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34
x24685 發表於 2019-3-21 09:19
第四百八十章 吉普莉的新任務

  帶著略有些緊張和好奇的心情,吉普莉來到了位於塞西爾南城區中心的領主府邸。

  這位有著健康的微黑膚色、姣好的面容、略懂一些魔法技藝,而且曾經以伶牙俐齒和坑蒙拐騙的能力在冒險者與地痞混混之間討生活的前「女巫」惴惴不安地坐在接見室裡,猜測著領主親自下達的任務會是什麼東西——她曾經是見過高文?塞西爾大公的,但那是在軍情局一期幹員畢業的典禮上,她和一大群同期學員一起站在廣場上,向台上的大公宣誓效忠,那時候的她可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坐在這裡,一對一地接收來自領主的命令。

  會是危險性很高的任務?難度很高的任務?還是非常特殊,必須特定人員才能完成的任務?

  不管怎麼想,吉普莉都想不到自己和普通軍情局幹員之間有什麼決定性的差距——一期幹員的業務水平都差不多,而且由於是速成班,一期幹員在很多專業技能上甚至還是比不過後來培養出的新人的,尤其自己還被外派了那麼久,和本土脫節嚴重,急需補課……

  房間中沒有別人,只有領主的首席女僕在這裡陪著自己,而作為侍女的女僕小姐顯然是不會隨便跟客人搭話的,在這樣略有點令人難熬的沉默尷尬氣氛中,吉普莉不知不覺便喝乾了又一杯茶水,而在她把茶杯放下的下一秒,倒水的聲音便從旁邊傳了過來。

  首席女僕小姐捧著個大大的茶壺,一口氣把空掉的茶杯倒滿,然後對吉普莉露出有點呆呆的微笑:「請用。」

  「啊,謝謝……」吉普莉下意識地說道,隨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在沒注意到的時候喝下了好幾杯茶水,現在已經完全喝不下了,然而不知怎的,她只是看了那個名叫貝蒂的小女僕一眼,便感受到一股沒來由的「念力」——明明對方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而已,吉普莉卻升起了一種「不喝對方倒的茶就是犯罪」的感覺。

  怪異的心理壓力……真不愧是領主身邊的人。

  吉普莉眨眨眼,下意識地就把手伸向了旁邊的茶杯,然而在她端起來之前,接見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領主出現在那裡。

  差點就要淪為貝蒂茶壺又一個犧牲品的女巫吉普莉趕緊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恭敬而利落地行禮:「向您致敬,公爵大人。」

  高文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無須多禮——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在準備一些東西。王都之行還順利麼?」

  吉普莉頓時有點緊張起來,她略有些彆扭地將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位置,稍稍垂下肩膀,這是她在軍情局進修時學會的為數不多的「上流社會交談姿勢」之一:「一切順利,大人,王都的據點已經交接給後期人員,相關的報告也已經送上去了。」

  高文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去,他看出眼前這位似乎和赫蒂差不多年紀的「資深幹員」有些緊張,忍不住笑了起來:「很好——不用拘謹,坐下說吧。」

  吉普莉在高文面前坐下,而後者則用審視的視線上下打量了這位「女巫」一番,並不緊不慢地說道:「吉普莉,沒有姓氏,出生於培波地區,粗懂魔法,曾經做過很短時間的魔法學徒,但在導師死於仇殺之後背井離鄉地逃亡至萊斯利領,曾以占卜和出售護符為生,代號『女巫』,是吧?」

  吉普莉仍然有些緊張,但已經略略平復下來,她點了點頭:「是的,那是我以前的經歷。」

  「琥珀曾專門推薦過你,她說你有很棒的天賦,」高文說道,「據說你伶牙俐齒,極擅長坑蒙拐騙,而且很有一套見風使舵的本事……」

  吉普莉臉上的表情頓時顯得詭異且尷尬起來,她也沒想過自己的前老大——當然也是現在的老大——會用什麼好詞來舉薦自己,畢竟那位老大的腦袋裡壓根就沒幾個好詞,向來是一張破嘴神憎鬼厭,多年來一直依靠優秀的逃命技巧才免於被道上仇家打死,但自家老大描述手下時用的這些詞彙從塞西爾的統治者嘴裡說出來……那就有點刺激了。

  好在高文迅速給這位「女巫」小姐解了圍:「別緊張,我知道琥珀的用詞習慣,我自己過濾一下就知道你真正擅長的領域了。你在話術方面是個人才,而且應該頗為懂得如何在言語上引起人們的共鳴和認可吧?」

  吉普莉有些尷尬:「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東西罷了。」

  「這是能派上用場的才能,而我正好有一個任務給你,它需要你的才能。需要提醒你的是,這個任務會對你的軍情局幹員生涯產生非常深遠的影響,但它真的很重要,」高文一邊說著,一邊隨手從旁邊拿過了一摞紙,「你來看看這些東西。」

  吉普莉好奇地接過那些紙張,驚訝地看到那上面原來有著栩栩如生的畫面——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油畫,但很快她便發現那完全寫實的黑白畫面跟畫家筆下的作品很不一樣,而且那些畫面上的內容也不是什麼充滿藝術感的景物與人像,相反,那是幾乎毫無藝術性可言,也不會令人感到愉快的東西。

  她看到了面容猙獰的牧師和戒律修士在毆打民眾,看到士兵打扮的人從民房中把住戶拖到街上,看到穿著神官長袍的人指揮士兵縱火燒屋,看到教廷騎士將財物從平民手中奪走,而滿面鮮血的人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很多畫面並不是很清晰,角度也並不合適,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偷偷摸摸在旁邊記錄下的一般,而這樣的角度恰恰給了看著這些畫面的人以極強的代入感,就彷彿這一切是在眼前發生,是在此時此刻發生……

  而且更重要的是:哪怕是最不清晰的畫面裡,那些牧師、神官、教廷騎士猙獰的表情也是最清晰、最完整的。

  吉普莉心中升起了一股濃濃的厭惡和牴觸——因為這上面的景像她在現實中也見過,甚至曾經是經歷過的。

  一個外地逃難而來,算不上真正的超凡者,卻掌握著一兩手的魔法技藝,用占卜之類的「巫術」來「蠱惑民眾」的女巫,被當地教會排斥責難是很正常的情況,一旦遇上跟超凡力量有關的犯罪事件,更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動輒遭到驅逐毆打是家常便飯,哪怕平日裡無事發生,也會被教會的人或者領主的人勒索一番……

  信仰聖光的人很多,但在這個宗教林立的世界,排斥聖光的人也不少,而在那些居於社會底層的人群中,更是隨處可見無信仰之人,多少算個「法師學徒」的吉普莉更是如此。

  高文看著吉普莉的表情變化,又不動聲色地從旁邊拿過了一個魔導裝置——那魔導裝置的結構像是簡化的魔網通訊器,其三角形底座上的魔紋數量很少,但其頂端卻鑲嵌了一塊高品質的投影水晶。

  高文把裝置放在桌面上,在吉普莉好奇的視線中將其激活:「你再看看這些畫面。」

  魔導裝置被激活了,預先存儲在水晶中的畫面立刻投影出來——這一次,吉普莉直接看到了動態的景象,看到了教會的人當街毆打平民的場面。

  畫面短暫,晃動劇烈,顯然是在慌亂且隱蔽的情況下記錄下來的。

  作為一個法師學徒,吉普莉對能夠投影出影像的魔導裝置並不驚奇,她只是對畫面的內容感到好奇:「大人,這些是……」

  「盧安城曾經發生以及正在發生的事情,」高文嚴肅地說道,他看著吉普莉的眼睛,「我問你,在看到這些畫像和影像之後,如果讓你把你所見所想的東西告訴更多的人,並讓那些人認識到聖光教會的黑暗面,你會怎麼說?」

  吉普莉似乎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了,她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過於直接的批評和咒罵對於那些本就牴觸聖光教會的人而言可能會很有效果,但對中立的人以及聖光教會的擁護者而言反而可能起到反效果。以最為中立的方式陳述事實,並把『教會從來都如此黑暗』也當做事實平鋪直述地講出來,將得到最大的共鳴。此外還可以把這些畫面中的受害者與接受宣傳的對象聯繫到一起,讓聽聞這些事情的人意識到他們自己也是隨時會被毆打、被掠奪、被火刑的人群。如果您不介意編造一些額外情報的話,我還可以編出在這些畫面之外的一系列背景……」

  「我們不需要編造任何東西,我們只陳述事實,」高文淡淡地說道,「我們只需要陳述事實,這就夠了。」

  「只陳述事實也足以達到您要的效果,」吉普莉立刻說道,但緊接著便皺起眉,「只是南境的人太多了,信仰聖光的,信仰異神的,無信仰的……那是一個很巨大的數字……」

  作為一個聰明人,吉普莉已經完全猜到了領主的意圖,而作為一個本身就不信仰聖光的人,她對這件事毫無牴觸,現在她唯一好奇的,就是自己這張平常只能用來說服三兩個人的嘴巴,要怎麼做到領主要求的事情——

  領主專門把自己召來,而且還收集了眼前這些資料(雖然她不知道是怎麼收集的,因為她還沒來得及見到領地上的印刷工廠和魔網通訊設備),所圖的肯定是在整個南境範圍內打擊聖光教會,這種事情不是依靠一兩個伶牙俐齒的人就可以做到的。

  高文看著吉普莉的臉,慢慢微笑起來:「如果你的聲音可以被整個南境的人聽到呢?」

  吉普莉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高文的眼睛,隨後她想到了在這片不可思議的土地上已經發生過的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心中驚訝全部化作「老祖宗的騷操作肯定能成所以別問了只管干就行」的心態:「……如果真能做到這種事……那我可要好好準備準備了。」

  「那就準備一下吧,吉普莉小姐,」高文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新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3-22 16:52
第四百八十一章 廣為傳播

  新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如果是曾經那個見識淺薄,只能在鄉下的冒險者酒吧裡坑蒙拐騙混日子的自己,恐怕壓根聽不懂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但對於此刻的吉普莉,她在瞬間就意識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多麼驚人的壯舉。

  如果她的聲音真的可以傳遍整個南境。

  如果眼前這些資料真的可以送進每一個人的眼睛和耳朵。

  那麼……聖光教會的壞日子可就來了。

  聖光教會的偏激之舉並非一日兩日,他們這種打擊異端、壓榨平民的行為不但由來已久,而且在最近幾年愈演愈烈,可是無數的普通人仍然默默容忍著這一切,甚至有些習以為常的意思,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普通人真的意識不到痛苦,也不知道反抗似的——然而曾經身為普通人一員的吉普莉知道,情況根本不是這樣。

  民眾是麻木,但還不至於沒有任何思想,他們是習慣了逆來順受,但這不意味著他們就喜歡這樣。

  他們逆來順受,只不過是信息閉塞與知識貧乏的現狀導致他們既看不清教會黑暗的真相,也想不到世界上還可以存在別的生活方式,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從來也沒有一個聲音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發聲的。

  但在最初的激動稍微平復下來之後,吉普莉很快便想到了一個問題:「大人,這些東西或許真的能對聖光教會造成很大打擊,但聖光之神在南境的信眾頗多,很多平民是真心信仰聖光的,這方面……」

  「沒錯,所以我要做的不是剷除聖光,只是要剷除聖光教會而已,」高文點點頭,「對於那些虔誠追尋聖光的人,我自然會給他們聖光——之後我會安排你和聖光新教的大牧首萊特見一次面,你可以好好瞭解一下塞西爾人自己的聖光信仰應該是什麼形態。」

  「大牧首……萊特?」吉普莉驚愕地眨了眨眼,「那位牧師先生?」

  「是他,但他現在已經不是牧師了,」高文笑了起來,並期待著吉普莉在見到領地上那些正在列裝訓練的白騎士之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吉普莉小姐,你離開太久了,這裡的變化超乎你想像——好好用自己的眼睛去體驗吧。」

  女巫吉普莉離開了,接見室裡一時間只剩下高文和捧著大茶壺神遊天外的貝蒂,在默默思考了片刻之後,高文看向正在發呆的小女僕:「去把瑞貝卡叫來。」

  小女僕激靈一下子醒過來:「哎!好!」

  貝蒂離開了沒一會,房間的門便打開了,高文聽到一個活力十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先祖~~您找我?!」

  「對,我問問……」高文一邊回應著一邊把頭轉向門口,結果看到瑞貝卡的瞬間原本的話就變成了一聲驚呼,「你終於把房子點著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小孫女——這狍子半張臉都熏得黢黑,連帶著上半身的衣服和手上也到處都是黑灰,這模樣說她剛把魔導技術研究所炸掉都有人信。

  高文還記得上次瑞貝卡這副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是差點炸了個實驗室——這個思路精奇的傻狍子試圖用大火球搓個1:1的先祖塑像,結果捏到左腿的時候火球炸了……高文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該驚訝這姑娘的思維回路,還是該驚訝她竟然能堅持到捏出四分之三的時候才炸……

  這姑娘是從小把大火球當橡皮泥玩的麼?

