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黎明之劍 作者:遠瞳 (連載中)

   
mk2258 2018-4-11 21:17: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77 4534926
x24685 發表於 2019-4-9 11:40
第五百章 兩份拜訪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塞西爾城最高的鐘樓上,為這座城市鍍上了來自巨日的第一縷輝光,伴隨著齒輪和槓桿的運轉,由魔能核心驅動的機械鐘奏出了響亮的鐘鳴——

  當——當——當——

  在機械鐘的鳴響中,塞西爾城褪去了一夜安眠的慵懶,整座城市開始在陽光下迅速鮮活起來。

  身穿工裝的工人們走出了磚瓦建造的屋舍,經過工業區的齒輪廣場和槓桿大街,成群結隊地走向符文鑄造廠、機械製造所和其他工廠設施,去替換晚班收工的同事;商戶們一個接一個地打開了店門,摘下窗戶前的木牌,敲打著懸掛在屋簷下的銅環宣佈開始一天的營業;報童和郵差們迎著清晨的薄霧,在灑掃乾淨的街道之間穿行,將最新一期的報刊和信件送往家家戶戶。

  而在這迅速變得鮮活起來的街頭巷尾,還隨處可見已經忙碌起來的早點攤販——他們天不亮就已經出門,在家附近的街口開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營生,叫賣聲和人們打招呼的聲音在一條條街區中隨處可聞,這些聲音和機械鐘的鳴響混合在一起,迴響在整個塞西爾城——宛若這座新生城市在清晨的一聲滿足而愜意的嘆息。

  領主府的餐廳中,高文正坐在屬於自己的主位上,赫蒂則坐在他右手邊,這位「塞西爾大管家」一邊切割面前的麵包一邊說著最近領地上的情況:「……關於盧安城的新聞報導已經通過魔網廣播和報紙發佈出去,按照您的吩咐,除了報導事件起因經過結果之外,我們還額外強調了各地民眾不分出身、不論身份、不分地域團結一心的情況,目前看來效果很好,人們群情振奮,『我們塞西爾人』已經成為一個流傳很廣的說法。」

  高文微微點著頭,心中對戈德溫?奧蘭多以及赫蒂的工作十分滿意。

  盧安城的解放有著非同凡響的意義,它不僅意味著聖光教會勢力在南境的全面潰退,也意味著他這兩年努力推動的新秩序第一次真正影響到了最底層的民眾,而且更意味著他另外一個計畫正在順利進行:

  為民族意識奠基,讓南境從一個普通的貴族領真正蛻變為一個國家。

  在盧安城的行動中,來自南境各地的萬千民眾因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而站在了一起,他們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也來自不同的地區和家族,他們曾經是分屬於不同領主、老死不相往來的人群,從不互相關注,也從不互相認同,然而為了那個共同的目標,這些人凝聚成了一股力量——這個目標是凌駕於他們的出身、職業、居住地甚至個人信仰之上的,而這一現象的出現,就意味著這些原本零散的民眾有了成為「塞西爾公民」的基礎。

  在這個基礎上,依靠持續性的引導和教化,塞西爾人遲早會覺醒為一個共同體,他們將有著相近的道德標準,有著相似的生活習俗,他們會使用共同的文字,相近的語言,會慶祝共同的節日,紀念共同的英雄,他們將自豪地稱呼自己的族群為「我們塞西爾人」,而且將會把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視作理所當然的、屬於「我們」的領土。

  根據高文的經驗,這種認同感將奠定人民對「領土統一」的心理基石,順勢發展下去,再加上塞西爾家祖傳的開拓老祖,說不定還能走上「窮則擱置爭議,達則自古以來」的道路……

  好吧這可能就有點想多了。

  但是即便不考慮「達則自古以來」,要實現民族和國家意識覺醒也不容易,這需要很多年,雖然現在街頭巷尾的人們會帶著興奮和自豪的語氣說出「我們塞西爾人」幾個字,但這充其量只不過是因時勢而產生的暫時熱潮而已,短短兩三年時間是不足以建立起堅固持久的民族信念的,可是只要這個熱潮邁出了第一步,只要高文在治理這片土地的過程中不要犯下大錯,只要這片土地繼續作為一個整體發展下去,「塞西爾人」變成整體將只是時間問題。

  「另外,北方磐石要塞發來消息,聖靈平原派出信使向瓦爾德?佩里奇要塞司令轉交了一份來自王室的信函,」赫蒂繼續說道,「他們似乎終於騰出空來關注南方的局勢了——北方大公維多利亞?維爾德想要親自來訪,這將是一次『私人性質』的拜訪。這封信目前還在路上,消息是通過魔網通訊直接傳來的。」

  高文握著湯勺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一個北方公爵跨過半個國土親自拜訪另一個邊境大公,而且還是在王國內戰的節骨眼上……這怕是只能號稱私人性質了。」

  「您要同意麼?」赫蒂看著高文的眼睛,「拒絕北方公爵可能會更加刺激到王室,讓他們對南境更為警惕和牴觸,但如果同意……北方公爵就要進入磐石要塞了。」

  「沒什麼可拒絕的,」高文隨口答道,「我們只是用磐石要塞擋住北方的麻煩事而已,又不是要徹底把南境封鎖起來——維爾德家那個姑娘多少繼承了她先祖的一些品質,我很樂意跟她談談。」

  聽到「繼承了先祖的一些品質」這句話,赫蒂就忍不住看了坐在自己另一邊的瑞貝卡一眼——這姑娘正低著頭使勁跟一塊肉排較勁,揮舞刀叉的樣子彷彿是在面對殺父仇人,見狀赫蒂只能微不可查地嘆口氣,又把視線收了回來:「好的,我會讓瓦爾德要塞司令回復那名信使。不過還有一件事……這件事恐怕就比較敏感了。」

  「嗯?」

  赫蒂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北方聖光教會的活聖人,聖女公主維羅妮卡?摩恩……她也發來了信函,想要拜訪南境,時間上和維多利亞?維爾德公爵的拜訪時間幾乎一致……」

  正坐在桌子對面研究怎麼把奶油抹勻的琥珀一聽這話頓時抬起頭來,滿臉驚訝:「來砸場子的?因為咱們砸了他們在盧安城的場子?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如果是在以往,赫蒂對於琥珀這種在自己和先祖交談時突然插嘴,而且還用詞粗魯的行為一定會頗為不滿,說不準就當場搓一個寒冰箭打在對方身後的某面牆上了,但自從盧安城的事件結束之後,赫蒂對這個看似不靠譜的半精靈有了一些改觀——她意識到了這個半精靈的能力和作用,也便開始認真回答對方的問題:「盧安城的事情不可能這麼快傳到聖蘇尼爾,這超出了一般傳訊法術的極限距離,盧安教堂裡也沒有能夠把信息傳回去的高階強者。維羅妮卡?摩恩在信中表示這只是一次正常的拜訪……」

  「詳細消息或許傳不回去,但聖光教會的總部說不定有什麼辦法能探知到地區總部的大概情況,」高文說道,「我們要儘量把對手想的聰明一些,能幹一些。」

  赫蒂詢問著高文的意見:「那……您要拒絕那個『聖女公主』麼?」

  「不必拒絕,她想來拜訪,那就來嘛,」高文毫不在意地說道,「這點氣量我還是有的。」

  「你不怕她來砸場子啊?」琥珀眨巴著眼睛,「咱們可是真的砸了他們的場子……」

  「聖光新教和舊教派的分裂已經是個既定事實,盧安城的事情終究會傳到教會的總部去,整個南方教會消失了,這件事難不成我們還能瞞過去?更何況從一開始我也沒想瞞著,」高文說著,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我倒是更好奇北方教會在知道這個事實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如果他們真的組織起一波聖教軍來進攻磐石要塞就好了,我們可以省去很多路上的糧草。」

  高文只是開個玩笑,赫蒂卻認真地搖了搖頭:「那他們大概是沒有這個餘裕的——根據北邊傳來的消息,聖光教會已經公開宣佈站在王國軍陣營參與這場內戰,聖教軍現在跟著王國軍一起上了聖靈平原東部的戰場,正跟東部叛軍打的熱火朝天的。」

  低頭跟眼前的食物鬥智鬥勇了半天的瑞貝卡這時候終於捕捉到了一兩句談話內容,這姑娘驚訝地抬起頭,滿臉萌圈:「哎?他們還沒打完啊?東部軍和王室的軍隊還打著呢?」

  此言一出,餐桌旁的人幾乎是震驚地齊刷刷看著她,高文看著瑞貝卡那相當好懂的單純表情,足足愣了十幾秒才跟旁邊赫蒂打聽:「這孩子還沒睡醒呢?」

  赫蒂流著冷汗:「……她忙著實驗項目,可能沒怎麼關注外面的局勢……」

  瑞貝卡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搞錯情況了,她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忍不住說道:「這都打多久了……有這個功夫咱們已經把整個南境打下來了啊,還順便把聖光教會都趕出去了……」

  「你不能用我們的戰爭形式來衡量安蘇的內戰……」高文無奈地看了瑞貝卡一眼,「不過也沒辦法,你還小,也沒見識過傳統的貴族戰爭是什麼樣的……」

  安蘇的內戰仍然在持續,叛軍和王國軍在聖靈平原東部持續著長期的拉鋸和僵持,不管是埃德蒙王子利用王都貴族製造的混亂還是聖光教會入局之後造成的局勢變動,都無法讓這場戰爭加快進展,如果沒有意外,它很可能會繼續持續下去,甚至持續到數年之後——這是沒法避免的。

  這個時代「正常」的戰爭便是如此,殘酷血腥,但又緩慢漫長,冷兵器低下的殺戮效率以及軍隊遲緩的行動速度讓每一場戰鬥都會被拉的很久,戰鬥之間的間隙也變得很長,兩支沒有決定性武力差距的冷兵器軍隊一點一點地相互消磨,一場仗打多少年都有可能。

  尤其這還是一場無法調和、無法停息的內戰,一場針對王權展開的內戰,可以說,只要糧食和人口撐得住,交戰雙方就無可避免地會被拖入漩渦,並一直打到這個國家的氣力枯竭為止——除非交戰中有一方願意主動放棄對王位的主張。

  像塞西爾家族這樣直接拉著魔導巨炮上場,一輪轟炸端掉敵人全部主力和要塞的「快速戰爭」,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存在的。

  「那麼這件事就定下了,」高文說道,「北方女公爵和聖光教會的『聖女公主』麼……現在霜月已經過了一大半,等她們過來應該就是霧月了——塞西爾城的冬天一定會讓她們印象深刻的。」
x24685 發表於 2019-4-10 08:34
第五百零一章 無言以對的紀念日

  早餐結束之後,高文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開始處理領地事務,而是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赫蒂:「上午政務廳那邊有什麼要緊事麼?」

  「沒有,」赫蒂不明所以,但還是答道,「冬季的工作計畫已經安排下去,今天上午只有一些日常事務——可以交給助手來處理。」

  「那就先別忙著去政務廳了,陪我去城裡走走。」

  十幾分鐘後,高文和赫蒂便已經來到了塞西爾城的中心街區,而琥珀作為近衛也一起跟了出來。

  走在這座新生城市的街頭,撲面而來的是塞西爾城獨有的生機與活力,耳旁傳來的是此起彼伏的人聲和車馬聲,視線所及都是精神飽滿、充實而健康的市民,雖然現在已經進入深秋,由於巨日活性降低,天氣正一天比一天冷,可是這些許寒冷絲毫沒有影響到塞西爾人的生活——相反,由於北岸新城區一大堆新工程的開啟,無數的工作崗位和生活機會正吸引著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座城市,走上工作崗位,此刻的塞西爾,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熱鬧。

  然而僅僅在兩年多以前,這種事情對於安蘇人都是不可想像的——甚至對大陸北方的任何一個國家而言這都是不可想像的。

  所以每當走在塞西爾城的街頭,高文便會油然而生一種欣慰感,這種欣慰感也會讓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這個世界活著的事實,讓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和這個世界產生密不可分的聯繫,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和行動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琥珀跟在高文身旁,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後者一眼,似乎從那張看起來頗為威嚴的面孔中看到了一點點異樣:作為領主的近衛,她跟在高文身邊的時間甚至比赫蒂和瑞貝卡都長,不管願不願意,她都已經熟悉高文每一個表情中的細節,她能看出高文有心事,但卻不知道該不該問出來。

  好在另一邊還跟著赫蒂,赫蒂或許不如琥珀那麼擅長察言觀色,但她是一個細緻敏感的人,在些許猶豫之後,這位「大管家」關心地開口了:「先祖,您有心事?」

  高文確實是有心事——他在思索磐石要塞外面的那場內戰,思索塞西爾公國還有幾年安穩發展的時間,思索聖光之神和其他神明的威脅,思索那些已經沉寂了將近一年的邪教徒是不是在醞釀新的陰謀,但在赫蒂略有些擔心的視線中,他只是貌似隨意地說道:「盧安城平定下來之後……我們就可以安心發展幾年了。」

  「如您所說,」赫蒂微微低下頭,「一部分生產與建設計畫已經排到了明年下半年,只要外部局勢沒有大的變化,接下來幾年將是公國最關鍵的發展期。」

  「是啊……前提是外部局勢沒有大的變化……」高文慢慢說著,腦海中卻不由得想到了那個強大而虎視眈眈的國家:提豐,那個已經走在變革關鍵路口的帝國,還會坐視安蘇內戰多久?他們究竟準備在安蘇衰弱到什麼程度的時候動手?

