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905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 20:18
第198章 獵物

    一隻鹿在雪地中尋覓著食物,它用前蹄扒開厚厚的積雪,啃食著雪下的枯草。突然,它就像是感覺到什麼危險似的,抬起頭朝左右觀察著,然後它像是受到驚訝,撒腿想逃的時候,伴隨著一聲銃響,鹿倒地在了雪地上。

    殷紅的血染紅的雪地,鹿在雪地中抽搐著,不一會伴隨著一陣犬吠,成群的獵犬跑了過來,隨時而來的還有一群騎士。

    「陛下好銃法,一銃正中心窩。」

    在侍從恭維著將那隻鹿抬上馬上的時候,朱明忠笑著為火銃裝著子彈,儘管可以由侍從代為裝彈,但他仍然習慣自己動手,給線膛銃裝彈並不容易,一發子彈要裝好一會。

    在裝彈的時候,朱明忠頭也沒抬,直接問道。

    「德履,日本人那邊的談判進行的怎麼樣了?」

    在確定日本人在自己的精心策劃下,成功「參觀」了大明之後,朱明忠反倒也就在意他們的,儘管還是小心翼翼的防止他們看到大明的真正一面,但是對於談判,他倒不怎麼擔心。

    「陛下,阿部正能倒也沒有在蝦夷地的問題上堅持太多,似乎他們也並沒有堅持宣稱那裡是日本國土的想法,以臣看來,如果我們作出讓步的話,最多25萬兩,就能夠讓他們同意讓步蝦夷地,而且,現在幕府正是財政困難的,相信25萬兩白銀,對於他們的誘惑恐怕遠超過貧乏無所出的蝦夷地。」

    二十五萬兩,確實不貴!

    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朱明忠看著眼前這片森林,甚至還沒有這片林子貴。其實這片位於中都東北部的森林,是一片人造森林,是供他遊玩、打獵的風景園林,佔地達六百平方里,這片人造的園林,其實並沒有投入多少銀兩,大概也就是皇家投入了一百多萬兩用於安置這裡的百姓,然後又拿出了幾十萬兩,引種了各種樹木以及動物,不過只是短短幾年時間,這裡就已經變成了一處林木繁茂的森林,不過在其生長過程中,仍然少不了人為的干預,上千名工匠在這裡根據朱明忠的設計圖紙,種植著樹木,人工干預著樹林的種類和生長。

    相比於此,用二十五萬兩,買下一個北海道……挺划算的,但是……太貴了!

    「十萬兩!」

    朱明忠直接了當的說道。

    「最多15萬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現在日本「丁銀」的含銀量是64%,龍洋的含銀量是90%,15萬兩……基本上等於給了他們二十萬兩,對於幕府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臣遵旨。」

    騎在馬上的方中德隨後又試探著問道。

    「那這筆銀子是由內庫出,還是由戶部銀庫出……」

    內庫是皇家的,戶部是國家的,看似皇上坐擁四海,可是想要動用國庫銀,卻有諸多的制約,也正因如此,相比於國庫,皇帝本人動手內庫更簡單,沒有那麼多制約,但眾所周知,無論是國庫亦或是內庫,都沒有皇家自身的的御府充實,那御府裡的銀子才是皇上自己的。

    而方中德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在北美的支出,就是由內庫支給。而這也帶來了另一個北美殖民地,其所有權歸屬皇家,而不屬於大明,現在大明的朝廷對於其中的彎彎繞繞可以說是再清楚不過。

    「這個與顧炎武他們溝通一下,戶部願意出,就由戶部,他們不願意,就由內庫,如果朕沒猜錯的話,他們肯定不願意出銀子的。」

    語中帶著嘲諷,朱明忠的心裡冷笑著。

    從興乾元年直到現在,看似臣服於自己的朝廷實際上仍然保持著他的獨立性,而雙方最大的爭執是什麼?就是財權的爭執,吸取了張居正借改革為名把內庫的收益劃歸朝廷,導致皇家窮困莫名,而且朝廷每碰到事由,便請發內庫,可卻從不問內庫的收益已經被挪走了一半的教訓。

    在興乾朝的內庫收益劃分上,就絞盡腦汁防止朝廷吞噬,內庫最大的進項是官田收益,這一塊的收益是不解交戶部的,是地方官廳直接交給銀行,由銀行屬理,內庫與戶部各分五成,如果不是假手銀行收這筆錢,若是交給戶部經手,往深了說,就是自己的眼睛永遠看不到耳朵,往好了說,他們也得截流至少一半。

    去年為了解決地方官府用度不足的問題,根據官員的建議,將官田收益的一部分劃歸地方官廳,當時戶部就像是被挖了心頭肉似的,內閣紛紛言道朝廷開支繁多,希望朝廷的那一成由內庫負擔。

    他們總是千方百計的想去控制財權,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權力在什麼地方,就是財政!

    為什麼朱明忠能夠壓制朝廷,不僅僅是他的強勢,更因為他掌握著4200萬兩的內庫收益。只要掌握著這筆錢,朝廷就會一直穩穩的在他的掌握之中。

    「陛下,朝中百官如此,也是因為考慮,將來那些地方是要分封的,所以,希望可以節省開支,畢竟……」

    方中德的解釋,換來的是朱明忠的哈哈大笑。

    「畢竟,一但分封的話,那些地方,就是宗國是嗎?不是大明了。」

    心知方中德說的也是事實的朱明忠,並沒有揭穿另一個事實——朝廷可是眼紅著內庫,千方百計的想方設法的想要「掏空」內庫,可他們那裡知道,那些錢是花不完的。

    這幾年,很多看似「奢侈之舉」,對朱明忠來說,不過只是對未來的投資,就像這位於京郊的園林,幾百年後,這片地方的地價,那可真是價值連城啊,而且,這裡明年還會再擴大一些。

    「好了,你不用為他們解釋,朝廷現在用銀子的地方我,朕又豈能不知,這內外有別,是朝廷的法度,你告訴他們,既然蝦夷地是朕掏銀子買的,那將來,那裡產出如何,可就與朝廷無關了!」

    朱明忠當然不是說笑話,蝦夷地不僅是北太平洋上最為優良的牧場,而且那裡還將會是最重要的捕鯨基地。捕鯨業是大明必須發展的產業,不僅僅是因為鯨油利潤,鯨油可點燈照明,但更重要的用途是用作機器潤滑油,這也是工業革命後捕鯨業興旺的主因,甚至直到五六十年代,鯨油作為高級潤滑油都沒有被取代。對於千百年來習慣於植物油照明的大明來說,鯨油將來的主要用途是用作機器潤滑油。

    而與歷史上的歐美國家不同,鯨肉也可以成為重要的肉類蛋白,它成本低廉,是肉食的替代物。鯨體積巨大,且在海裡自由生長,勿須放養成本;相反,農場牧養的豬牛羊週期長、體積小、費用大、人工成本巨大。鯨肉替代豬牛羊肉可以解決現在國內的肉食供應不足的問題。

    當然鯨魚身體其他部件亦有商業價值,鯨腸可加工成弓弦專為彈棉花之用,鯨皮可作皮革之用,鯨骨既可裝飾,又可用作農業肥料。

    再加上北海道那個天然牧場的產出,未來的蝦夷地,可以稱得上是一塊寶地,只不過,朝廷諸公太過敵視了!

    「陛下,若是將來陛下有意投次蝦夷地,下官一定會跟著投資的。」

    方中德笑著說道,在大明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陛下掙錢的本事,甚至在很多官員看來,只要跟著陛下投資,肯定可以獲得豐厚的回報。

    「你啊……走,隨朕繼續打獵,看看能不能獵到一頭老虎!」

    對方中德笑了笑,已經給火銃裝好子彈的朱明忠,雙腿一夾,靴跟的馬刺輕刺馬腹,胯下的阿拉伯馬便朝著遠處奔去,一時間,這林中儘是一片獵犬的吠叫聲……

    這園中確實有老虎,並不是人工放養的,而是自然遷移的,早在兩年前就已經發現了老虎的蹤跡,誰也說不清楚是從那裡來的,但園子裡有老虎、有狼等猛獸,倒也讓朱明忠更想嘗試一下捕獵老虎的感覺了。

    畢竟,在後世,老虎那可是保護動物。

    只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在園子裡打了半天的獵,甚至連個老虎毛都沒見著。瞧著陛下一副失望的模樣,方中德便於一旁說道。

    「陛下,若是陛下想要獵虎的話,將來有機會可以去東北,臣聽家父於信中說,東北山林之中老虎眾多,只要進山打獵,必定能碰到老虎。」

    方中德的話,讓朱明忠笑了笑,然後搖頭說道。

    「朕也就是一時所想而已,這打獵也要講究不能傷天和,不能捕獵太多,即便是老虎之類的猛獸,也應該如此,若不然全給獵殺了,也見得會是好事,就像廬州一帶時有野豬下山禍害土地,其就是猛獸獵殺太多,破壞的平衡,沒有老虎、狼之類的野獸獵食,那野豬自然也就氾濫了……」

    話音落下的時候,意識到現在和他們談論這些似乎有些太過超前,朱明忠看了看天色,天色似乎有些陰了,於是便說道。

    「走,趕緊回去,瞧這天似乎想要下雨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 20:19
第199章 女子大學

    夏天的天氣就像娃娃的臉,說變就變了。

    雖說這林子投資不少,可是在林子裡卻沒有修建別院,為了避雨一行人最後只能避到附近的女校。

    所謂的女校,就是大明女子書院。也是大明少有的幾所女校之一,儘管根據《大明律》社學是不分男女,而且女子也必須要在社學接受教育,但是到了書院一級,卻無一例外的拒絕了女子。

    儘管書院拒絕招收女子為學生,但是與傳統上認為大明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不同,事實上,大明並不排斥女子教育,甚至早在嘉靖時期,「才女現象」就屢見不鮮,甚至可以說是自明朝所特有的文化現象。儘管所謂的禮教對女子的限制極其苛刻,但實際上從明朝中葉起,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女子的地位也在不斷上升,婚姻自主、再嫁自由的觀點也被普遍接受,甚至就連「懼內與妒婦」的現象更是尋常現象,在士大夫之間懼內之風盛行,看似迂腐的士大夫,更是開始反對女子守節,倡導寡婦再嫁。原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拋頭露面更是尋常的事情。

    而且明代的士大夫上流社會,多年如一為家中女眷聘請熟師,子女一同接受教育,也是極其自然。畢竟,一個德才兼備的女子,不僅能給父家帶來名聲,嫁為人婦後,也能為丈夫紅袖添香夜伴讀,並能在家親自為子女授課。也正因如此,從明朝中葉,眾多擅長詩詞、通辨古今的「才女」便屢見不鮮。

    而這一切,在滿清的入寇之後,被打斷了,原本從明朝中葉就已經越髮式微的理學再一次佔據了上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又一次佔據了輿論。不過,幸好,隨著滿清被擊退,天下的恢復,社學復興的同時,女子教育也再次興盛起來,在大明又擁現出一批才女的同時,女子書院自然應運而生。

    而這座位於中都城邊的大明女子書院,其創辦人並不是其它人,而是皇后鄭靈,當然她是在朱明忠的授意下創辦的,旨在為女子提供高等教育,未曾料想,在短短數年間,大明各地的士紳居然創辦了五所女子書院。

