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 黃昏編年史 作者:夏牧訸 (已完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6-21 16:48:02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2 260929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1
第一百五十一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六)
    納格法爾號的能源爐附近,哈布隆雙手貼在魔力管道上輸送著能量。

    類似的操作每隔半天就要進行一次,每次持續一小時,這在四天的時間裡已經成為了習慣。

    長此以往,哈布隆竟然覺得自己體內的魔力還純粹了不少,也算是因禍得福。

    比起他,維克托就狼狽多了。儘管這位海蒙城主身體像巨龍一樣可怕,但這段時間對他而言最難以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空虛和孤獨,以及喪子之痛無時無刻的折磨。他在一天前停止了折騰,就這麼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也停止了咒駡,看上去宛如呆滯。

    但哈布隆很清楚,這傢伙是在默默積蓄力量,於是他選擇了與其溝通。

    ……

    “維克托,想為你的兒子報仇嗎?”

    哈布隆?

    他微愣片刻,站起身環視四周,但除了一成不變的混沌外什麼都看不到。

    “聽著維克托,我們並不是敵人,我只是被迫這麼做,希望你原諒我。”

    呵,原諒?維克托譏諷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我沒有為自己洗白的意思。聽著,我們都失去了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勃魯對你而言就像這艘船對我而言一樣,我們都希望可以報仇,對嗎?我有一個方法可以實現它,但需要你的説明。

    “你不需要答覆我,你的聲音傳回來時會引起波動,我擔心那小子會發現,所以你只用聆聽就好了。如果你聽到了的話,就邁出左腳向前一步。”

    維克托想了想,照做了。

    “很好。”

    哈布隆松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已經拿到了這艘船的一半控制權,現在正在想辦法獲取另一半。那小子在艾什的幫助下篡改了控制室的魔紋,但他不知道那兒的結界裡溶進了我的血液,這不是他能夠更改的。我正是憑著這些血液和紋路之間的聯繫一點點將魔紋修改回去,最多再有半天時間,就能在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奪回納格法爾號了。”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添亂,為我提供足夠的時間。聽我說,我猜他之所以要在瓦丹城停靠,就是為了安排自己的朋友安全下船,他是安德魯那傢伙指派來的,他一定會這麼做。那時候船上的結界會打開,我也會趁亂放你出去,你只要能抓住他隊伍裡那個金髮女人,就足夠拖延時間了。

    “如果你接受我的計畫,就邁出右腳。”

    維克托依舊照做了,不僅如此,他還握了握拳頭,活動著肩膀,骨節發出一陣清脆的哢吧聲。

    “很好,現在就耐心等待吧。”

    說完後,哈布隆繼續將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能源爐上。

    他的感知正是從這兒沿著管道散發出去,一路連接到控制室的結界。在魔力的掩護下,他相信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再耐心地等等,很快就是你的死期了,小子。

    ……

    瓦丹城外,人頭攢動,安德魯一口氣從城裡搬出來四十多盞巨大的照明燈,讓城外亮如白晝。

    烤肉的香氣和沸騰的人聲交織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過節般熱鬧。

    毛克利站在高臺上,使勁眺望遠方。貝恩告訴他,要不了多久,就有一艘巨大的船隻從冥河上駛過來,它的前端有一個面部猙獰的撞角,是個背著鐮刀的獨眼篾潮人。

    “貝恩老爺,我看到船了!”

    注意到海天交際處出現一個不斷放大的黑點,毛克利激動的快要跳起來。

    “是的,我也看見了。”

    貝恩安撫道。

    “可是……為什麼沒有你說的撞角呢?”

    “呃……可能……也許他們今年換了個款式呢。”

    貝恩看到光禿禿的船頭,也有些詫異。

    隨著時間推移,瓦丹的民眾們愈發興奮起來,提前佈置好的鼓樂隊也開始了演奏。馴鴉師們在安德魯的命令下指揮血喙渡鴉飛上天空,拉開巨大的魔法橫幅,上面用發光的字體寫著:

    “熱烈歡迎哈布隆閣下和他【數目龐大】的船員們”

    其中“數目龐大”這個單詞光芒格外耀眼,隔著老遠都能看清。

    還好哈布隆這會兒還在能源爐附近幹活兒,不然怕是得被氣的魔力紊亂。

    沐言老遠就看清了橫幅,作為臨行前約定好的事情,他從船身上抽取了大量元素,在頭頂也彙聚出一行字作為回應。

    “打雷啦!回家收衣服啊!”

    見狀安德魯也在心裡松了口氣。早在沐言他們出發去伯裡克城登船之前,兩人就做過約定,沐言向他預測了一種可能性,即他會被迫提前動手,如果那樣的話,瓦丹方面也會收到消息。如果一切順利,他們會在抵達瓦丹城以前就控制納格法爾號,他也就不需要準備戰鬥力來對付篾潮人,只需提供援助幫他們一行人逃到冥河以北。

    沐言還說,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建議到時候瓦丹城的人也迅速撤離,以免引起誤傷。

    對於他的計畫,安德魯幾乎舉雙腳贊成,畢竟提供戰鬥力就意味著傷亡,傷亡就意味著賠償,他最不喜歡聽到“賠償”兩個字從別人嘴裡講出來。

    但他也不同意沐言的後半句,畢竟防禦這種事情,瓦丹人最擅長了,這座城邦簡直就是堅不可摧的代名詞。為此他特意雇傭了大量巫師,準備了有史以來最堅固的結界。這畢竟是瓦丹城這麼多年來最揚眉吐氣的時候,能看到哈布隆這副糗態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現在沐言的回應也印證了四天前從海蒙傳回來的訊息。他也是時候兌現承諾了。

    安德魯喚來一名馴鴉師,耳語幾句,然後讓巫師們撐開結界,同時命令衛兵將圍聚在廢氣排放口的貧民窟眾趕回了城裡。畢竟這些人身份卑賤,用結界保護實在是太奢侈了,但就這麼放任去死,也有些心疼。

    這一幕恰好被毛克利看到,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貝恩。

    “為什麼庫克爺爺他們被趕回去了?”

    庫克是他在貧民窟的撫養人,老人看到毛克利有了光明的未來後,拒絕跟他一起進城,他擔心毛克利會因為自己被人看不起。

    “或許是為了安全著想吧。”貝恩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他看向沐言作為回應的那句話,似乎若有所悟。

    “我們也回去吧,毛克利。”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拽起毛克利走下臺階。

    ……

    大船離岸邊越來越近,沐言看到這片黑壓壓的人群,不禁皺起了眉頭。

    安德魯這是怎麼想的?

    這時耳邊傳來羽翼拍打的聲音,數隻血喙渡鴉爪子上系著橫幅圍著納格法爾號來回飛舞,越靠越近,目的不言而喻。

    哈布隆正好從船艙走出,看到這行字,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

    老巫師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親手撕爛這些渡鴉,但卻不敢輕舉妄動。

    看到哈布隆登場,岸邊的歡呼聲和鼓樂聲更加響亮了,各種讚美和祝福如潮水般湧來,商人們利索的嘴皮子在這一刻堪比最強大的心靈魔法,沐言仿佛都能看到哈布隆周圍的空氣都在扭曲。

    一個傳奇巫師的憤怒足以讓周圍的元素沸騰,比如現在這樣。

    不過沒時間想這些了,他凝聚出火元素將橫幅一股腦全燒成了灰,將這些血喙渡鴉從負擔中解救出來。

    當初吃下黃金蘋果後,系統賦予他的「真誠之心」一直都沒派上過用場,現在終於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這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以及死靈法師溝通靈魂的技巧讓他足以和血喙渡鴉交流。

    四隻渡鴉一字排開,從頭頂掠過,與此同時,甲板上的數千葉木片一張張揭起,壘成階梯,宛如匍匐在地的長頸龍突然抬頭,將位於它頭頂的數人送到了空中。

    就在哈布隆意識到沐言要做什麼時,四隻渡鴉一閃而過,被送到空中的人眨眼間就坐到了寬闊的鴉背上,抓緊翎羽,在冥河上空厲風的吹拂下逐漸遠去。

    現在船上就剩下了四個人,三男一女,算上隱藏在岸邊人群裡的霍斯狄,這場大戲的舞臺上顯得有些空曠,對不起這麼多觀眾。

    “砰”的一聲巨響,維克托從船艙下面竄了出來,他上升的勢頭絲毫不減,像炮彈一樣追向空中的渡鴉。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裡的小動作嗎?”

    沐言大笑道,兩道流光突然從渡鴉身上飛了出來,具體說是從格雷澤身邊飛了出來。烈焰之擊和熔岩法杖在空中光芒大盛,如同人造的小太陽,又像流星劃過天邊,一左一右精准地撞擊在維克托身上,後者身處空中無從借力,只能蜷縮身體進行阻擋。

    “轟隆——”

    半空中炸開一朵璀璨的煙花,如同降下漫天火雨,火光照亮了大半個夜空,背景色中從天而降的暗淡靈魂都成了陪襯。

    坐在岸邊的瓦丹眾人頓時沸騰了,拼命拍著雙手,恨不得把腳也用上。

    但韶華畢竟短暫,即便是兩把威力強大的武器在毀滅之際迸發的能量,也只不過持續了一瞬就結束了。隨著維克托滿覆焦黑的身體重重跌落在甲板上,砸出一個大洞,維克托也發起了對這艘船的爭奪。

    如果有人待在控制室就可以看到,結界上突然浮現起一個紅點,然後猛的向四周擴散開,順著牆上的晶壁蔓延到被修改過的魔紋上。

    晶壁瞬間亮了起來,一金一紅兩色光芒來回流轉,紋路上不時迸發出元素火花,似乎爭搶異常激烈。

    沐言感受到了這一切,但他也沒有做出抵抗。他又不是哈布隆,幾乎將這艘船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些魔紋自從被修改後他就沒有再碰過了,現在甚至不用去操心許可權的爭奪戰,換句話講哈布隆分出一半心思在全力對抗的東西本質上屬於“pve”,而不是“pvp”。

    他現在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趁著還擁有控制權,他讓船上的甲板全部脫落,如紛飛的落葉,迎風而起,徑直浸入水下,遊魚般聚集在船底,重新組裝成一個筒狀物。

    接著能源爐被他移了地方,正好是那個筒狀物的正上方。

    隨著一聲悶響,納格法爾號能量最密集,尺寸最大,最貴重的部件砸破船底,在筒狀物的幫助下滾到了冥河深處。它屁股後面連接著一長串細密的魔力管道,在混沌的河水中閃著光芒。

    這時哈布隆“pve”之旅也進行到了末尾,他似乎看到了成功攻略這個“魔紋副本”的曙光,對沐言露出猙獰的笑容。

    雖然察覺到了沐言的動作,但他固執地認為那是困獸猶鬥。就像那些即將淪為俘虜的戰敗者在最後垂死掙扎一樣。

    面對他勝券在握的樣子,沐言不禁有些話想說。

    “哈布隆閣下。你現在的自信和我當初一模一樣呢。因為自以為是,所以總想著可以主宰這一切,儘管偶爾遇到挫敗,也固執地認為不過是小問題而已,可以很快調整過來。其實知識也好,實力也罷,這些東西就像一層雲霧,遮擋了你的視線,讓你距離真相一點點遙遠。

    “當然,這怪不了任何人。因為人是一種可悲的主觀生物,尤其是只有“一個人”的時候,理論上不存在走出盲目主觀的可能性,所以無論做什麼,都終究是在盲人摸象,窺不見全貌。

    “我們都擁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勇氣,但不一定有這個覺悟。因為太過於自信,所以即便面前就是真相也不肯多走一步,畢竟承認真相就意味著否定自己過去的一切。”

    他歎了口氣,笑道:“但我已經否定過了,現在輪到你了。”

    “儘管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吧,小子。”

    哈布隆已經完全控制了這艘船。他正在控制沉到河底的能源爐一點點升起,四散的甲板也像歸巢的乳燕般飛了回來,筒狀物裂開的瞬間,河水漫灌進去,與能源爐發生接觸。

    “我不得不承認,這次在你手上栽了個大跟頭,所以我允許你選擇自己的死法。甚至我可以大度到允許你和你的同伴死在一起。不要擔心,幾隻渡鴉而已,我會很快讓你們團聚的。”

    “是嗎?”沐言莞爾一笑,反問道:“我聽說維克托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你沒能救下勃魯。那麼問題來了,閣下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沒能救下勃魯呢?”

    哈布隆想到那天冥河的異樣,突然神色一凝。

    “難道不是你動的手腳?”

    “不不不,你高看我了。從頭到尾,我都只不過是在暗地裡行事,要不是突然發生了狀況,怎麼會走到台前來呢。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多說幾句。

    “閣下或許不知道,攫魂者有一條規定,即不允許在冥河中講話,因為靈魂的波動會被清道夫,也就是尼烏德拉發現,所以你明白我要做什麼了嗎?”

    說完,他看著哈布隆,發現對方依舊一頭霧水。

    “你想拖延時間?”哈布隆冷笑道,如臂使指的元素瞬間包裹了沐言,就像枷鎖一般。

    無法以這艘船作為要脅,對方就像孱弱的嬰兒。

    “沒那個意思。”沐言搖搖頭。

    “那我再問閣下一個問題,這四天以來,你是否察覺過,能源爐中的魔力,或說元素有什麼不同?

    “好吧,以你的智商這個問題有些難了。答案是不同。船上的‘電池’,或說‘魔核’,提供的都是澎湃元素,而我改寫的魔紋,則用的是閣下從未見過,或說從未研究過的‘死寂元素’。

    “那麼新的問題隨之而來,冥河裡濃郁的靈魂,再加上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元素,在無人操控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麼奇妙的變化呢?”

