的皮匠布魯姆走在黑沉沉的街道上,凌晨時分的夜風中彷彿帶著惡意,讓他忍不住微微發抖——他不知道這抖動到底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亢奮,亦或者只是單純的寒冷,但他覺得自己胸膛中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有了這團火焰,他就敢在這個時候離開房門,走上街頭。

  教堂區的神官們發佈的宵禁命令早已蕩然無存,在街道上巡邏的士兵和教廷騎士也統統不見了蹤影,外城區失去控制已經有數日之久,而一股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暗潮在這些日子裡漸漸上湧,如今終於到了它摧枯拉朽的時候。

  黑沉沉的街道上出現了新的人影,皮匠的腳步略有遲疑,但他很快便分辨出那個身影是自己熟識的織補匠,兩個人的腳步迅速靠攏,他們在黑暗中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壓低聲音輕聲詢問:「等待鐘聲?」「等待鐘聲。」

  一點晃動的火光從不遠處的街角移動出來,皮匠和織補匠立刻看向火光亮起的方向,他們看到了舉著火把的人——一名速來以膽大聞名的鐵匠走向他們,在鐵匠身後,是提著油燈的婦人,舉著草叉的農夫,還有拎著棍棒的學徒。

  鐵匠把手中的火把交給皮匠:「不要遮遮掩掩,出了門就已經是死罪了。」

  越來越多的人從家中走了出來,有的是工匠,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學徒,這些瘦骨嶙峋的人就好像從地獄裡走出來一般,卻有火焰在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眶中跳動,他們在街道之間聚集著,而越來越多的火把和油燈則隨著人群的聚攏漸漸照亮了街頭巷尾,在那搖曳不定的火光中,是一雙雙仍然混沌,卻異常堅定的眼睛。

  「等到鐘聲敲響的時候就行動。」「千萬記住,胳膊上綁著白色布帶的是朋友。」「城外的朋友呢?」「他們已經到了……」

  沒有人能說的清消息最早是從誰開始流傳的,也沒有人說得清是誰在推動今晚的一切,但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已經吃掉了家中最後的一份食物,聚起了自己最後一分體力,他們或許活不過今晚,但只要明天的朝陽升起,每個人都將獲得自由。

  皮匠布魯姆舉著火把,視線投向正西方向的城頭,在那黑沉沉的城牆上,一點火光正在閃動。

  把守城門的士兵提著油燈緊張地看著城牆下的情況,在他身旁是另外兩名跟自己一樣緊張的士兵,而在他眼前,是城外廣袤的原野上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以及人群中無數晃動的火光。

  這些從盧安城附近村鎮,臨近城市,甚至從隔壁領地趕來的人在原野上聚集著,他們所傳來的騷動正越來越大聲,在這支隊伍後方,更多的人正在順著碎石道路趕來,火把的光芒在曠野上連綿延伸,彷彿一條燃燒著火焰的巨蛇般正逐漸困住這座屹立了數百年之久的教會之城。

  而在曠野上,最醒目的便是那些站在人群前端,身穿厚重的白色鎧甲,肩扛巨錘,渾身縈繞著光輝的人。

  那些是來自塞西爾的白騎士。

  他們此刻代表的不是塞西爾的武裝力量,而是新的聖光秩序。

  「開……開城門麼?」士兵戰戰兢兢地詢問著自己身旁的老兵,他摸著自己胳膊上繫著的白色布帶,聲音中充滿恐懼,「他們會不會把我們也……」

  老兵同樣沉浸在恐懼中,然而他知道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早在神官們徹底關閉了教堂區的大門之後,這些被滯留在外城區和城牆上的士兵就已經等於被徹底拋棄,在失去教會撐腰之後,尚有腦子的士兵便主動放下刀劍,成了這場混亂的幫凶——或者說,這場義舉的盟友。

  「開城門,」老兵說道,「讓塞西爾人進來,這座城的封鎖也就結束了。」

  包覆著鐵皮的絞盤開始轉動,鎖鏈帶動著軸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盧安城沉重的城門在關閉了數十日之後終於再度打開了,聚集在曠野上的人群看著那漸漸打開的城門,隨後無數雙眼睛的視線落在隊伍前方。

  身穿沉重鎧甲的白騎士們率先向前邁出腳步,這些全身都覆蓋鋼鐵的人就彷彿夜幕中的燈塔般給了人們無盡的勇氣,龐大的隊伍動了起來,跟在白騎士身後湧向盧安城。

  打開城門的士兵戰戰兢兢地躲在一旁的陰影中,看著那些重甲騎士沉默地引領著人群,看著那隻龐大而混亂的隊伍穿過城門,他們在這支隊伍中看到了他們這輩子所見過的幾乎任何一種職業——農夫,鐵匠,皮匠,石匠,既有穿著破衣爛衫的貧民,也有穿著考究的商人,有的人只拎著草叉和木棍,有的人卻扛著長劍和長矛,他們有的是普通人,有的卻像剛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傭兵……

  士兵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就好像整個南境的人都聚集到了這裡一般。

  ……

  在距第一線陽光升起還有半小時的時候,用碎石和少量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傳來了一大片沉重而混亂的腳步聲,那腳步甚至讓整個地面都開始微微震顫起來,伴隨著這些動靜,無數火把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浮現,在那晃動的火光中出現的是無數陌生但友善的面孔。

  身穿奇特白色重鎧、全身上下彷彿光鑄一般的戰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些戰士來到惴惴不安的盧安市民們面前,從那裝飾著羽翼、銘刻著經文的頭盔下面傳來低沉而友善的聲音:「我們是大牧首麾下的白騎士,我們來幫助聖光的子民。」

  就如從幾天前開始便在城內流傳的消息中所描述的那樣——聖光的盟友在黑暗中出現了,強大的白騎士帶領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聖光子民,前來救助這座在黑暗中沉淪的聖城。

  兩支隊伍迅速合流在一起,在一些引路人的帶領下,這龐大的隊伍開始向著大教堂的方向前進。

  被聖光環繞的白騎士有數十人,他們在整個人群中只佔很少一部分,但卻如鋒矢般走在最前面,而在這些騎士之間,一團朦朦朧朧的陰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靠近了騎士團的首領。

  琥珀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出來,她抬頭看向那個魁梧的白騎士:「沒想到聚集起了這麼多人……」

  那魁梧的白騎士正是萊特,他沒有戴頭盔,留著傷疤的臉上滿是堅毅的表情,他微微低頭看了體型嬌小的半精靈一眼:「他們來自整個盧安地區和臨近的卡洛爾城,隊伍在曠野上聚集了數日——這是你們的功勞,如果沒有你們,人們不會看到聖光教會腐朽墮落的真相,也不可能如此義憤填膺地自覺聚集起來。」

  「這個誇獎我就收下了,」琥珀略有些得意地說道,隨後語氣中又有一絲好奇,「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親自來啊——作為新教的大牧首,你竟然不留在後方……老粽……公爵派你來的?」

  「我自己做的決定,」萊特淡淡說道,隨後他停頓了兩秒鐘,語氣比往日裡更加嚴肅,「這是我們的使命。」

  琥珀眨眨眼,聽著萊特那肅然的聲音在夜色中繼續響起:

  「塞西爾在黑暗山脈紮根,這讓它時刻直面廢土的威脅,而每當塞西爾遭受畸變體襲擊的時候,領主永遠站在防線上,從他身上我學會了一件事——領袖的一個決定,可能會讓成百上千的人付出犧牲,有時候這個決定是必須的,有時候人民的犧牲是自願的,但領袖永遠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些犧牲,他必須和那些付出犧牲的人站在一起,並隨時做好一同流血的準備。

  「這是一場聖光的戰爭,為了聖光的變革,為了信仰的自由,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要去挑戰遠比他們強大的超凡者,這場變革必然會有人流血,這流血是必要的,但作為新教的領袖,我不能只讓他們流血。

  「所以我就來了。」

  萊特扛著那柄纏繞著聖約布帶的機械動力戰錘,邁著堅定的腳步向前走去,而琥珀則在原地略有些發愣,幾秒種後,這個半精靈搖了搖頭:「那傢伙身邊還真是淨聚集一些怪人……」

  在黎明前的十分鐘,人群聚集到了教堂區前的扇形大廣場上。

  這個曾經用於執行異端審判和火刑儀式的地方此刻擠滿了人,火焰燃燒油脂的氣味瀰漫在整個廣場上,仍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四面八方湧來,然而有限的廣場早已無法容納更多的人,於是那些從更遠處趕來的人便只能在附近的街道上集結起來。

  隨著人群的愈發增多,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大的吵雜聲開始從各處響起,甚至有異鄉人開始在人群中喊出憤怒的口號,有揮舞著刀劍的傭兵高聲咒罵教堂裡的懦夫,有揮舞著手杖的商人怒斥聖光教堂的不義,更有人站到了廣場邊緣的幾處高台上,揮舞著拳頭將大教堂裡的神官們斥為惡棍、屠夫和吃人肉的魔鬼——這激昂的憤怒甚至驚到了廣場上的盧安民眾,他們難以想像這些從遠方而來的盟友為何也會對大教堂裡的神官們抱持著這麼大的憤怒。

  這憤怒甚至都超過了他們。

  廣場上的可怕動靜傳進了教堂區,那些把自己關在內城城牆裡面裝聾作啞了多日的神官終於坐不住了,他們詫異地爬到內城區的城牆和塔樓上,想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隨後這詫異就變成了驚恐。

  人。

  廣場上到處都是人。

  那是可以讓具備超凡之力的神官和騎士都感到驚恐的人群。

  而在同一時間,在內城小教堂區的一處關鍵神術陣節點前,賽文•特里與一名身披黑袍、頭上紋著刺青的教士靜靜地對峙著。

  看著眼前的教會同胞,賽文•特里一聲嘆息:「退下吧,奧爾科特,已經沒有別的路了。」

  然而身披黑袍的戒律修士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神術陣前,良久他才打破了沉默:「騎士團和別的戒律修士很快會注意到小教堂區的異常……」

  賽文•特里忍不住上前一步,語氣激動:「他們能在這裡抵擋一時,能抵擋一輩子麼?!」

  黑袍教士看著賽文•特里的眼睛,表情平靜地說道:「……但我的使命是守住小教堂區的屏障——除非死亡終止我的使命。」

  看著眼前這名神職者平靜的表情,賽文突然從中讀取出了真正的信息。

  他皺起眉,聲音中充滿悲哀:「奧爾科特,我知道,在那場異端審判中……雖然你隱藏的很好,但你也是信仰動搖的一個。不要再堅持了,我知道你的為人,你明明知道教會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也知道他們在最近一年裡的變本加厲……」

  「我是戒律修士,維護教會的秩序是我的一切,這是我在聖光前立下的誓言,」黑袍修士平靜地打斷了賽文•特里的話,「你還記得你在聖光前立下的誓言麼?」

  回應這位戒律修士的,是長達十秒的沉默,以及一句堅定的話:「……當然記得,永生不忘。」

  「那就好,」戒律修士輕輕舒了口氣,露出放鬆的模樣,「牧師,做你該做的事吧。」

  賽文•特里有些手足無措,他走向了眼前的黑袍教士,然而他卻彷彿忘記了自己該做什麼。

  「鐘聲快敲響了。」

  黑袍教士的話讓他猛然間清醒了過來。

  他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黑袍教士,聽到對方靜靜地說著:

  「……我是戒律修士,我知道這些教堂中所有的秘密,這是我的工作……牧師,做你該做的事吧,那扇脆弱的門擋不住憤怒的人群,如果鐘聲敲響之後神術陣還在運行,會死很多人。」

