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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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刺刀與太刀





    張富貴興奮了起來,這個命令極其解氣,他拔出腰刀大喝:“大人有令,繼續前進,若有以下犯上者,統統拿下,死傷不論!”

    李秉政驚呆了,勸阻道:“守禦使大人,這麼做,恐怕會引起兩國的紛爭,請三思啊!”

    陳雨輕輕撥開了他:“我意已決,不必再勸。奉勸李府使帶著自己的人退讓到一旁,免得被誤傷。”

    近衛隊隊員接到命令,齊刷刷取下斜跨在背後的火銃,上好刺刀,由縱隊變橫隊,擺出了戰鬥的架勢。他們雖然接受過顧影的近身格鬥訓練,但那隻是為了應付偶發性的刺殺,面對目標明確的敵對群體,火銃加刺刀仍然是更加有效的手段。

    日本人見對方一言不合就擺出了開打的架勢,頓時嘩然,武士們紛紛拔出了自己的刀,其餘人則就地尋找棍棒等武器,準備用武力來捍衛自己的榮譽。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雙方進入了一觸即發的對峙。日本人的數量雖然是近衛隊的幾倍,但是鬆鬆散散沒有隊形,而近衛隊隊列整齊,統一的製式武器,氣勢反而壓過了對方。

    李秉政見局面無法控制,急忙對左右說:“趕緊把釜山郡的差人都叫來,另外通知東萊兵馬虞侯,讓他火速帶人過來,防止事態繼續惡化。”

    等手下領命而去後,李秉政想了想,又說:“還要禀告崔判書,讓他來調停此事。”

    沒等他安排妥當,那邊張富貴已經發出了命令:“保持隊列,前進!”

    伴隨著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近衛隊挺著刺刀,一步一步朝前逼了過去,在陽光的照耀下,刺刀閃著寒光。日本武士們雖然舉起了刀,但是沒有命令,一時有些慌亂,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幾步。

    毛利元久也沒想到這個明國的將軍這麼乾脆利落,絲毫沒有顧忌,完全超出了他的預計。糾結了片刻,最終還是作出了決定,咬牙切齒地得大喝:“為了武士的榮耀,衝啊!”

    “壓機給給!”武士們大聲嚎叫著,揮舞著倭刀衝了上來,武裝衝突開始了。

    “刺!”隨著口令聲,近衛隊員們用標準的刺殺動作用力朝前方刺了過去,“噗噗”的利刃入肉聲和“叮叮噹當”的兵刃相交聲響作一團。

    一輪刺殺下來,武士們倒下了十幾人,隊員們也有幾人被倭刀砍中。

    日本武士這邊沒有統一的組織,各自為戰,倒下一片後,立刻出現了巨大的空當,而近衛隊很快由第二排補上前排的空缺,在口令的指揮下繼續前進。

    一寸長一寸強,火銃加裝刺刀後,長度接近兩米,在長度上佔據了絕對優勢。而日本武士使用的武器,不管是太刀還是打刀,都只有80厘米左右,很少有超過一米的,至於脅差就更短了,大多在60厘米以下,這樣的刀具,混戰很有優勢,極其靈活,但是面對使用長矛等武器、陣列整齊、互相保護的對手就劣勢盡顯。當年戚繼光就是看中了這一點,用狼筅和長槍的鴛鴦陣克制了倭寇。

    半個世紀後,當年戚家軍橫掃倭寇的一幕似乎又重演了,列成橫隊的士兵在口令的指揮下不停地往前刺出,像是一群毒蛇吐出了長長的信子,武士們上躥下跳,卻很難攻入對方的陣列之中。

    “刺!”冰冷的口令聲中,士兵們整齊而機械的攢刺,逼的對手不停後退,不時有武士倒在血泊中,而他們對手的傷亡卻小得多。

    毛利元久紅了眼,對馬藩雖然是弱藩,但是日本武士何曾這麼憋屈過,他大吼一聲,高高躍起,揮舞著太刀劈了下來,雖然他身材粗短,但是彈跳力驚人,躍到了半空,剛好避開了眼前的一輪突刺。士兵們正好往前平行刺出,沒人往上挑刺,避讓不及,被他砍翻了一個人,露出了小小的破綻。

    毛利元久腳一落地,立刻像個彈簧般再度躍起,企圖越過整排士兵,直撲陳雨,來個擒賊先擒王。

    沒等他落下,一柄彎刀劃出一道寒光,精準地擋住了他雷霆萬鈞的一刀,“鏹”的一聲,火花四濺,毛利元久一擊不中,氣息不暢,從半空中落下,踉蹌了幾步。

    顧影如鬼魅般殺出,掄圓了彎刀,從上往下,劈頭蓋臉砍了下來,刀刃劃破空氣,帶出了呼呼的風聲。

    毛利元久經驗豐富,知道這一刀的威力,連忙舉刀格擋。“當”的一聲脆響,兵刃相交,他擋住了這一刀,但是對方的力量太大,讓他手臂發麻,太刀差點脫手而出。

    顧影得理不饒人,蠻不講理地一刀一刀劈下來,毛利元久左支右擋,逐漸有些抵擋不住。對方由上往下,借助了重力,佔了便宜,一刀比一刀凌厲,讓他非常吃力。

    終於,“當”的一聲響,毛利元久握刀不穩,太刀飛了出去,彎刀順勢斬在了他的肩胛骨上,血花四濺,他頹然跪倒在地。

    領頭人物被重傷退出了戰鬥,本就處於下風的武士們士氣受挫,頹勢更加明顯,被逼得不住後退。

    而士氣大振的近衛隊越戰越勇,不斷將對手刺倒。隨著傷亡的逐漸增加,日本人的精神防線終於奔潰,先是打醬油的人丟下隨手撿來的棍棒哇哇大叫著往回跑,然後是僧人們跑路,最後武士們也撐不下去了,拖著刀也跑了。

    張富貴正想乘勝追擊,卻被陳雨叫住。

    “不要急著追,派人回驛館,把咱們的人都叫來,一起去倭館。”

    這次來到釜山,陳雨並沒有帶大部隊,農兵都留在鐵山操練,只是從老兵中帶來了一個旗,也就五百人。這些兵力不算多,但是對付倭館綽綽有餘。

    爭鬥的雙方離開了現場之後,崔鳴吉跟著李秉政匆匆忙忙趕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傷者和屍體,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出大事了,李府使,趕緊跟本官去倭館!”

