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903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4 21:39
第228章 行軍

    渭河的水是黃色的,儘管不像黃河那麼滿是泥漿,讓人分不出什麼是水,什麼是泥漿。可是河水卻仍然發黃發渾,這是因為兩岸全都是光禿禿的黃土,曾幾何時,關中號稱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而現在,這秦漢時還曾富庶天下的關中,早就成了貧瘠的象徵,儘管勤快的關中百姓把可以開墾的每一分土地都加以開墾,可是乾旱的土地收成卻極差,而過度的開墾更是進一步惡化了環境,水土的進一步流失,帶走了土地中少的可憐的肥料,讓土地變得更加貧瘠,收成自然更差。

    這裡的許多土地,早已經不再適合發展農耕了,可是,這裡的人們,千百年來仍然在這裡辛勤的勞作著,從土地中獲得那少得可憐的收成,也不過僅僅只是勉強可以果腹而已。

    在過去的幾年間,一些實在過不下的百姓對官府的壓搾和產出有限的莊稼。只得含著眼淚和這片土地告別,他們逃到關東,逃到了中原,在中原、在東北開始了新生活!

    而現在他們中的一些人回來了,他們回到這片土地,儘管對於這片土地的記憶是陌生的,可是在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張華山還是忍不住想要好好的體驗一下這片土地,體驗著家鄉的氣息。

    五年前,不過只是十三歲的他,和父母兄弟一同離開了陝西,那時候,他們是逃出去的時候,走了兩百多里,才離開陝西。再後來,他們就去了東北,在黑龍江安了家,儘管那裡比陝西老家冷,可是那裡的土地卻比老家更肥沃,日子也過得更好。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再回到陝西老家,但是卻沒有想到有一天願意另一種身份回到了這裡,回到了這片土地。

    這一次,他回來了,回到了這片土地。對於這裡的一切,儘管感覺極為陌生。但是他仍然感覺非常的親切,而且心裡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從昨天打下潼關之後,他就和弟兄們往西安趕路,已經連續地向西走了六十多里路了,可還是沒有遭到大規模的抵抗。

    「那些個建奴跑的可真快!」

    「可不是,聽說這邊還在潼關打的好好的,那個什麼賴塔就領兵西逃了,跑的比兔子還快。」

    「他就是一姓賴的貨……能不賴嗎?」

    「別說是他了,就是那個怎麼姓愛新覺羅的那逃的也像隻兔子似的。」

    弟兄們這麼說著的時候,王林東卻不願意說一句話,他感到十分疲勞,他的火銃和手榴彈袋全都壓在張華山的肩上,就這樣,他還是走走歇歇,歇歇走走的,隨時隨地都想歇息下來。原本他是一個喜愛說話的人,一聊起天的時候,那嘴就合不住,可是,現在,在連續行軍一天之後,他卻成了全排沉默寡言的一個。

    長途行軍很累人!

    對於負重著幾十斤的戰士們來說,長途行軍最耗費體力的事情,可是作為步兵,又怎麼可能不行軍?怎麼可能不走路。在陝西可沒有鐵路以及火車讓他們乘坐。現在他們所能夠依靠的僅僅只是自己的腳板而已。

    至於馬車,那些被重挽馬挽拉的四輪大馬車,滿載著米糧、被服和彈藥,部隊的戰鬥力離不開這些東西。不僅如此,那些繳獲的騾馬也沒有閒著,它們馱著紮成一擁一擁的火銃,那些火銃都是沿途繳獲的,儘管他們沒有碰到清軍,但是卻拾到了不少清軍遺棄的武器,當然大多數遺棄的火銃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但只要稍加修理,肯定還能用。而且如果有隨軍商人的話還可以把個人的一些繳獲賣給那些人。於是兵來說,有時候繳獲的物資就是一筆飛來的橫財。

    當然,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征發的牛車——這些牛車是在行軍的過程中,就地征發的,在那些牛車拉著的貨物堆上,往往會有幾個戰士坐著或者躺著,其中的一個戰士在上面沉沉打著呼嚕,這些戰士都是累得實在撐不住了,在長官的命令下,到牛車上休息一會,因為車上的位置有限,他們的兩條腿懸掛車邊上,隨著牛車的顛簸而搖擺著,看樣子隨時都會從上面滾跌下來,可是他們卻穩穩的坐在上面。而趕牛車的農民,無不是衣衫破舊,剃著光頭,其實原本並不是光頭,而是因為那辮子看著礙眼,被戰士們給割了。這些趕大車的百姓,不時地把手裡的鞭子甩響,嘴裡吆喝著牲口加快腳步,以跟著部隊行進的速度。

    突然一輛牛車停在路上,而前面並沒有什麼窪沆啥的。趕車的百姓手裡揚子的鞭子,雖然打得「格叭格叭」地響,可是靠左邊的一頭牛,卻怎麼也抬不起腿來,嘴裡不住地流著白色的泡沫。

    「你倒是使勁的抽它啊!」

    坐在車上的戰士對趕車的的百姓說。可百姓手裡的鞭子只是在半空中虛揚向著,壓根就不肯落到牛的身上。最後那個百姓他歎了一口氣,然後低聲地說道。

    「軍爺,實,實在對不住,它,它實在是累了!」

    那車伕瞧著這些穿著紅色軍衣的軍爺時,語氣謙卑,甚至帶著些懼色,生怕這人一怒之下,把牛給殺了,這可是他吃飯的本錢。對於許多莊戶人家來說,牛就是他們的賴以為生的根本。

    聽他這麼說。那車上的戰士倒也沒有發火,直接跳下車衝著弟兄們喊道。

    「得了,哥幾個,都下來,下車把車推到路邊,別耽誤了後面的兄弟……」

    他這麼一吆喝,車上的弟兄們紛紛跳下來,幫助車伕把車推到路邊,然後那個戰士又對車伕說道。

    「你去,看看提桶水,再弄些草,我們等一會再走。」

    如果是軍隊的馬車,他們會背著自己的背包離開,可這畢竟是征發車,萬一要是車伕逃了,車上的物資可就沒有了。哪怕以後通過地方官府追回那個人,可是物資肯定已經沒有了。萬一要是影響了整個戰役那種罪誰也擔待不起。

    車伕連忙應著聲,提著水桶去提水餵牛了,原本坐在車上的戰士,便直接在路邊坐了下來,然後在那裡歇息著,甚至還有些放鬆的躺在路邊。

    慢慢的行軍的發生了變化,現在更多的是民夫,那些民夫抬著重傷員和重病員的擔架隨著部隊行軍,而在隊伍之中,還有一些與部隊失去聯絡的,受了輕傷的和掉隊的戰士,穿插在車輛、騾馬的行列裡走著。他們的速度有快有慢,反正就是跟著部隊行軍。

    在前邊的一個村口的一棵大樹上,上面釘滿了字條,那些字條是各個部隊對他們本隊人員聯絡地點的通告。畢竟在行軍的途中總有人會掉隊,所以需要這些通告通知後面掉隊的人員,告訴他們集合點在什麼地方。在大樹上的前面,擠滿了人,因為天已傍黑,火柴的火光在大樹下閃來照去的,都是在那裡尋找部隊通告的弟兄。

    張華山也掉隊了,所以這個時候,他也得擠到人群裡頭,在那一張張紙條裡面來去尋找著部隊的通告,雖然只是一張紙,可是沒有見到他所屬的營和大隊或者中隊的聯絡通告。自然的也沒有找到集合的地點。

    「難不成,他們沒發現咱們掉隊了?」

    坐在路邊的一塊磚頭上,張華山從皮帶的後腰處解下一根旱煙袋,然後坐在那裡吸起煙來。

    趙國忠和張昆也都丟下背包,坐到張華山旁邊的地下,王林東的背包擺在張華山的面前,這會他已經累的連把背包朝旁邊移一下的力氣,也使不出來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著牆壁,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可累死老子了。」

    長途行軍很累,更何況他們期間還進行了兩次戰鬥衝鋒,每個人的體力都已經透支了,這個時候,他們最想的就是好好的睡上一覺,最好能吃上一些好吃的,雖然他們的背包裡有餅乾,可是現在更想喝口熱湯。

    可都知道,這不過也就是妄想,這村子早就空了,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村子裡的百姓可能都躲起來了,這叫「躲兵災」,他們多少總聽長官們說過,每到過兵的時候,百姓們都會躲到荒郊野外,唯恐被部隊拉了夫或者被當兵的糟蹋了女人。

    可,他們是不會那麼幹的。

    畢竟軍法無情啊!

    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敢做那些事情。沒有多少人敢以身犯法。

    他們就這麼坐在這黑洞洞的村子裡,至少有半個時辰,先後有不知多少牛車和弟兄從他們的面前走了過去,甚至就連一些掉了隊的大車,也已緩緩地跟了上來,可是他們卻還是沒有走,他們仍然坐在那裡,他們當中沒有一個站起來說聲。

    「走吧!」

    在等待的時候,他們越發的覺得飢餓,張華山在背包裡摸了摸,然後摸出了一塊鹹肉,這種肉是軍隊中最常吃的肉食,因為可以長期保存,所以,每個士兵在行軍的時候都會攜帶一塊。他對弟兄們說道。

    「走,咱們也去燒火做飯吃吧?」

    原本沒有一絲力氣王林東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道:

    「燒飯吃去!可餓死老子了!」

    儘管他們想要吃飯。可是燒飯吃並不容易。因為他們並沒有鍋,所以只能在村子裡找著。但村子裡這會兒已經空了。根本就沒有什麼村民。即便是那些百姓的家中空無一人,他們也沒有擅自闖入沒有主人的房屋中。

    好不容易在村子裡找到一戶沒有鎖門的人家,原本都已經想要放棄的弟兄們藉著月光看著這院子,院子裡的雞欄和豬欄全是空的,裡面打掃得很潔淨,所有的家畜、衣物和糧食,全都弄走了。

    這家的主人顯然把東西都拖走去躲兵災了。

    等到他們進去後,發現這房子的主人在家,不過只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他瞧見這些闖進來的兵,立即跪下去叩頭說道。

    「軍爺,家裡人都走了!實在是沒有啥值錢的東西,也沒啥吃的,就只有幾把老漢自己吃的小米……」

    瞧著跪在上惶恐不安的的老漢,張華山連忙扶起他,然後說道。

    「大爺,俺們不要你的東西,就跟你借個鍋升火做飯,您別怕,俺是大明的兵,不搶百姓。」

    嘴上這麼說著,又在那裡安慰道。

    「俺們也就是到這裡來借口鍋來燒頓飯吃,大爺你吃了嗎?要是沒有吃我們一起吃。」

    那邊弟兄們就已經開始燒火做飯了,說是飯,其實也簡單,無非就是燒開水,把鹹肉煮熟,然後再倒進去米。可即便是這樣的飯食,也比餅乾好吃。

    老漢有些不知所以的看著碗裡的肉粥。那雙眼睛中儘是不可思議的模樣,他活了半輩子,見過各種各樣的兵,可是卻沒有見過像他們這樣的兵,不但不搶老百姓的東西,還把自己的飯分給老百姓。

    瞧見這些人似乎真的不搶東西,而且帶人還這麼親切。甚至最後還給了他兩文錢的柴火錢,那老漢坐在張華山對面的小凳子上,向他試探著問道:

    「你也是陝西的?」

    張華山點點頭,他說話的口音裡還帶著陝西的口音。

    「老家天水的,大爺,這村子裡的人呢?」

    「都,都躲起來了!」

    「大爺,你去告訴他們,我們是明軍,不拿百姓一針一線,也不會傷害百姓的……」

    瞧著這群當兵的,似乎真的不太一樣,那老漢依然有些惶恐不安的說:

    「是,是,軍爺說的是,官軍,官軍不搶東西,不殺人……」

    聽著他這麼說,周圍的人都想哈哈大笑起來。可是誰都笑不出聲來,畢竟他們都知道。老百姓到底怕什麼。

    看著那老漢。張華山長歎了口氣。他很難把這些同鄉和他所熟悉的百姓聯繫在一起。他不敢想像在滿清的奴役之中,這些同鄉們遭受了什麼樣的苦難,到底是什麼樣的苦難讓她們變得如此的唯唯諾諾,甚至如此的麻木不仁。

    最後他又長歎口氣,看著遠方說道。

    「哎……這一切總算都結束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4 21:40
第229章 禍亂

    匪過如梳,兵過如篦!

    千百年來,無數次的戰爭讓天下的百姓深刻的理解到了到了這句話的含義,也令他們膽寒,當然面對侵害的時候,他們往往不敢有絲毫反抗。面對兵匪的刀斧時,百姓們能做的僅僅只是伏首跪在地上,任殺任取。

    不過,這句千年不變的真理,在興乾七年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別說是有軍正用以及嚴格的軍法維持軍紀的明軍,就是往日裡蠻橫慣了的清軍,似乎也變得極為規矩。

    即便是潰退的清軍,也不敢打擾百姓。似乎在一夜之間大家都變得文明了起來。

    完全沒有了舊時的暴虐。有時候甚至會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不敢相信眼下的這一切。

    一覺睡到天明,當慶阿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了,在牛棚子裡睡了一宿的慶阿連忙招呼著弟兄們。

    「快點起來,快點……」

    弟兄們在他的喊聲中,似醒非醒地坐起來,瞧著天亮之後,他們無不是紛紛拿著火銃,急急的準備離開。即便是如此神情依然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這他麼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在離開牛棚的時候,看著號衣上沾著的牛糞,聞著身上的牛糞味。李度隨口罵了一句。

    「其實,那房子裡又沒有人,咱們進去睡一晚上又有啥大不了的?」

    「你小子懂個屁!」

    他這話音剛落,慶阿便立即大聲嚷嚷道。

    「萬一要是家裡有人藏著呢?到時候,他們等到明軍來的時候,說咱們又搶人又放火的,腿腳跑慢了,讓他們給抓了,幾審幾不審的要是誰他麼的為了保住性命在那裡亂招供,到時候,弟兄們都得掉腦袋!」

    慶阿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惶恐不安,雖說已經幾年沒和明軍打過交道了,可卻也知道,現在的大明朝可是護短到極點,要是他們再像過去那樣見著人就殺、就搶,到最後肯定保不住性命。

    做事留三分,來日好相見。保住自己的性命,大傢伙自然約束起了各自的動作。慶阿同樣也不願意把自己往死路上帶。他是旗人不假,可他更愛惜自己的性命。

    「大清國真的完了……」

    慶阿的話,讓李度這麼尋思著,大清國什麼時候這麼多的忌諱,其實說來也是,這幾年,他們在陝西對漢人是客客氣氣的,和過去完全不一樣,只有對那些個色目人,才會露出豺狼的本性來。

    為什麼對漢人客氣?不還是擔心要是殺急了,惹惱了大明嘛!

    大清國真的沒救了!