  賽文•特里感覺自己的血液正在漸漸凝固,冰涼的感覺從心臟向四肢蔓延著,他聽到了遠方傳來模模糊糊的第一聲鐘響,聽到一位虔誠者最後的請求:

  「殺了我,救救聖光。」

  溫熱的感覺從指間瀰漫開來,賽文•特里感覺自己漸漸凝固的血液重新得到了溫度,他看到自己手中握著一把短劍,短劍的尖端沒入了戒律修士的胸膛。

  戒律修士倒下了,小教堂區的神術陣節點靜靜地躺在他身後的平台上,聖潔的符文在那裡閃爍著微微的光芒。

  賽文•特里衝向那節點,黑袍的戒律修士則歪斜地倒在地上,在神術陣停止運轉所發出的低沉嗡鳴中,他聽到從遠方傳來的鐘鳴變得愈加清晰洪亮,聽到了教堂區大門轟然倒塌的聲響。

  他呼出一口氣,最後一次呼吸中帶出了輕聲的呢喃:

  「主啊……」
x24685 發表於 2019-4-2 09:57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白騎士的戰鬥方式

  教堂區的大門轟然倒塌了。

  沒有人知道第一聲怒吼是誰發出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扇門是被普通人的力量推開的。

  沒有超凡力量的加持,哪怕是通向教堂區的大門也不過如此。

  「摧毀教堂!」「幹掉主教!」「為了那些孩子!!」

  狂怒的人群在這一刻彷彿忘記了超凡者的可怕,彷彿忘記了大教堂數百年來積累的威壓,白騎士在人群前方發起了衝擊,來自卡洛爾和盧安周邊的自由傭兵和冒險家們則緊隨其後形成第二道潮水,再往後便是揮舞著鐮刀、鋤頭、手杖和草叉的農夫和商人,龐大的人群就彷彿一股泥漿之潮般湧進那扇大門,而守在門口的、數量有限的教廷騎士和士兵在第一個瞬間便被潮水淹沒了。

  這是普通人對超凡勢力的第一次反抗,然而這畢竟是個超凡力量完全凌駕於凡人的世界,直接由平民衝擊教廷騎士組成的防線只能讓這場行動變成毫無意義的犧牲,所以衝鋒在最前面的,除了數十名白騎士之外便是從各地集結起來的傭兵和冒險家。

  這些人至少有著相對精良的裝備,或者有著一定的超凡力量,他們已經能夠憑藉數量和教廷騎士抗衡,但他們也仍然是長期受到教會控制和壓迫的一群人,也是「平民」的一部分。

  在各地投放的報紙和播出的節目不但激怒了田間地頭的百姓,也激怒了這些刀頭舔血的人群,他們自願成為衝擊大教堂的第一股鋒矢,而現在這股鋒矢已經越過了教堂區的第一道防線,並繼續向著大教堂進發。

  琥珀與她的小隊混在人群中間,在越過小教堂區的廣場時,她敏銳的視線捕捉到了廣場邊緣那些晃動的人影。

  那是小教堂區的神職者們——他們脫掉了顯眼的神官服飾,換上了和平民別無二致的衣服,而且在胳膊上綁著白色的布條,他們一邊沿著廣場奔跑一邊給人群指引著道路,忠實地履行著他們的職責。

  琥珀鬆了口氣——那些神官不但記得帶上了白色布條作為標記,還提前把衣服換了,這實在是明智之舉。

  這場怒潮注定會在半失控的狀態下席捲整個教堂區,憤怒的人群是幾乎不可能用理智來約束的,雖然在行動之前,人群之間已經反覆宣傳「胳膊上綁著白布的是盟友」這件事,但當怒火燃燒起來之後,華麗的神官長袍必然會比胳膊上的布條更加醒目。

  短短十分鐘後,人群便越過了可以說毫無抵抗的小教堂區,在幾乎沒造成破壞和流血的情況下抵近了大教堂前的環形廣場。

  山呼海嘯一般的怒吼聲和各式兵器、法術激起的巨響在盧安城上空迴蕩著,大教堂莊嚴的門扉和華麗的彩色玻璃窗在一陣陣聲浪中發出令人不安的吱吱嘎嘎聲,一名身披金邊白袍法衣的神官狂奔著衝進大迴廊,他身邊縈繞的聖光非常暗淡,一片燒焦般的傷痕覆蓋在他臉上——那是聖光衝擊手炮擊破護盾之後留下的傷。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暴徒!到處都是暴徒!」神官在迴廊中狂奔呼號著,「他們也有聖光!那些暴徒……那些暴徒手裡也有聖光!」

  走廊中到處都是奔走的人,驚慌的神職者彷彿沒頭蒼蠅一般在一閃閃華麗的門扉之間跑來跑去,一名身披黑袍的戒律修士攔住了在走廊上狂奔的神官:「教廷騎士呢?士兵呢?外面防守的人呢?!」

  「被沖散了!士兵被一幫突然衝出來的傭兵團給打散了,騎士被那些穿著白色盔甲的人打敗了,剩下的人擋不住他們——那些暴徒就要衝進大教堂了!!」

  一聲巨響從環形廣場上傳來,中間夾雜著某些東西倒塌粉碎的巨大噪音,大教堂的玻璃窗在巨響中晃動著,一名滿臉是血的教士從遠方跑了過來:「神甫!神甫!廣場上的屏障就要破了!!」

  一片絕望的喊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神術陣呢?神術陣為什麼沒有啟動?」

  「小教堂區已經被攻破了——那邊的神術陣從一開始就沒啟動!」

  「主教……主教在什麼地方?」

  終於有人想起了盧安城的臨時主教,終於有人想起了理應在此刻主持大局的人,臉上被聖光灼傷的神官一把抓住了戒律修士的黑袍,絲毫不顧及禮節地吼叫著:「法蘭?貝朗主教在哪?!他為什麼不出現?!」

  「主教在祈禱室……他在溝通神……」

  「已經沒有時間了——那些暴徒就要衝進來了!」

  「我去叫他!」

  一聲又一聲的巨響從廣場上傳來,大教堂所有的門窗都開始搖晃,戰戰兢兢的教士和神官們聚集在這座巨型建築物的主廳內,最後一批教廷騎士則拱衛在這些施法者的身前——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盯著眼前那扇鎏金的白色大門,有人在低聲祈禱,有人在大聲咒罵,每一個人都鼓動起了自己的聖光力量,隨時準備應對大門被攻破的瞬間。

  直到那些「暴民」衝擊教堂區的時候,他們也沒想過自己要面對的會是如此強大的一股力量,他們本以為自己身為超凡者的力量和教堂區本身的神術陣足以撕碎所有的入侵者,然而事實打破了他們所有的希望:教堂區的神術陣從一開始就沒有啟動,而那些「暴民」……他們手中也有聖光。

  在這片被聖光之神統治的土地上,竟存在著不屬於神明掌控的聖光!!

  一名滿臉驚恐的教士聽著外面傳來的動靜,忍不住用發抖的聲音說道:「那些使用聖光和戰錘的傢伙……到底是從哪來的?!」

  「教會從沒培養過那種……怪物,」一名教廷騎士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和鮮血,一邊不斷調整著握劍的姿勢一邊努力鎮定下來,「他們的聖器威力強大,而且施法時就好像不知疲憊一樣,我們本想趁著他們施法的間隙發動突襲,但一半的人都被他們連綿不斷的聖光衝擊給打死了……那些簡直是怪物!」

  「主……主會拯救我們的……」

  從外面傳來的爆炸聲突如其來地停止了,幾乎已經絕望的神官們心中湧出一股狂喜,然而戰鬥經驗豐富的教廷騎士和戒律修士們卻瞬間臉色大變:「大門的防護被打破了!!」

  覆蓋在教堂大門上的光幕終於無法承受連綿不斷的傷害,彷彿破碎的白水晶般碎裂成了漫天飛舞的殘片,兩名鋼鐵巨人般的白騎士揮舞著沉重的機械動力戰錘,使出最大的力氣砸在那扇鎏金的白色大門上——隨著錘頭與大門接觸,戰錘內部的斥力機關和重力調整符文瞬間激活,在那短暫到人類無法反應的瞬間,戰錘爆發出了足以將巨石化為粉塵的可怕衝擊,轟然一聲巨響,盧安大教堂的門扉四分五裂。

  「激活護盾!」

  白騎士們率先衝向已經洞開的大門,每個人都激活了裝甲上的能量護盾,聖潔的白色光幕籠罩在這些戰士……戰地牧師身邊,他們大踏步地衝過煙塵,發出獨屬於他們的怒吼:「醫生來了!!」

  一片混亂的煙塵中,十幾道或強或弱的聖光法術從對面飛來,在白騎士的能量護盾上激盪起層層漣漪,萊特單手拎著沉重的機械動力戰錘,毫無畏懼地迎著敵人的攻擊繼續向前,隨著煙塵散去,他看到了對面的情況——七八個渾身帶傷的教廷騎士組成了搖搖欲墜的防線,金屬盾牌和鎧甲上浮動著一層稀薄的聖光——沒有魔力電容器和超載模組供能的人類肉.體在這種情況下也只能輸出這麼強的能量——而在那些教廷騎士身後,則是幾十個身披布袍,看上去不堪一擊的教士和神官。

  這就是盧安大教堂最後的抵抗力量?

  那些軟弱的神職者和守衛他們的教廷騎士在大廳盡頭聚成一團,看到破門而入的白騎士隊伍和不斷湧入的「暴民」,他們中尚有勇氣的人用高聲怒罵來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你們這些被魔鬼附身的賤民!你們要下地獄!你們要被你們的魔鬼主子燒死一萬次!聖光之神會……」

  然而這高聲咒罵並不能阻擋白騎士的行動——作為從職業軍人轉化來的精英兵種,第一批攻入教堂的白騎士嚴格執行了當初在戰鬥兵團裡演練過無數次的戰術動作——撐起護盾,就近找個掩體,同時從腰間取下手雷,打開保險扔過去,順便補上十幾發衝擊手炮。

  一片蠻不講理的爆炸直接淹沒了那些盧安神官所有的反對意見,在手雷炸起的大片煙塵和巨響中,只有大片大片的聖光忽然亮起又忽然熄滅。

  萊特扛著戰錘帶著隊伍向前走去,在煙塵瀰漫之中,他看到仍有寥寥幾個盧安神官和教廷騎士還在活動,這些人依靠護身的法器、絕大的運氣以及身旁的戰友活了下來,他們看到了正不斷靠近的白騎士們,一名神官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手,凝聚起一發灼熱的光彈射向萊特。

  萊特不閃不避,任由那團光彈飛到他面前,而一個半透明的小小身影則瞬間從空氣中浮現出來,這個小小的身影以令人震驚的敏捷抓住了那團光芒,隨後一邊把光彈塞進嘴裡啃著一邊重新消散在空氣中。

  這完全違背常識的景象讓發出攻擊的神官驚呼出聲:「……魔鬼……魔鬼!!你們都是魔鬼!!」

  萊特握緊手中戰錘,走向那個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的盧安神官:「你們把所有和你們為敵的人都說成魔鬼和異端,聖光的教義卻被你們忘在腦後,審判的權力本應屬於公理,卻成了你們手裡……算了,兆噸重錘!!」

  教堂大廳內的戰鬥在很短的時間內結束了,當隨後一個敵人倒下之後,萊特重新把戰錘扛在肩上,回頭看著身旁的部下:「大教堂裡不可能只有這麼點人……其他教士可能躲藏在各個房間和暗道里,分頭去找,順便及時救治受傷的平民和義勇傭兵。」