    倭館之外,陳雨看著緊閉的大門大聲下令:“所有人聽令,把倭館團團圍住,一隻老鼠都不准跑出來,擅闖我部陣列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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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騎虎難下





    五百名士兵將面積並不大的倭館圍個水洩不通,所有人子彈上膛,殺氣騰騰。倭館大門緊閉,間或有人從牆上探頭望瞭望,立刻又縮了回去。

    大明的軍隊在朝鮮的境內圍困倭人的館舍,這在釜山是百年難遇的大事件,各路官員在匆忙趕往現場,附近的百姓也是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看起了熱鬧——當然,這兩邊勢力朝鮮百姓都惹不起,只能遠遠地眺望,不敢靠得太近。

    倭館內,勝井小次郎暴跳如雷:“八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肩頭匆匆包紮後的毛利元久跪在地上,臉色因失血過多顯得極其蒼白,搖搖欲墜。他是被幾名武士在刺刀下搶回來的,保住了一條性命。聽了勝井小次郎的質問,他低頭回答:“勝井家老,屬下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開頭一切順利,但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居然不顧兩國紛爭的後果,悍然發起攻擊,而且格鬥技之精良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勝井小次郎看著庭院內或坐或躺的傷員,氣不打一處來,這群傢伙平日自稱可以橫趟釜山街頭,卻被數量少於自己的對手打得這麼慘。他壓抑住怒氣問:“那個明國的武將真的沒有絲毫猶豫,下令動手?你的言行舉措有沒有差錯?”

    毛利元久搖搖頭:“屬下嚴格按照家老的指示在做,而且朝鮮的官員也趕到了現場,但是那名明國武將似乎不在意朝鮮方面的意見,一意孤行……”

    勝井小次郎陷入了沉思,這個結果與他預計的大相徑庭。

    在昨天聽說明國來的武將要接管倭館後,勝井小次郎當時就決心給這個不自量力的傢伙一點顏色看看。對馬藩之所以願意接受朝鮮的官職,以臣子自居,每年朝貢,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貿易,這是對馬藩的核心利益,絕不容許別人染指。釜山倭館,是對馬藩的勢力範圍,不能讓外人,尤其是明國人直接掌控。朝鮮的那些貪婪而又膽怯的官員很好對付,而這個明國武將就未必如此。既然他能千里迢迢來到朝鮮,並得到國君授予高官,絕對是個狼子野心的傢伙。

    對馬藩土地貧瘠無法耕種,除了肥前國的飛地以外,可以說實際上沒有石高,進入江戶時代後,初代藩主宗義智的石高只有2萬石,但是因為與朝鮮建立了宗主藩屬關係,成為日本與朝鮮貿易的唯一窗口(包含通過朝鮮與明朝形成的間接貿易關係),不但收入頗豐,還一度以10萬石國主的地位受到禮遇。所以,說釜山倭館是對馬藩的生命線也不為過。現在突然冒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說是要接管這一切,等於告訴倭館的人,要把對馬藩的生命線掌握在其手中,如何能忍?

    勝井小次郎是對馬藩的家臣,是位數不多的旗本武士之一(注1),作為藩主派駐釜山倭館的館守,是對馬藩在釜山的全權代表,他的前途和個人利益與倭館息息相關,所以在禀報藩主並得到進一步的指示之前,他決定按照自己的辦法,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通過製造事端,打造出一場明國武官與日本倭館眾人的“國際糾紛”,然後在朝鮮方面的斡旋下,延緩對方全面接管倭館事宜的步伐,或者讓對方投鼠忌器,息事寧人,而自己掌握在這場角力當中的主動權。

    可是碰到這樣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勝井小次郎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武力對決只是下策,在對馬藩派出軍隊支持自己之前,光靠倭館常駐的這些人,是無法和對方的軍隊抗衡的。對馬藩常駐釜山的除了自己這個館守和直屬的武士,加上裁判、代官、東向寺僧、通詞、醫者,也不過五六百人,一半以上是輔助人員,並沒有什麼戰鬥力。

    現在武力衝突落敗,為今之計,就等著朝鮮官府來調停了。勝井小次郎來到大門口,通過縫隙往外看,希望看到平日接受過自己賄賂的那些官員能站出來,解決眼下的困局。

    可是往外一看,朝鮮官員一個沒看到,倒是衣甲鮮明、陣列整齊的士兵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都是精銳的軍隊啊,而且看他們手中的製式武器,都是清一色的鐵炮眾(注2),那個傢伙是打算屠館嗎?如果這些鐵炮眾衝擊倭館,自己怎麼擋得住?

    就在勝井小次郎騎虎難下之際,他期盼的救星來了。

    李秉政帶著崔鳴吉趕到了倭館外。擠進來之後,崔鳴吉慌亂地對陳雨說:“陳將軍,這可如何是好?雙方有爭執也就罷了,現在還死傷了不少人,該怎麼收場?”

    陳雨淡定地回答:“崔判書稍安勿躁,局面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倭館的人尋隙滋事,我部不過是正當防衛而已。現在該爭的也爭了,該打的也打了,把幕後指使者叫出來謝罪,我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

    崔鳴吉和李秉政均大驚失色。陳雨的人佔據了絕對上風,把倭館方面的人打死打傷好幾十號人,現在居然還要堅持讓對方來謝罪,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崔鳴吉收受了陳雨幾百兩金子的賄賂,加之忌憚陳雨的武力和手段,不敢指責他的不是,只能急得團團轉。早知道會這樣,他寧可受國君責罵,也不會到鐵山來了,現在碰到這樣棘手的事情,該如何是好?

    倒是李秉政頗為冷靜,斟詞酌句地說:“守禦使大人,按理說,下官不應該質疑上官的決定,但是您與釜山倭館的爭執與衝突,涉及到朝鮮與日本國的紛爭,兩國之間無小事,盼大人以大局為重,穩妥處置與倭館的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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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江戶幕府時期的旗本是指石高未滿1萬石的武士,在將軍出場的儀式上出現的家臣,擁有自己的直屬部隊,向來為大名所倚重,因為他們是大名政治體系中的新鮮血液,適當的注入可以有效的提高大名政體運作的向心力。

    注2:鐵炮是日本對當時國內廣泛使用的前裝火繩槍的稱呼,大砲則稱之為大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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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苛刻的條件





    在旁人看來,李秉政的說法沒有什麼可指摘的地方,不偏不倚,措辭得體。即便是張富貴等人,也覺得這個東萊都護府使說的頗有道理,畢竟人家是朝鮮的官員,自然要站在自己國家的立場說話,對於自己這些“惹事”的外人,人家言語間已經很客氣了。

    陳雨卻眼神犀利地盯著李秉政,凝視了半天,然後開口:“李府使,現在有兩位上官在場,你貿然表態,給本官扣大帽子,是否有失妥當?即便考慮到本官是當事人,可是崔判書官職比你高,還是大王派來的特使,難道不應該由他來表態嗎?”