    在他的腦子裡閃動了一下,但緊接著他又冒出了一個念頭。

    「要不然把火銃丟了,找個地方藏起來,過兩年又是老百姓了,只要我自己不說,又有誰能知道我自己過去幹過什麼?……」

    他的心裡暗自地這麼想,可也就是想想,他知道,因為雖說他是漢人不假,可是已經抬了旗了,是旗人了,對於旗人,朝廷可從來不曾手軟過。大傢伙為什麼現在做事留三分,這一路上更是努力地約束自己,說到底,不還是害怕將來朝廷報復嗎?

    誰能想到,當年看似不可一世的大清國,居然說完就完了。

    哎!

    可真是的!

    大清國怎麼說完就完了呢?面試到現在仍然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自己好不容易從包衣變成主子,還沒等自己收幾個包衣,結果誰曾想,大清國居然落到了今天這步田地,這世道,委實太怪了。

    這歷朝歷代,誰家沒有個百八十年的氣數,可誰曾想,到了大清國這邊,入主中原不過一二十年,這氣數眼瞧著就要盡了……

    難不成這就是韃子的氣數?

    「還好,皇上是英明的主,但願能幫大清國度過眼下這個難關吧!」

    當李度在那心裡喃喃著期待著「主子」能率領大清國度過難關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在西安的皇宮裡頭,玄燁卻是徹夜未眠,他睡不著啊,這是大清國在西安的最後一夜了,或許這西安城早就沒落了,可這裡畢竟是漢人的故都,秦朝、漢朝、隋朝、唐朝,這可是千年的故都,可現在……大清國要徹底的離開中原了!

    這一夜,徹夜未眠的不僅僅只有玄燁一個人,這一夜,整個西安滿城,能睡下的並沒有幾個人,夜幕中的滿城是燈火通明,留於西安的數萬旗人以及旗下的奴僕紛紛收拾著行李,儘管他們的眼中儘是不捨,可是誰都知道,必須要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兵荒馬亂的世道,原本這西安城的上空應該迴盪著百姓發出的淒慘哀嚎,那焚燒的煙雲應該在城市的上空升騰著。可是相比於滿城的熱鬧,這漢城卻是靜悄悄的,似乎沒人注意到滿城的一切。

    也不是沒有人注意到,其實早在前兩天,衙役、官差和兵卒在城內,挨家挨戶的強征大車牛馬的時候,人們就已經猜出了,這大清國在陝西,那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時候大傢伙還在那裡安置猜測著這些韃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離開這裡,這是誰又能想到他們離開的會這麼快。

    終於要走了!

    在離開皇宮的時候,玄燁又一次看了一眼這皇宮,這皇宮說是皇宮,可委實太過寒酸了,可即便是再寒酸,那也是中原的皇宮啊,這一走,若是再想回來,恐怕就難了!

    大清國用了幾代人好不容易才入主中原,到最後還是要灰溜溜的離開中原,不但連老家都回不去了,現在還要流落到異域他鄉。

    即便是如此,到了異域他鄉,能不能在那裡站穩腳還是未曾可知。更重要的是他們會讓大清國在那裡呆下去嗎?

    想到大清國當年入主中原的不可一世。想到現在離開這裡時的倉皇。在感歎著世事變化之餘,他同樣也感歎著自己的命運。

    大清國用幾代人才打下來的江山到了他手中居然保不住了,儘管有所謂的「先帝遺命」,可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江山是從他手中丟掉的現實。

    「至少總給大清國打下了一片根基,讓大清國不至於亡命天涯。」

    這也算的上是個安慰吧。

    這時貼身的太監來到皇上面前,低聲說道。

    「萬歲爺,太后的意思,是讓您盡快跟上來,千萬別耽誤了。」

    與上一次離開京城時不同,這一次,首先離開西安的是婦孺,城內的婦孺在兩天前,就在兩萬旗兵的拱衛下,一路朝著蘭州撤去,而身為皇上的玄燁領兵在後面「墊後」,其實,誰都知道,這墊不了什麼後,沒有婦孺的拖累,一但有意外發生,他們逃的會更利索。

    「嗯,朕知道了。」玄燁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記住了,千萬不能放火焚城,放火焚城雖說可以洩憤,可是……」

    也會惹起明軍的怒火,萬一他們要是窮追不捨怎麼辦?那時候大清國可就全完了。

    「奴才知道,奴才這就命人下去知會一聲。」

    玄燁並沒有坐馬車,而是穿上了盔甲,在御前侍衛的拱衛下,騎著馬離開了,同時離開的還有萬餘騎兵,在隨著這些騎兵一同出了城門的時候。玄燁特意有回頭望了一眼西安城,但見城裡卻升起了屢屢黑煙。

    他的臉色立即一變,神情變得有些恐懼。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安,甚至那雙手忍不住緊緊的攥住馬韁,那雙眼睛中流露出來的儘是惶恐之色。

    「主子,問不了那麼多了,咱得趕緊走了!」

    就在清軍開始離城的時候,原本應該靜寂無聲的城內,卻變得亂哄哄的,那些原本藏於家中的地痞流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得到了清軍離開西安的消息。在確定程中已經沒有了官府之後,他們紛紛走了出家門,闖入了百姓的家中,這一夜西安城內似乎沒有了王法。

    曾經於街頭上的橫行霸道的官差、衙役這會大都是躲在家裡瑟瑟發抖的守護著家人,至於那衙門裡頭也是亂七八糟的,府尹已經隨著朝廷一同離開了,至於這衙門裡的官吏也不知道躲到了什麼地方去了。

    在這個亡國之夜,曾經那些耀武揚威的官吏們,無不是瑟瑟發抖的躲在那裡,等待著改朝換代帶來的混亂的結束。

    曾幾何時,那些原本對於官府。還有那麼幾分顧忌的地痞流氓紛紛走了出來,他們一開始還有些小心,可是慢慢的見無人制止,他們的擔子也變大了,那些地痞流氓之外還有更多人在這混亂之中選擇了趁火打劫。

    很快失去了約束的暴徒們變得無法無天起來,他們闖入百姓的家中搶劫,以至於殺人,城市的上空,儘是一片淒慘的呼救聲、求饒聲。

    可是,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人理會他們,暴徒們在那裡猖狂的笑著,他們會揮舞著手中的匕首、菜刀朝著尋常百姓的身上砍去,在搶劫之後,還會放上一把火試圖焚燬罪證,在濃軍中還飄蕩著一股血腥味,被殺的、被搶的大都是城中的尋常百姓,至於那些大戶人家,往往因為有家丁家僕持刀守衛,反倒未受到什麼劫擾。

    只有那些尋常百姓在混亂中遭受了劫難,他們無不是一臉錯愕的望著如狼似虎的地痞流氓,甚至於還有搖身一變成為暴徒的鄰居。

    這一夜,西安城注定不會平靜,黑暗中的城市到處充滿了各種雜亂的聲響,無數的雙眸赤紅的暴徒衝入那破陽的房屋內,在哭喊聲中,用刀斧奪去男人的性命,在女人們哭泣嘶喊聲中,狂妄笑聲不斷響起。

    在黑暗中,城內亂成了一片,到處都在上演著暴行,曾經那些還有些顧忌的暴徒們,此時卻猶如打家劫舍般的土匪般,瘋狂的闖入百姓的家中哄搶財物,奸**人,甚至有些富人也因為防備不急未能倖免於難。

    當清晨的陽光照進了城中,當一夜的嘈雜漸漸趨於平靜的時候,在路邊那個被刀斧砍砸去僥倖逃過一劫的布莊鋪門,悄悄的打開了一個縫隙,那雙眼睛在望著街道的時候,儘管已經在意料之中,可是仍然被嚇了一跳。

    曾經繁華的城市剛剛經歷過一場浩劫,街上到處都是雜物,還有房門大開的店舖,店舖前儘是種種雜貨,甚至其中還有一些衣衫不整早已冰冷的婦人屍體,那些一夜狂歡的地痞流氓,仍然在街頭上的行走著。

    在這個時候,這些曾經在陰暗的角落中生存的地痞流氓,似乎成了城市的王法,成為了城市的主宰者。

    真是一群敗類!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李明星在心裡怒罵道。

    他的手裡握著一柄短銃,腰間還別著一柄腰刀,通紅的方言警惕的看著街外,昨天晚上他整整一夜都沒有睡。

    原本他是準備到城外躲避這些紛亂的,可是沒有想到還不等他收拾好一切,城裡頭就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這一頁她見到了太多的暴行,甚至在昨天晚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先後用火銃放了數銃,恐怕就會有暴徒衝進他的布莊之中,到時候能不能保住性命還是一說。

    「哎!也不知道這些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官軍才會進城去把那些暴徒繩之以法。」

    現在對於這座城市裡倖存的人們來說,他們唯一的希望也就是正在向西安靠近的官軍了。只有等到他們進城的時候,這一切才會結束,城市才會恢復曾經的安寧。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城市的上空依稀可見那一道道煙柱,那是這些地痞流氓放火焚燒罪證時燃燒的房屋發出的,有些煙柱已經淡了下來,可是還有許多地方仍然在燃燒著。

    一夜之間,西安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數以千百計的房屋被焚燬,數以千百計的百姓慘死於暴徒的刀下,當街頭的地痞流氓開始散去的時候,城市的空氣中仍然瀰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懼,仍然瀰漫著動盪的恐懼。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43
230章 情與法


    三月二十六,

    在滿清朝廷「西狩」的第三天,明軍的先頭騎兵終於趕到了西安。

    騎著馬進入西安的時候,儘管城市看起來似乎沒有多少變化,可是王懷之仍然被眼前的混亂與暴行給驚呆了。

    「那些天殺的賊子!」

    儘管事先已經得到過斥候的預警,在看到橫於街上的屍體時,還有偶爾可見的被焚燬的房屋時,尤其是看到那些在這場劫難之中僥倖存活下來的百姓時。王懷之仍然雙眼通紅,他低吼一聲。

    「告訴弟兄們,對趁火打劫的,一率不留活口,抓住了讓他們互相指認,然後殺!」

    儘管知道這麼做是違背了軍法,但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方式可以告慰那些死難的同胞。

    以暴易暴或許並不是法律所倡導的,但是在很多時候,這往往又是唯一能夠平復傷痕的選擇。

    「殺!一個都不放過!」

    周圍的弟兄們無不是義憤填膺的大聲嚷嚷著,誰都沒有想到會是城內的地痞流氓居然比建奴還壞。

    昨天晚上,一名百姓闖入了他們的宿營地,那個人是軍正司潛伏於西安的軍正,他一進入營地就請軍隊既刻進城維持秩序,以軍法懲治趁火打劫的暴徒!

    軍隊進城維持秩序!

    這同樣也是戰時軍隊的責任,面對西安城內的混亂,原本王懷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眼前的慘狀仍然超出他的意料。甚至讓他無法接受在一切,即便是在明知道這麼做會導致他自己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的情況下,他仍然做出了這個選擇。

    「殺光他們!」

    沒有任何的遲疑,上千名騎兵湧入了西安城,對於這些從第一天進入軍隊起,就被教導要愛護百姓,要維護軍紀,要維護軍旗榮耀的士兵們來說,他們或許已經習慣了滿清的暴虐,但是他們卻不能適應自己人的殘暴,更無法接受那些暴徒的無法無天。無法接受自己人對自己人的這般凶殘。

    幾乎每一個人都是懷揣著滿腔的怒火進入城中,當他們看到搶劫的暴徒時,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即策馬衝過去,直接揚起馬刀像砍殺敵人一樣,將暴徒砍翻在地,當暴徒逃串時,又會取出長銃瞄準射殺。這個時候對待那些暴徒,他們就像是對待敵人一樣殘酷。

    一時間,整個城市的上空儘是一片銃聲,而在銃聲中,更摻雜著一陣陣的慘叫,曾經那些在幾個時辰前還猖狂獰笑著的暴徒,面對衝殺過的騎兵時,無不是只剩下求饒的份,他們跪在地上哭求著,並不斷的叩頭試圖換回自己的性命,可是等他們的往往只是一發銃子,或者當頭的一刀。

    不僅僅只是當場被抓住的暴徒,就連那些躲避於家中的暴徒,也在他們祈求的攀咬中,被從家中拉了出來。

    在看到軍人闖入家中的時候,那原本正吃著飯的男人那臉立即變得煞白,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然後叩頭求饒道。

    「軍爺,軍爺,饒命,饒命,小的,小的就,就只拿了一匹布……就……」

    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還有旁嚇的不知所以的婦人和孩子,軍人的臉色鐵青。

    「小,小人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下有……」

    「別人就沒有爹娘子女!這個時候你有了,給我滾出來!」

    其中一個氣惱下直接用馬鞭朝著這人身上抽去,那人立即吃痛的發出一聲慘叫。

    「滾出來!」

    最後,苦苦哀求的男人被拉出了家門,他的妻女壓根兒就不敢阻攔那些凶神惡殺的軍爺。只是跟在後面哭哭啼啼的跟著,甚至就連七十多歲的老娘也哭喊著「兒啊、我的兒……」在後面跟著,一邊跟著一邊在那裡哭喊著,並且拿出銀鐲子銀兩想要替兒子贖罪。

    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接受著他們的賄賂。

    那人被拉到街上,街上已經有幾十個地痞流氓被捆在那,其中幾個看到那人後,立即哈哈笑道。

    「我們賴三,你小子哭什麼哭啊,怎麼哭的比前天晚上的睡的那個大閨女還慘,當時你睡的時候可沒有像現在這麼沒出息。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無非就是個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幾年,咱爺們先後睡了好幾個大閨女,死了也他娘的值了……」

    他們的叫嚷聲換來的是周圍百姓的痛罵,更有激動的百姓衝上用拳頭朝他們的身上砸著,一邊砸一邊哭喊著,似乎是要喊出心裡的的恨意似的。一時間那磚塊、什麼的,更是不斷的朝那些人身上砸著,更有人不解恨的衝上去撕咬著他們。

    「跪好,跪下去!」

    手提著短銃的陳明心大聲吼叫,一個人跪下去的時候,還在那裡苦苦哀求著。

    「軍爺,饒命啊……」

    不等他說完,陳明心就扣動了扳機,一聲銃響後,那人的腦袋被轟碎了,這一聲銃響換來的是旁邊百姓的叫好聲,還有一個婦人的哭喊聲。

    接著又是銃響,在銃彈打空後,他盯著那個地痞,然後厲聲吼道。

    「跪好了!」

    說話的時候,他又抽出馬刀,氣勢洶洶的嚷道。

    「跪好……」

    「饒命,饒命……」

    儘管他不住的求著饒,可是還是認命的跪在那裡,甚至還伸著頭,就在他哭喊著求饒的時候,陳明心揚起手中的馬刀,對準那人的脖頸用力砍了下去。

    手起刀落。

    人頭並沒有砍掉,只砍掉了一半,那人痛苦的在血泊中哭喊著,因為脊椎被砍斷的緣故,所以他動也不能動,那半斷的腦袋與身體連接著,可因為氣管沒有砍斷,卻仍然可以發出讓人驚悚不已的哭喊聲。