  白騎士們領命離去,而更多的傭兵、冒險者以及武裝平民則開始進入大教堂以及教堂附近的幾處附屬設施,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掃蕩那些躲藏起來的教士,然而在這看似一切順利的局面下,萊特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一團陰影在旁邊的空氣中浮現出來,琥珀從陰影裡跳到了地上:「那個法蘭?貝朗不在這批教士裡面。」

  萊特瞬間意識到了心中的違和感來自何方,而幾乎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一股異常的能量波動從大教堂的深處傳來。

  在附近警戒的一名白騎士也同時察覺到了異常——白騎士戰甲上用於偵測異常魔力波動的目鏡讓他看到了危險能量的彙集:「大牧首!有情況!在地下」

  「我前去查看!」
x24685 發表於 2019-4-3 17:14
第四百九十四章 聖光怪物

  有著數百年歷史的盧安大教堂內,怒吼聲和金屬碰撞的聲響打破了聖所內的平靜,魔法烈焰灼燒空氣的刺鼻氣味充斥在每一條走廊和房間裡,聚集起來的義勇傭兵和平民們在整個教堂的上層掀起了一股狂潮,不斷有躲藏起來的神官和教廷騎士被從藏身的角落找出來,拖到外面的廣場上,而這可怕的動靜甚至穿透了厚厚的地面,蔓延到教堂地下的地宮設施中。

  萊特帶領著十幾名白騎士走在盧安大教堂深邃的地宮中,沉重而急促的鐵靴踏地聲在石質的古老迴廊中不斷迴蕩著,地面上戰鬥的聲響時不時便會隱約飄來,縹緲的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

  琥珀的身影在這支白騎士隊伍附近的陰暗處不斷穿梭著,她追上萊特的步伐,忍不住有些好奇:「你來過這地方?怎麼看你這麼熟悉……」

  「大型教堂地下的結構都大同小異,主廳正下方向著聖靈塔的方向延伸出一段長方形的地宮,中間有一到兩個十字路口結構,這是有固定規制的,」萊特一邊走一邊沉聲說道,「要小心,可能會有敵人躲在這下面……」

  「說是這麼說……但一路走過來也沒看見人,」琥珀四下張望著,視線中只能看到被魔晶石燈照亮的走廊和石板道路,「不過這裡給人的感覺……確實有點怪怪的……」

  萊特沒有回應,而是默默在心中溝通著對聖光的感應,伴隨著一層微微的光芒在他眼底浮現出來,這個位於教堂地下的設施在他的視野中呈現出了不一樣的形態:

  他看到那深邃悠長的走廊中浮動著無數半透明的靈體,斑駁古老的牆壁上閃爍著凡人難以理解和閱讀的符文,地面上的石板被微微的光芒浸潤,而一層微薄的霧靄正從那石板地面的縫隙之間升騰起來,逐漸充填在整個走廊裡。

  其他的白騎士也紛紛啟動了各自的戰術目鏡,警惕著所有的異常能量反應。

  「聖所內的靈都被驚動了……」萊特的腳步漸漸放緩,語氣異常嚴肅,「這裡的能量場很活躍。」

  琥珀認真尋思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聽不懂:「什麼意思?」

  「教堂聚集著人的心靈力量,越是古老且大型的教堂就越是這樣,幾百年裡,有無數虔誠的信徒和神職者在教堂內外活動,他們生前虔誠祈禱,死後在這里長眠,其靈魂便會在教堂的地宮中形成很強的迴響——這迴響並非亡靈,而近似一種無意識的空洞回音,它們是無害的,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鎮定精神的作用,因此人們在走進古老的大教堂之後便會產生一種輕微的放鬆感——神官們將其稱作聖光之神的奇蹟,但實際上這只是個完全能夠被理論解釋的自然現象,」萊特一邊對琥珀解釋著這些知識,一邊皺起眉來,「這裡也聚集著很多的迴響……但這些原本應該在地下蟄伏的靈……全都顯得很躁動不安。」

  琥珀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艾米麗的身影則從萊特身邊的空氣中浮現了出來,小女孩張大眼睛看著在普通人眼中空蕩蕩的走廊,開心地揮著手跟那些不可見的靈體打起了招呼。

  萊特立刻讓小姑娘回去:「艾米麗,藏好,這裡可能有危險。」

  琥珀嚥了口口水,一邊琢磨著現在掉頭跑路的可能性一邊問道:「這前面會是什麼地方?」

  「應該是祈禱室,地下祈禱室專供教堂的主事者使用,」萊特看向走廊盡頭,「那裡的聖光……異常活躍。」

  小隊提高了警惕,開始繼續向著地下設施的深處進發,琥珀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合適的契機讓自己開溜,於是也只好晃了晃腦袋,硬著頭皮跟上。

  從上方傳來的嘈雜聲不知何時漸漸遠去了,那些若有若無的聲響就好像被一層厚重的帷幔包裹起來一般,變成了模糊難辨的低沉呢喃,而在那呢喃低語聲中,走廊漸漸到了盡頭。

  一扇橡木門扉靜靜地佇立在前方,木門兩旁的魔晶石燈散發著柔和溫暖的光芒,而在門前的小片空地上,靜靜跪伏著一個身披黑袍的身影。

  白騎士們瞬間握緊了手中的戰錘,琥珀也第一時間抬起了淬毒的匕首,然而那跪伏著的身影卻沒有絲毫反應——除非這是個聾子,否則他不可能聽不到從身後傳來的沉重腳步聲。

  萊特打了個手勢,示意所有人原地警戒,他自己則一手拎著戰錘,謹慎地來到了那個身影旁。

  對方已經死去多時了。

  萊特比出安全的手勢,等其他人靠近之後,他用錘柄撥動了一下那個披著黑袍的身體,後者毫無反應地倒了下去,沒有一點聲息。

  那是個戒律修士,頭皮上紋著刺青,胸前掛著聖徽,而他的面容讓每一個人都感覺無比詭異——

  他臉上絲毫沒有痛苦,沒有任何臨終時的苦悶表情,恰恰相反,他的嘴角噙著微笑,臉上一片祥和平靜,就彷彿在斷氣的前一刻還沉浸在無邊的安寧喜悅中,而且這安寧喜悅一直延續到他死亡之後。

  看到這個戒律修士詭異的死狀,再聯想到他之前那跪伏在地的姿勢,琥珀頓時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媽呀……這……這傢伙是怎麼死的?」

  「在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精神攻擊類法術襲擊了。」

  萊特低聲說道,隨後抬起頭,看向那扇緊緊閉合的橡木門。

  「這種設施的地下結構都有魔法力量加持……應該扛得住……」新晉的大牧首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分析著,隨後對身後的部下們一揮手,「準備清掃流程。」

  白騎士們立刻迅捷地行動起來,一部分人張開護盾,在大門前原地組成了應對衝擊的防線,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從腰間和背後解下手雷,琥珀看的一愣一愣的:「啥?什麼清掃流程?」

  沒人回答她,而且在她發問的間隙裡,又有幾個白騎士打開了小隊攜帶的武器箱,從裡面拿出了好幾套帶有加速導軌和瞄準具、三角支架的單兵榴彈炮,開始在大門前飛快地組裝起來——看他們的嫻熟程度,顯然這些戰士在成為白騎士之前就已經在軍隊中訓練了很久。

  琥珀的耳朵都激靈一下子豎了起來:「等會,這東西不是鋼鐵遊騎兵……」

  「從索爾德林那裡借來的,」萊特一邊沉聲說道一邊指揮著兩名隊員把一門明顯更大號的榴彈炮設置在正對著門口的位置,「放心吧,威力過大的都沒帶來。」

  說話間白騎士們已經把榴彈炮架設起來,一顆顆沉重的重爆型榴彈被推入了加速軌道,這些聖光的戰士一邊把炮彈推到位一邊低聲禱告著:「聖光慈悲……」「聖光保佑加速軌道。」「願聖光祝福這枚炮彈和它的引信……」

  琥珀頓時就覺得眼前這一幕到處都是問題:「哎等等!你們這不按流程來啊!正常情況在地下遇見這種密室不都應該小心翼翼解除機關然後堂堂正正地跟……」

  在這只聒噪的半精靈咋咋呼呼到一半的時候萊特便已經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機械動力戰錘,隨後這沉重的毀滅性武器便帶著呼嘯的風聲重重地砸在祈禱室的門上:「神聖懲擊!!」

  轟然一聲巨響,木門四分五裂,在那個短暫的瞬間,琥珀好像看到門後面有什麼東西驟然亮起並且想要衝出來,然而在下一秒,隨著不斷響起的爆鳴聲,一大堆重爆榴彈、重型手雷、結晶炸彈以及連綿不斷的聖光衝擊便劈頭蓋臉地砸進了祈禱室內。

  「轟轟轟轟轟轟……」

  爆炸聲震耳欲聾地響起,整個教堂地下結構都劇烈地震顫起來,如果是正常的建築物,面對這場可怕的爆炸唯有倒塌一個結果,然而作為聖光教會南部教區的總部,盧安大教堂的地下結構堅固的超乎想像——在能量充盈的情況下,它甚至比外面的城牆還要堅固。在這用無數魔法加持過的地宮裡,爆炸聲浪就彷彿洪鐘大呂鳴響一般轟隆隆地連續響起,在長達一分半的轟炸中,白騎士們打出去了近百枚手雷、炸彈和榴彈,以及數量更多的聖光衝擊——當爆炸聲終於告一段落之後,琥珀還感覺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嗡隆隆地震盪著,哪怕她已經第一時間摀住了耳朵,可是很顯然……精靈血統帶給她的優秀聽力在這時候實在是個太要命的弱點了。

  而萊特則在爆炸停止之後的第一時間扛著戰錘衝進了祈禱室,在他的帶領下,其他白騎士也紛紛跟上。

  「保持警惕!!」

  在一片煙塵中,萊特高聲提醒著所有人注意警戒,而他的視線則在這間大型祈禱室內飛快掃過。

  祈禱室裡已經一片狼藉,聖光加持的地面、牆壁、屋頂都在剛才那場可怕的轟炸中受到了嚴重損壞,到處都是驚人的裂痕和搖搖欲墜的石板、磚塊,而在那碎裂的牆壁與地面之間,還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金色光芒正在緩慢蠕動,那是殘存的加護法術正在努力維持這裡的支撐結構,並修復著建築物受到的損傷。

  而至於房間裡除了牆壁和地面之外的那些陳設……則都已經在之前的爆炸中灰飛煙滅了。

  「咳咳……咳咳……」琥珀一邊咳嗽著一邊跟在最後面走進了這個煙塵瀰漫的房間,「你們這樣搞是不行的,你們多少算是……咳咳……多少算是神職者好麼……」

  萊特揚起一隻手,打斷了琥珀的大聲bb,而他的視線則落在一片狼藉的房間中央,在那裡,一團蠕動的血肉、水晶以及流水般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匯聚起來。

  琥珀大吃一驚:「那是什麼玩意兒?!」

  萊特睜大了眼睛,在蠕動的血肉和詭異的水晶狀物質之間,他看到了一片殘破的布料,那布料顯然是某件華麗法衣的一部分:「……是那個主教!!」
x24685 發表於 2019-4-4 10:43
第四百九十五章 怪物的終結

  那團難以描述、給人帶來巨大詭異感的物質就這麼蠕動著,哪怕是隔三差五就從現實世界跳進暗影界的琥珀和熟讀各種聖光經典的萊特也從未聽聞過類似駭人聽聞的事物——那是扭曲血肉組成的混合體,完全看不出骨骼、肌肉、皮膚的輪廓,而在其中則混雜著帶有水晶質感的瑰麗碎片,這團混合物質被浸泡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水窪」中,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波光粼粼的「水窪」其實真的就是一片光芒:它的邊緣呈現出擴散狀態,並和空氣中遊走的微光粒子連接在一起,身為正派神職者的萊特可以肯定,那東西是純度極高的聖光。