    沐言一個又一個問題仿佛敲擊在哈布隆心靈深處,一種本能的戰慄和對未知的恐懼油然而生。

    他開始加大魔力輸出,試圖將能源爐更快的卷回船艙。

    然而他加大輸出量的魔力,反而打破了三種能量間微妙的平衡,於是,浸泡在河水中的能源爐開始逸散。

    起初只是水中微微的爆鳴聲,帶著一兩個氣泡和火花。

    然後,這些炸裂讓管道破裂,更多的能量逸散在河水。相互碰撞然後湮滅的異種元素交織在一起,磅礴的靈魂灌注在湮滅後產生的空隙裡,迅速生成漩渦。

    就像蘇利亞被送到赫魯那天,晨星的演武場上發生的一幕。但比起那時候,現在的反應場所在靈魂能量液化的冥河水中,強烈了何止萬倍。

    動盪開始劇烈,儘管哈布隆竭力控制,但在這種自然的力量面前,他根本無能為力。

    “你做了什麼!!!”他怒吼道,至此都不願離開甲板。

    “你知道我的老師什麼叫艾什嗎?”

    “什麼?”

    “brun t

    這句話仿佛一個訊號,緊隨其後的一切是恰如其分的解釋。

    “轟——”

    從冥河底部傳來一聲巨響,仿佛連兩岸的地面都跟著搖晃了幾分。

    河水裡升騰起一朵煙霧和水花交織在一起的蘑菇雲,巨大的衝擊力將瓦丹人傾全城之力佈置下的結界盡數摧毀,除了自帶傭兵和侍衛的一些人,其他人在這股力量下被震飛,身體撞在瓦丹高聳的城牆上,瞬間化作肉泥。

    這還不是全部,升騰起的冥河水如同被激怒的巨人,將它的雙腳登上河岸,瞬間又淹沒了一批看客,他們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抗就被滔天的洪水卷了進去。

    納格法爾號僅存的幾塊甲板被吹到高空,沐言看到一道身影從岸邊竄過來,徑直沖向驚恐萬分的梅露露。見狀他也有些不忍,扔出兩片死寂元素做成的“雨衣”,剛好將兩人包在了裡面。

    維克托就被這麼好運了,他在爆炸中受傷後就一直等待哈布隆翻盤的指令,想親手撕碎沐言,沒想到等來等去等到了這種爆炸。雖然他在僅有的木板上轉轉騰挪,像只靈巧的大馬猴,卻依然無法避免被洪水吞噬的下場。

    這位肉身堪比巨龍的戰士在冥河中慘叫了十秒才完全融化。

    比起來哈布隆算最好的了,雖然被炸的意識模糊,一時間也無法接受船毀了的現實,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漂浮在空中,來回躲避著劇毒的河水,然後將所有的怒火都傾斜在沐言身上。

    後者感覺自己仿佛被元素煮熟了,哈布隆決意用最殘忍的方式弄死他,周圍的動盪劇烈的元素一點點蠶食他的肉體,就像一群食人魚在不斷撕扯血肉一樣。

    醒來吧,奧杜因閣下。

    沐言在心中呐喊道,

    難道這個刺耳的鬧鈴還沒有讓你起床嗎!

    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喚,一道來自天邊的怒吼震懾了所有人的心神,如同敲打在靈魂上。

    這一瞬間,天空的迷霧被撕開一條縫,金光照下,仿佛是世界間的隔膜被撕裂。

    無論是誰,無論在面對什麼,岸邊的倖存者們不約而同地站起,看向天邊……

    哈布隆原本準備對沐言釋放的法術也因為這一聲怒吼元素潰散……

    坐著渡鴉飛走的眾人也受到了波及,渡鴉像折翼的飛鳥,開始不聽指揮的東倒西歪起來……

    那是所有智慧生物的恐懼,印刻在靈魂深處,洛坎人讀作“諸界滅亡者”,赫魯人讀作“萬物吞噬者”。

    burn to ash!=燒成灰燼吧!【爐石裡灰燼男爵迦頓的語音。雖然我很想吐槽,它經常被聽成burn t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1
第一百五十二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七)
    一道巨大的身影從海天交界處升起,殘破的羽翼上縈繞著灰氣,與渾濁的天空連接在一起。

    三個音節的龍吼隨著他的靠近響徹赫魯,帶著長長的尾音。一時間冥河上空所有的靈魂盡數被震散,連天上的迷霧都在顫動。

    岸邊倖存的赫魯人無不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仿佛這道聲音敲打在靈魂深處,痛入骨髓。

    對很多人而言,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尼烏德拉這頭傳說中的巨獸,但也是最後一次。

    他拍打著雙翼掀起颶風,風暴又卷起波濤,瓦丹城外的倖存者迎來了冥河的第二次清洗,就像之前那個海水澆灌的巨人換了只腳一樣。

    這頭巨獸宣洩起床氣一般蹂躪著這個世界。

    畢竟不管是誰,有人用最大音量的喇叭在你耳邊發出巨響,把你從美夢中驚醒,都會懷著極大的怨念。

    面對這副慘狀,沐言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並不是他的本意,在這之前他就和安德魯約好帶著那些人回去,可不知為什麼對方並沒這麼做。

    於是他開口了,聲音在嘈雜的浪濤和狂風呼嘯中有些微弱。

    “drem-yol-lok.【龍語中尊敬的問候,等同于‘日安’】”

    但奧杜因聽到了這句話,他收攏雙翼停留在裂成兩半的納格法爾號上,後者突然止住了下沉的勢頭。

    碩大的琥珀色龍目瞪著他,沐言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這目光洞悉了。

    突然,他身上用於禁錮的元素鬆動了。奧杜因解除了哈布隆的法術。

    “mindok-hi-zu’u-bo?mindok-hi-zu’u-faal-dovah?【你知道我要來?你知道我是‘那條龍’?】”

    “geh.hi-bel.faal-dovah-ov-dun-iin.【沒錯,應你的召喚而來,奧杜因。】”

    “zu’u-bel?【我的召喚?】”

    奧杜因表現出遲疑和不解。

    見狀沐言輕聲道:

    “當太陽從最高處隕落,萬物凍結

    “當預言成為一頁廢紙,眾生迷茫

    “當神靈們紛紛緘默,

    “當你的夢想也不再閃耀,

    “臣服于心中的惡魔吧,

    “那是你最後的希望——”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

    “你不會忘了這首《黃昏之歌》吧,奧杜因閣下?還需要我一一解釋嗎?

    巨大的龍目瞪著他,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mindok-hi- prodah?”【你理解了預言?】

    “當初不理解,但現在明白了七七八八。你無非就是想指引我來到赫魯,然後拋棄從書上得到的那些對神的理解,看透他們的本質,然後重新認識被視為生靈仇敵的你,對嗎?換個說法,當初《黃昏紀元》伺服器關閉的最後時刻,我耳邊的低語是你,讓我降臨在坎薩,經歷現在這一切,來到赫魯的也是你,對嗎?

    “現在我如約而至,奧杜因閣下,我表現了足夠的誠意,換你了。”

    巨龍眼中的驚訝慢慢消失了,變成欣慰之色,他換上了生澀的通用語。

    “(你讓我)我很吃驚,夏穆先生。”

    雖然換了語言,但巨龍簡練的講話方式還是沒變。

    “叫我沐言吧,這是我的本名。”沐言說道:“你也知道,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名字。”

    “(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奧杜因環視周圍,翻滾的河水和呼嘯的狂風獵獵作響,還有無數雙敬畏的眼睛看向這裡。

    “(這裡)不合適,(有)太多凡人。”

    “所以……”沐言望著他巨大的身體,突發奇想:“我可以騎著你離開?”

    巨龍的眼裡明顯露出一絲譏諷。

    “hi-los-jul.【你(對巨龍而言)只是凡人】”他說。

    沐言不甘示弱,反駁道:“t

    “su’u-dinoksetiid.【(但)我是滅世者。(即本大爺不屬於‘生靈’,我們不一樣,別跟我提平等)】”

    說完,奧杜因張開雙翼,騰空而起,沐言只好凝聚出一雙淡青色的風翼跟著他。

    這時一直隱匿在旁邊的哈布隆突然跳了出來,他披散著頭髮,身上的長袍滿是被颶風撕扯的坑洞,身體周圍彌漫著暴躁的元素,就像一顆隨時準備爆破的炸彈。

    “尼烏德拉!是你!我在書上見到過你!”

    他看起來無比激動,奧杜因巨大的身體不僅沒有嚇倒他,反而讓他陷入了某種狂熱的情緒。

    “jul.【人類】”

    奧杜因甚至沒有搭理他的想法,爪子尖端射出兩團灰氣就將納格法爾號拼了起來,仿佛是對哈布隆的彌補。

    但後者卻像沒有看到這一幕,愈發激動起來。

    “聽著,尼烏德拉,我並不懂你在說什麼。但你聽好了,首先,那個人類是我的獵物,你不能就這麼帶走他,除非,你向我發起決鬥。

    “然後我有話要對你說。如果你就是篾潮人的宿命,如果你就是所謂真相,如果你就是我們必須在冥河上擺渡數萬年的理由,那麼,我不接受這一切!

    “聽到了嗎!我不接受這樣的狗屁宿命!

    “我,哈布隆,納格法爾號的掌舵人,向你宣戰!我要親手終結這一切!我會開創篾潮人的新紀元!所以,我要向你發起決鬥!!

    “綜上,你沒有權利拒絕!”

    老巫師的怒吼甚至壓過了周圍的風聲,他周圍的元素嗶啵作響,就像木柴在火光中搖曳。

    “現在,受死吧!”

    他身上突然綻放出耀眼的火光,各種元素混合在一起,交織成原始的白色光芒朝奧杜因的頭顱激射過來。

    這是赫魯的巫師們最慣用的戰鬥方式,最簡單粗暴的元素傾瀉,雖然看著粗糙,但很有效,畢竟任何對元素的操控都屬於中間過程,就像把生菜做成飯菜,有過程就意味著有浪費。尤其是面對巨龍這種身體龐大,無處躲避的生物時,這種手段顯得更加可取。

    但他不知道的是,巨龍雖然也屬於“生靈”,而面前這位,的確如他自己所言,超脫了這個範疇。

    “faas-ru-maar.”

    奧杜因發出一道三個音節的低吼,正是龍語魔法的固有格式。

    沐言分辨出那是代表“恐懼、脅迫、驚駭”的龍語,在遊戲裡一般巨龍的類似法術會讓同等級區間(80-85)的玩家陷入顫慄和恐懼狀態,沒有牧師系職業驅散的話能抱著腦袋哆嗦一下午。如果玩家級別更低,那生命值也會下降不少。

    但奧杜因這一嗓子,顯然不同凡響,他直接震碎了哈布隆的身體。

    一道無形的波紋不僅湮滅了元素,還徑直穿過了老巫師的身體,後者如同一個易碎的瓷器,身上迅速佈滿裂紋。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聲音,無數暗淡的靈魂碎片就從裂縫處冒出,爭先恐後地竄進冥河,就此消融。

    對奧杜因而言,就像碾死了一隻螞蟻。

    “bo.【走。】”他說。

    “geh.”

    沐言點點頭,瞥了眼哈布隆消失的地方,拍打著風翼跟了上去。但奧杜因顯然不滿他的速度,直接用爪子攥著他飛向遠處。

    ……

    瓦丹城外,目送巨龍的身影消失在天邊,倖存下來的安德魯驚魂未定。他看向四周,發現這次出來的人裡十不存一,頓時悔不當初。

    如果聽了沐言的建議,怎麼會變成這樣……

    突然,他好像猛的意識到什麼,忙問:“貝恩呢?夏洛克家族那個管家和小孩子,他們人呢!?”

    “會長大人,他們提前離開了……”

    “謝天謝地……”安德魯長舒一口氣,但轉瞬就開始揣摩這句話。

    “提前離開……夏洛克家族……”

    他眯起眼睛望著天邊,仿佛哪裡還殘留著一個駭人的輪廓。

    “回去以後,將貝麗卡的所有財富都想辦法交還給貝恩,就說那是他們的戰利品,鏽水財閥永遠保障公民的私人財產。”

    “可是會長,那些已經分割給其他家族……”

    “可是個屁!你沒看到剛才那邊是什麼嗎?你見過那種生物嗎!”安德魯對手下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駡。“你做主還是我做主?趕緊滾!”

    “是是是……”手下急忙離開。

    送走下人,他又呆呆地望著天邊,喃喃道:

    “那難道是尼烏德拉?萬物的吞噬者?可是那個聲音……”

    ……

    另一邊,載著眾人的渡鴉艱難落地,然後因為畏懼再也飛不起來,眾人只好在河邊修整一會兒。

    格雷澤一直靜靜望著天邊一人一龍消失的方向,默然不語。許久過後,淚水突然順著他的臉頰淌了下來。他仿佛在極力抑制這種情感,但還是不可避免發出壓抑的哭聲。

    阿瑪瑟發現異常,其他人也連忙圍了過來。

    “您怎麼了,格雷澤先生……”精靈忙問。

    “我是個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

    老人目光呆滯地望著遠方,喃喃道:“我把所有壓力都扔給一個孩子,自己卻躲在一旁……我所經歷的苦難都是應得的,艾瑟拉離我而去也是,伊麗離我而去也是……我,我到底在做什麼……我活下來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我真的值得被拯救嗎……”

    “不是這樣的,格雷澤先生。”阿瑪瑟安慰道,他看了眼埃裡克,後者向他投來鼓勵的目光。

    “我的一位朋友曾這樣開導過我。他說,‘命運就是這樣,是一個無法觸碰的混蛋,它將你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還企圖讓你就此頹喪。如果你順著它的心意屈服了,那就無法走出這個泥沼。如果你想走出來,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它對著幹。’

    “我們所經歷的,不正是這樣的生活嗎?格雷澤先生,你得到了我們所有人的認可,我們發自內心地尊重你,敬佩你,我們看到了你的犧牲和痛苦,你沒有向那個混蛋屈服。但如果你否定自己,那就是在否定我們所有人。”

    “阿瑪瑟說的沒錯,格雷澤先生。”埃裡克接過話茬道:“苦難看似永久,但希望之光尚存,智慧物種賴以生存的東西,就是反抗。因為我們總能在看似絕境面前找到希望,然後以卑微的姿態活下去,這一點就足夠了。無論怎樣,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懊惱和自責,而是保護好身邊的人,你和沐言一樣,都有學者的身份,這時候不更應該站出來嗎?”

