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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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翁婿聯手





    陳雨安撫道:“真是委屈你了。你在我心目中自然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以取代。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巡撫那邊,也不好得罪……”

    顧影哼了一聲:“娶一個巡撫千金對你的仕途有好處,這大道理我爹已經給我講過了,不用你再重複。誰讓你是大官呢,做你的女人就要接受身邊妻妾成群的事實……我也明白,除了我,不可能只有蘇姐姐一個人……”

    陳雨正義凜然地說:“你放心,這次我去登州,就是要跟巡撫攤牌,娶他的女兒可以,但是必須和你平起平坐,兩頭大,要不然的話,寧可得罪他,我也不娶他家的千金!”

    這麼一說,顧影反倒為陳雨擔心起來,她皺眉問道:“你態度這麼強硬,不會出什麼事吧?你不用太擔心我,只要你心裡有我,名份上面讓著那邊一點,無所謂的。”

    陳雨笑瞇瞇地親了親她的臉頰,低聲在耳邊說:“得妻如此,夫 何求?”

    這一親立刻讓顧影心軟了,然後耳邊炙熱的呼吸更是讓她臉紅心跳,感覺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只想躺在他懷裡。她喃喃地說:“誰讓人家喜歡你到骨子裡呢,只有任你欺負了。”

    安撫了顧影之後,陳雨出發前往登州,走海路速度很快,一天時間就抵達了目的地。

    巡撫衙門內,陳應元“親切接見”了這個炙手可熱的政壇新星,同時也是自己未來的乘龍快婿。

    陳雨主動提起了兩家聯姻的事情:“撫台厚愛,在下感激涕零。只求撫台和陳小姐不嫌棄在下是一粗鄙武夫就好。”

    陳應元見對方態度鮮明,心中大定,撫須笑道:“陳指揮使太過謙了,卓兒都說你是允文允武,又哪裡粗鄙了?”

    客套一番後,陳應元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不知道陳指揮使和顧家的婚約如何處置?”隨著陳雨地位的提升,這是他眼下唯一介意的事情了,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和顧家解除婚約最好。

    陳雨沉吟道:“撫台不問,在下也是要說的。顧家的小姐與我有婚約在先,而且並無過錯,如果為了迎娶陳小姐而拋棄她,世人怎麼看我?恐怕對撫台的口碑名聲也不利吧?”

    “這個……”陳應元也躊躇不已。做官的都愛惜羽毛,名聲對於文官來說非常重要,自然不能背上一個以權勢壓人的罵名。他有些後悔,當初要是趁著陳雨還籍籍無名時,快刀斬亂麻把這樁婚事敲定,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現在陳雨已經是堂堂正二品的左軍都督府僉事、威海衛指揮使,加上他這個封疆大吏,兩家一起逼著顧家解除婚約的話,樹大招風,只怕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可是陳應元自己也明白,陳雨只是一個副千戶時,他是不可能推動這門婚事的,所以一切假設都沒有意義。

    陳雨見陳應元糾結,趁機拋出了解決方案:“在下倒有一個笨法子,請撫台看是否可行?先迎娶陳小姐為正妻,然後再娶顧家小姐,對外以陳小姐為尊,關起門來不分大小,給對方一個平妻的名義。這樣也算兩全其美,撫台覺得呢?”

    “平妻?”陳應元想了半天,覺得自己沒有吃虧,也不會壞了名聲,便點點頭答應了,“只要卓兒是明媒正娶進的門,保證大婦的地位,其餘都是細枝末節,都可以商量。”

    陳雨很高興,這件棘手的事情就這樣擺平了,陳家、顧家兩邊都沒有意見,一團和氣。

    他趁熱打鐵:“至於提親和婚期,可能要往後推一推,因為在下馬上就要去朝鮮,那邊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這個可以,男人還是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因為兒女私情誤了正事。”只要敲定了婚事,時間往後推一推,陳應元並沒有意見,何況陳雨是去海外“開疆拓土”,幹得越好,將來的官職和地位越高,他當然樂見其成。

    說完了私事,陳雨就談起了公事。他特意跑一趟登州,當然不會僅僅為了這麼點小事。

    “撫台,在下在鐵山開衛建衙的事情,想必您也聽說了吧?”

    “這事本撫自然知道,好像聽說你在那邊幹得風生水起,聖上也很關注。”

    “撫台清楚這事就好。有件事還要求撫台幫忙……”

    陳應元佯裝生氣:“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怎麼還這麼見外?自家人之間,用得著一個求字嗎?”

    “是是,撫台說得對。”陳雨陪笑道,“這事其實很簡單。皮島緊鄰鐵山,是東江鎮的核心所在。這島上不僅有數以萬計的軍民,地理位置也是非常重要,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我經營鐵山,皮島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

    陳應元點點頭:“皮島扼守要害之地,的確緊要。不過東江鎮還未裁撤,營兵和衛所又不是一個體系,你要怎麼拿下,又讓我怎麼幫你?”

    陳雨狡黠地一笑:“聽說東江鎮的糧草絕大部分都是依靠朝廷撥付、登萊轉運?”

    陳應元也是老江湖了,聞弦歌而 雅意,立刻懂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找藉口減少或者停止轉運到東江鎮的糧食?給你創造控制皮島的理由和機會?”

    以皮島為代表的東江鎮大部分島嶼都不能種植糧食,人吃馬嚼全靠朝廷撥付,糧食一斷供,等於釜底抽薪,讓東江鎮走投無路。而陳雨坐擁鐵山近萬畝屯田,用糧食來控制東江鎮並不難。東江鎮在朝廷心中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戶部撥付下來的糧餉也是一年比一年少,陳應元拿捏東江鎮,自然有的是理由,而且不會承擔什麼風險。

    陳雨笑得很開心:“姜還是老的辣,泰山大人果然英明!”

    陳應元也撫須大笑:“長江後浪推前浪,賢婿才是算無遺策,我這把老骨頭可比不上。 ”

    翁婿兩人針對東江鎮和新任總兵尚可喜的腹黑方案,就此出爐,可憐的尚可喜還蒙在鼓裡,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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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承諾





    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好之後,陳應元主動說:“既然來了,就去見見卓兒吧。我瞧她那模樣,要不是怕人說閒話,只怕早就跑到威海衛去見你了。”

    陳雨忙說:“這是應該的,小婿這就去找陳小姐說說話。”

    跟著府中的丫鬟,陳雨來到了後院。徑直去小姐閨房自然是不禮貌的,見面的地點在內院小廳,陳雨前腳剛進廳門,後腳就有人趕著去告知陳卓。

    陳雨坐下後,品茗杯中的茶,才喝第二口,陳卓帶著小環施施然進來了,朝他福了一福,巧笑嫣然:“京城一別,好久不見,陳將軍。”

    陳雨還以一笑:“確實有段日子沒見了。算算時間,我在朝鮮已經呆了四個多月,咱們應該有半年沒見面了。”

    小環摀嘴笑道: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半年不見,該是多少秋了?難怪古人說望穿秋水,原來是典故出自這裡。”

    “哈哈,小環姑娘大才,這都能扯到一起。”陳雨有些忍俊不住。千金小姐俏丫鬟,這正是古裝劇的標配啊,有了這麼一個活潑的小姑娘,以後的夫妻生活能增加不少樂趣啊!也不知道小環會不會陪嫁過來。

    陳卓抿嘴微微一笑:“這丫頭被我慣壞了,陳將軍不用理她。”然後尋了張椅子坐下。

    陳雨清了清嗓子,說道:“陳小姐,咱們也是同患難、共生死的交情了,有些事情,也不必遮遮掩掩。令尊已經託人向我保媒,我也仰慕陳小姐的秀外慧中,兩邊一拍即合,現在就看陳小姐您的意願了。”

    陳卓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心裡腹誹不已:哪有這樣直白地對姑娘家說這事的?就算你情我願,也要請媒人提親才行,自己上門問算怎麼回事?