  神聖與褻瀆,美麗和恐怖,完全矛盾的元素聚集在這堆正在飛快再生的混合物上,讓琥珀感覺頭皮發麻。

  一名白騎士驚呼起來:「他在再生!」

  誰也想不明白這團混合物是怎麼個原理,也沒人知道法蘭?貝朗是如何變成這幅姿態的——當然,在英勇的白騎士們堂堂正正地往房間裡打了一堆重爆榴彈之前這位臨時主教可能也不是這個形態——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這團正在再生的玩意兒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萊特立刻便舉起戰錘高聲下令:「準備手炮——」

  那團浸泡在聖光中的扭曲血肉扛過了一輪兇猛的轟炸並存活了下來,但從其狼狽的狀態也不難判斷出這玩意兒絕不是不死的,它可以被傷害,可以被削弱——而這個世界的超凡者們對於能夠再生的魔物並不陌生,對於他們而言,敵人生命力強大或者可以再生並不可怕,只要能被打傷,那問題就都不大。

  簡而言之,只要是能亮出血條的,那最多也就是多打幾輪的問題。

  然而在白騎士們剛剛舉起手炮瞄準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團血肉與水晶凝聚而成的混合物質陡然加快了蠕動速度,周圍流淌的如水般的光芒中傳來了一陣陣難以名狀的嘶吼聲,那嘶吼聲彷彿是一千頭猛獸的咆哮疊加在一起,它生生刺入了現場每一個人的心智之中,距離最近的琥珀也不例外——她睜大眼睛看著那團聖光中的混合體,竟覺得那混雜著血肉和水晶的東西是如此聖潔。

  輝煌的聖樂響了起來,整個祈禱室被光芒籠罩著,無邊無際的聖光彷彿帷幕般從遙遠的天際垂下,從四面八方層層籠罩,將這裡變成了一處宏偉、壯麗、極盡美好的聖所,琥珀看到有無數的靈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對著聖所中央那個朦朧的影子頂禮膜拜,而一種低沉的呢喃聲則在她耳畔響起:

  「膜拜祂……信仰祂……」「相信祂……服從祂……」「祂會保護你,祂會指引你……」

  周圍的帷幕更多了,無形的風在密室中吹拂,揚起那薄如蟬翼的幕布,在一道道幕布背後,密密麻麻的眼睛閃爍著,晃動著,投來既無善意也無惡意的注視,無數張嘴巴在黑暗中開合,發出毫無心智也無意義的低語。

  琥珀下意識地向前邁出腳步,想要去擁抱那聖潔的光芒,她的內心似乎還保持著某種怪異的清醒,她知道自己即將跨過一道不可視的界限,一旦進入那個領域,她將成為聖光之神的虔誠信徒,然而她自己卻對此升不出一絲一毫的牴觸感,她邁出了第一步,然後是第二步……

  可是就在她要抵達那道界限的時候,一個雖然不常聽到但卻很熟悉的聲音突然闖入了她的腦海:「……你信那玩意兒幹嘛?還不如跟我學做菜……」

  所有的幻象煙消雲散,聖光,帷幕,呢喃低語,帷幕背後的眼睛和不可見的嘴巴……所有東西都如夢境般破碎了,琥珀發現自己還是站在一片狼藉的祈禱室裡,甚至腳步都沒有挪動分毫,而那團蠕動的血肉仍然浸泡在一片如水的聖光中,再生還遠遠沒有完成。

  「謝謝女神救場……」琥珀飛快(而且毫無虔敬之心)地在心裡謝了自己所信仰的暗影女神一句,隨後第一時間看到了其他人的情況:萊特的身體就彷彿凍結一般站在原地,怒目圓睜地看著那團近在咫尺的血肉,房間裡其他的白騎士則全都緊繃著肌肉,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掙扎對抗的神色。

  白騎士們不僅僅是從軍隊裡挑選出來的精銳士兵那麼簡單,他們同時還有著堅毅的心志,而且已經接受了聖光新教義的洗禮——在面對聖光之神的信仰侵徹時,他們哪怕做不到像琥珀一樣直接清醒過來,也能抵抗很久。

  琥珀立刻飛快地思考起眼下自己能做的事情,但在她採取行動之前,一聲怒吼突然從旁邊傳來。

  萊特竟直接憑著超凡的心志掙脫了那怪異的精神影響,他高高舉起機械動力戰錘,戰錘上充盈著澎湃的光芒,伴隨著一聲怒吼,戰錘狠狠砸下——

  剛剛聚合到一半的扭曲血肉直接被這一錘砸的四分五裂,並迅速在熾熱的聖光中氣化。

  琥珀聽到一聲幻覺般的尖嘯在自己腦海中響起——那尖嘯聲中夾雜著莫大的痛苦和仇恨,她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如有實質的情緒在這間祈禱室裡激盪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這股情緒:除了恨意之外,更多的就是懊悔和不解,似乎直到徹底消散,這股情緒的主人都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精心佈置的陷阱會毫無作用,沒想明白為什麼這群闖入者會不按常理出牌……

  尖嘯聲在半秒鐘後消失了,整個祈禱室裡遊蕩的聖光也陡然減弱下去,所有激盪的能量都漸漸歸於平靜,法蘭?貝朗的氣息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白騎士們緊握戰錘、抬起手炮戒備了兩分鐘,才確認敵人真的已經被徹底消滅。

  「……真的沒了?」琥珀拍拍胸口,緊張地注視著房間中央那個大坑,想起剛才的經歷她還有些後怕,此刻生怕某些扭曲的血肉和水晶再從什麼地方憑空冒出來。

  「……靈已經平靜,聖光中的噪聲也消失了,」萊特仔細感受著空間中的聖光波動,微微點頭說道,「看樣子剛才那只是法蘭?貝朗瀕死狀態下的一次反擊。」

  周圍警戒的白騎士們也通過戰術目鏡確認了環境安全,在確定不會有什麼詭異的玩意兒突然跳出來忽悠自己信教之後,琥珀才大大地鬆了口氣,緊接著便有些不可思議:「剛才那個真的是法蘭?貝朗?他怎麼會那麼厲害?」

  「很不正常……」萊特緊皺眉頭,顯然他也很是不解,「剛才這裡充斥著非常純粹的聖光,整個房間已經接近半聖域化,但這完全不是一個中階——甚至高階神官能掌握的力量。而且哪怕是調動了大教堂儲備的神聖力量,法蘭?貝朗那扭曲變異的模樣也是沒法解釋的……」

  「我剛才隱隱約約好像看見很多幻象,」琥珀撓著頭髮,「我看到有很多光芒和朝聖者,還有無數眼睛隱藏在帷幕之間,有一個聲音讓我去信仰聖光,那個聲音就好像是我自己冒出來的念頭一樣……」

  「……你當時竟然已經被拉到了那麼深的地方?!」萊特頓時大吃一驚,但緊接著反應過來,「也對,當時你站得太近了……不可思議,你竟然能憑藉自己的意志抵抗住那股力量。」

  「幸虧暗影女神保佑,」琥珀在胸前畫了個圓圈,「我是暗夜神選來著……」

  「哦,」萊特隨口答應了一句,緊接著微微側耳傾聽——從地表傳來的響動已經近乎平靜,「看樣子上面已經快結束了,準備撤離。」

  琥珀立刻跳起腳來:「哎你這反應怎麼跟高文一樣的!我跟你講我真是暗夜神選!女神還跟我聊過天你知道不,她教我……」

  「嘎吱——」

  跳著腳的琥珀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低下頭抬起腳看了一眼,原地蹦跶的動作頓時僵硬下來。

  那是一塊閃爍著微光的水晶狀物質……是之前混雜在法蘭?貝朗血肉中的水晶物質!

  「媽呀!!」這個丟人的半精靈發出了一聲驚呼,「這玩意兒還有啊!!」

  萊特也被嚇了一跳,他趕緊握著戰錘來到琥珀旁邊:「別緊張——我看看。」

  琥珀幾乎是連蹦帶跳地躲到了三米開外,看著萊特蹲在地上認真檢查那塊水晶碎片,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個情況……這玩意兒不會再突然長出個法蘭?貝朗來吧?」

  「……似乎已經不會活動了,」萊特在一番檢查以及聖光感應之後終於小心地拿起了那塊水晶碎片,「這應該是法蘭?貝朗死亡之後殘留下來的最後殘骸……奇怪的物質。」

  琥珀似乎對「長出個人」有著奇怪的執著:「你確認這東西不會長出個人來?」

  「我不確認,這個要拿給學者們看,比如卡邁爾大師或皮特曼大師,」萊特坦誠地說道,「但至少現階段,它內部殘留的一點點聖光力量是完全平靜的,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發生變化。」

  「你說卡邁爾大師就行,皮特曼那傢伙還是算了,」琥珀撇了撇嘴,隨後忌憚地看了萊特手中的水晶碎片一眼,「那這東西你拿著吧,說不定高文……公爵對這玩意兒感興趣。」

  萊特無所謂地聳聳肩,把水晶碎片小心地放進了一個隨身的容器裡,隨後開始指揮其他白騎士:「再檢查一下周圍,看還有沒有別的類似殘骸,都收集起來。另外找一下還有沒有殘留的衣物碎片,拿出去,告訴人們,法蘭?貝朗已經被白騎士淨化了。」

  「是!大牧首!」

  白騎士們立刻行動起來,萊特則皺著眉看了這個滿目瘡痍的祈禱室一眼,在那支離破碎的祭台和神聖符文之間,澄淨溫暖的聖光仍然在緩緩流淌著,彷彿沒有被之前那個褻瀆的怪物沾染絲毫。

  「聖光不會蒙塵……蒙塵的只能是人心麼……」
x24685 發表於 2019-4-5 21:04
第四百九十六章 陽光普照盧安城

  初升的朝陽照耀著這座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教會之城。

  巨日自天邊升起,覆蓋小半個天空的巨大日輪向四周放射出雲霧般的朦朧光環,日冕上那木紋一般的紋路就如一張皺紋叢生的面孔般莊嚴地俯視著這經歷了血與火的大地,盧安城的百年街巷,古老的教堂尖頂,斑駁的城牆和塔樓,以及被鮮血與火焰浸染的石板路,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這無邊又溫暖的晨光中,一種淡金的色澤隨著晨光灑滿全城,這一幕讓人忍不住想到四個世紀之前的聖徒杜蒙在臨終前向世人們描繪的那副畫面——

  我看到一座巨城,無盡寬廣,有光從城的磚石之間瀰漫出來,整座城市彷彿光鑄。

  然而聖徒杜蒙描繪的那副景象終究隨著他的長眠而逝去了,後世人們對聖光神國所有的想像都只能止步於一個瀕死者臨終前的囈語,對於此時的盧安居民們而言,他們已經無暇去顧及一個死了四百年的聖徒在臨死前看到了什麼,他們只是聚集在大教堂前的廣場上,迎著初升的朝陽歡呼著他們的勝利——以及存活。

  「我們贏了!!」「聖光保佑,我們贏了!」「塞西爾萬歲!!」

  歡呼聲響徹整個廣場,甚至響徹整個教堂區,義勇傭兵和冒險者們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劍與盾牌,用力敲打著來抒發他們的激動之情,農夫和工匠們也在空中揮舞著他們的草叉和鐵錘,和所有人一起盡情歡笑,來自卡洛爾地區的商人和士紳們此刻彷彿也忘記了身份地位的隔閡,他們把手杖、帽子、手帕扔到天上,然後熱烈地和身邊每一個人擁抱——一種從未有人體會過的亢奮之情在人群中激盪著,儘管沒有人能描繪出這種亢奮之情具體是什麼,但它的意義是不言自明的:這個世界的「下等人」,終於成功反抗了「上等人」一次。