  或許該加速一下丹尼爾那邊的安排……

  然而高文的思索突然被不遠處街道上的一幕景象打斷了。

  他看到一群人從街道拐角處走出來,每個人脖子上都戴著用某種灰白色茅草編織成的草環,他們手中拎著口袋,並不斷從口袋中掏出白色的小花,別在沿途的每一扇房門上,他還突然注意到很多路上的行人其實也戴著白色的小花——有的戴在領口,有的別在帽子上,有的則乾脆拿在手上。

  「那是什麼情況?」高文抬手指著不遠處,「他們在做什麼?」

  琥珀往那邊看了一眼,隨口說道:「哦,過兩天就是安靈節了,城裡很多人都在準備呢。」

  「安靈節?」高文一頭霧水,「是個節日?去年有過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赫蒂說話的時候突然有一些遲疑:「去年……去年其實也有節日活動,但那時候領地還很不安穩,物資也很緊張,所以只有一些很小規模的活動,您大概是沒有關注到。」

  「是這樣麼?」高文仍然有些困惑,「不過我怎麼從不知道這個節日?」

  赫蒂看了高文一眼,臉色略有些古怪起來:「這個節日……您不知道也是正常。它是在您當年……戰死之後才有的。在每年霜月的45日,人們要以佩戴草環、在房門和衣服上裝飾告死菊、舉行夜間篝火儀式以及舞蹈的方式來紀念死者,和死者的靈魂進行溝通。」

  「哦,我『死後』的節日啊,怪不得,」高文恍然大悟,然後緊接著就醒過味來,「等會,霜月45日?那不就是我七百年前最後一次上戰場……」

  「如您所想的那樣,」赫蒂臉上的表情更古怪了,「這個節日是紀念您的——最初只是塞西爾領的人民自發舉行的紀念儀式,然後先君查理和其他的開國公爵也各自舉行了紀念您的活動,等到了安蘇27年,它就成個全國性的節日了……」

  高文:「……」

  這意思就是過兩天全安蘇的人就要集體戴著花烤著火載歌載舞地慶祝他的忌日了麼?!

  他這時候是真想跟尼古拉斯蛋一樣說一句「媽耶」,但考慮到老祖宗形象好歹是強行忍住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滿臉古怪地嘀咕起來:「你們這……不是,我都已經活過來了,大家還過這個節日就不覺得有哪不對麼?」

  「沒辦法……畢竟已經七百年了……」赫蒂臉上的表情已經快糾結死了,但她知道老祖宗此刻肯定比自己還糾結,也只能硬著頭皮解釋下去,「這個節日的起源已經成為歷史書上才會寫的內容,只有貴族和學者才知曉一二——而且還得是學業比較精的那種,對於普通民眾而言,安靈節已經演化為一個普通的節日,是他們紀念先祖、告慰先人、溝通靈魂以及祈福求平安的日子……這個……您應該理解……」

  「我……」高文已經出了一腦門子的白毛汗,但使勁尋思了一番之後他發現自己還真的只能理解——「自己」死了七百年,除開最初的十幾年之外,一代代的安蘇人早就習慣了在這一天紀念祖先,在這個存在真神、大部分儀祭性節日都跟神明有關的世界上,這恐怕是僅有的一個與神無關的儀祭節日了,他不理解還能幹嘛?

  「好吧,我理解,我理解,」高文頗為頭疼地揉著眉心,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多心事都直接退居二線了,「慶祝就慶祝吧……」

  赫蒂鬆了口氣,她剛才可是緊張的要死,畢竟這個節日雖然是「紀念偉大的先祖」,理論上是充滿榮耀的事情,但先祖本人從棺材裡爬出來之後還認不認為這件事值得紀念那就另說了,平心而論,她並不覺得全國的人都圍著篝火跳著舞紀念自己的忌日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而且他們還每年都這麼幹一次……

  但她這口氣剛松出來還沒來得及喘勻,就被一個突然傳來的、活力十足的聲音給打斷了:「祖先大人!姑媽!啊還有琥珀!你們在這裡啊!」

  赫蒂抬頭一看,正看到瑞貝卡連蹦帶跳地從遠處跑來,而且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傻狍子手裡抓著一大把的告死菊……

  當場她就清晰而冷靜地意識到:哦豁,完蛋。

  就這麼一愣神的功夫,瑞貝卡便已經跑到高文三人面前,這姑娘先是樂呵呵地跟高文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看向赫蒂:「姑媽!安靈節快到了哎,咱們去年錯過了,今年應該要正常過了吧?」

  赫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瑞-貝-卡——」

  瑞貝卡一點都沒意識到氣氛有哪不對:「啊?」

  赫蒂張了張嘴,剛要提醒這姑娘回憶一下安靈節的由來,卻沒想到一邊安靜旁觀了半天的琥珀突然開口了:「說起來,你們塞西爾家族的成員是怎麼過安靈節的?」

  琥珀,優秀的軍情局負責人,間諜頭子,情報戰和破壞行動專家,教科書級輿論戰「盧安覺醒」事件的最大推手之一,人生有三大特長:偷墳掘墓,溜號跑路,以及拱火。

  瑞貝卡直接就掉坑裡了,特高興地開始講:「其實大部分內容和大家都一樣啊——白天的時候把告死菊裝飾在門口和窗沿下,這樣就能讓先祖們找到回家的路,然後晚上舉行篝火晚會,吃吃喝喝,跳跳舞什麼的,還要多準備出一份食物,來招待先祖的靈魂,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收起所有的告死菊,把它們送到家族墓地,這樣就能把靈魂送回到他們安眠的地方……」

  瑞貝卡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高文:「對了祖先大人,您要不要……誒?」

  高文面無表情地看著瑞貝卡:「要不你直接把手裡這花給我?還能省的你折騰。」

  瑞貝卡:「……」

  高文又看向赫蒂,繼續面無表情:「這孩子的歷史沒學好也就罷了——就沒人告訴她安靈節的起源問題麼?好歹是家族繼承人。」

  瑞貝卡這時候終於徹底反應過來,帶著一腦殼的冷汗唰一下子站直了身體:「我……我知道的!安靈節最初是為了紀念開國公爵高文?塞西爾而舉辦的紀念活動,在安蘇27年正式成為一個節日……」

  高文忍不住敲了這傻狍子的腦殼一下:「你這不是都知道麼!」

  瑞貝卡揉著被敲的地方:「我就是沒反應過來……」

  高文一臉無奈:這麼個能在魔法技術和機械領域無縫切換的天才腦袋,怎麼在別的領域就耿直的跟末梢壞死似的?

  瑞貝卡一邊關注著高文的表情變化一邊縮著脖子:「那……那我們家還是不要過安靈節了……反正祖先大人您也活過來了。」

  然而高文卻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覆,他只是看著不遠處街道上那些正在為安靈節做準備的人群,心中卻突然泛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

  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終於打破了沉默:「安靈節……還是要有的,今年我和你們一起過。」

  這次不光是赫蒂和瑞貝卡瞪大了眼睛,就連旁邊看戲的琥珀都吃了一驚:「哈?!你這是什麼愛好?」

  「已經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人是不需要紀念的,但另一些靈魂……需要慰藉,」高文輕輕呼了口氣,「舊塞西爾那場火……過去兩年了啊。」
cchjames 發表於 2019-4-11 11:03
第502章 安靈節


    這是一個對於安蘇人而言很特殊的日子。

    安靈之日。

    每年的霜月45日,遍及全國的節日活動都會如期展開,在這個寒意漸濃的日子裏,安蘇人會拿出最後一份能夠用來揮霍的食物和體力,以紀念他們的先祖和已經回歸亡者世界的親朋。

    盡管當代的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這個節日最初的意義,但數百年的傳統已經讓霜月45日成為了一個混雜著神秘、祈盼、希望與紀念的特殊日期,很多安蘇人都堅信,亡者國度的大門會在這一天敞開,已經逝去的靈魂們——不論是去了死神的殿堂還是去了血神的祭祀場,亦或者去了其他某位神靈的國度——都可以在這一天得到重返人間的機會,這些靈魂會沿著告死菊鋪成的道路而來,與生者一同慶祝這個節日,他們還會在夜晚的篝火旁現身,以不定型的煙霧、火光或陰影的形式陪伴那些思念著他們的人。

    因此,儘管這是一個緬懷死者的日子,安蘇人卻會用歡慶的方式來度過這一日,他們會用花朵裝飾家門,會在壁爐或正對著大門的牆壁上懸掛草環,會燃起盛大的篝火,在篝火旁唱歌跳舞——他們歡慶這個日子,因為他們堅信,靈魂們會在這一天回家看看。

    而除了紀念逝者之外,安靈節對於作為北方王國的安蘇還有另外一個意義:它意味著大部分社會活動的結束。

    霜月45日是流火星座越過天宮線的最後一日,它的到來便意味著冬季的臨近——此時距離入冬還有十幾天,但北方王國的天氣已經寒冷到不適宜繼續在戶外浪費體力的程度,或許貴族們還會在下雪的日子裏舉辦幾場富有情調的冬日盛宴,但對於食物、燃料、衣物都短缺的平民而言,這是他們一年中最後一次進行大規模戶外活動的機會。

    在一番精打細算之後,人們把燃料和食物拿出來湊到一起,用最後一次慶典的形式來鼓舞自己的精神,並向先祖們的靈魂祈求第二年的風調雨順,樸素的民眾有著樸素的思想:向豐饒三神祈禱是豐饒祭司們的特權,向德魯伊求取豐收則要耗費不菲的錢財,倒不如在這入冬前的最後一次節日裏燃起篝火,祈盼那些可能已經進入神靈國度的亡者們能夠幫幫自己——保佑自己來年多打三五斤糧食。

    人們就懷著這樣樸素的願望慶祝一年一度的安靈節,然後在安靈節結束之後蟄伏下來,就如那些已經回到亡者國度的先人們一樣,在接下來的漫長寒冬裏靜靜蟄伏下來。

    聖蘇尼爾城,告死菊的細微清香正瀰漫在大街小巷,儘管整個王國仍然深陷在戰爭的泥潭中,安靈節卻還是如期到來了——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戰爭的暴雨正傾盆而下,人們才迫切需要這個節日,以告慰那些正要上路的靈魂。

    家家戶戶的門前都已經插上了潔白的花朵,裝飾用的草繩或花藤懸掛在每一座屋舍的房簷下,大人們抱著收集來的柴火前往離家最近的廣場或空地,為晚上的篝火做著準備,而無憂無慮的孩子們則圍繞著大人們大呼小叫著,連打帶鬧地消耗著他們的體力和精力。

    這樣的景像不僅僅是平民街區獨有,就連那恢弘的白銀堡內,也有著相似的光景。

    僕役們正在庭院中準備巨大的篝火,騎士們擦亮了他們的長矛和刀劍,並將其裝飾在通往庭院的長廊上,一襲白色長裙、銀髮披肩的維多利亞‧維爾德站在庭院入口前,她手中拿著白色的告死菊,並認認真真地把這朵花別在威爾士‧摩恩的胸前。

    “殿下,願您牢記先祖的榮光。”女公爵看著眼前的摩恩血脈繼承人,用平靜淡然的語氣說道。

    威爾士‧摩恩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白色小花,略顯自嘲地笑了一下,隨後低下頭:“我會牢記它的。”

    維多利亞女公爵看著威爾士‧摩恩那面無表情的模樣,突然說道:“殿下,你知道為什麼每年的安靈節都要由維爾德家族的族長來為摩恩血脈的繼承人佩戴告死菊麼?”

    威爾士‧摩恩的眼神似乎閃動了一下,但他仍然語氣平靜地開口了:“這是因為維爾德家族在王國最危難的時刻庇護了摩恩的血脈——就如先祖值得紀念,這份情誼也值得紀念。”

    維多利亞注視著威爾士的眼睛,那眼神中沒有任何威壓,但這位女公爵彷彿與生俱來的寒冬氣質還是會讓人產生難以言喻的壓力,在正常情況下,和她對視的人都堅持不過十秒鍾——然而她對面的中年男人頂住了,在長達十幾秒的注視中,威爾士‧摩恩都沒有轉移開自己的視線,而是坦坦蕩蕩地和女公爵對視著。

    維多利亞似乎露出一絲微笑,她收回了視線,看向庭院中初具規模的巨大柴堆:“……我也曾問過埃德蒙王子同樣的問題,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 …我不知道。”

    “'這是為了讓每一個摩恩後裔知道,是因為有維爾德家族存在,他們才有資格在這座白銀堡裏紀念自己的祖先,而不是在北山郡的馬棚裏',這是他的原話,”維多利亞語氣淡然地說道,“那是在三年前,我們那位偉大的開國英雄還沒從墳墓裏走出來。”

    威爾士‧摩恩沒有吭聲,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

    “他現在應該也佩戴著告死菊吧,在聖靈平原東部的某座要塞裏,燃起了篝火,紀念著那位很有可能是被他親手殺害的父王,他終於不用屈辱地在白銀堡裏接受我給他戴上的花,按照我的要求去紀念逝者了,”維多利亞微微偏頭,對著已經人過中年的皇儲說道,“現在這個角色換成了你,重新換成了你。”

    “我並不認為這是屈辱。”

    “或許吧,但這不重要,”維多利亞的語氣很淡然,似乎真的很無所謂,“你的父親是一個好國王,坦白來講,我是敬重他的——儘管他不一定樂意接受我的敬重。”

    威爾士有些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女公爵,似乎不明白為什麼這位一貫氣質清冷疏離、很少長篇大論的北方統治者會突然對自己說這麼多話,而維多利亞卻沒有在意他的困惑,只是繼續說著:

    “這個國家屹立了幾百年,有幾十個人曾坐上那個王位,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真正在乎這個王國,你的父親做到了……不管你信不信,維爾德家族一直以來都是真心實意支持他的。”

    威爾士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雖然你從不說出來,但你也認為這是一種挾持和控制”女公爵根本沒有回頭,卻好像已經看到了威爾士細微的表情變化,“然而我們有著自己的考量——一切都是為了安蘇王國。

    “一百年前的霧月內亂給了我們很大的教訓,那場內亂是因王權爭奪而起,但第一王朝的最後一任國王在生前的荒唐生活和各種亂政才是讓局勢失控的真正原因,從那天起,我們就意識到了——王位必須有一把鎖。

    “國王是至高的,但國王不能是失控的,為了長久的穩定,必須有人能在王權失控的情況下及時控制住局面,所以在第二王朝,我們建立了攝政公爵的制度,王權將得到監視和控制,但反過來,國王也同樣在制衡著公爵們的權力,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誰手中也不能有絕對的權力,任何權力都必須有備用方案,這兩點就是維爾德家族在霧月內亂中總結出的教訓。”

    威爾士‧摩恩終於打破了沉默:“那你們想到埃德蒙和東境公爵的變數了麼?”