    即便是作為皇帝,甚至是這所學校的所有者,來這裡避雨的時候,朱明忠一行也沒有進入校內,而是在校門旁的校房內避雨,畢竟或許大明遠比外界想像的更為開通。但是開明之中,難免仍然保留著些許理學殘餘「男女有別」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朱明忠相信,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理學學者在滿清入寇時,因為作了漢奸,現在大都被流放到了海外,即便是沒有流放到海外,也是夾著尾巴做人,恐怕社學興辦的時候,他們必定會加以阻撓,阻止男女合校。

    為了避免外界說三道四,朱明忠還是選擇了在校門的門房裡避雨,不過他們一行人來女校避雨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校內,很快就有書院山長與幾名女教員匆匆打著雨衣趕了過來。

    而領頭的書院山長,正是曾有著「關中第一才女」之稱的鄧太妙。當然,此時的年近五十的她已經不舊時的紅顏,而且歲月在她的身上留下的痕跡似乎更濃一些。她過去幾十年的經歷正應了那句紅顏薄命。像許多出身書香門第的女子一樣,鄧太妙自小便接受教育,成年後為關中名士文翔鳳所迎娶。然而,很快丈夫便撒手人寰了。身逢亂世的她在亂世之中,並沒有什麼選擇。先是在李闖的逼迫下不得已出任了偽順的女太傅。在李闖逃出陝西後,她便選擇出家做了女道士。

    再後來,中原克復之後,與許多陝西人一樣,她逃到了中原,原本她打算在中原的道觀之中長伴青燈香燭,了卻此生,但是一位訪客的到來改變了。此人便是皇后派來的心腹女官,雖說女官的身份一般,但她帶來的東西卻讓鄧太妙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那是來自皇后親筆信。信中皇后極為誠懇的口吻邀請她來京城創辦女校。原本準備隱於道觀的鄧太妙自然不曾想到自己還會受到皇后如此看重。

    「昔者清虜入寇欲抑漢人,必以塞民智為第一要義,今日欲盡挽他日所塞,必以廣民智為第一義……而欲開以民智,必先興以女學。」

    鄧太妙至今還記得皇后在接見她時,用嚴肅且認真的表情說出這句話時,神情中的憧憬與期待。也正因為有了這句話,才會建起這樣一所前無古人的女子書院,也正是這所書院,開啟了女子高等教育的大門。

    不過儘管女子書院開院數年,這還是陛下第一次親臨,儘管只是來這裡避雨,但在得知消息後,鄧太妙還是趕緊整了整儀裝,帶著數名女教員信步上前恭迎起聖駕來。

    「小民鄧太妙不知聖駕蒞臨,有失遠迎還請陛下恕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位平身吧。」

    朱明忠並沒有和往常一樣親自扶起鄧太妙,而請其起身後,透過窗戶,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書院,然後才關切的囑咐道。

    「鄧山長,朕聽皇后說,現在京中大家未婚女子皆受教於此,女校能有今日之成績,這幾年真是辛苦你了。」

    現在大明的勳貴、官員把未婚女兒送到女校接受教育,可謂是極其風行,對此朱明忠自然是樂見其成,畢竟只有女子接受教育,才能保證她們可以更好的教育她們的子女。這也是朱明忠要求女子也必須接受社學教育的原因。

    至於高等教育,至少在這個時代,並不是平民所能接受的。

    「小民不敢居功,女校能有今日,全是托陛下和皇后的洪福,若是沒有皇后關懷,女校恐怕極難辦成。」

    鄧太妙恭敬的回答道。

    讓未成年的女子接受社學教育是一回事,另外創辦女子書院又是另一回事,當初不是沒有人反對,但最後反對聲趨於消失,完全是因為皇后的支持,如果沒有皇后的支持,恐怕女子書院早就已經停辦了。

    顯然,她並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才是女校真正的支持者,

    儘管鄭太妙邀請皇帝進入校內參觀,但是最後朱明忠還是以下雨為由婉拒了,不過最後還是在校門處,由鄭太妙指著那邊的書院向他作著介紹。

    「嗯,看來,這幾年學校的發展還不錯,除了正常的課業以及家政等課業之外,可以考慮增加一些課業,比如舞樂之類課業,寓教於樂嘛。」

    現在歐洲的舞蹈、音樂正在發展之中,遠無法同後世相比,對於一心想要用「華夏文明」取代西洋文明的朱明忠來說,他自然希望在這個世界未來的音樂、舞蹈以及其它種種,都是由大明去定義,去規範,當然也是由大明去創造。

    對於此,他相信只要稍加助力,就會產生變化,畢竟,現在隨著西學流入融匯到漢學之中,一種類似於華爾茲的舞蹈已經傳入了大明,儘管現在只是在某些歡場上流行,但是秦淮河的那些樂師以及舞師和名妓們,最終會以其為基礎創造出大明的類似的舞樂。

    「況且,舞樂也是修身養性所必須嘛,而且……」

    朱明忠的神情隨之變得嚴肅。

    「有利於放足,若是女子沒有良好的身體,將來子女就不可能有良好的身體,而放足是必須的,尤其是上層社會的女子,必須起到帶頭作用。」

    儘管現在的大明舊只有裹足而沒有纏足的習慣,可是朱明忠仍然主張用襪子取代起到與高根鞋以及襪子作用的裹足布,為此,他甚至還「發明」的高根鞋,用皮革和尖頭去滿意男人的審美觀。

    當然,隨之產生的還有絲襪,為此甚至從歐洲引進了用於生產真絲絲襪的機器。這幾年,絲襪、高跟鞋,甚至女式內衣已經從宮裡擴散到民間,但到普遍接受仍然還需要時間。

    「陛下所言甚是。」

    鄭太妙並沒有反對放足,經歷了戰亂的她,知道天足對於女子的好處,當然她也知道,女子喜歡稍裹一下腳身只是為了約束它,避免它長寬,但即便對此陛下也是不接受的。

    因為明白陛下的心思,她自然也就不會加以反對,甚至還主動的介紹著女子學校已經修建的舞室以及樂室,甚至還引入了多種西洋的樂器,甚至在學校中,還有來自西洋的女子作為教師。

    「嗯,看來書院這兩年確實進步挺大的,等下次有機會的話,朕會和皇后一起過來,到時候,朕也額外送些禮物給貴校。」

    朱明忠的語氣顯得有些神秘,當然,這也是故作神秘,其實,那幾件禮物,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著手命人製作了,只是需要一個適當的機會,把它們展示出來,也許,將來送給女校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隨後朱明忠繼續興致盎然的聽著鄭太妙的介紹,時而點頭稱讚,看著已經發展起來的女校,原本以為女校在發展上會多多少少遇到點問題的朱明忠,反倒是覺得那點兒擔憂似乎是多餘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 20:20
第200章 長沙

    回到闊別數年的長沙,章載就立即為江面上興旺的內河航運業所吸引。相比於興乾初,現在長江以及長江各個支流的航運業極為發達,成千上萬艘大小不等的多漿船和數以萬計的舢板,把大江南北的貨物運往各地。

    長沙的碼頭上人聲鼎沸,裝貨的卸貨的上船的登岸的,把個零亂的河岸鬧得熱火朝天。時序雖是冬日,可是那情景讓人看得似要熱出汗來。而遠處的湘江邊,成排的水車以及連綿的廠房,同樣也在彰顯著此地的富庶。

    在書僮的陪同下章載在小西門碼頭上了岸,穿過下河街,從南正街進入鬧市區,然後他便好奇的打量著模樣與過去大不相同的長沙。

    街市上各色各樣的商館、廠礦招牌晃得人眼花繚亂,商店裡的貨物也是琳琅滿目。往年冬季長沙城裡所缺乏的各種乾貨,現在也填滿了市場。甚至就連平素稀罕的魚翅、鮑魚、鯨魚肉、鹹魚肉等海味,也能在尋常海貨店裡見到。尤其是煤炭,以往每到冬時,長沙百姓與各地百姓一樣,總會為取暖的燃料發愁,而現在煤炭普及,因為湖南本地盛產無煙煙,所數量既多且價格便宜。

    在街上章載看到兩家煤炭店,儘管沒看到店裡的有多少煤,可是那店門豎著黑漆大牌子,用白粉寫著「煤球充足」四個大字,買煤的人也不擁擠。

    在街上試著問了幾家客棧,結果店家都搖頭說客滿。

    「怎麼到了都十一月了,還有這麼多客人。」

    「公子有所不知,這現如今,咱們長沙什麼時候不是客滿?都是各地來長沙辦廠的,誰讓咱長沙靠著湘江,這冬天不冰不凍的,而且湘江水流不急不徐,自然是辦好廠的好地方。」

    因為辦廠需要水力,而長沙臨近湘江,又是湖南省府所在,自然也就吸引了各地商人來此辦廠,這長沙更是日益興盛起來。

    看著這熱鬧的街市,章載感觸極深地對王運說道。

    「想不到不過只是區區數年,長沙便興盛如此!」

    「這全都托皇上的福氣,若是咱們這還在建奴漢奸佔著,指不定能蕭條成什麼模樣。」

    作為少爺書僮的王運跟著說道。隨後他們兩人便到了巡撫衙門。那裡曾是洪承疇的衙署,過去那裡是嚴肅陰冷,老百姓寧肯繞道走,也不願意通過衙門前那塊空蕩的大坪,惟恐遇到什麼倒霉的事。而現在這裡的行人卻不少,而是行人的臉上並無懼色。高大儀門兩旁的木柵欄上,掛上了四塊五尺見方的大木牌,上面用紅漆刷上四個細明體巨字「知恥立志」。而在門前大坪上還樹著一個石碑。那石碑上面隱約的可以看到幾個雞蛋殼。

    那裡就是大名鼎鼎的「湘恥碑」。

    早在中都的時候,章載就曾聽人說過,這是湖南第一任巡撫特意命人立下的,那石碑上銘刻的都是湘籍漢奸的名字,原本這樣的石碑應該立於城門,不料建城後,竟然被巡撫以隆重的規格移到巡撫衙門的前門。那衙門前的「知恥立志」四個大字猶如四把烈火,日日夜夜在長沙城內,提醒著湘人曾幾何時,湖南出過不少漢奸,這四個大字與那「湘恥碑」一同如警鐘般,早早晚晚在湖南官吏縉紳士農工商的心裡長鳴不止,警告他們莫忘事虜之恥,立志雪恥。

    這樣的碑在全國各地都有,儘管大明有更多的忠義碑,那裡銘刻著誓死不降敵,抗清到底忠臣義士的名字,而且還有很多或御賜、或恩榮、或聖旨的忠義牌坊。但相比於那些象徵著榮譽的牌坊和忠義碑,這「恥碑」卻像根刺似的刺的人抬不起來頭,讓人喘不過氣。

    不過,對於祖籍松江的章載來說,章家卻有朝廷下旨興建的恩榮牌坊,是為了表彰他父親章曠以及大伯章簡抗清兵敗後殉國的義舉。

    在過去的幾年間,朝廷一再通過御賜、或恩榮、或聖旨於各地興建忠義牌坊。就是為了表彰那些在異族入寇時,抵抗到底以身殉國的忠貞義士。就是為了讓他們與漢奸加以區別。進而重新樹立百姓的榮辱觀。