  而在教堂廣場的一角,在十幾個白騎士和一大群義勇傭兵的嚴密看管(以及保護)下,一小撮頭破血流、衣衫破爛甚至奄奄一息的神官和教士正瑟縮在一起,驚恐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他們是盧安大教堂僅存的教士和神官,是為了日後進行「公審」而特意保留下來的。除他們之外,有一大半的教士和神官都已經在戰鬥過程中死掉了——很多是被白騎士當場格殺,一部分則是被傭兵和冒險者組成的冒險小隊圍攻剿滅,另有一小部分是在體力耗盡的情況下被憤怒的民眾直接用石頭和棍棒、鋤頭打死的。

  這一小群倖存者眼睜睜地目睹了一切,憤怒的民眾所爆發出的力量讓他們發自內心地驚恐:那棍棒和石頭或許不如一個法術威力大,但它背後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卻令人心驚膽顫。

  在廣場的角落,一座高高的尖塔上,來自塞西爾報社的幾名年輕人和他們的導師用魔網終端記錄下了廣場上的景象,看著那沐浴在陽光中的人群以及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古老城市,一名年輕人忍不住感嘆:「真是一場奇蹟啊。」

  另有一個年輕人搖搖頭:「然而也一定會有人把這稱作一場暴行。」

  「這確實是一場暴行,或者說是暴力行為,任何重大變革,涉及到秩序更替、社會規則重組的變革,都必然會伴隨暴力行為,千百年的歷史中從無例外,」站在兩個年輕人身後的長袍老人,南境如今最著名的學者戈德溫•奧蘭多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這位研究了大半輩子歷史和文法的學者對眼前的事情看的很清楚,而作為一個傳統的學者,他認為自己有義務把這些教給自己最信賴的幾名學徒,「不同之處在於,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那些變革皆是同層的,一個領主攻擊另一個領主,一個王室成員攻擊另一個王室成員,即使規模再大,對社會秩序的改變也很小,通常不會超過幾條法令或者幾個爵位的宣稱權,更像是權力的交接和巧妙變裝,而今天發生在這裡的,是一場底層對上層的暴力變革,儘管這背後是我們的領主在推動,然而變革本身是由大眾參與並完成的,其結果也更加驚人:它直接摧毀了一個舊秩序。」

  「舊秩序垮塌之後會出現空缺,因此必須有新的秩序進行及時填補,導師您上次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沒錯,但這就是我們的領主以及新教大牧首要操心的事了,」戈德溫•奧蘭多平靜地笑了笑,「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是記錄下此刻的這一幕……」

  看到學徒們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並重新忙碌起來,戈德溫•奧蘭多微微點了點頭,隨後他拿出了自己隨身的筆記,略一思索,提筆在上面寫下:

  安蘇737年,霜月30日,安魂日,來自南境北部地區的數萬民眾衝擊聖光大教堂,聖光之神的信仰被顛覆了,「神」的權柄此後將落在地上……

  戈德溫•奧蘭多猶豫了一下,抬起筆,劃掉了「聖光之神的信仰」一詞,改成了「信仰的規則」。

  ……

  聖蘇尼爾城,聖光大教堂,大光明廳中,主教們正在向教皇聖•伊凡三世匯報著來自平原東部的消息。

  自聖光教會的聖教軍打破規則,參與到這場安蘇內戰並加入王國軍陣營之後,原本已經開始歪斜的戰爭天平便恢復了微妙的平衡。

  一路勢如破竹,連續攻破索林堡和大大小小十餘座城塞,順利挺近到巨木道口的東境軍團終於在即將進入聖靈平原中部地區的時候被遏制住了攻勢,得到聖光支持的王國軍士兵憑藉著提振起來的士氣和極強的戰場恢復能力組成了人牆,在巨木道口前打破了東境軍團攻無不克的局面,在付出數千士兵的生命代價之後,王國軍統帥索林伯爵成功打退了東境軍團,並順勢將陣線向東推進了三十里——前線被推回到了遠離聖靈平原腹地的「安全距離」上,然後不得不重新僵持下來。

  因為收穫日已經過了——王國軍錯過了收復東部產糧地的最後時機,索林堡以及周邊大片良田上生長的穀物落入了東境叛軍手中。

  填飽肚子,重新恢復士氣的東境軍團再一次在聖靈平原上站穩了腳跟。

  戰事的僵持讓白銀堡中的主事者們一籌莫展,恐怕也讓東境叛軍的首領為之心焦,但作為剛剛加入這場戰爭的一方勢力,聖光教會的主事者們對眼下這種僵持局面倒是很看得開。

  「冕下,聖教軍在前線的活躍有目共睹,現在巨木道口一帶的民眾皈依聖光的意願變得格外強烈,每天都有大量新的受洗者出現——其中不乏轉變信仰的異神信徒和王國軍的士兵們,」一名主教高聲說道,聲音中帶著喜悅,「索林伯爵特意寫了嘉獎和感謝的公文,以感謝我們的神官幫他頂住防線。」

  「暫時的僵持可以讓人們意識到神官與教廷騎士出現在戰場上的意義,」聖•伊凡三世低沉緩慢的嗓音在大光明廳中迴蕩著,「但也要注意僵持過久會讓人們質疑主的力量。而且我們必須警惕,異端們也在借助這個機會發展壯大……」

  「是的,冕下,有大量異神信徒進入了東部地區,而且最近前線上出現了持有戰神和血神神力的敵對神官,他們可能會倣傚聖教軍,組成東境神官團……」

  聖•伊凡三世沉默片刻,彷彿在傾聽著那個從遙遠神國傳來的朦朧低語,半分鐘後打破了沉默:「主並不在意,那些異端沒有找到正確的路,他們聚集起來也只是烏合之眾,我們只應繼續傳播主的福音,並截留那些妄圖逃往東部的異端即可……」

  大光明廳中的會議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進行著,在老邁但睿智的教皇指引下,所有事項最終都被安排的妥帖適宜,最終,這次會議結束了。

  被封為「活聖人」的維羅妮卡•摩恩一如往常,在所有主教都離開大廳之後留在了聖•伊凡三世身旁。

  在長久的沉默中,聖•伊凡三世彷彿半夢半醒般佝僂在那寬大華麗的座椅裡,煌煌聖光照耀著他,並在他的座椅後方投射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光芒明明是從正上方照下的,那影子卻細長彎曲地延伸出去很遠,並分出許多枝杈來,那形態就好像一株怪異的樹,樹梢尖端掛滿了彷彿手掌、眼睛、面孔、咧開的嘴巴一般不斷晃動、變換的幻象。

  維羅妮卡微微側過頭,看了教皇座椅後面的影子一眼,臉上毫無表情。

  依循神聖的教法,沒有人可以站在教皇的椅子後面,除活聖人、大主教之外,也不准任何人窺探教皇座椅後方的景象,因為那裡被認為是「神」隱身並站立的地方,聖光原典如此描述:聖光之神就站在教皇身後,借助教皇的眼睛注視著祂的子民和王國。

  在某一個瞬間,聖•伊凡三世好像是徹底睡著了,一種寧靜安詳的氛圍籠罩著他,並有隱隱約約的聖樂從空中傳來,這種狀態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這位垂垂老矣的教皇便突然抬起頭來:「主的光輝暗淡了……」

  維羅妮卡微微俯下身自:「南方?」

  「……是南方,我看到主的光輝在那片土地上動搖,有血與火在大地上蔓延,還有動刀兵的聲音……」聖•伊凡三世已經睜開了眼睛,然而語氣卻彷彿還有些夢囈,「從未有過的現象……哪怕是在東境也沒出現這種現象……」

  維羅妮卡那彷彿永遠恬靜淡然的表情中終於有了一絲驚愕。

  東境的埃德蒙王子已經開始正式驅逐聖光神官,下達了剷除聖光信仰的命令,追隨聖光之神的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心中進行祈禱,可以說在那片土地上,聖光之神信仰遭到的打擊已經是前所未聞,然而在南方……發生了比東境更可怕、更徹底的信仰衰退?!

  磐石要塞那宏偉的高牆後面發生了什麼?難不成那個復活過來的開國公爵屠殺了所有的聖光之神信徒?

  很快,維羅妮卡收起了眼底的驚愕,繼續用平靜恬淡的嗓音說道:「我願前往南方,親眼見證那裡的變化。」

  「你不一定能獲准進入南境腹地,但只要距離夠近,你應當能感應到是什麼因素在影響主的光輝,」聖•伊凡三世沉聲說道,這個看似蒼老到垂死的老人眼睛中閃爍著強大的聖光之輝,「找到它,調查它,如果真是高文•塞西爾公爵做了什麼聳人聽聞的信仰滅絕之舉,那麼優先保護自己的安全,回來之後再商討對策,如果是某種褻瀆之力進入了世間……那就消滅掉它。」

  「是,冕下,」維羅妮卡微微彎下腰,「為了主的榮光。」

  「去準備一下吧……正好,最近白銀堡也要向南方派出使節,」老教皇的聲音低沉下去,彷彿即將進入下一次夢境,「南方那片土地……被我們忽視太久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4-6 21:12
第四百九十七章 餘波漸平

  一場史無前例的「戰鬥」結束了,平民衝破了大教堂的防禦,往日裡高高在上的神官被從教堂中拖出來承受人民的怒火,平民積累的憤怒得到了發洩,正義看上去也得到了伸張,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但對於這一切的領導者和制定者而言,後續的事情還多得很。

  在盧安大教堂中的戰鬥結束之後,白騎士們立刻便行動起來,他們首先集合了各個義勇傭兵和冒險者團隊,確保所有武裝隊伍的秩序,隨後開始組織人手把教堂區各個倉庫中儲藏的糧食搬運出來,運到廣場現場分發,在民眾們領取食物、人心初步安定之後,一批由盧安市民、傭兵代表、商人代表組成的隊伍隨即前往外城區,迎接已經在城外等候的塞西爾戰鬥兵團。

  在塞西爾戰鬥兵團入城之後,局勢才可以說是初步穩定下來。

  琥珀和萊特離開了大教堂的地下,他們將法蘭?貝朗的殘留法袍碎片展示給民眾,告訴民眾那個罪惡的主教已經被白騎士的聖光徹底湮滅——雖然很多人遺憾於沒有親眼看到法蘭?貝朗的死亡,但這樣的結果已經足夠讓人民歡呼雀躍,畢竟……考慮到這個世界超凡之力的實際情況,期望著法蘭?貝朗死在人民的石頭和棍棒之下是很不現實的,從安全穩妥的角度考慮,由一支精銳白騎士隊伍對盧安主教進行突襲刺殺本身就是計畫的一環。

  在做完這些後,琥珀和萊特沒有在廣場上停留,而是很快來到了教堂區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民宅裡。

  這是一座從外面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民宅,但在門口把守的士兵和兩名白騎士足以說明它的特殊之處,琥珀推門進去,果不其然在堂屋裡看到了那個高大而熟悉的背影。

  「你果然偷摸著混進來了嘛,」半精靈小姐大大咧咧地走了過去,啪嗒啪嗒地拍著高文的胳膊,「我就說嘛,這麼重要的事你肯定不想在後方躲著……」

  一身戎裝的高文早在琥珀進屋之前就感應到了對方的氣息,他轉過身,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琥珀:「什麼叫偷摸著混進來……形容我的時候能別用你那些專業術語麼?」