    “……人心總在計劃之外,”女公爵沉默了兩秒之後說道,“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總結出的教訓就沒有意義,從事實上,安蘇能從霧月內亂挺過來,依靠的確實是攝政公爵制度。這個制度或許需要完善,但還遠沒有到廢棄的時候。”

    威爾士沉默下來,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抬起頭,看向眼前的女公爵:“……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話?”

    “這些話,我的父親在你父王登基之前也曾對他說過,”女公爵平靜地說道,“在三年前的安靈節,我原本也是打算對埃德蒙說的。”

    威爾士的呼吸在這一瞬間有了些許停頓。

    “王位空懸已久了,這個國家在沒有國王的情況下運轉了大半年,但它不能永遠這麼運轉下去——貴族們需要一個效忠的對象,王需要一面旗幟,人民需要知道誰才是正統,”維多利亞女公爵轉過身,再次盯著威爾士的眼睛,“一開始,我們認為這場戰爭很快就可以結束,因為王有著相當於東境叛軍兩三倍的兵力和補給,但我們確實失算了,我們已經陷入僵持,那麼就必須做好繼續僵持的準備。”

    威爾士張了張嘴:“我……”

    “不能等到戰後加冕了,王儲殿下,”女公爵說道,並把“王儲殿下”一詞咬的很重,“埃德蒙很快也會意識到他沒辦法在接下來的一年內進入聖蘇尼爾,他隨時也會給自己加冕,而東境公爵會用他的影響力讓整個東境和小半個聖靈平原的貴族們效忠新王,盲目的平民則很快就會承認這件事——因此,你必須在埃德蒙加冕之前 成為國王。”

    威爾士‧摩恩的眼睛微微張大了,然而已經錯過王位一次的他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強行恢複了冷靜,他看著女公爵,坦然而直白地說道:“會有多少人承認我這個國王?會有多少貴族願意效忠我?”

    “維爾德家族將全力支持你,法蘭克林家族也是同樣,我們可以讓這個王國一半的貴族向你效忠——至少明面上向你效忠。 ”

    威爾士思索著,在數秒鐘後,他再次開口了:“那你們考慮過一個最大的變數麼?”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威爾士‧摩恩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前那朵告死菊。

    “我已經準備好前往南方的行程,我會親自和那位開國公爵談談,”維多利亞表情肅然地說道,即便是這位有著冰雪女王之稱的北方統治者,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不禁帶上了格外鄭重的語氣,“我會盡我最大努力。”

    “你認為他支持我的機率有多大?”

    維多利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只希望他不要反對。 ”

    在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一同沉默下來。

    他們注視著庭院上的巨大柴堆,注視著那些裝飾在各處的草環與告死菊,注視著那些正在為祭禮做準備的法師和禮儀官們。

    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昏暗的天光意味著點燃篝火的時刻已經臨近。

    安靈節真正重要的部分就要開始了。

    這是個紀念先人,向古老的亡者們祈求祝福的日子。

    可是這個節日最初所紀念的那位先祖……如今卻自己從告死菊盛開的彼岸回到了人間。

    維多利亞‧維爾德沉默地走向庭院,從放置在石桌上的橡木枝中拿起一段扔進那柴堆中,隨後下令點燃了篝火。

    看著那漸漸燃起的火焰,這位北方統治者歎了口氣。

    如果真的只需要在篝火中扔一根木棍,先祖就會祝福自己……那該多好。
x24685 發表於 2019-4-12 09:14
第五百零三章 紀念

  盛大的篝火燃燒起來,遠方的鐘樓響起一陣陣悠揚的鐘聲,在滿城瀰漫的告死菊清香中,聖蘇尼爾開始被一層朦朧夢幻的煙霧籠罩起來,遍佈全城的火光就彷彿對抗著漸漸深沉的夜幕,在滿天星光之下,造出了一城的光輝。

  這讓人不禁想起那個已經成為傳說的黑暗年代,想起那決定人類命運的第二次開拓——在黑暗混沌的魔潮中,先祖們是否也曾像今天這樣燃起巨大的篝火,如同在黑暗中豎起燈塔,指引著在魔潮深處迷途的同胞們向自己靠攏?

  這或許也是安靈節夜晚必須燃起篝火的另外一層隱含的意義吧。

  看著眼前晃動的火光,聽著禮儀官在一旁宣讀冗長的安魂禱文,威爾士?摩恩面無表情地靜默著,這位安蘇名義上的統治者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這緬懷摩恩先祖的庭院中,從篝火中騰起的點點火星在他面前起伏跳躍,乘著蒸騰的熱風飛向黑暗的夜色,漸漸和深秋的星空融為一體,在那夜空中,他並看不到查理?摩恩——他那位遙遠而陌生的血脈祖先——的面孔。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這位人到中年的皇儲突然感覺到一股沒來由的祥和寧靜之感籠罩了自己的身心,他瞥到一抹在空氣中浮現的光輝,便轉過頭去,於是看到了身穿白色長裙的維羅妮卡?摩恩正站在自己身旁。

  在這位聖女公主胸前,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聖光的滋養下怒放著,聖潔而美麗。

  「兄長,晚上好。」維羅妮卡臉上帶著那似乎永遠不變的恬淡微笑,微微欠身說道。

  「維羅妮卡……」威爾士?摩恩有些意外地看著自己這個天才般的妹妹,「你不是應該在大教堂禱告麼?」

  「今天是安靈節,父王離開人世之後的第一個安靈節,」維羅妮卡淡淡地說道,「主會寬容的。」

  這話並不像一個在外人眼中教科書般虔誠的「聖女公主」能說出來的,但威爾士?摩恩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從小就表現的非同常人,她總是有著自己的想法,而且總是有無數巧妙的理由來讓自己的行為顯得順理成章,所以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一句。

  令人尷尬的片刻沉默之後,威爾士主動開口道:「維多利亞女公爵來過,她跟我說了一些事情。」

  「你就要成為國王了。」

  威爾士有些驚訝:「你怎麼會知道?」

  「不難猜,局勢如此,攝政公爵能進行的選擇不多,而今天正好是安靈節,在先祖們面前,她跟你說這些正合適,」維羅妮卡平靜地說著,然後微微彎了彎腰,「兄長,祝賀你。」

  威爾士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想聽的並不是這個,他看著維羅妮卡的眼睛,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帶著溫柔而令人信賴的淺笑,可是在他眼中,那眼睛卻好像用寶石雕琢的、惟妙惟肖的贋品一般——瑰麗,美好,卻無生命,那是一種既無惡意又無善意的眼神,這讓他忍不住彆扭地轉過頭去。

  似乎從沒有人感覺過這位聖女公主的氣質有絲毫異樣,每個人都把她當做天賜的寶物,當做安蘇一切美好精神的象徵,可是威爾士在維羅妮卡還很小的時候就總會在和這位妹妹相處的時候感覺到一種沒來由的怪異,在這種怪異壓力下,他會儘量避免主動和維羅妮卡獨處——然而今天是安靈節,他沒有任何理由提前離開庭院。

  所以他只能留在這裡,並試圖把話題轉移開:「聽說在聖教軍上戰場之後,王國軍的局勢正在漸漸好轉……」

  「也只是好轉到了可以跟東境叛軍僵持的程度,」維羅妮卡回答道,「而且僵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天氣正在變冷——冬季作戰對戰鬥雙方而言都不利。」

  「……是麼,我沒想到這些,」威爾士自嘲地笑了笑,「你看,我並不適合當國王,我連這些都想不到。」

  「沒有人生來就適合當國王,你只是離開白銀堡太久了,」維羅妮卡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庭院中的篝火,在停頓了幾秒之後,她突然冒出一句似乎沒頭沒腦的話,「……今年安靈節所點燃的篝火,比往年要多了一倍。」

  威爾士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因為戰爭吧。」

  「死去的信徒會回歸各神明的國度,無信者則皆會落入死神的府邸,靈魂自有各自的去處,但人們願意堅信,那些逝去的靈魂會踏著告死菊的花瓣回家和生者一聚……兄長,你相信那些靈魂會回來,而且在火光中看著我們麼?」

  威爾士不禁看向庭院中的大火堆,那些明亮的火焰在夜空中跳躍著,火焰與煙塵形成的朦朧帷幕中其實什麼都沒有,但他忍不住會聯想,聯想那些晃動帷幕裡有那麼一瞬間浮現出了弗朗西斯二世的面孔,那位老邁的國王拄著權杖,面色淡然地看著自己,視線中沒有任何期待。

  「我希望他們能在神的國度安息就好,」威爾士說道,並看向身旁的維羅妮卡,「你呢?作為聖光之神的活聖人,你能在火光中看到我們的父王和各位先祖麼?」

  維羅妮卡沉默了片刻,隨後轉身離去:「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也是——威爾士?摩恩在心中說道。

  隨後他抬起頭,看著篝火中升騰起的煙霧筆直地飄向夜空,在很高很遠的地方和更多的煙霧融合在一起,無數篝火的煙匯成了一股巨大的煙雲,群星都漸漸模糊起來。

  在夜色下,塞西爾城最大的廣場——開拓者廣場上,巨大的篝火正熊熊燃燒著。

  市中心的機械鐘奏鳴八次,一隻巨大的塑能之手飄向篝火上空,將黑石與火磷石混合而成的粉末灑進火堆,伴隨著一陣輕微爆鳴,篝火的火焰陡然間變得異常明亮和盛大起來。

  聚集在火堆旁的人群發出了響亮的歡呼,而伴隨著這震動城市的歡呼,設置在廣場上的大型魔網終端機啟動了,一幕巨大的全息投影浮現在廣場上空。

  一同啟動的,還有位於城市其他幾個廣場、位於周邊幾座城市、位於塞西爾公國十字軸線沿途每一座城鎮廣場上的魔網終端機。

  在這一夜,幾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篝火旁,而幾乎所有的大型篝火,都位於各個城鎮的廣場。

  塞西爾人對這「魔法的奇蹟」早已不再陌生,他們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驚慌閃避,人們只是好奇地抬起頭,看著投影上漸漸浮現出的那個身影。

  高文?塞西爾的身影出現在那上面。

  「公民們,晚上好,我是你們的領主。」

  人群有些驚訝,一些人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對著那廣場上的全息影像脫帽致敬,而一些天真的孩子則開心地喊叫起來,有膽大的孩子指著全息影像:「看!領主!!」

  冒冒失失的孩子立刻受到了大人的喝止,領主的聲音則繼續從全息投影中傳來:

  「今天是安靈節,我們紀念逝去之人的日子。這個節日的起源,是為了紀念一個貴族,而在今天,我們用它來紀念我們的父母兄弟,紀念我們逝去的親朋好友……

  開拓者廣場上,貝蒂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大篝火堆,她聽著領主的聲音從身後的全息影像中傳來,靜靜地發著呆。

  「375年的初春,一場災難降臨在舊塞西爾,無數人在那一天離開了這個世界……」

  帶著煙塵的夜風吹來,將貝蒂從發呆中驚醒,她看著周圍的人開始向火堆中投入木枝,便也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小樹枝,上前幾步,略有些笨拙地把樹枝扔進了火堆中。

  小小的樹枝很快便被火焰吞沒,小女僕有些愣神地看著那些明亮的火光,在她那不甚靈光的頭腦中,每一束火焰的跳動都彷彿在化作一副面孔。

  「漢森太太……莫里斯太太……泰勒叔叔……」

  貝蒂輕聲念叨著,念叨著那些她曾經用了很大力氣才終於記住的名字,然後突然彎下腰,用力地鞠了一躬——用那種招牌式的,彷彿要把自己扔出去一般的氣勢鞠了一躬。

  「我活下來了!」

  一個身影越過貝蒂,那是同樣手中拿著樹枝的瑞貝卡,這位塞西爾家族的繼承人也把手中樹枝扔入火中,閃動的火光映在她臉上,這個總是冒冒失失的姑娘此刻也難得地安靜下來,她靜靜地站了一會,才輕聲說道:「我們活下來八百八十個人……父親,我盡力了。」

  赫蒂不知何時來到了瑞貝卡身旁:「現在一切發展的都很好,瑞貝卡也成長了很多……」

  在她們身後,高文的全息投影仍漂浮在廣場上空,他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傳的很遠很遠:「……致所有不幸死去的平民,願你們的靈魂安息,致所有犧牲的士兵,我向你們致敬……願逝者安息,請放心,塞西爾將會繼續前進,我向你們所有人保證……

  「致所有的生者和死者,晚安。」

  廣場上的全息投影漸漸消失了,人們在肅穆中安靜著,而在魔網控制中心的「演播廳」內,高文邁步走下了用於採集全息影像的平台。

  琥珀從旁邊湊了過來,這個半精靈臉上帶著壞笑:「你這算是又離經叛道一次麼——從來都是平民去紀念貴族的,到你這兒第一次有個貴族去紀念平民,而且還『致敬』……」

  高文微微呼了口氣:「從今往後,最起碼在塞西爾的土地上,安靈節就是一個徹底的、普通的紀念日了……哪怕是專門研究歷史的學者們,也不會再執著於安靈節最初的起源和意義。」