    格雷澤似乎被說服了,他想起以學者的身份加入銀燭會時,將手放在賢者之書上宣誓時耳畔傳來的教誨。

    “學者不是貴族,不是法師,不是騎士,是漆黑中的秉燭者。

    “在蒙昧無知的年代,在滿布荊棘的荒原,在黑暗中高舉著火把和旗幟,傳播文明,建立秩序。

    “學者為真理而生,為真理而死。

    ……

    在銀燭會建立以前,沒有學者這個職業,大家更願意用智者來稱呼最有知識,或說最擅長解決問題的人,而這些人,也肩負著拯救族群,指明方向的重任。

    我是一名法師,也是一名學者,因為篤信真理,不相信狗屁命運。

    老人站起身,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他看著西北方向說道:“我們接下來往塔林方向走,瑞奇和傑瑞去前面探路。”

    塔林人點點頭,和傑瑞一起出發。

    “阿瑪瑟和湯姆負責警戒,埃裡克和烏諾整理下我們現有的物資。”

    “是。”“好的。”

    眾人紛紛離開,去做手頭的工作,只剩下兩位女士。

    他看了眼蘇利亞,本想說些什麼,但忍住了。他看得出來,少女現在情緒很糟糕,應該不願和任何人講話。

    在不久前,她就醒了過來,然後一言不發,默默地坐在原地,唯有提起沐言的名字時眼裡才會泛起光澤。

    這個糟糕的傢伙,總給我留下這種難題,老人不禁對沐言有些抱怨。

    ……

    蘇利亞此時腦海中回蕩著當初在白岩礦場沐言說過的話。

    “人和人的客觀差距是不會因主觀感受而縮小的,這是事實,也是殘酷的現實。”

    “假如沒有紮伊克斯老師的教導,即便面對同樣的情況,我也不會來找你。足夠理智,這算我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

    所以現在我是那個不理智的累贅嗎?

    她又回想起那天,自己醒來時就已經在晨星的歸途上了,不知道沐言去了哪裡,也沒人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仿佛她被世界拋棄了一般。

    現在也有同樣的感受。

    少女緊緊攥著古卷,她很想像其他女孩子那樣大哭一場,但自尊心又拒絕這樣做。

    她愈發討厭這種弱小的感覺,在蘭斯洛教導下快速進步那段時間帶來的喜悅和微小的自豪蕩然無存,反而顯得有些可笑。

    她不想再成為累贅,不想再有下次。

    哪怕有,她也希望自己是打暈他然後獨自面對困難的那個人。

    等著瞧吧,沐言!

    少女站起身,拔出劍,割破手掌,然後攥緊古卷坎圖沙,鮮血瞬間被漆黑的古卷吞噬一空。一股空虛感瞬間彌漫到四肢,少女用劍在地上支撐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召喚守卷人,亞瑟·埃德華茲。”她在心中默念。

    亞瑟的虛影出現在空中,對她微微躬身。

    蘇利亞在她面前的地上劃出一道十字,然後將劍插了上去。

    這在劍士中是發起決鬥的信號。

    或許是身為守卷人靈魂無需多問,又或是她理解了蘇利亞此刻的決心,亞瑟沒說什麼就拔出了那把劍橫在身前,用標準的劍士禮作為回應。

    “為了埃德華茲。”蘇利亞同樣橫劍於身前,低聲道。

    “為了埃德華茲。”

    亞瑟茫然地重複著這句話,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鏘”

    兩把劍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看到這一幕,格雷澤終於松了口氣。

    “tiid bo amativ”,這句直譯是“時間向前流動”,或者翻譯成“逝者如斯”,寓意就是“在時間面前,眾生都是平等的。”然後奧杜因回答“su’u-dinoksetiid.【我是時間的終結者/我會帶來末日】”,即就是“我們不一樣,我高貴”。這裡因為採取了意譯的方式,所以沒逐字翻譯。faal-dovah=the dragon.就像伏地魔叫“you know who(那個人)”一樣,奧杜因這種存在更多的被人稱為“那條龍”。沐言說時是表示尊敬,他自己說可以理解成神明的自稱。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1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八)
    1月14日,傍晚,尼弗海姆深處的一座小島上。

    因為爪子上還帶著一個脆弱的人類,奧杜因沒有飛的太快,所以兩人過來一共花費了數十個小時。

    儘管如此,沐言還是感覺自己快要被吹傻了。他的魔力在四個小時前就因為維持防風結界耗盡了,身上的余溫長袍也毀了。奧杜因爪子伸過來那一瞬間,這件品質上乘的法袍就觸發了最具威力的反擊,卻連對方爪子上一層皮都沒蹭掉,然後被撕出一條口子,上面的魔力紋路也損毀了。

    他又光榮地成為了“裸奔一族”。

    踩在黑色結著冰渣的土地上,沐言看著奧杜因從一條龐大的巨龍化身成一個穿著黑袍的消瘦人類,感覺格外不真實。

    這一路上他都在揣摩對方的意思。自從知道了埃裡克編寫的劇本e以後,他就產生了類似的思考。

    如他所言,所有故事都有其原因和背景,這不是舞臺劇,一筆帶過就可以,這是真正發生的事,任何情節都會歸於某個角色的想法,不可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從故事的起源開始,他降臨在坎薩地區,野菊鎮附近的廢棄莊園裡。

    那麼問題來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這張地圖有什麼特殊性嗎?

    有,對沐言來說,還真是相當特殊。

    《黃昏紀元》的地圖無論人多人少,有沒有人,都存在npc和環境的互動,再加上周遭發生的歷史事件,始終都在變動。但人對環境的影響畢竟很小,只有坎薩地區在“亡者的意志”,即70級資料片到來之際被凍成雪原,生靈俱滅,寸草不生,其他地方都沒這個待遇。就連靜謐湖這種經歷了秩序之戰的地方也沒這麼慘。

    對沐言來說,坎薩變革之前,他只是個普通學者,在圖靈東南沿海馬納羅拉一帶遊學後就去了晨星,沒機會來這兒。後來他成了著名學者,有了雲遊四方的機會,幾乎將地圖的角角落落都踩了個遍,可那時坎薩已經變了。

    綜合一下就是說,曾經的坎薩是全洛坎唯一他不熟悉的地方,或者說他對坎薩的唯一認知就是來自於那個著名副本“夜色鎮怨魂花”。這是當年他還憧憬冒險時翻看過最多次的戰報。

    作為一名學者,沐言每到一處都會體驗當地的風土民情,從語言到習俗,再到飲食娛樂各種文化一概不放過,所以對於當地的書籍更是如數家珍,哪怕是舶來品也能說的頭頭是道。可以這麼說,如果他之前就瞭解坎薩,那寄宿馬丁家中那一晚就能將書架上的每本書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一定會發現那本《清白的太陽》有些特殊。

    正如埃裡克所說,他的書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隔壁鎮子牧師的家裡。尤其是書架上還出現了莫拉的《信仰論》,這種嘉頓的東西。

    再聯想到嘉頓和李奧瑞克的聯繫,李奧瑞克與奧杜因的聯繫,這些事情的脈絡頓時明朗了起來。

    從降臨到坎薩地區開始,事情就脫離了一名傳奇學者的控制範疇,除了這片地方,洛坎任意一個角落,只要不是硫火荒原的巨人巢穴,或者霍加斯上的龍窟,他都有把握憑自己的知識刷滿聲望然後離開,而不是像之後那樣被人推著往前走。

    從面對紮伊克斯,到與蘇利亞結伴攻略夜色鎮副本,再到那本《清白的太陽》恰如其分地出現,這一切就仿佛有人在背後指引,一路引導他前往風之蒼穹。

    毫無疑問這個人是奧杜因,也只有他有這種能量。

    沐言都可以腦補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假如事情沒有在風之蒼穹被夏穆及時制止,他離開那兒後下一站是靜謐湖。帶著對阿爾忒斯和彌修亞兩人的愧疚,他會前去幫助精靈族對抗嘉頓,畢竟他曾經協助首殺過這位灰燼公爵,對他和他的手下瞭若指掌。

    就像他對哈布隆說的那樣,自信使人盲目,如同雲霧籠罩在眼前,看不清真相。那個時候的他一定是這樣。

    接下來自投羅網的他會被伊蘇和拉爾抓住,以神眷者的身份獻給伊卡莉。

    然後他會被奧杜因拯救,就像後者當初從元素之主手裡救了格雷澤一樣。

    再然後,降臨赫魯的他會成為比格雷澤還優秀的奴隸,心中帶著對舊神的怨恨,慢慢回想起那首黃昏之歌,進而思考奧杜因與這一切的關係……

    以他的知識儲備,一定不難發現尼烏德拉就是奧杜因,然後對這位被放逐的滅世者產生惺惺相惜之感。這時候只要奧杜因以一個拯救者的姿態出現,毫無疑問他會徹底倒向對方。

    人總是對自己通過思考得出的結論深信不疑,越聰明越是如此。

    而且這件事雖然是他一手造成的,可這一路上,無論是將伊格諾斯遷出暗之幽淵,還是在冥河上突然出手殺死勃魯,奧杜因的表現都不像一個盟友,反而像是試圖將水攪渾的人。

    對於這樣一條腹黑的龍,沐言是斷然不會全信的。要不是很早就察覺這些,他到現在都被對方牽著鼻子走,這次借他的幫助化解危機,是他第一次佔據主動。

    ……

    和目光閃爍的沐言相比,身穿黑袍的奧杜因就乾脆多了。

    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五指就像一截乾枯的龍爪,灰色的指甲十分銳利。

    他在地上寫下“dinoksetiid【時間的終結】”,然後看向沐言。

    “mindoraan-hi-fin-rot?【你怎麼理解這個詞語?】”

    “你可以講通用語嗎?”沐言問他。

    奧杜因明顯愣住了,半晌,他才用通用語問。

    “為什麼?”

    沐言指了指嗓子。

    “我不是龍,少個器官,發某些顫音很難受,像卡著一口痰。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學者,有強迫症,對方用什麼語言提問,我就會下意識用什麼回答。”

    “……geh.【好吧。】”

    奧杜因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從久遠的記憶中翻找通用語。

    “你知道我從何而來。”他問。

    沐言點點頭。

    “我想你應該和我一同來自《黃昏紀元》,或說地球吧。撇開其他東西不談,你對格雷澤老師講過一句‘橄欖枝’。據我所知,洛坎和赫魯都沒有這種植物,而這個典故出自《聖經》,相傳諾亞和他的妻子乘坐方舟,在大洪水中漂流了40天以後,擱淺在高山上。為了探知洪水是否退去,他放出鴿子銜回了橄欖枝。”

    “很好……”奧杜因點點頭,他似乎對沐言敏銳的洞察力很滿意。

    “你不想再說點什麼嗎?”沐言追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

    “問題太多了,一個一個回答。”他慢吞吞地說道:“我看過《黃昏編年史》,太多錯誤。”

    沐言心中一驚:“你……怎麼看到的?”

    “在論壇上,(有關)‘wahl-tiid【創世紀元】’那部分,(你)還舉了個例子,我很喜歡(那個例子),但不全對。”

    沐言這才反應過來,是將彌婭創世比作創業開公司那個類比。

    “所以,什麼才是全對呢?”

    奧杜因沉默了,仿佛在回憶許久之前發生的事情,良久才重新開口。

    “貪婪是與生俱來的原罪,神明也不例外。”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2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海上十五日(二十九)
    我们在之前已经说过,构成洛坎世界的基础分别是澎湃元素,死寂元素和灵魂。前两者是物质基础,就像地球上至今都未发现完全的上百种元素一样。而灵魂,则是洛坎特有。

    在这个世界诞生之初,是没有灵魂这的,洛坎仅有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这些景观,并不存在独立的生命体。是弥娅将自己的灵魂分割出一部分,试图以此作为种子,为洛坎带来生机。

    但她失败了。

    灵魂在性质上与元素相差甚大,后者在洛坎诞生后就自发地出现在了空气中,生或死两种元素相互交织,来回转换。其浓度也不断提高,达到某个阈值后又开始相互抵消,以致湮灭,湮灭产生的真空又让元素流动,形成潮汐,如此往复,构成一个大的循环。

    于是弥娅似乎理解了,循环才是万物存在的基础。所以为了保证灵魂也能像元素那样流动,赫鲁应运而生。

    弥娅将自己的全部灵魂倾注在赫鲁,于是这个世界因为高浓度的灵魂能量而被迷雾笼罩,液化的灵魂构成了冥河与无边无际的尼弗海姆。

    就像地球上最初的生命诞生在营养丰富的原始海洋里,尼弗海姆这锅“高汤”也是赫鲁生命的起源。

    接着弥娅将这些生命体的一部分送往洛坎,让它们作为源初生物繁衍生息。每个新生命的诞生都伴随着来自尼弗海姆的灵魂。就像细胞膜两侧的物质顺浓度梯度被动扩散一样,洛坎与赫鲁两个世界之间的隔阂上,灵魂也在不断传递。

    同样,洛坎的生灵在死后,灵魂也会在冥河的吸引下回到赫鲁,如此循环往复。

    看到世界的雏形诞生,弥娅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了三位管理者,替她照顾这个世界。

    其中塑魂者帕图纳克斯被弥娅赋予了掌管灵魂的权能,监督着两个世界间能量的流转,确保新生命可以获得灵魂,死去的灵魂能够回归冥河。

    操纵者伊卡莉负责监督元素潮汐的正常运行。那时候还没有魔网,元素潮汐带来的空气流动宛如信风般规律,弥娅用相对不活泼的死寂元素编织成条带状轨道,来规范和加速信风的流动,伊卡莉也就被赋予了死寂元素的控制权。

    最后一位观察者坎洛什,据奥杜因说是弥娅用自己的眼睛塑造的,因而得名。元素作为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一同出现的物质,和时间一样向前流动,那些澎湃元素们发出的低语昭示着未来,所以坎洛什拥有了调动它们的权能,并可以与之交流,时刻监督这个世界的动向,规避可能到来的灾难。

    就像夏穆在信里说的那样,“他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份备份,以此来帮助世界不至走向毁灭”。

    听到这儿沐言问:“所以他看到了什么?”