  瑞貝卡聽到老祖宗的話則頓時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那個……我剛才在廚房來著……」

  「你在廚房幹什麼?」高文愣了一下,「偷吃東西然後不小心掉爐子裡了?」

  瑞貝卡一叉腰,理直氣壯:「給您燉骨頭湯啊!」

  高文更懵了:「燉骨頭湯幹什麼?」

  「赫蒂姑媽說您歲數大了,筋骨不好,」瑞貝卡想也不想就把姑媽給賣了,賣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哦對了,姑媽不讓我跟您說。不過我覺得要是我親自給您做飯的話,您一定會高興!」

  高文:「??」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饒是把穿越者的見識和衛星精的經驗揉一塊,高文都捋不出來倆曾曾曾……曾孫女腦袋裡在想些什麼,而且瑞貝卡腦袋被城門夾過也就罷了,赫蒂竟然也跟著添亂……

  他總算隱約搞明白最近一陣子每天晚上都喝骨頭湯是誰的主意了。

  但驚訝歸驚訝,不解歸不解,高文好歹知道眼前這熊孩子是想表現一下自己——雖然由於一如既往的笨手笨腳導致搞砸了一切,但這份心意還是值得鼓勵的,他只好把一臉的生無可戀都憋回肚子裡,努力鎮定地說著:「好吧,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但下次別這麼毛手毛腳的。你燉的湯呢?」

  「太香了沒忍住。」

  高文:「……」

  這好像就跟心意沒什麼關係了……

  心裡使勁憋了半天,好歹維持住臉上表情威嚴之後,高文近乎生硬地把話題拽到了自己一開始想說的方向:「先不說這些了——我找你來是想跟你確認一下魔網廣播系統的實裝情況,現在我們可以把魔網信號覆蓋到什麼地方?」

  瑞貝卡一聽是正事,趕緊擦了把臉,認認真真地匯報導:「在以康德領為中心的十字軸線上,我們用魔能中繼塔搭建了主幹網,現在四個新建城市的魔網已經和主幹網連接在一起,基本實現了覆蓋。除此之外在十字軸線途經的一些衛星鎮上,我們也保證了每個小鎮至少有一個魔網廣播終端,已經通過試機了。」

  在停頓片刻之後,她露出一絲尷尬繼續說道:「在這個十字軸線以外的區域暫時還沒覆蓋到,一方面是建設隊伍跟不上,畢竟人力物力有限,另一方面是那些偏遠地區人口分散,村落還沒有合併,鋪設魔網和設置廣播設施的成本劃不來。而且魔網終端的產能也出了問題,新建的魔網終端製造廠現在只有一半生產線完成了驗收……」

  領地過度擴張帶來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存在,而且至今仍然在發酵,塞西爾工業區有限的人力物力和工廠產能限制著新技術在南境的推廣,也限制了基礎設施的建設。

  但好在高文從一開始就大力推行的村鎮合併、人口遷移工作一直在順利進行,人口向著發達地區集中之後,建設能力和產能方面的短板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對於瑞貝卡匯報的情況,高文其實已經很滿意了。

  「三天內再安排一次廣播系統的預熱和測試——它差不多該正式派上用場了。」

  魔網廣播系統一向都是極受高文重視的項目之一,但這個系統的複雜性和對基礎設施的高要求也導致了它有著比其他魔導工業產物更長的測試週期和完善週期,自從火月磐石要塞戰役結束,高文用這個系統進行了第一次「試播」之後,整個魔網廣播系統就一直在進行漫長且艱難的調整和測試——與廣播系統並行發展的魔網通訊也在這個過程中一步步進行著完善。

  而今日,這套系統終於要到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高文仔細思考過,魔網廣播真正進入實用化之後第一個節目應該播些什麼,而對南境殘餘的聖光教會進行輿論轟炸是他想到的最佳用法,不過他一開始並沒想過從軍情局裡找人來做這件事,而是想讓萊特這個專業的傳教人員親自上場——當人民的信仰陷入危機,腐朽墮落的教會漸入歧途,為了拯救日漸衰落的聖光信仰,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白騎士站了出來成為偶像,這個劇本他想想都覺得刺激。

  但後來琥珀給他推薦了個更合適的人才,那就是口才出眾,擅長和任何人打交道的吉普莉。

  他還記得琥珀當時很難得地說了句很有道理的話:

  「如果你想用言語來打擊對手,那油嘴滑舌的比耿直誠實的更有效。」

  簡而言之就是潑髒水這事兒要臉的人幹不來。

  高文深以為然——雖然聖光教會幹的事本身就很髒,不用潑都是一身髒水,但吉普莉仍然比萊特更適合成為一個職業的「新聞主持人」。

  當然,按照高文的標準,吉普莉其實也不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他要打造的是一種「媒體」,是一種高效率、大範圍將信息傳播給民眾的平台,這方面他所要求的才能可不只是所謂的「口才」,但是沒辦法,這個世界又沒有廣播電視學校……真正的專業人才只能自己培養。

  得到新任務的瑞貝卡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可以期待,真正實用化的魔網廣播系統在這之後不久必將展露出它無與倫比的力量。

  但魔網廣播仍然是個不完善的事物,它目前階段有限的覆蓋面積以及每天有限的開機時長都限制了它的效果,因此在魔網廣播之外,真正對打擊聖光教會產生主力效果的,仍然是高文最初計畫中的幾樣事物:

  報紙,傳單,宣傳冊,以及邊遠地區的宣講員們。

  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些從盧安城中傳出來的「照片」,隨後命人將其送到戈德溫•奧蘭多手上。

  很快,那些來自盧安城內的情報和影像就會化為數以萬計的報紙和宣傳冊,並被配上足夠引起民眾共鳴,令人們看清真相的解說文字,借助魔網文件傳輸系統,它們將在塞西爾主城和四座工業新城的印刷工廠中被同步印刷出來,隨著往來南境各地的郵差隊伍,那些足以動搖聖光教會的材料將被迅速散佈到整個塞西爾公國。

  在盧安城的神官們狗急跳牆之前,高文不會對那座城市動用一兵一卒,甚至最近的軍事封鎖線,都要維持在城牆五里開外。

  他不會進攻那裡,因為他清楚得很,那些教士就在等著他的進攻——他的魔導大炮每一聲炮響,都將為聖光教會增加一批新的殉教聖徒。

  那些教士不會得到這種機會的,他們將面對另一種層面的「進攻」,在這種「進攻」面前,他們將注定與「崇高」無緣。

  最終,他們不會被塞西爾人的槍炮驅逐出去,他們將被滿腔怒火的人民驅逐出去。

  到那一天,聖光教會在南境的影響力才算是徹底去除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3-23 09:42
第四百八十二章 首先是報紙

  盧安城的教士們不知道在那封鎖的城牆之外正在發生什麼,事實上哪怕沒有封鎖,他們也不會注意到那些從最底層民眾開始的滲透和破壞——自從那一日廣場上的公開火刑之後,盧安城內便暫時平靜了下來,大教堂的神官們認為燒燬那些宣傳材料便解決了問題,至少及時阻止了塞西爾人的進一步破壞,然而事實上,更加洶湧的力量就在平靜的假象下醞釀著——在這座被封鎖的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醞釀著。

  一些由來不明的流言蜚語開始在城市中蔓延,人們在入夜之後偷偷聚集在房子裡,討論日漸減少的口糧供應和教堂區鎖死的大門,有人說看到了一車一車的糧食被運到教堂區裡,有人說盧安大教堂的地下儲藏著足以讓整座城的人吃一年的食物,而一些更令人不安的消息則指出,城裡的教士們已經開始做逃亡的準備——形形色色的流言就好像一夜間冒出來般四處開花,然後在整個外城區迅速傳播。

  而更多的傳單和冊子則在這暗潮洶湧中通過隱秘的途徑進入城內。

  廣場上的焚燒和火刑確實產生了很強的恐嚇作用,大量平民受到震懾,在新的傳單出現之後,立刻便有很多人選擇了主動上交,但另一部分人卻選擇了偷偷將那些東西留下——在第二批的傳單上,不但有著對聖光教會的揭露,更有著對另一種美好生活的描述:更加開明的信仰,更加富足的生活,以及屬於每一個人的聖光,這些東西對於已經承受了長期高壓封鎖生活的盧安民眾而言有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因此,在大量傳單被主動上交的同時,另一部分傳單卻轉入了更隱秘的流傳渠道,它們在無人關注的陋巷中傳播,在昏暗的夜晚傳播,在飢餓的、惶恐的人民中傳播,它們或許流傳的更加艱難,但卻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更深的印象,而在這個過程中,盧安城正在以難以察覺得方式漸漸分裂。

  大教堂裡的神官們大概永遠理解不到那些傳單為何會對平民產生那麼大的吸引力,然而正在城中進行破壞行動的軍情局幹員們卻能深刻理解這一切:在塞西爾崛起之前,這個世界從未有任何一個超凡者群體或貴族群體會用「人」的態度和人民交談,哪怕這交談僅僅只是印在紙上的幾句話,只是幾聲問候、幾聲鼓勵、幾句承諾,它們所攜帶的溫度在這個冰冷的時代也是彌足珍貴的。

  盧安城中的平民算是平民中的上等人,他們比一般平民更富裕,更體面,有更高的識字率,但他們終究也只是平民而已,在這個人人等級分明的時代,他們在盧安城中仍然是最底層的人群,在平安富足的時日,他們或許還能比其他地方的人過得更好一些,但在局勢艱難之後,他們的生活條件便會急轉直下,而這種巨大的落差更加劇了他們心中的不滿,讓其和城中的神官們產生了更深的隔閡。

  當然,大教堂也並非永遠無法察覺這一切——教堂區邊緣和外城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隨著新的傳單被發現和上繳,高階神官們終於警覺起來,他們對這些傳單的數量和補充速度感到驚愕,隨即就開始在各個區域進行一次次的搜查和盤問,在這個過程中,盧安主教法蘭?貝朗還特意召集了一次全城居民,並在廣場上進行了布道,他告訴所有人,盧安城如今的艱難局面正是由塞西爾人的封鎖導致的,塞西爾人才是招致困難的罪魁禍首,他呼籲大家保持對聖光之神的虔誠和對教會的忠誠,以最大的堅韌面對現在的困難局面。

  這是一次算是成功的布道,法蘭?貝朗稍稍挽回了一部分平民的信心,然而在布道結束之後,數十名被懷疑私下議論教會、討論傳單的平民遭受了公開的鞭刑,隨著皮鞭落下,更多的人卻只積累了對盧安大教堂的牴觸和怨恨。

  封鎖城市的或許是塞西爾人,但揮舞鞭子和掠奪口糧的可是修道士們,對於大部分普通民眾而言,他們其實根本不在意這場對抗的細節,他們只在意自己的生活而已。

  更多的影像資料則第一時間被傳到盧安城外,被傳到塞西爾本土,被傳到南境四座新工業城市的印刷工廠中,變成了數以萬計的報紙,被發往整個南境。

  隨著工業印刷機的應用,塞西爾週報的發行量和發行頻率隨之大大提升,現在它不但能全境刊發,而且也從一週一期變成了一週兩期,偶爾還會增加一期特刊。

  受眾日廣的塞西爾週報現在已經有了越來越多的讀者,商人用它嗅探商機,學者用它積累知識,識字的平民也依靠它來瞭解糧價變動、政令變化,哪怕是不識字的人,也會聚集在識字的人身邊,聽著別人讀報紙上的內容來瞭解這片土地上的變化,因為這些信息都是與他們的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

  生活在卡洛爾城的班尼便是一個和報紙關係密切的人,他每週的第一天和第六天都會早早地來到售賣報紙的地方,在所有人之前拿到最新一期的塞西爾週報,而且一次就拿許多許多份。

  因為他是一個報童。

  這是一種新興的「職業」,甚至還算不上職業——政務廳的官員們為了讓報紙能盡快發行出去,減少報刊局的壓力,便在新成立的通識學校中招募了一批孩子,招募標準是家庭貧困而且成績較好,這些孩子在沒有課的週一和週六上午出去工作,半天時間的收入雖然不多,但對於他們以及他們背後的家庭而言仍然是一份難能可貴的貼補,而班尼由於從自己父親那裡學過一些拼寫的本事,在學校裡成績很好,便得到了這份寶貴的工作。

  清晨時分,第一線陽光還在地平線上猶豫,城市街道上新設立的魔晶石路燈還沒有熄滅,班尼便已經來到報刊局的門口,他身後排了十幾個人,其中一半都是和自己一樣的半大孩子。

  和夥伴們打著招呼,談論一下城裡的新鮮事或者議論一下通識學校裡的老師們,時間便在不知不覺間過去,班尼很享受這種輕鬆愜意的感覺——雖然說不上來,但他知道塞西爾人的到來改變了這座城市裡的一切,很多大人對城裡的變化顯得憂心忡忡,但班尼倒是覺得現在的生活還挺不錯。

  在第一縷陽光升上地平線之後不久,兩條街外那個新建的機械大鐘鳴響了,伴隨著一天中第一次報時的鐘聲,道路兩旁的魔晶石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報刊局的大門則隨之打開。

  沒過多久,班尼便領到了今天要遞送和售賣的報紙——他準備了兩個大挎包,一個挎包裡裝著別人訂好的報紙,一個挎包裡裝著準備零售的報紙。

  有錢人——比如商人和學者們——希望能第一時間看到新報,他們通常會多花幾個銅板來辦理一個月的「送報服務」,由專人直接把報紙送到家裡。據說在南邊的大城市裡,這樣的工作是由專業的郵差完成的,但卡洛爾本地的郵差數量還不夠,因此送報紙的工作也就一併交給了報童們。

  班尼挎著沉甸甸的挎包,快步向著街頭走去,他先是飛快地完成了自己要送報的那條街區的任務,隨後便找了個清淨的地方,自己抽出一份報認認真真地看起來。

  這算是偷懶,然而在沒人注意的街角,不會有人為此來找他麻煩。

  班尼並不擔心自己會因看報而完不成當天的銷售任務——因為看報的人正在變得越來越多,這東西一向是供不應求的。

  起碼現在是這樣。

  班尼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看完了第一版的新聞和時事,然後開始看一個最近引起他關注的新版塊。