    當然,並不僅僅只是為忠貞義士興建牌坊,甚至興乾朝還恢復了五等爵位,按《禮記·王制》:「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而明朝祖制只有公、侯、伯三等,而沒有子、男。為了表彰忠義之士的後人,朱明忠在興乾二年下旨恢復子、男兩等爵位。

    當然,在大明的爵位制度下,子、男兩等爵位都是不可世襲的終身貴族爵位,這兩等爵位都得到因而得到朝廷賞賜田地,只是面積各有不同。其免稅特權也只局限於受封者一代。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對忠烈遺族的一種補償和照顧。而作為「一門兩烈」的章家唯一的男丁,章載在四年前受封子爵。

    而這次章載來長沙,正是受吏部的派遣,前往湖南出仕地方,不過在此之前,需要前往巡撫衙門報道,同時與巡撫見上一面,不過因為巡撫不在衙內,章載只得離開了衙門。

    「少爺,既然酒店沒有房間,不如就去書院吧,這幾年沒見您,老爺對你也是想念的很,」

    離開衙門後,王運對少爺說道,儘管章載的父親早已去世,但王運並不是章家的家僕,而是王家的,他是少爺在王家長大時的書僮。

    「行,走,直接去書院,去拜見義父。」

    位於岳麓山腳下的岳麓書院是湖南最負盛名的書院,其創辦於北宋開寶年間,岳麓書院歷經近七百年而絃歌不絕,學脈延綿,堪稱舉世無雙。在國內眾多書院之中,岳麓書院是最為特殊的一所,南宋末年元軍攻破長沙,岳麓書院被付之一炬。岳麓書院幾百學生參與戰鬥,城破後大多自殺殉國。二十幾年前清軍入寇,儘管早在崇禎十六年,張獻忠進攻長沙時,書院既在混戰中被毀,但在長沙陷落後,殘留於長沙的書院學生大多自殺殉國。

    興乾元年,湖南巡撫下令重建岳麓書院,甚至書院規模遠甚於舊時,作為當年王陽明講學的重地,這裡再一次復興。而在這所剛剛重建的書院之中,王夫之則是最負盛名的教授。

    堅持抗清多年,在另一個時空中,終其一生也沒有剃髮的王夫之,並沒有出仕,而是選擇了教書育人,他曾到清河書院講學,而在講學的同時,又研究清河流行的實學,最終他還是回到了岳麓書院,回到了湖南。

    當章載來到書院的時候,王夫之剛剛下課,最近他過的並不怎麼稱心,因為他的主張限制君權的文章與報紙上剛一發表,就引起了轟動,而在轟動之餘,更是引起了爭議,立即遭受很多人的抨擊。而抨擊他的人中,不乏知交好友甚至學生。

    想到今天與友人的爭執,王夫之忍不又在心中感歎。

    「難道,今時是聖天子在位,他朝世世代代皆有明君嗎?」

    「倘若沒有今上,我大明又豈會有今天的中興?限制君權,若是今上無權,大明如何能中興?」

    想到與友人的爭辯,王夫之長歎了口氣。

    「而農,你看,這天下,數年前,你可曾想到過,我大明會有聖天子力攬狂瀾,挽天下於傾倒間,驅逐韃虜於西北?又可曾想到,天下會有今日之盛,可曾想到,不過數年,百姓如以安康如此……」

    接連的可曾想到從友人的口中道出時,王夫之可以看到友人的臉上流露著神往,對於所有心懷大明的士人來說,或許,他們對於陛下廢除科舉,以文官考試取代科舉,以實學取代八股文章,但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現在的大明已經中興在既,甚至正處於盛世之中,再也不見了天啟、崇禎兩朝的衰敗氣象。

    在欣喜之餘,看著天下的百姓生活一天天的好轉,王夫之卻越來越擔心,擔心著將來。

    「今上當年進京時,曾予百官言道「大明天下,唯我獨尊」,從此那時起,天下百官不過只是今上手中提繩木偶,今日陛下為明君,他日太子亦可為明君,可數代之後呢?」

    「到那時,萬一昏君在位,天下豈不再陷紛亂之中?」

    曾幾何時,對於陛下王夫之也和其它人一樣,對於陛下他也是無限的景仰,但是在過去的幾年間,看著朝權不斷的向陛下的手中集中,對將來自然更加擔心了。

    「哎……」

    長歎口氣,想到最近一段時間,那些友人於報紙上對他的反駁,甚至有人不惜與自己絕交,王夫之的心情就越發的沉重。儘管他不擔心朝廷的責難,但友人的指責,卻讓他難以接受。

    難道他們就沒有意識到,君權壓制臣權,最終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嗎?

    也許他們真的不知道吧!

    就在王夫之的心裡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突然,一個熟悉的話聲傳入他的耳中。

    「義父!」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 20:20
第201章 大逆

    「孩兒叩見義父!」

    即便是書院之中,已經年過三十的章載仍然畢恭畢敬的行著跪禮。

    「有謨,你怎麼來長沙了,你不是……」

    看著跪於地上的章載的王夫之的語氣中儘是驚喜,儘管的他有四個兒子,可是對於章載的感情卻不亞於其它四個親生兒子,崇禎十五年他與兩位兄長同赴武昌鄉試,那一年他以《春秋》第一,中湖廣鄉試第五名。長兄王介之也中舉第40名,好友夏汝弼、郭鳳躚、管嗣裘、李國相、包世美皆中舉。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王夫之結識了分考官沔州知州章曠,後來他參加章曠組織的抗清義軍,失敗後,章曠絕食自殺,臨終時受其所托王夫之便將章載接回家中撫養。

    二十年來,章載一直跟在他身邊,直到王夫之從清河書院返回湖南時,當時已經從書院畢業的章載已經通過考試,出仕地方了。

    而現在看到數年未見的養子,王夫之又怎麼可能不激動?

    「回義父話,孩兒蒙陛下聖恩,點為七品知縣,此次來湖南,正是往湘潭赴任。」

    養子的話讓王夫之激動道。

    「好,好!有謨今日能出仕為國效力,屬理一方,令尊在天之靈亦能瞑目了。」

    儘管早在幾年前,章載就已經通過文官考試,但那個時候,於傳統士人的眼中,他是「吏」,而不是「官」,直到現在為親民官之後,在王夫之看來,才算是真正擁有了官身。

    「走,隨義父回家,你娘若是知道你回來了,必定也會歡喜至極!」

    養子的到來,讓王夫之暫時忘記了先前有憂慮,扶起養子後,他便火急火燎的與其一同回家,甚至中間碰到學生,還吩咐學生跑回家,通知夫人一聲。

    這天晚上,王家自然是一片歡聲笑語,而在歡笑之後,王夫之又把義子請到書房,先是詢問這幾年的經歷,在其一一作答之後,慢慢的他才問道。

    「有謨,你這次來湖南赴任,義父恐怕給你添麻煩了。」

    王夫之長歎道。

    「巡撫於義父,可謂是頗有怨言啊。於湖南,世人皆知你是義父養子,巡撫若是對你有所刁難……」

    不等他說話,章載便搖頭說道。

    「若是有刻意刁難,孩兒自會上書吏部,請吏部主持,不過,在孩兒看來,義父應該是多慮了。」

    「哦?」

    王夫之詫道。

    「為什麼這麼說?」

    「義父,今日已非往日,我大明素無以言罪人的例子,況且……」

    看著義父,章載笑道。

    「義父您與陛下還是布衣之交,別說是一省巡撫,就是吏部侍郎,甚至當朝閣輔,恐怕也不敢因義父的文章,對義父加以刁難。」

    章載說的是實話,當年王夫之在清河書院任教時,確實曾多次與陛下有過討論,與陛下確實稱得上是朋友,甚至現在,新年、中秋等節的時候,陛下都會親筆手書賀卡,而無一例外的是,賀卡的留名都是「朱明忠」,而這也是「布衣之父」的證明。大明的天下這麼大,能稱得上是陛下「布衣之交」的也就那麼幾個人而已。

    「雖然陛下待義父相交不問尊卑,但是……」

    看著養子,王夫之稍作猶豫,然後說道。

    「於義父看來,今上雖是明君,然卻也是我大明他日禍亂之根本!甚至可以說,興也是今上,衰也是因為今上!」

    這話說的可是大不敬,幸虧他是對養子說的這番話,要不然傳出去的話,僅僅只憑這句話,便能治他個大不敬,或許在大明不會以言罪,但是「於皇室大不敬」是大明律中少有的可以直接將人處於流徒以至本人死刑九族流放的罪名。而按王夫之的說辭,至少可以讓他本人丟掉性命,也會導致王家九族被流放。

    「義父……」

    不等章載開口,王夫之便制止他說道。

    「為父知道,這麼說是大不敬,為父又豈不知道,只有天下人尊君、忠君,只有維繫君臣、君臣的綱常,天下才能安定,國家才能久治,但是天子的權力如為庶人所竊取,就會庶人可凌乎天子,而盜賊起。君臣、君民的關係是上天所決定的,是絕對不能變易的,因為原於天之仁,則不可無父,原於天之義,則不可無君臣,如果人皆知有門戶,而不知有天子,那麼亂臣賊子就會肆無忌憚,就會危害國家。」

    或許王夫之主張限制君權,但是限制君權要在尊君、忠君前提下,

    「我朝先前崩壞,歸根到底,還是皇帝權力過大,皇帝一言九鼎,導致官員、皇族、中涓、外戚、勳舊等人人依仗皇帝權力,肆無忌憚的剝民、虐民,逼民不得不犯求生,」

    看著面帶憤色的養父,章載並沒有說話,只是聽他繼續講下去。

    「觀我朝,宗室藩王雖不裂土,但卻以賞田、投獻於掌握大量土地,而鄉宦豪紳稱霸一方,兼併土地地,轉嫁賦稅,橫徵暴斂。即便是烈皇帝,看似勤勉,可實則卻是持權任勢,剛愎自用,在位十七年,殺二十七個督撫大吏,弄得國事日非,廷臣人心渙散,若非如此,又豈會失以天下……」

    養父的話讓章載無奈的苦笑著,他知道儘管國朝對於烈皇,無論是為尊者諱,亦或是因烈皇殉國不忍多言,但是國朝上下對烈皇憐者有之,但也是多有微詞。他剛愎自用不錯,但卻又猶豫不決,當年李自成、張獻忠屢屢詐降,正是利用了朝廷的剿撫不定。如果當年烈皇能夠堅毅一點,堅持進剿,又豈會失以天下,最終讓清虜拾了便宜。

    而在這一點上,今上就與烈皇截然不同,相比於烈皇的猶豫不決,今上行事素來果斷,要是說剛愎自用的話,恐怕今上才是真正的剛愎自用,至於烈皇……恐怕用舉棋不定更合適一些。

    章載看著父親,他可以理解養父的心情,流寇陷國、清虜入寇,神州險些陸沉,億兆百姓慘死於寇虜之手,沉痛的教訓讓天下但凡稍有良知者無不是加以反思,在過去的六年之中,原本已經式微但因事清而再次興起的理學,遭到毀滅性打擊,甚至就連二程以及朱熹等人,也被遷出孔廟。而一度務虛的心學,也轉向務實。至於實學的大興,也和國朝上下對天啟後天下紛亂的反思有著根本的聯繫。

    所有人都在反思,只不過相比於很多人,王夫之走的可能更遠了一些。

    「……上狠下怨,成乎交逆,君愈疑,臣愈許多,治象愈飾,奸蔽愈滋,小節愈嚴,大貪愈縱,天子以綜核御大臣,大臣以綜核御有司,有司以綜核御百姓,而弄法飾非者驕以玩,樸願自保者罹於凶,民安得不饑寒而攘臂以起……」

    接著在王夫之的話峰一轉,看著章載說道。

    「而究其原因,正因為君權毫無限制,基根本在於以天下私於一人,天下之權集中於天子一人之手,而勳舊、百官更借天子手中之權,縱慾而忘其民,忘其民而草芥之!」

    養父的這番「大不敬」的言語落在章載的耳中,讓他驚詫的同時,又反問道。

    「那麼以的父親看來,應該如何才能解民怨?」

    「非公天下不可!」

    看似簡單的幾個字,卻似驚雷一般,在章載的耳邊炸響,他驚詫的看著父親。

    「公天下?若是公天下,那置皇帝於何處?」

    置皇帝於何處?