    小環嘆了口氣:“陳將軍,該說你聰明呢還是傻呢?”

    陳雨應付官場的事情游刃有餘,撩起妹來也毫不含糊,可是面對這樣的場面就有些拿捏不准,畢竟後世相親的經驗用來對付封建社會的千金小姐總是有些突兀。他遲疑地問:“此話怎講?”

    小環翻了個白眼:“要說你傻吧,可是你把小姐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要說你聰明吧,可是你又不託媒人提親,直愣愣地跑來問。你到底懂不懂,就算是販夫走卒家中,也會找個媒婆登門,對對生辰八字。你這麼一開口,小姐要是否認,就違背了本心,要是承認,那就失了體統,別人還以為小姐沒人要,恨嫁無門呢!”

    陳雨聽明白了,現代社會快生活節奏的那一套,不適合古人。現代相親,講究的是效率,學歷收入、房本車鑰匙一擺,行就行,不行就撤,彼此不浪費時間,可是古人,尤其是大家閨秀,講究的是含蓄二字,自己這麼直白地詢問,確實有些欠妥。

    他趕緊說:“在下孟浪了,請小姐勿怪。”

    陳卓臉色的紅暈慢慢褪去,平靜了下來,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自有父親做主,我聽憑他的安排。 ”

    這話已經間接說明了她的心思,陳雨當然聽出來了。他沉吟片刻,繼續說:“雖然被小環姑娘吐槽,但有些話還是要當著陳小姐的面說。在下畢竟是一個領兵打仗的武人,戰場上刀槍無眼,誰也不知道明天發生什麼事清,所以不能像其他公子哥那樣慢慢地玩含蓄。”

    陳卓聽到刀槍無眼幾個字,心裡不由得一緊。自己的意中人是個掌雄兵、改天命的英雄,又何必用文人墨客的那一套來約束他?

    她靜靜地看著陳雨,輕輕地說:“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有什麼話,陳將軍儘管說,小環的戲言,不要放在心上。”

    陳雨誠懇地說:“在認識陳小姐之前,我已經和當時千戶家的女兒不打不相識了。我和她一起出入戰場,在登州平叛中並肩作戰,她也不止一次救過我的命,要沒有她,我也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和陳小姐侃侃而談……”

    陳卓深吸一口氣:“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一個女流之輩,就算有幾分本事,可是甘願追隨你上戰場,要說她心裡沒有你,我是不相信的。既然她能生死相依,你自然也須不離不棄。”

    陳雨沒想到對方這麼坦蕩大方,感慨不已:“陳小姐的胸襟寬廣,讓男子都汗顏。都是我惹出來的禍,讓你受委屈了。”

    小環撇撇嘴:“別光說不練啊,既然都沒皮沒臉地攤開說了,不如就給小姐吃個定心丸,何時迎娶我家小姐啊?”

    陳雨想了想,對陳卓說:“這段日子,我還要去朝鮮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那邊塵埃落地之後,我會帶著萬人大 凱旋歸來,風風光光迎娶你過門,讓你成為全山東最耀眼的新娘子!”

    這麼炙熱的承諾,對古人的殺傷力就相當於那句著名的“一位蓋世英雄,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前來娶你”,陳卓頓時就被幸福感包圍了,她羞答答地點了點頭:“嗯,我等你。”

    小環眼睛冒出了小星星,捧著臉頰說:“你怎麼這麼會說話?聽起來比那些公子哥文縐縐地借詩傳情要震撼多了!”

    陳雨笑著說:“小姐我是娶定了,只是不知道這位可愛的小環姑娘,是便宜別人家的小子呢,還是陪著小姐出嫁?”

    小環也難得紅了臉,捂著臉說:“好好地怎麼又扯到我了?”

    陳卓也笑了:“小環和我情同姐妹,自然要跟著我出嫁。”

    跟著小姐嫁過門,這就是所謂的通房丫頭了。陳卓和小環心知肚明,陳雨也懂得這裡面的門道,電視上都有呢。

    一想到這個俏丫頭在行房時侍寢的美妙場景,陳雨就不壞好意地笑了起來,這可是合理合法的三人行啊,現代社會哪有這樣的好事?

    陳卓隱約猜到他笑得是什麼,頓時羞紅了臉,小環更是又羞又急,氣得直跺腳:“小姐,你就不管管他,任由他這麼欺負我?”

    小廳內,陳卓含蓄的笑聲,陳雨的大笑,迴盪在房間內,氣氛很是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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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繼承人





    與陳應元父女談妥聯姻的具體事宜後,陳雨馬不停蹄返回了威海衛。

    一踏進自己的府邸,他就發現院子裡到處是穿梭的婆子和丫鬟,人人都面色緊張,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顧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劈頭蓋臉喝道:“還知道回來啊,蘇姐姐要生了!”

    “啊?”陳雨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呆呆地問,“那要我幫什麼忙嗎?”

    顧影沒理他,自顧自鑽進了房間裡。

    一個看著面熟的婆子從房間裡探出頭,衝外面喊:“熱水燒好了沒有?”

    有丫鬟慌忙應下:“好了好了,馬上抬過來……”

    陳雨端詳了一會,認出這是千戶所那個姓張的穩婆,當初蘇穎想要打胎就是找的她,沒想到接生又是她。他上前幾步,重複了一句:“需要我幫什麼忙嗎?”

    張氏見到正主回來了,討好地說:“大人回來了?這裡的事情交給女人來做,大人用不著插手,安心等著便是。”

    這時大盆燒開的熱水被丫鬟們抬過來了,她們急著送進去,忽略了陳雨,把陳雨擠到了一邊。陳雨看著房間的女人進進出出,沒人招呼自己一聲,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一家之主倒像個局外人。

    裡面蘇穎的呼痛聲清晰可聞,張氏不停地鼓勵:“深吸氣,用力!”

    陳雨聽到這些聲音,腦海中模擬蘇穎痛苦的分娩情形,一股恐懼慢慢地從心底深處浮了上來。這是他兩世為人第一個孩子,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古代的醫療技術和分娩方法他也知道,根本無法和現代發達的醫療條件相比,能否順利分娩,全靠運氣,女人生孩子都是從鬼門關前走一遭。

    他開始煩躁地踱步,心裡設想過種種可能,越想越怕:孩子夭折怎麼辦?孕婦大出血怎麼辦?一個沒有任何醫療知識、全靠經驗的婆子能夠勝任接生的任務嗎?

    不過想歸想,無論如何擔心,陳雨也只能枯站在院子內乾等,就算他這時候進去,也不能比張氏做得更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終於傳出一聲清亮的啼哭聲,穿透房門,傳到了陳雨的耳內。

    陳雨大喜,連忙往屋內走去。果然,顧影歡呼雀躍地衝了出來報喜:“老天保佑,母子平安,是個大胖小子!”

    “是個兒子?”陳雨激動地有些哆嗦,“我當爹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入房內,張氏抱著一個嬰兒上前邀功:“恭喜大人,是個兒子,足九斤!”

    “好好好,辛苦你了,要重重賞你。”陳雨說著欲從張氏手中接過嬰兒,可是看到皮膚皺巴巴、臉上還有血蹟的小小人兒,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如何下手,生怕弄傷了他。

    倒是顧影麻利地接過嬰兒,抱在懷裡,動作還很自然,白了他一眼:“抱孩子這事是女人做的,瞧你那笨手笨腳的樣子。”

    陳雨心情好,也不計較,打趣道:“你動作倒是挺嫻熟。”心想,這就是女人的母性吧,同樣是第一次接觸嬰兒,可是顧影比自己適應得多。

    顧影笑瞇瞇看著懷中的嬰兒,問道:“這孩子以後也會叫我娘親吧?”