    奥杜因想了想,似乎忘记通用语该怎么表述,便回答:“d

    “……你是说他看到了你?”

    沐言将其理解成了“灭世者”。

    “呵呵,你很幽默。”奥杜因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dinok-do-tiid【时间的尽头】,而不是我,那个时候还没有我。由此引发的事情,是一切故事的k

    “他看到的东西,迫使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新的suleyk,即‘信仰’。”

    信仰?神力?经验?

    沐言没有理会对方对地球典故的熟练应用,心中闪过夏穆提到的那句话,“神力即是经验”。

    suleyk对正常人来说可以理解为“力量”,而且是广义的那种,类似英文中的“power”。但对奥杜因而言,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因为他提到了“新”。

    对一条与三位管理者平起平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巨龙而言,什么东西能让他感觉“新”?那至少是和弥娅创世用的三种源初力量平级的东西。

    答案就在奥杜因愈发熟练的通用语中渐渐揭晓。

    ……

    洛坎诸族的诞生与弥娅无关,或说智慧生命的出现与她无关,是三位管理者的成果。

    坎洛什从时间的尽头归来后,就开始了创造,他似乎想以此来改变未来。另外两位也受到启发,进行着各自的实验。

    塑魂者是巨龙的缔造者,他用自己身上的骨头和鳞片制造出那些臃肿的个体,称其为dovah【龙】。所以龙的数量极其有限,但每一只身上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毕竟那来自于塑魂者本身。

    而奥杜因,就是第一条龙。

    正如很多人第一次做饭会对调料的使用没有分寸,老帕也是这样。于是随着他龙爪一抖,创造奥杜因的力量就加多了,他几乎把自己小半血肉和力量都分了过去,以至于三位管理者变成了四位。之后他吸取了教训,每条龙只拥有不到他百分之一的力量。而且在巨龙几近无限的生命中,产下两枚龙蛋后就会慢慢衰老,死去。

    伊卡莉则制造出许多元素精灵。他们作为魔环的看守者,漂浮在洛坎上空。

    和死寂元素比起来,澎湃元素更加活泼,也就蕴含更多力量,所以元素造物主体都为澎湃元素,中间包裹着灵魂的内核。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澎湃元素与灵魂发生了融合,原本的内核消失,转而扩散到身体各处,元素生物的身体也从不定形态变为固定态。其中最强大的几位就是日后人们熟知的元素首领:拉尔,伊苏,嘉顿,沃森,以及卡利普索等等。

    而坎洛什则不一样,他想创造一种和擅长学习,思考,和他们一样懂得创造的生物。因为赫鲁是生命的起源地,他们三位正是弥娅在这里创造的,所以他选择待在赫鲁。

    于是赫鲁的原住民们,地精、人类、安布里人等族群逐一诞生,他们均是坎洛什的杰作。

    充沛的灵魂能量让这些原住民寿命绵长,空气中弥漫的澎湃元素也滋润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生来强大,甚至不属于魔兽。同时和魔兽相比独有的智慧也让他们天生就有着极强的元素亲和,并慢慢建立城邦,向外探索未知的区域。

    赫鲁人在坎洛什看来是几乎完美的造物,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完美造物的缺陷也暴露了出来。

    创造赫鲁人的原材料是澎湃元素,就像上面提到的那样,灵魂和澎湃元素会相互吸引,然后彼此交融,所以赫鲁人无法触碰冥河水,否则就会融化。甚至在赫鲁这种灵魂浓郁的环境中,许多人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自身灵魂对肉体的吸引还比不上冥河来的强烈,久而久之就“人间蒸发”了。

    为了应对这种状况,坎洛什将一些赫鲁人送到了洛坎,让他们远离冥河,并且处于拥有两种元素的世界。久而久之,这些人体内的元素趋于稳定,慢慢演变成洛坎的原始人类。

    地精来到洛坎后,分为两支,一支前往森林,在丰沃的木系元素滋润下身材逐渐高大,体态轻盈,长相也趋于柔美,并保留了与生俱来的元素亲和,自称为精灵。另一只喜欢待在高山上,掏空山体,打造舒适的地下堡垒。因为与土元素的接触日益密切,以及在洞穴中穿梭等缘故,他们的身体愈发矮小敦实,对其他元素的应用也慢慢退化,最终成为了矮人。

    至于安布里人,则因为空气中灵魂浓度骤减,所以体内融合的兽魂不再狂躁,性格中的暴戾也慢慢消弭,同时自身长出了野兽的形貌特征,即最原始的兽人。

    但这些物种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智慧生命突然经历了无法理解的环境变迁后,都会对未知产生本能的恐惧,进而敬畏,进而祈求这种力量的庇佑。

    再加上他们头顶不时飞过的元素生物,或是老帕造出来那群不知道干什么成天飞来飞去的龙,导致这种情况愈发强烈。

    最可怕的是,离开了充盈着灵魂能量的赫鲁后,洛坎诸族的寿命开始变的短暂,精灵和矮人因为常年接触元素还好一些,但定居在肥沃的牧马平原上,逐渐忘却了元素天赋的人类,寿命从原来可以活到“人间蒸发”减少到不足百年,不断经历生老病死让他们的祈求愈发强烈起来。

    原始人类甚至修建了元素生物和巨龙的简陋雕像,来舒缓种群的恐慌。

    慢慢地,三位管理者发现,这些造物之间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力量诞生了,这就是信仰之力。它从人类、矮人、精灵、兽人等等智慧生物身上发出,连接着元素首领和巨龙,让这些造物变得愈发强大,聪慧。

    但这股全新的力量却不是他们三个能够利用的。

    听到这儿,长久以来困扰沐言的问题解决了。他回想起自己在《黄昏编年史》中举过的例子:弥娅就像一位辛苦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创办了一家公司后撒手人寰,她的一切由两儿一女来继承。随着儿女手下的人越来越多,公司越做越大,但下面人交上来的钱却和母亲留下来的完全不一样,只能被迫重新分配给最能干的那几个员工……

    下面人交上来的钱,即是信仰之力,弥娅留下来的,或说传承给子女的则是构成世界的源初能量,二者无法兼容,所以三位管理者无法使用。

    或许弥娅也没想过会有这种力量产生。

    说到这儿,奥杜因伸出爪子,掌心汇聚着一团乳白色的气团,像牛奶一样润滑。

    “之所以说你的类比不对,是因为管理者不止有三位。如果说他们是初代造物,无法使用信仰之力,而我则是二代造物,拥有这个权限。”

    沐言看着气团在奥杜因掌心不断汇聚,浓缩成一块氤氲着白气的乳白色晶体,就像他吃过的大白兔奶糖一样。

    “所以你用它做了什么?”沐言问:“以嘉顿为首的元素领主背地里造反这件事,是你牵头的吗?”

    奥杜因明显嗤笑了一声,挥挥手散开气团。

    “伊卡莉的二代造物灵魂深处都印刻着‘服从’与‘忠诚’,我虽然在实力上等同于初代造物,但只是等同,本质上比他们权限要低,所以不可能抹除这种印记。而且你能来到赫鲁,不也多亏了伊卡莉那个女人吗,你觉得她是否真如你那个比喻中说的那样,将这笔无法使用的钱完全下发给员工,然后不多过问?”

    沐言想了想,试探着问:“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奴役了自己的造物?”

    “比那还过分。”奥杜因摇摇头:“人类的贪婪最多葬送自己的性命,但神明的贪婪,可能葬送整个世界。伊卡莉做的,远不止奴役。”

    “面对新的力量,三位管理者采取了截然不同的做法。

    “我的兄长让那些龙回到了霍加斯的龙窟,从此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坎洛什则亲自出现在人类面前,告诫他们信仰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学习与创造才是人类自身最美好的。可惜他失败了,甚至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的突然现身,不仅没能使人类从愚昧中走出,反而愈发坚定信念,以至于他收获了数以千万的信徒,直到今天,整个牧马平原的人类和卡德拉高地上的兽人依旧在追寻圣言者的脚步。”

    奥杜因讥讽道:“观察者阁下一度被自己的造物气得发疯,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即便如此,人类对他的信仰还是那么虔诚。而且和他比起来,伊卡莉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对这种新力量产生了无穷的兴趣,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她厌恶的法师有些类似。

    “为了获得这种力量,将自己的造物汇集起来,剖开他们的身体,从中寻找信仰之力流淌的路径,想解开其中奥秘。最早的元素领主,除了你所熟知的那些以外,还有数十个,其中大半都被她这么折腾死了。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幸存者而已。

    “她的贪婪最终招来了恶果,元素领主的消失让魔环濒临破裂,元素潮汐突然紊乱,激烈动荡的澎湃元素每时每刻都在掀起地震,海啸,狂风,暴雨,原本安详宁静的洛坎有如世界末日一样,坎洛什预见到的一幕提前到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快。

    “于是他不得不打乱自己的计划,在两个世界分别提前种下一棵树,洛坎这棵叫伊莫特鲁,赫鲁的叫伊格诺斯,两棵树的树根纠缠在一起,联通两个世界,以此为通道,他将洛坎所有的澎湃元素都转移了过去,才解决这场危机。

    “于是洛坎只剩下了死寂元素,这个女人沉寂在破裂的魔环上覆盖了魔网,以此来加强自己对世界的掌控,同时约束坎洛什的造物,让人类无法接触到世界的本质。

    “但她明显低估了人类,坎洛什的造物虽然因为来到洛坎而变得弱小,但在艰难的环境中迸发出一种罕见的求生欲,在祈求神的庇佑无果后,他们开始加速繁衍生息,文明逐步升级,很快建立了比赫鲁更加复杂的社会结构,也有了第一个传奇法师的诞生。你或许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沐言检索了一遍记忆,人类历史上有名的传奇法师举不胜举,即便他也没有全部记住。

    但既然对方说他知道……

    “曼加扎?”他试探地问。

    奥杜因点点头。

    “他突破魔网的桎梏,成为传奇法师那天,也是决定了法师们宿命的一天。传奇法师会在不经意打破两个世界间的隔阂,然后以身体为桥梁,连接两个世界。换句话说,他可以‘唤醒’周围沉睡的元素,让它们恢复活性。

    “事实证明,坎洛什做到了,不同于巨龙和元素领主,他的造物拥有无限种可能性。

    “但这对伊卡莉而言是个坏消息,因为即便是她也只能掌控死寂元素。但弱小的人类,身为二代造物的他们却能掌握两种,所以她不惜打破规则的束缚也要对其出手,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什么规则?”

    “似乎是对管理者的约束,他们只能掌控自己造物的生死,无权干涉别人。所以在杀了曼加扎以后,作为惩罚,伊卡莉被永久限制在了魔网之上,永远无法踏足洛坎大陆一步,只有一丝微弱的力量可以透过缝隙,但这也足以捕捉其他晋入传奇的施法者。这一点直到今天都没有变过。

    “那个女人就像盘踞在蛛网上的硕大母蛛,时刻警惕,防止有人破坏她的网。”

    “可……其他两位——”

    “坎洛什已经不在了,他和伊卡莉爆发了一场争吵,将伊莫特鲁迁进了风之苍穹然后回到了赫鲁。”

    “那你的兄长,帕图纳克斯呢?”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你想听吗?”

    沐言忙不迭地点头。

    “那个故事没什么可信度,我不认为你会相信。”

    说着奥杜因摘下兜帽,样子吓了沐言一跳。

    这张脸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骷髅,骨架上挂着几片烂肉,瞳孔里是跳动的鬼火,随着嘴巴的张合灰气缭绕,牙床上结着灰白色冰碴,散发出腐败的气息。

    “听完这个故事,你会对‘谁才是吞噬者’有进一步了解。”骷髅脸咧开嘴笑道,沐言从其中读懂了嘲弄。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2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
    與神秘的聖言者坎洛什,或是身為女性的元素之主伊卡莉相比,塑魂者帕圖納克斯在各種典籍中都是以堪比君王的身份出現的。智慧生物視其為生靈的締造者,認為是他塑造了各種生命體。

    而作為生的對立面,奧杜因扮演著毀滅世界的角色,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條養不熟的白眼狼。

    但這次沐言卻聽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兄弟,弟弟是哥哥用自己的一半血肉和靈魂塑造的,因此對兄長格外尊敬。

    哥哥有一男一女兩個朋友。女的整天板著張臉,好像看誰都不順眼,還不時和男的吵架。男的卻整天笑眯眯,喜歡鼓搗些奇怪的玩意兒,弟弟很喜歡他,除了哥哥以外最聽他的話。

    之後一段時間裡,弟弟發現這三個人每天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只有他不知道該做什麼,整天無所事事,就和哥哥的造物一起在天上飛來飛去打發時間。

    他看到地上有許多渺小的生物,他們十分孱弱,對付野獸都會付出傷亡,更別說遇上魔獸了。但他不一樣,他吼一嗓子就可以讓那些魔獸乖乖聽話,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於是他就主動幫助這些生物驅趕魔獸,甚至將癱瘓的野獸送到他們面前。

    起初這些生物很懼怕他,甚至用簡陋的工具攻擊他。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不僅接受了他,還用石頭雕刻成他的樣子,擺在村落中心,無論是小孩子出生還是老人即將逝去,都要觸摸這塊石頭。此外還將少的可憐的口糧分出來一部分,試圖進貢給他。

    他雖然覺得這種行為很愚蠢,但還是欣然接受了,畢竟這是無聊的生活中唯一一點調劑。

    久而久之,他感覺有一股暖洋洋的力量從這些生物體內散發出來,湧進他的身體,讓他的爪子更加鋒利,鱗片更加光潔,頭腦也比以前靈活。

    他很興奮,把這個現象告訴了哥哥,然而卻迎來了一場災難。

    哥哥和他的朋友們對這種力量進行了研究,最後得出無法使用的結論。那個女人在對自己的造物下手卻得不到結論後,就將矛頭對準了他,堅稱可以在他身上得到答案。

    他開始慌了,他見過女人是怎樣對待自己造物的,他害怕自己也是那種下場。但哥哥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拒絕,反而眼裡帶著一絲貪婪和躍躍欲試地靠了過來。