    李秉政心裡“咯噔”了一聲,這種事情,不計較還好,要是計較了,確實會讓崔鳴吉心裡有疙瘩。他連忙說:“崔判書,下官並非不尊重您,只是倭館在下官治下,情急治下,有些操切了……”

    不等崔鳴吉說話,陳雨又說:“這只是其一。說到倭館在你的治下,抱歉,現在倭館和東萊都護府都由本官節制,你和里面那位勝井館守都歸我管,憑什麼要你來調停本官和他的事情?大王的旨意昨天才宣讀,你是對旨意置若罔聞,是壓根不當回事呢,還是打算抗旨?”

    李秉政額頭冒出了冷汗。抗旨不尊,對方回敬的這頂大帽子更加坑人,任誰都承受不起。而且這邏輯也無法反駁,自己和勝井小次郎都由對方節制,算起來都是下屬,哪有自己說話的餘地?

    “這是其二。其三,既然倭館由我節制,那麼勝井小次郎慫恿屬下武力阻擋上官,算哪門子的糾紛,明明就是以下犯上!”陳雨冷冷地說,“順便再反駁你的一個錯誤觀點:倭館只是供對馬藩朝貢的場所,他們是臣子,而且對馬藩只代表本藩,不涉及幕府,一個日本三流大名,能代表日本國嗎?又哪裡來的兩國關係,有什麼大局可顧忌的?”

    崔鳴吉也回過味來,對啊,對馬藩名義上是朝鮮的藩屬,藩主是朝鮮的臣子,從二品太守,倭館的事情固然要妥善處置,可是也沒必要上綱上線到兩國外交關係的重要程度啊!想通此節,他心裡就踏實了不少。

    李秉政已經是汗如雨下,陳雨的奪命三連讓他瞬間從調停者的角色變成了不知進退、不動上下尊卑、違抗國君旨意的罪人。

    陳雨沒有就此放過他:“崔判書只關心事情怎麼收尾,而你卻一上來就扣帽子,把事情往兩國紛爭上引,混淆視聽,頗有替倭人開脫的意思。本官有些懷疑,倭館每年貿易的金額巨大,勝井小次郎又在釜山經營多年,你們之間是否有一些不足為人道的事情,才會讓你為他說話?”

    李秉政“啪”地一聲跪在地上,驚慌地辯解:“下官向來恪守清廉為官之道,雖然因為職責所在,與勝井館守來往頗多,但並無不法之事,請守禦使大人和崔判書明察!”

    崔鳴吉也狐疑起來,盯著李秉政。倭館每年的銀錢往來數額巨大,守著這麼一個金礦,要說身為東萊都護府使的李秉政沒有收受倭人的好處,只怕沒人相信。這些本不是什麼新鮮事,畢竟無官不貪嘛,但要是因為一己之私,可以引導衝突事件走向不可控的地步,那就要好好查一查李秉政了,出了事,也好有個替罪羊。

    陳雨揮揮手:“考核官員是崔判書的事情,追查不法之事是監察衙門的事情,本官管不著,你先給我起開,別擋道。”

    李秉政跪在地上,膝行幾步,來到崔鳴吉身邊,低聲懇求:“請判書大人明察,為下官做主。”

    崔鳴吉瞇起了眼,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你的事情,本官會禀報大王,交司憲府和司諫院(注1)處置,清者自清,你沒有做過違心之事,自然不用怕。”

    李秉政面若死灰,對於陳雨的指責他還抱著一絲僥倖,畢竟對方只是武官,管不到文官的事,而且又是假授官職的外國武將,但身為朝中重臣、六曹之首的崔鳴吉也持這種態度,那自己就兇多吉少了。管著倭館這個金窩窩,上至都護府、下至釜山郡,大大小小的官員誰沒有得過好處,誰又經得起查?

    大門後的勝井小次郎看見了李秉政被訓斥後跪下懇請的一幕,心裡一涼,這可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對象,怎麼輕易就涼涼了呢?瞧這架勢,明國武將輕而易舉就把他KO了,那麼還有誰能替自己出頭?

    陳雨收拾了李秉政之後,在一群近衛隊士兵的護衛下,來到倭館大門前,朗聲說:“裡面的人聽著,本官奉大王之命接管釜山浦倭館,剛剛履新,就被倭館的人圍攻,此事必須有個了解。給你們一炷香時間,把圍攻的兇徒交出來,向本官磕頭謝罪,並交有司按以下犯上的罪名處置,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如果執迷不悟的話,本官就不妨幫你們一個忙,把這年久失修的倭館拆了重建!至於里面的駐守人員,以同犯論處,全部抓捕治罪,讓宗太守換一批懂事的人過來接替!”

    這話一出,倭館內一片嘩然。不少武士激動地說:“他們欺人太甚!勝井大人,請下令吧,屬下願意殺出去,與明人一同玉碎!”

    勝井小次郎心中天人交戰,這個明國武將態度之強硬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完全擺出了一副捅破天都不怕的勢頭,讓他之前的小九九煙消雲散,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的衝動;可是對方的條件太過苛刻,甚至稱得上屈辱,如果真的把重傷的毛利元久等人交出去,自己就會眾叛親離,回到對馬藩也不會有好下場。

    該怎麼辦?

    陳雨似乎沒有打算與倭館的人對話,宣布完自己的決定後,轉身走回自己的隊伍之中,下令:“點燃一炷香,開始計時,時間一到,直接攻進去,膽敢反抗者,就地格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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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司憲府和司諫院是朝鮮的監察諫議機構,職責相當於明朝的都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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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血腥的交代





    調停的朝鮮官員已經被擺平,倭館的武士死的死、傷的傷,面對殺氣騰騰的明國士兵,勝井小次郎被逼到了懸崖邊。

    交出下屬是不可能的,整件事是自己一手策劃,毛利元久等人還受了重傷,真要屈服於明人的壓力交人,自己這個館守也做到頭了;可是與明人對抗更加不現實,就憑這一院子的殘兵敗將,拿什麼和人家全副武裝的軍隊對抗?雖然大和民族的武士不畏懼死亡,可並不代表要毫無意義地去送死。

    眼看外面臨時點燃的一炷香快要燃燒殆盡,勝井小次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當燃完的香頭熄滅並冒出了一陣青煙後,陳雨下達了命令:“破門!”