    “準確地說,應該叫姨娘。”陳雨端詳了一下孩子,現在皺巴巴地還看不出像誰,但是眼睛倒是和自己挺像的。

    看著孩子,陳雨想起了蘇穎之前的呼痛聲,趕緊繞過顧影,來到里間,對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蘇穎說:“苦了你了,也算是鬼門關前走過一遭了。”

    蘇穎本來強撐著疼痛,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啜泣起來。

    陳雨蹲在床邊,撫摸著她的臉頰說:“生孩子的痛苦我沒法替你承受,只能日後加倍對你好了。我永遠都會記得,你是我第一個孩子的娘,這個地位無人可以取代,以後你在陳家也不會低於任何人。”

    “相公……”蘇穎又疼又感動,生孩子的痛苦和委屈、往日里對自己地位的擔憂,積累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了出來,捧著陳雨的手大聲哭了起來。

    陳雨輕輕拍著蘇穎的後背,他知道女人在這種時刻是最脆弱的,哭泣能夠施放壓力,所以任由她放聲大哭,淚水浸濕了自己的衣袖。

    因為孩子的出生,原本打算立即返回鐵山的陳雨推遲了行程,多呆了半個多月,每日就是陪著蘇穎說說話,逗逗孩子,享受著從未體驗過的天倫之樂。

    陳雨長子出生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後千戶所,然後是威海衛,連遠在海峽對面的皮島和鐵山衛也驚動了。從第二天起,前來到賀的人就絡繹不絕,從衛城的趙梓隆、吳大海,到文登縣的吳明晉、符有地;從心腹部下張富貴、蔣邪等人,到官場大佬陳應元、朱大典;從登萊三大鹽課司大使,到私鹽販子牟老中;從鎮守鐵山的鄧範,到東江鎮總兵尚可喜……幾乎每天都有人親自前來或者派人送禮,連陳雨自己都有些驚訝,這兩年來,不知不覺已經構築了一張如此巨大的人脈關係網,囊括官場、軍隊、黑白兩道。

    陳雨自己心裡也明白,之所以一個嬰兒的問世會引發這麼大的動靜,是因為自己一手締造的勢力,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繼承人,其政治意義遠遠大於打下一塊地盤、編練一支新軍。

    他的發展路線,雖然依託於衛所,在體制內壯大,但是不同於大明任何一個同級別的武將:有精銳的軍隊,能自行製造火器,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加上回收和墾荒的屯田,從武器裝備到糧餉都可以自給自足,獨立性極強,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撇開朝廷單幹,甚至造反。雖然陳雨自己暫時沒有自立門戶的打算,其他人也認為這樣一個簡在帝心的當紅人物不可能走上那種大逆不道的道路,但實力擺在這,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軍閥在這樣的亂世意味著什麼,誰都明白。

    可是這樣的軍閥及其名下的軍隊,沒有大義名分,人身依附性很強,一旦陳雨出現什麼意外,整個體系分崩離析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所以,有了一個能夠凝聚人心的繼承人,就沒有這樣的後顧之憂了。雖然蘇穎只是一個妾,她的兒子只是長子,不是嫡長子,將來也許還有其他的競爭者出現,但目前至少解決了有和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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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再回鐵山





    威海衛海岸,數艘水師的戰船停泊在岸邊等待出發,陳雨在碼頭上和前來送行的人一一告別。

    趙梓隆、吳大海等人也從衛城趕了過來。陳雨交代趙梓隆:“威海衛的改造就交給你們了,有什麼棘手的事情就派人來鐵山報告,兩地乘船往來也用不了幾天,就算帶著部隊趕過來也來得及。”

    趙梓隆回答:“目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武官勸退、編練戰兵、收回屯田都沒有太大阻力,應該不會驚擾大人,更無須動用鐵山衛的部隊,有什麼事,本衛的新軍就能應付。”

    陳雨滿意地點頭:“有你和吳鎮撫坐鎮,威海衛我放心。另外,你提出的騎兵營計劃,我也贊同,火器化部隊同樣離不開騎兵。關於人選,我相信你的眼光,營官就定那個馬晁,士兵由他挑選,你來把關;至於採買戰馬的費用,我來保證,暫按五百匹的規模購進,先撥三萬兩夠不夠?”

    “夠了夠了。”趙梓隆說,“通過大同鎮那邊買青海或者漠西蒙古的馬,大約是三十兩一匹,如果能夠搭上漠北、察哈爾等部落的線,十兩一匹 也不是不可能。把邊鎮打點的費用和馬匹沿途運輸的損耗都算進去,二萬兩銀子也差不多了。”

    “騎兵非常重要,等以後有了足夠的人還要擴編。這次就撥三萬兩,有剩餘的話,用來給騎兵營添置裝備。”

    趙梓隆點頭應下:“下官知道了。”

    交代完公事後,蘇穎抱著兒子,在顧影和幾個婆子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趙梓隆和吳大海識趣地退讓到一旁。

    “相公,雖說兒子才出生,起名的事不急,但是你這一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請相公先給他取個名字,哪怕有個小名也好。”

    古人取名比較講究,加上沒有上戶口的剛需,大名往往到了一兩歲之後才取,剛出生多半只有個小名,等長大後還要定下字和名號,大戶人家更是如此。

    陳雨第一次當爹,取名字實在沒什麼經驗,可是在這個時空,他是一家之主,取名這事沒人能夠幫出主意,仔細想了想之後,指著身後的大海說:“他出生在威海衛,當初設立威海衛是為了防範倭寇,取威震海疆之意,那麼就叫陳威吧。”

    蘇穎很容易滿足,沒有覺得這個名字太過簡樸,笑吟吟地摸著懷裡孩子的臉蛋:“以後就叫你威兒了。”

    陳雨看著旁邊的顧影,笑問:“這次再去朝鮮,你還是決定是要跟著去?”

    顧影頭一仰,哼了一聲:“你的近衛隊只有我這一個教頭,沒有教出師就半途而廢,你就不擔心沒人保護你的安危?”

    “好吧,那就請顧教頭辛苦一趟,到朝鮮繼續調整這支隊伍。”

    等陳雨轉過身,顧影卻悄悄地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然後幽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咬咬牙,義無反顧地跟著陳雨走向岸邊的大船。

    風帆升起,戰船收起了鐵錨,緩緩駛離了岸邊。

    陳雨在甲板上環顧跟在身邊的眾人,朗聲說:“上次去鐵山是為了落腳,這次去就要大展拳腳,能否打開一片新天地,就看諸位的了。”

    眾人紛紛說: “屬下(小人)唯大人馬首是瞻。”

    這些人中,既有張富貴、蔣邪等心腹軍官,也有顧彪等人,往兩旁一看,居然還有顧大錘、牟老中等人。

    顧大錘年近半百,按本時空的標準可以自稱老朽了,沒出過遠海,平時又養尊處優,沒過多久就有些暈船,回艙躺著休息,倒是牟老中常年拼殺打熬的身子骨結實,看著遼闊的大海新鮮,一邊靠在船舷邊看風景,一邊和船工聊天,不亦樂乎。

    張富貴小聲問陳雨:“大人,你把這些人都弄去朝鮮幹嘛?顧大錘還能理解,是幫著大人您管理鐵山,那牟老中只是個私鹽販子,只會打打殺殺,讓他去朝鮮販私鹽嗎?”

    陳雨笑道:“朝鮮人比山東百姓更窮,想到那邊通過私鹽賺錢,簡直是緣木求魚。我把牟老中帶過去,自然不是乾這個的。現在我升了威海衛指揮使,加上陳應元這個未來老丈人,包括威海衛在內,整個登萊的官鹽私鹽都在我的掌控之下,而且私鹽的收入比起劉公島那邊的進賬已經是小巫見大巫,牟老中就沒必要留在山東了,他這種混不吝的狠勁,得用在釜山甚至日本去。”

    張富貴若有所思地說:“大人的意思,是要把牟老中當開路先鋒,專門對付那些礙事的朝鮮人和日本人?”