    他雖然擁有來自哥哥一半的力量,可在戰鬥上卻遠不是對手。於是結果可想而知,他不但被綁了起來,還像那些弱小生物捕到的野獸一樣被剖開身體,如果不是那個整天笑眯眯的傢伙看不下去救了他的話,他恐怕已經早死了。

    獲得自由之後,他為了報復哥哥,幾乎吞噬了他的所有造物,兩人還在魔網上打了一架,掀起的地震和海嘯差點毀了洛坎,但那些供奉他的弱小生物們卻因為搞錯了兄弟倆的身份,視他為敵人,還冠以“滅世者”的名頭。

    然後,為了躲避追擊,他就躲到了另一個世界。

    ……

    聽完這些,沐言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說他不一定會信了。

    這尼瑪和他心目中的奧杜因差距也太大了吧!?一個乖巧聽話的歐豆豆?拉倒吧,他寧願相信這是一個熊孩子對自己斑斑劣跡的掩飾。

    奧杜因仿佛看出了他的懷疑,從胸膛中飄出幾縷灰煙,在空中組成幾條巨龍拳頭大小的輪廓。

    沐言突然覺得異常熟悉,因為從靈魂的形態他能大致判斷出,這些龍他都見過……

    傲達威英,硫火荒原的紅色炎龍,遊戲中野外能獲取滿火抗材料的唯一管道。70年代末期,大家把李奧瑞克的傾頹王宮刷膩了之後恰好出現,同時從這條龍身上獲取的材料對開荒嘉頓那一連串烈焰滾滾的副本是極大助力。於是在碳烤排骨的請求下,他查閱資料找到了這條龍的弱點。

    和一般龍不同的是,傲達威英的弱點不在鱗片,攻擊鱗片無法使他下地。需要用鷹巢山出產的鹿筋和來自精靈的弩車進行高空阻絆才能迫使這條平衡性極差的巨龍降落,然後讓近戰高敏捷職業繞屁股擊殺。

    沐言也是查了許久資料才知道的這一點,但奇怪的是,資料上顯示這條龍在上古時期被雪漫城的領主獨眼奧拉夫用類似方式捉住,並砍下了龍頭掛在城堡,城堡因而得名龍霄宮……

    第二條杜耐維爾也是類似,那是黃昏30年以後黃昏沼澤刷新的毒龍,鱗片因為劇毒和沼氣變成黃綠色,周圍的毒瘴需要風系法師持續驅散近戰才能靠近,弱點是懼怕死靈法師的靈魂攻擊。

    他的弱點來源於傾頹王宮的記載。有位李奧瑞克的宮廷死靈法師在手劄上聲稱自己在冥河“釣魚”時釣到過這條龍的靈魂,雖然後來召喚失敗,但卻成功種下了名為“黃泉顫抖”的詛咒,所以他對靈魂攻擊沒有抗性。

    也就是說這實際上也是條死過的龍。

    第三條霜龍柯洛薩,刷新在卡德拉高地靠近霍加斯雪原的地方。這條龍就更搞笑了,獸人地穴的壁畫上就畫著其祖先用狼煙和熏香削弱這條龍,並將其大卸八塊的全過程……

    為什麼三條死法各異的龍會突然出現?官方始終沒給出解釋,玩家們只好猜測是boss不夠湊數了,被拉出來鞭屍。但沐言卻不這麼認為,因為據他所知有名有姓有記載的龍實在太多了,故事比這三條有趣的也不在少數,官方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現在似乎出現了正主。

    ……

    “你所看到的,都是在《黃昏紀元》中出現過的,他們本來已經死去,卻因我而得以重生。換句話說,他們是由我創造的。”奧杜因說。

    沐言詫異道:“你是說與塑魂者一樣,你在洛坎也進行過創作?”

    奧杜因搖搖頭。

    “我是說遊戲中那些。”

    沐言皺著眉頭想了會兒,還是沒理解。

    “我是說你們在遊戲中反復擊殺的野外首領,是我創作的。”

    “什麼??”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瞠目結舌道:“你的意思是……滅世者在地球的本體是個碼農?”

    奧杜因明顯露出一副想罵人的表情,憋半天憋出一句“sarrua-b

    龍語裡沒有罵人的詞彙,因為對巨龍而言,一口龍息能解決的事情沒必要多費口舌。而娜迦語在罵人上和英語裡的“酸蘿蔔別吃”有異曲同工之妙,異常解氣。

    “……con-calma.【娜迦語:你冷靜一下】”沐言急忙安撫。

    不得不說這句話似乎有某種魔力,奧杜因真的冷靜了下來。

    “坎洛什之所以救我,也是因為我能夠運用信仰之力。與其他兩人不同的是,他身上背負著太多信仰,因為那番導向錯誤的演說,幾乎整個牧馬平原的人類都視他為父神,甚至不知道彌婭。但這股磅礴的力量無法與他結合,就變成了壓在背上的大山,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以他選擇救下了我,還委託我用信仰之力製造一套簡易的規則類比系統。”

    聽到“規則類比”這句話,沐言精神一振。

    “那是一個很複雜的東西,愈發深入瞭解,你就會愈發覺得坎洛什的博學。仿佛從時間盡頭歸來後,他與彌婭的任何造物都不大相同。”

    奧杜因有些出神,瞳孔裡的鬼火搖曳著。

    “他和我做了一筆交易,作為救我一命的代價,我替他操縱那些信仰之力,搭建一個‘系統’。這個系統中存在一套指引,就像始終存在於個體腦海中的聲音,可以指導他從普通人一步步成長,快速達到自身的極限,並超越極限。同時每個階段都對身體進行即時掃描和回饋,用資料的形態再將其表現出來。

    “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告訴我對任何智慧生物而言,回饋都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舉個例子,一個劍士認為自己天賦有限,進步微小,看不到未來,所以放棄。但只要將他的身體素質用資料化呈現,讓他每次練劍的微小進步轉換成數位的直觀增加,然後內心的滿足和成就感會激勵他保持這種幹勁,堅持下來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且人與人的差距往往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巨大,許多人的努力程度甚至不足以使其觸摸到天賦的約束。而強者往往強在這種心理調適,並非天生的才能。

    “與赫魯人相比,洛坎的人類之所以會產生‘信仰’,除了那些元素生物和巨龍的刺激以外,其自身的弱小才是主體誘因。他們看不到未來,所以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東西。坎洛什希望用‘系統’來説明他們擺脫信仰。

    “同時這也是針對赫魯人的懶散。他說赫魯人生活安逸,沒有追求,主因是天生過於強大,但還有一層原因在於不懂得循序漸進,貿然選擇了最難的冒險生活,還沒來得及儲備足夠的知識、對這個世界的本質有所認知就一頭撞在了冥河上,然後被威脅束縛住雙腳。他要給予他們一個正確的指引,從獲得線索到評估難度,再到戰勝困難,收穫戰利品總結經驗教訓等等,逐漸摸索出探索世界的正確方法。

    “你應該已經聽出來了,這就是《黃昏紀元》的主體部分,屬性和任務系統,也是我幫他完成的主要內容。”

    沐言眨了眨眼睛,仿佛在用力消化這個大新聞。

    “也就是說……2077年2月2日於地球上線大型mmorpg,足以寫進遊戲發展史的第一款全息虛擬奇幻史詩遊戲《黃昏紀元》……是一條龍做的?”

    “大部分是。”奧杜因點點頭。

    沐言驚道:“那維爾福呢?是你們掩人耳目用的皮包公司?可我知道那家公司已經開了快一百年了……”

    “聽著,人類。”奧杜因打斷他,解釋道:“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所以我會盡力說服你。

    “我所做的只是在坎洛什的要求下搭建系統的雛形,之後進一步調適以及選擇遊戲開始的時間段是他做的。作為觀察者和能在時間中自由穿梭的人,他有這個能力。

    “但他騙了我,他沒有說明那只是一個試驗品,是他用來送往其他世界的‘備份’。我並不知道在那之前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創造一個類似的備份送到這個世界以外,來驗證是否可以力挽狂瀾,改寫未來。為此他需要大量的元素,這也是他和伊卡莉發生爭執的主因,那個女人覺得他是在浪費資源,洛坎需要的是‘全權管理者’而不是無謂的‘自由’。

    “我們在赫魯完成了‘規則類比系統’的搭建和調適後沒多久我的兄長和伊卡莉就追了過來,那個時候我已經耗盡了全部力量,根本無法抵抗,於是在他的哄騙下把自己也塞進了系統裡,作為其中唯一一個生命體存活著。

    “於是我就和寄託著希望的‘規則類比系統’一起被送到了藍星——或者說地球。等到我再次醒來時,就已經是被規則約束下的一員了。而且那個世界和我當初製造的有很大出入,不僅多了成千上萬的靈傭,或說npc,還多了許多‘天降者’,或說你們‘玩家’。

    “遊戲的主宰並不是我,也不是那些只會機械行事的靈傭,而是你們‘玩家’。時間開始于新葉之年,那是一段發生在‘未來’,我並不瞭解的時間點。而且受限於規則的約束,我只能躲藏在無盡之海裡,因為即便到了新葉之年,即便是靈傭,帕圖納克斯和伊卡莉也要發了瘋似的攻擊我。”

    說到這兒不僅奧杜因的語氣有些悲傷,就連沐言都忍不住同情他。

    如果這是真的,那是真的慘……

    “你知道為什麼《黃昏紀元》只維持了六年就結束了嗎?用我從論壇上得到的知識來看,這個遊戲可以攫取金幣的壽命遠不止六年。”他問。

    沐言想了想,回答道:“因為你受不了這種生活,選擇了毀滅那個世界?”

    奧杜因搖搖頭。

    “因為那個世界有太多‘法師’了。”

    “哈!?”沐言驚得說不出話來。

    《黃昏紀元》一度被玩家戲稱為《法師紀元》,結果到頭來是法師毀了這個遊戲?

    奧杜因繼續說道:

    “《黃昏紀元》的世界似乎被坎洛什動過手腳,主體雖然是構成系統的信仰之力,但填充物卻是和洛坎沒什麼差別的兩種元素,因為除了我以外都是靈傭,所以也就不存在靈魂的迴圈問題。同時伊卡莉為了限制人類的發展製造的魔網也存在,然而這卻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便利。

    “回到遊戲本身,每一名非法師玩家通過完成靈傭,或說npc的任務,獲得感謝、讚美、敬佩等等情緒,就是在獲取信仰。換句話說,就是在獲取經驗。這些靈傭顯然被坎洛什改造過,可以通過吸收來自系統的信仰之力傳遞給玩家,而信仰之力最大的作用就是加強身體,即提高你們所謂的‘面板’,提高戰鬥力。這就是角色獲取經驗的成長體系。

    “但法師不一樣,他們是獨立於這套體系之外的特殊群體。

    “在伊卡莉魔網的限制下,試圖調動元素的行為都需要一長串咒語和手勢,過程錯誤還會引起魔力反噬,法師的對戰也依賴於各種公式和元素克制關係,這就使得‘法師’增長的是自身的知識,而不是被你們稱作‘角色’的靈傭。後者只是橋樑,在不斷學習中獲得進步的是法師本身,而非橋樑,獲取經驗升級也不過是進一步擴充魔力容量而已。

    “同樣,就像洛坎在魔網的約束下也會誕生傳奇法師一樣,《黃昏紀元》裡為數不多的法師們也在一步步接近這個極限。”

    “這就是等級上限的存在意義?”沐言忍不住問。

    “不,根本不存在什麼上限,那畢竟是個真實的世界,伊卡莉又只是靈傭,怎麼會加以限制?”奧杜因面露譏諷道:“而且不要被那些數字迷惑了雙眼,約束來自於魔網,但凡打破這一桎梏的玩家,無論等級都可以觸摸到這個極限,只可惜你們人類目光短淺,數以千萬的人數在六年裡也只不過觸碰過兩次,還都很快退了回去。”

    “兩次?”沐言回憶著遊戲裡有關法師的奇聞異事。

    “你是說森語者‘shou’在傾頹王宮那次表演?”

    他說的是這位玩家在開荒李奧瑞克的最後關頭奇跡般力挽狂瀾,一個人同時纏繞小怪,干擾死靈祭司施法,並治療最後一個風行者隊友,違背施法的公共冷卻以及無視德魯伊形態切換為團隊帶來最終勝利的一次極限表演。也正是這次表演讓他所在的鮮血軍團奪得李奧瑞克首殺,戰勝了有沐言幫助的dne工會。

    “沒錯。我突然想起另一次差點帶來麻煩的也是個森語者,他還是你的熟人。”奧杜因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幽默,但實際上有些驚悚的微笑。

    “你是說……‘翅膀’?”

    沐言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視shou為偶像,並在後來成功與他同台競技的少年。

    要說他和shou有什麼相似點,那應該是對這個遊戲的狂熱癡迷了吧,他將其視為真正的世界,而不是一個遊戲。

    可是他記得翅膀這傢伙只是個普通的德魯伊啊……甚至不是法師系職業。

    似乎察覺到他的疑惑,奧杜因譏笑道:“你又被那些數字迷惑了。你覺得一個隨機生成數字然後分配靈傭的卡片,能決定你是否可以走上法師道路嗎?系統的本質是心理暗示,那些拿到了所謂的法師角色卻放不出一個法術的傢伙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換個說法,就算不是法師,依舊堅信自己可以掌控元素的傢伙憑什麼不能成功呢?