  「所以你的目的果然還是希望今後大家別繼續載歌載舞地慶祝你的忌日了唄~~」

  高文靜靜地看了貌似又在嘴賤討打的琥珀一眼,卻看到了這個半精靈眼神深處的那一點不自然。

  他問道:「你沒有親人要紀念麼?」

  琥珀別過臉去:「我連自己父母叫什麼都不知道,甚至不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紀念誰去。」

  「那你的養父呢?」

  琥珀沒有吭聲,直到幾秒種後才低聲說道:「……他是被貴族通緝的盜賊,死的時候還被聖光牧師執行了淨化……安靈節的篝火中……哪有他的位置。」

  高文看著琥珀的側顏,他終於知道這個半精靈為何會如此執著地敵視所有聖光牧師了。

  「你的養父……犯了什麼罪?」

  「不過是想要從教堂裡找一本書罷了,卻失手打翻了當地領主供奉在教堂中的蠟燭。我早就說過,他是個蹩腳的小賊……」

  房間中一時安靜下來,在片刻的靜默之後,高文打破了沉默:「我沒辦法逆轉那場淨化,但作為南境的統治者,我可以特赦你的養父。他叫什麼名字?」

  琥珀訝異地看著高文,然後才反應過來:「薩裡……他叫薩裡?倫道夫……」

  高文有些驚訝:「他有姓氏?」

  「嗯,他有姓氏,我問過他,但他什麼都沒說……之後我也調查過南境的很多家族譜系,都沒找到這個姓氏。」

  「是這樣啊……」高文呼了口氣,「或許是沒落的貴族附庸吧。總之,薩裡?倫道夫已經無罪了。」

  一句赦免並不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更不能從亡者之國的最底層召回已經沉淪的靈魂,但很多時候,人們想要的並不是什麼實際意義,而只是一份寬心。

  高文輕輕拍了拍琥珀的肩膀:「趁著篝火還燒著,快去吧。」

  下一秒,這個半精靈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x24685 發表於 2019-4-13 12:06
第五百零四章 亂葬坑

  聖靈平原,東部。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一夜,原野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積水坑和濕滑泥濘的土地,頑強生長的白莖草在雨水的沖刷下伏倒在地上,走在上面,必須格外小心才行。

  拖屍人塔卡驅趕著大車小心翼翼地在原野上行進著,他要專心挑揀那些沒有積水、較為堅實的地方前進,以防止大車的輪子陷入到泥潭中,在這麼個遠離營地的地方,一旦車輪子陷入到泥潭裡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一陣寒風吹來,這個鬍子拉碴的壯漢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抬起發黃且渾濁的眼睛,看著遠方低垂的天空,忍不住咕噥了一句:「血神在上——真是個見鬼的天氣。」

  安靈節夜晚下雨不是什麼好兆頭,對於迷信的拖屍人而言更是如此。

  從神秘學的角度看,在靈魂重聚之夜的雨水會嚴重影響篝火的效果,甚至讓一些小的篝火無法順利燃燒,迷途的先祖靈魂將在水汽和火焰形成的帷幕中徬徨,平原居民和山民們的諸多關於惡靈的可怕傳說大多來源於此。

  而從實際的角度出發——安靈節的雨水往往意味著天氣會迅速轉冷,冬季將來得更早,也更加迅猛。

  無論哪一條,對於普通人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大車似乎在路上碾壓到了石塊,整輛車子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塔卡慌忙操控著韁繩維持住平衡,在幾匹馱馬的嘶鳴聲中,車子重新穩定下來,這個強壯的拖屍人趕緊回頭看了一眼——在他身後的車板上,十幾個用麻布包裹的人形「貨物」還好好地固定在那裡,繩索也沒有鬆脫的跡象。

  「你們可要好好待著啊,」塔卡咕噥道,「明年的安靈節上,會有人給你們點燃篝火的。」

  屍體當然不會回應拖屍人的話,但就像每一個性格古怪、被人避諱的拖屍人一樣,塔卡也有自己的怪癖,他習慣和自己的運送的「貨物」交談,假裝那些是能夠聽懂自己的話的「乘客」,他認為自己有必要和「乘客」們打好關係,只有維持好關係,才能避免這些「乘客」將來找自己的麻煩。

  尤其是這些「乘客」還是在戰場上死去的,是傳言中最容易變成惡靈的士兵的遺骸,那就更馬虎不得了。

  前方的路面很是濕滑,而且積水坑難以繞過,拖屍人一邊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車子,一邊低聲咒罵了一句:「這場見鬼的內戰……也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你們說是吧?」

  雖然嘴裡這麼咒罵著,但塔卡很清楚,如果不是這場內戰,他的「生意」也不可能這麼好。

  戰爭會製造很多屍體,士兵的,平民的,甚至偶爾還會有騎士和法師們的——當然,後者是高貴的陣亡者,輪不到塔卡這種底層的拖屍人接觸,可前者就不一樣了,那些死在戰場上和戰場邊緣的人會成為拖屍人們主要的收入來源。交戰雙方的指揮官以及村子裡的人會僱傭專業的拖屍人來處置那些來不及收斂,或者查不出身份的屍體,拖屍人不必認真掩埋他們,而只需要將其運送到制定的大坑、避免污染水源或生成惡靈就行。

  這是一項低賤但收入不菲的工作,拖屍人通常都是世代從事它,而經常做這種要跟死人打交道的事,拖屍人們自然會形成自己的一套規矩和忌諱,比如絕對不能侮辱死者,絕對不能在收斂遺體的時候唸誦死神的名號(這是為了防止本應進入其他神明國度的死者被死神盯上),以及必須在安靈節結束的兩天內把屍體送到目的地。

  正是因為這樣的規矩,塔卡才不得不在這泥濘濕滑的平原上趕路,以防止自己的「乘客」們因為錯過了安靈節後的「歸返之日」而暴怒。

  在巨日漸漸凌空的時候,塔卡終於到了。

  這裡是遠離交戰前線的地方,也遠離東境人或者王國軍的任何一座營地,它是一個天然的大坑,而且現在已經變得臭氣熏天。

  拖屍人戴上了厚重的圍巾和兜帽,用布條纏好雙手,他靈活地從大車上跳下來,然後眺望著這個空無人煙的地方。

  坦白講,這裡並不是個很合適的墳場,它不符合死亡諸神的教義,也不太符合血神的要求,但這裡是委託人指定的地方,所以作為拖屍人的塔卡就不會深究為何非要把屍體都拋在這個大坑裡。

  大坑周圍可以看到一些零落分佈的木雕和金屬架,那些是祭司們為了安撫靈魂而設置的簡易祭壇,是很粗糙的玩意兒,但用來對付最低級的惡靈已經很夠用。塔卡走向了其中一個緊挨著大坑邊緣的木雕,然後按照拖屍人的規矩從懷裡摸出了一朵皺巴巴的告死菊,將其安置在木雕根部。

  白色的小花靜靜地躺在一片泥濘中,花瓣在寒風中微微抖動著,這種在潮濕、陰暗環境下隨處可見的小花有著令人驚訝的生命力,它幾乎能在一年四季生長和盛開,即便被摘下之後也能頑強存活數日,安蘇人堅信,這種不可思議的生命力正是它們能溝通生者和死者國度的證據,而且安蘇人還相信另外一件事:每一朵告死菊都同時生長在生者和死者的國度,它在人間凋零的瞬間,正是其在冥府盛開的時刻,而亡者的靈魂便會在告死菊凋零與盛開的瞬間通過這一隱秘的聯繫順利抵達「彼岸」,並在彼岸踏上前往各個神國的道路……

  「小花啊,願你能指引這些迷途的人找到他們的歸宿……」拖屍人低聲說道,在胸前畫著血神的標記,「唉……真是難為你了,一朵花要接引這麼多人……」

  說完這句話,塔卡便轉過身來,準備去大車上搬運屍體。

  然而在邁步之前,他的視線突然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樣東西。

  那是一堆篝火的餘燼,而且是很小的一堆篝火。

  拖屍人有些好奇,他邁步來到那篝火餘燼旁,鼻孔中聞到了些微的煙塵味兒。

  這篝火竟然還是在不久前才熄滅的。

  「有人在這兒悼念死人?」塔卡咕噥著,繞著那小小的篝火轉了一圈,「難不成是亂葬坑裡某個幸運傢伙的親戚過來領走了屍體……」

  拖屍人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昨夜的雨不小,而且聽說在大坑這邊下的尤其大。

  連綿的雨中,這樣小的篝火是很難順利燃燒的,即使是用了可以在雨中燃燒的黑紋樹的樹皮,它也不應該燒的這麼徹底。

  篝火周圍一點潮濕的痕跡都看不到,不是被火堆烤乾了,而是看上去壓根就沒有雨水落在這方圓十幾米的地面上。

  空氣中除了煙塵味之外,還能聞到一股怪異的清甜味,那好像是某種花香,但卻不是告死菊的氣味。

  塔卡做了半輩子的拖屍人,對於安靈節上會出現的香料瞭如指掌,但他從未聞過類似的味道……

  雖然說不上來具體怎麼回事,但這個拖屍人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怪異,這種怪異的感覺讓他不安,並讓他隱隱約約想起了最近一段時間在拖屍人之間流傳的那些傳言……

  據說有食屍鬼在夜幕中出沒……有吞噬血肉的怪物在黑暗的土地中活動……亂葬坑裡的屍體似乎在莫名其妙地減少……來不及掩埋的遺體經常無緣無故消失……

  在深秋的寒風中,拖屍人不禁發了個抖,他感覺某種惡意的東西正在自己腳下活動——雖然他看不見它,但那東西似乎已經看見了自己。

  他不是一個超凡者,但他是個跟死者打了半輩子交道的拖屍人,還是個比較虔誠的血神教徒,他知道自己有一些常人不具備的直覺,而這種直覺在過去的人生中確確實實讓他躲過了幾次惡靈的襲擊。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後退去,動作儘量輕緩、自然,儘量不要表現的驚慌。

  然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傳入了他的耳朵,伴隨著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看到下方的亂葬坑中有一些草皮和土塊在震顫,而幾個用麻布包著的人形物——那是三天前他扔進去的——正在怪異地蠕動起來。

  拖屍人瞪大了眼睛,他分明地看到有幾根像是藤蔓一樣的東西突然從土壤裡生長出來,刺入了那些屍體,隨后土地如水一般波動,將那些屍體吞進了黑暗深處……

  巨大的驚恐襲來,他終於控制不住地驚呼出聲,而在一聲驚呼之後,他拔腿便跑。

  可是那股瀰漫在空氣中的怪異香甜氣息又一次湧了出來,而且比之前更加明顯,在這突如其來的香甜氣息中,拖屍人塔卡的精神一陣恍惚,隨後便陷入了一場漫長而深邃的夢境。

  藤蔓狀的東西從泥土和草葉之間蔓延出來,纏上了拖屍人的四肢,在一陣低沉的咕嚕聲和窸窸窣窣聲中,土壤如水般波動,將他一點點拖入地底。

  深秋寒冷的風吹過平原,吹過荒無人煙的亂葬坑,這裡一片安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片刻之後,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突兀地吹過平原,狂風捲起了大片大片不知從何而來的落葉,在落葉紛飛中,一個身穿綠色神官長袍的女人現出身形。

  貝爾提拉皺著眉,看著拖屍人被大地吞噬的位置,微微嘆了口氣:「倒霉的傢伙……」

  「你那堆悼念亡者的篝火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模糊低沉的聲音從大地深處傳來,中間伴隨著窸窸窣窣的穿梭聲,「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人,竟值得一個教長在安靈節燃起篝火……你難道和那些普通人一樣也相信什麼亡魂回歸麼?」

  「希頓教長,別忘了你是為什麼才被懲罰來這裡收集生物質的——做好分內的事就好。」

  「哈……你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趣的女人了……」

  地下傳來了含混模糊的咕噥聲,隨後這聲音漸漸下沉,窸窸窣窣的穿梭聲也逐漸減弱下去——發出聲音的人似乎重新回到了更深層的土壤中。

  貝爾提拉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似乎思索著什麼,在靜立了數分鐘後,她才邁開腳步——在神官長裙下,由無數根鬚、藤蔓組成的「腿」蠕動著,將她帶到了那堆已經熄滅的篝火前。

  一朵盛開的告死菊落在篝火的餘燼中。

  「我不管你那副軀殼裡到底是什麼……這個計畫都是你阻撓不了的。

  「人類必將永存,縱使忤逆神明。」
x24685 發表於 2019-4-14 15:38
第五百零五章 老祖宗的生意經

  「綜上,盧安城的局勢已經基本穩定下來,通過宣傳引導以及幾次行之有效的以工代賑,我們派去的政務廳官員獲得了當地人的初步信任,而教堂區的大規模改造則被視作是『英勇抗爭』行動的勝利成果,獲得了幾乎所有盧安市民的稱讚和支持。」

  赫蒂把一份報告放在高文面前,一邊說著,臉上一邊露出安心的模樣。

  「這樣一來,即便有舊教會的死忠分子想要作亂,也很難掀起什麼波浪了。」

  高文翻閱著眼前的報告,微微點頭:「很好……但仍然要警惕死灰復燃,餘孽在明面上搞事並不可怕,他們轉入潛伏才是最難對付的階段。這方面就交給琥珀吧,軍情局幹員們對這種事情很拿手。對了,那邊的內城牆拆除工作進展如何?」

  赫蒂想了想:「按照計畫,教堂區的西側和東側城牆各會拆除三分之二,剩下的城牆將僅作為紀念和裝飾作用予以保留。目前西城牆已經開始拆除——盧安市民們對此當然是支持的,但說實話……先祖,真的有必要這樣麼?」

  「盧安城的內城牆和別處是不一樣的,幾百年來,那道牆不止是一道城牆,更是一種象徵,象徵著神和人之間的絕對界限,象徵神官階層和普通人的絕對鴻溝,只要那道牆還在,哪怕我們把大教堂拆了,在人們心中的『教堂區』也仍然是個普通人不可涉足的領域,而這跟新教教義所推行的聖光學說完全背道而馳,」高文耐心解釋道,「我知道你考慮的是什麼——內城牆是城市防禦的一環,拆除內城牆可能會導致盧安城應對災難的能力下降,關於這個,你可以看看它……」

  高文一邊說著,一邊從手邊的資料中抽出一份,推向站在桌子對面的赫蒂。

  赫蒂好奇地低頭看了一眼,立刻發現這是某種大型符文陣列的略圖——上面的符文細節由於篇幅所限並未全部羅列出來,但在大致呈圓形的總結構圖上,清晰地標註著能量萃取陣列、共鳴區、功能區、放大區、投射區等等字樣。

  「這是什麼?」赫蒂仔細看著資料上的內容,「規模……這麼大?!」

  「是磐石要塞的城市級護盾,」高文端起旁邊的茶杯,稍稍抿了一口,「我們在磐石要塞的藏書館中找到了城市護盾最原始的設計圖,在改造要塞的過程中,工程人員還挖開了地基,看到了一百年前的符文陣列——資料拿回來之後詹妮帶著她的學徒和助手們研究了大半個月,這是他們的成果。」

  赫蒂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拿著圖紙的手甚至微微顫抖——對於一個法師而言,這可是難以想像的財富!