    士兵們端起火銃往大門衝去。倭館的大門年久失修,斑駁脫漆,看起來多踹幾腳就能踹開,連撞木都用不上。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抬起腳,正打算用力踹上去之時,大門卻突然自行打開了,準備踹門的士兵一腳踏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門外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往裡面望去,卻見院內滿滿噹噹都是人,全部是武士打扮,不少人用紗布包紮了傷口。他們都是同一個姿勢:頭上紮著一根白布條,盤腿而坐,衣服解開,露出了胸腹,倭刀橫擺在大腿之上。

    張富貴“咦”了一聲,“大人,倭人這是做啥呢?”

    崔鳴吉也有些疑惑:“擺出這般不雅的姿態,倭人意欲何為?”

    唯獨陳雨對這個場景並不陌生,各種抗戰影視劇中,這種情節屢見不鮮,多見於打了敗仗或者犯錯之後要謝罪,是二戰時日本人逃避壓力和責罰的不二法門。

    果然,勝井小次郎捧起自己的太刀,用軟布仔細擦拭乾淨,然後鄭重地對陳雨、崔鳴吉等人說:“本人勝井小次郎,對馬國的旗本武士,家主派駐釜山倭館的館守,因無力處置這起衝突事件,愧對於家主所託,也無法向貴國交代,唯有切腹自盡,來平息這場事件!”

    說著,他倒握刀柄,刀尖對準自己的肚子,左右比劃,似乎是要尋找一個最佳的位置。

    其餘的武士也依葫蘆畫瓢,倒握倭刀,對準了自己,只待勝井小次郎帶頭,他們就要集體切腹。

    眼看就要出現近百人集體切腹自殺、血濺當場的血腥場面,崔鳴吉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何時見過對自己這麼殘忍的人?

    “勝井館守且慢!”崔鳴吉出言阻止,然後對陳雨說,“陳將軍,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院子的一處角落。崔鳴吉誠懇地說:“陳將軍,這次沖突事件,你已經大獲全勝,得饒人處且饒人,放倭人一馬如何?真要逼得館守以下的駐守人員集體自殘,鄙人也不好向大王交代。”

    陳雨斜眼看了看遠處的勝井小次郎,這廝看著是閉目等死,可是分明可以看到他偶爾悄悄睜開眼皮,朝這邊打量。這哪裡是一心尋死的樣子,明明是苦肉計,硬的不行來軟的。

    當下冷笑了一聲,回答崔鳴吉:“崔判書,倭人先是圍攻上官,然後又以自殘相要挾,其行為甚是可惡,依我的脾氣,本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但是崔判書親自開口為他們求情,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退讓一步,不追究倭館所有人的責任,也不交付有司定罪,但領頭圍攻我的人,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

    崔鳴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畢竟陳雨大張旗鼓而來,總要給他一個過得去的交代。

    他返身來到勝井小次郎身邊,勸道:“勝井館守,本官已經向守禦使求情,其餘人的責任都不追究,但是在街頭阻攔圍攻他的領頭之人,必須要給出一個交代。”

    勝井小次郎悄悄鬆了一口氣,示之以弱,加上苦肉計,看來還是有效果的,至少避免了倭館全軍覆沒的最壞後果。但是陳雨的條件還是讓他有些為難,他下意識的回頭望了毛利元久一眼。

    崔鳴吉的話,毛利元久也聽到了。見勝井小次郎沒有一口回絕,心裡已經明白了,館守大人多半要棄車保帥。身為一名武士,看來要走上宿命之路了。

    他大聲說:“一個人犯下的錯,應當由一個人承擔。整件事是我私自做主,與館守大人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我會切腹自盡,給整件事一個交代!”

    勝井小次郎有些感動,眼眶有些紅,“毛利君……”

    毛利元久下定了決心,也不嗦,揚起太刀,大吼一聲,鋒利的刀尖從肚皮上插了進去。緊接著,猩紅的血就順刀鋒的邊緣流淌了下來。

    其餘的武士都明白毛利元久是犧牲自己保全大家,感激不已,紛紛哽咽著說:“毛利君……”

    崔鳴吉沒想到這人說切腹就切腹,嚇了一大跳,趕緊小跑著走開。他是文官,哪裡見過這樣兇殘的畫面。

    沒想到更兇殘的還在後頭。毛利元久將太刀插進腹中後,並未斷氣,反而握住刀柄往兩邊擺動,用太刀將腹部絞得稀爛,腸子都流了出來。

    崔鳴吉跑開一段距離之後,下意識地回頭再看了一眼,看見這一幕,再也忍不住,當場嘔吐起來。

    圍住日本武士的士兵們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他們打過仗、殺過人,生死已經置之度外,殺敵從不手軟,可是從未見過對自己這麼狠的人,心裡不由得冒出了一股涼氣。

    將肚子絞爛之後,毛利元久連續從喉嚨深處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像是瀕死之前的野獸,眼看就要嚥氣了,但眼睛鼓得很大,似乎死不瞑目。

    勝井小次郎膝行幾步靠過去,低聲說:“毛利君,你是真正的武士,我們都會記得你為了抵抗強權、犧牲自己保護大家的英勇舉動。”

    像是聽明白了這番話,毛利元久終於閉上了眼。他就這麼垂下頭,握著刀柄,跪坐在地上,也不倒下。

    陳雨卻絲毫不為這“慘烈”的景象所動,慢慢地在士兵們的護衛下走了過來,在勝井小次郎面前站定。

    勝井小次郎嘆了口氣,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掉。他恭敬的跪伏於地,說道:“冒犯大人的人已經服罪,請大人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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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內衛局





    陳雨居高臨下對跪在地上的勝井小次郎說:“既然首惡已經伏誅,其餘的人本官也就不追究了。另外,本官還要告訴你一句話:釜山倭館以後由我掌管,互市的時間、貨物的種類和數量、大宗貨物的價格都要由本官決定,以往那種兩國商人私下交易的無序狀態宣告結束。”

    勝井小次郎當然不願被人掐住貿易的咽喉,可是形勢比人強,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哪裡還敢討價還價,只能忍氣吞聲地回答:“全憑大人做主。不過這些事必須要禀告家主……”

    “你可以把這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宗太守,本官不會阻止你,但並不能改變什麼。”

    勝井小次郎低下頭:“是。”

    陳雨環顧四周:“倭館實在太破舊了,面積也太小,本官決定,在原址重建新館,面積擴寬,如果需要徵拆民居的……”他轉頭望向惶惶不安的李秉政,“在朝廷決定是否調查你有無違法 之事之前,李府使,這件事由你和釜山郡守共同負責。”

    李秉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跑過來,點頭哈腰地說:“下官一定做好此事,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他心知肚明,別看有崔鳴吉這樣的重量級大臣在場,但是掌握全場主動的是陳雨,只要陳雨願意分派差使給他做,那就是給了一線生機,若是做得好,說不定“交付有司治罪”就不了了之了。

    “……新館建好後,為保證互市的平穩進行和商人的人身安全,安全問題就交給本官,到時我會派一個隊的兵力保護倭館。”

    勝井小次郎頭更低了,避免被對方看到自己的屈辱表情。所謂保護倭館,就是武力接管,用軍隊來監視自己這些駐守的人員。這是對倭館全體駐守人員的蔑視和羞辱,然而自己除了忍受,又能怎麼樣呢?