    “坎洛什刻意將曼加紮的那句話寫進遊戲裡,到底有多少人真正讀懂了它?‘想做法師,哪怕是最蹩腳最愚蠢的法師,只要是法師就行了’,虧你們這群自稱‘玩家’的群體還將它掛在論壇最高處,奉為圭臬,在我看來不過只是做做樣子而已。人類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再優秀的法師,也會在看到經驗槽紋絲不動後放棄學習,轉而去熟練已經掌握的法術。真正決定了等級上限的,正是你們自己。”

    身為人類的一員,被奧杜因如此諷刺,沐言卻找不到一絲反駁的餘地。

    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呀,雖然那只是一款遊戲,但反應出的人性卻是通用的。

    能透過表像看清本質的人很少,在遊戲裡,就更少之又少了。畢竟遊戲本身就是個表像的東西,大多數人就是因為不想看到赤裸裸的現實才沉浸在表像中不是麼。

    沉默了會兒,他問道:“那你說的有太多‘法師’是……”

    “法師每一次施法都會對魔網帶來負擔,有負擔就意味著存在使用壽命。魔網一旦崩潰,身為靈傭的伊卡莉無法修繕它,洛坎世界也會崩潰。原本按照正常的法師比例,那個世界能夠堅持至少數百年。但坎洛什明顯低估了人類的貪婪,作為唯一一個傳奇學者,你應該對遊戲中有多少名法師有所瞭解吧?”奧杜因問。

    沐言點點頭。他和朋友做過一次人口普查,最終得出結論法師占到總人口的10%。這雖然遠低於“戰法賊”三分天下的比例,但卻是正常比例的十倍。

    畢竟工作室通過不懈努力測試出了初始智力兩位數的概率,這在開服初期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沐言原以為那是官方的饑餓行銷,沒想到現在看來根本不是。無論是遊戲倉還是遊戲頭盔,都擁有掃描玩家大腦的功能,這在2077年也不是什麼難事,坎洛什之所以沒通過掃描來決定玩家是否可以選擇法師,或許就是為了保護這個世界,讓其走的長久一些,得到更好的回饋。

    但他還是高估了人類,堵永遠不如疏,豎起一面牆只會加重好奇心和提高成本,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想到這裡,他不禁想起了遊戲中見過的那些法師系玩家,似乎每一個都是大浪淘沙後剩下的意志堅定者,或許的確如奧杜因所說,在遊戲中成長的是他們,而不是那些角色卡。

    “那些法師玩家,能從遊戲中獲得什麼呢?”他問。

    奧杜因的骷髏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們在遊戲中成為了傳奇,而不是他們的角色成為傳奇。所以你說呢,傳奇學者夏穆閣下?”

    沐言並沒被奧杜因的幽默逗笑,他反而覺得有些悲涼。

    知識本身並無對錯,但卻因為場所不同,一下子從最寶貴的財富變成了一文不值的狗屎,甚至其博學者還被認為是異類。

    何其悲也。

    他輕歎了口氣,感到慶倖的同時又不禁疑惑。

    “奧杜因先生,說了這麼多,你把我送到洛坎又帶到赫魯的理由是什麼?”

    有個小bug我以前沒想到過,即奧杜因可以上論壇就可以查閱地球的知識,那麼他在知識儲備上超越了兩個世界的所有人,這不合理。所以《黃昏紀元》的論壇是內嵌的,他也只能流覽這一部分內容,就像開了扇小窗,只能看到些許風景。ps:今天這章肝了許久,來的有些晚,sry。ps2:明天同學聚會,咕一天。ps3:這倆聊完天第三卷就結束了,可算tmd結束了,真是寫死我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3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一)
    面對沐言的疑問,奧杜因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怎麼看待觀察者閣下的?我記得當初論壇上大多玩家對他評價不佳,只有你給出了一個相對中肯的意見,而且還受到大家的一致認同。”

    他這麼一提醒,沐言頓時想起了那次爭吵。起因是有人質疑聖言者是否有資格擔任扮演的角色,甚至言辭激烈的諷刺他“有何德何能與塑魂者、元素之主這樣掌管世界的人平起平坐”,由此引發了玩家們激烈的討(撕)論(逼)。

    發帖的是個精靈族玩家,而精靈中充斥著大量無神論以及元素系信徒。坎洛什身為信徒最多的神明,卻歷來少有神跡,書上的記載也很少,難免遭到非議。高達數萬層的討論樓裡充斥著各種混亂的口水,就像小孩子罵仗一樣,“我打”“反彈”“反彈無效”“我無效你的無效”。偶爾有幾個足以讓人信服的東西也淹沒在了口水中。

    直到沐言下線吃藥的間隙才發現了這場混亂,他先列舉了一串遊戲中存在的書籍,大概四十多本,然後解釋道:

    “……從以上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到,獸人有緬懷先祖的習俗,篤信宿命與輪回,這與信仰共存。由此不難推斷,坎洛什司“命運”與“輪回”。而從其稱呼“聖言者(the prophet)”不難看出,坎洛什與“預言”有關。最後,從銀燭會的學者們都信奉坎洛什不難看出,他的主旨是引導人們學習與創造,要不然也不會擁有學者信徒。

    “因此現在我們擁有了諸如‘命運’、‘輪回’、‘預言’這些標籤,就此展開討論。

    “眾所周知,維爾福是一家極其注重文化塑造的公司,而文化的發展又是相似的,在地球文明歷史上,擁有這些標籤的神話人物也有許多。比如希臘神話中的命運三姐妹,她們的任務是紡織人間的命運之線,同時按次序剪斷它們。又比如盜火者普羅米修士,他的名字本身就含有“先見之明”的意思,同時身為神明,他也充當了人類的教師,將一切能帶來美好幸福的東西都教給人類。

    “這樣一來就足以推斷出坎洛什的權能,即提前規避災難,為人類帶來文明之火。

    “至於他為什麼長久以來都不現身,筆者認為有兩種可能,其一是不願出現干擾人類正常的文化進程,或說還沒到需要他力挽狂瀾的時候,就像許多影視作品裡,主角總是最後登場。其二是他無法出現,這畢竟是一個魔幻主義世界,或許受限於某種規則,就像普羅米修士那樣,他被禁錮在某處,承受為人來帶來文明的懲罰。

    “當然,以上僅是我的個人猜想,不足之望大家海涵……”

    ……

    除去幾個迅速淹沒在口水中酸不拉幾的揶揄以外,其他人對沐言的查證和猜測都很信服,這場口水戰也很快落下帷幕,就連官方都忍不住出麵點了個贊。後來沐言把這番猜想分享給同為學者的懷恩校長,後者也高度贊同。

    “如果我是坎洛什,你這麼誇我我一定很開心。”

    懷恩當時這麼說的。

    一陷入回憶,沐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畢竟遊戲中給他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但一想到如果奧杜因說的是真的,他就一陣頭大。這麼看來,坎洛什並沒他想像中那麼和藹,至少是個高度腹黑的傢伙,要不然也不會把奧杜因坑成這樣。

    這時奧杜因開口了。

    “事實上你猜的沒錯。”

    什麼?

    沐言愣住了,明明是被坑的一方,奧杜因竟然還會對那傢伙說好話?這還是他印象中那個一言不合就把哈布隆噴死的滅世者?

    “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洛坎可以延續下去,不再被伊卡莉那個女人把控著。”奧杜因解釋道:“這也是之後這段漫長的歲月中我體會到的。”

    沐言突然意識到哪裡有些不太對。

    “奧杜因閣下,你所說的‘漫長的歲月’指的是……你不應該和我一樣是新葉之年來到這個世界的嗎?”

    奧杜因咧開嘴,不對,應該說裂開牙床笑了。

    “這就是觀察者的力量了。雖然我被他騙去了《黃昏紀元》,可實際上那也是一個避難所。和他之前發出去的萬千備份一樣,《黃昏紀元》的世界一旦毀滅,都會即可以回饋的形式回到他手中,這次我就是回饋本身。

    “一切都是他的計畫。在得知官方給出了最後一個資料片主角是我的時候,我就認識到自己無法再這麼躲下去了,與其看著法師數量一步步增加,導致魔網逐漸崩潰以至世界毀滅還不如由我來做壞人結束這一切。於是我就成了真正的滅世者,這也一如坎洛什所想。在我第一次被擊敗後,之前保護你們所有玩家的那股規則也保護了我,讓真正的我得以倖存,留下的只是一具靈傭,供你們反復擊殺。這時我的使命是收集回饋,蟄伏到關服日那天帶著這些情報回到洛坎。”

    說到這裡,奧杜因突然直勾勾盯著沐言,瞳孔裡的鬼火都因為興奮而顫抖。

    “而你,就是我收集的核心情報。”

    這句話讓沐言不寒而慄。

    他從對方的骷髏臉上看到一絲興奮,讓人不寒而慄的興奮。就像《指環王》裡咕嚕拿著魔戒說出那句“my precious”時的眼神一樣。

    “我不太理解這句話。”他回答道。

    “要我說的直白些嗎?你是天選之人,你是他和我共同選定來拯救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這次的備份依舊毀滅了,但你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有用的‘回饋’。”

    “等一下,奧杜因閣下。”沐言捏著眉頭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們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什麼叫‘漫長的歲月’?既然是即刻返回,難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在沉睡,直到新葉之年才醒來?”

    “並不是這樣,人類。不管有多少條時間線,我們都是唯一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有我,然後我離開,所以回來後,我就回到了四萬五千年前的赫魯,回到了他發出‘規則類比系統’的那個時間點。而你,你是出現在《黃昏紀元》中,誕生于圖靈東南沿海馬納羅拉漁村的普通人,所以當你回到這個世界時,你也會在那時候出現,我們都回到了各自所處的時間線,你明白了嗎?

    “換句話說,我在無邊無際的尼弗海姆等待了四萬五千年,就是在等待你的降臨。”

    奧杜因眼裡的鬼火更盛,他湊的越來越近,沐言都能感覺到從骷髏上散發出的森森死氣。

    “所以你知道這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嗎?所以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麼興奮嗎?”

    “那麼坎洛什閣下呢?”沐言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剛才那一瞬他從冰冷的鬼火中感受到了一絲灼人的熾熱,讓人毛骨悚然。

    “正如你所說,他要承受懲罰。”

    奧杜因恢復了冷靜。

    “普羅米修士為人類盜來了火,宙斯令其他山神把他用鎖鏈縛在高加索山脈的一塊岩石上,饑餓的惡鷹天天來啄食他不斷新生的肝臟,這份痛苦要持續三萬年以上。坎洛什為了逼走伊卡莉和我的兄長,毀滅了赫魯的所有巨龍和元素生物,將他們兩個徹底趕出了這個世界,但也違背了彌婭的規則。

    “這也是三位管理者第一次見到來自彌婭的懲罰,他被放逐在時間的流裡,從此只能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這個世界走向毀滅,無法干涉一分一毫。至於伊卡莉貿然對曼加紮出手,以至於被囚禁在魔網中,那也是後來的事情了。”

    沐言緊盯著對方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說謊的痕跡。

    但他失敗了,這些東西完全合情合理,讓他找不出一點破綻。

    沐言輕舒一口氣,閉上眼仿佛在消化這一切。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形象,眼睛裡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完就隨風逝去了。

    這一幕似曾相識,那個同樣無法說再見的人對他留下一句“後會無期”就永遠地消失了。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謝謝你,坎洛什閣下。

    謝謝你救了所有人。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4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海上十五日(三十二)
    沐言本來還有許多問題,比如對方為什麼要救格雷澤,為什麼要一路引導他來到赫魯,以及是否知道神眷者身份和彌婭的“預言”。

    對此奧杜因都給出了十分完美的回答:拯救格雷澤是因為作為一個和他一樣洞悉未來幾十年歷史進程以及他的玩家身份的人,對方很清楚他一定不會漏下阿瑪瑟這個史詩npc,格雷澤是阿瑪瑟的岳父,同時也是罕見的傳奇死靈法師,不管出於怎樣的目的都值得搭救。

    所以蘇利亞也是如此。

    奧杜因甚至表示蘇利亞就是他刻意送到赫魯來與沐言見面的,他那種輕佻的語氣讓沐言懷疑這具牙床漏風的骷髏下一秒就能吹個口哨出來。

    對此他也是無話可說。

    此外滅世者還表示,在遊戲中李奧瑞克的復活是劇本安排,其與嘉頓在背地裡的聯繫也是如此,由可以管理靈魂能量的他去實施。但這次他沒有這麼做。他還別出心裁地將李奧瑞克引向晨星,讓他送蘇利亞來到赫魯的同時遇見嘉頓,兩者提前爆發的衝突已經毀了這位昔日王者,沐言也不用擔心坎薩地區會重新被冰原覆蓋了,他有大把的時間去彌補曾經留下的遺憾。

    至於為什麼要引導他這個問題,奧杜因先表示了一番對沐言作為“天選之子”身份的重視,又解釋了“神眷者”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神眷者實際上也是坎洛什指導他去做的。當初坎洛什即將被流放進時間以前,委託他將規則類比系統送給一些有天賦的人,而不是提供給每個人,因為他從論壇中得到的回饋充分表明了“玩家”是一群多麼貪婪且短視的群體,如果沒有系統的桎梏,這群擁有力量卻不擁有與之匹配心智的傢伙會比神明先一步毀滅這個世界。

    同樣,彌婭的預言也是觀察者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遺產。

    於是奧杜因就先後將系統送給了曼加紮和蘭斯洛,一位是逐步洞悉這個世界本質的法師,一位是另闢蹊徑加強身體的傳奇劍士,兩個人分別作為樣本十分具有代表性。只可惜他們都被伊卡莉發現了,前者身死,後者行蹤不明,他也是從李奧瑞克發回的回饋中才得知對方去了晨星。

    在連續犧牲了兩位神眷者以後,為了避免悲劇再度上演,也因為沐言身為地球人的特殊性,他不得不出手干預,這才讓沐言來到了相對安全的赫魯。畢竟這裡也是他的主場,只有和沐言交流過以後,後者才能更好的在洛坎生存下去。

    他還解釋了伊格諾斯是怎麼一回事。那棵樹在一開始是規則類比系統的核心,類似於處理器,後來漸漸有了神智,甚至在坎洛什消失後進化出自己的ai。再後來它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去了瓦丹城,因為沒接觸冥河的緣故,奧杜因也無法由此察覺到它的存在,但後來冥河上靈魂離奇失蹤的現象引起了滅世者的懷疑,他化身黑袍在瓦丹城走訪了一遍,就發現了這棵心理發展逐漸走偏的樹,並給它上了定時炸彈。