    “差不多這意思。有朝鮮國王的命令,朝鮮人應該不會出么蛾子,可是日本人就難說了。”陳雨說,“對馬藩的那些傢伙,原本只要應付朝鮮官員,而我接管釜山倭館之後,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明里暗裡的矛盾肯定少不了,這些事又不好擺上檯面動用軍隊,那麼牟老中這 樣的人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難怪牟老中還帶了人手上船,原來是這麼回事。”張富貴恍然大悟。

    幾天后,船隊在鐵山碼頭靠岸。

    顧大錘跟在陳雨的身後下船,踏上碼頭後,看著四周往來的人群,一臉錯愕地問:“好女婿,是我暈船眼花了吧,怎麼我感覺轉了一圈,又回威海衛了?”

    他環顧左右,不管是搬運貨物的苦力,還是在碼頭叫賣的小販,都是身穿大明服飾的漢人,操著一口純正的漢話,乍一看與威海衛沒什麼區別。

    “哈哈,半年前這裡可不是這樣,那時候碼頭上冷冷清清,只有本地的朝鮮漁民。”陳雨笑著解釋,“我經營了幾個月之後,鐵山的漢人已經是本地人的數倍,加上漢人本就能吃苦,腦子也比朝鮮人靈光,各行各業就被漢人佔據了,本地的朝鮮人已經縮回內陸去種田了。要再往內陸走上一段距離才能看見本地人。”

    張富貴插嘴道:“就連種田,也是漢人為主,咱們開墾的地已經超過萬畝了,而且還會增加,本地人那幾畝地根本不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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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鳩占鵲巢





    顧大錘將信將疑,跟著往內陸方向走。他還是不太相信,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能把大明境外的一個州郡變成漢人的地盤。

    可是沿途的景象讓他逐漸動搖了。放眼望去,成片成片的荒地佔據了郊外的大部分區域,寬闊的田野上全是漢人忙碌的身影,偶爾可見穿著斜襟坎肩和巴基(朝鮮傳統服飾中的褲子,褲長腰寬,褲襠、褲腿肥大,類似於燈籠褲)的朝鮮男人在官道上經過,後者往往會停下來,注視著遠處田間地頭的漢人,眼神中交織著羨慕和嫉妒。

    等到了已經全部完工、佔地極寬的農莊,看著成排的宿舍和寬闊大氣的議事廳,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顧大錘就完全相信了陳雨的話:朝鮮的鐵山郡已經被漢人鳩占鵲巢,徹底淪為大明海外的一個州縣了。

    站在議事廳的二樓,陳雨指著窗外遠處的練兵場:“老泰山,那邊是農兵閒時操練的地方,平時就在地里幹活,晚上回到農莊宿舍。這個農莊軍民一體,屯丁既是種地的農民,也是兵源,他們中的青壯會被編成農兵,一邊耕種、一邊操練,算是鐵山衛的預備役,然後再從中精挑細選,優秀者完全脫產成為戰兵。戰兵歸鄧範管,屯丁歸你管,至於農兵,操練由他負責,平時由你管轄。”

    顧大錘試探著問:“農莊是不是以軍為主,以民為輔?”這種管理模式他並不陌生,衛所也是如此,只不過明末的衛所失去了軍事意義,軍戶完全淪為了種田的農民而已。他擔心的是軍事徹底壓過民事,自己的權力過小,變成了給鄧範等人打下手,那還不如留在威海衛享清福了。

    陳雨聽出了他的顧慮,解釋道:“老泰山不必擔心。我設計這種農莊的初衷,就是以民養軍,完全是衛所的強化版,民和軍,是水與舟的關係,要是軍隊的比例超過屯丁,糧食產出承擔不起總人口和軍隊的需求,那就失去了意義。所以你放心,你管轄的範圍和人口總數,絕對超過戰兵和農兵的總和。你別看農兵都住農莊的宿舍,可是其他的屯丁,尤其是拖家帶口的,都住在農莊外面,我出錢,本地官府協助,幫他們蓋起了瓦房,依水而建,形成了村落,除了沒有里正、鄉紳,和大明普通的州縣沒有太大區別。”

    顧大錘大喜,如果是這樣,那麼自己的轄區就超出了普通衛所官員的範圍,加上能管賦稅和詞訟,和知縣那樣的父母官也差不多了。他是世襲的武官,但是卻仰慕文官,一個七品父母官,比起五品的千戶要威風的多,這輩子原本無法實現的願望,卻靠著這個未來女婿的手實現了。這樣的鐵山衛,與其說是衛所的強化版,還不如說它就是一個軍事化的州縣,一個沒有任何鄉紳勢力、完全為軍事服務的軍管性質的地方官府。

    他喜形於色地對陳雨說:“賢婿啊,託你的福,我既得到了從三品的指揮同知之職,又享受了一縣父母官的待遇,這輩子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陳雨笑呵呵地說:“老泰山開心就好,你能得償夙願,我也要靠你協助我治理此處,別人我真信不過。”

    “哈哈……”翁婿兩人各得其所,相視而笑。

    過不多時,鄧範來到了議事廳的二樓,向兩人行禮:“屬下見過大人、顧僉事。”

    “應該叫顧同知。”陳雨糾正道,“我這位老泰山已經從威海衛指揮僉事,升任鐵山衛指揮同知了。至於你,原本是百戶,現在則加千戶銜,與猴子、蔣邪等人一樣,也是正五品的官身了。”

    鄧範連忙說:“恭喜顧同知。”

    顧大錘笑瞇瞇地說:“同喜同喜,也恭喜鄧千戶。”

    雖然這種級別的職務變動,需要山東都司上報五軍都督府備案,並由兵部頒發告身,但是以陳雨如今的地位和職務,山東都司和五軍都督府也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兵部也不可能為了幾個衛所的官職得罪皇帝眼中的紅人,所以陳雨的話,基本上就等同於正式的任命了,顧大錘和鄧範都毫不懷疑自己的官職任命只是時間問題。

    陳雨對兩人說:“以後,顧同知管民,鄧千戶管軍,兩人攜手合作,幫助我把鐵山衛打造為大明第一衛!”

    兩人齊聲說:“下官(屬下)一定不辱使命!”

    安頓好顧大錘後,陳雨離開農莊,來到了建造中的船廠。

    船塢建造的的進度很快,與離開時相比,已經基本成型,碩大的龍骨墩已經在鋪設之中,眼看著就要完工了。

    見陳雨到來,一直守在工地調度指揮的李陳龍迎了上來。“大人,經過連日趕工,六個船塢已經完成大半,這個月底就能有三個船塢投入使用。大王調撥的一千多名船匠也到了鐵山,小的已經安頓好,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開工!”

    陳雨很高興,在全靠肩挑手提的古代,土木工程能有這樣的效率已經非常不錯了。

    “你幹得好,辛苦了。已經具備開工的條件了?建造戰船需要什麼木材,能滿足需求嗎?”

    李成龍回答:“本地林木中,建造船體最適合的是柞木,桅杆最合適的則是冷杉,前者材質堅實,紋理細密,後者樹幹端直、高大。柞木在黃海道就有,已經備了不少,冷杉則多產於北方,需要趕赴平安道寧邊大都護府,派人前往砍伐並從海路運來可能會耗費一些時日……”

    陳雨一聽木材能保證,就放下了心,問道:“那麼冷杉消耗的時間會耽誤造船嗎?”