    面對兒子的發問,王夫之答道。

    「所謂「君權神授」不過只是董仲舒之漢之偽儒所杜撰,所謂天子不過只是欺民之言,但天之使人必有君,此是人之公也,但自秦漢以來帝國皆是富貴權力擅於一人,以天下為一姓之私,自然是有違大公。且正因為以天下私於一人,一姓,往往是因為上之自為正也無德,其導也無教,因上,對這種無大公之德的暴君、暗主,完全可禪、可繼、可革,應由聖君、賢主替代,如宋時若是岳飛若是能滅金,因而篡宋,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嗡」的一聲,幾乎是在聽到「可禪、可繼、可革」這六個字的時候,章載只覺得一陣目眩,他只覺得後背湧出一股冷汗,瞠目結舌的看著養父,他很難想像養父是怎麼如此大膽,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隨後他的話鋒一轉,看著章載說道。

    「譬如今上,若今上並非是烈皇之後,且永歷亦未遭李逆毒害,那麼以今上驅逐韃虜之功,即便是登極大寶,我等又焉會拒之?」

    「父、父親……」

    瞠目結舌的看著父親,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的章載看著他,好一會才開口說道。

    「父親,你可知道,這,這些話若是傳出去的話,」

    傳出去的話,會引起什麼樣的麻煩?章載並不知道,但是他可以想像,這番話傳出去,會在大明引起什麼樣的震動,甚至就連陛下,亦有可能會雷霆大怒。

    「傳出去?」

    王夫之看著章載,然後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其實為父已經將文章寄予陛下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1 20:21
第202章 開明

    遠在湖南長沙的王夫之並不知道,他的一封信在中都掀起了什麼樣的波瀾,儘管是給陛下的私信,但是對於身為皇帝的朱明忠而言,在接到這封信的時候,仍然還是選擇了把這封信公開於內閣。

    「不管何姓、何人為天子,都必須從三個方面來限制他們的權力……」

    寧雲婷的溫婉的話聲在房間裡迴響著,儘管她的話聲音不大,但是這些話語仍然似一道驚雷般,震得眾人無不是瞠目結舌,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一為公爵祿,天子不應有私授……天子不應該縣爵祿以貿天下之歸……爵賞者,人君馭下之柄,而非但以馭下也。即以正位而凝命也……人苟一於大倫之際有私愛而任私恩,則自天子以至於庶人,鮮不違道而開敗國亡家之隙。治天下者要以天下之祿位公天下之賢者,要以公天下為心,扶進人才於君子之途為道……」

    作為首輔的顧炎武在聽到王夫之于于文中所說的時候,他的眼簾微垂,他與王夫之也曾有過交集,而且關係極深,在很多觀點上,兩人都是一至的,但是現在,這些話卻是他不敢說的。

    人總需要向現實妥協,作為大明的首輔,他知道這些言語是何等的大逆不道,身為人臣,他必須要維持大明的秩序,維持大明的體統,至於其它,都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至少現在,他不會去考慮這一切,也許將來,等到致仕之後,他會發表類似的文章以及觀點,但是現在,他不能說這些話,做這些事。

    「……歷代天子分封宗室、卿祿世襲,此為國之弊……唐宗室之英,相者、將者、牧方州守望郡者,臻臻並起,而恥以縱褲自居……如此大公行而私恩亦遂……天子私授爵賞,財後患無窮……漢封宗室,晉封同姓,結果是七國謀反,八王作亂……至我皇明,皇帝獨攬大權,私授爵賞、官職,造成政治腐敗不堪收拾,終致國破家亡……」

    「陛下!」

    不等寧雲婷繼續說下去,杜立德便立即大聲說道。

    「此為妄議!請陛下下旨,治其「大不敬」!」

    「臣附議!」

    大不敬!

    罪無可赦!

    只要中旨一出,王夫之就會陷入家破人亡的境地,甚至這個大不敬還是一個籠統的罪名,只要涉及到皇家,汲及到宗室,皆可制以「大不敬」,而且如何理解,那是下旨者自行理解,大明的司法系統只能選擇服從。

    這是大明司法體系中最大的漏洞,也是皇帝最大的權力,一言定生,一言定死,靠的就是這個「大不敬」,這是朱明忠給自己留的漏洞,也是符合時代精神的。

    在內閣的請旨中,朱明忠卻面無表情的說道。

    「說下去!」

    與其它人不同,對於來自21世紀的他來說,這些話談不上什麼大不敬,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經濟發展的一種必然,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發展,人們勢必開始會產生這種心態,而在歷史上,這進化過程卻被野蠻人的入侵打破了。

    現在,對於王夫之的這一觀點,與其他人的驚怒不同,朱明忠更多的是驚訝,驚訝於王夫之觀點的領先。

    「臣遵旨。」

    寧雲婷繼續念道。

    「……凡貪戀爵祿者或鑽營獲得爵賞者,鮮有好下場,李斯,霍光或則身欲斧錐,或則殄滅子孫……天之生才也無擇,則士有頑而農有秀,秀不能終屈於頑。而相乘以興,又勢所必激也……朝廷理應廣泛吸收賢而秀者參政,俾才可長民者皆居民上,以盡其才而治民之紀……」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朱明忠依然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朝廷理應廣泛吸收賢而秀者參政,俾才可長民者皆居民上,以盡其才而治民之紀。」

    這句話說的不錯!

    本來,這應該就是開放型的官府所要做的事情。

    「……其二既為公權力,分權臣下。天子要與百官分權,與大臣各行其權而各盡仁責,才能治理國家。如果天子專權,而使宰相、大臣無權,那麼,天下就亂……」

    其實也就是平衡!

    朱明忠心裡當然明白,平衡的重要性,大明就是因為失去平衡,才導致後來朝政的崩壞。

    「宰相無權,則天下無綱,天下無綱而不亂者,未之或有,權者,天子之大用也。而提權以為天下重輕,則唯填於論相而進退之,相得其人,則宰相之權。即天子之權,絮大綱以振天下易矣。宰相無權,人才不由以進,國事不適為主。奚用宰相哉?……合刑賞之大權於一人者,天子也,兼進賢退不肖之道,以密贊於坐論者,大臣也……中央應與地方分權。皇帝與州牧劍吏、中央與地方應分層治理,才能治理得好。如果權力下移,就會出現動亂……上統之則亂,分統之則治勿,天子和各級地方官吏要分別負責政務……故天子之令不行千那,州牧刺吏之令不行於縣。郡守之令不行於民……天子之令行於郡而郡亂,州牧刺史之令行於縣、郡守之令行於民、而民亂……上僅焉而下移,則大亂之道也。……這是因為縣令接近於民,可以知道民的甘苦而悉其情偽。郡守近於縣令,可以察縣令是否貪、嚷、敏、拙,而督促其成功:州牧刺吏近於那守。可以察郡守為政的寬猛,而節其行政。而天子在上,是不可能察民和川縣官吏的甘苦、情偽貪賺、寬猛的。」

    「不過只是一家之言!」

    在寧雲婷緩口氣的時候,錢磊的眉頭微鎖,冷哼道。

    「居然狂妄至此,實是可恨!」

    「一家之言,亦有可取之處,讀下去!」

    朱明忠笑了笑。

    「其三者,治國要因時因地制宜,不可以搞一切之法,……以治眾大之法治寡小,則疏而不理,以治寡小之法治眾大,則贖而不行,故周禮之制行之一邑而效,行之天下而未必效者多矣,故祖宗之法,行之一時而鏟,行之數百年而未必效者多矣……亦不能以所謂祖宗之道,而拒以變。」

    「就是與時俱進嘛!」

    這是朱明忠第一次出言打斷了寧雲婷的話,他看著內閣諸臣,神情嚴肅的說道。

    「怎麼樣,爾等以為此言如何?」

    「陛下,此為妄言,請陛下治其以大不敬!」

    又一次,堅定而不加思索的回答,從朱大鹹的口中道出,或許王夫之與其亦是朋友,但現在在朱大鹹看來,那王夫之根本就是目無君上,理應治罪。

    「王夫之目無君上,實在罪無可恕。」

    好吧!

    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王夫之限制君權的思想實在是太過超前,超越時代一步是天才,超越兩步就變成瘋子。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這一切太過超前了,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除了限制君權之外,諸如什麼「天子不應有私產」什麼「可禪、可替、可繼」,也是某種程度上的謬論。至少對於這個時代來說,這種說辭無疑就是國家動亂的根源。

    「罪無可恕,談不上……」

    搖搖頭,朱明忠笑著說道。

    「以朕看來,王夫之此文雖說只是一家之間,其中難免有荒謬之說,但是卻也不乏可用之學,我大明不是清虜,清虜以言罪人,禁止教化,而我大明於學術上,卻講究一個兼容並蓄,所謂中庸者,正是我華夏文化兼容並蓄的一大特質……」

    學習!