  這個版塊的名字叫《信仰與教會》

  這是個新出現的版塊,在三期之前的一次特刊中才第一次出現在塞西爾週報上。

  在最初的兩三期報紙中,這個板塊的內容並不稀奇,主要是經典的宗教典故和通俗易懂的寓言故事,也講了一些關於宗教儀式、神明知識的常識性內容,反正不管上面講的是什麼,對於班尼而言都是很有意思的——他是在把這些當成有趣的故事來讀。

  但這一次上面的內容好像有點不尋常,班尼沒有看到那些小段小段的故事和寓言,而是看到了一整版的文章,以及文章上醒目的大字標題:

  《北方聖光教會的運轉方式——教士們的財富從何而來》

  班尼有些好奇,但就在他想要繼續看下去之前,一聲從旁邊傳來的咒罵卻打斷了他:「見鬼!」

  班尼嚇了一跳,他扭頭看去,卻看到是住在同一個街區的老湯姆——這個上了年紀的皮匠手裡抓著一份報紙,看上去很生氣,而且又罵了一句:「我才不信!」

  班尼縮了縮脖子,他有些怕這個老頭:老湯姆是個聖光信徒,而且虔誠又頑固,據說他在妻子死後把一半家產都捐給了教會,平日裡則過著節儉又孤僻的日子。作為一個皮匠,老湯姆的手藝無可置疑,但作為一個頑固又孤僻的老頭,他顯得非常難以相處。

  孩子們都很怕他。

  這時候老湯姆還在繼續低聲咒罵著,他似乎對報紙上所寫的內容非常不滿意,然而在咒罵之餘,他卻又忍不住拿起報紙,繼續看著那上面的內容——幾乎是看一句罵一句。

  班尼越看越是害怕,他覺得這個孤僻的老頭大概是真的腦子不正常了,於是悄悄地向後退去,準備不動聲色地離開,可是他還沒挪動腳步,脾氣古怪的老皮匠就叫住了他:「孩子!你說這報紙上的東西是不是胡說的!?!」

  班尼頓時又是一縮脖子,他大著膽子抬起頭,準備隨便應付兩句就走,然而在抬起頭的一瞬間,這個半大孩子就驚愕地愣住了——

  他看到那個脾氣古怪、離群索居的老鰥夫瞪著眼睛,眼眶紅的嚇人,那張從來都冷冰冰的臉上,全是痛苦扭曲的模樣。

  「這都是胡說的!這一定是胡說的!」老湯姆抓著報紙,報紙幾乎在他手上皺巴成一團,然而他的聲音卻發起抖來,「他們跟我說過的……說過的……金幣叮噹一響,我的名字就上了神國,瑪莎就會在神國裡等著我……」

  班尼眨了眨眼,他不知道眼前這個老皮匠在說些什麼,然而他的視線卻掃過了自己手中的報紙,在那上面,署名為「白騎士」的「神學評論員」所寫的字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們(牧師們)擅長用各種無法查證的空頭許諾來騙取信徒的錢財,最常見的說法有幾種……金幣叮噹一響,就能在神國裡預留自己的位子,或者把剛剛逝世的親人的靈魂送入神國,但實際上這與聖光的教義毫無關聯……

  「在聖光原典中,關於靈魂的救贖其實有著明確的表述,然而教士們從不會讓普通人看到這部分內容,或者不會詳細解讀這部分……」

  老湯姆的情緒似乎終於稍稍穩定下來了,他的眼睛仍然通紅,但卻不再咒罵,而是拿起那份報紙,再次飛快地把上面的東西看了一遍。

  「呸。」

  他朝旁邊啐了口唾沫,接著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把報紙扔掉,然而最後他還是把報紙塞進了衣服裡,佝僂著身子慢慢走開了。

  班尼困惑地看著這一幕,隨後注意到周圍有更多的人手裡都拿著報紙。

  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討論著報紙上的內容,有的人有些憂慮,有的人面露怒色,有的人卻是一臉困惑。

  似乎誰也沒有老湯姆那樣激烈的反應,然而他們毫無疑問都非常關注報紙上的內容,還有很多手裡沒有拿著報紙的,似乎也在跟旁邊人打聽著什麼。

  班尼想了想,突然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他高高揚起手裡的那份報紙,扯著嗓子大聲吆喝起來:「賣報!賣報!新的塞西爾週報!看一看啦!教會運轉的內幕!第一手的消息!」
x24685 發表於 2019-3-24 08:20
第四百八十三章 節目

  自從南境內戰結束,整個南境所有的教會勢力就進入了某種空窗期,影響力最大的聖光教會被封鎖在盧安城內,傳教士的活動也一併停止,而聖光教會之外那些原本就力量相對弱小、分佈零散的異神教會則迅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主動停止或降低了在南境的活動頻率,可以說,隨著南境戰爭的結束,這片土地上的信仰傳播活動實質上已經變成了一片真空——唯一還在傳播的,便只有從塞西爾城慢慢向外滲透的「聖光新教信仰」,或者說「純正聖光學說」。

  而隨著「輿論宣傳攻勢」的開啟,緩慢滲透的新教信仰將迅速填補這個真空區,與之相對應的,舊有聖光教會的影響將在這個過程中遭到極端沉重的打擊。

  塞西爾的印刷機器開動起來了。

  鋪天蓋地的報紙和宣傳材料正在覆蓋整個南境,每天每時每分每秒都有關於聖光教會的揭秘和探討文章出現在人們面前。

  在戈德溫•奧蘭多和萊特的筆下,這些文章以一種極其冷漠、極其清晰直白的方式向人們剖析著聖光教會這個龐然大物,聖光教會第一次不是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超凡勢力,不是作為一個富有神性光環的聖潔群體,而是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需要依靠力量維繫、依靠金錢運轉的勢力被放在所有人面前,在刨除掉所有華貴的修辭和遮掩之後,人們第一次看到了教會是如何運作的——它如何控制著神學知識的傳播,如何維持頂層成員的純正,如何吸納新人,如何聚斂財富,如何維持武力以確保自身地位,如何編造謊言以打擊競爭對手……

  在所有的細節都被剖析乾淨之後,聖光教會運轉的每一個環節都變得毫無神聖可言。

  而在這個基礎上,來自盧安城的消息則作為「科普欄目」中間穿插的時事新聞,開始悄然出現在報紙的所有醒目版面。

  作為新聞版面的主筆,戈德溫•奧蘭多的文法功底展露出了強大的力量,他的文章不需要任何謾罵之語,也沒有任何激烈的情感表達,他只是靜靜地陳述著聖光教會的一切,便已經驚醒了成千上萬的人。

  然而只有報紙是不夠的。

  塞西爾城,位於法師區邊緣的一座特殊建築物內,吉普莉正在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這座建築物原本是魔導技術研究所的一部分,但隨著魔網通訊-廣播復合系統的建立,這座建築物被分隔了出來,並獨立作為魔網通訊-廣播的控制中樞,而在它的上層,技術人員們加班加點地進行了改造和施工,根據第一次魔網廣播的經驗,這裡被改造成了塞西爾第一個具備實用意義的「演播廳」。

  雖然自認為有很好的心理素質,雖然之前也有著很強的自信,但真到了這一刻,吉普莉還是感覺到一種難以抑制的緊張正充斥內心。

  她坐在演播廳外的走廊上,透過窗戶看著裡面的魔導技師們對設備進行最後的調試——那裡面是一個淺藍色的房間,房間的一半是留給自己的,被佈置的就像是個普通而溫馨的會客廳,有樸素舒適的沙發和圓桌,還有柔和明亮的燈光,房間另一半卻彷彿是個龐大複雜的魔法實驗室:三個特製的大型魔網終端被安置在三個不同的方向上,遍佈魔紋的金屬梁從那些魔網終端的底座延伸至房間盡頭的控制席,一排座椅和符文裝置被設置在那裡,用以控制整個房間的燈光以及每一個魔網終端的狀態,而等到「節目」開始的時候,那些坐席上就會坐滿一臉嚴肅嚴陣以待的技術人員。

  吉普莉知道,稍後自己的工作就是要坐在房間一端的沙發上,面對著那些龐大複雜的魔導機械和一群面無表情的工作人員,去讀自己的稿子。

  除了機器和技術員以及某個嘉賓之外,她眼前將沒有任何別的交流對象和觀眾,然而事實上……整個南境將有無數的人在同一時刻看到自己——通過設置在四個工業新城以及大量衛星城鎮中的「公共魔網終端機」,自己的面孔會出現在他們所有人面前。

  她這輩子見過的人都沒有那麼多。

  一向以口齒伶俐自豪的吉普莉,生平第一次有些害怕說話了。

  而就在吉普莉陷入緊張和焦慮的時候,一個輕快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打斷了這位女巫小姐的胡思亂想:「緊張嘛?緊張你就吃點糖~」

  吉普莉嚇了一跳,慌忙回頭看去,卻看到瑞貝卡•塞西爾小姐正站在自己旁邊,這位有著榮耀姓氏的貴族小姐在衣裙外面套著一件鬆鬆垮垮的技術員白袍,看上去毫無貴族小姐的優雅矜持,她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自己,手上則抓著一把糖塊,並且正遞到自己面前:「給,一會進演播廳可就不讓吃東西啦。」

  吉普莉一時間又想行禮又想婉拒,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瑞貝卡已經把糖塊塞進她嘴裡了。

  「好吃吧——裡面有蜂蜜呢!」瑞貝卡笑嘻嘻地說道,「緊張的時候就吃塊糖,這是赫蒂姑媽教我的,特別管用。」

  「謝……謝謝……」吉普莉有點茫然地含著糖果,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慌忙道謝,「您真是個親切的人。」

  瑞貝卡的反應則嚇了這位女巫小姐一跳:「哇——第一次有人這麼認真地跟我說這種話!」

  吉普莉一下子有點呆滯,但就在她剛想好該說什麼的時候,瑞貝卡已經跳躍到了下一個話題:「話說你都準備好了麼?之前綵排的時候你好像卡殼過兩次的。」

  「我……我覺得可以了,」吉普莉慌忙說道,隨後又用力點點頭,「我一定沒問題。」

  「其實差不多就行——祖先大人都說了,臨場發揮最重要,哪怕你記不住詞,能現場編出詞來也行,」瑞貝卡搖頭晃腦地說著,「而且你別看你緊張,說不定要跟你一塊上場的那位比你還緊張呢。」

  吉普莉聞言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向要和自己一起登場的那位臨時搭檔。

  在不遠處的椅子上,一個身高兩米,格外強壯,而且眼睛位置有一道疤痕的男人正在閉目養神,看起來平靜淡然。

  一個呈現出半透明狀態的發光小女孩則漂浮在那附近,並且正努力扮著鬼臉想要嚇唬路過的人——可惜太過沒有威懾力,一次都沒成功。

  吉普莉有些沮喪:「……我覺得萊特先生一點都不緊張,艾米麗小姐也不緊張。」

  瑞貝卡也看出了這點,她想要再安慰吉普莉一把,但在她開口之前,代表設備就緒的鈴聲突然敲響了。

  吉普莉抬起頭,她看了看正在從演播廳裡走出來的調試人員,以及正在走進房間的控制員,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對瑞貝卡點點頭:「我進去了。」

  瑞貝卡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把拳頭握在胸口搖了搖:「加油!」

  當坐在三台魔網終端的焦點位置之後,吉普莉感覺自己的全身都有些輕飄飄的,一種不真切的感覺攥住了自己的心,讓心臟不爭氣地飛快跳動起來。

  她還是緊張的要死。

  萊特也走進了演播廳,這個身材壯碩到根本不像個牧師的男人在吉普莉對面坐下了,他露出一絲微笑,漂浮在他身後的艾米麗也露出一絲微笑。

  在這一瞬間,吉普莉感覺自己的緊張似乎減輕了。

  她看著艾米麗,看著這個擁有大眼睛和單純笑容的靈體女孩乖巧地消失在萊特身邊的聖光共鳴中,突然意識到了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的。

  她覺得自己做好準備了。

  「設備就位——開機倒數五秒。」

  從某個方向傳來了聲音,吉普莉沒有去追尋聲音傳來的方向,而是在沙發上坐好,並把頭轉向了那三台複雜、龐大又冰冷的魔導機器。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用蹩腳的「占卜法術」去忽悠某個商人,換取第二天飽腹的口糧時,她那時候也緊張的要死,就像今天一樣。

  「……四……三……」

  當她混跡在南境的窮街陋巷,混跡在冒險者和傭兵之間的時候,她總是用謊言來保護自己,用花言巧語來哄騙別人,但在最初的最初,她根本不想騙任何人,她那時候只是想吃一頓飽飯而已。

  「……二……一……」

  現在,她吃上飽飯了。

  她今天要說些真話。

  「開始!」

  吉普莉臉上露出微笑,那笑容甜美而親切:

  「各位觀眾,大家好,我是吉普莉,你們可以叫我女巫小姐。

  「我想大家一定很好奇你們眼前所出現的這番景象,很好奇一個陌生的人突然出現在魔法投影中是想做些什麼——關於這個問題,我相信大家很快就會知道的。

  「歡迎來到第一期的《女巫時間》,今天,我們要講一講盧安城中發生的事情……」

  演播廳旁的一間房間中,一台用作測試的魔網終端機被激活了,伴隨著全息投影水晶中充盈起魔力的光輝,穩定而清晰的影像隨之出現在水晶上空,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吉普莉甜美的聲音。

  高文看著眼前的畫面和聲音,微微偏過頭,對身旁的赫蒂說道:「她發揮的不錯——琥珀推薦的人還是可以的。」

  「確實比預想的好,」赫蒂點了點頭,「能保持現在這個狀態就行了。」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臉喜滋滋的瑞貝卡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一進屋就高興地說道:「祖先大人!最新反饋回來了——各地魔網終端都順利開機啦!」