    這驚悸的一幕,嚇壞了所有人,那些圍觀的百姓被嚇的無不是紛紛倒退數步,就連一旁的戰友也看不下去了,拿起火銃衝著血泊中的腦袋放了一銃,然後叮囑道。

    「下手利索點!」

    可以肯定的是馬刀並不適合斬首。不過用火銃,裝彈又太過麻煩,可這也難不住他們,很快就有戰士抬來了不知從那裡弄來的鍘刀,就像是切菜似,將幾十個匪徒的腦袋鍘了。

    這一天,原本混亂的西安城,再一次恢復了寧靜,而那曾幾何時橫行於街頭的地痞流氓,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第十三騎兵營在西安到底殺了多少暴徒?是一千?還是兩千?或者更多,沒有人知道準確的數字。反正,從此之後,這座城市就再也沒聽說過有地痞流氓,那怕就是小孩一不聽話,大人們都會說「再不聽話,小心軍爺把你的腦袋給鍘了」。誰都知道,同樣的事情不可能再上演,但是這一天,這一切卻讓所有人都是記憶深刻,那怕就是再過幾十年,也忘不掉。

    到了下午四點的時候,趕到的另一支部隊的軍正制止了這一切,從騎兵十三營的弟兄手中「救下」了剩下的幾百暴徒,那些從刀口上被救下來的的暴徒,這時早就被嚇傻了,他們中的許多人,更是被嚇的屎尿全出,神情呆滯的求著饒。不少人更是不住的叩著頭,苦苦哀求著,那怕就是頭都叩破了,仍然繼續用力叩頭,唯恐這些惡鬼似的軍爺再反悔。

    「怎麼能這樣!」

    在衙門中,趙雷盯著王懷之大聲吼道。

    「你不知道軍法嗎?殺了這麼多人,到時候,肯定是要掉腦袋的!還有你……」

    轉臉指著李明奎,他怒吼道。

    「你是軍正,他王懷之不知道軍法,你就不知道嗎?入城維持秩序,是這麼維持嗎?」

    趙雷之所以會如此生氣,是因為他也被嚇到了……被十三營的舉動給嚇到了,軍入進城維持秩序,要必須的時候可以殺人,可以將趁火打劫的暴徒當場殺死,但局限於當場,至於將之前趁火打劫的暴徒,從家中拖到街上砍頭,這就違反了軍法。

    「殺人……你們殺的是痛快,你們把軍隊、把朝廷置於何地,我們是大明的軍人,不是滿清韃子!」

    「怎麼就不能殺了!」

    李明奎瞪大通紅的雙眼,怒吼道。

    「就准那些暴徒殺老百姓,就不准我們給老百姓報仇了?你去看看,他們禍害了多少百姓,多少百姓被他們害死,老百姓手裡捧著銀子求他們不要禍害自己閨女,他們可曾心軟過,這些敗類,通通該殺!」

    說完這番話後,李明奎怒吼道。

    「殺光他們我也不後悔,大不了,就是個死字!只要能給老百姓出口氣,就是敲了腦袋,我也認了!我認了!」

    看著怒形於色的李明奎,趙雷被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激動。

    「死不死,暫時還不知道,但是你這身軍裝,指定是保不住了!畢竟有軍法在!」

    聽他這麼說,牛脾氣上來的李明奎的一把軍裝上的領章撕了下來,然後說道。

    「保不住就不保住!」

    「說什麼哪!」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王懷之站起身來,他看著趙雷說道。

    「命令是我下的,我是主官,這個責任,我來背!」

    作為部隊的主官,他確實需要負責。

    「你背得起嗎?」

    趙雷反問道。

    「總得有人背,也總得有人給城裡頭被禍害的老百姓出口氣,這口氣,必須要出。」

    「有提刑……」

    「沒用!」

    王懷之搖搖頭,然後朝外面看了一眼。

    「暴徒太多,法不責眾,這邊頂多也就砍幾個腦袋,也就是那麼幾個被當場抓獲的會被砍掉腦袋。至於其他的人。絕大多數暴徒呢?他們燒殺搶掠過之後,又回家做他們的良民了,這樣趁火打劫的人往往最可恨,要是不給他們留著教訓,不讓他們記到骨子裡頭,將來,不定還會幹出什麼事來,現在至少……」

    眼簾微垂,王懷之笑了笑,然後說道。

    「至少,這城裡被禍害的老百姓出了口惡氣,也讓他們知道,對惡人應該用什麼法子……」

    「可,你要知道,軍法如山!他們……畢竟不是清虜,不審而殺……」

    聽著趙雷的話,王懷之戴上軍帽,然後整了下衣衫,然後說道。

    「走吧,這件事,肯定需要一個交待,就拿我的腦袋做個交待吧,他們,都是服從軍令而已,軍令如山嘛!」

    說出這句話後,王懷之回頭看著李明奎,衝他笑了笑。

    「李軍正,其實,今天你我都失職了,不過……」

    然後他並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走了出去,最後他看了一眼天空,

    「你看這天,青天白日的豈能容他們猖狂……」

    說罷,他又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我不會讓五軍都督府難做的……」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已經抽出了短銃,抵在胸前。

    「不要……」

    周圍的人話聲還沒有落下,那邊一聲銃響將院內樹上的小鳥驚飛……

    「他怎麼這麼傻?」

    在接到下屬的報告是李定國了雙眼變得通紅,他沒有想到王懷之居然會那麼乾脆利索地選擇了自殺。

    「雖然是國有國法,軍有軍法,可是法不外乎人情,那些雜碎該殺。」

    殺!

    別說是王懷之,就是李定國他也認為那些人該殺。原本對於他來說他可以想出100個理由和借口去保住王懷之。

    可是現在他什麼意思,又怎麼去保他呢?

    「他說不想給五軍都督府添麻煩,不會讓五軍都督府難辦……」

    「糊塗!」

    李定國憤憤不平地說道。

    「他怎麼就這麼糊塗?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比那些暴徒的性命要珍貴得多?他就不知道我大明官軍就是為了保護百姓,既然是為了保護百姓,又有什麼事情不能做?況且他們進城的時候那些暴徒還在殺人還在搶劫。殺了他們又有何妨?」

    當然,這個時候李定國並沒有去說他們如何把那些逃到家中的暴徒拉出來,不經審訊直接處決的過程,甚至他壓根兒就不在意到底是什麼細節。他只在意一點……自己的下屬。

    「傳令下去,告訴所有人。沉吟片刻後他又說道。

    「王懷之是戰死的,誰要是說三道四的,讓他來找我!」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46
第231章  

    什麼是歷史的真相?

    有時候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真相並不重要。甚至可以說在絕大做錯時候,真相往往只是官府口中的幾十個或者上百個字。

    西安城裡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簡單的幾十字的通告,而通告上只是提及「維持秩序的過程中有擾民暴徒被決」。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了多餘的言語。

    區區幾十字的通告,在大明並沒有掀起什麼風波,儘管西安事件留下了太多的遺問和迷團,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件事,最終會消失於歷史長河之中。甚至除了當地人,再也不會有任何人會去提及此事。頂多也就是在一些歷史書中,或許會用字言片語去描述發生在那裡的事件。

    除此之外,誰又會在意這一切呢?

    在西安恢復了一如往日的平靜,在街頭的廢墟被清理,街道上的血污被衝去的時候,城外清軍遺留的兵營,隨著部隊的進駐又一次熱鬧了起來,周圍的那些商販們更是歡天喜地的迎接著這些軍人的到來。他們發現明軍比韃子兵軍更大方,花起錢來也是大手大腳的。餘生一人來說,這樣的顧客自然是再好不過的顧客。

    不過對於進駐這裡的官兵來說,他們並不怎麼高興,因為在進駐軍營後,他們發現這座清軍遺留的兵營骯髒到了極點,他們用了半天的時間從軍營之中足足清理出了幾百車糞便、垃圾。

    可即便是如此,那營房的衛生條件也極為有限。所以,在軍營附近又另外搭建了野戰醫院。在野戰醫院中,住著數千名傷員,得益於從忠義軍時代傳承下來的劃時代的野戰救治體系,使得大多數傷員都可以得到救治。

    儘管沒有幾百年後的藥物,可憑藉著完備的手術消毒措施以及相應的外科技術,這些在另一個時空中用了幾百年時間才積累出來的經驗,在朱明忠的傳授下,成為了大明軍隊對保命的根本。

    很多原本應該因為惡劣的醫療條件而失去性命的戰士,保住了性命。蘇炳放就是其中之一,在潼關的爭奪過程中,他並沒有受重傷,可是在追擊清軍的時候,胸前卻被流彈擊中,當時他甚至以為自己會死掉,可誰曾想,軍醫官把鉛子從肩膀上取出之後,先是昏迷了幾天,然後他還是活了下來。

    只能用半邊身子虛躺在床上的蘇炳放,斜躺在野戰醫院的病床上,捏著手指計算一下,從受傷到現在已經十六天了,雖說傷口已經癒合個差不多了,可是隱約的還是感覺有點痛。

    隨著醫院遷到了西安城,這裡的條件也好過之前的戰地醫院。在他的感覺裡受傷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炮聲和銃聲似乎還在他的耳邊鳴響,當然,還有那被擊中的瞬間,那種生命流逝的感覺,同樣也讓他情不自禁的冒出冷汗。

    在驚恐之餘,他瞧瞧房間,周圍的弟兄都睡在床上,濃濃的酒精味以及藥草味。都在提醒著他,這裡是野戰醫院,不是在戰場上。

    「總算是撿了條命!」

    想到這,蘇炳放忍不住感歎了一聲。直到六天前,他的傷勢處於危險的關口,儘管銃子從肩胸之間被醫生用鉗子取出來以後,而且沒有傷到肺,也沒有傷到肩膀,可以說走運到極點,可是接著他卻因為發高燒陷入昏迷之中,按照護士的說法,當時他的燒到了三十九度多,那到底有多高他不知道,反正護士說體溫表的水銀柱升到那麼高,現在,不過只有三十六多點。

    在發高燒的時候,護士能做的就是用酒精和涼毛巾為他降溫,就這樣,發了幾天的高燒之後,在十天前高燒終於退了,可接下來的兩天,仍然會時而發燒,只把他整個人都燒的暈頭轉向的,只有六天前,燒停下來之後,他才算恢復意識,慢慢的清醒過來。

    不過在發燒的時候,儘管意識模糊,但是他卻夢到了不少事情,不僅夢到了家人,同樣也夢到了幾個陣亡的弟兄,當然,他還夢到了自己的將來。

    就在神智清醒的那天,營長來這裡探望他的時候,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已經獲得了「翊麾勳章」,最多再過半個月,正式命令就會下達。

    這也意味著,在他退役後,不僅僅是以普通「榮譽士民」的身份退役,他還將是大明的「功勳之士」,從此之後,他將是「士」,而不是普通的「民」,不但可以得到一塊面積不菲的勳田,而且還能擠身地方,參與地方事物。總之一句話,從此之後,他的身份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尋常的普通百姓。

    「要是銃子,再偏一點的話……」

    蘇炳放轉動身子,感到傷口隱隱發痛,這個傷口提醒著他差點死去了,同樣也提醒著他,其實,他原本可以很快退役的。

    如果銃子再往上偏一寸,他的肩膀就會被打碎,然後他就不得不退役。可是即便是退役又有什麼呢?

    我可是已經得到了「翊麾勳章」了。

    想到這,又一次,蘇炳放從枕頭旁邊他拿出一個紙,然後他看著紙上羅列的地方,那裡既有北直隸的老家,也有遼寧,也有四川,當然,還有陝西,甚至還有黑龍江等地。

    這些地方都是將來他可以選擇的地方,他可以選擇在這些地方落戶,每一個地方都有其各自的好處,毫無疑問的一點是,這些地方都可以提供給他面積不等的的土地。

    在所有的地方之中,給予土地最少的只是北直隸,也就是他的老家,不過只有區區百十畝,最多的是黑水,足有千畝之多,中間的懸殊如此之大,實在是讓人難以選擇。

    「富貴不還鄉有如錦衣夜行啊!」

    心中念叨著這句話,他的心裡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選擇了,畢竟,一邊是數量的土地,一邊不過只是回家鄉的名聲,似乎,到底應該如何選擇呢?

    面對這樣的選擇,蘇炳放不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看著寫在紙上的那些字樣,最終他還是歎了口氣。

    人在面臨選擇的時候,總顯得很是困難。

    又一次不知如何選擇之後,蘇炳放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然後把那張紙又塞回到枕頭下,手指碰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時,他隨後拿了出來的,這是一個扁園形的的鉛子,鉛子的邊緣有著鉗取時留下的痕跡,這是從他的肩膀上取下來的銃子,在取這銃子之前,他就提出了要求,希望把取出來的銃彈留著做紀念。對於他的這個要求,醫院並沒有拒絕,在前幾天清醒之後,醫生就把洗去了血跡的銃彈給了他。

    這發變形的銃彈一拿到手,他就看了好一會,也擺弄了好一會。現在,他又把銃彈放在手裡玩弄著,翻來覆去地把玩著。

    「這玩意可差點要了老子的命啊!」

    蘇炳放對著它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你就沒事偷著樂吧,它都沒打斷你的骨頭!」

    離他的床位不遠的一個弟兄說道。

    「是呀!所以我才要把他留下來,當個紀念!」

    蘇炳放一面應著,一面還是拿著銃彈說道。

    「紀念,紀念個屁,老子的腿都被打斷了……」

    斷了一條腿骨的弟兄連聲罵道,一發銃子打斷了他的骨頭,為了保住性命,軍醫直接鋸掉了他的腿。

    在野戰醫院,像這樣的弟兄很多,如果不是因為傷殘退役功田會適當的增加,恐怕,這些缺胳膊少腿的弟兄以後的日子會過去的非常困難,可是現在,即便是沒有了腿腳,也不用為將來發愁,他們那怕就是把地租出去,也能讓一家人衣食無憂。

    大明朝對待兵士那是沒得說的。他們這些當兵的自然知道朝廷對他們有多麼的厚道。當然。完全是因為皇帝陛下對他們極為厚道,與朝廷反倒沒有太多關係。

    也正因如此,他們在很多時候都把自己當成皇帝的士兵,而不是朝廷的士兵。

    將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歸功於皇帝陛下,而不是朝廷。

    蘇炳放正在對著這銃彈出神的時候,一個護士走了過來,笑看著他說道。

    「蘇班長,你要好好休息!再過兩天,你就要出院了!」

    護士的口音是陝西口音,顯然,她應該是野戰醫院就近聘用的護士。畢竟,因為傷員很多,所以需要就近聘請當地的護士,她們的任務就是照顧傷員。很多時候她們也是盡心盡力的照顧著傷員,甚至不少傷員正是在她們的努力下才得以生存。