    “它會毀滅是因為撒謊,靈魂之火會在檢測到它即將說謊的時候自燃,然後解決掉它。”

    奧杜因這樣解釋,他一點兒也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我知道自己風評很差,也知道你會前往瓦丹城,所以不能允許這一步出錯。”

    好吧,依舊天衣無縫。

    他完美回答了沐言的所有問題,展現出的誠意讓後者幾乎完全相信了。

    可沐言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或許是哈布隆死前那段話,又或許是一些被他忽視了的事情,始終如同一根刺紮在心裡。

    又或許是這一切太完美了,他就像一顆棋子,每一步都走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總之,奧杜因這番話,他始終抱著懷疑態度。

    解釋完所有問題後,他也對沐言提出了一個交易。

    如他所說,赫魯終究只是個不健全的位面,這裡連最基本的四季變換,晝夜交替都沒有,孕育生命的“靈魂”彌漫的到處都是,反而讓這個世界充斥著死寂和腥臭味,就像物料最豐富卻最髒亂差的儲物間一樣,這一點著實諷刺。

    因此身為神明的他想回到洛坎,一方面他想念那裡的風景,一方面他也想報復。

    “我從來都不以神明自居,雖然我擁有那種力量。但我卻回不到洛坎,我最懷念的地方。”

    很難想像稱呼沐言時一口一個“人類”的奧杜因能說出這麼安詳的話。

    竟然還押韻。

    於是作為交易的內容,他會送沐言回到洛坎,後者則用他教授的方式拯救那裡的造物。

    所謂方式聽起來很簡單,打破伊卡莉對信仰的壟斷即可。只要被她奴役的元素領主們失去了所有信徒,數萬年來已經被信仰之力腐蝕一空的他們就會因此消散,就像原本好端端一塊電池長期連著充電線使用,時間一久就從手機變成了桌上型電腦,一旦斷電分分鐘關機。到那時,伊卡莉本人就沒有辦法駕馭這股力量,她就會像當初的坎洛什一樣背負著巨大壓力,屆時奧杜因也可以回到洛坎。

    至於帕圖納克斯,奧杜因表示自己的兄長已經被伊卡莉奪走了大部分力量,現在不知道躲藏在哪裡,就像只可憐的小奶狗,在大雪紛飛的冬季瑟縮在老鼠洞裡發抖。

    伊卡莉試圖集齊三位管理者的力量,澎湃元素,死寂元素和靈魂,然後將它們融合成最初的神力。奧杜因將這種混合力量稱為雞尾酒神力,伊卡莉正是想用這股力量改寫規則,把自己從魔網的桎梏中解救出來。

    現在她已經擁有了帕圖納克斯的力量,雖然不知道研究進展如何,但既然到現在為止,這個瘋女人都沒殺到赫魯,那就說明她還沒把它研究透徹,如果她完全掌握了靈魂之力,冥河甚至是尼弗海姆都會成為她的一部分,就像現在奧杜因這樣。

    那時候兩個世界之間的隔閡對她而言將不復存在,對所有生靈來說世界的毀滅也會開始倒計時。

    ……

    沐言姑且接受了他的意見,他表示自己被對方漫長的等待、不辭辛苦的“救贖”以及費盡心思的指引感動,同時他還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

    “能不能把維妮婭王后的靈魂給我,我要帶她回洛坎見蘭斯洛。”

    對此奧杜因欣然允諾,甚至表示還能再送一個歐瑪婆婆。

    於是沐言又問。

    “那格雷澤老師的妻子,艾瑟拉女士呢?”

    對此奧杜因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位精靈的靈魂早就消散在冥河裡,就算是他也無法違背這一規則,讓她死而復生。

    兩人交流完這一切後已經是第二天了,雖然越靠近尼弗海姆深處,迷霧就越濃厚,晨昏交接也就越不明顯,但奧杜因每半個月就會去海裡進食一次,現在海底的靈魂們已經動了起來,就像影影綽綽的海母。

    他們的行為就像時鐘一樣規律,奧杜因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裡就靠他們計算時間了。因此與其說是他們開始了驚慌的躲藏,倒不如說是在提醒這位吞噬者覓食……

    見狀沐言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降臨赫魯時遇到的情景:那幾個口音詭異卻能相互交流的衛兵,那個被他誤認為是師母格莉絲、實際上是王后維妮婭的賢者大人,以及那次回到洛坎後還被扣除了一大筆經驗作為清除印記的費用。

    以及,那次經歷後沒過多久,他的頭銜就被從“記錄者”改成了“織謊者”。

    當初他還為這個頭銜沾沾自喜了許久,以為自己成為了一個“狡猾”的冒險家。可實際上那是夏穆用僅有的一些許可權發出的警告,因為他改變了紮伊克斯的命運,改變了坎薩地區無數生靈的未來。

    等等……

    仿佛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讓他眼前的迷霧澄清了一瞬。

    到底是什麼?

    與夏穆有關?與現在的疑團有關?

    這時奧杜因開口了。

    “現在放鬆你的心神,我會為你清除靈魂上的污染,這會幫助你在洛坎很好的隱藏下去。同時這也是一層庇佑,讓魔網中的伊卡莉無法發現你。”

    庇佑?

    沐言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內心有如翻江倒海。

    他終於想起來了,自從與奧杜因接觸以來最困擾他的東西即是所謂“庇佑”。

    對方自稱是系統的締造者,自稱是帶他一起回到洛坎的“回饋”,自稱是神眷者身份的賦予者,可他為什麼從頭到尾對庇佑隻字不提?

    他甚至不知道夏穆的存在。

    既然系統和他有關,那他不會發現有一個靈傭誕生了神智,甚至可以獲得系統的權能嗎?

    恐怕不是他沒有發現,而是他無法發現。

    在沐言進入風之蒼穹以前,夏穆始終處於蟄伏狀態,與系統無二,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在他從風之蒼穹出來後,掌控身體的又是新生靈魂夏穆,而不是他本人,這一點就連蘇利亞都沒察覺。

    整個過程中,夏穆就像隱身了一樣,唯有在風之蒼穹時出現過,還和蘭斯洛有過一番交談。

    想到這裡沐言愈發覺得自己抓住了關鍵。

    沒錯,關鍵點就是風之蒼穹。

    蘭斯洛親口說自己被伊蘇追殺,然後莫名其妙去了風之蒼穹。這一點奧杜因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位神眷者離奇失蹤,後來通過李奧瑞克的探路才清楚原來蘭斯洛在晨星。只是可憐了李奧瑞克有去無回。

    全部的全部,都彙聚在風之蒼穹。

    那這個地方有什麼特殊性?

    有,它是坎洛什用來隱藏伊莫特魯的地方。

    同樣還有伊格諾斯隱藏的暗之幽淵,這個地方也很特殊。這棵樹之所以會被奧杜因動了手腳,正是因為它從暗之幽淵跑了出來。

    一瞬間線索接二連三地出現,如瓢潑大雨傾瀉而下,將沐言面前的迷霧通通洗刷乾淨,他甚至沒注意到奧杜因的清潔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樣就沒問題了,另外這枚鱗片你帶在身上,它可以召喚來自霍加斯龍巢的巨龍,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奧杜因遞出一片黑色的鱗片,如果格莉絲在的話就能發現,它與李奧瑞克胸口那片一模一樣。

    沐言收下鱗片,腦海中依舊在串聯線索。

    有沒有一種可能,即奧杜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因此他才會這麼放心的將主動權教給自己?

    有,當然有。他可以只說真的那部分,刪減掉對他不利的言論,對那些關鍵點有所隱瞞。

    就像坎洛什對他也有所隱瞞一樣,觀察者閣下一定在這兩處奧杜因無法進入,也無法探知的地方留下了線索,等待別人去發現。

    想到這裡,沐言想起和大家的約定——如果他短期內沒有回去,他們就會前往塔林人的聖地漆黑之地,他有十足的把握那兒就是所謂的暗之幽淵。

    既然伊格諾斯已死,那蘇利亞手中的古卷坎圖沙一定會成為打開那座聖地的鑰匙。

    如果他的假設全部成立,那麼當他向奧杜因提出回歸隊伍的請求時,對方一定會拒絕。

    於是沐言開口道:“那麼,奧杜因閣下會怎樣送我和我的夥伴一起回到洛坎呢?現在是不是該送我去和他們團聚了,我相信他們一定很擔心我的安危,畢竟我是被你用爪子抓過來的。”

    “恐怕不行。”奧杜因搖搖頭。

    “為什麼?”沐言面露不解。

    奧杜因似乎對這樣的問題早有準備。

    “一次性太多人穿過位面的隔閡會引起伊卡莉注意,我可以遮罩她對你的查探,但無法照顧到那麼多人。”

    “所以?”

    “所以我會分批次將你們送過去,你是第一個。”

    沐言頓時心下了然。

    “那麼閣下打算什麼時候就將我送走?”他問。

    “現在。”

    奧杜因雖然表現的很雷厲風行,但言辭一點兒都不咄咄逼人,而是在用其他方式間接催促他離開。

    “你的老師紮伊克斯大概一個月後就會晉入傳奇了,我擔心他會遭到伊卡莉的毒手。這麼多年來就誕生了兩個傳奇死靈法師,上一個還被我救走了,這次恐怕就沒那麼輕易了。畢竟是同時掌握了三種要素的無信者,就連我都無法想像他的未來有多麼不可限量。”

    沐言想了想,按照蘇利亞他們的速度,達到暗之幽淵大概也要一個月,時間正好。為了防止他走以後奧杜因對他們下手,他替他們必須拖延一段時間。

    所以,用什麼拖延?

    略一思索,沐言就有了對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仿佛在思考。

    良久,他似乎下定決心,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也用上了敬語。

    “奧杜因大人。

    “我不認為現在的我有足以抗衡伊卡莉的實力,就連知識層面都相差甚遠,遑論實力。我就好像一個在海邊玩耍的孩子,不時為撿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麗的貝殼而歡欣鼓舞,而展現在我面前的是完全未探明的真理之海。剛才瞭解到的那一切對我來說都如浪滔湧過後留下的新貝殼,我很迷戀這種感覺……”

    說完他突然一臉真誠,就像對待紮伊克斯那樣。

    “所以……您可以解答我更多的疑惑嗎?”

    不得不說,一年時間過去,他的演技取得了長足進步,如果紮老師在現場,恐怕會激動的流下淚水。

    奧杜因顯然沒料到沐言會突然來這麼一下,頓時愣住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了對方身為傳奇學者的身份。

    或許正是這種對待知識的虔誠讓他顯得與眾不同。滅世者暗忖道,同時也沒覺得沐言的疑惑會有多少。

    這應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他想。

    “好吧。”他點點頭:“我與觀察者閣下目的一致,有責任滿足你對未知的好奇,以及對知識的渴望。”

    “讚美您的智慧。”

    沐言規矩地躬身行禮,表現的十分肅穆。

    這一瞬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一身書卷氣的傳奇學者。

    “蘇利亞,願你能帶領大家踏入暗之幽淵。”

    他在心中想道。

    ……

    同一時刻,修整了一晚上的眾人重新啟程,朝著西北方向的塔林進發。

    儘管和亞瑟比試了一晚上,臉色也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但蘇利亞眼中熠熠的神光卻如金子般閃亮。

    少女走在隊伍最前面,身影略顯單薄,但阿瑪瑟卻情不自禁地讓給她半個身位。

    精靈覺得少女此刻就像一隻受傷的母鹿,但卻成為了隊伍的領頭。不是因為強壯或鋒利的角,而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勢。

    格莉絲也有同感,她從少女身上看到了從家祖尤涅若·鐘斯那一代就傳承至今的一幅畫。

    畫中人金髮披散,身上的百葉甲上滿是斫痕與泥濘,身邊戰火紛飛,魔法與鬥氣在天空流轉,斷劍和陣亡戰士遍佈戰場。

    背景是瑰麗絢爛的晚霞,她就如現在這樣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卻如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幟。

    “願你能帶領我們走向光明的未來。”

    格莉絲在心中低語道。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34
卷三完結感言~~
    終於tmd寫完第三卷了,有種寫完了整本書的感覺。

    內容也有所刪減,不然還應該有個十來章,講一個月後蘇利亞等人進入暗之幽淵見到的一切,在那兒會有熟人和意想不到的展開,核心還是圍繞“坎洛什留下了什麼”來討論。

    第四卷的名字也想好了,就叫“盜火者”,不過農曆新年前應該是沒什麼時間寫了。

    也就是說要停更了!

    _(:з」∠)_

    怎麼說呢,最近狀態很差,或者說第三卷寫到一半,回了家之後整個人狀態就很差。一方面家住的太高,活動量少了,一方面各種俗事的干擾,都對更新造成了影響。

    畢竟對這種奇幻文學來說,感覺最重要。我有時候花一個小時來找感覺,看看音樂、畫面、書籍等等,好不容易想到該怎麼寫了,家裡人嗥一嗓子我就要出去應酬了,根本沒法寫。還有熊孩子來了要玩電腦險些覆蓋了我的存檔一類的事情,就更扯淡了。

    最主要的還是北方暖氣太給力,眼睛每天都很幹,現在盯著電腦接近一小時就要四處走動一下。此外因為第三卷寫起來費腦子,經常肝到深夜,導致我頭髮一掉一把,每天早上起來枕巾上屍橫遍野,我媽比我還焦慮,生怕我變成個禿子,一件見我打開電腦就要嘮叨。

    總之,各種原因,要停更一段時間休息一下了。順便我也要把之前的內容看一遍,整理一下大綱,查缺補漏。

    第四卷會是個全新的展開,大概就是壓抑了這麼久終於要裝逼了,飛龍騎臉f2a的戰鬥有好幾場,之後就要兵分兩路去珈藍和晨星拯救萬千蒼生了,希望到時候能寫出學者以理服人的風采。

    文字的大體上爭取回到第一卷,因為洛坎和赫魯不同,沐言對它非常瞭解,因此會穿插許多遊戲內的內容,比起赫魯卷這種接近玄幻風的冒險會向遊戲異界靠攏。

    anyway,

    總而言之,

    托尼卡庫,

    感謝大家支持這麼任性的我,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40
第一章 馬丁的早晨
    坎薩地區的野菊鎮,又是一個寒冷的早晨。

    信仰曆775年11月19日,對小鎮居民而言是普普通通的一天,雖然沒到寒冬,但這兒已經冷的開始下雪了。

    馬丁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自從一年前丟掉了在紅帽子的工作後他就一直幫母親洗衣服,每天要忙活到後半夜,經常第二天日上三竿了還在補覺。而今天,他被一陣野獸低沉的吼叫,以及小孩子興奮的喊叫聲吵醒。

    “哪個獵人捕到了大傢伙?這個時節還有大傢伙?”