  隨後她也注意到了房間裡的測試音畫,立刻露出高興的模樣:「吉普莉小姐表現的很棒嘛!」

  「嗯……」高文摸著下巴,然而突然有點疑惑,「不過話說這個節目我記得是叫《塞西爾雜談》吧……這還是我給起的名字來著……」

  瑞貝卡頓時一愣:「誒,是這樣麼?」

  「……看樣子她是忘詞了,不過現編了一個,」高文帶著古怪的表情轉回頭看著房間中央的測試音畫,「桌子上的提詞卡都沒救過來……不過她現編的這個名字也還不錯。」

  女巫時間就女巫時間吧……倒是挺有這個世界的特色。
x24685 發表於 2019-3-25 13:21
第四百八十四章 紮根

  魔網的能量波動著,彷彿瞬息即至的海浪般將信息送往遠方,以塞西爾主城為中心,以大量設置在荒野、城市、鄉村、兵站中的魔能方尖碑為中繼,吉普莉的聲音搭乘著魔網,同步被傳輸到了廣播系統現今所能覆蓋的每一寸土地上——在康德,在葛蘭,在坦桑,在霍斯曼,以及在這四座城市之間的一座座衛星鎮上,數百座用於公共服務的大型魔網終端機同時被點亮了。

  早在這次廣播開始之前,各處政務廳便已經發出告示,告訴市民們在特定的時間將會有「節目」播出,感興趣的人可以自行前往最近的魔網終端機旁觀看,這奇特的告示毫無疑問地引起了無數人的好奇和關注——由於第一次廣播測試時魔網主幹的覆蓋還未完成,真正見過什麼是「魔網廣播」的人其實並不多,大多數人都對政務廳所講的這件新鮮玩意兒沒有什麼概念,但他們卻知道一件事:政務廳公佈出來的東西,那肯定是有用的。

  於是很多好奇的民眾早早地就聚集到了各處的廣場上,圍繞著那些新近設立的魔網終端機指指點點——這些終端機對民眾開放,費用雖然略貴,卻也仍然在普通人家的承受範圍內,但實際上自從它們設立之後,只有很少的人申請使用過這些機器:這個時代的人口基本沒有流動性,大多數人一生都生活在一個地方,而且其交際圈子也侷限在小範圍內,有需求聯絡遠方親屬的基本上不是貴族就是富商。

  那些受到遷移政令影響搬遷過來的人基本也都是拖家帶口一起過來的,也沒有申請使用魔網通訊的必要。

  但即便如此,聚集在廣場上的大多數人還是大概知道一些概念的,他們知道這些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大型魔法裝置可以以不可思議的方式聯絡遠處,把遠處的聲音和圖像傳輸過來。

  然後這些機器就被點亮了,來自遠方的畫面和聲音真的浮現在大家面前。

  一個看上去很漂亮的女人出現在全息投影上,她就好像坐在家中的客廳一樣輕鬆隨意地和廣場上的人們打著招呼:「各位觀眾,大家好,我是吉普莉,你們可以叫我女巫小姐……」

  各地聚集起來的人群頓時發出了騷動,有人在這幅巨大的全息投影出現時被嚇到,發出陣陣驚呼,有人則目瞪口呆地嘖嘖稱奇,還有人立刻便拉住身旁的人,詢問起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甚至還有一些人傻愣愣地看著全息投影上的漂亮姑娘,在吉普莉微笑著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們也抬起手來打著招呼:「啊……你好……」「你好女巫小姐。」「女巫小姐,我叫山姆……」

  一個多月前高文?塞西爾公爵在小範圍內進行的「勝利廣播」是測試性質的,而且公爵的威嚴震懾著所有的人,聚集在試點附近的人群基本上都不怎麼敢有太大騷動,而這一次,才算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檔魔網節目正式播出之後的真實現場反應。

  在塞西爾主城區的廣場上,戈德溫?奧蘭多立刻便指揮著自己的學徒用專門紀錄影像的魔導機械拍攝下了這歷史性的一刻。

  全息投影上的吉普莉當然不知道各地廣場上的情況,她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工作:「……歡迎來到第一期的《女巫時間》,今天,我們要講一講盧安城中發生的事情……

  「首先,歡迎一位朋友的造訪——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了塞西爾聖光教堂的萊特先生,人類有史以來第一位白騎士。歡迎您,萊特先生。」

  隨著吉普莉的話音落下,全息投影的視角被擴大了一些,人們看到原來在吉普莉對面還坐著一個人——一個身材非常高大,身穿牧師袍,身邊有淡淡聖光環繞的男人。

  人們困惑於新聽到的名詞——白騎士,這個詞彙陌生的很,似乎並非現有的聖光職業,也有一些人聯想到了最近發行的幾期報紙上的內容,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而全息投影中的萊特則對著觀眾們打起了招呼:「大家好,我是萊特。吉普莉小姐,不必用『閣下』來稱呼我,我們可以放鬆交談。」

  「好的,萊特先生。我想先請您解答一下我的問題,我相信觀眾們也很好奇這些問題——請問您的職業『白騎士』是什麼意思?」

  「首先,我很榮幸我們的領主,偉大的高文?塞西爾公爵為這個新職業命名——白騎士一詞是公爵大人首先提出的。而關於白騎士的誕生……請允許我從我們今年剛剛結束的那場戰爭開始說起……」

  各地播出現場上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大量原先待在家裡的民眾也聽到了魔網廣播的消息,被親朋好友們拉著來到了能夠看到廣播影像的地方,他們驚愕於這不可思議的魔法,好奇兩個在投影中談話的人是誰,好奇這種投影的用處和概念,但很快,他們便被節目本身的內容給吸引了。

  他們沉浸在萊特的講述中,沉浸在那個和他們的生活非常遙遠,但又切實發生的故事裡。

  萊特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傳教者。

  儘管他傳教的畫風特立獨行,儘管他布道時的言辭被傳統牧師所詬病,但他真的很擅長抓住普通人的心,很擅長在能夠引起聽眾共鳴的情況下,把自己的故事講給更多的人聽。

  廣場上的人群不知何時漸漸安靜下來,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販夫走卒,全都靜靜地聽著——他們中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一輩子都沒聽說過遠方的事情,沒有聽說過其他的人生。

  報紙的出現,讓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有了瞭解外部世界的渠道,但那些不識字的人仍然和信息無緣,可是魔網廣播——給了所有人機會。

  即便不識字的人,也可以站在魔法水晶製造出的全息投影前,去聽一段遠方的故事。

  聽著聽著,他們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所認知的東西動搖了,大量此前從未想過,從未接觸過的信息向他們撲面而來——

  貴族騎士也會在飢餓和恐懼中變得毫無人性可言,優雅只是他們飽足之餘的妝點。

  超凡者在曠野上襲擊手無寸鐵的難民,只為了搶難民手中最後那點保命的糧食。

  塞西爾戰鬥兵團的士兵們在黑暗的夜晚與襲擊者搏鬥,萊特所描述的那番景象比任何吟遊詩人老套又胡編亂造的詩歌都驚心動魄,攝人心弦。

  而在最後的最後,教廷騎士登場了——

  人們起先以為教廷騎士將會和以往聽過的宗教故事一樣,成為在困頓中堅守的義士,站出來匡扶正義,然而真相是——他們同樣飢腸轆轆,而且在飢餓面前比所有人都徹底地放棄了人性的底線。

  當艾米麗倒下的時候,人們為之悲痛,當白騎士誕生的時候,人們為之驚呼和鼓舞。

  在這個沒有娛樂,信息匱乏,平民生活單調苦悶的時代,人們的情緒調動起來要遠比經歷過信息轟炸的地球人容易的多,他們的情緒變化幅度也會更加激烈,更加鮮明,在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下,全新的「魔網廣播」就和之前的報紙一樣,在誕生之初就產生了遠超預期值的影響。

  這個原理很簡單——越是干旱的土地,越是能夠以迅猛的勢頭吸納水分。

  「……在那一天,我成為了白騎士,我想我已經擁抱了聖光的真義,而那真義就是:聖光不應被人的身份地位所束縛,它是屬於每一個義人的……」

  萊特結束了這個故事,而坐在他對面的吉普莉則反應略微慢了半拍——女巫小姐似乎也不小心被萊特的講述給觸動了,以至於一時間忘了自己該接過後面的話題。

  但幸好她及時得到了房間對面那些技術人員的提醒,迅速反應了過來:「這真是個令人觸動的故事,萊特先生……那麼關於那個小女孩艾米麗……我想您應該講講她的情況了吧?」

  聚集在廣場上的人群紛紛好奇起來——難道那個已經死去的小女孩身上還有什麼奇蹟發生?

  奇蹟確實發生了。

  萊特面向「鏡頭」微笑著,隨後他微微揚起了手,一團朦朧的聖光隨之從他身後浮現出來。

  當那個半透明的靈體小姑娘出現在畫面中的時候,魔網終端機前的市民們驚呼不斷。

  如果是在一般情況下,這樣一個很接近幽靈的小姑娘突然冒出來肯定會把人嚇一大跳,然而有著萊特之前的故事作為鋪墊,艾米麗浮現出來的時候人們幾乎沒受到驚嚇,反而不少人發出了驚喜的呼聲:

  「她還活著!」「那個小姑娘復活了?!」「聖光保佑!」「不是,她好像是個幽靈……」「沒見識!你沒看到那些聖光麼!」

  萊特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他能猜到,他隨手召喚出一團小小的聖光,喂給飄在自己身後的小姑娘,一邊笑著說道:「我將永遠讚美聖光,因為它把艾米麗帶回到了這個世界。如你們所見,艾米麗是一個完全由聖光凝聚成的靈體——她的出現,恰恰證明了我對聖光的感悟是接近真理的,她是聖光的奇蹟。」

  艾米麗抱著那團小小的光芒飛快地啃著,然後突然對著鏡頭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接著她擺了擺手,彷彿是在跟觀眾們打著招呼,幾秒種後,她的身影才漸漸消散在萊特身邊的光暈中。

  聖光的奇蹟……

  數以萬計的人群聚集在各地的城鎮廣場上,在同一時間感慨著這個聖光的奇蹟。

  教廷騎士傷害無辜的事實,白騎士「以自身證聖光之道」的事實,教會並不神聖的事實,艾米麗就是聖光奇蹟的事實……

  一個個事實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進入了數以萬計的民眾的心中,在他們心裡紮了根。
x24685 發表於 2019-3-26 07:36
第四百八十五章 匕首

  魔網的第一次正式節目廣播在南境四分之一的地區掀起了一道浪潮——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這種不可思議的、能讓人看到遠方景象而且對全民開放的、內容新奇有趣的事物便成了人們爭相討論的焦點,而在魔網通訊所無法覆蓋的區域,人們同樣知曉了魔網廣播的存在:迅速刊發的報紙用了整整一版的篇幅來介紹這第一次魔網廣播,它向人們講解著魔網通訊的基本概念,廣播節目的基本概念,以及第一期《女巫時間》的大概內容,而隨著這期報紙一同刊印出來的,還有一樣事物:

  一本薄薄的書,名叫《白騎士》。

  這是一本只有幾十頁的讀物,而且紙張、裝訂都很廉價樸素,這一點與舊日裡那些長篇累牘、厚重昂貴的學者書籍完全不同,但它仍然是一本真正的書籍。

  這本只賣十個銅板的廉價讀物是南境第一本面向全民的書籍,而它的內容也簡單質樸——它在前半本用類似小說的手法講述了白騎士誕生的故事,後半本則是作者對聖光教會運行方式的反思以及對聖光的感悟,在那字裡行間,一種完全有別於舊日裡牧師布道的、直接從「人」出發的聖光之道引發了無數平民信徒激烈的討論。

  有的人深受觸動,有的人半信半疑,但毫無疑問,聖光教會的權威性正在這些人中間漸漸瓦解。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聖光教會信徒雖廣,但不可能每個人都是教會的虔誠信徒,絕大部分普通人追隨教會所求的其實就只是個心安而已,而這些淺信徒對聖光典籍的瞭解本身就非常粗淺片面,又沒多麼堅定,轉變起來當然相當容易。

  畢竟,新的聖光教義仍然是「聖光」,聽起來似乎差不多,而只要「差不多」,絕大部分普通民眾是不會去花心思認真分辨的:他們更大的精力還是要放在自己的生活上。

  而在平民中當然也存在堅定不移的教會擁護者,即便現在政務廳已經完全阻斷了教會的傳教途徑,製造了兩個月的信仰真空,又有來自報紙、魔網廣播的宣傳力量,也仍然會有人堅持舊教會的正確性,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但他們終究只是少數而已,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轉變只是個遲早問題。

  而對於那些本就不怎麼關注聖光信仰的異神信徒們,他們此刻最大的感受就是「安心」,因為終於有人站出來去控制聖光教會的偏激暴行了——他們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塞西爾週報的《信仰與教會》版塊裡不僅僅有討論聖光的內容,各大教會的常識也都以潛移默化的方式被植入其中……或者說,他們注意到了,但對於絕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他們在這方面的敏感性遠遠不如那些專業的神職者。

  塞西爾領主府內,高文看著赫蒂遞交給自己的報告——那上面有《白騎士》一書的銷售情況以及各地報紙的發行情況,還有塞西爾城周邊對魔網節目的隨機調查情況,內容很多,而大致走向則基本上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報紙評論文章和增刊,還會有定期的魔網節目,新教的宣傳預熱工作也已經開始,戈德溫?奧蘭多先生準備好了文章,文章將會以討論的方式在報紙中提出『是否要建立一種新的聖光秩序』。另外各地的宣傳引導人員也都已經開始行動,確保在那些識字率低下又收不到魔網信號的地區也有足夠的人討論這方面的問題。」