    她站在蘇炳放面前,黑黑的眼睛看著他,蘇炳放也看著這個女孩,她的膚色略黑,瘦瘦的,看起來並不怎麼起眼,可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卻很好看。他咧嘴笑著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傷都好個差不多了,自然不能再在這呆著了。」

    那女孩微微地笑了笑。就是這個笑容,笑起來很好看,讓人心裡感覺非常舒服。

    蘇炳放看著她,他知道在發高燒的那幾天,就是這個女孩一直在用酒精和涼水給他降溫,是她救了他的命,不過對於她來說,似乎他只是一個病人,除此之外,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在檢查了另幾個傷員的傷情後,她便出了病房的門。

    她剛一出門,一旁的弟兄就擠著眉毛說道。

    「這王護士的模樣可真不錯!」

    「可不是,那是一個水靈!」

    「也不知道,許配人家了沒有。」

    聽著兄弟們在那裡的「嘰嘰喳喳」的討論,蘇炳放聽了以後,眉頭皺了皺,他並不喜歡他們這麼說她。於是便有些不滿的的說道。

    「好了,都別瞎扯了,人家才十五,還是小姑娘……」

    「聽聽,有人心疼了,十五,那也能嫁人了。」

    「可不是,如果不趁早,指不定就讓別人搶了先!」

    蘇炳放的心裡有些不悅,低聲說道。

    「這都是什麼事……」

    就這麼抱怨著,蘇炳放走出了帳篷,然後在院子裡抽起了煙,這是戰友來看他的時候,給他送來的紙煙。

    就在這時,王護士從另一個帳篷走了出來,衝他微笑著打著招呼。

    「蘇班長,不是讓你休息嗎,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想透口氣,帳篷裡太悶了!」

    蘇炳放看著她說道。

    「快出院了,等你一出院,到時候想休息,也休息不好,還是多休息一會吧!」

    王護士的聲音不大,她的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

    「嗯,謝謝你……」

    就在女孩將要離開的時候,蘇炳放突然問道。

    「那,那個王護士,你,你有婆家了沒有?」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王護士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面紅耳赤的她,顯得很是慌張,好一會才說道。

    「沒,沒……」

    「那嫁給俺吧。」

    蘇炳放看著王護士說道。

    「俺今年20,雖說上面有個兄長,可是我得了「翊麾勳章」,嫁給俺保準不讓你受苦……」

    除了這一點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優勢。但是他相信就憑這一個優勢也就足夠。

    護士看著眼前的這個士兵,洋酒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她面紅耳赤的看著他。

    「你放心吧,只要你跟了就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又一次蘇炳放看著面前的女孩兒說道。

    她面紅耳赤的看著蘇炳放,一會兒才羞澀不已地說道。

    「這事,這還要去問一下俺娘。」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她整個人羞得已經不敢再去看面前的蘇炳放,滿面羞紅的她甚至有些慌不擇路地轉身,便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蘇炳放看著女孩兒的背影,突然傻笑起來,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畢竟,只要女孩兒沒有拒絕他就意味著他已經成功了。至於女孩兒先前說的要家人同意,他相信只要媒人上了門肯定能夠把這門親事說成。

    看著女孩兒已經消失的身影,蘇炳放只是傻笑著,他的心裡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來。

    他開始慶幸著自己能夠參與到這場戰爭之中。這場戰爭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命運。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47
第232章 投向遠方

    戰爭會改變很多人的命運,當大明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的時候,在後方數以千記的工廠、作坊都開始忙活起來,源源不斷的軍需物資從大明的各個地方經由水路運往中都,再由中都裝上火車發往洛陽,最後再由馬車送潼關前線。

    而在洛陽通往潼關的官道旁,數以千計的工兵以及築路工,正在那裡趕班加點日夜不停的修建著鐵路,這條鐵路的築建,不僅僅是洛陽至潼關,從西安那邊也在往東西兩個方向修建,甚至就連用地也是直接由軍隊徵用,無論地主是否同意,只要需要,一紙徵用通告,就將土地直接徵用。

    對於軍隊的這種「蠻橫」,那些習慣了滿清奴役的百姓,往往都是認命的份,即便是面對遷墳,即便是百般的不願,最終也只是無奈的選擇了同意,沒有任何人願意對抗軍隊的銃炮。或許者,在滿清的奴役下,這些百姓已經被馴服了,至少在某種程度上。

    「哎,雖然只是一河之隔,可陝西與山西確實是大不同啊!」

    坐在路邊的茶攤,看著不遠處頗為繁忙的鐵路工地,祁子英頗為感歎的說道。

    「你看,就是那貼在牆上的一紙告示,百姓就拱手讓出了祖宅、祖墳,完全不敢問及其它。」

    他的話聲剛落,祁子濤則笑著說道。

    「大哥,那是因為,他們害怕啊,就像過去咱們也畏懼滿清一樣,這裡剛剛光復,他們自然對官府極為畏懼,況且,這是征地的都是軍隊。他們沒被禍害都已經感激老天了,又怎麼可能招惹軍隊?」

    一語道破的其中的關鍵之後,祁子濤看著大哥說道。

    「在陝西征地修路現在是簡單,可是在北直隸征地,恐怕沒有那麼容易,而且,現如今,北直隸那邊黃河已經回復故道,沿著黃河的水路幾乎能直抵天津,有水路橫穿北直隸,鐵路若是沿河修建,只恐怕於將來必定要與水路爭搶貨源,如此,絕不是什麼好事!」

    相比於的大哥,畢業於清河書院的祁子英,對於地理多少總有那麼一些瞭解,這也是他不贊同在北直隸修建鐵路的原因。

    「大哥,修鐵路,想要掙錢關鍵在什麼地方?」

    看著若有所思的大哥,祁子濤反問道。

    「運貨!」

    祁子英點點頭,示意小弟說下去。

    「首先必須要有貨源,有了貨源,鐵路才有貨可運,若是無貨可運,或者貨很少,自然的也就掙不到銀子,可若是鐵路離河道近,那麼商人首選的肯定是河道,因為河運更便宜。」

    「但時間長。」

    祁子英直接說道。

    「大多數貨物,根本就不在乎時間。在乎時間的,就只有那幾樣貨,只靠那幾樣貨肯定掙不到錢。」

    指著遠處的鐵路工地,祁子濤說道。

    「大哥,你信不信,將來這條鐵路,肯定是全大明,最掙錢的鐵路之一!」

    看著語氣自信的兄弟,祁子英笑問道。

    「為什麼?」

    「因為沒有河運啊!」

    祁子濤指著遠處的潼關,繼續說道。

    「看唐史的時候,裡面經常有一句話,叫做「就食洛陽」,說的是長安的糧食不夠了,唐朝的皇帝就要帶著朝廷帶著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十幾萬人去洛陽,去幹什麼?去吃飯,甚至還有大臣在路上餓死,為什麼要到洛陽去的?因為關中的糧食不夠吃的,而外地的糧食只能通過漕運運到洛陽,然後就卡在潼關了,再往裡運,只能用車馬,成本太高,不划算,所以才有了「就食洛陽」。」

    「確實如此,所以才有長安不足以維天下的說法,根本上的原因就是隋唐時到洛陽「就食」的逐糧天子。」

    祁子英點頭說道。熟讀史書的他當然知道,長安的糧食主要依靠關中平原,雖然關中平原被稱為富庶之地,但畢竟狹小,容量有限,一旦人口膨脹超過了它的承載能力,或者遇到旱災就會產生糧荒。這種糧荒,遠在秦未統一時就曾出現過。

    到了隋、唐的時代,由於歷代的戰爭以及建都的開發,資源已經消耗待盡,所出不足以供給長安。再加上關中平原地方狹小,人口稠密,很難供養大批的官僚貴族。也正因為「逐糧天子」的出現,才使得在唐代之後,秦漢以來的古都長安最終才被廢棄。

    「糧食運不進來,根源在於漕運不進關中,而過了潼關,沿途只有陸路,而無水路,所以這條鐵路無論是鋪到什麼地方,都必定不愁貨源,如此一來,那利潤自然可觀。」

    「那你的意思是?」

    看著祁子濤,祁子英問道。

    「莫不是想要包下這條鐵路?」

    祁子英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幾個月前,因為鐵路公司貪腐案,尤其是其拒絕蒸汽機車的舉動惹惱了陛下,在對鐵路公司中高層官員進行懲治的同時,朝廷開始討論商辦鐵路的事宜,一但同意商辦鐵路,那麼也就意味著民間資本可以參與鐵路修建,正因如此祁子英才會來陝西,來這裡考察鐵路築建事宜。

    畢竟,在很早之前,他們就已經涉足鐵路築建,只不過那時候,他們是作為鐵路築路工程的承包商,而現在,他想要直接修建鐵路。

    「呵呵,大哥,這個念頭連想都不要想!」

    祁子濤指著鐵路工地說道。

    「大哥,你看那裡是什麼人?是軍隊,是軍隊在修這條鐵路,我敢說,除非有一天,清虜被徹底解決了,否則這條鐵路,絕不可能包給商人,況且,清虜被解決了,還有青海的蒙古人,還有西藏,這些地方,無一不是遠離內地,無一不需要軍隊不遠數千里方才能抵達,如此一來,這條鐵路的重要性,自然遠非尋常鐵路所能相比,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朝廷不可能同意,就是朝廷同意了,五軍都督府,也不可能同意把鐵路交給商辦的。」

    祁子英看了一眼遠的兵卒,然後默默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後看著祁子濤說道。

    「那以你的想法,如果咱們要修鐵路的話,從那裡修到那裡?那條鐵路能多掙些銀子?」

    商人言利,祁子英看重的是利潤,他並不在乎其它,當然儘管他是晉人,可卻不敢再像當年的晉人一樣,為了利潤甚至不惜出賣國家,畢竟,朝廷對晉商的清算,不知讓多少晉商傾家蕩產,不知多少人家被抄家流徒,當年大名鼎鼎的八大家,活下來的,不過只有區區幾十人而已,八大家靠著賣國求榮掙取的家業,最後不過也是便宜了他人。

    這種事情他不可能做,可是並不妨礙他去追求利潤。

    「北直隸的鐵路,不說是眼下,就是未來十年,都沒有必要去修,不僅僅是因為水運,同樣也因為北直隸的產出有限,所以,眼下根本就不需要考慮在北直隸修鐵路,在黃河北,最適合修鐵路的,是咱們山西,如果修建一條從大同一路南下,直到風凌渡的鐵路,那麼,咱們就可以通過鐵路,源源不斷的把草原上的羊毛、牛羊肉運到內地,這條路沒有水運爭利,自然是商人運貨的首選,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從武昌對岸的的漢口鎮修一條直通河南的鐵路。」

    手指沾著茶水,祁子濤一一說道著那條鐵路的好處,最後他的話聲微頓,看著大哥說道。

    「這兩條鐵路,最大的好處就是沒有水運競爭,而且都會於腹地,將來不愁貨物運輸,所以,以小弟看來,要修的話,就要修這兩條鐵路,如此才能保證咱們的利益!」

    看著祁子濤在桌上劃出的兩條線,祁子英沉默片刻,然後問道。

    「那麼咱們應該先修那一條呢?」

    他能看出來,祁子濤肯定是認真了作了一番功課,要不然,也不會想出這麼兩條路線。

    「南線!」

    手指點著黃河,祁子濤說道。

    「黃河,即便是咱們把鐵路修到風凌度,也沒辦法把鐵路修過黃河,到時候,貨物勢必需要從黃河轉運,到了冬天的時候,運輸又受制於天氣,如此勢必影響鐵路的運行,所以,咱們應該修南線,武昌是南方貨物聚集的地方,從漢口一路北上,只要避開漢江,但凡貨物北上,勢必首選鐵路,而且鐵路又能與京洛鐵路相連,往北可通水運,東西可連鐵路,如此一來,這條鐵路也就活了,要修,就要先修這條鐵路!」

    面對祁子濤的建議,祁子英一副沉默不語的樣子,他盯著桌上的那幾條線,他幾乎是立即想到了湖南、湖北等地的那些工廠,儘管現在已經有不少工廠改用蒸汽機,可是過去的水力工廠,卻大都集中在那裡,甚至就連這打仗的軍需品,也有不少來自湖廣,有了鐵路,那裡的商品就能源源不斷的運往北方,但問題在於,現要修鐵路並不容易,良久之後才說道。

    「你應該知道,現在朝廷對鐵廠實施統制,鐵料銃購,咱們要是修鐵路的話,這鐵軌從那裡來?」

    想到朝廷之前下達的旨意,祁子英的眉頭微微一鎖。他能看到修建那條鐵路的好處,畢竟,湖廣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區之一,有了那條橫穿中原的鐵路,湖廣與中原之間就能連成一體,即便是只需要稍加尋思,也能想到其中貯藏的利益,可問題是……鐵從那裡來!