    他嘟囔著爬起來,用涼水潑臉後睡意全無。坎薩地區還是一如既往的冷,自從9個月前白岩礦場被冰層覆蓋後冷意更甚,周圍的野獸也少多了,附近幾個鎮子上有名獵戶大都搬到棲風河畔的溪木鎮去了,聽說那兒的馬場老闆帶著一大幫子人去晨星了,鎮子裡空出許多位子。

    真是個幸運的傢伙,我什麼時候也能去那種大城市啊……

    一想起白岩礦場馬丁就想起了那個礦洞,想起紅帽子,想起一地屍體,以及最重要的,夏穆先生。

    “不知道夏穆先生和蘇茜小姐現在去哪兒了……他們的蜜月有沒有度完?”

    馬丁搖搖頭,停止了瞎想,帶上破氊帽,裹緊了圍巾,打算出去瞅瞅。

    然而門一推開,他就被眼前碩大的腦袋震驚了。

    馬丁花了三秒鐘來和這雙眼睛對視,然後花了一秒思考,最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可能還沒睡醒……”

    他目光呆滯地摘下帽子,扯掉圍巾,打算去床上再躺一會兒。

    “這一定是幻覺……”

    剛才那個巨大的頭顱視覺暫留到現在,粗糙的褶皺皮膚,醜陋的眼睛,鼻子上的長角比隔壁老森西的獵刀還要鋒利。馬丁毫不懷疑它刺穿自己就像用叉子插起煮爛的芋頭一樣隨意。

    他轉身的瞬間,背後傳來“嘩啦”一聲,雖老舊但一直耐用的木門被剛才見到的巨大頭顱一下子拱破了,門板就叉在長角上,冷風伴著寒氣一下子灌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男人女人的哄笑。

    “艾瑪,別胡鬧了,對馬丁牧師家的門這麼粗暴,可有辱你的淑女形象。”這道懶洋洋的聲音來自一個男人,馬丁聽不出他的口音,但總感覺用詞和語法與夏穆先生有幾分類似,聽起來都很……優雅。

    “路西安,剛才用「法師之手」扇飛那幾個孩子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喲。”這個女聲離他最近。

    “那些賤種弄髒了我的法袍,不是麼?”男聲回答道。

    緊接著碩大腦袋甩掉門板,後退數步,一道倩影從上面跳了下來。

    馬丁有些畏懼的後退兩步,並不是這人有多麼兇神惡煞,而是她的氣勢咄咄逼人,就像……像一朵帶刺的玫瑰花。

    見鬼,我是怎麼想到這個比喻的?馬丁撓了撓頭,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她和蘇茜小姐比起來似乎還差了一些,他暗想道,隨即把目光聚焦在門外——或者說牆上的破洞外,那裡站著一圈人,各個氣度不凡,衣著華美。

    ……

    艾瑪·格林特是珈藍學院的高材生,論美貌雖然不及鼎鼎有名的麗娜·因巴斯,但也是院內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如今屈尊來到這麼偏遠的坎薩地區,竟然在一個山溝窮小子身上感受到了輕視。

    她分明看到對方的眼睛只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幾息,好像她的吸引力還不如背後那頭大獨角犀,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啪”

    精美的鞭子驀然出現在她手中,在空中打了個響亮的鞭花,在馬丁聽來如放炮一般,他不禁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看他這副狼狽樣子,艾瑪心裡舒服多了,鞭子一抖,靈蛇般縮回手裡,指著馬丁道:“你父親是鎮子上的牧師?”

    按道理馬丁這時候應該忙不迭地點頭,可這小子的腦洞比起我們的作家埃裡克而言也不遑多讓,要不然他也不會在第二章出場時就錯把沐言認成“神眷者”,再加上他有一個牧師父親,認識字,所以看過許多故事,一下子就腦補了不少橋段。

    清奇的腦回路在這一刻轉的飛快,他在思考是不是父親招惹了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已經收拾東西逃竄了,眼前這幾個是來追殺的,想到這裡,他頓覺得父親“連續三天在鎮長家裡工作”也解釋的通了。

    於是馬丁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股勇氣,他竟然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

    連帶著艾瑪指著他的手也緩緩抬起,到最後不得不仰視這個比自己高大一些,穿著破棉襖的野小子。

    “我不知道!”馬丁大聲回答道,他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男子氣概。

    故事裡的主角都是這麼幹的吧,他想。

    “什麼?”艾瑪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怎麼可能會有人連自己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她揚起鞭子眼看下一秒就要抽在對方身上。

    對一個擁有金階傭兵徽章(40+)的馴獸師而言,這一鞭子下去,馬丁少說也是半殘的下場。

    就在這時,一個矮小的身影竄了過來,用後背替馬丁承受了這一擊。

    “德列斯!?你幹什麼?”艾瑪驚叫道,“你為什麼這樣做!”

    之所以驚慌,倒不是說她打了不能打的人,德列斯雖然也被選入了這支隊伍,但身份低微的他是沖著不菲的傭金來的,並非被邀請。真正讓她驚慌的是,帶隊的撲克臉女精靈以及學院的老師對紀律三令五申,嚴禁對同伴出手。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對方此舉的緣由——一定是受人指使來陷害自己,從而破壞自己在老師眼裡的形象,影響這次任務的評價!

    一定是這樣!

    想到這層含義,艾瑪立刻後退半步,嚴肅道:“德列斯同學,剛才這一幕門外的路西安和別人都有看到,是你自己湊上來的。”

    這時護在馬丁面前的德列斯才緩緩轉過身,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咧開嘴露出一個令人討厭的微笑:“別誤會,艾瑪小姐,我只是看這傢伙長得像我哥哥,不忍心你把他打壞罷了。我沒有別的意思,請你不要瞎想。”

    艾瑪這才松了口氣,轉而譏諷道:“那就好,我忘了你父親也是貧民窟出身的貴族,難怪覺得他眼熟,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告訴他那件事吧。”

    “感謝您的仁慈。”德列斯微微躬身,卻不想這個動作牽動了背後的傷勢,差點站立不穩,還好馬丁扶了一把。

    艾瑪哼了聲,收起鞭子出去了,獨角犀晃了晃大腦袋,也跟著一齊後退數步,一陣磚瓦倒塌和雞飛狗跳的聲音傳來,以及一聲熟悉卻短促的慘叫聲。

    馬丁聽出來那是酒館裡的吟游詩人,獨角犀後退的時候撞塌了對門的小酒館。

    可憐的吟游詩人,他想,再也聽不到那首歌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6-22 15:41
第二章 馬丁的中午
    “噢,山腳下冷霧彌漫,

    小心地守護著同伴們的靈魂。

    他日戰火與硝煙籠罩天空,

    請守護好神的子民。

    若一切將焚於烈火,

    讓我們一同燃燒。

    凝視著跳躍的火苗

    ……”

    德列斯聽的入神,他莫名想起了星耀圖書館裡那些有關巨龍的描述,相傳他們翱翔于天空時,身上散發的威壓能讓數十裡外的野獸感到恐懼,上躥下跳,甚至被活活嚇死。魔獸們匍匐顫抖,癱瘓在地,甘願淪為食物。

    “德列斯先生,您的麥芽酒。”馬丁把裝滿黃色液體的酒杯推到德列斯面前。

    酒館的確被獨角犀一屁股撞壞了,連那位吟游詩人也被踩斷了大腿,但眼前這位德列斯先生的團隊裡擁有不止一名神奇的牧師——真正的牧師,而不是那種只會佈道的傢伙。他親眼看著吟游詩人血肉模糊的大腿一點點復原,之後更是歡呼雀躍這是神跡。

    塌成瓦礫堆的酒館也是那個沒表情的精靈重建的,她的眼睛就像湖水一樣蔚藍。

    現在為了表示感謝,馬丁客串起了酒保的工作,這個杯子也是他擦的最乾淨的,第一時間推到了德列斯面前。

    德列斯微微頷首表示感謝,然後端起酒杯。

    琥珀色液體並不辛辣,反而甜味更重一些。這種缺少糧食的地方釀不出好酒,只能勉強嘗個味兒。不過這對他來說也足夠了,身為出色的斥候,他平時很少接觸酒精。

    其實更多的原因是窮。

    放下酒杯,德列斯看了馬丁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從艾瑪手裡救下這個傢伙,他是獨生子,壓根兒沒有哥哥,那只是個拙劣的藉口罷了。

    或許是因為不想再看到無辜的路人受傷?呵,多麼廉價的正義感。

    想到這兒他不禁想笑,以至於牽動傷口還咳嗽了幾聲。隊伍裡的牧師和法師都在追求艾瑪,他們自然不可能為自己治療,好在豐富的委託經驗讓他多帶了一些傷藥,只是那味道……

    德列斯又端起酒杯,用甜味沖淡嘴裡的苦味兒,暗想下次這虧本買賣再也不可能做了,自己還是不夠成熟理智。

    “德列斯先生,”馬丁突然湊過來小聲道:“你們真的打算去白岩礦場嗎?”

    德列斯眉毛一挑:“怎麼,你害怕了?”

    馬丁有些為難的揉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麼講。

    就在不久前,他終於從德列斯口中得知了這群人的來歷。

    他們是來自位於珈藍帝國和圖靈帝國的冒險團,人員分別由珈藍學院的學生、兩大帝國元素高塔的祭司以及來自銀月城的精靈法師組成,至於為什麼晨星沒有參與此事,可能與不久前晨星舉國清楚驅逐元素高塔信徒有關。

    他們一群人的目的就是鎮子向西六十裡處的白岩礦場,因為缺少有關那裡的資訊,鎮長便把自己推了出來,畢竟一年前從白岩礦場活著回來的人裡就他一個。

    馬丁雖然想說其實還有“蟈蟈”,或者說夏穆先生,但看樣子不可能有人信他。

    “你在那裡到底見到了什麼?”德列斯饒有興趣地問。剛才解釋了來龍去脈後,對方就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隨後表現出極大的擔憂,這讓德列斯很好奇。

    鄉下的窮小子心裡有什麼都寫在臉上,這一點這比城裡人好多了。

    他們接到的任務很明確,在元素高塔的帶領下尋找邪惡的死靈法師紮伊克斯,並以聖光的名義淨化邪惡。高塔方面拿到的情報表明這位死靈法師藏身于橫斷山脈和坎薩地區重疊的區域,一年前紅帽子商行的礦隊覆滅一案是他向外傳達的最後訊息,於是高塔方面懷疑紮伊克斯蟄伏了起來,為了不釀成大患,調集了兩大帝國的精銳前來驅魔。

    “精銳”這個詞倒讓德列斯很反胃,在他看來這群嬌氣的傢伙完全是來秋遊的,一點兒也沒有“團隊”的樣子,如果不是精靈方的帶隊人彌修亞小姐以及學院派來的老師制定了嚴格的要求,這個狗屁團隊半路上就散了——因為帳篷位置安排不妥。護花使者一樣的毛頭小子們都想擠在艾瑪周圍,而這位安東尼大法師的孫女似乎還很享受這種被捧在掌心的感覺。

    呵,這可真是太幼稚了。

    德列斯不止一次這樣想。

    儘管如此,但看在不菲的傭金,他還是主動申請了委託——這份在他看來像保姆一樣的。

    如果不這樣做,他有可能湊不齊下一學年的高昂費用,買來這個貴族身份就花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如果不加把勁,他就要和老爹一樣回去種地了。

    所以現在他要盡可能地從馬丁這裡瞭解那位“紮伊克斯”閣下,一方面為了保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老師面前表現。

    像流浪藝人肩上的猴子一樣賣弄自己,賺取打賞麼?德列斯在心裡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不甘。

    “德列斯先生,其實……”馬丁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隱瞞夏穆的資訊。

    “說實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我只記得一道綠光閃過,我前面的同伴就倒地了,然後我看到血液就暈了過去,醒來後礦道裡都是屍體,我被嚇壞了,回過神時就已經跑到礦洞外面了。”他半真半假地講述了一遍故事,因為害怕露相,所以低著頭,兩隻手絞在一起,緊張的不能自已。

    德列斯本來就沒打算從這兒得到什麼,但聽到“綠光”後精神一振。

    他忘記自己在哪兒看過了,法術的顏色與元素種類有關,綠色系有可能是風元素,木元素,此外還有可能是傳說中的……靈魂。

    這麼說來,礦洞下面隱藏著邪惡法師紮伊克斯沒跑了。

    兩人交談間,大難不死的吟游詩人已經快要唱完這首歌了。

    “我看見火焰,略過孤山

    我看見火舌,舔舐高原

    如今我看見大火,升騰在林間

    如今我看見火海,空氣中血腥彌漫

    無論怎樣,我只希望你能銘記我到永遠……”

    最後伴隨著魯特琴清脆的旋律,歌曲收尾,酒館裡響起掌聲。

    德列斯彈出一枚銀幣,落到對方的琴盒裡,雖然很肉痛,但他覺得對方值這個價。

    看到明晃晃的銀幣,吟游詩人愣了片刻,然後興奮地鞠了一躬,雞窩似的黃色卷髮因為喜悅來回抖動。

    “艾德·希蘭感謝您的慷慨,老爺。”

    德列斯笑笑,原來我也有被稱為“老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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