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迷障-1
蒯老果然言而有信,為了表示慎重,甚至提前了半個小時就到了陶道士家裡。讓只提前了十分鐘抵達的阿秀有點不好意思。
陶道士如今手裡有了寬裕的錢,也認識了不少省城有能力的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一整套金絲楠木的茶座,放到了二樓的室內陽台。兩米多長水波金絲紋的大茶台,看得人眼睛都要瞎掉了,不過氣派倒是真氣派。
蒯老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坐在那茶台旁邊,就像看到普通木頭一樣,倒是阿秀進來時,起身表示歡迎。
阿秀忙請他坐下,讓陶道士把其他人都請到樓下堂屋喝茶。她自己主動給蒯老泡了茶。
「蒯老先生,不知道您想見我有什麼事?」阿秀開門見山。
蒯老一笑,「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阿秀揣著明白裝糊塗,「您說那天晚上的事,那是我冒失了。」
蒯老擺擺手,「小先生,您也不用跟我打馬虎眼。年前省體育館,您一戰成名,我是誠心而來,結交您這位朋友,也是有事相求。」
既然能把省體育館的事兒都挖出來,還繞道陶道士這裡再轉而找她,阿秀明白蒯老肯定在她身上沒少下功夫。「既然如此,蒯老不妨直言。」
蒯老取了一張茶几旁備好的白紙,寫下了三個人的生辰和性別,卻沒有名字。遞給了阿秀。
阿秀接過一看,前兩個生辰的年份跟蒯老年紀相當,只是不知道是否有他本人。而第三個卻是一個年輕的女性。
阿秀取來了幾張白紙,給第一個生辰排了八字,她認真地看了一會,道,「此人命中甲木,喜有庚金雕琢成器,必是棟樑之才。然而命好運卻不好,含著金湯匙出世,少年離鄉背井,到老不得歸,一生拚搏,行走在風尖浪口之上。說得形象點,他這一輩子猶如開著勞斯萊斯行走在顛簸崎嶇的山道上,別人眼中他風光無限,有多少艱辛勞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此人去年有一個大劫。如果沒有特殊的造化,他恐怕已經過世了。」
她遞迴給他第一張生辰紙,卻不問蒯老是否正確。
蒯老聽到那句「猶如勞斯萊斯行走在山道」就已經歎服,「這位是我的本家堂兄,當年隨他父母去了台灣,在那裡打拚了一輩子,也算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他一直說想回來看看,結果一直到去年急病過世,都沒能回來看一眼。」這也算是承認阿秀說得全對。
阿秀低頭開始批第二個八字,蒯老默不作聲喝著茶。
半晌,阿秀道,「這一位也算是含著金湯匙出世,只是個人的運氣抵不住社會的大氣運,在那些特殊年代怕是沒少吃苦。大運從三十二歲起,功成名就。」說到這裡她就停住了。
蒯老呵呵一笑,「小先生,我今天來見你,就是想聽幾句真話,您不妨直言。」
阿秀心想,這個恐怕就是你的生辰八字,你既然要聽真話,那我就直言相告,「只是身邊人多複雜,做事操心勞力,幫忙的多,拖後腿的也多;雖然兒女雙全,卻享不了多少兒女的福。其中次女走在他前面,剩餘的兒女不太貼心,唯恐應了那句老話,兒女多是債。若是有些天倫之樂,也從是隔代兒孫裡面來的。」說到這裡,連阿秀都要搖頭了,她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只怕蒯老平日的日子就是豪門的勾心鬥角,年輕的時候跟別人鬥,年老的時候看著兒女鬥,有金山銀山又有什麼用?吃著龍心鳳肝,這日子過得也不舒心啊。
蒯老心下唏噓,這位小先生當真不容小覷,這個八字就是他自己的,把他的困境說得絲毫不差。「不知道小先生對我可有什麼建議?」
阿秀直截了當,「散財,反正千金散去還復來。與其過世之後留著遺產徒生事端,還不如行善趁早,報在當世。」
蒯老對她的直白有點無語,他見過不少命理先生和風水師,像阿秀這麼直接的,倒是極少見,不過很投他的脾氣。「那您看看,我還能活多久?」
阿秀聽了就笑,「挺久的,不把兒孫的事料理完,估計您閉不上眼睛。」
蒯老啊了一聲,下巴微微揚起,又低下,聽不出是失望還是放心。他苦笑一下,用手指輕輕點點最後一個生辰,「還請您看看這個。」
阿秀重新排了命格,居然咦了一聲,又另起了紫微斗數的盤,兩邊一看,「這位小姐,風華正茂,容顏出色,命中多金又多土,銳氣太盛,只怕脾氣不怎麼好。母親早亡,跟父親關係冷淡,祖輩的蔭蔽多來自爺爺或者外祖一輩。運氣從去年開始不好,今年會跌至低谷,要是不小心,要出大事的,怕是一輩子都不能翻身。」
蒯老認真地望著阿秀,「小先生,能否給她改一下?」
阿秀搖搖頭,「蒯老先生,恕我直言。天道均衡,命運不可違。人的一生就像這天地一樣,有光就有影,有白天就有黑夜,有日長夜短的時候,就有日短夜長的時候。硬著把後面的福祉擠到前面用,是能夠做到,但是後面怎麼辦?所以我不替人改命的。」
蒯老聽到她給自己批八字倒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這個特別的上心,「那麼是否可以化解一下?」
「這個倒是可以。」阿秀看了看她的流年,「這位流年不好,最好這一年深居簡出,不要與人多接觸,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修身養性,陶冶性情,多讀書。反正她這一年多做多錯,還不如順勢而為,沉寂一下,蓄勢待發的好。這位若是能過了今年這個坎,來日倒是大好時光。」