    這是華夏文明之所以在長達數千年之間領先於世界的根本原因,而這種學習不僅僅向西洋學習,同樣也包括向「異端學說」學習。

    「即便異端,異端學說之中,未免也有可取之中,所以才需要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放下茶杯,朱明忠沉思片刻,然後拿起毛筆,思索片刻之後,提筆在紙上寫道。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放下筆之後,又用私印蓋上印鑒之後,朱明忠對寧雲婷說道。

    「把這八個字給王夫之寄過去!」

    看著似乎仍然面帶詫色的眾人,朱明忠咧嘴笑道。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上容,即便容納,也是融合,若是一個民族,一個文明,對於異端的思想學說,沒有了博大的胸懷,那麼這個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既然我們能容得下西洋學說,那麼自然也就能容得下,我們的同胞開創的學說,自漢武獨尊儒術,雖說是外儒內法,可自此之後,我華夏文明百家盡喪,正可謂是萬馬齊喑,今日朕所欲者,實為再現百家爭鳴之盛,非如此,不能興我華夏,這學術上大可不必搞一家獨大,大可不拘一格……」

    聽著陛下的叮囑,原本對王夫之還主張懲治的眾人神情不禁有些窘迫,不過在窘迫之餘,卻又長鬆了口氣,他們發現似乎陛下的底線遠比他們想像的更為深遠一些。在眾臣再次持笏揖道著「陛下聖明」時,朱明忠只是微微一笑,他之所以會這麼說,與其說是提醒,倒不如說是希望表明一種態度,對於學術……皇家是開明的!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2 17:54
第203章 學者

    對於學術,皇家並不僅僅只是開明,也會親自參與其中。

    就中國的傳統而言,皇帝如果花費時間在處理國政之外的事務上浪費時間,那麼無疑就是昏庸的表現。嘉靖的修煉、天啟的木匠,這些都其昏庸的表現。也是有違傳統明君標準的。

    而在這一點上,歐洲社會對於國王的要求無疑更寬鬆一些,無論是英王亦或是法王,在17-18世紀在近兩百年的時間之中,歷代王國都癡迷於科學,除了對科學家給予資助之外,他們之中更是不乏親自參與到研究之中。就像法國國王路易十六親自參與了斷頭台刀片的改良設計。由於斷頭台斬首刀片很容易卷刃,路易十六將其改良為三角形。最後他自己被推上親手設計的斷頭台——一個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黑色幽默。

    在大明,當然沒有歐洲那種寬鬆的環境,皇帝的「不務正業」仍然會受到抨擊,但是眾所周知,興乾帝從來不會問及他人的看法,甚至在規劃皇宮的時候,他就親自設計一座「格物殿」,那是皇帝從事研究的地方。

    儘管在過去的多年間,國家政務牽絆著朱明忠很多精力,但是他只要有時間仍然會在「格物殿」中進行研究,與過去不同的是,現在除非了幾名助手之外,在更多的時候,他是自己親自進行一些實驗,隨後再把試驗過程送到清河書院,那裡的學生和教授會複製他的試驗,最終製成工業產品。

    就像幾年前朱明忠「研製」的雷汞一樣,儘管是由他完成的試驗室制取,但最終的工業化生產,就是由清河書院的學者們共同完成的,也正是在他們的努力下,把初時雷汞日產量不到十兩提高到現在的十數斤,滿足了生產迫擊炮彈的需求。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正是迫擊炮的需求促進了朱明忠去制取雷汞,畢竟迫擊炮的瞬發撞擊引領以及擊發底火都得有雷汞。雷汞是起爆藥,青銅野戰炮的炮彈和手榴彈可以用定時引信湊合,但是想要提高迫擊炮的效果就非得有雷汞不可,

    在火工品中,雷汞的工藝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極為簡單的,只需要由汞與硝酸反應生成硝酸汞,再與酒精作用而製成。即可以用來製造起爆雷管,也是製造底火的必須。

    在大明,汞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無論是中醫或是煉丹都需要使用大量的水銀,所以,水銀的產量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在解決了工業化制取的安全性之後,雷汞的生產就步入正軌,以雷汞為原料製造的雷管不僅應用於迫擊炮彈,同樣也被廣泛應用於手榴彈和炮彈之中,以提高其威力。早在興乾五年,雷汞的月產量就突破了500斤,也正因雷汞生產的順利,朱明忠才會決定進行現在的研究。

    「陛下,兵工廠已經按照您的要求,製造了新火帽。」

    幾個月前,剛剛以武備學堂第六名畢業的邵武傑和其它前十名一樣,成為了陛下的侍從官,作為侍從官,他在很多時候都是跑腿,就像現在從兵工廠取來陛下定制的火帽一樣。

    作為軍校生的邵武傑對於火帽並不陌生,無論是迫擊炮彈的撞擊引信,亦或是它的底部發火管,都離開不火帽。但是這個火帽,和他曾見過的火帽有明顯的區別。

    打開鐵盒,盒子裡裝滿了銅質火帽,朱明忠隨後拿起一個,與普通的火帽不同,它的周圍多了一圈花邊。

    「陛下,這個火帽似乎與迫擊炮上的火帽有所區別。」

    邵武傑出聲詢問道。

    「本質上沒有區別,火帽裡的裝料與迫擊炮底火一樣,也就雷汞、氯酸鉀製成的的引發藥……」

    解釋著火帽的構造,朱明忠拿起了一支火銃,在他拿起那支火銃的時候,邵武傑才注意到,那支火銃和普通的火銃有所不同。它的銃尾看不到火藥池蓋,擊錘上也沒有燧石。

    沒有燧石怎麼用?難道是……火帽?

    「陛下,它是用火帽引火?」

    邵武傑的反應之快,超出了朱明忠的意料,他點頭說道。

    「這就是火帽需多出一圈花邊的原因,把它扣在傳火帽上,擊發後有了這個突出的花邊,可以很方便的扣下來。」

    將直徑超過6毫米的銅質火帽扣在傳火頭上,朱明忠興致勃勃的端著起了手中的這支線膛銃。

    線膛銃不算是什麼新鮮的武器,早在忠義軍時期,就有穿著綠色軍裝的獵兵,他們在戰場上拿著燧發的線膛銃,獵殺高價值的目標,其運用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狙擊手,儘管很原始。與普通步兵的滑膛銃相比,線膛銃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他的射程更遠,而且精度極高,比起有效射程不到百尋(米)的燧發滑膛銃,前裝線膛銃在射擊精度和射程方面已經超出了百步穿楊的概念,它甚至可以擊中三百尋外的目標。

    不過即便是如此,它仍然沒能大規模普及,並不僅僅是因為相比於普通火銃線膛銃的製造工藝相對複雜,所以造價稍高,更重要的原因是它裝彈困難。線膛銃的射程之所以遠超過滑膛銃,而且精度高,就是因為子彈在膛內沿著膛線旋轉,這就必須把子彈鑲入膛線才行。所子彈必須在嵌入膛線,為此在裝彈的時候,甚至需要用蠻力打擊子彈使其變形才能嵌入膛線,為了能順暢的裝彈,甚至不得在子彈外粘上一層鹿皮,畢竟令膛線壓迫鹿皮變形總比讓鉛彈本身契入膛線要容易些,可即便是如此它裝彈依然要比滑膛銃慢上不少。所以直到現在,線膛銃仍然只是小規模的裝備過獵兵,即便是在民間,其使用也不很廣泛。

    不過即便是如此,多年來兵工廠已經積累了大量生產線膛銃的經驗,尤其是隨著加工設備改變,銃管的口徑已經可以保持一致性,這是大規模裝備線膛銃的前提。而且現在隨著蒸汽機開始在兵工廠內使用,動力以及生產設備的改良,也進一步降低了線膛銃成本,唯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裝彈速度。

    「砰!」

    在宮內的草地上,朱明忠拿著這支擊發銃,打響了第一銃,不過這一銃並沒有裝火藥,然後說道。

    「相比於燧發銃,擊發銃在陰雨天的時候,更為可靠,反觀燧發銃在陰雨天,尤其是雨天時,幾乎無法使用。所以,將來擊發銃取代燧發銃必定是武器發展的必然……」

    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朱明忠取出了一發子彈,然後特意對邵武傑說道。

    「你看這發子彈有什麼不一樣的?」

    將子彈丟到邵武傑的手中,他接過子彈一看。

    「它怎麼是尖頭的?」

    銃彈不都是圓型嗎?

    「過去,為了線膛銃能順暢的裝彈,我們甚至不得在子彈外面粘上一層鹿皮,畢竟令膛線壓迫鹿皮變形總比讓鉛彈本身契入膛線要容易些,可即便是如此它裝彈還是比滑膛銃慢上不少。線膛銃要想像滑膛銃一樣能夠流暢的進行裝填,就要在子彈上做文章,幾年前,戴梓曾他於設計了一種線膛銃,這種步兵銃的銃膛的藥室內壁被加厚,使藥室的內徑小於口徑,裝彈時,使用略小於口徑的彈丸裝填,使彈丸順暢的進入銃膛,當彈丸到達藥室後會被內徑更為狹窄的藥室卡住而無法繼續前進,這時用探條使勁沖打,鉛制彈丸就會在藥室內壁與探條的雙重作用下變形從而與膛線契合。」

    提及戴梓的那個發明時,朱明忠的心底依然會忍不住想要去稱讚國人的聰明才智,類似的發明歐洲人要等到19世紀中前期才發明出來。而在火銃於大明完全普及後不到十年,戴梓就已經研製了類似的發。

    「這個臣倒是聽說過,不過似乎在應用的時候碰到了一些問題,在學校試用的時候,普遍反應沒有普通的線膛銃精度高。」

    因為許多武器最開始都是在武備學堂進行試驗,所以邵武傑自然也聽說過這種武器。

    「沒錯,或許這種方法提高了射速,但是它有一個問題,雖然彈丸通過很打壓的手段與膛線契合起來,但是它的形狀卻變得的略扁,影響了子彈的旋轉與殺傷力,所以它的精度與射程自然趕不上普通的線膛銃。」

    不過戴梓最讓朱明忠欣賞的地方,就是他很快就開始對其進行了改進,而且改進的效果也還不錯。

    「不過,後來似乎也改進了,現在軍隊裡已經開始裝備這種線膛銃了,它使用的就是這種圓頭子彈,不過與陛下的這個似乎不太一樣。」

    邵武傑拿著子彈說道。

    「雖然兩年前的試驗並不怎麼成功,但是後來戴主事又對自己的設計進行了改進,他設計了一種圓柱子彈,這種子彈在經藥室內壁的擠壓後變為標準的圓柱狀,子彈的穩定性得到了進一步提高,現在軍隊已經開始少量試用了,聽說使用的效果還非常不錯,很受獵兵的歡迎。」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2 17:57
第204章 劃時代的發明

    只有身處這個時代才知道,這個時代的國人是何等的聰明,就像戴梓一樣,在另一個時空中,他的聰明才智,就被完全埋沒了,或許所謂的發明「機槍」,只是的笑話。

    但是他在線膛銃的改進上,速度之快遠超過朱明忠的想像,兩個發明前後只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類似的發明,歐洲人要到差不多兩個世紀後才發明出來。原本朱明忠一直在等著,等著他的發明,但是現在,隨著西征已經進攻倒計時,他等不下去了。

    「嗯,確實如此。」

    略點下頭,裝那發尖頭的子彈塞入銃管,朱明忠笑說道。

    「不過,他的那個發明雖然有一定的效果,但還是些不足!你看朕的這個子彈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看著手中的鉛彈,邵武傑發現這發子彈與普通子彈最大的區別,並不僅僅是其外形。

    「陛下,它的彈底似乎塞了一個木塞?這是幹什麼用的?」

    不解的看著那個木塞,邵武傑並不知道這有什麼用。

    「戴梓的那個發明的核心是令子彈變形契合槍膛,但使子彈變形的方法太過簡單粗暴,即使是柱狀子彈也無法完全避免不規則變形帶來的影響。所以對精度還是有一定的影響。」

    微微一笑,朱明忠端著火銃看著兩百尋外的那個靶子說道。

    「而朕的這個發明與他完全不同,不過也在一定程度上借鑒了他的發明,同樣使用略小於槍膛口徑的次口徑彈以便以裝填,不過它的彈底存在一個圓錐形的空腔,空腔中加入凹陷的軟木塞,射擊時,火藥氣迫使空腔內的塞子進入空腔撐大子彈,如此一來子彈膨脹與膛線緊密咬合在一起,彈頭在膛線的壓迫下旋轉飛出槍膛,精度大大提升。」

    這就是米尼彈!