    「統制的鐵礦,鐵場不過只是國內罷了。」

    盯著大哥,祁子濤的視線投向遠方。

    「除了國內還有其他地方有鐵。有鐵礦。」

    「你是說南洋?」

    祁子英看著兄弟說到。

    「到現在為止,可都沒有找到什麼大的鐵礦,即便是現在,他們也要從天朝進口很多鐵,自己的都不夠用,我們要是想從那裡弄到鐵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除了南洋之外,還有其他地方。」

    祁子濤看著大哥繼續說道。

    「天底下這麼大可不僅僅只有一個南洋!」

    那故作神秘的小弟,祁子英並沒有立即追問兒,只是看著他,然後說道,

    「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打算。」

    對於自己的這個小弟。祁子英從來不會因為年齡的關係小瞧他。在兄弟幾個人之中,也許他的眼光才是最長遠的那個。

    在過去的幾年間,他所做的幾次投資,都是銀行成立以來最成功的投資。對於銀行來說。鐵路將會成為一個新的投資熱點,甚至可以幫助富達成為全大明最成功的銀行之一。

    「是的,大哥。」

    看著大哥,祁子濤笑嘻嘻的說。

    「其實當年陛下在江北起兵的時候不也從國外進口過鐵料嗎?」

    祁子濤話聲一落,祁子英立即知道了他指的是什麼地方。

    「你是說朝鮮?」

    當年,陛下在江北起兵的時候,為了鑄炮和製造火銃,確實從朝鮮進口了大量的鐵礦石。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優質的朝鮮鐵礦石,才使得忠義軍的戰鬥力得到了保證。

    這一段歷史,對於大明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現在祁子濤心思想到那裡自然是再正常不過。

    只是,在另一方面,祁子英也知道想要在那裡新辦鐵廠,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要知道那裡是朝鮮可不是東北。」

    祁子英看著祁子濤說到。

    「就是現在朝廷在那裡,也不過僅僅只是購買一些鐵礦石而已。那些朝鮮人可不怎麼喜歡咱們在那裡辦廠。」

    與現在的大明不同,朝鮮人並不重商,他們甚至對於商人極為反感。朝鮮商人的地位是低下的。

    早在幾年前,他們就已經拒絕了朝廷要在那裡興辦鐵廠的要求。其中一個最為關鍵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不願意言利。更不願意以官員的身份和商人打交道。所以只要稍加思索就可以想得到這件事有多麼難辦。

    「更不喜歡咱們這些商人!想要辦這件事恐怕不容易吧。」

    「這件事不難辦。」

    自信的看著大哥。祁子濤笑著說道。

    「擱過去這件事不好辦,可是現在這件事再好辦不過了,畢竟朝廷那邊……也需要鐵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48
第233章 未來

    春風撫過微山湖的湖面,那運河水緩緩流淌著,北方大地那封凍了好幾個月的河流、湖泊,在兩個月前就已經開始解凍,往年的這個時候,正是利國驛鐵廠最為繁忙的時候。

    開了春,河流解凍,那河岸邊的水車會再次轉動起來,在冬日裡因河流冰凍陷入半沉寂的鐵廠會次熱鬧起來。但是今年的這個冬天,鐵廠並沒有了像往年一樣沉寂,甚至就連同那一個個高大的水車,也在冬天水枯時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煙囪以及數台蒸汽機。

    興乾七年,這一年,對於大明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一年,之所以重要,並不僅僅是這一年,明軍越過了潼關,一步一步腳印的向西推進。而是因為在這一年,大明已經進入了蒸汽時代。而利國驛鐵廠,自然也不例外。

    置身於微山河湖的岸邊,穿著黑色團龍曳撒的朱明忠,正帶著幾名官員在湖邊散步。後面更是簇擁著大隊的錦衣衛,作為大明的傳統,早在幾年前,錦衣衛已經重新複製,其與舊時相同,錦衣衛首先是皇帝的侍衛親軍和儀仗隊,但同樣,其也與其它天子親軍一樣承擔著戰鬥職能,只不過那飛魚服,早已經變成了紅色的軍裝,只有腰間銅質的皮帶頭上飛魚紋顯示著他們的身份,不過,現在錦衣衛僅僅只是侍衛親軍和儀仗而已。

    即便是已經到了興乾七年,這微山湖兩岸的田地大都還荒蕪著,且沒有多少人煙。數十年前阡陌縱橫,雞犬相聞的富饒之地,現在幾乎和塞外草原一樣的荒涼,放眼望去,儘是一片青色,其中甚至長出了不少樹木。

    若是再有幾年時間,這兩岸曾經的熟地,勢必會變成一片森林,草原。崇禎年間,清軍的數次入塞都是沿大運河一路南侵,從那時起,北直隸直到山東千里運河的兩岸百里之內,在清軍的屠殺下幾乎見不到任何人煙,即便現在,這裡仍然沒有恢復多少生機。

    「陛下,臣計劃從利國驛修建一條鐵路,直通徐州,與徐州接上海京洛鐵路,如此一來,利國驛鐵廠產出的炮彈等物資,就可以直接用火車運往西北前線。」

    跟在陛下的身邊的張英,小心翼翼的保持著落後半步的距離,同時又不忘記道出他的計劃。

    作為鐵路公司新任經理,原本只是工程師的張英一上任,所面對的就是廉政危機,大量的高層職業涉及貪腐,或是被處極刑,或是被流放,涉及資金更是多達數百萬兩,不可不謂之觸目驚心。

    在這種情況下,張英不但要讓鐵路公司正常運轉,還必須要向朝廷證明鐵路公司的價值。儘管現在從戰前的運兵到現在,鐵路一直在證明著自己的價值,但是,鐵路公司卻面臨著生死考驗,畢竟,朝廷已經同意了商辦鐵路。

    所以,他才會精心的規劃發展路線,以便證明鐵路公司存在的價值,而這次面聖的機會,也是張英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

    在張英提及修建鐵路支線的計劃時,朱明忠偶爾會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在另一個時空中,這張英可謂是頗有名氣的一個名人,倒不僅僅是因為桐城的「六尺巷」,因為他的兒子張廷玉也是清代是整個清朝唯一一個配享太廟的漢臣。正是張廷玉完善了軍機處制度,其堪稱是建立滿清專政的「功臣」。

    而現在歷史卻被徹底改變了,張英不再是歷史上滿清的大學士,而是大明的第一批鐵路專家,當然也是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批鐵路專家。在過去的幾年間,他和他的同僚設計修建了世界上第一條鐵路,並且研發了鐵路上的設備。

    歷史被徹底的改變了,被改變的又豈止是一個張英的命運啊。

    扭頭朝著另一邊看去,看著那噴吐著煙霧的大煙囪,儘管相隔甚遠,但是朱明忠似乎聽到了蒸汽機的轟鳴聲。

    興乾七年,西元1670年,這一年,蒸汽機開始於大明的工業生產中得到全面普及!

    當然,現在,唯一限制蒸汽機使用的,第一是煤礦的,第二自然就是鐵,第三才是工廠的生產。

    「……以臣的計算,只要鐵軌等材料能夠保證供應,最遲七月份,利國驛與徐州之間的鐵路支線就可以築成。」

    張英小心翼翼的說道。

    「如此,可以保證今年冬天軍需運輸不受運河封凍的限制。」

    臨了,他又特意強調道。

    「這條支線修建不需要朝廷出款,臣計算過改用蒸汽機車後,鐵路公司的利潤直線上升,尤其是朝廷西征絕大多數的物資、兵員都是經由鐵路轉運,預計今年的利潤將突破135萬兩,修建這條支線綽綽有餘。」

    看著沉默不語的陛下,張英的心裡暗自叫著苦,前幾年的時候,朝廷對鐵路公司有大筆的投入,可是鐵路公司的眾人是如何回報朝廷的呢?是大規模的貪腐。這也是現在朝廷死死盯著鐵路公司,恨不得每個月都要審計一番的原因。

    「臣預計這條鐵路支線開支在20萬兩左右,考慮到其它開支,臣準備歲末時向戶部解交八十萬兩。」

    八十萬兩!

    這筆錢可真不了,儘管在掏出這筆錢的時候,張英也覺得有些肉痛,這筆錢他更願意用來修建鐵路。

    「張英,這八十萬兩交給朝廷之後,想再要回來,可就困難了……」

    凝視著遠處的鐵廠,朱明忠反問道,

    「你就不想多修上幾百公里的鐵路嗎?」

    陛下的話,讓張英的雙目微睜,有些不解的看著陛下。

    「朕從來都不是因噎廢食的人,在朝廷裡有人覺得鐵路公司貪腐嚴重,費了朝廷那麼多銀子,結果還阻擋了技術進步,所以,他們覺得與其官辦,不如商辦,所以決定放開鐵路官辦,轉而支持商辦,對此,朕並不反對!」

    提及「阻擋技術進步」時朱明忠,突然有一種想笑的衝突,與另一個世界19世紀的國人面對鐵路時的驚恐與保守不同,大明上下都被鐵路給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鐵路與火車結合在一起之後,它的運力會如此之大,會如此之快,曾經深入漕糧運輸、兵員調派、邊疆軍需等問題困擾的朝廷官員們,幾乎立即看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

    修鐵路!

    不僅要修鐵路,而且在大修鐵路,尤其是在西征前後,在短短幾個月內,這條技術條件落後的鐵路,居然運送了十數萬軍隊以及十餘萬噸物資,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於是乎大修鐵路就成為了朝廷的共識,幾乎所有的官員以及士紳,都在那裡談論著修建鐵路的好處,完全沒有另一個時空中,被嚇尿了的,覺得鐵路會震動風水破壞龍脈的說法,而且興致勃勃的在那裡規劃起了鐵路線路。

    一聽到陛下提及並不反對商辦鐵路,張英的心裡「咯登」一聲,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表情也不太自然。

    「月初,朕在與內閣議事時,朱大鹹曾拿出一張規劃圖,據說是商人規劃出來的線路,他們想要在20年內,修建十萬里鐵路……」

    十萬里……

    這與另一個時空中孫大炮的十萬英里是何等的相似,不過,還好,至少他們沒有幻想過把鐵路修過喜馬拉雅山。

    「陛下,臣也曾看過那張規劃圖,那規劃圖完全是憑空而為,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地形、環境等限制,臣以為商辦鐵路固然是好,但僅憑一腔熱情是不夠的,就拿進川鐵路而言,目前四川人口不過區區百萬,修鐵路進川,不但要翻山越嶺,而且耗費極多,況且技術亦難以滿足,若是任由商辦,只恐怕最後不僅鐵路難通,甚至還可能半途而廢……」

    聽著張英的解釋,朱明忠略點了點頭。

    「是啊,這熱情是好,可必須要考慮到實質,四川的鐵路如此,廣州到武昌的鐵路,同樣也是如此,技術,現在我們的築路技術正在摸索之中,而且鐵廠的產量也很有限,所以呢,暫時來說,大辦鐵路的時機還不成熟……」

    手指著遠處的鐵廠,朱明忠繼續說道。

    「今明兩年,這裡會再添兩座煉鐵高爐,是新型高爐,現在清河書院正在對爐體進行改進,還有鼓風設備,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利國驛鐵廠的產量將會突破5萬噸,但是,這也是利國驛的極限了,但南京的江南鐵廠還有湖北新建的大冶鐵廠,都會添置新設備,再加上全國其它地區的鐵廠,明年大明的鐵產量將會突破三十萬噸,後年應該可以達到四十萬噸,到那時,鐵路的築建就不會再受原料不足的制約。」

    話音落下的時候,朱明忠轉過身看著張英說道。

    「但是,這一切,都必須要以鐵路為前提,只有不斷的修建鐵路,才能促進我們的鋼鐵生產,所以,朕以為,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鐵路公司都必須要發揮主導作用!由鐵路公司去規劃全國的鐵路築建,而不是完全憑借商人們一廂情願築建!」

    盯著睜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張英,朱明忠笑問道。

    「怎麼樣?到時候你準備先修那一條鐵路?」

    「陛下,這,這……」

    張英詫異的看著陛下,似乎還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主導作用!」

    笑看著張英,朱明忠繼續說道。

    「這麼說吧,未來,大明的鐵路築建,應該是由官商合作的方式進行,公司製造規劃,然後勘探線路,然後再公開線路,既可以由公司與商人共同出資,共同修建,也可以由於公司或者商人單獨築建,可以採用股份合作的方式嘛,並不一定非要拘泥於形式,畢竟……」

    話聲稍頓,朱明忠又說道。

    「商人重利,有些路線,並不一定有利可圖,他們自然就不願意去修,這個時候就需要官府多負擔一些,畢竟,有些路看似沒有商利,但要是不修鐵路,就與國大不利,所以,有時候,不能一味的只看到修路可以帶來多少利潤,還要看到潛在的影響……」

    對於商辦鐵路,朱明忠一方是警惕,因為在另一個時空中,「我韃清」就是毀於商辦鐵路帶來的混亂,而另一方面則又深知商辦鐵路對鐵路事業的推進作用,畢竟,大平洋對岸的美國,在短短幾十年內修建十幾萬公里鐵路的成就,足以讓世人為之驚歎。可以說,正是依靠著修建鐵路,使得美國成功的擠身世界列強,並最終成為世界第一強國,

    鐵路本身既是工業革命的產物,同時也是促進工業化的重要因素。因為鐵路建設吸收了工業的大部分生產能力,並帶動了各工業部門的加速運轉。由鐵路建設推動了鋼鐵、煤炭、機械製造、木材加工等一系列相關行業的發展。這種連鎖效應對美國整個經濟的全面增長作出了重大貢獻。

    而在這個時代,朱明忠當然希望鐵路能夠成為大明工業革命的龍頭,至少與紡織業等工業一起,成為工業革命的龍頭,刺激國家的經濟發展。最終,讓大明實現工業上的騰飛。

    也正因如此,對於更肯活力的商辦鐵路,朱明忠才會懷有一種莫名的期待,期待著他們能夠像在另一時空中的美國同等行一樣,集中社會的閒散資本,在短期內築建起屬於大明的鐵路網——一個橫跨大明甚至連接東南亞、朝鮮以至於中亞的鐵路網。

    「陛下所言甚是,報上曾人有言「鐵路延伸之處,既是我大明威儀所在」,有的地方固然因為山高路險,不宜修建鐵路,但是,為了大明邊疆安全,勢必需要將鐵路修建邊地,甚至於即便是不惜工本,也在所不惜,但是……」

    終於弄明白陛下想法的張英,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在明白了鐵路公司未來的位置之後,明白了鐵路公司的主導作用之後,度過「生存危機」的他,又說道。

    「但是臣以為,現在最重要的不在於眼下修建多少鐵路,而在於培養多少與築路相關的人才!」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49
第234章 相信

    作為京畿所在的中都,除了清河書院之外,雲集著十餘家書院,除非了這些書院之外,還有國家設立的最高學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機構國子監,與舊時國學有南北兩監不同,現如今大明除了有南北兩監之外,還中都國子監,而此時,一都兩京三所國子監內監生愈萬五千人之多,盛況可謂是空前。加上各大書院,此時的大明,可以說得上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

    儘管這個高等教育體系與後世的大學仍然有一定的差距,但是經過十年如一日對實學的推崇,儒學教育在國子監以及各個書院之中所佔的比例越來越小,更多的是實學,當然國子監以及書院裡的國學系是個例外。那裡的博士與學生仍然在那裡學習、鑽研著儒家著作,並試圖在儒家典籍中找到「真儒」,以恢復儒家本貌。

    當然更多的學生卻是沉浸於實學之中,不過因為各地府學以及地方書院的實學教育水平參差不齊,所以每年都會有數以萬計的讀書人來到中都,進入這裡的預科學校學習,以彌補實學上的差距。

    在中都眾多的預備學校中,志同學校並不出名,只是一所非常普通的預備學校,不過在中都,他應該是收費最便宜的學校,當然,這裡的環境,也很一般。首先他距離中都皇家圖書院差不多的有十里路,距離清河書院也有八里,這個距離意味著學生們想要到圖書館看書,就非得走上半個時辰不可。其次,與其它學校都是四人甚至兩人的宿舍不同,志同學校的宿舍是12人的宿舍——這裡曾是一座小兵營,後來被售出用於辦學。所有的一切都是因陋就簡,這也是學校收費低廉的原因。