  赫蒂報告著各項工作的進展,而在她面前的老祖宗則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很好,」高文點著頭,隨手把報告資料放下,「我們就是應該從最基層的人民開始做這項工作——那些神官高高在上太久了,他們壓根沒意識到,最廣大的普通人才是他們教會的根基,一旦普通人對教會失去了信任和敬畏,聖光教會的崩塌根本就不需要一槍一炮。」

  站在高文身後的瑞貝卡一臉萌圈地聽著兩人的交談(她是來匯報魔網廣播系統的技術情報的),這時候忍不住冒出一句:「這樣真的就可以把那些神棍從盧安大教堂裡趕出去了?」

  「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是把那些『神棍』的影響力從南境的平民心中趕出去,但這是一項很長期的工程,」高文搖搖頭,「人心是容易動搖,但也沒那麼快,聖光教會在安蘇活動了幾百年,影響力根深蒂固,要把他們徹底從人心中驅逐出去需要漫長的時間。讓人們對教會產生質疑是第一步,建立新教會是第二步,而之後我們還需要數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來一點點用新教義取代舊教義,讓人們從骨子裡認可這種移風易俗之事,這可不是幾期報紙幾次節目就能輕鬆搞定的。」

  「哇——」瑞貝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改變人的思想要這麼長時間的麼?」

  赫蒂瞥了這狍子一眼:「廢話,你改個在老師臉上畫鬍子的毛病都用了八年,更何況現在我們要改變的是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的思想。」

  瑞貝卡吐了吐舌頭:「那……盧安城裡的那些神官呢?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被趕出去?」

  「他們會在那之前退場——我可沒打算讓他們在南境留那麼久,」高文隨口說道,「聖光教會的影響需要很長時間來去除,但那些神官可不一樣……驅除他們,只需要人民的一次怒火。」

  赫蒂忍不住皺了皺眉:「琥珀那傢伙真的可以做到麼……」

  高文看了赫蒂一眼,笑著搖了搖頭:「說真的,你低估了她。」

  赫蒂顯得半信半疑:「是麼……」

  「跟人打架,琥珀或許見誰都慫,但在社會底層活動,帶著自己的人手進行破壞和滲透,她有超乎你想像的天賦,」高文一邊說著,一邊從書桌上抽出一疊材料,「你應該已經見過了軍情局幹員從盧安城裡傳出來的消息,那麼這些東西你也應該看一看。」

  赫蒂疑惑地接過那些材料,一邊看一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支持大教堂的人和反對大教堂的人已經開始對立,神官群體也已經出現裂隙,關於前主教萊蒙特的流言正在小教堂區流傳,與之一同流傳的還有數十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流言蜚語,大教堂不斷派出戒律修士和教廷騎士去撲滅那些流言和宣傳材料,他們撲滅一處,就會冒出來兩處,甚至他們在這個過程中進行的宵禁、配給、搜查、盤問這些行動本身,也會立即成為新的謠言源頭和不穩定因素,」高文看著赫蒂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說道,「琥珀和她帶領的小隊始終隱藏在人群中,在任何事件發生的時候,他們都第一時間抓到了可以引起人們關注和爭論的點,並在最恰到好處的位置稍微推那麼一把……然後,人群的對立和互相懷疑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赫蒂目瞪口呆,高文則慢悠悠地繼續說道:「在這個過程中,琥珀和她的隊員們幾乎抓到了那些神職者露出醜態的所有瞬間,這些『瞬間』都變成了你我看到的那些圖片和影像,而這些圖片和影像在經過戈德溫?奧蘭多之手以後,就會變成發行全境的報紙和傳單,在近期還會變成魔網廣播的節目,對盧安大教堂裡那些神官的怒火將從盧安城內蔓延到城外,並最終連成一片。」

  赫蒂抬起頭,用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高文:「這些……是您教她的?」

  「我教了她一部分,最基礎的部分,然後她自己搞定了所有細節問題,並把自己手下的人也培養成了這方面的高手,」高文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感嘆,「她是真的……很擅長使用淬毒的匕首。」

  赫蒂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第一次覺得那個平日裡看起來又煩又慫的半精靈……是個強者。

  甚至有些讓人不寒而慄。

  ……

  琥珀是真的很擅長使用淬毒的匕首,最近她自己都愈發肯定了這一點。

  對盧安城的破壞行動還在持續,而且漸漸到了關鍵的階段。

  對立和懷疑的情緒正在從外城區蔓延到內城區,人心的動搖已經不再侷限於平民,現在,就連那些信仰聖光之神的神職者們,也對大教堂產生了嚴重的不信任感。

  隱秘的據點內,行動小組的成員正在報告著最新的情況:「頭兒,已經可以確定了,有一批低階神官在近期遭到了公開懲戒,還有不少人被關在教堂區的地下,進行苦修形式的懺悔,人數比上一次更多。」

  對此,琥珀只是早有所料地點頭:「送進內城區的第二批傳單生效了。」

  一名部下忍不住感嘆起來:「真是想不到……在第一批傳單被銷毀之後,小教堂區竟然還有神官會藏匿那些宣傳材料……」

  「那幫神棍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有人心,」琥珀擺弄著手中的小匕首,看著那淬毒的刀刃在昏暗的星光下泛起微微的藍紫色光暈,漫不經心地說道,「在第一批傳單進城的時候,邊緣地區的神官或許只是對其產生了好奇,並被傳單上的內容勾起了一點點懷疑,然而那時候他們其實仍然是忠於教會,忠於大教堂的——可是大教堂本身顯然並不這麼想,大教堂的人並不信任那些低階教士和神官,他們放大了那些傳單可能已經產生的影響,直接把小教堂區的人當成了『信仰動搖的潛在異端』看待……然後情況就只能惡化下去了。」

  「不過話說回來,頭兒,您是怎麼確定大教堂會有怎樣的反應的?您怎麼知道大教堂一定會錯誤估計小教堂區的情況?」

  琥珀看了一眼發問的部下:「很簡單,在大教堂採取行動的時候,我去了一趟小教堂區。」

  「啊?」

  「大教堂的神術陣有點麻煩,但小教堂可攔不住我,」琥珀慢悠悠地說道,「在那些戒律修士行動之前,我把大量傳單藏在了各個小教堂裡。長時間的封鎖已經在那些教士之間積累了很多高壓情緒,而傳單的出現則導致他們相互之間的信任感降低,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冒出來很多傳單,即便是小教堂的管理者,第一時間想到的也不是懷疑,而是會認為教堂裡其他人在藏匿傳單,因為他們自己……心裡其實也是動搖的。

  「那幫戒律修士大概從小教堂區搜出來上千份傳單吧……但實際上,真正流進內城區的傳單根本就不到那個數字的十分之一。」

  看到部下們驚愕和佩服的表情,琥珀只是隨意翻動著手中的匕首:「你們這幫雛兒,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她揚起手腕,淬毒的匕首在夜色中無聲無息地飛出,伴隨著一聲輕響,匕首牢牢地釘在屋裡的一根柱子上。

  「差不多該給本部發個消息了……大教堂的人反應再遲鈍,此刻也該意識到我們的存在了,我們要做好下一步行動的準備。」
x24685 發表於 2019-3-26 08:19
第四百八十六章 包圍

  自己幹的是髒活。

  琥珀其實從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一點了。

  在搞明白軍情局的行動方式,搞懂了高文所描述的「滲透、破壞、情報」等基本概念之後,她就預料到了這個特殊的部門可能會從事怎樣的工作。

  軍事安全情報局,為了維護本土的安全而活動的綜合性情報部門,但在很多時候,本土的安全需要依靠敵人的不安全來維持,可是並非所有的對抗都可以放在檯面上進行,那些在檯面下活動的,就是軍情局的任務。

  對塞西爾而言正義的事業,對敵人而言肯定不怎麼正義,有時候你需要暗殺,有時候你需要下毒,有時候你需要動搖和分裂敵人的內部,有時候你需要偷竊和潛伏……當然,情報工作不一定全都是這樣極端陰暗的,很多時候明面上公開的流動信息也是軍情局重要的情報來源,但當對抗進入極端局勢之後,工作的手法就難免會變得陰暗起來。

  但琥珀並不怎麼在乎這些,因為她本來從事的職業好像也沒光明到哪去……

  相反,她很高興有一個人可以意識到她的天賦,並把她的這些天賦用到正確的地方——或許她和她的部下們做的事不怎麼光明正大,但至少,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行動將給更多的人帶來和平安寧。

  這片土地上的聖光教會是個毒瘤,既然是毒瘤,那就應該用刀子鏟掉。

  盧安城中的緊張局勢瀕臨爆發了。

  不斷有各種各樣的流言在城市中蔓延,那些已經在飢餓和恐慌中積累了巨大壓力的平民似乎已經失去理智,忘記了超凡者的威壓,開始在各種各樣的陰暗角落中談論可怕的事情,每當入夜,每當巡視城鎮的騎士和士兵走開之後,外城區那些散發著霉味的陋巷角落中就會響起令人不寒而慄的竊竊私語聲,而當太陽升起,外城區的某些角落裡就會出現直接攻擊大教堂的大膽標語,甚至是褻瀆神明的異端符號。

  教堂區派出了一波又一波的盤查隊伍,帶著聖徽、身披黑袍的戒律修士甚至直接走進了家家戶戶,去盤問甚至直接審訊任何被他們懷疑的人,不斷有人突然被從家中帶走,被送回來的時候則大多奄奄一息,能安然無恙回到家裡的,不到三分之一。

  然而即便騎士和教士們疲於奔命,在大街小巷裡晝夜巡視抓捕,有限的人手卻幾乎鋪不滿三分之一的城區。

  即便在教堂區內部,情況也在每況愈下,底層教士和神官的分裂幾乎已經成為公開的事實,越來越多的小教堂主事者開始拒絕執行來自大教堂的命令,一部分神官質疑著法蘭‧貝朗這個臨時主教的權威,另一部分神官甚至開始懷疑之前的南境主教萊蒙特在進犯塞西爾之前的古怪言行,開始有人傳揚萊蒙特主教被永眠者蠱惑的信息,消息來源卻隱藏在迷霧之中。

  而在這樣緊張與高壓並存的情況下,卻還有越來越多的傳單不斷出現在城市中,甚至出現在教堂中。

  「敵人已經混進來了!他們的破壞近乎瘋狂!威脅性超乎想像!!」

  在一次緊急召開的神官會議中,法蘭‧貝朗揮舞著胳膊,雙眼通紅地大聲疾呼,這位以虔誠、穩重、威嚴著稱的神官在此刻失去了他一貫的從容,面對塞西爾人聞所未聞的破壞方式,他心中充滿憤怒。

  「我們已經把所有教廷騎士、戒律修士和投靠過來的流亡騎士派到外城區,每天都在收繳到大量的傳單和異端物品,」一名神官站起來說道,「我們還……」

  「這樣做沒有用!」法蘭‧貝朗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神官的話,「那些傳單……它們出現的比我們燒的還快!」

  「破壞者就潛伏在城市裡,我們必須想辦法把他們抓出來,」一名穿著黑袍的戒律修士站了起來,他是所有戒律修士的首領,「他們非常善於隱藏,混在人群裡面,所有陌生面孔都值得懷疑……」

  「陌生面孔中也包括那些投靠進來的流亡騎士和貴族子嗣,以及他們的附庸隨從,」另一名神官站起來打斷了戒律修士首領的話,「他們分佈在目前的騎士巡邏隊和內城教堂區裡,這些人也要排查麼?」

  戒律修士的聲音彷彿寒冬般冷酷:「都是值得懷疑的,說不定敵人就是混在他們之間才混進了城。」

  法蘭‧貝朗敲著桌子:「我們這樣正中了敵人的陰謀——他們要的就是我們分裂。」

  神官們陷入騷動,陰沉緊張的氣氛盤踞在大廳中。

  在令人難以忍受的窒息氣氛中,法蘭‧貝朗終於再次開口了。

  「我們不能放任情況再這麼惡化下去,」這位臨時主教臉色異常陰沉地說道,作為一個具備強大力量的超凡者,他終於受夠了那些愚蠢、弱小的普通人給自己帶來的困擾,「我們要採取足以震懾所有人的行動——挨家挨戶地搜,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帶到廣場上,我要用大神言術偵測他們的信仰,所有動搖的人,全都要執行火刑!另外,把小教堂區那些軟弱動搖的教士也帶到廣場上,讓他們觀刑!」

  大廳中瞬間響起一陣騷動,片刻之後,一名神官站了起來:「主教,您確定要動用大神言術審判那麼多人?它消耗巨大,而且一旦用出來,恐怕……恐怕真的會有很多人被鑑定為信仰動搖……」

  普通民眾本身就不是什麼信仰堅定的神職者,哪怕是在這教會之城盧安,底層的平民也只是普通的信徒而已,在經歷了這麼長時間的封鎖、壓力、恐慌之後,就連教士們的信仰都在經受莫大的考驗,那些平民的情況只會更糟。

  能作為神官的人都不是傻子,雖然他們總是把聖光之神無所不能的言論掛在嘴邊,但實際上他們對人心清楚得很,在這種惡劣的局面下,一個大神言術下去,接受考驗的平民能有幾個保持信仰虔誠?