    改變了歷史的米尼彈,在歷史上正是米尼彈的出現改變了前裝線膛銃的命運。米尼彈的發明解決了前裝線膛銃裝彈困難,滑膛銃射程精度太低的問題。米尼步槍與滑膛槍一樣易於裝填,而它的射程卻是舊式步槍的三倍以上,甚至達到並且超過了火炮,因彈丸的後端掏空重心前移,子彈彈道更為低伸,精度更為穩定,後坐力比傳統線膛槍還要小,這是因為子彈在火藥爆炸後才會填充槍膛,與膛線的作用的更加充分,在那個時代這是近乎完美的武器。成為19世紀中世戰場上的決定性武器。

    而在最早的米尼子彈中,內塞是必須的,直到後來更變了內腔形狀才被捨棄。但是現在,朱明忠並沒有精心設計其內腔形狀,這一改進還是留給兵工廠的技術人員吧。

    「這……這可能嗎?」

    幾乎是在邵武傑話音落後的時候,朱明忠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巨響,銃身猛的向後衝,朱明忠的肩膀向後一退,相比於普通的線膛銃後座力確實低了不少。一股白色的硝煙從銃口散出。

    銃響之後200尋外小湖對岸的,一個侍衛從不遠處的沙袋牆上跑出來,看了下靶子,然後拿起了一面旗子,打了一個旗語。

    「8環,偏左向上。」

    看著對岸打來的旗語,在邵武傑詫異的時候,朱明忠則是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結果相當不錯!

    第一槍就非常接近靶心!

    「應該還有進一步調校的餘地。」

    儘管對於火銃的調校,朱明忠是個外行,但是並不妨礙他在接下的時間裡,繼續射擊著靶子,與其說是在調校著武器,倒不如說是試驗火帽,畢竟,今天的試驗主角就火帽,至於米尼彈,在此之前,就已經在在燧發銃上進行了多次試驗。

    不過今天的運氣著實不錯,甚至可以說,朱明忠從來就沒有打過這麼好的成績,幾乎每一銃都落在靶上,那怕就是300尋(米)的遠距離,也可以準確的擊中靶子,至於更遠的距離只能等到真正的靶場上進行試驗了。

    而邵武傑等人這會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他們都是軍人,自然知道線膛銃的好處,也知道它最大的不足就是射速,而這支線膛銃的射速並不比燧發銃慢,甚至它的可靠性極高——陛下一連忙放了二十銃,沒有一銃瞎火,對於燧發銃而言,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它的精度極高,堪稱是完美的傑作。

    「你試試?」

    在接連試放了數銃之後,邵武傑驚訝道。

    「陛下,我敢說,這必定世界上最完美的火銃!臣估計它應該可以從五百尋外就能放銃,如此一來,那怕就是騎兵也不可能衝破步兵的陣線,他們根本就沒有機會殺到步兵眼前。」

    放下火銃的時候邵武傑的語氣顯得有些激動,作為軍人,他當然知道,這種射速不遜於滑膛線的線膛銃所帶來的改變,它甚至會改變戰爭。改變戰爭的形式。

    在邵武傑提到騎兵的時候,朱明忠自然想到了另一個時空中,米尼彈一投入戰爭就改變了戰爭,當然也改變了騎兵戰術。

    「騎兵?」

    唇角輕揚,朱明忠笑道。

    「在它的面前,騎兵是不堪一擊的!」

    這種自信源自於對米尼槍的瞭解,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這支外形與P1853極為相似的線膛槍,朱明忠頗為得意的說道。

    「邵上尉,相信我,從現在開始,戰爭已經被它改變了!」

    它會改變戰爭。

    在興乾六年歲末的時候,經過多次試驗之後,在五軍都督府的要求下,清河的兵工廠開始轉產線膛銃,當然,線膛銃的生產並不是一帆風順的。首先,其銃管與過去用熟鐵製成不同,由於鋼鐵技術的進步與精鋼產量的提升,在六年式火銃便開始徹頭徹尾的採用鋼材作為槍管加工的主要材料,儘管這種鋼材依然只是軟鋼,但是相比於熟鐵更難加工。鋼製銃管所以變得比較容易生銹,因此火槍在發放部隊之前通常會將槍管烤藍處理,因此六年式火銃的銃管一般都發黑,而不是過去那種熟鐵的亮澄澄的銃管。

    材料上的變化倒是其次,而滑膛改線膛本身就不是一個小問題,這不單關係到加工硬件,包括車床在內的技術水平,更與技工有關,對於那些剛踏進軍工廠的門就開始加工滑膛槍管的技工而言,給所有火槍刻上規範統一的膛線,本身就是一種考驗,即便是有專注的膛線拉床,但是對於銃管、膛線的精度都有著其要求,兵工廠裡的工人們在適應著新的工作條件,也必須要忍受不了監督人員越發苛刻的加工要求,結果直接導致生產無法維持穩定,線膛銃的供應完全無法滿足軍隊的要求。

    按照最初的計劃,清河、本溪以及廣州三家官營兵工廠,在興乾六年十月完成設備改造,開始試產,從興乾七年正月開始,每月生產一萬五千支,然後開始解交各地明軍,首先換裝的將是明軍的主力精銳部隊——在六個月內,將會有十萬支火銃裝備明軍。但實際上,三家兵工廠的產量,不過只有區區七千隻,較低的產量直接影響到了軍隊的換裝。甚至有不少部隊,只有興乾八年歲末才換上六年式火銃,而大明的兵工廠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讓陸軍在興乾八年全面列裝線膛槍,至於完全完成換裝,一直到興乾九年才完全,而在這地過程中,飢不擇食的陸海軍甚至向民間兵工廠訂購了15萬支線膛銃,這也開啟軍隊向民間企業大量購買武器的先河。

    當然,對於興乾六年的朱明忠而言,他當然不知道,線膛銃的生產會碰到那麼多的問題,於他來說,他所看到的只是其性能上的優異。

    身為穿越者的朱明忠,所掌握的不僅是數百年後的科技,更多還擁有未來的數百年來人類社會所凝聚起來的經驗。在很多時候,往往這樣的經驗甚至比科技更能發揮出作用。

    幾乎是在他以皇帝的身份,要求大明的兵工廠開始轉產這種可以改變戰爭形態的武器時,他同樣還向兵工廠提供了一些建議,而這些建議大都與武器裝備的研發有一定的聯繫,比如「可否將手榴彈拉火繩轉用於火炮取代引火管」,這個建議看似不怎麼起眼,但是卻可以將過去火炮點火兵需等待半秒左右才能發炮的時間縮短到了瞬間,從而進一步提高了炮兵部隊的戰鬥力。而這正是憑藉著超越時間的經驗。有時候,正是這些看似並不怎麼起眼的建議,讓大明在某些方面實現了跨越式的發展。

    在進入興乾六年臘月的時候,置身於「格物殿」中的朱明忠,他看著案前剛剛繪製完成的圖紙,他的神情中帶著一絲猶豫不決。

    「會不會有點拔苗助長了?」

    又一次,他這麼嘀咕著,儘管今年,大明已經進入了蒸汽時代,在短短不到半年之中,就已經先後有數十台蒸汽投入使用,但是,這會不會太快?

    儘管對蒸汽時代充滿了期待,可是此時面對著圖紙上的發明,朱明忠不禁有些猶豫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2 17:57
第205章 離家

    興乾六年,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非要說什麼區別的話,恐怕就興乾六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主動的前往海外了,至少主動離開本鄉本土。主動離開的,不僅有尋常的莊戶人家,甚至其中不乏大戶人家的子弟,自春秋戰國以來,華夏大地上,曾經被孝道等理由禁錮在鄉土的人們,再一次流動起來。

    雪,依然在下。

    已經下了三天了。

    瞧著天上的雪,喬安東的心裡歎了口氣。

    明天,他就十八歲了。

    進屋前,娘還悄聲對他吩咐道。

    「進去了,千萬別大聲說話,叫你跪就別起來,罵你你就在那聽著,若還敢嘴硬,老夫人肯定會把你趕出去的!」

    老夫人,是喬家的老夫人,也是喬家實際的主事人,喬安東的知道,自己將來上書院的錢,全都要靠老夫人,至於他的那個大哥,家裡的事情他是不問的,老夫人怎麼決定,那就怎麼決定,所以儘管心裡委屈,但卻也只能聽娘的話。進了屋,他就看到老夫人坐在那裡,腳邊放著取暖的火盆。

    「跪下!」

    在娘吩咐著跪下的時候,老夫正坐那裡叼著煙袋吞雲吐霧,她瞇縫著眼,滿是褶皺的眼簾甚至連抬都沒抬一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銅製的煙袋鍋子裡冒著煙,隨著她的吞吐忽明忽暗的,煙味嗆人。這煙聞起來就不是尋常的煙。

    應該是雲南煙吧。

    天下最好的煙就是雲南煙,一般人家吸不起這個,可喬家不是一般人家,喬家是大戶人家。

    跪了一會兒,喬安東膝蓋就難受的不行了。就這麼在又冰又硬的磚地上跪著,怎麼可能不難受?

    何況心裡挺憋屈的,他只是和侄子爭了兩句話,他是長輩,那道侄子做錯了,就不能講嗎?在這兒跪老夫人,可那怕你這麼跪著,她還是跟沒看見一樣。

    終於,老夫人把煙銃遞給了身後一個丫鬟,然後緩緩坐起來。

    「知道為什麼喊你過來嗎?」

    老夫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可能是因為剛才抽的煙。

    忍著內心的憋屈感,喬安東磕了個頭,小聲說道。

    「回老夫人,我知錯了,惹得老夫人難過,以後再也不敢了。」

    「哦,認錯了……」

    老夫人睜開眼睛,看著跪在那的喬安東說道。

    「別啊,什麼不敢了,你是當叔的,教訓大哥的兒子,教訓個晚輩是再正常不過的……」

    嘴上這麼說,可誰都看出來,她不高興。不過,這會老夫人倒是一副公正模樣,甚至還好言寬慰了他幾句。

    「老六啊,我記得你下個月就十八了吧!」

    十八!

    在老夫人說出這個年齡的時候,喬安東知道,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十八歲,擱過去,這個年齡沒什麼,可在興乾年,這個年歲就意味著要離家了。意味著,喬家再也不需要養他了,等到他十八歲的時候,直接把他給趕出去就行了。

    不析產!

    不析產的不僅僅是達官顯貴,尋常百姓同樣也是,國有國法。家規……誰還會問呢?更何況對於喬家的人來說,老六是不是喬家的種都是兩說。

    「按朝廷的律法,既然滿了十八,那就是要離家的,這不析產分家不是老太太我定的規矩,是朝廷的法律,我們喬家世代都是良民,自然不能違反了朝廷的法度,所以,下個月,老六,你就得離開喬家了!」

    「孩兒知道。」

    喬安東的心裡苦笑著,儘管在來的時候,他曾想過自己一定要忍住,可是他沒有想到,還是被「趕出了家門」。

    「趕」。

    這是再準確不過的形容,儘管大明有法度在,可是很多家族仍然會以把本應該分出去的孩子留在家裡,留在身邊,畢竟,只要沒有人舉報,朝廷是不會強迫他們必須要把次子趕出家門。

    但也有人會趕出去,就像喬安東,對於本就不喜歡他娘的大夫人來說,自然不願意讓他在家裡礙眼。

    「別說我們喬家沒有情份,這該有你的,不會少你的,咱們這一處三間的宅子,也就是三十兩,再加上一年的開支,尋思著你還想要讀書,這麼著吧,回頭讓帳房給200兩銀子,算起來,也夠你買房子,讀書,甚至娶房媳婦的了,好了,回吧!」

    小心的退出來,膝蓋麻的根本走不動路,他跪了將近一個小時。在喬安東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娘還等在門口,見他好模好樣的出來,這對舒了口氣。

    「怎麼樣,怎麼樣?老人人怎麼說?」

    「下個月,滿十八出府。」

    兒子的話,讓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然後她哭摸了一下兒子的臉,轉眼卻又歎了口氣,又是哭的,她知道,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雪還在下,天更冷了。

    「娘,孩兒不孝,不能膝前盡孝,還請娘以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待到孩兒將來有所成時,再接娘於身前盡孝……」

    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儘管丁氏的眼角嘴邊流下些亮亮的淚水,可是她卻不敢說什麼,畢竟,她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養育,還要依靠喬家。

    可即便是養大了,又能怎麼樣呢?