    低廉的費用使得這裡吸引了很多寒門子弟,也正因如此,甚至只要往這裡一站,就能看出他們的家境大抵上都非常一般,就像這教室裡的學生,大都穿著洗的發白的生員衫一樣。

    儘管他們的家境一般,但是大抵上卻都非常努力,即便是沐休日,往往也是鑽研課業。

    來中都整整一年了,搖了一下有些發酸發脹的脖頸,林伯欽看著周圍的同學,他們仍然在忙著課業。

    「怎麼樣,看好了沒有?」

    林伯欽對身邊的同學們說道。

    「一起去試試書院或者國子監考試嗎?」

    「還不行吧……」

    沒人附和他。每個人的心裡都清楚至少還要補習一年才有可能考上,畢竟,這兩年競爭日益激烈,他們來到中都之後,才發現自己在實學方面,是何等的落後。

    而且林伯欽本人是最危險的一個。他的算術成績在同學裡是最差的。而算術又是實學的基礎。

    「也就去適應下環境嘛。考不上也就考不上了。」

    林伯欽還在到處遊說著。對趙玉真是這樣說的。

    「我看你是去不了的吧,你最怕你大哥了。」

    「一點不怕!」

    趙玉真反駁道。他之所以能夠出來到讀書,完全是在大哥資助的下,他大哥希望他能考入書院,畢竟趙家並沒有什麼家業,供他繼承,儘管看似嚴格,但是對他也算還是相當寬容的。

    書院的入學考試是在每年的十一月,次年二月入學,如果考上的話,就可以返鄉過年了。

    趙玉真回家就和大哥商量了這件事情。

    「你有信心考上嗎」

    趙玉樸問道。作為軍隊的低級軍官的他,一個基本的信條就是打不贏就別打。面對打不贏的對手時,至少也要下功夫想辦法拖成平手,不然就別動手。

    「試試吧!」

    「但凡想要去靠運氣的傢伙,最後都會吃大虧的。」

    趙玉樸如此說道。

    軍人從來不講究運氣,趙玉樸不相信,但是他並沒有反對。

    「既然想去試試,那就去試試吧。」

    對於趙玉真來說,他最煩惱的還是學費問題。進入大學成為學士需要相當大的一筆學費,全部靠大哥那點俸祿顯然並不現實,而且他的那些工資還要養家,也不夠全部付他的學費。

    「我想去申請勵志會的獎學金。」

    趙玉真不止一次的這樣想過,他想成為陛下的資助生。而「勵志會」,正是皇帝陛下創辦的資助寒門學生的基金會,每年會在全國範圍內資助寒門學生,每年有都數千學子在皇帝的資助下進入書院就讀,按縣府分配名額。這也意味著他「中獎」的機會很大。

    應該會有機會吧!

    趙玉真也就是這麼尋思著。不過更重要的問題通過書院的入學考試,才是一切的先決條件,他必須要埋頭苦學。畢竟,如果不能取得好成績的話,這一切不過是空談罷了。

    每年到了十月份,在都是學生們埋頭苦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準備十一月初的書院入學考試。

    相比於很多同學,林伯欽的運氣似乎非常不錯,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去參加了書院的考試,居然輕鬆的考上了。

    「還以為我數學太差考不上了呢,沒想到我居然考上了!這可真是不錯,從今天以後,我也算是擠身士林了!」

    進入書院就意味著他成為「學士」,而這也是興乾六年對「士林」的一種要求,其等同於舊時的「進士」。當然趙玉真也考上了。只不過他們考取的並不是清河書院,或者國子監。像林伯欽考取的是地理學堂,那所學校是由皇家地理學會出資創辦的,旨在培養地理等方面的人才。而趙玉真考取的是交通學校,固名思議也就是學習交通的地方。

    傍晚的時候,門外傳來了靴子聲,只要聽到那靴聲,就知道是趙玉樸回來了,他是永歷十六年從軍,幾經晉陞之後,現在止步在陸軍士官長的職務上,而他之所以無法成為軍官,正是因為他屢次都沒有考取陸軍學堂,這也是他心裡的遺憾,也正因如此,他才希望弟弟能夠考取書院,不至於像現在他這樣因為自身學識的低下而影響到了將來。

    聽到兄長的靴聲,趙玉真之剛忙跑門外,站好好後恭敬的揖禮道。

    「大哥,您回來啦。」

    「考的怎麼樣啊。」

    趙玉樸到底還是有點擔心的。畢竟他自己就吃了學識不足的虧,對於這個弟弟自然是充滿了期望。

    「欽貢考上了。」

    趙玉真先說起林伯欽,然後再向大哥報告了自己也考上了。

    「交通學校……」

    沉吟片刻,趙玉樸說道。

    「這是三年前剛成立的學校,是研究道路築建的,有不少教員都是軍隊過去的,那個學校畢業的學生將來的前途應該是不錯的。」

    在過去的幾年間,隨著社會的發展,在社會對專業人才的需求下出現了許多專門學校,航海學校、交通學校都在這一時期先後湧現。非但湧現出這類的學校,甚至在一些書院之中出再現了應用化學科、以至於蠶絲科等超出過去讀書人想像的學科。

    作為軍人,對於交通學校,他自然有些瞭解。畢竟,大明最初的交通工程都是在軍校內開設的。或許他並不曾上過軍校,但是他身邊卻有工兵科的軍官。民間修路築路的交通科總是在工兵科的基礎上建立的。

    其實這也是一種技術擴散。大明最初有很多技術都來源於軍隊,在對外的學習中軍隊往往更為主動。在戰爭的需要下,他們主動向西方學習測量學,地理學以及築路工程等工程學科,並最終但除了屬於自己的工程學。

    而在過去的幾年間,因為民間的需求,這些學科開始從軍隊向民間擴散,並在民間形成了一個個新的工程專業。

    「玉真,去,讓你嫂子買點菜,再打些酒來,今天我們兩個來喝酒。」

    趙玉樸脫掉牛皮軍靴後說道。小弟考上了書院,這應該好好的慶祝一下,畢竟,從今以後,小弟就會有個好前程了。

    林伯欽和趙玉真都不會喝酒,可是這一天,卻都陪著趙玉樸喝了起來。

    略帶幾分醉意之後,三個人的話都多了起來。

    「趙大哥,這世上。」

    林伯欽問道。

    「你覺得誰最了不起啊?」

    「為什麼要這樣問?」

    趙玉樸有些不明白的反問道。

    「這叫我從何說起呢?」

    趙大哥的反問,讓林伯欽有點措手不及。他只不過是想找一個吃飯說話的話題。

    「哦,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聽他這麼問,趙玉樸沉吟道。

    「那是現在在世的人嗎?」

    「還是在世的人比較好。活著的話,將來指不定還有機會去拜訪一下。」

    「誰最了不起,我不知道,可能要是依我來看,當今世上最了不起的應該是皇帝陛下。」

    放下筷子,趙玉樸正色說道。

    「你們想想,皇帝陛下當年流落於民間,身無絲毫長物,隨著師傅於江湖上遊走,其間窘迫恐怕只比乞丐稍強一些……」

    提到陛下的時候,他的語氣顯得極為恭敬,神情也變得很是嚴肅。顯然這種尊敬是發自於骨子裡的。

    「高皇帝也是乞丐出身嘛!」

    趙玉真於一旁插了一句。

    「是啊,高皇帝起兵時,蒙元氣勢已衰。可是皇帝陛下起兵時,建奴氣勢正盛,當時永歷朝廷甚至不得不遠遁緬甸,更險遭遭緬人殺害,若非是今上,你們想想,你我現在豈不還為建奴奴役?」

    趙玉樸的這個回答,倒是在趙玉真和林伯欽的意料之中,畢竟,身為軍人他對於皇帝陛下的推崇可以說達到了極點,畢竟,他們都是從龍之臣,他們的命運都因為皇帝陛下而發生了改變。如此一來,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推崇陛下呢?

    「況且,古往今來,又有多少皇帝,能像陛下一樣,關愛百姓,就像你們拿獎學金,那可都是皇帝陛下從自己內庫中掏出來的銀子,還有各地的圖書院。」

    而且趙玉樸對皇帝陛下的崇拜隨著他的年齡的增長也越來越強烈,即便是到了晚年的時候,對於皇帝也是忠心耿耿,雖然作為陸軍的士官,他一輩子都沒能看到過陛下,那怕是遠遠的看上一眼陛下,但是那種忠心是矢志不渝的。

    「好了,祝你們……」

    看著他們兩個人,趙玉樸端起酒杯說道。

    「在學校裡學業有成,前途無量!」

    這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趙玉樸想高興,因為他在弟弟的身上看到了將來看到了趙家的將來,從今以後趙家也算是讀書人了。賓館按照朝廷的法律,將來他的弟弟必定會離家自立。但無論如何趙家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趙家。

    「哎呀,真的沒有想到啊。」

    趙玉真走出家門的時候,看著路邊的店舖。

    「想到我們居然都考了進去,這可真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有些醉意的他看著好友說道。

    「要不然我們再去喝一杯吧?」

    「行,我們再去喝兩杯。」

    雖然街燈有些昏暗,可卻能夠照亮整片街道,夜色已晚,可街上的行人依然很多。路邊的不少店舖仍然開著門,兩人來到路邊的一家攤子,然後要了兩個菜,又讓人溫了一壺酒。

    儘管他們過去並沒有怎麼喝過酒,但是心情不錯的他們倆卻在那裡喝了起來。與先前在趙玉樸以前的拘謹不同,此時他們兩個人完全放開了,他們在那裡暢談著自己的將來,討論著到了學校之後,將會認識什麼樣的人,學到什麼樣的知識間來會從事什麼樣的行業。

    對於此時的大明學子來說,他們都很清楚進入書院,叫過去魚躍龍門,考中了進士一樣,從此之後,即便是不能夠飛黃騰達,至少可以衣食無憂。

    對於很多寒門子弟來說,這往往是他們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也正因為懷揣著這樣的願望,他們才會在預科學校裡頭苦讀,而現在它們的苦讀終於得到了回報。

    夜慢慢地深了,已經醉意十足的趙玉樸指著遠處,然後扭頭對身邊的好友說道,

    「你看中都,這麼多達官顯貴我敢說將來在那些達官顯貴住的地方,肯定會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只要咱們在學校裡努力學習,我相信肯定就會有那麼一天,你信嗎?」
as000538 發表於 2019-4-5 22:50
第235章 新士林

    興乾七年四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在皇家公園的小湖邊,一群穿著生員衫的青年正高談闊論些什麼。這些青年並不僅僅只是清河書院的學生,他們胸前佩戴的景泰藍校徽表明著他們的身份,他們席地而坐,或是飲酒、或是賦詩,總之一如舊時的士子文人一般,在這裡園林之中享受著春光。

    而在這些學生賦詩時,他們身邊那引起衣著華麗的侍女會嬌笑著為其喝彩,並為他們奉上一杯美酒,其實,她們的身份都是妓女,其中甚至不乏相貌與漢人迥然不同波斯婢,不過,這些身材惹眼的胡婢,總能吸引男人的興致,對於這些學生

    「書院的學士!」

    只需要戴上那個校徽,在進入妓院的時候,就會受到善待。在那裡他們理所當然的被當做是大明最優秀的士子,將來不是成為博士就是成為大臣的,是些不同尋常的年輕人。

    當然,只有極少數的一群人會成為那樣的人物。不過,這也不妨礙他們像舊時的新科進士一樣,受到妓女的追捧,儘管此時無論是南京那曾經教坊名妓聚集之地的秦淮河,亦或是中都的花苑坊,只剩下了安南婢、朝鮮婢、暹羅婢、波斯婢等異域外妓女,可是卻並不妨礙這些幼時被買來異域婢子被調教成色藝雙絕的女子。這些女子正像當年秦淮河畔那些女子一般,追逐著年青的士子,以其才貌吸引他們的注意,最終獲得自由身。

    或許,即便是當年一心要把清河書院辦成大學,一心想要用新式教育改變中國朱明忠,也沒有想到,這些年青的學士就像當年南京的士子一般,同樣也會沉迷於女色之中,似乎,對於正值青春的年青人來說,這是無法避免的。

    不過,大學的學士在現如今,能夠被社會普遍接受,並被認為是「與進士無異」的才子,似乎也是符合朱明忠最早的想法的。在過去的七年之間,為了通過教育改變中國,為了達成這一目標,他在這方面投入了數以千萬計的金錢。廢除千年的科舉之後,作為妥協在全國修建了大量的圖書館,並且計劃於京師、南京、武昌、成都、廣州、福州以及昆明將來還會有西安,興建了一批書院,那些書院與清河書院類似,類似於另一個時空的近代綜合制大學。那些書院將會成為大明特色的大學,為大明培養出一大批優秀的大學生。當然,現階段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現在對於大明而言,真正的重要的是數萬所相當於小學的社學創辦,以及相當於中學的縣學、府學的教育,這才是最基礎的國民教育,至於以書院為核心的高等教育,還需要時間去完善。不過即便如此,經過長達七年,或者從清河書院算起,長達十年的努力,大明已經基本構建了近代高等教育的框架。

    僅僅只是框架,畢竟「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一名大學生所需要花費的時間,甚至比大明的中興還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按照後世的教育流程,一個大學生至少需要讀六年小學、三年初中、三年高中、三或四年的大學。需要整整個十六年才能培養出一名大學畢業生。

    至於合格與否,還需要經過進一步的選擇。

    儘管如是這個時代的科學知識遠不如數百年後的21世紀,從社學到書院的的課程也比較簡單,這個過程還是無法縮短太多,六年的社學、兩年縣學、兩年府學,兩至三年的書院,這也需要12年或13年培養出一名大學生。

    不過在廢除科舉後,一大批相當於中學教育的青年士子,在經過一年的預科學習,彌補了在算術等方面的不足後,使得大明在短時間內就培養出了大明的第一批大學生。

    實際上清河書院培養的第一批大學生,是當年書院裡的學生,許多的學生當年在國學之外都達不到中學生的水平。不過即便如此,經過最初的篩選之後,仍然有有超過數百人畢業。

    那些年清河書院畢業的學生,前途是充滿希望的,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志為了官員,一部分成為軍人,當然,也有一部分人成為大明的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科學家。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原本只是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出人投地,出仕為官,可是卻沒有想到在短短的幾年當中,這天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正是在過去的幾年間,不斷走出書院得到重用的那些學生,奠定了大明現在重視實學的基礎。只不過,經過十年的努力,現在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大學生的數量正在趨於某種程度上的飽和。

    不過,似乎誰都沒有看到這些,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當這些剛剛入學的學生們,在這裡難得的藉著踏青的名義放縱著的時候。

    「就這樣進了書院了。」

    略帶些許醉意的趙玉真,看著周圍的同學們,卻又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他們都是上的同一個預備學校。

    林伯欽等著他的下文,看他不說話就問道,

    「怎麼這麼說啊?什麼就這樣進了書院?」

    「沒什麼。我是說就算這樣進了書院成為學士,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大明的書院,不是想辦就辦的,儘管誰都可以辦書院,但是想要得到陛下賜予的授予「學士學位」資格,卻並沒有那麼簡單。學士在一定程度上,至少相當於過去的貢生吧。

    儘管這個貢生是沒有公家給以膳食,甚至還需要自己掏腰包負責食宿,可是這也不妨礙人們以學士為進士,畢竟,這是成為官員最重要的渠道。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是這樣想的。」

    趙玉真看著周圍已經帶著些醉意的同學,然後對好友說道。

    「我也和你一樣,都想要通過在書院裡的學習改變自己,畢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誰都一樣。」

    林伯欽回答道,古往今來,讀書的不都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千年以來幾乎每個讀書人都是這麼想的。那怕就是在興乾年間,在科舉廢除了近十年之後,讀書人當然也是抱有這個志向,不帶一點懷疑不打一點折扣。無論如何來中都的時候是想要「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人。

    當然,最終他們是否會參加文官考試,又是另外一說了,實際上,儘管報考書院的學生70%都是懷揣著「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心思。可是最終,在經過幾年書院教育之後,他們往往還會作出其它的選擇,甚至不惜遠走海外。

    「因為每年都有新的學士畢業啊。」

    趙玉真有些憂慮的說道。

    「那當然是越來越多的啊,永樂年間南京國子監有足足9600餘監生,現在三京國子監才多少?不過萬餘人,再加上全國的書院,至少有3萬學士,差不多,每年一萬多吧!」

    而且將來會更多!