    陳雨又轉向崔鳴吉,笑著問:“崔判書打算如何上報釜山發生的事情?”

    崔鳴吉毫不猶豫地回答:“這還要問?當然是如實禀報:倭館眾人惡意圍攻上官,然後以首惡服罪告終,陳將軍臨危不亂,處置得當,倭館照常運營。”

    “那死傷的人呢?”

    “衝突發生的突然,雙方有所折損在所難免。”崔鳴吉眼珠轉了轉,“鄙人建議,這些細枝末節就不用向大王禀報了,地方自行處置便好。陳將軍部下若有傷亡,命倭館負責延醫診治、撫卹,倭館方面的傷亡,責任自負。這樣處置,如何?”

    “呵呵,崔判書處事公平合理,我很滿意。”

    跪在地上的勝井小次郎欲哭無淚:我不滿意啊,我們死傷的人是對方的幾倍,現在居然還要給對方的傷者診治、死者撫卹,自己的人則白死了。

    但顯然崔鳴吉和陳雨不打算考慮他的利益,三言兩語就將此事定性,並作出了對倭館“極其不公平”的處置決定。

    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武力衝突就這樣結束了,一併結束的還有倭館抵制陳雨這個空降官員的雄心,這種念頭只剛剛萌芽,就被扼殺了。

    晚上,陳雨一方的人齊聚驛館,商議後續的事情。

    “現在倭館已經擺平,短時間內不會有反彈。顧彪,你收拾一下,帶些得力人手,跟隨崔鳴吉返回漢城,然後加入朝鮮使團去大明京城,以使團的名義,採買貨物,貨物種類盡量不要太多,以生絲、綢緞等緊俏貨物為主,數量則越多越好。”

    他之所以費大力氣拿下北京、釜山、對馬這個貿易渠道,一方面是因為通過對馬藩開展對日貿易不受幕府限制,另一方面就是以朝鮮使團的名義拿貨可以避開絲行(注1)等壟斷機構的盤剝,以合理的價格吃進大宗貨物。

    顧彪答應下來,然後追問:“朝鮮使團除了貢品,私下也會買賣,該怎麼處理與他們的關係,比如說吃進生絲,六四或者七三分成?”

    陳雨瞪了他一眼:“我花了這麼大力氣,可不是為他人做嫁衣的。既然拿下了這條貿易線路,倭館這邊由我定價,京城那邊進貨自然也是由我全權處置。使團的差官、譯官私下採買些貨物,撈點油水,這個我不管,但是大宗貨物只能由我們來做,他們不許插手。別說四成、三成了,一成也不行,已經答應給他們每年三十萬,足夠了。”

    顧彪點頭:“我明白了。大人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等顧彪等人離開後,房間裡只剩下陳雨和張富貴兩人。

    陳雨對張富貴說:“你選的人不錯,得到的消息頗為管用,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李秉政和倭人有一腿,掐住了他的七寸。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帶給我瞧瞧。”

    這次他來釜山接管倭館,明面上是近衛隊和一個旗的兵力,暗地裡卻還佈置了人手。在他到達釜山之前,這批人已經先行潛入,打探各種消息,篩選出來供他利用。李秉政和倭館關係密切,並不是新聞,也不怎麼遮掩,很容易就打聽出來了。

    張富貴嘿嘿一笑:“這人還是老熟人呢。”他走過去打開房門,對黑暗中說了一聲,“進來吧。”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閃出,進入房間。陳雨借助燭光一看,有些意外,“是你?”

    這人恭敬地跪下回答:“屬下王為民,見過大人。”

    “當初大人讓俺組建內衛局和情報司,關於人選的問題,俺想了很久。”張富貴介紹道,“情報司是對外刺探軍情,派出探子和細作,匯總消息、梳理之後上報給大人,這些事無法取巧,需要耐心和細心,所以俺選中了王有田。而內衛局負責緝查自己地盤上的魑魅魍魎之徒,需要心思沉穩、下手夠狠,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直到遼河之戰王老二棄暗投明,重回威海衛……”

    ——— —————————

    注1:中國舊時買賣生絲的商行,其性質為中間商,同時也是行業壟斷機構,擁有名為“部帖”的官方憑證,壟斷了生絲產地的大部分貨源。外人想要進貨,只能花費幾倍的價錢從絲行手中購買。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1
第三百一十五章夾板船





    陳雨想了想,王為民雖然不是個合格的戰士,曾經做過逃兵,但是被自己驅逐之後,失意了相當長的時間,又混跡於海盜之中,短短的兩年內也算經歷不少坎坷了。經歷過這些之後,心性算是打磨出來了,去掉了當初那份浮躁,放在內衛局這樣的特務機關里,大可以試試。至於其忠誠度雖然有待考驗,但就憑在遼河上戳穿蘇忠的陰謀、挽救自己一命的功勞,還是可以相信的。

    他鼓勵道:“你我有過不愉快,但遼河之上已經一筆勾銷。既然猴子選了你,我相信他的眼光,先給你掛一個百戶銜,以內衛局副總管的職位掌管具體事宜。好好乾,將來會有一個好前程的。”

    王為民感激涕零,磕了幾個響頭:“謝大人提攜。”

    陳雨指著張富貴:“以後猴子就是你的直接上司,情報司、內衛局都直接向他匯報。”

    王為民又向張富貴行禮:“以後就仰仗張千戶關照了。”

    “好說好說。”張富貴笑瞇瞇地說,“說來也巧,你們兩兄弟一個管內,一個管外,都是大人的耳目,這也是你們倆和大人的緣分了。”

    陳雨交代:“勝井小次郎那傢伙雖然表面服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這老小子有沒有什麼壞水?你找人盯著他,防止他使壞。我的發財大計,絕不能被破壞。”

    “大人,既然你擔心倭人使壞,為什麼不直接把這些人都一鍋端 ?”張富貴不解地問,“反正都已經往死裡得罪了,殺了一了百了,省的還要提心吊膽防著他們。”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陳雨說,“京城-釜山-對馬藩這條貿易線之所以值錢,就是因為對馬藩的存在。有了這個窗口,我們才可以向日本大量輸出生絲等貨物,得到海量的白銀。殺雞儆猴可以,要是把倭館真的一鍋端,對馬藩一怒之下撤回駐守人員,封閉這條通道,那我的一切努力就付之東流了。”

    王為民插嘴道:“屬下明白了,倭館的人要拿捏,但不能真的一巴掌拍,因為他們是咱們的搖錢樹。”

    “正是如此。”

    次日,陳雨站在倭館門口,意氣風發地指揮:“老館舍拆除,以現址為中心新建,四個方向都往外擴寬十丈,周圍的民房都拆了,有沒有問題,李府使?”