  然而法蘭‧貝朗有自己的考慮,並且主意已定:「必須這麼做——我們必須在所有人面前證明主的力量,而且給這件事定性:那些動搖的,詆毀教堂的,詆毀我本人以及前任主教的,都是因為信仰動搖、受到了魔鬼的蠱惑,他們是信仰已經動搖的人,所以他們說的都是瘋言瘋語,完全不值得相信。」

  聽到主教的話,大廳中的神官們不禁在思索中微微點頭。

  在局勢逐漸失去控制的情況下,揪出幾個靶子,把所有不安定因素都歸結到他們身上,然後用異端、無信、瘋狂之類的理由給他們定性,再一把火燒掉,這是如今這種局面下最有效的方案。

  最起碼在過去的歲月裡,這種「異端審判」的效果無往不利。

  「去通告全城,最高戒嚴,告訴所有人,他們的主教將在廣場上進行異端審判,」法蘭‧貝朗站了起來,他的視線掃過大廳,並確認沒有任何人發表反對意見,「不要隱瞞神言術的消息,相反,要強調它的效果——我們要讓那些潛伏進來的人恐慌,更要讓即將接受審判的人心中動搖,他們動搖的越厲害……異端審判開始的時候,他們才更容易被確定為異端,我們才更好把所有事情都歸罪到他們頭上。」

  神官們相互交換著視線,隨後在法蘭‧貝朗面前低下頭。

  消息很快便從大教堂裡傳了出來,並開始向著小教堂區以及外城區傳播。

  小教堂區的一處地下設施中,一名高瘦的神官穿著受懲戒時才會穿著的灰色麻布袍,赤著腳行走在冰涼的石板路上。

  身著黑袍的戒律修士沉默地走在這名神官身旁。

  一陣隱隱約約的聲響從上方傳來,聽上去是很多人在走動的聲音,中間還夾雜著疑似傳播指令的聲音。

  身穿麻布袍的神官忍不住停下腳步,微微側耳傾聽著,片刻之後抬起頭來:「奧爾科特,那是什麼動靜?」

  戒律修士冷漠地回答:「應該是進行異端審判的通知傳下來了。不要多想,這件事你不能插手。」

  身穿麻布袍的神官微微張大了眼睛,片刻之後用彷彿自言自語般的聲音低聲說道:「在這種局面下還要進行異端審判……沒路了,徹底沒路了啊……奧爾科特,你……」

  戒律修士打斷了這個神官的話:「節省一些力氣吧,這件事自有大教堂掌控。」

  身穿麻布袍的神官戛然收聲,陷入了突然的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抬起頭來,看著前方昏暗陰沉的甬道,地下設施冰冷的走廊在他視線中延伸著,一路消失在黑暗深處,而在前方的黑暗中,另有幾名同樣身披灰麻布袍的受懲戒教士正在戒律修士的監督下向前走著。

  那黑沉沉的道路就如這座城市的未來一般,滑向黑暗。

  ……

  在軍情局幹員的臨時據點內,所有行動隊員都聚集到了一起,琥珀看著眼前的部下們,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異端審判』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他們不打算用了呢。這東西一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那幫神棍可以忍這麼久也算是厲害。」

  一名幹員出聲道:「情況已經惡化成這樣,他們肯定會用『異端審判』來『維持秩序』的,而且他們肯定已經意識到咱們的存在,這次審判多半也是希望能抓到咱們吧。」

  「就以那幫飯桶……如果你們誰被抓到了,我扣你們八十年的工資!」琥珀撇了撇嘴,隨後彎下腰,把腳邊放著的一個布袋拎到桌上——那布袋裡似乎裝了些金屬製的東西,放在桌上的時候發出嘩啦一聲。

  在部下們好奇的注視中,琥珀打開布袋,把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赫然是一塊塊組合、封裝好的符文基板,而且是體積很小的特製型號。

  琥珀把這些符文基板分發給自己的部下們:「拿上,一人一塊,貼身藏好。」

  一名隊員忍不住好奇起來:「頭兒……這些是什麼東西?」

  「上頭發的好東西——聖光共鳴節點,白騎士裝備的一部分,但經過了特別設計,可以從白騎士裝甲裡拿出來單獨運行,」琥珀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基板塞進腰包裡,「戴上它,你們就不用擔心所謂的『異端審判』了。」

  隊員嘖嘖稱奇:「這麼厲害呢?」

  「當然厲害,事實上它甚至可以讓你在被『大神言術』之類的『審判法術』影響到時表現的像個信仰虔誠無比的聖徒——好吧,也沒這麼誇張,但它絕對能唬住那個法蘭‧貝朗,」琥珀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那傢伙雖然號稱主教,但也就是萊蒙特和一大票高階超凡者死掉之後臨時選出來頂著的半吊子而已,我都懷疑那傢伙能不能完整地支撐一次大神言術。」

  說完之後,這個半精靈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有些狡猾的笑容:「而且……這些共鳴節點還有些小功能,到時候一定會讓那幫神棍大吃一驚的。」

  看到部下們一個個好奇和期待的眼神,琥珀嘚瑟的心態得到了巨大的滿足:現在她終於能稍微體會到高文平常拿出一個很厲害的點子之後收穫一圈驚羨目光是什麼感覺了。

  不過她並沒有在這種感覺裡沉浸太久,也沒有繼續和隊員們賣關子——行動人員必須知曉自己所裝備的道具具體有著怎樣的作用,這是確保任務成功的關鍵,因此在稍稍嘚瑟過之後,她便開始認真解釋起那些聖光共鳴節點的效果來……

  而在同一時刻,在盧安城外的一處高地上,負責監視盧安城情況、執行封鎖任務的菲利普等來了運送支援物資的拜倫騎士。

  「盧安城裡的那幫神棍差不多該滾蛋了,」一見面,頗有兵痞氣質的拜倫就大大咧咧地對菲利普說道,「我運來了專門打擊他們的武器。」

  「武器?」執行封鎖任務的菲利普有些好奇地看著老搭檔帶來的那幾輛物資馬車,「不是說不會直接進攻盧安城麼?」

  「我們當然不會進攻。」拜倫咧開嘴,似乎是想露出個神秘的微笑,但實際上笑的就像個成功偷到香蕉的猩猩,一看到搭檔露出這種笑容,菲利普就知道是領主安排的某個任務和這個老油條肚子裡的壞水一拍即合了。

  他沒有追問,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老油條肯定忍不住的。

  「我們帶來了十萬份傳單,」果然,拜倫幾乎沒堅持幾秒鐘便主動說了出來,「塞在炮彈裡的。」
x24685 發表於 2019-3-27 11:42
第四百八十七章 異端審判

  盧安城內的大搜查開始了。

  軍情局行動小組在外城區進行的破壞工作終於把這座城市的混亂和分裂情況推到了頂峰,而大教堂的神官們面對逐漸失去控制的秩序,採取了他們一貫以來都行之有效的應對方案——

  戒律修士和騎士團終於不再留手,他們開始闖入每一間房屋,審訊每一個市民,拿走所有被懷疑和異端有染的事物,帶走所有被懷疑信仰動搖的人,從城北的「鐵十字街」開始,一直到城南的「白松大街」,身披黑袍的神職者和穿著鎧甲的騎士就好像一道帶來恐懼的浪潮,一路席捲了整個外城。

  浪潮捲來的時候,手無寸鐵的平民無不恐慌、畏懼,一時間騎士的喝罵聲、鞭打聲、人們的哭喊聲充盈著每一條街道,而浪潮捲過之後,街道之間便只留下一片死寂和隱藏在角落中的低聲哭泣,表面上看,似乎這股浪潮把一切都推平了,然而但凡有一個稍有智慧的人在此刻的盧安城中轉一圈,便會發現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

  在那街頭巷尾,在那些瑟瑟發抖的盧安市民中,在這些整個南境最虔誠信仰聖光之神的人群裡,已經再也聽不到一句祈禱了。

  然而可惜的是,此時此刻的聖光大教堂已經完全聽不到、看不到外城區的真實情況,執掌教堂的人此刻心中只有一個目標:盡快進行異端審判,儘管結束這場已經失控的混亂……

  而在此同時,在盧安城外,在南境中心區域的城市街頭,設置在廣場上的公共魔網終端機上空正投影出大幅的全息影像,最近一段時間已經漸漸成為「著名人物」的女巫吉普莉正坐在影像中,她身後則呈現出另外一幅動態畫面:那正是盧安城混亂的街頭。

  「……盧安城正陷入巨大的混亂,大教堂的神官正在全城抓捕無辜的市民……所有不服從大教堂命令的人都被扣上了異端的帽子,神官和騎士對手無寸鐵的平民大打出手……

  「我們的領主仍然在想辦法和盧安城的教士們溝通,然而送進城內的公開信卻被大教堂收繳之後當眾焚燬……

  「城內的聖光教會似乎完全拒絕了我們的和平意願,菲利普和拜倫兩位將軍率領的軍隊在隨時可以摧毀盧安大教堂的情況下主動撤離到距離城牆數公里之外的地方,士兵們在城外的荒野中苦等了八十六天,卻只換來盧安大教堂單方面的牴觸和敵對……我們不禁想問,大教堂中的神官們到底想要什麼?我們已經做到不發一兵一卒,你們怎麼反而開始戕害自己的無辜民眾?」

  伴隨著吉普莉痛心疾首的話語,全息投影中的畫面不斷閃過,畫面上浮現出了被公開焚燒的大量傳單、冊子,浮現出了殘忍的火刑,浮現出了教會士兵們搜查民宅、恐嚇民眾的景象,而最後一個畫面上,正是一個憤怒、猙獰的教會士兵將一個平民踩在腳下的情景,教會士兵的怒吼聲從畫面中傳來:「……你膽敢私藏塞西爾人的……誰給你的膽子去違抗主教的命令?!」

  所有的畫面都顯然是在非常緊張、隱秘的情況下拍攝的,而且很多畫面都伴隨著嚴重干擾的噪音和色斑,聚集在廣場上的市民們驚愕而恐懼地看著那殘酷的景象,聽著女巫小姐的聲音繼續響起:「……這是被困在盧安城內的信使冒死用法術傳出來的情報,希望這些勇敢的信使能安然挺過這場災難……」

  「現在,我們請到了塞西爾週報的主編,可敬的學者,戈德溫?奧蘭多先生,以及來自塞西爾城和康德城的幾位市民代表,我們將現場討論盧安城如今的混亂到底是因何而來,也將探討一個最近大量觀眾都在關注的問題:我們是否還要繼續等待盧安大教堂裡的神官們作出理智的回應,是否還要繼續對目前的聖光教會保持期待——如果我們等不來理智而和平的答覆,我們是否有必要用自己的雙手建立新的聖光秩序,以避免有人繼續玷污聖光……」

  聚集在廣場上的人們情緒激動地看著全息投影上的畫面,看著那些已經作為背景影像開始在吉普莉身後循環播放的盧安城現狀——聚集在這裡的人對於聖光教會「懲戒異端」的行為其實並不陌生,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多多少少都會和教會的牧師們打交道,也會看到牧師或者教會士兵鞭打犯錯平民的景象,然而此時此刻密集展現在他們眼前的信息和他們往日裡的經驗根本不是一樣東西,如此多的暴行集中出現在一起,挑動著現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而至於女巫小姐所提到的那件事:大量觀眾都在關注的、是否要建立新聖光秩序的問題,人們幾乎沒有懷疑。

  儘管絕大部分人其實壓根就沒想過這一層,然而女巫小姐都這麼說了,那情況應該就真是這樣。

  自己雖然沒關注這件事,但說不定別人在關注。

  這座城市的人沒關注這件事,說不定別的城市在關注。

  都已經有市民代表跑到「節目」裡了,還和南境最著名的學者一起探討這個問題,那看來這個問題真的已經成為熱點,成為了人人都在討論的事情。

  「還等什麼!那幫神官已經瘋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廣場上喊了出來,然後很快便有人開始響應。

  「盧安城的神官才不會乖乖開門,他們都是北方教會的狗!」「盧安城裡的平民也是塞西爾人,我們不能放著他們受苦!」「那幫神官根本就是在侮辱聖光!讓我們的『白騎士』去接管盧安城!」

  在維持秩序的治安隊前來控制局面、提醒大家安靜下來看節目之前,類似的號召聲幾乎在每一個有魔網終端機覆蓋的城市和鎮子裡都響了起來……

  然而盧安城外的呼喊聲傳不到大教堂裡,在這座「教會之城」內部,異端審判的準備工作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惶恐不安的民眾再一次被驅趕到了廣場上,在神術和刀劍的威壓下聚集在一起——在這個存在超凡武力的世界,底層平民的忍耐力在這一刻表現出了可悲一般的強大,即使是在如今這種局面下,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抗騎士或神官的跡象,他們就好像沉默的羊群一樣在廣場周圍聚攏著,看上去恭順而畏懼。

  然而身處人群中的琥珀卻能夠感受到,在這沉默的羊群中蘊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氛,那氣氛無形無質,卻浸滿了暴風雨將至時的寒冷和壓抑。

  這是一種不同尋常的寂靜——在正常情況下,平民們安靜地聚集在一起,哪怕再恭順、再敬畏,他們也會難以控制地產生騷動和嗡嗡隆隆的議論,可是此刻……

  太安靜了,太沉默了,安靜沉默的就好像死去一樣。

  廣場中央的木台已經搭起來,上一次火刑時的灰燼早已經清理乾淨,可是廣場上卻彷彿仍然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燒焦氣息——在盧安城建立以來,這裡已經燒死過多少人了呢?有多少人因為忤逆教會,因為議論主教,因為私藏經書而被燒死在這裡?