    不還是等到十八歲的時候,出府自立嗎?甚至就連媳婦……又有誰願意把女兒嫁給次子,尤其像兒子這種,無家無業的,誰又願意嫁給他呢?

    這天,雪停了,太陽出來了,頂著太陽,喬安東離開了家,也離開了這個自幼生長的村子。

    在縣城的當鋪裡,喬安東只留下了幾件緞子衣,其它的都當了,然後換上了普通的只布棉袍,看起來他真的成了寒門子弟,他是真正的寒門了,無家無產。

    「去中都怎麼走?」

    在城門外的車馬行裡,喬安東坐了上馬車。

    儘管是坐著馬車,可是卻還是差點沒把喬安東折騰個半死。

    冬天裡的馬車,跑起來特別慢,還每個車站都停一停,通往開封的那一段路,足足走了十天的功夫,儘管官道很平整,可是因為大雪的關係,馬車是走走停停,有時候馬車乾脆在半路停下,幾個小時不動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真能急死人了。

    一些實在撐不住了的乘客,乾脆在半路下車了,可喬安東卻沒有下車。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下了車還能往那裡去。

    去清河。

    考清河書院,然後……實在不行,還可以去海外,去南洋,對於未來,喬安東並沒有明確的計劃,其實,在山西像他這樣的人,有很多人去了東北,畢竟,在那裡還能得到一份地。

    可是,喬安東並沒有想那麼多,他在縣學裡讀過書,他並不想去種地,即便是到了南洋,他也不想去種地。

    往那裡去?

    將來要幹什麼?

    喬安東並沒有什麼計劃,懷揣著三百兩銀元券的他只是有些茫然的看著車外,忍受著旅途的折磨,這一切,直到到了開封之後,才總算是結束了。在開封的時候,他坐上了馬車。

    「嘖、嘖,乖乖,這就是鐵路,瞧這路上車走的可真穩……」

    在車廂裡頭,和喬安東一樣嘖嘖稱奇的並不止他一個人,其它不少乘客都和他一樣,過去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鐵路,坐在這車廂裡頭,總是會好奇的打量著這裡的一切。

    「嘿,一瞧就是沒見過世面吧,你們不知道,這路可與平常的路不一樣,這路是鐵路,知道什麼是鐵路嗎?就是把鐵條鋪在地上,然後馬車輪子就卡在鐵條上走,這車走起來,那是一個輕巧,像這樣一個車廂,少說也能裝個兩萬斤貨……」

    一旁的乘客在那裡顯擺著的時候,又有人在一旁說道。

    「不單裝貨多,而且還跑起來還快,這一天下來,少說也是一兩百里路,咱們坐在車上,只管扯著呼嚕睡大覺,兩眼一睜,指不定就到中都了……」

    這人的話音一落,那邊就有人便問道。

    「那豈不就是日行千里?這車是什麼拉的?」

    「還能是啥?是馬。馬拉來,你沒瞧見,那馬個頂個的跟座房子似的,就是駱駝也不一定比那馬大!」

    「可馬再大,也有力氣用盡的時候啊。」

    喬安東的話音剛落,那邊就有人反駁道。

    「我說你這人,馬力用盡了,不知道換馬嘛,進站的時候換馬知道不,知道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怎麼送不?就是不停的換馬……」

    儘管那人的話是不客氣,可喬安東聽著,心裡卻在那裡犯著嘀咕,那眉頭更是時不時的皺著。似乎是對於這個答案並不怎麼滿意。

    「要是這車,不用馬拉就好了……」

    喬安東的心裡這般尋思著,可念頭剛一浮現出來,心底卻又自嘲道。

    「要是車不用馬拉,難不成換牛拉?」

    除了牛之外,就沒有其它的了嗎?

    喬安東的心裡這般尋思著,他的眼睛卻透過那車窗,朝著窗外看去,看著那漫天的飛雪,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讓這車再快點吧,早一點到中都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2 17:58
第206章

    中都的冬天同樣很冷,其實,17世紀中葉北半球的天氣都很冷,不過這幾年得益於取暖爐以及火坑、地坑甚至最先進的管道式供暖等取暖設施的使用,中都的室內倒是極為溫暖。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燒得起取暖爐,至少對於一些在中都求學的寒門子弟而言,他們就必須要在取暖和食物之間作出選擇。往往他們都會選擇裹腹的食物。只用用身體硬扛著冬天的寒意。

    即便是對於身為北方人的喬安東而言,中都也是難熬的。儘管他有幾件厚棉衣,但是在白天的時候,他還是會呆在圖書館內,至少在圖書館內有暖氣,溫暖如春的室內,讓人根本感受不到冬天的寒冷。

    其實,無論冬夏,圖書館中都會聚集著來自各地的寒門子弟,他們並不一定在包括清河書院在內的幾十所書院或學校內就讀,但是他們往往是在預備學校說讀,在那裡補習著實學知識,等待著來年的入學考試。畢竟,相比於中都,他們的家鄉實學可能只局限於社學階段。

    在中都這裡有全國最好的師資力量,那些預備學校裡的教員,往往也都是清河書院裡最優秀的畢業生,他們在那裡可以學到最新的實學知識,並且得到考前輔導,從而可以考入心儀的學校。

    與其它人一樣,喬安東現在就在其中的一家預備學校就讀,這間清河預備學校就是清河書院自辦的,按照往年的升學率有35%的學生可以考進清河書院。

    只要考進了那所書院,命運就會發生改變!對此,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但考入書院的前提是需要刻苦。需要更多的付出,畢竟喬安東現在的成績在35%之外。

    「蒸汽機是將蒸汽的能量轉換為機械功的往複式動力機械……」

    在筆記本上用鉛筆作著記錄,喬安東繼續翻看著這本介紹蒸汽機的書籍,這是幾個月前剛剛發行的,而蒸汽也是最新的發明,堪稱奇跡式的發明。

    「蒸汽在蒸汽機汽缸內的工作可以分成四個階段:1、進汽;2、膨脹;3、排汽;4、壓縮……」

    看著文字下方的幾張圖片,在喬安東的腦海中,用於描繪四階段動作的圖片慢慢的動了起來,儘管他從未見過蒸汽機,但是他還是想像出了它運動的模樣。甚至他有一種錯覺,在耳邊聽到了蒸汽機的汽笛聲。

    「真是一個奇跡啊,只要有水、有煤,甚至木材,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利用蒸汽提供動力……」

    就在內心為蒸汽機這個發明讚歎不已的時候,突然,喬安東盯著圖片上的連桿曲柄以及飛輪,然後他的眉頭一揚。

    「如果這樣的話……」

    唇邊這麼嘀咕著,喬安東就直接在筆記本上重新繪製了一個草圖。

    「這個飛輪……能不能調整一下呢?」

    在筆記本不斷的繪製著心中的想法,喬安東甚至沒有感覺到飢餓,甚至忘記了口袋裡裝著的那兩個菜包子,那原本是他的午餐。

    從上午,直到傍晚,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眼看著一個筆記本就要畫完了的時候,終於在腦海中,將動作連貫成一體之後,喬安東才猛的站起來來激動的大叫道。

    「對,沒錯,就是這樣!」

    他這麼一叫,讓原本正看著書的眾人無不是不悅的看了他一眼,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的笑了笑,行揖道歉後,喬安東才重新坐了下來,然後拿著鉛筆,盯著筆記本,自言自語道。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相比於之前的那個「發明」,這個問題無疑是最重要,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麼所謂的「發明」不過只是空談。

    「一台蒸汽機需要多少錢?什麼地方生產蒸汽機?」

    前一個問題或許圖書館不能夠回答喬安東,但是後一個問題,他輕易的在書中找到了答案,清河的皇家兵工廠就製造蒸汽機。到了下午6點的時候,喬安東才在管理員的提醒下,有些戀戀不捨吹滅油燈離開圖書館,而在離開圖書院的時候,他居然沒有感覺到絲毫寒意,甚至就是回到租住的那間閣樓裡的時候,他仍然是興致勃勃的繼續繪製著他的發明。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喬安東特意去找了木匠,然後指導著木匠幫他製作模型,儘管花了他半兩銀子,但當那個刷了一層黑漆的模型製作完成後,他覺得一切都值得的。

    「有了這個模型,應該就能說服他們了!」

    說服誰?

    當然是要說服投資銀行的「財神爺」,泰昌投資銀行是今年剛剛創辦的一家銀行,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家投資銀行出資方是皇帝本人,與後世的投資銀行的業務相同,其主要從事證券發行、承銷、交易、企業重組、兼併與收購、投資分析、風險投資、項目融資等業務的非銀行金融機構,當然,風險投資就是泰昌行的主營業務之一,它不僅資助某些商業項目,同樣也資助發明,甚至新航線的探索,兩個月前,泰昌行資助了一支船隊對巴達維亞以東航線的探險,這種探險幾乎不可能收回投資,但是卻有益於國家對南洋的瞭解。

    而這也是喬安東選擇泰昌的原因,因為他覺得,只有泰昌會資助他的發明。因為出身大戶人家的關係,所以在面對銀行的客戶經理的時候,他並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緊張,而是直接了當向其展示了自己的想法。

    「……總的來說,就是將蒸汽機的力量轉換到車輪上,如此一來,鐵路就不需要挽馬牽引,而使用蒸汽車牽引,非但不需要中途換馬,而且速度更快,以我的估計,它的時速可以達到30-40里,甚至還可能更快,當然這需要看蒸汽機的功率有多少馬力。」

    翻看著手中的圖紙,聶遠鵬的神情中帶著些許詫異,或許他是畢業於南京的會計學校,但他對蒸汽並不陌生,最近一段時間銀行的投資方向非常明確——支持蒸汽工廠,支持工廠添置蒸汽機。

    但是那些蒸汽機無一例外的都是取代水力作為工廠的動力,而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卻要把蒸汽機那樣的大傢伙用於牽引列車。

    「你知道蒸汽機有多重嗎?」

    聶遠鵬直接問道。那些蒸汽機無一例外的都很大,以他看來,那東西根本就不太可能用在車上。

    「我在圖書館中查過資料,目前最小的蒸汽機重量大約11噸左右,功率大約為10馬力,它的重量並不算重,而且功率足夠,即然它可以帶動幾十台機器,那就能一定能拉動十幾節車廂。更重要的是它的功率是穩定的,不像馬匹一樣,需要考慮到馬匹的疲勞,也許在幾十里內,它都不一定能趕得上馬,但是距離越遠,它的優勢就越大……」

    接著喬安東從一旁的手提箱中取出了他的模型,一個木製的黑色模型,他向聶遠鵬展示著如何從蒸汽機的飛輪將動力傳送到車輪上。

    「您看,只要飛輪一轉動,就可以通過曲柄將力量傳遞到車輪上,它就可以日夜不停的在鐵路上行動……」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發明!