    李成龍搖搖頭:“並不會。可以先搭建龍骨、建造船體,等到船體建造成功,再安裝桅杆也不遲,反正冷杉只適合造桅杆,用在別的地方也不合適。”

    “很好,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陳雨說,“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就是船型了。來,我們商量下,看看什麼船型更適合海戰?先申明,貴國的板屋船不在我的選擇範圍之內,威海水師現在使用的沙船也是一樣,不予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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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造船的捷徑





    聽了陳雨的要求,李成龍有些為難,他回答:“大人,小的只建造過板屋船,其他的船倒不是不會,可是沒有現成的範本,我也不知道怎麼弄啊?”

    陳雨也是門外漢,技術的細節並不了解,他想了想,問:“那你說板屋船是什麼結構?”

    李成龍比劃著,盡量用淺顯的語言描述,讓外行也能聽懂:“船底平直,船身較寬,艙室裡可以容納幾十名櫓手,兩側各有十到十二支槳,航行時靠這些槳划水前進。甲板上可以容納百名弓手和劍兵,用於接舷戰… …”

    “打住。”陳雨一听就懵了,“我花了這麼大力氣和銀子,建造了這樣大規模的船廠,你不會告訴我準備造槳船吧?這種船依靠人力驅動,難道完全沒有風帆的嗎?”他連明朝的福船、沙船都打算摒棄,自然不可能再使用更原始的板屋船。這種使用槳來驅動的船,頂多在港灣里轉轉,出了遠海就是廢物,他怎麼可能看得上。

    李成龍呆呆地說:“板屋船就是槳船啊!包括後來忠武公督造的龜船,也不過是給板屋船加個蓋子,再蒙上銅甲而已……”

    陳雨用力一揮手,堅決地說:“絕不用槳船!”

    李成龍連忙說:“不用板屋船和龜船也行。大明的福船和沙船,朝鮮這邊也常見,小人也是能造的。”

    陳雨搖搖頭:“我要在船肚子裡塞進大砲,不管是板屋船的櫓手也好,福船的水密艙也罷,統統取消。另外把船體結構拉長,增加長寬比,提昇機動靈活性,絕不要那種四四方方的船型。你按我的要求好好琢磨,明天畫張圖紙給我過目。”

    “圖紙?小的不會,倒是能做模型。”李成龍想了想,“船肚子裡裝大砲、船體狹長?莫非大人說得是西夷的大夾板船?那些往來日本的紅毛就是這種船,有時也途徑朝鮮並短暫停泊,採購一些本地的人參,所以小的也見過。”

    “對對對,就是夾板船!”陳雨知道古人說得夾板船就是有炮甲板的戰艦。

    李成龍謹慎地回答:“夾板船的外形小人能模仿,不過內部的艙室結構和龍骨的鋪設就不清楚了。另外,西夷用的都是軟帆,不像大明的硬帆,其大帆、小帆極其繁瑣,各式風帆的大小、索具如何設置,都需要摸索,恐怕很難一蹴而就……”

    “寧缺毋濫。”陳雨說,“慢慢摸索就慢慢摸索,總好過造出一堆無用的廢物。費用方面你不用擔心,所需木材,放手去砍,誰敢阻攔就告訴我。”

    雖然有些小小的失望,但陳雨也明白,從依靠人力划槳驅動的板屋船跳躍到擁有炮甲板的風帆戰艦,這個跨度太大,想要在短時間內仿製出來,也太為難李成龍了,只能慢慢來,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成龍鬆了一口氣,還好陳雨沒有提出一步到位的苛刻要求。

    “既然這樣,那小人製作夾板船的模型,明日給大人過目,如果可行,再慢慢探究內部結構。只是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必須告知大人,並由大人定奪。”

    陳雨見他說的慎重,便問:“也是與造船相關吧,什麼事?”

    “造船的木材並非砍伐下來就能直接使用的,必須要晾曬風乾,而且不能放在太陽下直接曝曬。這個過程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兩三年……”

    “兩三年……”陳雨心裡一沉,只顧著大干快上,忘記這茬了。新鮮木材是不能用於造船的,陳雨作為穿越者,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古人是依靠經驗得出的結論,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用科學的觀點解釋,那就是樹木被砍伐加工成木板後,植物的細胞還沒有完全死亡,長期浸泡在水中的話,水會通過細胞滲透進木板之中,木板會逐漸變形,對於航行於大海之上的木質帆船來說,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弄不好要船毀人亡的。只有徹底死亡的植物細胞,才不會發生滲水變形的現象,要達到這種目的,就必須自然乾燥,讓木材的水分降到20%以下。

    依照科學規律做事,顯然是正確的路子,只是這樣一來,陳雨在短時間內造出一支可以縱橫大海的艦隊的願望就有些懸乎了。

    似乎一個打擊還不夠,李成龍又加了碼。

    “除此之外,造船的過程中有一道工序也是非常耗費時間的。大人如果要摒棄四四方方的船型,選用西夷的夾板船,就勢必要大量使用彎曲的木板建造船體。而木板本身是平直的,要想彎曲成需要的形狀,就要通過長時間的固定,讓木板本身的彈力慢慢消失……”李成龍看了看陳雨,小心地說,“這個時間,大約也要一年半載……”

    “臥槽!”陳雨拍案而起,“絕對不行!你給我想辦法,不管是木材乾燥也好,彎曲也好,把時間盡量壓縮。動不動一年半載,加起來最少也要三五年,我等不了那麼久!”

    李成龍似乎是知道陳雨有這樣的反應,並沒有驚訝。這位明國來的大官投入這麼多的財力和人力建造船廠,肯定不希望三五年之後才看到成果。他謹慎地提出了自己的另一種方案。

    “時間縮短也不是不行,小人也有取巧的辦法,只不過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說說看,只要能在一年內造出戰船來,什麼代價我也願意承受。”

    “等木材自然乾燥速度太慢,可以造一個烘房,以熱風烘乾,十天半個月就能用;至於木材彎曲的問題,可以在建造時用大量鐵釘加固強行彎曲,就能加快進度。這樣做的話,慢則一年,快則半年就能下水……”李成龍說,“只是這樣一來,原本能夠使用三五十年的船,壽命可能縮短到十年八年,如果平時養護不夠,還會更短。一條大夾板船的成本,再怎麼算也要近萬兩銀子,這還只是空船的造價,這麼多銀子造的船,只能用幾年,實在是暴殄天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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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又升官了





    陳雨聽明白了,這就是以犧牲使用壽命為代價,走一條取巧的捷徑。

    按照常理來說,打造一支強大的水師,主力船型的使用壽命還不足十年,是一種極其短視的行為。陳雨雖然不是軍迷,但也知道,風帆時代,以英國為代表的西方海軍,其主力戰艦隻要不是遭受過嚴重的砲擊損毀,經過定期精心維護,使用壽命大多長達半個世紀。

    木製帆船的技術含量和建造成本雖然無法和鋼鐵艦船相比,但投入也是巨大的,一艘大型戰船光船體的造價就要上萬兩銀子,配齊艦炮的花費也不亞於建造船體本身,這麼多投入只換來五到八年的使用壽命,的確如李成龍所說,是極大的浪費。如果陳雨是傳統的武將,只能依靠朝廷的撥款來打造水師,這樣的方法連想都不敢想,花費重金建造的船,幾年後就廢了,御史的彈劾就能把他淹死。

    但陳雨不是普通的武官,他有自己的收入來源,完全不依附朝廷,這方面的顧慮不存在,那麼剩下的就只需考慮這麼做值不值得的問題。

    陳雨來回踱步,權衡著利弊得失。

    他打造一支強大水師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獲得在海上的絕對優勢,確保將來不管是面對海上力量相對孱弱的清軍,還是充滿了不確定因素的日本,都有足夠的力量去應對,甚至與遠在福建的鄭芝龍、盤踞台灣的荷蘭人碰上時,也能戰而勝之——畢竟這兩股勢力都要通過對日貿易獲利,彼此的活動範圍有重疊之處,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摩擦或者衝突。當然,如非必要,他也不會輕易和這兩個對手正面硬剛。

    有了強大的水師保駕護航,他才能通過海上貿易獲得巨大的利潤,支撐自己擴張成為一個足以對抗清軍、流寇的軍事集團。當然,劉公島收取來往商船的保護費,其收入也不少,但與上了一定規模的海貿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想要通過這個渠道成為左右天下大勢的軍閥,需要的時間就長得多。所以,陳雨才會在通過劉公島完成了第一階段的原始積累後,開始第二階段的經濟擴張計劃,來達到自己最終的目的。

    在這樣的背景下,為了達到以上目的,建造戰船過程中造成的浪費似乎就無足輕重了。與海貿巨大的利潤相比,幾萬兩、幾十萬兩的投入顯得微不足道,通過縮短工期得到了這幾年寶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至於五年八年後,戰船過早報廢甚至沉沒,誰在乎呢?