  琥珀抱著胳膊振振有詞:「明明跟著隊伍一起進的城,卻藏到現在都沒露面,不是偷摸是什麼。」

  高文嘴角抖了一下,無奈地看著這個剛剛立下大功的軍情局頭子——明明根據之前的任務報告以及盧安城中的實際情況,這個半精靈在過去這麼多天裡一直是兢兢業業在幹活,而且精明強幹手腕老辣地控制著一切,他本以為這樣一來就能看到個成熟可靠的琥珀了,卻沒想到見面之後這傢伙還是老樣子……

  怎麼說呢,感覺她半分鐘前走在外面的時候還是個狠辣狡詐的特工頭子,然後剛才一進門就「嘎」一下子變成了個鵝,還晃悠晃悠到自己身邊,特欠抽地把腦袋伸過來,開始不停bb……

  神煩,欠打,而且毫無自覺。

  「哎,你怎麼不說話了?」琥珀看到高文一時間沒吭聲,果然又開始bb起來,「不會吧,難不成你還真往心裡去……不就是說你偷偷進城麼……」

  高文趕緊搖了搖頭,把滿腦子「一隻鵝在自己面前bb個不停」的畫面給甩出去,他看了琥珀一眼:「這是一次危險性很大,很容易出變數的行動——平民去衝擊超凡者的大教堂,哪怕有白騎士和大量義勇傭兵作為先鋒,也太容易失控了,尤其是你之前提到那個法蘭?貝朗的可疑之處……我有必要親自來壓陣以防意外。」

  聽到高文的話,琥珀略微有點發愣,她尖尖的耳朵輕輕抖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來:「真是……」

  「真是什麼?」

  「沒什麼,」琥珀晃了晃腦袋,「那個法蘭?貝朗確實出現了詭異的情況,坦白說當時還是有點危險的,但幸好只是虛驚一場——大個子,那塊水晶呢?」

  萊特從剛才開始就安靜地站在旁邊沒有吭聲,此刻聽到琥珀叫自己,他也沒有在意對方給自己起的綽號,而是上前一步,從隨身的容器裡取出了那塊仍然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彷彿光鑄一般的淡金色晶體:「領主,就是這個。」

  高文有些訝異地接過了那塊水晶:「這是……什麼東西?」

  琥珀一攤手:「不管你信不信,這就是法蘭?貝朗的殘骸……他身體的其餘部分都被聖光燒掉了,就剩這玩意兒。」

  高文大吃一驚——這異界的聖光主教怎麼燒完之後還掉舍利的?難不成法蘭?貝朗還是個高僧……

  不過他可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而是面色古怪地看著琥珀:「具體發生了什麼?」

  琥珀清了清嗓子,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她和萊特的經歷:「是這麼回事,我們在地下找到了……」

  高文眉頭微皺,仔仔細細地聽著琥珀所描述的每一個細節,在刨除掉這個丟人的精靈之恥自吹自擂的部分之後,他在腦海中慢慢還原出了擊殺法蘭?貝朗的整個行動經過。

  然後他對那位盧安臨時主教的死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感慨。

  看樣子那個法蘭?貝朗確實是在祈禱室裡準備好了埋伏的,他不知從何得到了詭異的力量,而且在房間里布置了一出殺招,但他顯然沒猜到白騎士的行動流程——白騎士們直接跳過了「踏入密室解除機關遇敵接戰」的環節,選擇把整個密室炸一遍再進去,於是埋伏起來的法蘭?貝朗還沒行動就被炸了個半死……

  隨後這個半死的傢伙又裝作正在努力復活的樣子想再埋伏一波,結果又算錯一次——琥珀信仰精奇,萊特能自己打破心靈鋼印,其他的白騎士也都是接受過新教教義、對聖光之神抗性高的嚇人的猛男,法蘭?貝朗最後的波紋換了個寂寞,然後就被徹底打死了。

  說實話,死的挺憋屈的,還不如在大教堂裡堂堂正正被老百姓用石頭砸死,那起碼還能上個報紙,姿勢擺好了說不定甚至能上教材……

  這麼一想感覺更憋屈了。

  等到琥珀說完,萊特又在旁邊補充了一些細節之後,高文看著手中的晶體陷入了思索。

  這枚晶體確實是已經「死去」了,但它仍然散發著微微的熱量和光芒,那微光中隱約可以看到無數變幻不定的虛影,就彷彿法蘭?貝朗那空洞的靈魂仍然在水晶中發出迴響,徒然地不肯承認自己的死亡,而當高文把這塊半透明水晶對著太陽的時候,便會透過晶體看到巨日的表面覆蓋著一層隱隱約約的波紋——

  這種透過晶體觀察日輪呈現出波紋的現象證明這塊水晶具備較強的魔力相干性,它是在很強的魔力環境下誕生的結晶,而且本身也蘊含著穩定的魔力。

  人類的血肉之軀真的能產生這種結晶體?

  還是說……法蘭?貝朗是嘗試利用某種水晶狀態的聖器來增強自己的力量,結果儀式失敗產生反噬才導致他變成了一個血肉和水晶混合的怪物?

  亦或者……其實當時法蘭?貝朗只是抱著個用水晶製成的法器站在大門後面,準備等入侵者推門進去的時候突襲一波,結果門一開白騎士就不講道理地往裡扔了一大堆爆炸物,把他和水晶炸勻了……

  高文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覺得自己的第三個假設太過魔性和鬼畜,雖然往這個方向發散一下思維貌似很帶感,但在這麼個劍與魔法的世界,最好還是按照當地畫風來思索比較好。

  萊特看到高文臉上表情不斷變化,忍不住上前詢問:「您有什麼想法麼?」

  「一時想不到……」高文說道,但剛說到一半,他腦海中便突然靈光一閃,彷彿抓到了一個差點被自己忽略的線索,「等等……我好像想起來了……」

  琥珀和萊特立刻安靜下來,而高文在思索片刻之後終於成功抓住了那個一閃而過的信息:「你們記不記得,當初卡邁爾和尼古拉斯蛋都描述過剛鐸帝國製造的初期『神孽』——最初的『神孽』失敗品有個特點,就是人的血肉中生長出水晶……」

  「神孽?」琥珀睜大了眼睛,「你是說……法蘭?貝朗嘗試把自己改造成神孽?」

  高文仔細思考著:「不一定……我懷疑這只是某種嘗試失敗之後的副產物。根據卡邁爾提供的情報,所有剛鐸人類後裔身上其實都有神孽的遺傳因子,換句話說,只要外部刺激合適,或許每個人類都有可能『神孽』化……只不過當年剛鐸帝國的神孽技術最終成功了,他們讓這種遺傳因子穩定化、無害化,將其安全地植入了人類體內,所以千百年來普通人中也從未出現過失控的神孽現象,可是誰又能保證它永遠不會突變出來呢?」

  琥珀和萊特都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高文則輕聲感嘆了一句:「可惜……什麼線索都沒留下,我們恐怕永遠也搞不清楚法蘭?貝朗身上發生了什麼……一個不過中階的神官,怎麼會突然獲得這種力量?」

  萊特臉上露出一絲歉意:「領主,是我們的行動太過魯莽了……」

  「不,你們的行動沒問題,那確實是最佳方案,線索損毀是沒法避免的,畢竟是戰場,」高文擺擺手,「而且說法蘭?貝朗神孽化也只是我的一個猜想——還好你們找到了這塊水晶,我可以拿回去讓卡邁爾鑑定一下,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線索。」

  將這件事暫時放到一旁之後,高文呼了口氣,他看著眼前的琥珀和萊特,臉上浮現出笑意。

  「總而言之,一切都順利,你們幹得不錯。」

  萊特立刻挺直身體,莊嚴地說道:「聖光指引著我。」

  琥珀則擺擺手:「這事兒還沒完呢,後續盧安城還可能會亂,有那幫菜鳥忙的。」

  高文輕輕點了點頭,他知道一切確如琥珀所說——盧安城的事件或許告一段落了,但後續的安撫和重建工作卻才剛剛開始。

  憤怒的人民用一場風暴般的行動摧毀了神官團體的壓迫,然而如果沒有及時有效的後續引導和秩序建設,這種行動很容易變成失控的暴行和長期的動盪。現在在白騎士、塞西爾士兵以及民間代表的努力下,第一階段的秩序穩定工作已經順利展開,這場行動沒有當場演變成失控的暴行,但之後這座城市是否會陷入長時間的動盪就要看軍情局幹員以及宣傳部門的工作了。

  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重建盧安城的主要城市機能,要設立新的、能被當地人認可的治理團隊,要盡快把這座城市併入塞西爾體系,此外,還要盡快把盧安城的事情宣傳到全境去,盡最大可能發掘出這次行動的正面影響力,還要警惕舊教會頑固分子的破壞與反撲……

  要忙的事情一大堆,但好在最艱難的部分已經被攻克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4-7 16:37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公審

  盧安城,教堂區前的廣場上,人山人海。

  那場史無前例的戰鬥已經過去了兩天,然而整座城市仍然籠罩在一片異樣的火熱氛圍中,對於盧安城的市民而言,這是他們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為自己爭取第二天活下去的權力,對於那些來自南境各地的民眾、義勇來說,這則是他們第一次不分出身,不論地位,不因領主的皮鞭和刀劍而聚集在一起,並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去行動——而今天,是他們所有行動結出碩果的日子。

  人們聚集在廣場上,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昂揚而熱切的神色,他們的視線落在廣場前端,因為那裡已經支起了高台,而高台上則綁著往日裡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神官們。

  審判者變成了被審判者——拋開一切公理和道義而言,這件事本身就足夠刺激到許多人的興奮點。

  這是一場審判,但卻不同於盧安城曾經進行過的無數次異端審判,它的流程和形式在當地人看來可能是很新奇並且難以理解的——負責斷罪的不是一個高級別的神官,而是由一名白騎士、一名塞西爾法官、一名仲裁顧問組成的三人審判庭,而且在這三人審判庭之外,還有許多作為陪審的人坐在高台旁邊:

  那些人有一部分穿著神官的長袍,有人認出他們是盧安城小教堂裡的神官們,這些神官曾經在異端審判的廣場上和平民們一同受罰,而且在衝擊大教堂的時候還擔任了盟友的角色,因此他們雖然身為神官,卻還是收穫了不少友善的目光;另一部分則是換上了乾淨體面衣服的普通平民,他們是盧安城內挑選出來的德高望重者,很多人都認識他們的面孔;最後一部分則是來自塞西爾的書記員們。

  這些人被稱作「陪審團」,他們是這場審判的見證者和監督者,也是這場事件各個階層的親歷者的代表們。

  這種奇妙而複雜的審判形式是盧安人沒見過的,但它毫無疑問地流露著公正和可靠的氛圍——法官不能一言獨斷,所有法令都會當堂解讀,還有出身各個階層的人作為見證,來監督審判的整個過程,對於一輩子只知道「異端審判」的盧安人而言,這種來自塞西爾的新「規矩」甚至讓他們感到了一絲震撼。

  而對於那些被綁在高台上,正在等待審判的神官們而言,感覺恐怕就不是那麼好受了。

  這些僥倖存活至今的神官幾乎是恐懼地看著下面的廣場,恐懼地看著那些在往日裡只能匍匐在泥土中的賤民們,他們覺得那些民眾的目光中甚至帶著實質的熱量,要把自己活活燒死在這高台上。