    從學校博士的那裡,林伯欽知道將來書院的規模只會越來越大,而那些專門學校,也有可能被其它的書院兼併。

    「只有在學士十分珍稀的時候,就像當年陛下起兵的時候,才有可能工學學士一畢業就被派去造橋,醫科學士馬上能做院長,以後這種時代將會一去不復返了。」

    那個時代的清河書院的畢業生是幸運的,他們剛一畢業就會受到重用,學醫的甚至可以直接成為醫院的院長,而現在只是作為醫生。

    「的確如此,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林伯欽認真的點點頭。

    無論是任何時代,處於草創期的人們都是十分有利的,在過去的十年間,起自於江的變革是千百年來所未曾有過的劇變。尤其是以海上貿易以及紡織為核心的產業興起,使得整個社會都迫切需要各種專門人才,同樣也需要專門知識。

    也正是在這個浪潮中,大量的西學被引入書院,也讓大明的書院能夠據此培養實用人才,並以此為基礎,使得偏重實用的西學在大明得到進一步的發展。而那些專門人才,自然也受到上至官府,下至少普通企業的歡迎。學生即便是不為官,於企業之中,也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而這一切,正是以清河書院為首的實學書院以及專門學校興起的原因。

    但是現在,似乎局勢正在發生變化。

    「哎,我們出生的太晚了。」

    林伯欽這樣感歎。

    「不過應該還是有機會的,畢竟現在儘管學士越來越多,但是社會上對各種人才的需求也是很多的,就像你學的鐵路,這鐵路將來肯定會需要很多人,而修鐵路又需要大量的鐵、煉鐵需要煤、需要鐵礦石,這都需要大量的人才去從勘探線路、煉鐵、採礦……反正,我覺得吧,雖然我們錯過了好時代,但是,這個學士,什麼時候都會需要的。」

    好友的回答,讓趙玉真一愣,顯然好友也曾在考慮這個問題,而且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被他這麼一說,茅塞頓開的趙玉真,點點頭說道。

    「希望如此吧……」

    不過儘管看似茅塞頓開了,可是他的心裡卻在考慮著另一個問題,他之所以會考慮這個問題,完全是因為大哥的那句話「現在學士那麼多,你要考慮好將來做什麼」。

    也正因如此,在上周學校裡來了一名軍官在新生中進行招募的時候,趙玉真就心動了。不僅僅是如果他簽字的話,可以享受與軍校的軍官生同等的待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只要成績合格,畢業後就會被授予准尉軍銜,從此之後,也就衣食無憂了,甚至在退役後,他也可以在土地以及退役金之間作出選擇。

    也許他的心裡已經做出了決定,但是在表面上卻一點不敢流露。總覺得要是告訴好友,會有些對不起他,畢竟他做出了另一個選擇。

    有時候,人的一生,總是面臨著各種各樣的選擇與機遇,而在這個時候,趙玉真做出了另一個選擇,他看著那些與妓女調情的同學們,忍不住感歎著這種年少輕狂,當然,心裡仍然在為那個選擇而猶豫。

    畢竟,這是關係一生的選擇。

    「喂,你們聽說了沒有啊,如果,我們願意的話,可以到南洋諸國的朝天館裡,去申請資助,基本上,只要是書院的學生過去,一個月最少也有十兩銀子的補助金!」

    突然,趙玉直聽到同學這樣說道。

    南洋諸國同樣也需要學士,他們儘管建立了書院,但是仍然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大明挖人,所以他們同樣樂意資助書院學生就讀,相比於皇家有鼓勵金,他們的手筆更豐厚,每個月十兩,還不包括學費,這樣的付出當然需要回報,作為回報的是,他們在畢業後需要到資助國工作,至少工作十年。其實諸夏就是用資助換取這些青年學生移民諸夏。

    「是啊,聽說,清河書院的學生,可以開到30兩!」

    一時間,人們開始羨慕起清河書院的同學了,三十兩,足夠普通家庭過兩年的了,而這只是他們一個月的收入。其實別說是三十兩,就是十兩銀子,就足以讓他們在中都過上頗為奢侈的生活。

    「哎呀,太遠了,諸夏雖是華夏,可畢竟太遠了,這天下雖大,又有那裡能比得上我大明啊……」

    一旁的感歎聲,讓趙玉真的心裡只是苦笑一下。

    進入書院之後,才知道,他們可以面對那麼多的選擇,不僅僅是國內的選擇,就像是春秋戰國的士子一樣,除了大明,還有其它的選擇。

    「其實,去南洋諸夏也不錯。出人頭地……這不是很多人想往的嗎?」

    林伯欽突然這樣說道。

    「就像過去考科舉,到最後不也要到異地為官,廣西、雲南,都是有可能的,現在也要去黑水,去平南,既然可以去那麼遠的地方為官,南洋,又遠什麼呢?反正,只要能出人投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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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人才

    作為大明高等教育的嫡造者,朱明忠自然不知道,現在大明的高等教育正面臨著一個瓶頸期,對於一個人口不過六千萬,卻擁有超過十萬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的國家來說,似乎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委實太多了一些。

    可實際上,這所謂的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之中,有超過5萬是朝廷的官員,尤其是興乾之後,地方官廳上的許多不入流的吏員,同樣也是經過專業培訓的低級官員,無論是吏員的文官化,亦或是司法等權力的分立,其直接結果就是導致大明的官員體系迅速膨脹起來。

    五萬餘名各級官員,這或以說是古往今來,從不曾有過的「天文數字」,當然官員們的俸祿都是要靠百姓供養。如果不是因為官府掌握有大量的官田,通過官田的出租獲得巨額收入,再加上鹽稅、路稅等渠道獲得巨額稅款,恐怕以傳統的財政就連支付這些官員的俸祿都成問題。

    而官員數量的膨脹是建立近代政府的一個必然,對於每年都在增加的官員數量,朱明忠並不在意,甚至就是眼下正在進行的西征,同樣也沒有讓他投入太多的精力,畢竟,西征是沒有任何懸念的。

    想比於西征,每年春季開學之後,朱明忠都會等待著禮部對全國各級教育機構就讀人數量的統計,在過去的七年間,傳承千年的六部之制逐漸變化。禮部負責管理全國學校事務。對於禮部尚書來說,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正月過後的開學季,後另一個時空不同,現在大明所有的學校開學都是2月中旬。

    對禮部而言,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禮部需要在短時間內,將全國各府縣的在校學生數量加以統計,然後還要匯報其它諸如學校數量、老師數量以及學科開設等事項,七年來,禮部上下早就已經養成了習慣,同樣也知道,在匯報時,陛下會一一比對去年的數字,不僅會對照這個數字,同樣也會對照刑部上報的數字,與過去戶部掌握戶籍不同,現在戶籍歸負責地方治安的巡檢廳管理,所以刑部會將適學兒童的數量加以統計,上呈給陛下,這樣的一對照,問題很容易對比出來。

    「……按照適學兒童人數來看,現在男童的社學就讀率只有78%,女童只70.5%……」

    盯著沈佺期這位禮部堂書,朱明忠的語氣顯得有的有些不悅。

    「也就是說,我大明還有三分之一的女童無法接受教育,沈佺期,這麼下去,肯定是會出問題的!」

    將視線從奏折轉到沈佺期的身上,朱明忠的聲音變得有些嚴厲。

    「這麼多女童不去就讀,就意味著,十幾年後,大明會有三分之一的兒童的母親是文盲,是沒有接受的教育的,她們不能夠給子女基本的輔導,甚至於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觀點,諸如「女子無才便是德」等錯誤的觀點,會繼續向下一代灌輸,如果禮部坐視這一切發生,那麼無疑就是犯罪!是對整個華夏的犯罪!」

    陛下的話讓沈佺期的額頭頓時冒出一陣冷汗,他立即的說道。

    「回、回陛下,目前社學教育推廣,經過前幾年的推行之後,當下正處於瓶頸期,儘管多年來通過編寫教材,加之對在鄉士人培訓,以未第士人為老師,勉強滿足了對於老師的需求,但是,社學推廣七年以來,已經大量寒門子弟畢業,可是他們畢業之後,又能幹什麼呢?幾乎沒有太多的變化,社學中的學習並沒有改變他們的命運……」

    「怎麼沒有變化,他們識字、知禮,懂得算術,懂得基本的地理知識,他們中的許多人,到了城市中,也可以……」

    突然,朱明忠的話音一頓,他的眉頭猛然一皺。

    是啊!

    他們的命運並沒有因為讀書發生改變!至少在表面上沒有,對於大多數目光短淺的人來說,他們沒有看到第一代接受了完全社會教育的男女少年,相比於文盲的同齡人,他們擁有更多的機會,擁有更多的可能。

    在過去的幾年中,朱明忠都會將相當一部分的精力撲到「教育」這件事關國本的大事去,在如何建立健立「國民教育」這個問題上,他可謂是頗費了一番心思。來自21世紀的他,深信知識改變命運這個道理,被改變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命運,同樣也有國家的命運。所以他才會對教育極其看重,在他看來,教育或許將是他留給這個大明最好的禮物,無論是是否能夠引入近代化的教育,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一直致力於借鑒後世的基礎上,建立適合這個時代的國民教育,一直試圖建立一個普及所有大明百姓的義務教育,同時還有一個普通人也可以受益其中的精英教育體制,兩者相結合也就構成了近代教育體系。

    只有通過教育,未來的數百年間,中國才能長久屹立於世界之巔,才有可能讓世界進入「大明治世」,教育是實現這一切的唯一之路。同樣,教育也是大明實現華夏文明第二次擴張的唯一選擇。

    儘管迫切,可朱明忠也知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道理。教育不可能一下就改變一切,必須通過長期不斷的教育才能達成目的,相比之下,無論是建立現在近代化的陸海軍,亦或是比修建世界上第一條千鐵路,以其其它方方面面的進步與變革,或許看起來進步非常,但實際上,卻不過是朱明忠憑藉著超越時代的學識強行帶來的改變。上述的這些變革現在還可以通過朱明忠去改變,可是最終將這些劃時代的知識與技術與這個時代融合在一起,就需要教育!教育是一切的基礎,而教育不像其它的東西那樣,不是短時間內投入大量金錢就能夠見效的。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是朕心急了……」

    意識到自己正在走入誤區的朱明忠,止住了心裡的不滿,當然,他知道,有了今天的這番對話之後,沈佺期等人勢必會進一步推動社學教育的普及。對此他並不反對,甚至樂見其成。

    「……100%的社學開設算術、85%的開設地理……」

    念著這些數字,一邊比對著與進年的數字對比,朱明忠沉吟片刻又說道。

    「以朕看社學會可以增加一些手工課,嗯,還有農技課,畢竟種田是門學問,不是每個百姓都會種田,通過社學可以推廣新式農具和農技,這一點對百姓的生活是有用的,還有縣學、府學中,實學科目中,可以增加商業等科目,這個禮部要組織專人去研究,要讓他們可以學習致用……」

    1670年的大明,儘管從歐洲引進了大量的西方科學成果並聘請了數以百計的西方學者,甚至就連牛頓那位大牛,都成了清河書院的「牛博士」和他的初戀情人在那裡過上了幸福生活,並成為大明知名的學者。

    但是在另一方面,這個時代是科學的蒙昧時代,世界科學發展也正是從這個時代開始奠定的,所以在教育上,儘管有著領先世界三個多世界的見識,可是朱明忠與這個時代的人們一樣,仍然處於探索階段。

    畢竟,許多領先於時代的知識,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並沒有太多的意義,在很多時候,在與這個時代的學者們交流的時候,朱明忠往往不過只是通過他們瞭解時代的學術水平,然後有針對性進行一些提示,而不是一味的將二十一世紀的知識傳輸到這個時代。

    「社學是基礎,通過開設手工課和農技課,可以讓學生掌握一些手工技巧,掌握更先進的種地技術,如些會對他們的生產有幫助,至於縣學、府學,他們需要接觸一些工科、商科以及農科的知識,如此將來他們才能有人嘗試著選育良種、改良農具……」

    陛下的建議,讓沈佺期深以為然的說道。

    「陛下所言甚是,目下百姓皆言家中子女於社學所學用途極為有限,所以,若非是官府督促,有不少人不願意讓子女入社學學習,不過要是男子能於社學中,學會如何選種、如何耕種,如何施肥,女子能於其中學習織布、織線衣、織綢等的技術,把男子變成田間的種田能手,把女子變成紡紗織布的巧手,到時候,百姓自然樂意讓子女進入社學。」

    先是分析了一遍陛下建議的好處,然後沈佺期又恭維道。

    「如些社學必定大興。陛下英明!」

    不過沈佺期的恭維讓朱明忠的眉頭一跳,他建立社學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固化「農耕女織」,興辦教育的最終目標是為了很多年輕人通過讀書得到新工作,脫離了土地的束縛,那些年輕人,未來會到城裡的商號、工廠當學徒,當然也會前往分封諸夏。

    不過,轉念一想,在現代工業的衝擊下,這種所謂的「實用技術」又能夠持續多長時間呢?而在另一方面,通過社學傳播先進農技,對於大明的農業生產將會產生很大的幫助。

    「也不盡然如此,學習農技,是因為在農村有五成的農民,實際上並不會種田,他們儘管種了一輩子的田,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選種,如何耕種、如何除草,所以,他們雖然同樣的種田,投入同樣甚至更多的勞力,但是土地的產量卻很有限,相比之下,村中的「田秀才」……」