  那些被燒死的人,他們屍體逐漸焦化時所產生的刺鼻氣味彷彿已經浸潤在這每一塊石磚的縫隙中,而在今天,這些氣味似乎一點一點地滲了出來……

  教堂區的側門打開了,最先走出來的,是一群全副武裝的教會士兵,而在教會士兵們身後,則跟著走出來一群身披灰麻布袍、赤著雙腳、頭上沒有戴著冠冕的教士。

  這是「受懲戒」的標記。

  這些正在接受懲戒的人便是此前偷偷藏匿過傳單或者私下裡議論過主教的神職者,他們走在教會士兵身後,兩旁則有黑袍的戒律修士維持隊伍,他們低著頭走到了廣場的內緣,在距離平民最近的位置停了下來。

  有平民飛快地看了這些似乎正在受罰的教士一眼,而後者則同樣好奇地看了廣場上的平民們一眼。

  他們都露出好奇和意外的神色來。

  隨後,教堂區的大門也打開了,盧安大教堂的主教,法蘭?貝朗帶著他的神官團出現在廣場上。

  他們身上湧動著煌煌聖光,白色的長袍仍然整潔光鮮,他們的步履穩健,精力充沛——哪怕是在糧食配給一再削減、外城區平民的口糧已經降低到半飢餓狀態的此刻,他們也仍然面色紅潤,皮膚飽滿而健康。

  在神官團的簇擁下,法蘭?貝朗來到高台上,隨後微微皺了皺眉。

  這裡的氣氛讓他非常不舒服。

  過於死寂的廣場上……站滿了麻木愚蠢的賤民,然而那些往日裡只會低著頭瑟瑟發抖的人,現在卻都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眼神既不是敬畏,卻也不是冒犯,法蘭?貝朗說不出那是什麼,他只覺得那些好像是一群死人的眼神,卻又好像是在看著死人的眼神。

  大概是因為飢餓吧……

  法蘭?貝朗壓下了心中的不快,用莫大的寬容饒恕了那些人眼神中的冒犯,他知道今天的異端審判是非常關鍵的儀式,在這件事完成之前,他要忍耐。

  一陣鎧甲摩擦的聲音從廣場側面傳來,另外一隊教會士兵押送著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來到了木台上,並把他們綁在早已準備好的一根根柱子上。

  法蘭?貝朗定了定神,隨後面向廣場,他鼓動著聖光,讓自己的聲音能傳遍這裡:「聖光之神的子民們——我知道你們在這些日子裡遭受的苦難,事實上,我對此也痛心疾首……

  「……是魔鬼引誘、腐化了你們的親朋,把懷疑和分裂的思想植入了人們的頭腦裡……」

  廣場上寂靜無聲,既沒有人喝彩,也沒有人反對,甚至連一點騷動都沒有。

  如此冷漠、死寂的反應是法蘭?貝朗從未遇到過的,他一時間顯得有點尷尬,隨後又有一些惱怒。

  然而他的宣講已經開始,他就必須進行下去。

  所以他硬生生地壓下了心中的不快,並更加鼓動起聖光,讓自己身邊恢弘的神聖光輝製造出浩大的聲勢,而這些製造出來的聲勢終於稍稍引起了廣場上的一些騷動——這些騷動總算讓他可以把自己的宣講進行下去:「……今天,我要在這裡揭穿魔鬼的把戲,把他們潛伏在人心中的陰影揭露出來!

  「那些已經受到魔鬼蠱惑的,毫無疑問要暴露出來,然後接受淨化,而那些沒有受到蠱惑的,自然會得到公正的鑑別和釋放——我將向所有人承諾,這場審判是公正的,是有效的!

  「向聖光之神起誓,主的光輝和正義必將得到伸張!」

  法蘭?貝朗高高揚起了手中的權杖,在往常,他喊完那激動人心的口號之後是要等片刻的,等待周圍響起人們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然而此刻,他已經意識到這樣的歡呼很難出現,所以他乾脆利落地省略了儀式中不必要的細節,直接激發起全身的魔力,一邊在心中溝通著聖光之神的聲音,一邊釋放出了大範圍的神術。

  伴隨著一陣隱隱約約有聖潔之音的輕響,一道朦朦朧朧的潔白光環以法蘭?貝朗為中心擴散開來。

  看到這樣的超凡力量,廣場上的平民們終於又有了一點騷動,而在人群前方的木台上,那些被綁在柱子上的人則瞪大了眼睛,帶著恐懼和緊張的神情看著那光環以彷彿無可阻擋的氣勢掃過他們——

  光環掃過之處,那些被綁起來的人身上隨即浮現出微弱的光幕,緊接著光幕便劇烈抖動起來,扭曲出無數彷彿陰影般的裂痕,那些朦朦朧朧的裂痕漂浮在他們身旁和頭頂,看上去無比醒目。

  法蘭貝朗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就如他預料的那樣,那些處於恐懼和自我懷疑中的人是不可能通過異端審判的。

  那光環繼續向平台外面擴散著,並漸漸呈現出消散的模樣。

  廣場內緣的人群看到光環靠近,紛紛露出緊張的模樣,有一些人悄悄地後退了半步,卻又不敢動作太過明顯,生怕被台上的神官們發現,而有一些人則顯然站的太靠前了——他們落入了光環籠罩的範圍。

  法蘭?貝朗驚訝地看到,在那行將消散的大神言術光環中有幾團明亮恆定的光輝亮了起來。

  平民中竟然還有如此程度的虔誠之人?

  他本來只是想用神術的餘波震懾一下那些平民,卻沒想到竟然看到了聖光的回應。

  這個臨時主教萬分意外地看著那幾團光輝出現的方位,然而下一秒,他就顧不上關注「那些虔誠的信徒」到底長什麼模樣了。

  他發現本應該擴散到極限之後自然消散的大神言術竟好像憑空得到了加強,那本已經在人群前暗淡無比的光環竟然一下子變得異常明亮!!

  按理說會侷限在「審判台」周圍的神術彷彿是和什麼神聖的法器產生了共鳴,它被重新灌注了能量,隨後以無比迅猛的勢頭開始向著整個廣場蔓延。

  法蘭?貝朗驚愕地看著這一切,心中突然意識到——哦豁,完蛋。
x24685 發表於 2019-3-28 10:00
第四百八十八章 瓦解

  異端審判儀式走向了失控的邊緣。

  法蘭?貝朗曾經想像過異端審判儀式中所有可能的變數,他所構想的最大危機也就是自己的神術失敗——畢竟用大神言術來鑑別異端會受到很多不可控因素的影響,而他自身的實力還沒有高到可以百分之百控制這個神術的程度。

  可是他完全沒有想到意外情況會從完全相反的方向襲來:他的神術被強化了。

  看到那乳白色的光環向著整個廣場擴散,法蘭?貝朗就意識到情況將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盧安外城區的平民們恐怕壓根沒幾個人能通過大神言術的考驗。

  長期的封鎖早已經嚴重消磨了信徒們的意志,那些在城市裡四處流傳的傳單則動搖著每個人對聖光之神的信仰,法蘭?貝朗或許並不關心底層民眾的生活,但作為一個資深神官,他起碼是懂得人心的,至少,他懂得普通人的心志在這種情況下會多麼軟弱——而與之相對的,「大神言術」卻是一種極其嚴苛的考驗——事實上這個神術在創造之初壓根就不是用於對普通人進行異端審判的,這個神術真正的作用是測試神職者的心志力量!

  把這種用於測試超凡者的神術用在普通人身上,並將其稱作「異端審判」,其用意非常簡單:它只是為了確保每一個站在教會對立面的人都能被迅速定罪而已。

  因此這場審判從一開始就沒什麼公平可言,因為事實上不管士兵們從廣場上隨便抓誰上來,那個人都有九成九的可能被鑑定為異端!

  這位盧安城的臨時主教立刻切斷了自己對神術的維持,然而情況絲毫沒有改變:大神言術的餘波已經在某種未知的力量下被加強,它仍然在擴散著,而且已經籠罩在廣場上的那些人頭上!

  平民們騷動著,卻來不及躲開神術的範圍,潔白的光環從所有人頭頂掃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每一個神官都手足無措:一個又一個的平民身上浮現出了動盪碎裂的光幕,一個又一個的平民被神術鑑定為異端!

  光環一路擴散,動盪破碎的光幕便一路連綿成片,而在那一片又一片的「異端」標記中,仍然能保持聖光恆定的人還不到一成,並且即便是那一成,其光芒也是昏昏暗暗,隨時可能熄滅,根本就算不上真正通過了考驗。

  在這教會之城中,舉城都是「異端」。

  法蘭?貝朗只感覺一陣頭暈目眩,那連綿成片的碎裂光幕就好像無盡的黑色潮水般向著他奔湧過來,而在這眩暈晃動的視野中,他看到了更加可怕的景象:

  光環不但蔓延到了那些平民頭上,也蔓延到了那些站在高台邊緣的、接受懲戒的神官們頭上。

  在那些神官身上,也浮現出了動盪碎裂的光幕!

  隨後是那些教廷騎士和教會士兵——他們驚愕而緊張地看著自己被神術的光環籠罩,下一刻,他們身上的光幕也碎裂了,彷彿墨染般的黑色裂隙遍佈在他們身邊。

  「主啊……」

  從法蘭?貝朗身後的神官團中響起了驚呼,這位臨時主教心中立刻一緊,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臟,想讓它不要跳的那麼快,然而當他回過頭的時候,那可怕的一幕還是讓他的呼吸瞬間停滯下來:

  在高台上的神官團裡,在那些來自盧安大教堂的神官之間,兩名德高望重的助理主教正絕望地看著自己,在他們身旁,一層暗淡的聖光正在漸漸碎裂,而漆黑的裂紋則正在越變越多。

  原本只應該向著廣場方向擴散的大神言術,在突然得到強化之後竟然影響到了神官團!

  「堅持信念!」法蘭?貝朗終於忍不住驚呼起來,「不要懷疑自己的信仰!不要懷疑自己在做的事!」

  驚呼之後,這個臨時主教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剛剛看到的那副畫面——

  在廣場上,在最靠近審判高台的平民之間,剛才有幾團格外明亮恆定的光芒突然出現……

  他曾以為那是信仰格外堅定而且天生具備聖光親和的平民——這種情況雖然非常少見,但也不是不可想像,可是現在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反常。或者說他本應該一開始就意識到的,然而當時的驚愕心態讓他在那最關鍵的幾秒鐘裡失去了判斷。

  那些光輝並不是通過「大神言術」的考驗之後散發出來的光芒,而是聖光!是類似神術的東西!

  「塞西爾人在廣場上!」法蘭?貝朗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權杖,對平台周圍那些仍然處在慌亂緊張中的騎士和士兵們高聲喊道,「去抓住那些……」

  他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當他視線掃過廣場的時候,那些可疑人早已經全都不見了。

  早在情況剛開始失控的時候,那些人就撤離了。

  他只看到幾個古怪的金屬板掉落在地上,那些金屬板表面浮動著明亮的聖潔光輝,而一陣陣強大的神術波動則從那些金屬板中傳來。

  在法蘭?貝朗愣神的片刻,那些金屬板彷彿終於承受不住某種壓力,一邊發出噼啪聲響一邊冒出了火花和些許煙霧,浮動在金屬板表面的聖潔光輝也隨之立刻消散。

  而隨著那些怪異的「神術道具」停止運轉,在廣場上四處蔓延的大神言術也終於停了下來。

  可是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整個廣場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法蘭?貝朗站在高高的木台上,就像一尊雕像般維持著一幅可怕的面容,他看著那些同樣陷入呆滯僵硬的平民以及默不作聲的神官,腦海中瘋狂地運轉著一個問題:

  當一次異端審判儀式直接把幾乎整座城的信徒和神官都鑑定為異端之後,作為僅有的、不是異端的人之一,自己應該怎麼辦?!

  高呼著主的名字去淨化這一城的異端?還是當做無事發生,當做主的力量偶爾失靈了那麼一次?

  法蘭?貝朗生平頭一次希望聖光之神可以立刻降下神罰,乾脆利落地把自己燒死,也好過在這裡面對這人生中最困難的抉擇。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怪異的呼嘯聲突然從天空傳來,打斷了這個臨時主教的人生抉擇。

  他在剛聽到那呼嘯聲的時候呆滯了片刻,彷彿是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東西,但很快他便注意到了廣場邊緣那些投靠過來的流亡騎士臉上露出的恐懼神情,於是瞬間便意識到了那些聲音所代表的意義。

  是塞西爾人,是塞西爾人的「天火」打進來了!那些塞西爾人終於動手了!

  法蘭?貝朗此刻竟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他所有的難題彷彿都要伴隨著塞西爾人的天火落下迎刃而解,他猛然轉身,看著自己身後的神官團,在那些正一個個醒過味來的神官臉上,他也看到了相似的喜悅。

  塞西爾人終於用他們的武器來進攻這座聖城了!