    陳雨打定主意,堅定地說:“就按你說的辦!壽命縮短就縮短,五年也夠了,八年就是賺到,眼下對我來說,時間比銀子重要。”他心道,如果自己不插手改變歷史,十年八年後,大明就亡國了,哪能慢慢等,皇太極可不會給你充裕的時間。

    李成龍點了點頭:“只要大人決定了,小人就照辦。其實這並不是大問題,先造一批船應急,然後再按照穩妥的辦法慢慢造便是。”

    陳雨說:“現在你的任務就是摸索夾板船的結構,越快越好。”

    “小人遵命。”

    李成龍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果真造了一個船隻模型拿來給陳雨看。

    陳雨仔細端詳,這個模型很精巧,看得出李成龍的手藝不錯,在造船方面的確也有不俗的造詣,基本上就是電影中看過的西式帆船的樣子。只是船帆的設置有些怪異,倒像是西式船帆和中式船帆的雜交,估計和他的見識有關,畢竟造板屋船沒有這麼複雜的風帆,結構比福船還簡單。

    陳雨指著模型對李成龍說:“你這船還保留了樓船的痕跡,必須把繁瑣的船樓全部去掉,其功能盡量併入船體以下,船艏和船艉也要降低高度,讓重心降低,保證在風浪中不會嚴重側傾。船體的長寬比也要加大,因為將來海戰要靠側面的砲窗來作戰,而非撞擊或者接舷戰,要保證逆風的適航性和側面的火力強度。”

    李成龍畢竟是造船的行家,只是受傳統造船的經驗局限,想不到這方面而已。聽他這麼一說,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連連點頭:“小人明白了,那就按照大人的吩咐繼續修改。”

    “外型這麼改動之後就差不多了,主要是內部結構和龍骨的架設。”陳雨想了想,“你先慢慢琢磨,有機會我去弄個真傢伙來,讓你拆開來看。”

    李成龍眼睛一亮:“真要這樣的話,那小人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恩,你先回去。過幾天我去釜山看看,有必要的話去日本轉轉,那邊總會有紅毛的夾板船的。”

    打發走了李成龍後,陳雨把張富貴叫來:“你安排一下,明天出發去漢城,和李倧見一面,弄個正式的文書或者旨意之類的,然後去接管釜山倭館。”

    幾日後,陳雨帶兵來到了漢城。

    景福宮內,李倧問:“陳將軍是要寡人下一道旨意給釜山倭館?”

    “正是。”陳雨說,“釜山是大王的治下,倭館那邊的對馬藩官員名義上也是大王的臣子,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地過去接管,一道正式的旨意是必須的。如果可以的話,大王能不能將我的官職升一升,做起事來更加名正言順?”

    吏曹判書崔鳴吉小心地問:“陳將軍驅逐韃子有功,大明皇帝是不是有所賞賜,提拔重用?”

    陳雨微微一笑:“沒錯,聖上升我為威海衛指揮使,加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銜,正二品。”

    正二品的官銜?大殿內的百官頓時議論了起來,這位明國將軍的升遷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崔鳴吉也吃了一驚,斟酌一番之後,對李倧提議:“既然如此,臣建議給陳將軍升任水軍節度使,加五軍營守禦廳守禦使,以與大明皇帝御賜官職匹配,同時接管釜山倭館也是名正言順。”

    這個建議非常講究。水軍節度使是地方正三品武職,五軍營則類似於五軍都督府,守禦使也是正二品,剛好和陳雨在大明的官職對應。而且正二品的品級,剛好蓋過對馬藩宗氏的從二品太守,從名義上來說,管理以對馬藩倭人為主的釜山倭館師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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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釜山行





    李倧也明白崔鳴吉這麼提議的用意。當初給陳雨一個鐵山浦水軍僉節制使的職位,一是為了化解與陳雨的矛盾和衝突,二是以本國官職來掩飾鐵山郡變相自治和釜山倭館的貿易權割讓出去的難堪,這種事情既然開了頭,就只能繼續走下去,那麼隨著陳雨明國官職的提升,相應提升他的朝鮮官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要不然也是對大明皇帝的不敬。

    既然吏曹判書提議,又是不得不為之,李倧也就順水推舟:“崔愛卿提議甚好,諸位愛卿還有什麼意見?”

    能有什麼意見?大殿中的絕大部分人都經歷過陳雨領兵“逼宮”的一幕,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再說吏曹的提議,大王首肯,有沒有觸犯自己的利益,誰會這麼傻跳出來反對?

    李倧也只是做做樣子,見無人吭聲,便宣布:“無人有異議,便按吏曹建議辦理:著鐵山浦水軍僉節制使陳雨,改任黃海道水軍節度使,加五軍營守禦廳守禦使(注1)。”

    東西兩班的官員,尤其是西班的武官,望向陳雨的目光中滿是羨慕嫉妒恨,他們想要熬到正二品的位置,除非機緣巧合加國君寵信,否則幾乎要窮盡畢生之力,可是對於這個明國武將而言卻只是輕飄飄一句話的事。瞧瞧人家怎麼說的:“大王要是方便的話,順便把我的官職升一升。”說的輕描淡寫,就像是吃飯一樣簡單,人比人簡直氣死人。

    雖然作為明國的武官,朝鮮官職只是“假授”,陳雨也不可能來和西班的官員們奪取實權,但品級實實在在擺在這裡,讓人不眼紅都難。

    陳雨並不知道背後無數嫉恨的目光盯著自己,或許知道了也根本不在乎,依然輕描淡寫地拱拱手:“謝大王!”

    李倧說:“至於陳將軍所說的文書,就由領相替寡人代擬一份旨意,向宗太守及其部下交代接管倭館之事,用璽之後交由你帶去釜山。”

    李元翼應下:“臣遵命。”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完結了,陳雨卻又提出了一個要求:“釜山倭館一直是以對馬藩宗氏向朝鮮進貢的方式進行貿易,雖然地點選在釜山,可實際上是宗氏向朝鮮國的朝貢,臣請求大王指派朝中重臣作為特使,一併前往釜山,指點交接事宜,以示重視。”

    從打算插手釜山—對馬藩的貿易線開始,陳雨就從各個途徑了解其中的內幕。他現在知道這種貿易模式基本上就是朝鮮向明朝進貢並伴隨私下貿易的翻版,對馬藩宗氏以太守的名義,每年向朝鮮進貢,通過“進上”、“公貿易”、“私貿易”三種方式滿足貿易的需要,之所以選在釜山而不是直接放在漢城,除了便利之外,主要是考慮到王城的安全。畢竟對馬藩與朝鮮簽訂和約是豐臣秀吉侵朝之後不久,從維護王城安全、防止國家機密洩漏以及被侵略的心情上來說,禁止對馬使節上京亦屬必然。

    李倧沒想到陳雨對釜山倭館的運作模式這麼清楚。其實他也明白,陳雨的釜山之行並非是和地方政府打交道,實質上是和朝鮮的朝廷進行管理權力的交接,只不過地點從漢城改到了釜山,要求朝廷派出一個使者參與也是理所當然。反正都把權力移交給對方了,再派人給其站台也無所謂了。

    他詢問眾人:“哪位愛卿願意陪同陳將軍前往?”