  雖然這位法師現在幾乎已經專職去搞城市建設和內政了……

  「城市級魔法護盾是戰略級別的造物……整個安蘇也只有不到十座這種等級的護盾……」赫蒂的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符文研究院那邊……連這種東西都能量產了?!」

  「城市級護盾最大的問題是耗能和穩定性,因為耗能大,所以必須建造在天然的魔力焦點上,因為需要確保穩定性,所以要消耗海量的昂貴魔法材料,這兩點限制了它的應用,但現在詹妮對它進行了兩層優化,並且直接把魔網和城市級護盾的基底結構融合到了一起,這就讓它有了量產的可能,」高文說道,「我打算把第一個驗證型護盾裝在盧安城,可以趁著教堂區大規模改造的時候同步施工,如果效果達到預期,那麼今後塞西爾土地上的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座鎮級單位都會建造這種護盾。」

  「把……把戰略級的護盾造到鎮子上?!」赫蒂頓時驚呼出聲,同時腦海裡瞬間噼裡啪啦地過了一大波預算,當場她就打算把老祖宗這個驚世駭俗的念頭給死諫回去,「先祖您要冷靜啊!這是巨型護盾系統,不是魔力路燈……」

  掌管財務大權的塞西爾大管家在面對預算問題的瞬間就失了智,甚至跟瑞貝卡一樣吐槽起了老祖宗——事實證明塞西爾家族的頭鐵天賦多半是個遺傳因素,只不過有的人是顯性,有的人暫時是隱性……

  高文看著赫蒂那就差原地去世的表情,多半也能猜到這大孫女為何失態——反正赫蒂失態也不外乎兩個原因,要嘛是加班,要嘛是沒錢,現在看她精神狀態還好,眼圈上也沒煙燻妝,那多半是沒錢——於是他搖了搖頭:「別這麼緊張,經過詹妮優化的巨型護盾造價比你想像的低,而且這種大型工程一旦啟動,就意味著大量附屬產業的興起,製造護盾單元的副產物,新型工程機械,大量工作崗位,這些東西從長遠看都會成為效益。」

  「資金流動起來才有價值,存在金庫裡只是礦錠麼……」赫蒂無奈地想到了老祖宗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隨後她看著高文,略有些猶豫地說道,「先祖,您要把這種護盾鋪到每一座城鎮,是不是還有個原因……」

  高文看著赫蒂的眼睛,心中不禁感嘆這個曾曾曾……曾孫女真的是個聰明人,而且她的聰明和瑞貝卡不一樣,她總是能敏銳地找到問題的關鍵,這便減少了很多交流的難度(當然瑞貝卡有時候也能誤打誤撞地找到問題的關鍵點,但那個耿直的狍子總是試圖用腦袋撞在關鍵點上):「如你所想,魔潮——我們總是要面對的。」

  赫蒂呼了口氣,心說果然如此。

  將這種巨大的護盾系統安裝在每一座城市和鎮級聚居地上所要花費的代價是不菲的,即便如先祖說所,詹妮已經把它的成本降低到了塞西爾公國能夠承受的程度,那也仍然是一筆巨大的花銷——在公國局勢剛剛穩定,有無數基建工程等待開工的現階段,將相當一部分基建能力用在這個昂貴而又沒有直接經濟產出的護盾上,那麼可能性只有一個……

  魔潮隨時可能到來。

  「我明白了,」赫蒂微微彎下腰,鄭重其事地說道,「我會制定這方面的計畫。」

  看著一臉跟準備赴死一般壯烈的赫蒂,高文心中也在思索著。

  公國局勢已經安定,內憂外患基本上已經平定或者暫時不會有爆發的可能,接下來塞西爾毫無疑問將迎來一個快速發展的階段,隨著四個新工業城市起步,接下來將有無數的基建工程,無數基礎教育項目,無數人才招募計畫……為了確保這一切都能順利發展,塞西爾必將消耗海量的資金和資源。

  目前公國內部的經濟確實是在迅猛發展著,得益於新政令的推廣以及各地商人的支持,原本被舊貴族制度束縛的貿易之河正在解凍,金幣開始在一條條新修的道路和新開的河運航道上流淌起來,但是這些……仍然不夠。

  魔導工業是一頭食慾無窮的猛獸,它要吞噬更多的東西才能成長起來,高文至少要讓它成長到可以自持發展的地步才能初步安心,而單純依靠公國內部新政改革的經濟紅利,這頭猛獸的發展將變得非常危險:單一的經濟支撐是不穩定的,一旦經濟鏈出一點點問題,塞西爾公國隨時會有崩塌的可能。

  尤其是現在開的大工程這麼多……高文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本盤到時候被幾個發展過快的大工程給活活拖垮了。

  赫蒂注意到自家老祖宗久久沒有開口,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先祖……您在想什麼?」

  高文一邊思索著一邊悠悠感嘆了一句:「缺錢缺資源……是個問題啊。」

  「您這次想坑誰?」

  「你說王國軍那邊……」高文隨口說道,但剛說到一半就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麼?」

  赫蒂也是話說出口之後才反應過來,頓時漲紅了臉,趕緊彎下腰去:「對不起先祖!我……我剛才有點走神了……」

  高文說實話也有點愕然,他還真沒見過成熟穩重的赫蒂會在這麼短時間內連續失態兩次的——看來最近果然是沒錢,只要提到跟預算有關的話題這大孫女直接就失控了。

  他輕咳兩聲,敲了敲桌子:「下次注意——我們從不坑人,我們是堂堂正正的生意。回到剛才的話題,塞西爾公國雖然關閉了磐石要塞的大門,但我們不能完全封閉,也不能永遠封閉,磐石城作為要塞都市,有一部分區域在設計之初就是準備當做貿易中轉區的,現在要塞雖未完工,但商人們……已經可以行動起來了。」

  老祖宗熱衷於做生意,而且事實證明老祖宗的生意有時候確實能帶來比戰爭更可觀的利益,因此赫蒂立刻便反應過來:「您打算和聖靈平原展開貿易?」

  「嚴格來講,是和王室做生意,」高文點點頭,「你覺得王國軍缺什麼?」

  「……煉金藥劑恐怕是不缺的,」赫蒂一邊想一邊說道,「聖教軍已經加入王國軍陣營,在戰場上牧師和教廷騎士可不會吝嗇魔力,有聖水和聖光支援,王國軍對煉金藥水的需求不大,他們缺的……應該是更強力的武器。」

  說到這赫蒂頓了頓,繼續說道:「王國軍在戰場上幾乎從來沒辦法戰勝同樣數量的東境軍團,主要原因是兵員素質很差——東境軍團要面對提豐人和邊境蠻民,因此他們幾乎都是歷戰老兵,而王國軍裡面據說除了來自北方的山地兵團之外,普通士兵差不多要兩三個人才能對付一個東境人……士兵素質短時間是很難提升的,但如果有更精良的武器,王國軍就能在短時間內拉近和東境軍團的差距。」

  「那看來我們可以做一批『外貿武器』了……」高文摸著下巴說道,「得讓尼古拉斯蛋那邊設計設計……」

  赫蒂有些猶豫地看著高文:「先祖……您真的要把武器賣給王國軍?」

  高文回答的很肯定:「我們需要資金,以及聖靈平原的豐富礦產。」

  然後不等赫蒂開口,他又繼續若有所思地說道:「另外……既然最擅長治癒的聖光教派已經徹底倒向了王國軍,那你覺得東境軍團那邊……缺不缺藥水?」

  赫蒂:「???」
x24685 發表於 2019-4-15 09:18
第五百零六章 瑞貝卡的狩獵

  這是個黑暗的時代,曾經輝煌的文明之光零落於地,鐵一般的神權和王權如鎖鏈般捆綁著土地和人民,遠有廢土上的魔潮,近有荒野中的猛獸,生存,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氣和努力的事。

  但這也是個「純真」的年代——鐵一般的貴族秩序維護著鐵一般的「貴族精神」,規則的制定者們沉醉於自身的「榮耀」和「正統」中,頑固地執行著那些教條化的道德和規矩,超凡者的存在奠定了「力量勝於智慧」的法則,所有人都習慣於在正面戰場上用實力來分個高低,在此之外的機謀巧算因而變得淺嘗輒止,千百年都停滯不前。

  所以這個時代的人在戰場之外的地方注定搞不過一個在天上掛了幾十上百萬年的老陰B。

  當然,高文自己倒是認為自己的每一條計畫都挺堂堂正正的……

  赫蒂也算是跟著高文學了兩年,但至今也經常跟不上老祖宗的思路,她一時間沒轉過彎來:「您……這是要同時和東境軍團以及王國軍做生意?」

  「他們有金幣和資源,而我們有工業產品,這是一樁很賺的買賣。」高文理所當然地說道。

  赫蒂有點猶豫:「但東境軍團極有可能已經和邪教徒暗中勾結……我們把藥水賣給他們,會不會等於是幫助了那些萬物終亡教徒……」

  高文看著赫蒂:「首先,不要忘記其實早在內戰爆發之前,塞西爾商會的一部分零售商就已經和東境接觸了,小規模的藥水生意一直在做,只是沒有擴大化而已,其次……你覺得我們把藥水賣給東境,他們就真的得了好處麼?」

  赫蒂略一思索,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上一批被塞西爾傾銷工業產品的「友好貿易夥伴」們那已經消逝的面容……

  啊,卡洛爾子爵墳頭的草應該已經一尺高了吧?霍斯曼伯爵的屍體到現在好像還沒拼完整……

  「開闊眼界,放寬思路,」高文不緊不慢地說道——雖然眼前的赫蒂已經是個成年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天被人叫祖宗,他最近還真的愈發喜歡教育人了,「不要拘泥於眼前的利益,得失之間有很大的學問。」

  「我明白了,」赫蒂一臉認真地連連點頭,「我會去聯絡帕德里克的。」

  「讓帕德里克組織一批足夠聰明又相對低調的商人去負責此事,我們要和所有人做生意,但某些生意並不能太大張旗鼓地做,」高文點點頭,「另外,派人去一趟武器設計所,研究研究『外貿型武器』該怎麼做……」

  ……

  在高文與赫蒂為了塞西爾公國的「對外貿易」而商討方案的同時,在塞西爾城西側的密林深處,一支特殊的隊伍正在藤蔓與灌木叢間迅捷而謹慎地穿行著。

  在各種故事中,歷經千百年形成的古老森林中往往危機四伏,越是往深處便越是如此,在那些未曾被人類文明染指的區域,隱藏著無數被父母們用來嚇唬孩子的可怕傳說——嗜血的狼獸,古怪的巫師,會移動的古樹,還有殘忍的巫婆,似乎所有能夠讓普通人心驚膽顫的東西都會居住在森林的腹地,而且隨時準備著吞噬進入其中的每一個人。

  真正的森林深處當然不會荒誕離奇到像故事裡所描述的那樣,但這裡的危險因素也確實不少,在參天的古木所遮蔽出的廣袤陰影中,野獸與毒蟲是最主要的居民,而在一些更加特殊的區域——比如魔力焦點附近,甚至還潛伏著能夠讓訓練有素的士兵和騎士都為之忌憚的魔物和靈體造物。

  所以在這裡面行動,必須格外小心才行。

  身穿黑色輕甲的戰士踩著厚厚的落葉和枯枝來到了觀察位置,他將手按在全封閉的頭盔側面,調整著戰術目鏡的模式,片刻之後,這名戰士對身後的隊友們做出手勢:「安全。」

  一個接一個的黑甲戰士從灌木叢後走了出來,緊接著出現的是同樣身著輕甲卻沒有戴頭盔的索爾德林,而在索爾德林身後跟著鑽出來的,卻是穿著一身便於行動的短法師袍,手中提著一根鐵質法杖的瑞貝卡。

  「哈——」瑞貝卡站到了一塊突出地面的岩石上,一邊觀望著遠方的情況一邊呼了口氣,「我還真沒來過這麼深的地方……」

  索爾德林看了這位女子爵一眼,但卻沒有提醒對方注意安全——在剛進森林的時候他還提醒過一句「法師體質較弱所以不要離開戰士保護」,但在親眼看著這姑娘一棍子敲死一頭偷襲的森林狼之後他就意識到了——塞西爾家的女性果然還是跟七百年前一樣強悍。