    李秉政在旁邊點頭哈腰地說: “絕無問題,下官會交代釜山郡,把所有差役都派過來,誰敢阻擋拆建,統統抓進大牢。”

    陳雨畢竟是穿越來的,面對底層群眾做不到鐵石心腸,雖然擴建倭館不允許任何人阻擋,但眼睜睜看著貧窮百姓被拆了房子居無定所,還是於心不忍,當下便說:“除非百姓公開阻工,抓進大牢還是不必了。另外,你讓差人給百姓的房屋登記造冊,根據房子的新舊程度、面積、高度到本官這裡領取補償。”

    李秉政恭維道:“大人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是釜山百姓 之福。”

    “呵呵,舉手之勞,也花不了多少銀子。”陳雨心想,這年頭房子又不值錢,而且朝鮮百姓那些木結構的破舊房屋,每戶的補償少則幾兩,多則十幾兩,就足夠他們建新房了,開支並不大,就不必轉嫁給地方,自己承擔,還能得個好名聲。

    轉念又想了想,釜山本地的差役被逼著做拆遷大隊,也要給點甜頭,免得消極怠工,或者趁火打劫,敲詐百姓,弄得天怒人怨,對自己並無好處,畢竟釜山倭館這個搖錢樹,自己是要長期經營下去的。於是又說:“本地差役,凡是參與此事的,也造個名冊給本官,給予補貼,總不能讓兄弟們枵腹從公。”

    “大人英明。”李秉政鬆了口氣,這位守禦使大人雖然極其強勢,但做事周到細緻,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還願意自掏腰包,這樣一來,百姓沒有怨言、差人沒有牢騷,還不會增加地方銀錢方面的負擔。要不是顧慮到這位殺起人來眼都不眨,他真想說,這樣的上官可以來一打。

    倭館的人扛著被褥等物品接二連三從裡面出來了,按照陳雨的安排,新館建好之前,他們都要找個臨時住處落腳。原本他們是不願這麼折騰的,但經歷了昨天的腥風血雨之後,哪裡還敢提出異議,只能按照陳雨的安排老老實實搬出來。

    “這些倭人如何安排,也交給你了,李府使。”

    李秉政哪敢拒絕,只能點頭答應。心中不免感嘆,這位大人到釜山才三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第一天宣旨,第二天殺人立威,第三天拆館,這樣雷厲風行的速度和鐵腕手段,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部署了倭館的重建工作後,陳雨又來到港口視察,看看是否需要加固或者擴建碼頭,以便停泊更多的商船。在他的計劃中,將來釜山的貿易規模要擴大數倍,釜山港會成為東亞最大的貿易港口之一,基建設施也要跟上。釜山雖然是朝鮮的國土,但在可預見的一段時期內,也是自己的地盤,必須好好經營。

    來到港口,陳雨卻意外地看到一艘西式帆船,一里外就能看到高聳的桅杆和白色的軟帆,在一群板屋船的襯托下格外引人注目。

    陳雨心中一動,趕緊快步走過去,等到了岸邊,發現這艘船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夾板船”,側面開有炮窗,只不過沒有看到大砲。

    他心中大喜,正琢磨著去哪裡弄一艘船給李成龍“解剖”研究內部構造,這正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這艘船似乎是靠岸補給的,不見往下卸貨,只有一個外國人指揮著皮膚黝黑的水手往船上搬運著水桶和食物,這些水手似乎不是本地人,倒像是東南亞那邊的土著。陳雨抬腳就往船上走,他想看看真正的西式砲艦是什麼樣的。他這一動,跟隨護衛的一群近衛隊士兵也呼啦啦跟著上船。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1
第三百一十六章東印度公司的佣兵





    “嗨,你們要幹什麼?”見有人往自己的船上闖,那名外國人過來阻止,“聽著,這是我的船,屬於私人財產,未經我的允許,你不能上船!”說的卻是比較拗口的漢話,而且帶一點福建那邊的口音。

    遭遇對方的阻攔,陳雨停下了腳步,問道:“你是船主?尊姓大名?這船賣嗎?”

    一句話三個問題,這名外國人有點懵,他伸手作出阻止的姿勢, “等等,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是這艘船的船主,但沒有義務告知你我的姓名,而且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船不賣!”

    陳雨換上笑臉,笑呵呵地說:“不要緊張,我只是對你的船感興趣,沒有惡意。船長先生,你是打算來朝鮮做生意嗎?”

    聽了船長先生這個稱謂,對方的態度好了一些,回答道:“我叫傑特羅·威廉,來自荷蘭共和國。我並不打算在朝鮮半島進行貿易,我的目的地是日本長崎,只是因為途中遭遇了風浪,所以到最近的港口補充淡水和食物而已,明天早晨就離開。 ”

    “明早就走啊?”陳雨心裡打起了小算盤,難得碰到一條貨真價實的“夾板船”,無論想什麼辦法,都要弄過來。既然一時半會無法說服對方賣船,那就設法把他留下,然後徐徐圖之。

    主意打定,陳雨決定先套一套對方的情況:“威廉先生,您這一口漢話說得很溜啊,以前是不是做通譯的?”

    傑特羅·威廉挺起胸膛,驕傲地說: “我可不是通譯。我曾經是聯合東印度公司(注1)的僱員,是光榮的遠東艦隊中的一員,現在已經退役了。我在大員(注2)服役了八年,經常和明國的人打交道,所以學會了他們的語言。”

    東印度公司?遠東艦隊?