  他們沒有在兩天前被暴怒的人群用石頭砸死、沒有被白騎士和義勇傭兵們當場格殺,現在他們終於意識到了——他們活下來並不是因為幸運,而是因為他們「另有用途」。

  塞西爾人讓他們活到今天,只是為了讓他們今天去死。

  「肅靜——公審現在開始。」

  在高台旁的「法官」開口了,這是一個來自塞西爾地區的中年政務官,他曾是康德地區小有名氣的學者,但現在他要以高文大公以及南境人民的名義去審判聖光教會在南境的代言人們,這一事實讓他緊繃著臉,力圖把所有的緊張和情緒波動都隱藏在莊嚴肅穆的面容下。

  在按照塞西爾律法介紹了審判雙方、審判庭成員、陪審人員之後,這名法官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白騎士領袖——因為這是一場涉及到教會的審判,萊特便作為新教的代表親自來到了審判庭上,注意到法官的示意,這個身材高大、身披白騎士甲冑的「大牧首」慢慢站了起來。

  廣場上立刻便起了一陣些微的騷動——不少人都在兩天前的那次「黎明之戰」中見過這位白騎士,將近兩米的身高,威武雄壯的白騎士戰甲,渾身洋溢的聖光,這些鮮明的特徵讓萊特在盧安市民心目中印象深刻。

  萊特對廣場招了招手,隨後便看向高台中央的那些神官們,他注意到了後者眼神中的恐懼和緊張,但他的表情毫無變化。

  他將手按在胸口,莊嚴地起誓:「我是聖光新教的大牧首萊特,我在此以聖光的名義起誓,將保證這場審判的公正和真實,保證它符合塞西爾神聖的法律,人民將監督我在這裡的一切言行。」

  這場必將被載入史冊的「公審」開始了。

  不少人在一開始認為這場審判會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刑罰表演」,認為那些盧安神官會很快被綁在火刑架上,然後被一把火燒個乾淨,就像他們曾對很多無辜者做的那樣,但事實上,這場審判嚴格遵守了塞西爾的法律。

  塞西爾的法官和其他審判庭成員們清晰明確地指出了那些盧安神官的一條條罪狀——侵佔民眾財產,殘害無辜生命,矇騙人民,褻瀆聖光……,隨後一個又一個大家熟悉或不熟悉的平民被塞西爾士兵帶到了台上,他們去當面指證那些神官,確認那些罪狀,審判庭又當場出示了那些從大教堂中找到的賬目、檔案以及神職者們的往來書信,尤其是來自北方教會的「異端清繳命令」,來確認所有罪行的真實性……

  人們懷著一種異樣的情緒關注著這場審判,他們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些盧安神官被立刻燒死——這是一種簡單直白的復仇心態,但隨著審判進入「當庭指證」環節,他們感受到了一種比單純復仇更加鮮明有力的情感。

  他們想看著那些盧安神官被定罪,被確認了所有罪行之後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他們想聽到法官宣佈那些曾被隨意燒死的人是清白的,想聽到那些曾被鞭打,被斬去手腳,被烙上罪印的親朋好友是無辜的。

  他們不僅僅想要發洩,不僅僅想要復仇,他們想要一個公道。

  這是在這個世道上對平民而言最難得到的東西。

  一個坡腳的女人被士兵扶到了高台上,這個女人的腿是被教廷騎士打斷的,她讓人們看著她那畸形的腿,控訴著那些凶殘的教廷騎士僅僅因為她不小心踩到了牧師的長袍,就下了這種毒手。

  一個老婦人帶著自己的兒子到了台上,她的兒子不能開口講話——因為神官下令割掉了那個年輕人的舌頭,罪名是「妄自議論聖光原典中的神聖字句」……

  這場審判注定會持續上一整天。

  在廣場邊緣,教堂區高高的城牆上,高文與琥珀一同注視著審判的進行。

  「那些神官最後都會被判什麼刑?」琥珀好奇地看著下面,「感覺罪狀和證據都格外複雜啊……」

  高文隨口答道:「全部絞死,不會有赦免。」

  「……全是絞刑?」琥珀驚訝地看著高文,「這麼說一開始就定下了?」

  「按照塞西爾的律法,他們罪行最輕的也要被絞死兩遍,而且為了新教的推廣,為了徹底清除舊教會的影響,這些死忠分子也不能留。」

  琥珀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你讓他們活到今天,就是為了這場審判吧?」

  「沒錯,就是為了這場審判,」高文微微點頭,「而且不但要有這場審判,它的過程也必須嚴明公正——哪怕那些神官的每一條罪狀都夠他們死一次,他們也必須在審判結束之後才能死。」

  琥珀很快便想明白了高文的用意:「是為了確立『秩序』吧?」

  「確實如此,」高文微微呼了口氣,「直接放任那些神官被民眾和白騎士們打死,或者在審判的時候直接給他們一把火或許是最簡單、最洩憤的處理辦法,但如果真那麼做了,那就和『異端審判』沒什麼兩樣,這場偉大的戰鬥也會變成一次糊裡糊塗的暴行。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在盧安城的秩序重建過程中把塞西爾的一些理念傳遞給每一個人,讓他們知道,我們和聖光教會是不同的——異端審判那一套必須徹底拋棄才行。」

  一個聲音從高文和琥珀身後傳來:「所以那些教士和神官就是死,也必須在經過公正的審判之後才能死——這便是您制定的規則,是麼?」

  琥珀扭頭看了一眼來人,抬手打著招呼:「呦,神官。」

  高文看著那個身穿白色長袍、又高又瘦的中年神職者,微微點頭:「賽文?特里神官是吧——非常感謝你們在這次行動中所提供的幫助。」

  出現在高文和琥珀面前的,正是小教堂區的領袖,賽文?特里。

  他沒有出現在公審的高台旁,而是來到了這裡,為的似乎就是跟高文見上一面。

  「聖光指引我們,」這位又高又瘦的牧師在胸前畫出了聖印的符號,他看著高文的眼神則頗有些好奇,「您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高文微笑著看著這位得到萊特讚譽的神職者:「什麼地方不一樣?」

  賽文?特里回答的很坦然:「在聽過琥珀小姐的描述之後,我曾以為您應該是個更陰沉,更冷酷,更獨斷的統治者,而且為了最大的利益,您會絲毫不講『正義』二字,但現在看來……您雖然手腕強硬,但仍然有著自己的道義準則。」

  高文想了想,扭頭看著琥珀:「……你到底跟人家說什麼了?」

  琥珀在賽文?特里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找機會想要開溜了,然而考慮到很有可能在開溜的一瞬間就被高文拎著領子從城牆上扔下去,她還是硬著頭皮沒跑,這時候她立刻嚷嚷起來:「我沒瞎說啊——都是你平常教給我的!我覺得是這個神官的理解能力和想像力有問題……」

  「你就跟瑞貝卡學吧,智力沒提高多少,頭倒是一天比一天鐵,」高文毫不客氣地評價了一句,隨後看向賽文?特里,「不管你從琥珀的話裡理解了些什麼,我都希望你能明白一點:我是為了讓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能有更好的明天而努力的,在這個基礎上,我對聖光並沒有惡意。」

  「萊特也這麼跟我說,我相信他的判斷,也相信我自己此刻的眼光,」賽文?特里在高文面前低下了頭,「感謝您安排的這場審判——您讓我看到了您的『公義』,它和聖光並無矛盾。」

  高文坦然接受了這位神職者的評價,隨後轉過身,看著教堂區那些林立的尖頂塔樓:「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將仍然是聖光的城市。我和萊特已經商議過了,要把這座城市當做聖光新教的訓練和研究設施,因為這裡有著最多的聖光經典和最好的魔力環境,是一座現成的聖城。由於萊特大部分時間都會在塞西爾城,因此他希望你能替他管理這裡的教會。當然,這座城市的管理方式將發生很大變化,教堂將不再是城市的最高權力機關,我會派人在這裡建立一處政務廳,負責城市的運轉和建設,你所負責的將僅限於教回事務以及對應的設施。」

  賽文?特里點點頭:「只要能繼續傳播聖光,我沒有任何意見。」

  「很好,」高文舒了口氣,「我會逐步把白騎士的訓練設施轉移到這裡,希望你和你的同僚們能積極配合。而至於那座大教堂……」

  高文說到這頓了頓,他看著遠方那座大教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尖頂,片刻之後慢慢說道:「起個新名字吧……叫做聖光學院,用來向全民普及新教義,普及聖光方面的知識。今後所有研究、傳授聖光知識的機構都應叫做聖光學院,要和傳播教義以及提供社區、街區服務的教堂區分開。」

  賽文?特里的眼神微微有些變化,下意識地重複著高文采用的字眼:「……學院……」

  高文微笑著,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神官:「沒錯,既然是傳播知識的地方,當然應該叫做學院。」

  賽文?特里迎上了高文的眼神,在那眼神中,他似乎看到了這一切背後的深意——

  去神聖化。

  聖光是一種知識,對聖光的信仰是一種文化,教堂將變成一種單純的服務性設施,而至於對聖光之神的信仰……

  會變成學院裡的一門歷史課麼?

  數秒鐘後,賽文?特里的表情變得坦然,他似乎終於放下了什麼包袱,又彷彿做了人生的重大決定,他再次低下頭:「依照您的安排。」

  那位高高瘦瘦的神官離開了,城牆上一時間只剩下高文和琥珀兩人,而在城牆下面,對盧安神官的公審仍然在進行著。

  高文沒有去追究琥珀在背後「詆毀」自己的問題,然而半精靈小姐自己卻顯然有點心事重重,在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之後,琥珀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話說……那個神官說你有自己的道義準則哎!」

  聽著半精靈小姐這明顯沒話找話的言辭,高文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他看了對方一眼:「這是廢話——道義準則這東西誰沒有?」

  琥珀撓撓腦殼——可惜她不是瑞貝卡,再撓腦殼也撓不出智慧的火花來,於是就只能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你曾經跟我說過,所謂的『貴族精神』都是虛偽過時的東西,騎士準則也已經跟不上時代,每個教會所推行的『教義美德』也浸滿了錢權的臭味……這些東西都被你拋棄了,那你心目中的正義……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高文看著琥珀,看著那對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著一種莫名的光彩,他發現這個仍然神煩而且又鬧又慫的傢伙在這次盧安之行後其實還是有一點變化的,雖然說不清這變化到底是什麼,但似乎這個野性難馴的半精靈終於開始認認真真地對待她的工作,也認認真真地開始思考他的事業了。

  這是件好事。

  「看看那邊,廣場上的那些人,看到了麼?」

  琥珀點點頭:「看到了。」

  「人人吃飽穿暖,就是最大的正義。」

  ……

  這是一座無盡寬廣的城,它佇立在遙遠的不可及之地,今在,昔在,未來也將永遠存在。

  恢弘的聖光是這座城的磚瓦和基石,是它上方的天空和紮根的大地,它的每一塊磚,每一道牆,每一個塔樓和門扉,都凝聚著光輝,充斥著無盡的神聖。

  就如聖徒杜蒙所說的那樣:

  我看到一座巨城,無盡寬廣,有光從城的磚石之間瀰漫出來,整座城市彷彿光鑄。

  而在這座光鑄之城的中心,一片難以用肉眼判斷尺度的恢弘廣場上,無數道光流從遙遠的天際奔湧而至,匯聚在一座巨大的、不斷變換著形態的水晶上方。

  這顆璀璨而神聖的水晶靜靜地運轉著,千百年如一日地統御著這座光鑄之城,並將祂自身所蘊含的種種真理——寧靜,光明,平和,庇護——不斷發散開來,而那些從各處匯聚到一起的光流既是祂匯聚力量的源頭,又是祂釋放影響力的渠道。