  這個疑似法師的姑娘穿上魔能鎧甲之後怕是能砍贏現場除他之外的每一個人……

  「保持警惕,切換觀察手——護盾手注意警戒。」索爾德林對身旁的部下們下著指示,接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著的護符——這枚來自家鄉的魔法物品表面正浮動起一層微微的光輝,這說明隊伍距離森林裡的魔力焦點已經很近了,在這個位置上,魔物出沒的機率會提高很多。

  隨後他看向瑞貝卡——這支隊伍今天的行動就是這位子爵小姐發起的,行動目標自然也要聽對方的。

  「我們離魔力焦點已經不遠了吧?」瑞貝卡從石頭上跳了下來,來到索爾德林身旁,「哇——你這個吊墜在發光哎!」

  「嚴格來講,這裡已經是魔力焦點的影響區域,」索爾德林點了點頭,「你要找的魔物應該就在這附近。」

  「嗯,我也聽說是在這一帶……」瑞貝卡點點頭,然後感嘆了一句,「還是長大好啊……小時候我父親和姑媽從來不讓我跑到森林深處……」

  「森林深處很危險,不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索爾德林很認真地說道,「哪怕是我們白銀精靈,也是不允許孩子隨便跑進森林腹地的。」

  瑞貝卡撇了撇嘴,邁步向前繼續走去:「反正那時候我姑媽就給我編了一大堆的故事來嚇唬我,說森林裡藏著這樣那樣的東西……什麼女巫啊,男巫啊,鬼怪啊,墮落的精靈和法師啊,還有會跑會跳的樹,比房子還大的熊什麼的……」

  索爾德林一邊命令隊伍繼續前進,一邊帶著些許笑意看了走在旁邊的瑞貝卡一眼——這位友人後裔雖然腦筋有點特立獨行,但童年倒是和別人沒太大差別,小時候也是被大人們用鬼故事嚇唬著長大的,作為高文的老友,他在看到瑞貝卡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浮現出一絲作為長輩的關愛來,此刻便忍不住說道:「聽完那些故事之後應該挺害怕吧?」

  「啊?」瑞貝卡愣了一下,隨後搖著頭,「沒有啊——聽完我就跑森林裡玩去了。」

  索爾德林當場腳步一個踉蹌——作為白銀精靈,從小在森林里長大的他竟然差點摔出去:「為什麼?」

  瑞貝卡一臉理所當然:「你想啊,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和動物都住在森林裡,那森林裡得熱鬧成什麼樣——我最喜歡湊熱鬧了。」

  索爾德林這次走的很穩,倒是走在旁邊的一名鋼鐵遊騎兵戰士腳下一個踉蹌……

  索爾德林看了一眼差點被枯枝絆倒的隊員,然後又愕然地看著瑞貝卡——他發現自己硬是說不出這姑娘的邏輯裡有什麼毛病來:「你這……好吧,那去森林裡玩了之後呢?」

  「我也沒跑多遠,就發現幾隻狼,打了一架還打輸了——然後就被城堡裡的騎士發現給帶回去了,」瑞貝卡說著,忍不住嘶了一口涼氣,「那次真是被打慘了……後來我才知道姑媽給我講那些故事不是為了告訴我森林裡很熱鬧,而是告訴我森林裡很危險。」

  索爾德林:「……」

  也不知道這姑娘說的是被狼打慘了還是回城堡之後被長輩打慘了,但根據傳言……多半是後者。

  片刻之後,隊伍抵達了更深處,瑞貝卡和索爾德林之間的閒聊也漸漸停止。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潮濕的氣息,中間還混雜著泥土的些微腥氣,在前方觀察情況的鋼鐵遊騎兵戰士謹慎地打了個手勢,整支隊伍便在一株枯死的巨人木旁隱蔽地停了下來。

  瑞貝卡和索爾德林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隨後從灌木叢後探出頭,看著對面的情況。

  在密林深處,巨大樹冠遮蔽下的常年陰暗區域,大片大片的泥濘水坑和遍佈枯枝腐葉的地面形成了一片隱蔽的魔物王國,數頭體型龐大、狀似獅虎的黑色莽獸正在空地上休憩,它們偶爾抬起眼皮向周圍一瞥,在那銅鈴般大的眼睛裡,充盈著奧術魔法的光輝。

  沒有任何普通野獸膽敢靠近這個被魔物佔據的地方,在那片廣闊的林中空地上,除了危險的魔化莽獸之外,僅有的活物便只有幾灘正在泥漿與腐葉裡緩慢蠕動的灰褐色軟泥怪——這毫無攻擊性的弱小魔物正在吞噬泥漿和腐葉,低級到近乎自然現象的它們顯然還不值得莽獸去動手驅逐。

  索爾德林數了數那些莽獸的數量,微微鬆了口氣:這個魔力焦點是最近形成的,聚集的魔物並不是很棘手。

  鋼鐵遊騎兵戰士們悄悄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功率熱能射線槍,奧術飛彈發射器,以及小型的單兵榴彈炮,這些致命的武器指向了遠處那些魔物,而那些並不以感知能力見長的莽獸對這一切仍懵然無知。

  「小心點,只把莽獸打死,千萬別波及到旁邊,」瑞貝卡壓低聲音說道,「榴彈炮就別用了。」

  使用榴彈炮的戰士遺憾地收起了自己的武器,換上了常規的熱能射線槍,而索爾德林則對瑞貝卡的話有些理解:不要用太大威力的武器,顯然是為了防止破壞這處天然的魔力焦點,瑞貝卡雖然只會搓大火球,但她多少還是個法師,對魔力焦點是有需求的。

  看來這位子爵小姐今天的目標除了是那幾頭莽獸之外,還應該也包括這裡的魔力焦點——她最近到底在研究什麼?

  索爾德林決定等任務結束之後詢問一下,而現在……首先要解決掉那些莽獸。

  在一個短促而低聲的開火指令之後,鋼鐵遊騎兵戰士們發動了攻擊。

  熱能射線和奧術飛彈劃破空氣的聲音驟然打破了這片密林的平靜,緊接著響起的,還有魔化莽獸們憤怒的吼叫和緊隨而來的垂死哀嚎。

  戰鬥只持續了短短一分鐘——甚至一分鐘都不到。

  莽獸確實是危險的魔物——但那是對普通的舊式士兵和準備不足的低階騎士而言,對於武裝到牙齒,使用魔導武器,而且使用偷襲戰術的鋼鐵遊騎兵戰士,這些力量強大卻動作遲緩的魔物也只不過需要一兩輪集火罷了。

  激烈而有驚無險的戰鬥結束了,武器射擊的響聲漸漸平靜下來,最後一頭垂死的莽獸掙扎著倒在地上,一支急速飛來的附魔羽箭穿透它的頭顱,結束了所有的殺戮。索爾德林握著短弓(他還是習慣使用這件伴隨自己多年的武器),帶著戰士們走出天然掩體,走向那片林中空地,瑞貝卡則緊隨其後。

  一片沙沙的響聲在周圍響起,索爾德林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些受到驚嚇的軟泥怪正在努力逃離這個地方,不過看它們蠕動的速度,大概還要很久才能離開戰士們的視線吧。

  「嘩——你們很厲害啊,」瑞貝卡看著現場的戰果,頗為滿意地誇獎道,「全幹掉了!」

  「我的戰士們訓練有素,」索爾德林矜持地微笑著,「該採集樣本了麼?」

  「啊對,」瑞貝卡點點頭,四周的戰士們立刻來到那些莽獸周圍,準備按照指令剝取樣本,但緊接著瑞貝卡就一揮手,「去把那些軟泥怪抓起來吧。」

  「去把……」索爾德林剛重複了一個詞就愣住了,「啊?」

  「抓軟泥怪啊!」瑞貝卡眨巴著眼睛,「你們還愣著幹嘛?」

  索爾德林一臉蒙圈,但好歹還是先下令讓那些同樣蒙圈的鋼鐵遊騎兵們趕快執行命令——去抓那些仍然在緩慢地朝著遠處蠕動的軟泥怪們——而他自己則在下完命令之後困惑不已地看著瑞貝卡:「你帶我們來……就是為了抓那些軟泥怪?」

  瑞貝卡呼呼點頭:「對啊。」

  索爾德林第一次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你抓那東西有什麼用?」

  「只要利用得當,哪怕一隻軟泥怪也是有自己的價值的,」瑞貝卡神秘莫測地說道,她的視線則落在遠處的那些鋼鐵遊騎兵戰士身上——他們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那些在泥地裡爬來爬去的低階魔物,但卻因為沾了一身泥漿顯得頗為狼狽,「在你們眼裡,軟泥怪只是一灘會動的爛泥,但在我眼裡……它們說不定就是工業原料哦。」

  「工業原料麼……」索爾德林是根本無法把毫無用處的軟泥怪和神奇的魔導工業聯繫在一起的,然而看著瑞貝卡那閃閃發亮的眼睛,他卻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種執著的力量,以至於再沒說出質疑的話,「好吧,我期待你的成果。不過軟泥怪是抓住了……這些莽獸怎麼辦?」

  瑞貝卡環視了一圈那些已經倒斃的凶惡魔獸(雖然超凶,但死的很冤),略一思索:「能吃麼?」

  「……雖然我沒吃過,但據說莽獸的肋排味道不錯,而且骨頭燉湯很滋補。」

  「那就切一部分帶回去,」瑞貝卡一拍巴掌,「我要給祖先大人燉湯喝!」
x24685 發表於 2019-4-16 08:29
第五百零七章 車

  領地上的諸項事務似乎進入了有條不紊的階段,高文終於得到了短暫的清閒。

  領主府的書房中,他處理完了前些日子積累下來的公務,隨後靠在自己寬大的座椅中,一邊放鬆一邊聽著赫蒂匯報的日常事務。

  「……綜上,所有秋糧入庫和統計工作已經完成,邊遠地區的冬季口糧也已經分配完畢,今年冬天南境主要地區應該不會再有大規模的饑荒爆發……

  「魔網工程仍然在沿著十字軸線擴建,目前已經覆蓋到培林地區……

  「派往東境的商業信使已經出發……」

  高文微微呼了口氣:「沒有壞消息的日子,真好。」

  「總不能天天都有壞消息,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的,」赫蒂露出一絲微笑,但笑到一半表情就有點微妙起來,「不過雖然沒有壞消息,有件事卻挺讓人在意的——瑞貝卡那孩子最近好像在鼓搗什麼東西……」

  高文放鬆的表情一下子就收住了:「瑞貝卡?她最近幹嘛了?」

  「她在魔導技術研究所裡建了個大池子……」赫蒂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近乎茫然,「在裡面養軟泥怪。」

  高文:「……她養軟泥怪幹什麼?!」

  「提交上來的報告說是要研究軟泥怪的工業價值,但因為是魔導技術研究所內部的小組項目,項目細節她自己才知道。」

  高文聽的一腦門子問號,但就在他想要繼續詢問的時候,安裝在書桌旁的魔網終端機卻突然亮了起來,並發出響亮的嗡鳴聲。

  高文隨手激活終端機,卻沒想到機器上方的全息投影中浮現出來的正是瑞貝卡的身影。

  「瑞貝卡?正好我正打算……」

  然而高文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對方打斷了,這姑娘在衣裙外面套著研究員的白袍,臉上手上都是油污,在畫面裡興奮地上躥下跳:「祖先大人祖先大人!!車!車!有車了!!」

  高文被這沒頭沒腦的話弄的一懵:「你說什麼?」

  赫蒂則看著瑞貝卡這毫無貴族氣質的舉動忍不住皺起了眉:「瑞貝卡——你又忘記了禮儀麼?」

  「啊!姑媽!」瑞貝卡這才注意到赫蒂也在通訊器對面,瞬間表情和動作就僵硬下來,「您也在哈……」

  「你在機械製造所?」高文則在瑞貝卡停止蹦跶之後注意到了這姑娘身後的場景,在看到那些車床和寬闊的組裝平台之後,他的心中一動,「是魔導車?!」

  「是!蛋蛋和我終於成功搞定最後幾個問題了!我們造了個可以用的底盤!!」瑞貝卡興奮地撲到了通訊器前,高文眼前的全息投影上百分之八十都被這姑娘那張滿是油污的臉給佔據了,「您快來看看!快來看看!」

  通訊器的背景音裡傳來了尼古拉斯?蛋總的聲音:「這怎麼又成蛋蛋了——上次不還叫一聲蛋先生的麼?」

  之後瑞貝卡似乎又說了什麼,然而高文已經沒心思繼續聽下去了,他霍然起身,隨手關掉了通訊器,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跟赫蒂說道:「你跟我一起來!」

  赫蒂這時候腦海裡還轉著「瑞貝卡為什麼要養軟泥怪」的問題,但從高文的反應她便意識到——瑞貝卡恐怕又做出了什麼驚人的成果,這個成果足夠讓老祖宗把什麼軟泥怪都扔到腦後去。

  她趕緊答應一聲,快步跟上了高文的步伐。

  機械研究所,第一車間的「機械平台」旁,上百名穿著工裝或研究員制服的技術人員聚集在一起,帶著熱切和自豪的表情看著平台上那來之不易的成果,瑞貝卡和自己的幾個助手也站在人群中間,一臉興奮地討論著這種劃時代造物未來可能的用途,而銀白色的、臉上帶著愉快笑容的尼古拉斯?蛋總則靜靜地漂浮在距離機械平台最近的地方,他感受著那台複雜機械內部每一個精妙的細節,每一個嚴絲合縫的齒輪和槓桿,每一個蓄勢待發的斥力機關和泵裝置,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盈在他那直徑一點三米重一噸半的軀體中。