    “大王也不用糾結人選了,臣與崔判書打過交道,算是熟人了,就指派他一同前往吧。”陳雨直接指定了人選。

    李倧望向崔鳴吉,後者無奈地點點頭:“使者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臣願意前往釜山。”

    敲定了諸般事宜和隨行官員之後,陳雨就告退,離開了景福宮,準備休整一晚後繼續南下,踏上前往釜山的路途。

    當晚,陳雨找到了崔鳴吉的宅邸,以“討教外交禮儀”為由,與崔鳴吉會面。

    崔鳴吉實際上是不願跟著去釜山奔波的,因為陳雨給人的印象太過強勢,而且把朝貢貿易的權力讓出去,終究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此行注定費力不討好,說不定還要被其他大臣在背後非議,只是被陳雨點名要求陪同,無法拒絕而已。與陳雨會面時,他強打精神,心裡卻巴不得對方早點走。

    陳雨看得出崔鳴吉的勉強,卻不以為意,讓其屏退僕人後,端出一個錦盒,笑著說:“釜山倭館牽涉到朝廷、對馬藩,關係錯綜複雜,即便獲得大王准許讓本官代管,以後還免不了請崔判書指點,並在朝堂之上為本官說話,這一點小小心意,還請笑納,不要嫌棄。”

    崔鳴吉眼神閃爍,輕輕揭開了錦盒的一角,裡面金晃晃的光芒頓時刺痛了他的眼睛,連忙將其蓋上,心裡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這裡面的金條數量遠遠超過了他的認知,這位“守禦使”的誠意也是超出了他的想像。官場經驗豐富的他,自然知道不能冒著得罪這位強權人物的風險拒絕這筆賄賂,再說千里做官只為財,不要白不要。

    “陳將軍太客氣了,以後需要鄙人做什麼,儘管吩咐便是。”

    陳雨笑了,金錢是建立官場人脈最好的方法,百試不爽,用這點錢換來一個朝鮮官場的重要大臣不遺餘力的幫助,對以後的事情大有好處。

    次日,陳雨一行踏上了前往釜山的道路。因為這個時代陸上道路的惡劣,陳雨選擇的路線是海路,從鐵山到江華島上岸,再從江華島出海到達南部的釜山港。所以陸路原本要走上十天半個月的路程,兩天就到達了目的地。

    ——————————————————

    注1:朝鮮五軍營與明朝京營三大營之一的五軍營同名,卻是完全不同的軍事機構,是西班的重要部門,分為訓煉都監、御營廳、禁衛營、摠戎廳、守禦廳,前三個的最高職位均為都提調(正一品),後兩個最高職位分別為摠戎使(從二品)、守禦使(正二品)。在朝鮮王朝中後期,因為軍備廢弛,和明朝五軍都督府類似,淪為了有名無實的部門,品級高但沒有什麼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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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倭館的日本武士





    此時的釜山完全無法與後世那個韓國第一港口、第二大城市相提並論,也比不上同時代明朝的泉州、廣州等繁華港口城市,陳雨站在船頭往碼頭上望去,除了港灣極其寬闊,自然條件非常優越之外,船舶往來的繁忙程度似乎還比不上劉公島麻井子港。畢竟朝鮮也和明朝一樣禁海,除了對馬藩之外沒有其他國家的商船出入,而對馬藩大規模的船隊一年也只來兩次,其他時間碼頭自然熱鬧不到哪裡去。

    陳雨客氣地對崔鳴吉說:“請崔判書先行,我們緊隨其後便是。”

    崔鳴吉推讓道:“此行的主角是陳將軍,還是請陳將軍先行。”

    兩人謙讓一番之後,最後還是崔鳴吉率先下船,陳雨率人跟在後面,一行人徑直前往倭館。

    崔鳴吉的隨從早早地趕到前面通知了地方官,所以一行人剛離開碼頭不久,一群官員就在街上迎上來,向這邊行禮,為首的官員恭敬地說:“東萊都護府李秉政見過判書大人、守禦使大人。”

    崔鳴吉點點頭:“李府使不用多禮,隨同我們一同前往倭館吧。”

    “遵命!請二位大人隨我來。”

    這時街上已經可以看到零星的踩著木屐的日本人了,隨意地在街上行走,像是在自己國家一樣。過了一條街,就來到了目的地——釜山浦倭館。

    釜山倭館是一個略顯破舊的館舍,從外面望去,面積並不大。陳雨端詳著門口有些滄桑感的牌匾,不解地問:“這地方就是每年價值近百萬貨物集散地的釜山倭館?有些年頭了吧?”

    東萊都護府使李秉政接上話頭:“禀守禦使大人,釜山倭館是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所建,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十年了,一直未曾大規模修繕,有些破舊也是正常。”

    陳雨看著他:“你是本地地方官?倭館為什麼不是釜山的郡守管理,而是你?”

    李秉政望了崔鳴吉一眼,見對方輕輕點頭,便解釋道:“宗氏畢竟是授太守銜的大名,由郡守出面有些不妥,朝廷便升格為東萊都護府管理。其實說起來,也不是管理,而是本都護府代國君舉行迎接對馬使節團的儀式,檢查貢物後,將貢物送往漢城,再將朝廷回贈的禮品轉交使團,與其說是管理,還不如說代行禮曹衙門的職責,迎來送往使節而已。”

    “這些都是虛的,主要還是隨後的互市吧?”

    李秉政點點頭:“互市才是兩邊貿易往來的大頭。除了迎接使團、互換貢品的'進上'環節,然後就是'公貿易'和'私貿易'了。'公貿易'是由本都護府採購對馬貨物,'私貿易'則是本國商人和對馬商人互相交易購買彼此需要的貨物。”

    “明白了。”陳雨對崔鳴吉說,“請崔判書進去向倭人宣讀大王的旨意吧。”

    進了大門,一下子就來到了另外一個天地,來來往往 都是剃著“月代頭”(日本古代的常見髮型,剃掉頭頂中前部額頭髮,只保留兩側和後面,多見於武士階層)的日本人,腰間無一例外都掛著倭刀。

    這些人並不認識陳雨和崔鳴吉,但和李秉政很熟,便有三三兩兩的武士上來打招呼:“李府使,今天前來有何貴幹?”

    李秉政解釋:“今日是本朝吏曹判書崔大人和五軍營守禦使陳大人前來宣旨,還請諸位將勝井家老請來接旨。”

    武士們互相看了看,慢慢散開,便有人往裡面去了。過不多時,一個中年武士在幾名武士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李秉政清了清嗓子,說道:“宗太守派駐釜山浦特使勝井小次郎,代太守接旨。”

    名叫勝井小次郎的中年武士遲疑地跪下,身後的武士也三三兩兩跪下。

    崔鳴吉展開捲軸,宣讀起來:“因鐵山浦水軍僉節制使陳雨抗韃有功,特任黃海道水軍節度使,加正二品五軍營守禦使銜,並代寡人掌管釜山浦倭館,東萊都護府、對馬太守宗氏皆受其節制。欽此。”

    勝井小次郎一臉懵逼地接過旨意,不解地問李秉政:“李府使,聖旨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秉政知道勝井小次郎漢話、朝鮮話都夠嗆,只能勉強聽懂日常用語,便解釋道:“勝井特使,大王的意思是:以後我和你,包括這個倭館,都由這位守禦使陳大人節制了。”

    勝井小次郎臉色難看起來:“也就是說,今後的互市都在他的監督下進行?他的穿著打扮好像不是朝鮮人……”

    李秉政小聲說:“這位守禦使大人是明國人,同時也是明國的大官,他接受本國官職的狀況,和你們家督差不多……”

    “八嘎!”勝井小次郎臉色大變,“都是外國武士假授朝鮮官職 ,憑什麼他要壓我們一頭?”