    陳雨立刻被這兩個關鍵詞吸引住了。他知道所謂的聯合東印度公司,也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意味著什麼,這是一家具有國家職能、向東方進行殖民掠奪和壟斷東方貿易的商業公司,和臭名昭著的英國東印度公司類似。這家公司可以自組傭兵、發行貨幣,並有權與其他國家定立正式條約,一度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團體,鼎盛時期,擁有150艘武裝商船、40艘大型戰艦、1萬名傭兵。而遠東艦隊,就是東印度公司在亞洲的艦隊,代表了這個時空最先進的風帆戰艦水平。

    這個叫傑特羅·威廉的傢伙,是一個在遠東艦隊服役了八年的佣兵,從某種意義上說,比腳下這條夾板船價值更大。因為船容易仿造,但是西式戰船與東方硬帆船完全不懂的操縱和戰斗方法,不是依靠簡單的模仿就能領悟的,一名擁有豐富海戰經驗的佣兵,是一筆無法估量價值的隱形財富。

    陳雨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從遠東艦隊退役,卻還可以動用公司的船跑日本做買賣,威廉先生真是高人啊!”

    威廉難得在朝鮮碰到一個不用解釋就能明白東印度公司的人,感覺錦衣夜行之後終於遇到了炫耀的對象,興致頗高,一點也沒有隱瞞自己履歷的想法,和盤托出:“這艘薩爾姆號武裝商船已經不是公司的財產了,它和我一樣已經退役,我花了幾乎所有的積蓄,買下了它,並取得了公司的許可,以個人名義從巴達維亞採購香料等貨物銷往日本。香料在日本很受歡迎,利潤也高,我預計幹上七八年,就能在五十歲之前退休,回到國內享受生活了。”

    陳雨基本上摸清了這個前東印度公司傭兵的底細,既然是為了錢選擇來日本冒險淘金,那麼就有弱點可以利用。他試探著問:“一個人幹太辛苦,想不想合夥幹?”

    威廉疑惑地問:“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加入你?你是什麼人?”

    陳雨說:“自我介紹下,我叫陳雨,是明國的武將,同時得到朝鮮的任命,在兩國同時擁有官階較高的職務,並且手下還有一支火器化的軍隊、一支初步經過初步武裝的艦隊。現在我已經得到朝鮮國王的許可,負責管理這個唯一面向日本進行貿易的港口,準備開展大規模的貿易活動,但需要幫手。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威廉想了想,反問道:“火槍隊、艦隊、海貿……也就是說,你是一個迷你版的鄭一官?”

    鄭一官?好像這傢伙除了龐大的船隊,確實還有一隻黑人火槍隊,被人拿來比也是正常。陳雨愣了愣:“如果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其實我想說的是,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可以支付給你豐厚的報酬,讓你早點完成提前退休的願望。”

    “抱歉,如果你在一年前提出這個邀請,或許我會認真考慮,但現在,我表示拒絕。”威廉非常乾脆地拒絕了陳雨的提議,“擁有一支艦隊,而且打算開展大規模的對日貿易活動,在我看來是很危險的行為,鄭一官很有可能會把這當做一種挑釁,向你發起戰爭。而我,不打算成為殉葬品。”

    陳雨隱約猜到了幾分緣由,但不敢肯定,追問道:“能不能告訴我原因?”

    威廉沉默了片刻,然後回答:“就在五個月以前,東印度公司和鄭一官在明國沿海進行了一場戰爭,以我方的失敗而告終,現在,從大員到長崎都是鄭一官的勢力範圍。我剛剛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失敗,不想再捲入任何與鄭一官的衝突。”

    —————————————————

    注1:聯合東印度公司就是通常所說的荷屬東印度公司。從1595年4月至1602年間,荷蘭陸續成立了14家以東印度貿易為重點的公司,為了避免過度的商業競爭,這14家公司於是合併,成為一家聯合公司,原名就是聯合東印度公司,後人為了方便,稱為荷蘭印度公司,以與英國東印度公司區分。荷蘭當時的國家議會授權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東起非洲南端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麥哲倫海峽,具有貿易壟斷權。

    注2:大員,是由台灣南部平埔族台窩灣社(Teyowan)之名轉化而來。最初係指台灣南部的一個海岸沙洲,亦名“大鯤身”,位在今天台南市安平區。後來因為荷蘭佔領了台南,大員一詞指稱的範圍擴大,荷蘭人將其作為全台灣島的代稱。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1
第三百一十七章胡蘿蔔加大棒





    五個月前?鄭芝龍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爭?

    陳雨想了想,歷史上那場著名的料羅灣海戰好像就是發生在崇禎六年(1633)年,現在是崇禎七年,難道說,現在這兩個東南沿海最大的海上勢力集團已經決出勝負了?

    他追問:“戰爭結束了,鄭一官贏了?”

    傑特羅·威廉嘆了口氣:“是的,強大的遠東艦隊輸給了鄭一官那些無窮無盡的戎克船。那個瘋子可以把所有的船都點燃了沖向我們的艦隊,簡直是來自地獄的火焰,再大口徑的艦炮也阻擋不了……在這場戰爭裡,除了大員的武裝商船,我們從巴達維亞派出13條主力戰艦,沉沒了5艘,被俘獲1艘,元氣大傷,被迫與鄭一官簽訂了停戰協議。遠東艦隊名存實亡,我也選擇了退役……”

    陳雨不解地問:“你獨身一人來往於日本和巴達維亞,難道不怕鄭一官報復嗎?畢竟你也曾經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員。”

    威廉回答:“鄭一官已經控制了整個遠東海域,沒有了對手,過往的商船隻需要繳納費用購買令旗就能安全地通過。我也是用這種方式往來於長崎和巴達維亞。鄭一官現在是頭大象,不會理睬我這只渺小的螞蟻,不管 以前是什麼身份,目前都是安全的。”

    陳雨感概不已,這就是實力的差距。他在劉公島弄些銀子,還要藉助皇帝的力量,找個禁海緝私的藉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而鄭芝龍把船在海上這麼一擺,來個此路是我開,公開按人頭收保護費,無人敢聒噪。論體量,福建沿海經過的商船數量是渤海海峽商船的幾倍甚至十幾倍,劉公島一年的進賬或許還比不上鄭芝龍一個月賣旗子的錢,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他看了看威廉,心裡明白,以目前威海水師的實力,是不足以與鄭芝龍抗衡的,這種情況下很難說服威廉從個體戶轉變為打工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威廉已經被打怕了。

    他想了想,心裡冒出了一個主意,然後對威廉說:“威廉船長,我能理解你的決定。雖然無法說服你入夥,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然後伸出手。

    威廉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也很高興認識你。這麼年輕就能登上高位,統領一支軍隊和艦隊,我很佩服你,希望在以後還能再見。”

    用不著以後,馬上又會見面的,陳雨心道。他笑瞇瞇地說:“期待與你的再次會面。”

    離開港口,陳雨徑直來到倭館,找到正在指揮下屬從倭館搬出去的勝井小次郎。

    “勝井館守,本官有件事讓你幫忙,需要用到你訛人的本事。”

    勝井小次郎眼神中滿是憤懣和無奈,跪下回答:“能為大人效力是小次郎的榮幸,但請不要用之前發生過的事再來羞辱鄙人。”

    陳雨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勝井小次郎肯定是以為自己是用毛利元久那次失敗的碰瓷來譏諷他。當下擺擺手:“你誤會了,我不是特意跑來羞辱你的,也沒那個閒工夫。我只想說,手段無高下貴賤之分,關鍵是用在什麼場合,對像是什麼人。”

    勝井小次郎抬起頭,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陳雨並沒有消遣他的意思,狐疑地問:“大人真的用得著鄙人?”