  車間的大門處傳來了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瑞貝卡立刻抬起頭,在看清來人之後,她興奮地揮著手打起招呼:「祖先大人!姑媽!你們來啦!!」

  高文穿過一群向自己致敬的研究人員,帶著熱切的眼光看著圓形平台上的那台機械造物:「就是它?」

  「如您所見……」瑞貝卡揚起手,學著管家或者高級侍從引見客人的姿勢指向那造物,「它是不是很漂亮?」

  坦白來講,在這個時代很多人的審美觀中,那東西恐怕都算不上漂亮,可在已經接受了塞西爾魔導機械畫風的人眼中,它確實可以與「美學」聯繫在一起。

  它是一台用黑色的鋼鐵打造起來的複雜機器,形態和高文印象中的汽車底盤略有相似,但又有巨大的差別。由於是測試品,它並沒有外殼,幾乎所有機械結構都直接暴露在外面,那些組裝在一起的齒輪、槓桿和輪軸就像一頭褪去了血肉的怪獸,這讓它顯得頗為嚇人——卻又有某種異樣的美感。

  由於沒有外殼,高文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底盤的許多結構:有四個鋼鐵製造的車輪被安裝在同樣鋼鐵打造的骨架兩側,而一台小型化的、專為移動載具特殊設計的第二代魔能引擎則被安裝在其尾部用於提供動力,大量符文遍佈在整個底盤結構上,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魔網結構,而在底盤中央則可以看到一根很顯眼的「梁」——它不僅僅是提供結構強度的大梁,更是魔力機關的一部分,高文看到有大量符文集中在這根樑上,底盤的魔網也和梁接駁在一起,還有許多控制符文扳機的連桿、鋼絲機關也都被整合在了這根梁的前段,這種結構讓他不禁產生了一絲既視感。

  瑞貝卡很快就解答了他這種既視感的來源:「您是不是想到了魔導戰艦上的『動力脊』?」

  高文恍然大悟:「同樣的思路?」

  「是啊,魔導戰艦的動力脊給了我們不小靈感,」瑞貝卡點點頭,「把各種控制機構和能量傳輸結構整合成一個模塊,儘可能減少中間結構,減少瑣碎零件的數量,就能最大程度地減少故障率,機器的可靠性也隨之提升,而且一旦遇上故障檢修起來也方便——故障實在太大的話甚至可以直接更換整個動力脊,這樣一來在最短的時間裡整套機械就能重新運轉起來。我覺得今後只要是大型魔導機械,比如車船之類的,都可以用動力脊這種結構。」

  高文一時間實在想不出現階段有什麼東西能替代這種架構,於是微微點頭:「很好。」

  動力脊架構可以說是魔導技術研究所和機械製造所建立以來由本土技術人員們打造出的最典型的技術成果——而且不但高文完全沒有插手,就連瑞貝卡,也不是動力脊架構的主要發明人。

  想出這個架構的是一群來自萊斯利地區的法師學徒們,他們在轉職成為魔導技師之後被派去進行舊式艦船的魔導化改造,為了在一艘體積很大的戰艦裡塞進一套規模龐大的魔導裝置,並且把所有複雜的系統都整合在一個穩定可靠的操控-供能結構裡,他們參考了法師塔的控制技術,並提出了最初的動力脊構想。

  而在那之後,近百名來自南境各地的符文師、機械師、魔法師和工匠們通力合作,第一代真正實用的「動力脊」才被造出來,並被運用到了極光號和晨星號上。

  而現在,這個在魔導戰艦上被證明確實穩定可靠的技術成果,經過機械製造所的技術人員們不眠不休的努力改造,又被成功小型化並安裝到了第一代魔導車輛的底盤上。

  如果瑞貝卡的方案可靠,那麼「動力脊」架構會繼續發展下去,並成為今後各種魔導載具以及各種大型魔能設施中的中樞結構——它會不斷完善,不斷普及,直到未來某一天,一個更加劃時代的、更加穩定可靠的架構能取代它為止。

  高文不知道應該如何描繪這種感覺——儘管他開啟了這個時代,但這個時代中不斷湧現出的閃光卻總能在他意料之外。

  他抬起頭,看向那「原型魔導車」的控制部分——有一張椅子被銲接在底盤的前中部,許多控制裝置設置在座椅前方,和底盤其他位置上暴露出來的機械結構一樣,那也是個完全無遮無擋的「駕駛席」。

  至少方向盤還是他認識的樣子。

  但方向盤之外的好幾個拉桿和踏板就與他前世的記憶不大相同了。

  顯然,設計者們並沒有完全遵照高文最初提出的「概念方案」來設計這台機器的操作系統,他們依照自己的習慣規劃了那些拉桿的功能和位置,也可能是根據「符文扳機」的特殊操作方式做出了這些改動,更有可能——他們詢問了城裡最有經驗的馬車伕,根據馬車伕的駕車經驗對整個操控席做了規劃。

  對此,高文不會發表意見,儘管他腦海裡有著另一個世界的成熟設計,有著兩世為人的經驗,但他知道自己那些經驗並不總是適用的,而且在這裡的專家也不是他,具體這些東西好不好用,還要看實際測試的結果。

  至於現在,看著眼前那還沒有封上外殼,到處都是外露的機械結構,彷彿某種朋克產物一般的原型魔導車,他心中只有欣喜——然而礙於祖宗包袱,他只能在人前做出嚴肅檢閱的模樣,並繞著機械平台轉了一圈又一圈,在轉到第三圈的時候,他才忍不住伸出手去好奇地摸著車輪:「……你們用什麼造的輪胎?」

  由於物質列表和科技樹的偏差問題,塞西爾領至今沒有橡膠——不管是天然的還是人造的都沒有——沒有橡膠,各種橡膠產物包括輪胎自然也無從談起,在設計魔導車輛之初,高文預想中的困難之一就在這裡。

  輪胎有著巨大的作用,它能減少震動,讓駕駛者更加舒適的同時延長機械結構的壽命,它能提供可靠的抓地摩擦,防止打滑,也防止鋼鐵製造的車輪直接被磨損,設計優秀的輪胎還能讓車輛行駛更加省力,節約能源……

  然而沒有橡膠,一切都是空想。

  高文甚至考慮過用懸掛結構+履帶的方式來勉強繞過這個難題,可是現在看來,瑞貝卡和尼古拉斯蛋的團隊似乎已經解決了材料學上的問題——雖然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材料,但車輪外面的那一層物質顯然不是橡膠。

  它呈灰白色,手感粗糙而且有著一定的彈性,仔細聞一下的話似乎還有一絲非常輕微的泥土腥氣。

  瑞貝卡似乎很高興看到無所不能的老祖宗也好奇地問自己問題,她叉著腰,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祖先大人您猜我們用了什麼?」

  高文怔了一下,隨後開始搜索自己的記憶庫,但在他想到答案之前,一起跟來的赫蒂便用手搓了搓車輪的表面,緊接著便露出不太肯定的神色:「這東西難道是……不會吧……你們用軟泥怪的排泄物做……做輪胎?!」
cchjames 發表於 2019-4-17 09:45
第508章 開動


    聽到赫蒂的話,高文的表情頓時就僵住了——軟泥怪的排泄物?!

    那邊瑞貝卡還在一臉興奮地點頭:“對呀對呀——我們在魔導技術研究所後院養了一大池子呢!其中一只軟泥怪還是我親手抓起來的……”

    高文終於知道之前赫蒂彙報說瑞貝卡在養軟泥怪是怎麼回事了……

    “真虧你想得出來!”赫蒂的表情要多怪異有多怪異,“我都好奇你怎麼把這兩樣東西聯繫在一起的……”

    高文則忍不住捂著額頭:“我怎麼覺得有點噁心?”

    “不噁心啊,”瑞貝卡立刻說道,“雖然說是軟泥怪的排泄物,但軟泥怪差不多是一種元素生物,它們排出來的東西更像是煉金反應中生成的混合熔渣,乾乾淨淨的——姑媽您當初不是還跟我說過紫羅蘭王國的法師們甚至會用軟泥怪的排泄物來敷在臉上改善皮膚麼?”

    赫蒂忍不住捂著臉:“……但那是一句罵人的話……”

    瑞貝卡撓撓腦殼:“哎?是這樣麼?”

    聽著瑞貝卡和赫蒂的交談,高文倒是很快就接受了眼前這“輪胎”的材料來源。

    他是知道軟泥怪的——一種力量弱小但又生命力很強的魔法生物,通常生存在魔力焦點附近,是土元素和生物質結合的產物。野生的軟泥怪本身並沒什麼進攻性,但因為其棲息地靠近魔力焦點,因此附近經常會有較強的魔獸出沒,要捕捉也不是很容易——但由於它們也沒多大用處,因此除了少數法師為了採集特定的素材而尋找軟泥怪之外,一般人也不會對那些低等的元素生物產生什麼興趣。

    作為元素生物的軟泥怪在啃食泥土與腐爛植物之後會留下各種各樣的凝膠產物,那就是它們的“排泄物”,但就如瑞貝卡所說——只要心理上調整到位,那也只不過是魔法反應的副產物而已……

    但不管怎麼說,從軟泥怪的排泄物上尋找靈感,甚至想到用那玩意兒造輪胎……這著實是個清新脫俗的思路。

    帶著古怪的表情,赫蒂繼續用手指戳了戳那灰白色略有彈性的“輪胎”,好奇地問道:“你應該處理過了吧?正常的軟泥怪分泌物應該比這更軟一些,而且味道也更重……”

    “我們往裏面混了非常細的石英砂,至於氣味則是用巨人木的樹膠去除的,效果還不錯,但我覺得應該還有優化的餘地,”瑞貝卡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另外為了讓軟泥怪排出的分泌物更符合要求,我們還測試了很多種不同的'飼料',現在這個餵養配方肯定也不是最合適的……”

     軟泥怪是一種很奇特的元素生物,它們什麼都吃,然後把吞噬進去的物質進行複雜的魔力反應,並在這個過程中汲取能量,它們的生理過程就如同一個不斷持續的煉金反應,這也就導致了如果它們吃進去的東西不同,那麼它們排出來的東西也會大不相同——當然,基本上都是各種粘度和硬度的凝膠產物。

    看著那灰白色的“輪胎”,高文微微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恐怕真的沒有天然橡膠,人類也永遠無法製造出基於石油工業的人工橡膠,但替代方案仍然出現了。

    一種低級原始的魔法生物竟解決了魔導工業中的大問題,姑且不論瑞貝卡是怎麼想到這個方案的,僅僅這個事實,便足以讓高文對未來產生足夠的信心。

    “它現在能開動麼?”高文指著機械平台上的原型魔導車,滿心期待地問道。

    “當然~~”瑞貝卡愉快地說道,“在您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在懸空狀態下啟動過一次了,而且調整了很多小問題,現在它完全能開。雖然沒試過,但我覺得它甚至能開到車間外面去。”

     高文沒有廢話:“演示一下。”

    “好嘞~~”瑞貝卡早就在等著老祖宗這句話,立刻便一邊答應著一邊走向機械平台——顯然,她迫不及待地要親自為大家演示這件魔導工業的奇跡結晶了。

    高文看著瑞貝卡上了平台,然後爬到那堆由鋼鐵打造而成的機械怪獸上,看著她坐進那把簡陋的、直接焊接在車架上的座椅,然後開始拉動操作席前的一個個槓桿和扳手,原型魔導車的底盤上,一個個符文漸漸明亮起來,低沉的嗡嗡聲從動力脊和魔能引擎的連接處響起,無數齒輪和槓桿開始微微震顫,醞釀起澎湃的動力——

    赫蒂聽著那堆機器裏面傳來的動靜,看著一臉興奮擺弄拉桿的瑞貝卡,臉上不禁帶著擔心:“先祖,這東西真的沒問題麼?”

    “你要相信她,”高文低聲說道,“也相信這麼多技術人員這麼長時間的努力。”

    赫蒂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她所有的話都在她看到眼前一幕之後咽了回去——

    那個沉重的、由黑色鋼鐵打造的、有無數外露機械結構的工業之獸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吼,轉子式魔能引擎帶動所有的機械機關運轉起來,伴隨著震動和響聲,它的四個車輪緩緩開始了轉動。

    “祖先大人您看!走起來啦!!”

    瑞貝卡歡快地喊叫著,同時用力拉動了身體左側的另外一根拉桿,伴隨著一連串齒輪變動位置的哢哢聲,車輪的轉動速度隨之加快——在一連串的噪聲和震動中,這台龐大的機器走下了平台,就如人類的嬰兒來到這世間的第一聲啼哭,它所發出的聲音吵雜而響亮。

    平台周圍的機械學士和魔導技師們發出了歡呼,並用力鼓起掌來。

    高文知道尼古拉斯蛋的加工精度可以做到很高,但那是在藍圖已經完善的情況下,而在製造原型機的時候,為了驗證藍圖和提高成功率,為了給所有機械結構留出足夠的安全餘值,為了便於機械師們確認所有結構的磨損比率以及便於拆裝改造,這些最初始的機器都會在零件之間留下可以接受的餘量,這些餘量導致了原型魔導車在行駛過程中的噪聲和震動——它們聽起來吵雜混亂,可是機械學士們卻感覺這種聲音熟悉又親切。

    它意味著一個新的機械造物誕生了,那齒輪和槓桿的碰撞與摩擦聲,就是新的機械之靈誕生在這世間之後所發出的響亮宣告。

    瑞貝卡駕駛著那簡陋的原型車走下了平台,隨後控制著它在車間廣闊的空地上行駛了一圈又一圈,這個本應該穿著華麗的貴族衣裙、坐在裝飾有鮮花和黃金的露台上喝茶賞花的姑娘此刻穿著一身髒兮兮的研究員外袍,坐在一堆鐵架和零件之間,大呼小叫的聲音甚至比她身子底下的機械還吵鬧——

    “祖先大人您看!姑媽您看!它真的走起來啦!它還能跑呢!!”