蒯老若有所思。
阿秀不冷不熱地提點了一下,「只怕這位的性子沒這麼好說話。您要是用上強硬的手段,很可能要出事的。」
蒯老不由得苦笑,這可真是應了阿秀那句不操完心都不能閉眼。「這個就是我那早早就走了的次女的小女兒。她父親再婚多年,跟她關係的確不好。她性格倔強,非要在娛樂圈打拚,唉。」
「蒯老,她今年如果不小心謹慎收斂脾氣,是要出大事的。你還要多上心。」阿秀覺得蒯老這人不錯,便多關照了一句。
聽阿秀這麼囑咐,蒯老不免多說了兩句,「小先生,我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就像您說的,她母親去的早,她父親將外室扶正後,她就搬去跟她爺爺一起住。成年後,不聽人勸,非一頭紮進娛樂圈那個大染缸。她從小脾氣就暴躁,從去年開始,竟然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幸虧還有她爺爺和我兩個人勸著,不然真的就自己作死了。」
蒯老一直雲淡風輕的臉上頭一次出現如此疲憊的神態,阿秀還是有點動容的,「要不這樣吧,下個週末,您把她帶來這裡,我當面看看。能幫就幫,但是她要是真的不聽勸,那我也無可奈何。」
蒯老大喜,「那就麻煩您了。對了,今天還有另一件事情,就是市中心的那個購物中心,那裡的風水到底怎麼樣?」
這個阿秀踟躕了一下,「老先生,這世上沒有完美的風水,只有合適和不合適的風水。做商場的,主要是招財、平安,就這兩點來說,購物中心這幾年是沒有問題的。我的建議是不要動。若是真的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到時可以出手調整一下。」
這就是委婉地說雲瑕子的建議是有問題的。蒯老心中明瞭,雲瑕子的事情,他這幾日思來想去背後肯定還有一幕大戲。既然他知道了,那麼事情就好辦了。「多謝指點。以後小先生有空,還請到我那裡喝茶。那麼下個星期,我再帶著我那個不成器的外孫女來打擾您。」
蒯老說完之後,告辭離去。阿秀親自送他到了門口。蒯老離開之後,陶道士當著阿秀的面打開了禮金包,裡面是十萬現金,和九十萬的善款憑證。陶道士咂舌不已,「先生出手果然不一般,只是說了一會話,蒯老就砸了一百萬。」
阿秀搖搖頭,「這種豪門之爭,哪裡會這麼容易擺平,蒯老今日親自登門,日後我們少不得就被牽扯到蒯家的內部事務之中。你們要小心謹慎為好。」
李同垣不太明白,「他只是來找您聊聊天,能有什麼事?」
阿秀耐心跟他說,「擋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雲瑕子既然能在小傑身上動手腳還不被你倆發現,就代表他的能力還是相當不錯的。怎麼會冒然地將購物中心的風水破壞,這後面也不知道是誰花了多少錢才打動了他。你那天一句話喝破了購物中心的風水不能改,今天蒯老又特地來再次確認。以蒯老的本事,這個局就已經破了。狗急了跳牆,你們要小心。」
陶道士一時還沒有這個心理準備,他現在接觸了不少商場人士,幫人調□□水是常做,但更進一步的還沒碰上。聽阿秀這麼一說,心裡不免忐忑不安,「先生,那我們要怎麼做?」
阿秀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低調就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要是真的欺上門來,那就試試誰的手段高明好了。」說完了這些,阿秀檢查了他倆的功課,指點了各自的不足,讓他們兩人自己看書,自己就回家了。
蒯老在回家的路上,微瞇著雙眼,似乎在假寐,又似乎在深思,跟了他二十多年的一個管家,不由得輕聲問道,「老爺,這位小師傅怎麼樣?」
蒯老輕嘆一聲,「沉穩,老練,有分寸,連陶道士看見我腿都發軟,她卻穩穩當當連個顫音都沒有,這哪裡是個沒滿十八的孩子,便是八十的也少見,居然還有一身的玄門手段。這麼小小的年紀,也不知道是誰調教出來的徒弟。」
管家原本看到那些調查資料還不敢相信,親耳聽到蒯老印證,還是有點驚訝,「真的這麼厲害?」
蒯老感慨地點點頭,「可惜蒯家小字輩裡面沒有一個男丁能降得住她,要是哪個孫子能把她娶回家,最起碼能保蒯家再興旺平安百年。便是讓我立刻閉眼蹬腿也心甘情願了。」
管家啼笑皆非,「老爺,您這話說的。」
蒯老沉默了一會,「你去把省體育館的事徹底抹乾淨了。不要再讓人查到她。好好地跟她保持聯繫,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不計代價地出手,她就是我手中的一張底牌。有她在,只要我不死,他們就誰也別想翻起風浪來。」老人眼中精光一閃,終於露出了慈祥之下的狠戾。
「老爺,恐怕蓋不住,有不少人在查省體育館的事。」
「不管誰在查,已經查到的,我們不管,反正從現在開始,誰也別想再查出來。」
「可這位小師傅這麼厲害,遲早要出頭的。」
蒯老搖搖頭,「我看她身上倒是有幾分玄門高人避世的意思,等閒不會出手的。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好。另外,給那個死丫頭打電話,就說我病了,讓她下週六下午來看我,到時把她帶到陶道士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