  失控的異端審判也好,城市裡蔓延的質疑、對立也好,這一切都將變成過去,當塞西爾人直接進攻的一刻,大教堂的神官們曾犯下的所有錯誤都會變成慷慨殉教前的點綴,而法蘭?貝朗……早就為殉教做好了準備。

  他確實是虔誠的,大教堂裡的神官團也是虔誠的,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怕死,那不是粉飾出來的勇氣,而是真真正正的不怕死——對聖光之神的信仰早已經浸潤在他們這些資深神職者的骨髓裡,哪怕是最貪婪自私的神職者,在面對「為主犧牲」這件事的時候,都會爆發出莫大的勇氣來。

  「為主犧牲的時刻到了!」法蘭?貝朗突然發出一聲高呼,他高高揚起手中權杖,輝煌的聖光從他背後噴薄而出,「我將以血證明我的虔誠!」

  神官團們也狂熱地高呼起來:「為主犧牲的時刻到了!」

  空氣中的呼嘯聲由遠而近,終於到了城市的上空,法蘭?貝朗那雙屬於超凡者的眼睛已經看到了那些裹挾著淡青色氣流的魔法武器在空氣中飛行的模樣,他看到那些東西從城市東南方向飛來,就像獵鷹般撲向大地,便忍不住微微眯上了眼睛,並向著那些魔鬼的武器張開雙臂,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

  為聖光之神犧牲的偉大信念鼓動著他,讓他的身體都興奮地微微發起抖來。

  然後,那些從遠方飛來的「天火」就在城市上空自行炸裂了。

  伴隨著比普通魔晶炮彈爆炸時要小很多的聲響,飛到城市上空的青色氣團一個接一個地解體、炸裂、氣團包裹中的金屬結構體也隨之四分五裂,而在那些空心炮彈炸開之後,無數洋洋灑灑的紙片從高空飄落下來。

  法蘭?貝朗眯著眼睛,張著雙手,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死亡降臨,他忍不住困惑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廣場上的平民們正伸長脖子看著天上。

  一張紙片從眼前飄落下來,這個臨時主教立刻將其一把抓住,他困惑地看著這從天而降的東西,映入眼簾的卻是熟悉的精緻印刷體字跡:

  「……異端審判是最大的謊言……

  「……犧牲平民,綁架平民的意願,這種行為和強盜無異……

  「……聖光不應由教堂裡的神官決斷,聖光是屬於每一個人的……

  「放棄無謂的對抗,塞西爾將平等對待所有的朋友……」

  伴隨著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嘯和爆鳴,越來越多的紙片飄灑下來了,法蘭?貝朗呆滯地抬頭看著天空,他感覺那些紙片就好像下雪一樣紛紛揚揚,無窮無盡。

  戒律修士的首領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個身披黑袍的資深神官在這一刻喊出了他所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句有可能稍微挽回局勢的話:

  「是塞西爾人的邪惡魔法!塞西爾人用邪惡魔法和魔鬼契約干擾了異端審判儀式!儀式是被他們破壞的——這次審判作廢,作廢!」

  神官團們紛紛高聲附和起來,法蘭?貝朗在這些喊叫聲中也稍稍恢復了一些精神,他最後一次鼓動聖光,高聲宣佈了今天這場鬧劇的結果:「本次異端審判受到邪術影響,臨時中止。」

  隨後這個身材高大的暫代主教便直接無視了廣場上的所有人,他把那些平民的反應完全拋諸腦後,彷彿逃跑一般帶著神官團飛快地穿過了教堂區的大門。

  在廣場的外緣區域,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透過一間民宅的窗縫,冷漠地看著廣場上的那幕鬧劇以最符合鬧劇的形式收場。

  法蘭?貝朗躲回了教堂區,盧安城的主教和神官們仍然活著。

  但南境土地上的聖光教會,終於死了。

  現在要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x24685 發表於 2019-3-29 11:38
第四百八十九章 賽文?特里

  法蘭?貝朗和他的神官團躲進了教堂區,並直接鎖死了教堂區的大門,而這慌亂之中下意識的逃避行為,或許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愚蠢的決定。

  他把外城區拱手相讓,也把聖光教會最後的凝聚力打了個粉碎。

  在這之後,時間過去了三天。

  三天前那場徹底失控、鬧劇一般的異端審判以教堂區的徹底封鎖作為結局,隨後整座城市便被異樣的氣氛包圍了起來。

  當時聚集在火刑平台周圍的平民在眼睜睜看著教堂區大門關閉之後又聚集了很長時間,可是最終也沒有人做出什麼衝擊教堂、打倒神官之類的妄為之舉,相反,他們最終還是稀稀落落地退散了,然而琥珀卻很清楚,散去的只是人群,人心裡的火焰卻已經點燃。

  這之後的三天,就是讓火焰越燒越旺的三天。

  連續三日,塞西爾人的「傳單炮擊」沒有一天中斷,在每天的早、中、晚,都會準時有一輪炮擊到來,紛紛揚揚的傳單會伴隨著特製的彈筒來到盧安城上空,隨後被魔法力量吹散飄落,撒入整座城市。

  這些傳單不但會落在外城區,也會落在內城的教堂區,而這一次,教堂區的神官們終於徹底放棄清理這些傳單了。

  他們任由這些傳單在城市裡飄的到處都是,甚至鋪滿了教堂的屋頂和庭院,他們任由外城區徹底失去控制,並彷彿徹底放棄了重整秩序的念頭。

  外城區的民眾開始公開地收集那些落進城裡的傳單,開始公然討論教堂裡的神官,他們在街頭巷尾聚集,在家家戶戶之間聯絡,在白天,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到教堂區前的廣場上,盯著那封鎖的大門怒目而視,在夜晚,則有無數星星點點的燭火在街道之間移動,燭火的陰影中傳來公然攻擊教堂的言談。

  宵禁制度已經徹底失效,外城區正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和亢奮混雜、冷漠和瘋狂並存的局面,盧安城裡彷彿已經蔓延起了腥甜的血腥味,可是位於城市中心的教堂區裡,一切卻反常地徹底安靜下來。

  自從法蘭?貝朗進入大教堂之後,再也沒有一個神官或教廷騎士看到那位主教從裡面出來……

  第四天的夜幕降臨了,位於廣場附近的隱秘據點內,軍情局幹員們正聚集在房間中,搖曳的燭火點亮了這個不大的房間,綽號「瘦子」的幹員站在桌旁,匯報著剛剛收集到的情報:

  「教堂區的大門仍然封鎖著,從外城區的高處可以看到小教堂區的情況,但大教堂的動靜完全不清楚。法蘭?貝朗似乎把裡面的大教堂也鎖住了……」

  另一名軍情局幹員也站起來:「沒有發現教堂區的神官有逃亡跡象……」

  「平民們自發地堵住了各個路口,我們之前散播消息說大教堂的神官準備逃亡,現在看來這些消息奏效了。」

  「有一部分被滯留在外城區的教會士兵主動解除了武裝,他們從外城區的幾個駐點走出來,相互綁著,來到街頭向平民討取食物——我們想辦法引導著居民分了一點食物給那些教會士兵,現在那些士兵是自己人了。」

  琥珀一邊聽著部下們的匯報,一邊靜靜地擺弄著手中的匕首,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那雙長長的精靈耳在空氣中微微抖動著,並時不時敏銳地轉向某個方向,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

  一名部下終於注意到了自家老大的情況,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頭兒……您在聽麼?」

  「我在聽,」琥珀隨意擺了擺手,隨後耳朵再次抖了一下,「不過暫時停一下吧,我們今晚有客人。」

  軍情局幹員們愕然地相互對視了一眼,而琥珀則手腕一抖,前一秒還在擺弄的淬毒匕首便悄無聲息地被她收了起來,隨後幾乎是同時,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去開門吧——不要動武。」

  站在門口附近的軍情局幹員得到琥珀的指示,立即上前開門——但雖然琥珀說不要動武,這名幹員還是把手放在了腰間,那裡有護身的短劍。

  門打開了,一個身穿普通麻布衣服,又瘦又高,褐色短捲髮,看上去像是平民的中年人站在門口,他身後還站著兩個人,同樣是粗布衣服,平民打扮。

  高瘦男人看了房間裡一眼,臉上明顯帶著一絲戒備和緊張,而房間裡的軍情局幹員們也同樣戒備地看著門口的「客人」,並且幾乎是在同時,他們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門口站著的三個人雖然都穿著粗劣的麻布衣服,但他們絕不可能是平民——這三人皮膚飽滿光澤,神色雖然緊張,眼神卻很明亮,他們顯然在近期都沒有挨過餓,而具備這種特徵的人……只可能是從教堂區出來的!

  就在氣氛陡然變緊張的時候,琥珀的聲音從房間最深處傳了出來:「讓他們進來吧,我知道他們要來。」

  門口的幹員盯著眼前的三人,稍稍退開一步讓出進屋的路,等這三人進屋之後,他立刻探頭出去飛快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確認沒有人埋伏或跟蹤之後才迅速退了回來,把門關好。

  進屋的三人在數雙視線緊盯之下來到了琥珀面前,後者則上下打量著那個明顯是領頭人的高瘦男人,片刻之後主動打破沉默:「我還以為你們不會出現——那我就只能採取備用方案了。」

  那個又高又瘦的男人露出一絲苦笑:「……我們找了你們很久,卻沒想到你們竟然就隱藏在距離教堂區這麼近的地方,簡直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就如越虔誠的地方越沒有信仰,」琥珀隨口一句話讓眼前的高瘦男人臉皮抖動了一下,隨後她不給對方反駁的機會便緊跟著說道,「介紹一下自己吧,我的部下可好奇著呢。」

  「……賽文?特里,」高瘦男人沉默了片刻,隨後略有些糾結地說道,「低階牧師,西部小教堂的管理者。這兩個是我的朋友——阿邁爾?克里特和科爾曼?羅尼。」

  琥珀點點頭,隨口對身邊的部下們解釋道:「這個叫賽文?特里的人是我招呼來的,我偷偷在他身上塞了個小紙條,約定讓他來。」

  房間中的軍情局幹員們略有一些驚愕,但在這裡的人都是琥珀親手培養出來的,他們幾乎瞬間便意識到了眼前這三個從教堂區跑出來的神官意味著什麼,便沒有人發出質疑,而是靜靜關注著事情的發展。

  「說實話,我本以為會只有你一個人來的,」琥珀則看向那個名叫賽文?特里的神官,語氣中略有些玩味,「在聽到有三個腳步聲的時候,我幾乎要給你判死刑了。」

  賽文?特里沒有理會琥珀隱隱約約的威脅,而是好奇地問了一句:「為什麼偏偏聯絡我?」

  這位又高又瘦的中年神官,正是之前在異端審判廣場上身披麻袍、赤足走路、被戒律修士看管的受懲戒神官之一,然而當時受到懲戒的神官並不只他一個,這讓他感覺分外好奇。

  琥珀隨口答道:「曾經有一個在南境傳教的牧師路過盧安城,他的名字叫萊特。」

  「萊特……那個大個子?」賽文?特里短暫錯愕了一下,緊接著便反應過來,「啊,那我明白了……看來他果然在你們那裡。我記得他,自從神術改革之後,便很少再見到他那樣的古典派牧師了。他最近情況怎麼樣?」

  「還行,聖光之神把他甩了,然後他又把聖光之神甩了,現在他自己搓自己的聖光,而且正帶隊教別人搓聖光,」琥珀聳聳肩,「關於他的情況一時半會說不明白,我只告訴你一句話:萊特說過,假如盧安城中還有最後幾個人抱持著良知,那麼賽文?特里必然是其中之一。你就是這麼被選上的。」

  「抱持良知竟然成了神職者的稀有品質麼?」賽文?特里的語氣中帶著莫大的嘲諷,然而嘲諷之後他的表情還是很快恢復了正常,他看著眼前的矮個子半精靈,以及房間中的軍情局幹員們,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你們……或者說你們背後的那位公爵,到底想要什麼?」

  琥珀微微一笑,委婉而禮貌地說道:「想要讓聖光教會滾出去。」

  賽文?特里臉上的皮膚再次抖動了一下:「你們就不怕我立刻去大教堂告發你們麼?」

  「這麼蠢的話就不要說了,會讓我一併懷疑萊特的眼光的。事到如今,你們應該不至於看不清形勢吧——我們會擔心你的告發麼?另外……你認為聖光教會還能在南境站穩腳跟麼?」

  賽文?特里的臉色陰晴不定,他似乎想反駁些什麼,然而在他開口之前,琥珀突然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紙遞到這位神官面前:「看一眼吧。」

  賽文?特里好奇地接過了那張紙,他剛開始還以為這又是塞西爾人印製的傳單,可是在看到上面的內容之後,他的表情凝固住了。

  那是一份報紙,日期是昨天,報紙上第一版用碩大的字體寫著一行標題:

  《盧安城邪惡滋生,南境數百萬民眾翹首期盼領主重建聖光秩序》

  在這行令人驚悚的標題下面,賽文?特里神官看到了令他頭暈目眩的畫面:在栩栩如生的黑白畫像上,正是盧安城的教廷騎士和教會士兵拖拽著被毆打的奄奄一息的平民們走上火刑台的場景。

  這本來在近年已經很常見的異端審判畫面,由於拍攝者的角度和廣場背景的氛圍,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這是報紙——我不知道你們在被封鎖的情況下是不是聽說過這個,但我可以告訴你,這東西遍及整個南境,每週發行兩次。你覺得這幾天撒進城裡的傳單多不多?事實上……那些傳單根本就是印刷這些報紙的邊角料而已。」

  賽文?特里頹然地鬆開了手中的報紙,他所有的堅持和僥倖心態都蕩然無存了。

  原來……盧安城中那可怕的、鋪天蓋地的傳單,只是塞西爾人所有行動的冰山一角。

  一想到眼前這些人在盧安城裡潛伏了多久,想到這些人通過某種魔法力量把盧安城裡的情況傳出去了多少,這位神官便感覺不寒而慄。

  而這一切……都是那個可怕的開國英雄,高文?塞西爾一手策劃的吧?

  「放逐了聖光……你們能得到什麼?」

  這個虔誠的聖光神官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沙啞的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放逐聖光,」琥珀立刻糾正對方的說法,「我們要放逐的,只是教會而已——放逐了教會,人民才能得到聖光。」

  「放逐教會?」賽文?特里那顆已經快要沉淪到底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似乎把握到了重點,「你們的意思是……」

  「新的聖光秩序……哈,我真沒想到我竟然會跟一個聖光神官討論這種東西,但誰讓這是我的工作——我們會建立新的聖光秩序,而這一切,只需要你們小小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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