    她笑得就像個孩子。

    而在瑞貝卡歡快的笑聲中,魔導車的拉桿被推入了更高的加速檔——在車間空間能夠許可的範圍內,這台複雜的機器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它發出響亮的轟鳴聲,魔能引擎驅動著齒輪組,讓整輛車快速駛向車間的出口:很顯然,瑞貝卡打算把車開到外面去。

    赫蒂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但高文卻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

    赫蒂輕輕舒了口氣,這才把沒必要的擔心都放到一旁:有一個傳奇強者在這裏看著,瑞貝卡和她製造出來的“機器朋友”再怎麼樣也應該出不了大亂子。

    然而就在她剛剛舒了口氣的時候,那台已經跑到車間大門前的機器車子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怪異的吱嘎聲,伴隨著彷彿金屬碰撞一般的連續噪音,那輛車在一連串巨大的震動中緩緩停了下來,動力脊上的魔法符文也一個接一個地熄滅了。

    高文和赫蒂對視了一眼,隨後一大群人趕快跑向機車趴窩的地方。

    瑞貝卡扳動著座椅旁邊的拉桿,又使勁踩了踩腳下的踏板,在發現怎樣都無法重新啟動之後,她只好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臉沮喪地跳到地面上。

    “壞了。”

    她哭喪著臉對高文說道。

    然而就在高文想要安慰這姑娘幾句的時候,瑞貝卡卻已經轉過頭去,她從隨身口袋裏摸出了扳手和改錐,開始吭哧吭哧地拆卸魔能引擎與機械艙之間的蓋板。

    一大堆技術人員立刻圍了上去,尼古拉斯蛋則漂浮到機車上方,開始幫助瑞貝卡把那些已經卡死甚至扭曲變形的齒輪從變速箱和差速器裏弄出來。

    當著高文和赫蒂的面,機械學士和魔導技師們便開始討論起來:

    “換擋的地方好像卡死了……”

    “差速器似乎沒問題……是在變速箱突然卡死之後因為慣性前進而受損的。”

    “怎麼會卡死呢……單獨測試的時候都沒問題啊?”

    “是不是潤滑用的油脂在摩擦受熱之後效果下降了?”

    “肯定不是,魔偶裏用的也是這種煉金油膏,魔偶動力核心的溫度可比齒輪摩擦要高多了……”

    “哎哎你們看這個連桿——好像是它卡住的!震動的時候脫落了!這個地方的連接方式有問題!”

    在高文還猶豫著要不要湊進去看看情況的時候,技術人員們的討論便似乎已經有了結果。

    瑞貝卡從人堆裏鑽了出來,這姑娘臉上手上又多了好幾道油汙,但她那剛剛還很沮喪的眼睛卻已經重新閃亮起來:“祖先大人,問題搞明白啦!有一根連桿的連接有問題……”

    “這是我們的失誤,”一名身穿藍色工裝的機械學士站了出來,高文認出這是漢默爾的學徒之一,“我們沒有估計好震動的影響。”

    “沒關係,原型機出問題才是正常的。”高文卻絲毫沒有責怪任何人的意思,恰恰相反,他此刻愉快的心情一點都沒有因這小小的機械故障而減弱半分。

    雖然出了機械故障,但這只是研發過程中難以避免的小插曲——瑞貝卡開著原型魔導車走下了平台,這才是今天這場測試真正的意義。

    這說明至少從總體上,魔導車的設計已經成功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車間中央那機械平台的方向,隨後又收回視線,看著正靜靜停在車間門口的原型車。

    從走下機械平台,在車間內測試行駛,再開到車間出口,第一輛魔導機車應該只行駛了四五百米。

    真好,足足有四五百米。
cchjames 發表於 2019-4-18 09:33
第509章 高文的替代方案


    在確認了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之後,接下來要進行的就是一系列的修復,重新設計,組裝,測試……

    有尼古拉斯蛋這個超神級別的精工車床在,這一切都進行的異常迅速——基本上一個零件從設計方案到實際成品只需要一兩分鐘的時間,就可以安裝在機器裏面了。

    看著機械學士和魔導技師們在平台周圍忙忙碌碌地重新測試整套系統,赫蒂忍不住搖著頭歎了口氣:“瑞貝卡這孩子……太不沉穩了,她應該進行完善的測試之後再找你彙報的。”

    “是我讓她只要有了樣品就第一時間來彙報的,”高文看著在一幫技術專家中間忙碌,還時不時對身邊人下達指令的瑞貝卡,臉上帶著笑意,“當然,更加完善的測試流程和這方面的規章制度確實是研發部門必然的發展方向,這就要看瑞貝卡將來的工作了……就現在看來,這孩子幹得還不錯。”

    即便是一向對瑞貝卡要求很嚴格(雖然嚴格要求也沒什麼效果)的赫蒂,此刻也無法說出反駁的話,她遠遠地注視著正沉浸在機器世界中的瑞貝卡,良久才輕聲歎息:“……是啊……她幹的確實不錯,而且她還帶出了這麼多同樣有才能的學徒……如果是兩年前有人跟我說瑞貝卡可以做到這一切,我一定會認為那人是來騙錢的。”

    “這個世界上有才幹的人很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可以發揮才幹的地方,好在塞西爾可以給這些人機會,因此我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吸引更多有能力的人加入到這些項目裏來,”高文一邊說著一邊問道,“最近一段時間人才招募和教育培訓工作進展的怎麼樣?”

    “有大量工匠和低階的超凡者或者超凡學徒們響應政務廳的招募——塞西爾家族統一南境的事實給了這些人很大信心,而且新的宣傳手段也能把他們從各地吸引出來,只不過要把這些人轉化成合格的機械學士和魔導技師恐怕需要很長時間……他們原先的技能水平參差不齊,流派各異,還缺乏標準工業概念,招一千個學徒只需要三天,要把他們培養的可以在工廠入崗卻需要小半年,要讓他們能進實驗室就更麻煩了,基本都是靠天賦,通過率還不到一成,”赫蒂面有愁色地說道,“就像您說的那樣,要想真正解決人才缺口,還是要把基礎教育推廣下去——只有學校才能像工廠生產產品一樣大批量、高質量並且統一標準地培養出人才來。 ”

    高文知道赫蒂接下來要說什麼,他微微點頭:“但現階段我們沒有足夠的學校……也沒有足夠的老師,甚至沒有足夠的政務廳人員來研究學校到底該怎麼運作,是吧。”

    “如您所說,缺口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人絕望——房子不夠可以加班加點地蓋出來,機器不夠可以用人力來湊,但老師的培養……沒辦法加速,”赫蒂皺著眉,語氣嚴肅,“工業印刷機出來之後我們好不容易解決了課本不夠的問題,卻沒有足夠的老師去教,從民間招募到的初級教師在學校裏能派上用場的知識基本上只有拚寫和基礎算術……”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現階段最缺的是教授基礎符文學、魔導工業常識、塞西爾社會通識以及思想綜合這四門課的老師——這方面的知識都是新領域,老師去上課之前還得自己先上小半年的課,這才勉強能教別人,而且還要一邊上課一邊回來補課,因為新知識在不斷出現。”

    赫蒂所說的問題是塞西爾領地擴大之後所面對的最嚴重的問題之一,也是無法“加速解決”的問題,目前整個南境正在以四個工業新城加上塞西爾本城這五座城市作為基準點,以十字軸線的覆蓋範圍興建起大量通識學校,但不管哪一個學校都在面臨嚴重的教師短缺——政務廳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勉強招募到了足夠的識字和算數老師,但比這更複雜一點的知識……

    除了塞西爾城出身的人,誰知道魔導工業是什麼玩意兒?誰知道完整的塞西爾法律?誰懂符文學?

    除了這些看上去很專業的課程,社會通識也是個很大的問題,在塞西爾城之外的絕大部分地區,甚至沒人知道冬天暖氣怎麼開,魔晶石檯燈怎麼用,如何用水泵澆地,如何用脫粒機打糧……

    這些新事物推廣出去之後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老百姓根本不敢用,敢用也不會用,會用也不信任機器——政務廳每派十個人去田間安裝水泵,就要再派十個人去各處宣傳水泵不吃人……

    而且政務廳本身還是缺人的。

    高文微微歎了口氣。

    在這片百廢待興,只要拳頭大就能建立權威的土地上,作為拳頭最大本身又有權威的開國英雄,他要建立一個公國非常容易,但要建設這個公國……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他可以一年立國,但卻需要很多年的時間來治國……

    不過問題雖然難辦,卻不是沒有解決方案,硬性的時間成本或許無法壓縮,但就如軟泥怪的排泄物能作為橡膠的替代方案一樣,用某些“替代方案”來繞過,或者至少部分繞過目前的難題還是可行的。

    高文抬起頭,看了正在人群裏興高采烈地忙活的瑞貝卡一眼,慢慢說道:“有一種辦法,可以在教育人員不足的情況下快速進行知識推廣。”

    赫蒂的眼睛頓時明亮起來:一向智慧卓絕的老祖宗果然不負所望,這麼快就有了解決方案,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問道:“您是說……”

    “遠程教育吧,”高文說道,“用魔網,把知識送出去。”

    感謝魔導技術特殊的發展路線,也感謝這個世界本身的技術積累——誰能想到在一個社會結構近似中世紀的世界,遠程全息通訊網絡竟然可以比高速公路出現的更早?

    赫蒂是個聰明人,她之前只是沒有想到這個方向,此刻被高文略微提醒,她便瞬間搞明白了先祖的意圖。

    “這真是……”她的呼吸甚至都不禁急促起來,“這個方法太好了!!”

    “別太激動,我也拿不準它的成效具體會怎樣,”高文讓略有些激動的赫蒂冷靜下來,“先嚐試在魔網廣播中增加一個'教育'節目組吧,直播通識學校的課程,另外再組織一批人手——可以從通識學校裏抽人——把社會常識等方面的基礎必備知識編纂起來,用留影水晶記錄,以定期循環的方式播出。另外,出版物方面也要編纂這一類的書籍,重點講怎麼種地,怎麼蓋房子,怎麼使用魔導機器,然後全境刊發。”

    現在南境整體的識字率或許還沒達到能夠讓人民自行學習這些書籍的程度,大部分普通人也缺乏主動的學習慾,但等到明年的糧食收獲,那些積極學習新知識,積極響應政務廳的人切切實實地得了好處,“標竿效應”就會展現出其威力,普通人學習新知識的動力就將得到大提升,但等到那時候再火急火燎地編製相關教材可就來不及了,必然會損失至少一年的“黃金時間”,因此高文要提前做準備才行。

    “是,”赫蒂立刻點頭,“我會讓戈德溫先生和桑提斯先生去組織這方面的人手。”

    一陣叮咣叮咣的機械噪音從旁邊傳來,高文和赫蒂的交談也隨之停下。

    經過了一大幫技術人員的緊急調整,經過了瑞貝卡的簡單測試,那台剛剛趴窩的魔導車再次開動起來,並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高文附近。

    “祖先大人!您看!又開起來啦!!”瑞貝卡坐在魔導車那簡陋的駕駛席上,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拉著某個操作桿,高興地跟高文打著招呼,“而且您看,我剛才還讓蛋先生給它加了個可以提醒其他車輛和行人的鐘……”

    瑞貝卡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拽了方向盤旁邊的某根拉桿一下,於是車子側面的一個滾筒狀裝置立刻便翻滾起來,從裏面傳出了響亮又吵鬧的鋼片碰撞聲。

    這鋼片碰撞的聲音可比車子的噪聲要鬧心許多,赫蒂立刻就摀住了耳朵:“你快把那東西關掉——你在車上裝那東西是專門用來折磨別人耳朵的麼?”

    然而子爵小姐顯然對自己的創造能力十分滿意:“但是這樣一來,駕車的人就不用像馬車夫上路的時候那樣依靠大喊大叫來讓行人讓開啦!”

    “我覺得你這車開動起來的動靜就足夠讓所有人知道它在哪了,”赫蒂一邊用力揉著被震疼的雙耳一邊抱怨道,“我的天……你竟然只用了幾十分鐘就想出來一個新的折磨人的小機器……”

    “真的很吵鬧麼?”瑞貝卡撓了撓腦殼,“我還覺得這東西很好用呢,比機械鐘裏的同類小巧多了……”

    高文哭笑不得地看著赫蒂和瑞貝卡的交涉,說實話,他之前竟完全沒想到原型魔導車是沒有車笛的——如果不是瑞貝卡靈機一動,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款機械車竟然要依靠司機大喊大叫來提醒行人和其他車輛注意避讓——但從另一方面,他也確實認為瑞貝卡新發明的這個“警示鐘”實在太吵鬧了些……

    “這個裝置確實有用,但你回頭最好還是想辦法優化一下它的動靜,實在不行用氣囊連接一根銅管,做個汽笛也比把一堆鋼片和撞錘塞在滾筒裏的動靜要好,”高文看著瑞貝卡,臉上帶著微笑,“你先下來吧,有件事跟你說。”

    “噢,”瑞貝卡立刻從車上跳了下來,“什麼事啊?”

    “我們要把魔導機器方面的基礎知識教給普通人,”高文說道,“最基礎的那些,包括什麼是斥力機關,魔能引擎是什麼,魔能熔爐又是如何工作的,等等諸如此類的知識。”

    瑞貝卡眨眨眼:“哦,這個我知道啊,通用學院那邊就有這方面的課,我還去教過呢!”

    赫蒂上前理了理這姑娘亂糟糟的頭髮:“但現在我們要把這些東西教給更多人了……所以你先洗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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