  然而今日,這座光鑄之城中亙古不變的秩序稍稍發生了變化,在那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光流中,有一部分悄然改變了顏色和流向,它們變得更加澄澈,而且彷彿不受控制般越過了廣場中央的水晶,在天空中自由地流淌向遠方……

  水晶仍然千百年如一日地運轉著,一片彷彿風鈴般的悅耳鳴響環繞在它周圍,這鳴響聲空靈聖潔,卻彷彿最混沌的噪聲般沒有任何曲調和規律,在這混沌而聖潔的鈴聲中,水晶只是再一次改變了自己的形態,彷彿絲毫沒有在意天空中那些改變了流向的光流,沒有在意這些微末的「損失」……
x24685 發表於 2019-4-8 09:26
第四百九十九章 神的規則

  在返回塞西爾城之後,高文第一時間便找到了正在魔導技術研究所裡折騰小型奧術聚焦器的卡邁爾,又找到了正在機械製造所研究變速箱的尼古拉斯蛋,三個人(嚴格來講是一個衛星精,一個LED精,一個鐵球星人)湊在瑞貝卡建造的尖端實驗室裡,研究著那塊在法蘭?貝朗死後殘留下來的水晶。

  那水晶仍然在微微發出光芒,儘管它已經被放置了好幾天,卻仍然有些微熱量散發出來,而且將水晶放在耳邊的時候,還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彷彿是某種共鳴聲,又好像是飽含痛苦的呢喃。

  卡邁爾用塑能之手將水晶舉到半空,仔細觀察著它在光線下的形態,並時不時用一束小小的奧數火光去刺激水晶表面,感應著它傳遞出來的能量讀數。

  高文關注著卡邁爾的工作,好奇地問道:「怎麼樣?能看出什麼端倪麼?」

  「從形態上確實很接近早期神孽失敗產物身上的水晶贅生物……能量反應則略有不同,或許是因為聖光力量的干擾……」卡邁爾將水晶放在眼前的實驗台上,並開始用晶體共鳴器檢測其細微結構,「總之,我必須再仔細觀察觀察才能下結論——採集過程太粗暴了,內部的魔力平衡已經被嚴重破壞。」

  高文略有一些尷尬:「這個採集過程……可能是有點粗暴。」

  卡邁爾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採集到的?」

  「用榴彈炮炸下來的……」高文乾咳一聲,「咳咳,嚴格來講是炸完之後就剩下這麼點……」

  卡邁爾的動作頓時僵硬在半空,漂浮在一旁的尼古拉斯蛋則發出一聲驚嘆:「媽耶——」

  「情況特殊,那是戰鬥,敵人可不會待在原地老老實實等著別人去自己身上挖水晶,」高文擺擺手,並看向鐵球星人,「你當年也接觸過神孽,你看這種水晶跟當年那些實驗體身上的一樣麼?」

  「我當年主要是被研究,對項目細節接觸不多,」尼古拉斯蛋晃了晃身子,語氣頗為嚴肅地說道,但緊接著他又接了一句,「不過你們要是不介意損失一部分樣本的話……我可以對它進行一次破壞性的分析。」

  高文看了看被固定在晶體共鳴器中央的水晶樣本——它比巴掌略小一些,邊緣參差不齊,而且有些地方已經開裂:「你需要多少樣本?」

  「一小點,指甲蓋那麼大就行。」

  高文又看向卡邁爾:「切割這個樣本會影響它的性質穩定麼?」

  「你們都用榴彈炮炸了還問我這個?」

  高文:「……那就切一塊下來吧。」

  水晶的質地並不十分堅硬,實驗室中的助手很快便完成了切割,隨後被切下來的一小塊樣本便被送到了尼古拉斯蛋面前,在高文好奇的注視中,這個鐵球星人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圓滾滾的身子碰了碰樣本,隨後那樣本便直接被吸在他身上,並被他飛快地吸收進了體內。

  別說高文了,連卡邁爾都大吃一驚:「你把它……吃了?!」

  「只是分析一下成分——當然也算是吃了,」尼古拉斯蛋體內發出嗡嗡的聲音,「當初被研究的時候我為了搞明白所處環境曾經嘗試過周圍能接觸到的大多數物質,也在偶然的情況下嘗試過神孽身上的水晶碎屑,我能分辨出這些東西在細微成分上的微小不同……」

  鐵球星人把這一切說的理所當然,高文心裡只能感嘆——世界之大果然無奇不有,這大概是他前後兩輩子加起來所見識過的最硬核的「嘗」試了……

  而就在他開始擔心尼古拉斯蛋這隨便撿東西吃的習慣會不會吃壞肚子的時候,鐵球星人終於開口了:「這東西……看來確實是神孽的產物。最起碼成分是完全一致的。」

  法蘭?貝朗殘留的水晶,果然是神孽的贅生物——那個盧安主教竟然真的激活了自己體內的神孽遺傳因子?

  雖然心裡多少也產生了這方面的推論,但在證據確鑿之後高文還是忍不住有點驚訝,不過他很快便控制住了驚訝之情,並看向卡邁爾:「使用了穩定遺傳因子的剛鐸後裔,在條件合適的情況下有可能變成失控的神孽麼?」

  卡邁爾雖然沒有表情,但他渾身已經黃澄澄的,而且語氣變得格外嚴肅:「理論上不可能!雖然我們確實是通過改寫遺傳因子的方式把鉅鹿阿莫恩的神性細胞和人類細胞融合到了一起,但神孽失控本質上並不完全是遺傳因子出了問題,而是因為神性的析出和失控——那些從血肉中生長出來的水晶其實是無法被人類控制的『神性』力量析出之後生成的,而這部分神性則是因為當初我們技術水平不夠,在拼合遺傳因子的時候無法徹底過濾神性,才導致它們污染了實驗體——之後我們改進了過濾技術,將人類無法控制的神性力量徹底清除乾淨並製成了穩定的注射劑,才確保了接種者可以穩定存活。換句話說,只要是活下來的人類後裔,那麼其先祖曾經接種過的遺傳因子就必然是『乾淨』的,而只要他們體內沒有神性潛伏,以凡人之軀就不可能自行產生任何神性力量……」

  卡邁爾的解釋中充斥著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過於艱深的專業術語,但高文很容易便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神孽之所以會肉.體崩潰並生長出水晶,是因為體內存在無法控制的神性,而只要是沒有崩潰並存活下來的剛鐸後裔,體內就肯定沒有這種「神性污染」,而且以凡人的體質,也不可能自行產生這種神性污染——哪怕接種過鉅鹿阿莫恩的遺傳因子也不行。

  那麼……法蘭?貝朗為什麼會呈現出「污染」的狀態?是誰污染了他?或者說……污染他的「神性」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一想到這背後的可能性,高文的表情便不由得嚴肅起來。

  「我們已經無從知曉在白騎士們衝進教堂區的時候,盧安大教堂的祈禱室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毫無疑問:法蘭?貝朗在那段時間裡受到了來源不明的神性污染,他體內的神孽因子被激活,他本人也變成了一個由崩潰的血肉和水晶融合而成的怪物,」卡邁爾嚴肅地分析著,「考慮到他是一個狂熱的聖光之神信徒,考慮到他在祈禱室中可能會做的事情,答案或許只有一個……」

  「聖光之神向南境投來一撇……」高文接過了卡邁爾的話,「而這一撇,直接把法蘭?貝朗扭曲成了怪物。」

  尼古拉斯?蛋總:「……媽耶。」

  不過雖然產生了這樣驚悚的猜想,高文卻還是充滿不解:「如果真的是聖光之神曾經短暫降臨在盧安……祂怎麼會坐視大教堂被攻破?它降臨下來的力量怎麼會連一小隊剛剛完成訓練的白騎士都抵不過?哪怕當時萊特和琥珀也在場……他們兩個的力量也不可能跟神抗衡吧?」

  研究了上千年神明之力的卡邁爾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後,他開始說起自己的猜想:「根據我們當年對神明規律的彙總和分析,神明似乎……是一種邏輯性和規律性極強的存在。」

  「什麼意思?」

  「神明威能遠遠凌駕於凡人,但祂們很少直接出手幫助或傷害任何一個凡人個體,祂們只會嚴格遵循某種規律,通過祈禱儀式、賜福、啟示的方式降下力量,或者降下非常模糊的旨意來讓凡人揣摩,在某個凡人個體直接違背特定儀式規則的時候,祂們會降下神罰,但從另一方面,敵對神明的信徒或者無信者哪怕從不按照教義生活,也不會受到神罰……這或許說明,神明想要直接干涉我們的世界是極端困難的——哪怕強大如祂們,也要遵循某種嚴格的規律來行動……」

  聽著卡邁爾的描述,高文忍不住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這聽上去像是某種自動應答的邏輯機器啊……」

  「說實話,在星火年代,不少研究神學的學者也產生過這種猜測,」卡邁爾的顏色漸漸變回了冷靜睿智的淺藍色,他一邊回憶一邊回應著高文的猜想,「甚至有一批激進的學者認為神明的本質就是一種來源不明的自動系統,祂們就像應答機關一樣自動運轉,管理著龐大的神力能量,而且會根據凡人的需求來進行能量分配……就好像深藍反應塔周圍負責分配魔力的人工智能陣列一樣。」

  高文可沒想到在這個世界竟然會有一群學者能提出如此激進的假設,雖然考慮到昔日剛鐸帝國的文明高度,有學者進行這種極端研究並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但他還是很好奇這樣一群敢在一個有神存在的世界研究神明本質的人會有怎樣的結果——畢竟根據卡邁爾的口氣,那些人好像並不是「忤逆」計畫的成員:「這些學者的想法倒是有點意思——後來他們的研究到哪一步了?」

  「第二年經費沒批下來,轉行去賣水產品了……」卡邁爾一聲嘆息,「本來我還以為他們會被選入忤逆計畫的……」

  高文:「???」

  幸而卡邁爾並沒有太過沉浸在回憶中,他很快便回到正題:「這種激進的研究在如今這個時代是難以想像的,但星火年代的剛鐸人驕傲又無所畏懼,過於發達的魔法技術和充足的資源讓學者們有機會去做這種離經叛道的事情——如果不是有這種基礎,『忤逆』計畫也不可能籌建起來。但也正是因為參加了忤逆計畫,我才可以肯定,神明絕不是所謂的『自動應答機關』那麼簡單。」

  高文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卡邁爾的意思:「是因為你親眼見到了鉅鹿阿莫恩?」

  「沒錯,鉅鹿阿莫恩,一個切實存在的、有血有肉的神明,雖然祂已經隕落,但根據對遺骸的分析,我們認為祂是有智慧的,祂能思考,能自主行動,所以我們更傾向於認為神明是一種具備高度智慧,同時又嚴格遵循某種『規矩』來行事的存在……或許嚴格按照規則行事就是祂們的『種族特徵』。」

  高文靜靜地聽完卡邁爾的講述,他深深吸了口氣,視線落在實驗台上的那塊「神孽水晶」上。

  良久,他才打破沉默:「也就是說,按照聖光之神嚴格遵守的『規則』,就連平民衝擊大教堂這種事都不算真正的『褻瀆』?」

  「我們只能這麼猜測。」

  似乎不會有更多進展了。

  雖然高文很想搞明白神明的本質是什麼,搞明白祂們的行動規律和所受限制,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並沒有足夠的途徑去充分瞭解這方面的秘密。

  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聖光之神或許在某個瞬間「接觸」過法蘭?貝朗,「接觸」過盧安大教堂,然而祂最終並沒有關注這片土地上發生的事情。

  「這方面的研究只能先放在一邊了,」高文呼了口氣,「我會讓盧安大教堂那邊仔細探查線索,關注『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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