    只要搭眼一瞅,聶遠鵬就發現這個發明實際上就等於把蒸汽機向地軸或者天軸上的傳動,變成了車輪,把蒸汽機的固定平台從地上轉移到車廂裡,其它的安全沒有什麼新意。

    「您也可以看出來,其實這個發明非常簡單,都是非常成熟的技術,只要變通一下就可以了。」

    不過,發明雖然簡單,但是喬安東並不擔心被他人剽竊,畢竟他已經申請了專利。

    「為什麼一定要在鐵路上行駛?」

    聶遠鵬有些不解的問道。

    「因為鐵路可以承重,畢竟,蒸汽機的重量在那裡,當然,未來如果有小型的蒸汽機,也可以考慮使用在馬車上。但是眼下,還是鐵路上使用更為方便一些,況且……」

    看著仍然有些猶豫不決的聶遠鵬,喬安東說道。

    「現在鐵路已經從中都鋪到了洛陽,甚至一直到潼關城下,朝廷不惜巨資為什麼修這條鐵路?必定是為了將來的西征,是為了收復陝西,所以,只要蒸汽車被製造出來,那麼朝廷必定會大輛購買,甚至可以會購買數百輛,到時候,銀行一定能夠得到豐厚的回報!」

    當然,喬安東自己也可以得到豐厚的回報,不僅僅只是金錢上的回報,當然還有名聲上的回報,這個發展甚至將有助於他進入清河書院。

    「西征……」

    儘管心裡對這種蒸汽車仍然有一些懷疑,但是聶遠鵬還是因為喬安東的這句話心動了。確實,如果蒸汽車真的可以使用的話,只要他能表現出與馬匹相仿的性能,那怕是比馬匹稍有不足,只要它能夠日夜兼程的使用,必定會得到軍隊的定單,只要有了定單,就可以繼續改進下去。

    似乎,這是一個不錯的投資,於是他看著面前這個不過只有十八歲的少年,露出一個職業性的笑容。

    「你知道,對於投資我們是非常謹慎的,現在我給你解釋一下我們行的一些規定嗎?然後我們再商談細節……」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2 17:58
第207章

    一個又一個高聳的煙囪直指雲霄,噴吐著黑色的煙霧。

    這裡就是大明最大的兵工廠,清河兵工廠儘管它名義上叫皇家兵工廠,但人們依然會用另一個名字稱呼它,畢竟那是工廠最早的名稱,甚至現在它位於揚州,也不妨礙別人這麼稱呼它。當年因為黃河每到冬天就會凍結,所以兵工廠才會整體搬動揚州。

    曾幾何時,在揚州的江邊,一個個高大的水車為兵工廠提供著動力。而此時這些水車已經被拆除了,只留下水車的基座,十數台蒸汽機為工廠提供了充足的動力。

    最近一段時間,清河兵工廠的生產並不怎麼順利,因為全面改造線膛銃帶來的諸多問題,直接影響到了兵工廠的生產,但這也僅僅局限於製造步兵銃的分廠,其它各廠的生產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尤其是生產蒸汽機的車間內,定單都已經積累到了興乾八年。

    畢竟,蒸汽機的優點,是世人無法忽視的,那些嗅覺靈敏的商人,幾乎在第一時間看到了其中的財富,在他們紛紛將工廠改造為蒸汽工廠的時候,蒸汽機自然也就供不應求了。

    作為大明最早生產蒸汽機的工廠,清河兵工廠的產品又是其中的名牌。自然受到商人的歡迎。

    「不是我們不願意生產,而是我們現在手頭已經積壓足足367台各種功率的蒸汽機,這麼多機器,那怕到是到興乾八年四月,都不一定能完成,即便是我們增加設備,提高產量,至少今年,是不可能排到你的機器,而且,你的這個機器,似乎還需要進行一些改進,很抱歉,至少今年不行,如果你願意等的話,可以等到明年……」

    等到明年?

    喬安東當然不願意也不可能等到明年,按照與泰昌達成的協議,他必須要在一年內製造出樣車。

    其實銀行給他的條件非常優惠,只要解決生產問題,兩個月內,就能夠製造出樣車。但問題是,誰來製造?

    生產訂單已經排到兩年後的清河兵工廠拒絕了。

    那麼還有誰能生產?

    「去廣州?或者去東北?」

    就喬安東所知,目前能製造蒸汽機的也就是這麼幾家兵工廠,因為只有他們才有生產蒸汽機所需要的設備。比如膛汽缸的臥式膛床,只有兵工廠才有這樣的設備,也只有他們具備加工大型金屬部件的能力。

    「你可以去海州試試,那裡有海軍的兵工廠。」

    在愁眉不展的時候,聶遠鵬的建議,讓喬安東來到了海州,相比於陸軍的兵工廠,海軍的兵工廠並沒有什麼名氣,這也難怪,畢竟它們的產品大都應用於海上。但是當喬安東來到海州的軍工廠時,他才知道,相比於清河兵工廠,海軍兵工廠最擅長的就是製造火炮,自然也更擅長製造汽缸等蒸汽機所需要的部件。

    「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喬安東剛一挑明來意,他就被直接請到了海軍兵工廠總辦的辦公室中,面對這少年,王亞山顯得極為熱情。

    「一個月,只要你的圖紙沒有問題,一個月內,我保證可以製造出原型車,不過,我們還需要審核一下圖紙。」

    喬安東並不知道,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因為海軍兵工廠同樣眼紅著陸軍兵工廠製造蒸汽機獲得的利潤,畢竟,武器的利潤是有限的。而蒸汽機的利潤,甚至可以達到一倍。對於有心進入蒸汽機市場的王亞山自然對主動找上門來的客戶,雙手加以歡迎。

    在隨後的一個月中,喬安東一直吃住在海軍兵工廠內,和那些兵工廠的技術人員一同完善著蒸汽車,甚至也正是在他們的提醒下,他才發現一些自己所忽視的問題。也正因如此,蒸汽車製造一直被推遲著,直到興乾七年正月過完之後,工廠才開始生產蒸汽車。

    蒸汽機儘管借鑒了清河兵工廠製造12馬力蒸汽機,但是在海軍兵工廠的員工努力下,他還是成功把功率提高到了15馬力。車架是用櫟木與鐵梁製成的,至於車輪以及車軸是由兵工廠自行生產。

    興乾七年二月十九,當世界上第一輛蒸汽機車在海軍兵工廠的車間中被建造出來的時候,車間內所有人都看著它,他們的神情是各異的,激動中帶著一絲驕傲。

    「它可真漂亮!」

    其實,蒸汽機車的外觀看起來,根本就談不上漂亮,但是其中貯藏著的機械所特有的美感,卻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它……真的能在鐵路上走嗎?」

    即便是作為工廠的總辦,王亞山仍然有些懷疑,雖然在此之前,他曾看到模型是如何在軌道上行駛的,儘管那個模型是需要人用手去轉動的,但這是蒸汽機,它……太重了。

    「王總辦,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相信,它一定能開得起來,而且,它甚至會改變一切!」

    它到底會改變什麼?

    沒有人知道,至少在興乾七年二月十九這天,沒有任何人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因為海州並沒有鐵路,所以在蒸汽機車並不能在海州進行試車,所謂的試車也只是車身懸空,車輪不接觸軌道的空轉。

    蒸汽機車想要上路進行試驗,就必須要運到中都,只有那裡才有鐵路。在蒸汽機車被裝上船,準備運往中都的時候,喬安東已經回到了清河,這時候他已經錯過了今年的入學考試,不過對於他來說,最近根本就沒有去考慮這些問題,他整個人都沉浸於蒸汽機車的試驗中。

    相比於製造蒸汽機車的幾經周折,讓蒸汽機上路是更為困難的,幾乎是在他剛到鐵路公司表明來意的時候,就被對方直接拒絕了,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去見經理。

    「麻煩您,可不可以通傳一聲,我的這個發明,真的非常重要!」

    又一次,當喬安東來到鐵路公司的時候,在求見公司經理的時候,被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我說,你這個人可真是的,經理沒有時間見你,而且也不會見你!」

    當喬安東試圖說服對方給自己一個機會的時候,他最後甚至是被直接轟出了門來。

    「為什麼會這樣?」

    看著鐵路公司那高達三層的樓宇,喬安東的目中儘是不解,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這麼果斷的拒絕了他,甚至壓根就不聽他解釋。

    而是現在蒸汽機車已經運到了碼頭,還停放在倉庫之中,每天都需要支付租金。眼見上路試驗因為得到不批准,變得的遙遙無期,這邊喬安東就越來越焦慮了,他完全就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甚至在此期間,他還通過銀行方面去和對方接觸,也被婉拒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月初的天氣,儘管淮河上的冰面已經消融,但是天氣依然有點冷,可喬安東仍然在鐵路公司的門外等著,他在等著鐵路公司下班,一直等到下午六點的時候,鐵路公司的樓內才開始有職員陸續走出來,他們大部分都穿著厚實的大衣,他們之所以喜歡穿大衣,是因為室內有暖氣,頭戴帽子手拿皮包,大衣的顏色也大都是黑色、灰色或者藍灰色。

    在人群中看到那個「熟人」後,喬安東便悄悄的跟上去,一開始他並沒有冒失的走過去,而是一直跟著,直到跟著那個人走了幾個街口,在他和同事們告辭之後,他才主動跟過去。

    「王科長。」

    看著出現在身邊的青年,王明之先是一愣,認出他之後,眉頭微微緊皺。然後說道。

    「是你啊,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經理最近一段時間很忙,是不可能有時間見你的。」

    對於這個青年,王明之並不陌生,但也談不上熟悉,因為是同學介紹的關係,所以他也曾為其引薦過一次,但是他的引薦並沒有任何作用,經理根本就不願意見他,甚至他還因此遭到訓斥。

    「我知道,不過,王科長,我想知道的是,經理是因為忙沒有時間見我,還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見我?」

    同樣的不見,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原因,這也是喬安東想要知道的,儘管他只有十九歲,但是他也能猜出來,鐵路公司這邊對他的冷淡肯定是有原因的。

    盯著面前的這個青年,王明之打量了一下他,然後好一會之後,才說道。

    「如果我要是說,是因為不願意見你呢?」

    不知道為什麼王明之並沒有隱瞞他的意思,而是直接告訴他,經理是不願意見他。

    「那總有原因吧!」

    儘管早就猜出了這個答案,但是喬安東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怎麼會這樣?我又沒有得罪過他,他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你確定,你想知道原因嗎?」

    看來,肯定是有原因了,儘管王明之還沒有說出原因,但是喬安東隱約能夠猜得出來,這個原因肯定是蒸汽機車不能上路的關鍵所在。

    「你知道,鐵路公司是家什麼公司嗎?」

    王明之並沒有直接道出原因,而是直接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是朝廷的官辦公司,所以,很多事情,不能用常理去推測,其實你這件事,最根本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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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