    李秉政連忙制止:“慎言!宣旨的是本國吏曹判書,朝中重臣,如果你現在鬧些事出來,小心崔判書上奏大王,取消倭館,斷絕兩國的往來!”

    勝井小次郎這才悻悻地閉嘴,畢竟關閉貿易通道的後果,不是他能承擔的,要是被家主知道緣由,大概會命自己切腹吧?

    宣旨完成後,陳雨親熱地對崔鳴吉說:“崔判書辛苦了,今晚叫上李府使,找本地最好的酒樓,咱們一起聚一聚?”

    崔鳴吉笑瞇瞇地說:“讓陳將軍破費了。”

    “哪裡的話,都是應該的。”

    遠處的勝井小次郎臉色不善地盯著談笑風生的陳雨,眼神中冒出了敵視的目光。目送陳雨和崔鳴吉出了倭館大門後,他叫過來一名心腹,低聲耳語了幾句。

    次日,陳雨帶著新成立的近衛隊從驛館出發前往倭館。昨天崔鳴吉交代的是場面話,有些話不宜在旨意中提及,必須由他自己親口和那些日本人說。或許日本人不明白倭館被接管的意義,或者裝糊塗,但陳雨必須說明白,以後整個朝鮮與對馬藩的貿易,必須由自己做主,釜山倭館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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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與倭人的衝突





    從驛館到倭館的距離並不遠,穿過兩條街就到了。但是鑑於之前多次出現過針對陳雨的危險舉動,加上這次接管倭館,誰也不能保證倭人沒有敵意,張富貴和顧影商量之後,新成立的近衛隊排成兩列縱隊,將陳雨夾在中間,形成兩道人牆,以應付任何可能的風險。作為“教頭”的顧影則和陳雨形影不離,作為最後一道保障。

    事實證明這樣的安排不是多餘的。

    走到臨近倭館的街道時,一群似乎是喝醉了的日本武士踉踉蹌蹌走了過來,手裡還提著酒壺,眼看就要和陳雨一行撞上了。

    走在最前面的張富貴皺起了眉頭,伸手去推往自己撞過來的一個武士,用的力度並不大,沒想到對方居然弱不禁風,一推就倒,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幾圈, “嘭”地一聲撞上了一個路過的貨郎,把貨郎連同挑著的貨擔撞倒,貨物滾落一地。

    張富貴目瞪口呆地望瞭望自己的手掌,什麼時候自己有這麼大力氣了?

    “八嘎!”武士們紛紛扔掉酒壺,圍攏了過來,對張富貴怒目而視,手放在刀柄上,將倭刀拔出了一半。

    貨郎見了這番情景,嚇得連貨擔都不要了,連滾帶爬地跑了。從他的反應來看,這些日本武士在釜山街頭應該不是善男信女。

    張富貴反應過來,哪裡是自己力氣大了,分明是對方藉機找茬!他毫不示弱地挺起胸膛,喝道:“你們想幹啥?”

    近衛隊隊員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僅身體健壯,腦袋也靈光,反應很快,當下就有不少人護在張富貴身旁,和武士們對峙。

    武士中間有人用不太流利的漢話喝道:“你們,撞了人,必須道歉!”

    張富貴哪里肯認慫,毫不退讓地說:“你們自己撞上來的,一推就倒,能怪誰?”

    一個五短身材的武士越眾而出,惡狠狠說:“我們的人被撞傷了,你們,道歉、賠償,否則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有人將那個被“撞傷”的武士抬了過來,這傢伙雙目緊閉,“不省人事”,額頭上有一塊淤青,也不知道是倒下時在地面碰的還是在貨擔上撞出來的。

    五短身材的武士指著“傷者”:“他,受傷很嚴重的,必須道歉!”

    顧影忍不住走上前:“如果不道歉呢?”

    對方冷笑幾聲:“我毛利元久以武士的尊嚴保證,你們今天走不出這條街!”

    身後有武士吹了一聲口哨,四面八方都有腳步聲響起,更多的日本人從不同的街角湧出。放眼望去,既有留著“月代頭”、挎著倭刀的武士,又有普通裝束的日本人,甚至還有光頭的僧人。一時間把並不寬敞的街道堵得水洩不通。

    站在後面的陳雨默默地估算了一下,這一下恐怕有三百多人,從數量上超過了近衛隊。

    張富貴沒想到對方擺出了這麼大陣仗,立刻緊張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大聲下令:“所有人都聽著,往大人靠攏,務必保證大人的安全!”

    那名自稱毛利元久的武士轉身對其他人說:“我們都是奉國主之命,來到釜山,為朝鮮國和對馬國的貿易服務,一直恪守國主的訓令,與本地官民友好相處,從不惹事,現在有人要欺負我們,還打傷了我們的武士,該怎麼辦?”

    日本人紛紛叫嚷起來:“讓他們向傷者磕頭謝罪!”

    “對,否則就滾出釜山!”

    ……

    “群情激昂”的日本人堵住了前進的道路,喊聲震天,與陳雨一行人形成了對峙。

    這樣大規模的糾紛很快驚動了官府,一群差人模樣的朝鮮人匆匆趕來,為首之人老遠就喊:“我是釜山郡判官,不要激動,請冷靜,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他們擠到兩撥人中間,那名釜山郡衙門的判官簡單詢問了事情經過後,對毛利元久說:“這邊是守禦使大人,請貴部先讓開道路,至於傷者,由我們來負責診治,如何?”

    毛利元久粗魯地把他推開,喝道:“現在不談官職,只論對錯,傷了人,就要謝罪!”

    這些釜山的差人吃了癟,但又不敢讓陳雨這方真的“謝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片刻之後,又有官府的人趕到,為首的卻是東萊都護府使李秉政。

    他先向陳雨行禮,然後低聲詢問了釜山郡判官之後,對毛利元久說:“有什麼誤會,能不能先讓你的人撤了,讓勝進館守來和我談?”

    毛利元久傲慢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勝進家老是對馬國的旗本武士,除了國主,沒人能命令他。李府使,你只需負責協助倭館的互市就好,其餘的事不必插手,這起傷人事件,請由我們自己來處置。”

    李秉政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忍氣吞聲地問:“那究竟要怎麼樣,你們才肯罷休?”

    毛利元久昂首說:“讓兇手磕頭謝罪,並滾出釜山。這是我們對馬國派駐釜山所有人的心聲!”

    李秉政遲疑了片刻,轉身來到陳雨這邊,低聲說:“守禦使大人,倭人蠻不講理,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要不然,就隨便派個人過去說句軟話,化解這場紛爭如何?”

    陳雨淡淡地說:“李府使,倭人在你們的國土上,卻還如此跋扈,你知道為什 嗎?”

    “啊?”李秉政不明白陳雨的用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倭人是個崇拜強者的民族,他們只會尊敬打敗他們,並把他們踩在腳下的強者。而幾十年前的那場戰爭,在他們看來,只是輸給了大明派出的軍隊,並沒有輸給朝鮮軍隊,所以,這是他們一邊借助兩國貿易斂財,一邊卻對你們這些東道主缺乏尊敬的根源。”

    李秉政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無論後來怎麼粉飾和誇大李舜臣等人的功績,但是沒有萬曆派兵援朝,單憑朝鮮自己的力量,阻擋不瞭如日中天的豐臣秀吉,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陳雨轉頭對張富貴說:“我是朝鮮國君任命的二品守禦使,有權節制東萊都護府、釜山倭館,現在倭館的人武力阻攔上官,你還不知道怎麼辦嗎?傳我命令,全體向前,妄圖以下犯上者,統統拿下,若有死傷,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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