    朱明忠特意強調道這個名詞,過去他並不知道這個名詞,但是早先卻從報紙上知道了這個名詞,知道「田秀才」厲害的地方。

    「那些田秀才往往都擅長這些,他們在留種的知道,知道應該留下什麼樣的種子,知道什麼樣的種子產量高,知道何時施肥、灌溉……」

    言道著那些田秀才的長處,最後朱明忠說道。

    「這些田秀才往往就是憑藉著這些尋常百姓所不懂的知識,讓他們的土地產出更多,獲得更多的利益,不能夠再讓他們像過去那樣敝帚自珍,要想辦法,把這些藏在田秀才的肚子裡的農技都掏出來,然後彙編成籍,再傳播開,沈佺期……」

    看著沈佺期,朱明忠突然說道。

    「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上海的徐家同樣的種地,一畝地產出比周圍的百姓多出一兩斗開外,憑的是什麼。憑得是徐家家傳的種田巧技,如果把這些巧技推廣到全大明,大明的田地增產又豈止千百萬石?」

    朱明忠所指的徐家,就是上海徐光啟的後人,當年徐光啟就擅長農技改良,古往今來,像那樣的農政專家又豈止一人,只是受限於種種原因,那些技術的傳播是極為緩慢的。這正是古代技術傳播的限制性,可如果能夠通過社學去推廣,勢必將會改變這一切。

    「社學不僅可以推廣這些的農技,而且也可以搜集農技,可以進行技術搜集,然後再由相工部負責整理,歸納。」

    現在大明的工部類似於農工部,其同樣也負責農業,這是興乾後六部改良其中一點。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朱明忠的眼前突然一亮,他立即想到了在過去幾年間書院的改良,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新增課程從以人文學科為主到以自然科學為主,這正是各國大學的發展必由之路。

    歐洲最早的大學教的是宗教,後來增加了哲學之類的人文學科,而中國最早的大學教的是儒學。而歐洲由於遠洋航行、掠奪殖民地、發展經濟的需要,在大學中增設了自然科學的教席;近代科學的產生與發展,為歐洲在大學中增設自然科學的教席創造條件。

    現在大明所走的道路,不也正是如此嗎?無論是書院亦或是縣學、府學其中的自然科學不都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一點點的增加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通過普及教育讓國人都成為科學家,而是通過普及教育要讓更多的少年兒童接受教育,識得幾個文字,掌握一些數學、地理、歷史、法律還有自然科學方面的基本知識,當然要是對他們的生產生活有幫助的話,那自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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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鄉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太陽下山了。只有西邊的地平線上有一片正在消褪的晚霞,在那霞光之間,隱約的還能看到些許殘陽,在殘陽的映襯下,剛才遠處的樹影還清晰地可見的。

    在夕陽落下的時候,在官田里放牛的大人們趕著牛朝著家中走著,儘管不少官田都租給了百姓,可是每一個村子附近,總有一些荒廢的官田,雖說擱了荒,可對於百姓來說,卻一點也不浪費,他們會把自家的牛牽到荒廢的官田里,在那裡放養著自家的牛,要是臨河的官田,每到夕陽西下的時候,總會有不少下了學的孩子背著竹筐去打豬草,以回家餵豬,儘管這幾年餵豬大都用紅薯,可現在地窖裡的紅薯早就吃完了,正好扯豬草的時節。

    隨著夕陽西下,打豬草的孩子和牽牛的百姓都紛紛往家裡趕著,而這個臨河的村子,也慢慢的靜了下來。夕陽籠罩著村莊的房屋、樹木和道路。

    此時的村子顯得有些寂靜,只有那煙囪裡升出的炊煙會打破這靜寂,不過偶爾的從橋上、街頭和屋前,還是會發出輕微的和緩的語聲。

    一些剛忙活了一天男人,他們手裡抱著壺茶,提著煙袋,儘管皮灰疲乏地躺看,坐看,但是卻時不時的喝著茶,聊著天,聊的大都是在些新鮮事,或許他們中的許多人並沒有看過報紙,但並不妨礙他們談到只有報紙上才會提到的新聞。

    什麼西征。

    什麼戰爭。

    什麼建奴。

    總之,這看似太平的年月中,戰爭看似沒有給他們帶來影響,可是人們的話語中卻仍然會談到戰爭,畢竟,他們村子裡有人就參與這場戰爭——每個村子都有子弟在服兵役。

    看似距離他們很遠的戰爭,其實距離他們很近,甚至還有人言道著。

    「梁家鋪的梁老六兒子沒了,聽說是在天水那邊,讓銃子打中了頂門心……」

    時不時的提著戰爭的傷害,人們臉上帶著些可惜。

    「梁老六,有四個兒子呢,死了一個,沒啥……」

    可惜的時候,難免的也會有人在一旁言道著其它的話語,大傢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河那邊有一群孩子在田邊奔跑看,追趕看,嘻戲著,隱約的還能聽到他們正在那裡唱著小調。

    戰爭,似乎對這裡並沒有什麼影響。

    這時橋對面走來兩個人,那人還沒過橋的時候,橋這邊的村民就瞧出這兩個人的身份不簡單,雖說年長的與年青的都是普通人的打扮,可是他們卻都騎著馬,而且都是高頭大馬。

    「老丈,請問王田謂住在那?」

    年長的那位笑呵呵問道村頭的村民。

    「這位老爺,進村,過四棟房子,再往東……」

    瞧著那一對相貌相似,明顯是父子的貴人朝王家的方向走去,村口的沉默被打破了,所有人都顯得很是好奇,好奇著,這兩個人怎麼想起去了王家。

    在來到王家的時候,看著那幾間青磚瓦房,透過敞開的院門,可以看到堂屋門口做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那老漢正在那裡挑著麥籽,不時的將手中的麥籽丟到地上,圍在他身邊的小雞,會立即把麥籽吃到肚裡。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閻焸的唇角一揚,然後便敲門說道。

    「院中的可是王田謂,王老兄?」

    正挑著麥種的王田謂聽著聲音,抬頭朝門外看去,看著來人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有些疑惑。

    他們是誰?

    不過因為他們的打扮,尤其是牽著的大馬,讓王田謂倒也不敢怠慢,連忙起來迎接道。

    「這位老爺了?」

    「哦,我是前王的王玉銘的朋友,從他那聽說過你,所以特意前來拜訪王兄。」

    「王玉銘……哎喲,王老爺?他可是大老爺,你……您快坐,快坐……」

    一聽王玉銘的名字,王田謂變得更加客氣了,那可是方園十幾里出得最大的大官,儘管不知道,那王老爺怎麼知道的他,可聽說是他的朋友,王田謂也更不敢怠慢了。

    又是請坐,又是讓家人燒茶,最後,王田謂變得越發的侷促不安起來,畢竟眼前的這兩個人,瞧著可不是什麼平常人家出身。

    「這位老爺……」

    「我姓閻,單名焸,王兄只管叫閻老弟就行了。」

    說話的時候,閻焸伸手從那一旁的袋子裡摸出一把麥子,然後說道。

    「老兄是在挑種呢?」

    問的時候,閻焸看了眼手裡的種子,個個模樣看起來都很周整,粒粒飽滿,這是挑種子最基本的前提。

    「嗯,閒著沒事,瞎挑的。」,

    王田謂的臉上依然是一副憨厚狀,不過這個時候,他卻不再挑種了。

    「老兄,沒事,您繼續。」

    「那怕自己幹活,讓客人看著的道理,閻老爺是那裡人啊?」

    王田謂的回答,讓一旁的閻坤心底偷偷一樂,他已經看出來了,這王田謂是不願意透出他挑種子的法子。

    這次他和爹之所以來這,就是為了王田謂挑種子的辦法,按照縣上的說,一樣的一畝地,他種一畝小麥比其它人家多出三斗開外,雖然因為小麥不如高粱小米耐旱,所以在北方百姓種的不多,只有沿河或者灌溉方便不缺水的地方才會種植,不過即便是如此,這王田謂種的冬小麥一畝收一石四斗到一石五斗的產量,仍然引起了閻焸的興趣。

    「沛縣人。」

    王田謂一聽是沛縣人,便認真的打量著閻焸,好一會才問道。

    「那您和沛縣日月堂的閻老爺是啥關係?」

    日月堂是閻家的堂號,王田謂這麼一問,閻焸便笑說道。

    「王老哥倒是見識廣,沛縣離這可有好幾百里,您老居然聽說過閻家的日月堂。」

    「咋能沒聽說過,日月堂閻老爺,那可是咱大明的大明忠臣,當年韃子入關的時候,閻老爺散盡家財募義兵抗清,韃子兵圍南莊時妻妾盡節死,兒子也寄養於友人家。可即便是如此……」

    聽著王田謂提及閻家的舊事時,看似平靜的閻焸,內心卻是掀起一陣波濤,當身為閻家長子的他,就被寄養友父親友人家中。十數年不知父親與幼弟的下落,直到今上光復江北,父親自北直隸回來後,方才與父親重聚。

    「咱們徐州地界上,說起忠臣義士,閻老爺一家,那可是數得著的,俺咋成不知道?那戲班子唱戲可都唱過閻老爺。」

    這幾年很多戲文說的都是清軍入關後那些抗清的忠臣義士,戲班子愛唱,百姓愛聽,寫的士人也愛寫,百姓也愛看,究其原因並不是其它,而是各地的「漢奸碑」對於地方的士紳百姓而言,無疑於西湖邊的跪像,進城時必定能看著的「漢奸碑」讓當地的百姓深以為恥,而為了抵銷這種羞辱感,他們自然的要把本地的忠臣義士抬出來。也省得他人說他們那就是出漢奸的地方。於是乎一個個與本地忠臣義士有關的戲文、在過去的七年間先後湧現,在徐州如閻爾梅那樣的對大明忠貞不渝的義士,自然也不例外,單就是戲文就是三四出,像閻爾梅的妻妾盡節的《南園淚》,聞者更是不不傷心落淚。

    也正因如此,閻家忠義之家的名聲至少在徐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對於這樣的風潮,朝廷自然是樂見其成,畢竟這是弘揚忠臣義士正氣的好事,而在南園也有有皇帝下旨為閻爾梅的妻妾張氏樊氏修建的義節牌坊。

    「……哎,這忠貞義士有好報啊,聽說閻老爺一家兩代都是當朝的大官,那也是應該的,要是忠臣義士不用,難不成要用漢奸走狗不成?依俺看,這皇上對那些漢奸,實在是太仁義了,就像黃莊的黃千頌,那可是當過漢奸的,居然啥事都沒有……」

    王田謂一邊報怨,一邊將那選好的種子收了起來,看似動作不經義,可是在閻家父子看來,這動作恐怕是刻意為之。心知此行必定沒有結果的閻焸,又與王田謂聊了一會,然後便告辭了。不過因為天色已晚,他倒也沒有走遠,而是去了社學,在村裡的社學向學師挑明身份後,便借宿於社學內。這幾年大明的官員,若是於鄉下,往往習慣借宿於社學,對此,社學的學師也早已經習慣了。

    在吃飯的時候,與兩個學師聊了一會社學的情況,又與兩個學師交流一番文章之後,感覺有些疲憊的閻焸,並沒有去休息,而是在學師的公房中,與兒子聊了起來。

    「坤兒,你看,那人為什麼不願意把選種、種田的法子交給官府?」

    「敝帚自珍,這種心思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然後閻坤又說道。

    「其實,父親,以孩兒看來,咱們根本就沒有必要來這一趟。」

    「哦?為什麼?」

    「因為他種的是小麥,那小麥根本就不適合在北方種植。」

    作為清河書院農作科的學生,閻坤對於麥作當然很瞭解,看著父親繼續解釋道。

    「父親,按過去幾年的試驗,北直隸、山東大部分地區年均降水量在17寸至少23寸之間,而且年度變化大,季節分佈也不平衡。秋冬春季降水稀少,其中冬季降水量一般佔全年的5%,春季只佔全年的10~15%。這種降水模式無法滿足冬季作物的需要,所以每到冬天,北直隸、山東大部分地區的土地就會進入冬閒,以北直隸、山東兩地為例,冬小麥從9月播種到4月生長期內,北直隸、山東大部分地區平均需水各有不同,京師附近需水約10寸、濟南附近需水約15寸,而實際降水分別為3.2寸、4.3寸。從興乾二年以來的統計來看,幾乎沒有一年降水可以滿足小麥正常生長需要,加之春季溫度上升迅速、土壤蒸發旺盛,經常形成十年九旱的嚴峻形勢,很大地影響著小麥生產,所以除非是人灌溉的地方,否則都是拋荒冬閒。」

    看著沉默不語的父親,閻坤又繼續說道。

    「當地雖有鑿井的傳統,但多用於園圃,很少用於麥田灌溉。一方面是百姓習慣於靠天吃飯,另一方面,諸多客觀因素也制約了井灌的普及。首先鑿井技術落後,無論是土井還是磚井,均為手工挖掘深度有限,只能汲取淺表層地下水,一遇乾旱,所鑿之井不是無水就是不敷用,使井如同虛設。其次,汲水工具轆轤、桔槔等用於澆灌菜園還能湊合,若用來灌溉麥田,則效率太低,旱情嚴重時,雖終日汲引,「仍無救欲槁之苗」,所以,北方各地才會種更為耐旱的高粱、小米,至於小麥,尤其是冬小麥,過了淮河就靠不了天。」

    兒子的話,讓閻焸點了點頭,然後說道。

    「種麥靠水不靠天,這個道理,為父又豈能不知道,沒有水渠、沒有水源,是種不了冬麥的,可是……」

    閻焸看著兒子反問道。

    「為父這次之所以來這,就因為他種的是麥,按道理來說,他種的小麥,許多人根本就種不了,沒有水渠灌溉,怎麼種?可即便如此,他看到咱們去的時候,仍然小心翼翼的唯恐別人知道如何挑選種子,唯恐教會了別人,餓死了自己,有這種心思的,這天底下,又豈止他一個人?」

    父親的反問,讓閻坤不由一愣,他只看到耗水的小麥不適合大規模種植,卻沒有看到父親來這裡卻是為了另一個原因。

    「此次,陛下授意工部與禮部一同向「田秀才」徵集農技,到底能徵集多少有用的農技?目前尚未可知,但就眼下徵集的情況來看,似乎不太理想啊……」

    這麼感歎一聲之後,神情嚴肅的閻焸便在床上躺下了,然後對兒子說道。

    「坤兒,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臨走時,別忘記了給錢,不能壞了規矩。」

    閻焸口中的規矩,指的是借宿社學,必須要給銀錢的規矩。儘管嘴上叮囑著兒子早點休息,可他自己卻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仍然在想著今天的遭遇,甚至就連那眉宇間隱隱帶著些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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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