    陳雨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朗聲說:“怎麼做我已經告訴你了,這件事情並不難,就看你是不是願意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釜山倭館離不開對馬藩,對馬藩也離不開釜山。我只想安安靜靜賺銀子,館守誰來做,我並不在意,只要你會做人,我甚至不介意你在未來的貿易活動里分一杯羹。”

    勝井小次郎立刻心動了。原本倭館的油水就足夠豐厚,讓他撈得盆滿缽滿,現在陳雨強勢空降,弄出這麼大的排場,貿易規模肯定要上好幾個台階,從中可以得到的好處至少會翻番,陳雨說的“分一杯羹”,肯定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數字。反之,如果拒絕與陳雨合作,自己這個館守估計也做到頭了,這些好處都會與自己無關。

    相比於巨額的財富,之前的羞辱和敵對都是浮雲。去他嗎的武士尊嚴吧,如果財富能夠與大名媲美,誰還計較這些?

    對不住了,毛利君,等你祭日的時候,我會帶著禮物去看望你的妻兒的。勝井小次郎在心裡向死者許諾,掃清了自己的心理障礙。

    他眼神中的憤懣變成了諂媚,恭敬地說:“小次郎願為大人效力。”

    胡蘿蔔加大棒雙管齊下,果然是百試不爽的招數,儘管昨天自己還踩在這個日本人的頭上盡情羞辱他,可並不妨礙他向自己低頭。陳雨笑呵呵地伸手去拍勝井小次郎的肩膀,這傢伙還怕他需要彎腰才夠得著,把腰挺直,將肩膀主動送了上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勝井館守,你會為今天作出的決定而慶幸的。”

    次日清晨,薩爾姆號的甲板上,傑特羅·威廉從艙室裡鑽了出來,伸了個懶腰,觀察了一下天氣,大聲用荷蘭語喊話:“馬克,叫上你的人幹活了,趁我沒有朝你發火之前,趕緊把帆升起來。半個小時後,我們的船必須要出港,傍晚要到達五島列島,否則我就把你丟進海裡餵魚!”

    “知道了,主人。”被稱為馬克的人從艙底爬了上來,這個擁有荷蘭名字的傢伙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南亞人。

    甲板上開始忙碌了起來,水手們開始升帆、打掃甲板,做起航前的準備工作。

    就當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時,一艘日本特有的安宅船無聲無息地從遠處漂了過來,它的目標顯然不是出港,而是薩爾姆號。

    “嘭”的一聲,巨大的撞擊讓忙碌的水手們摔倒在甲板上,威廉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什麼情況?”威廉怒氣沖沖地爬起來,趴在船舷往外望去,只見對面的船上站滿了日本人,正在嘰里呱啦地朝自己喊叫。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2
第三百一十八章雙簧





    威廉經驗豐富,從這些人的打扮上能看出,他們是日本的武士,立刻皺起了眉頭。

    在東印度公司僱傭軍服役的八年中,他沒少去日本,知道這些日本武士是非常難纏的角色,他們是地位遠高於普通農民,僅次於貴族的一個階層,關鍵是凶狠好鬥。如果是在海上,憑藉這艘武裝商船的火力,再來一倍的武士他也不怕,武功再高,一炮撂倒,可是在出港之前就碰到這些人,不管撞船是誰的責任,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他扭頭喊道:“通譯呢,叫他過來!”

    一個漢人模樣的人跑了過來。威廉指著對面安宅船的日本人說:“告訴我,他們在叫嚷什麼?如果我們的船沒有受損,跟他們解釋清楚,不用他們賠償,別耽誤我出港就行。”

    通譯大聲用日語向對方喊話,沒想到對方激動起來,大聲喝罵,紛紛抽出了太刀,作勢要往這邊船上爬過來。

    “有些不妙,船長先生。”通譯惶恐地說,“他們說,咱們的船撞了他們的船,必須賠償、道歉,否則就要動用武力……”

    “看在上帝的份上,這些日本矮子真的這麼說?”威廉無法置信,“明明是他們的船撞到了薩爾姆號,還誣賴我?”

    這時,安宅船上的日本人已經開始行動,一個個跳下了船舷,抓住薩爾姆號側面的漁網,手腳麻利地往上爬。

    “我向上帝發誓,決不能讓這些矮子爬上我的船!”威廉氣不打一處來,跑回艙室,取出了自己的火繩槍,打開火藥瓶,開始往槍膛裡裝填火藥。

    通譯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船長,作為您的僱員,我勸你不要動用武力。岸上有一個很大的日本商館,日本人在這裡有很大的勢力,如果您開槍傷了對方,只怕這條船和所有的貨物都會保不住……”

    威廉遲疑了一下,停止了裝填彈丸的動作。這一停頓,日本人就接二連三跳上了船,舉起太刀逼了過來。

    通譯討好地說:“各位,有話好好說,都是誤會……”

    “八嘎!”為首的日本人一腳踹翻了通譯,然後用刀指著威廉,嘰里呱啦說了一通。

    通譯非常敬業,倒在地上還不忘翻譯:“他們說,賠償一千兩銀子作為彌補他們的損失,然後磕頭道歉,就可以放我們走。”

    威廉簡直快瘋了,好好地準備出港,突然冒出一群日本人尋釁滋事,還開出天價的賠償數目,自己招誰惹誰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是無辜的,憑什麼賠償?

    “告訴他們,我們沒有任何責任……”

    話還沒說完,太刀已經架在了威廉的脖子上,刀刃的冰涼刺激得威廉一哆嗦,剩下的話戛然而止。

    對面的日本人獰笑一聲,說了一句話。通譯在後方老老實實地翻譯:“他說,不給賠償也行,那麼就砍下船長您的頭顱。武士的刀法很好,不會讓人有絲毫痛苦,咔嚓一下就完事……”

    威廉鬱悶地阻止了這位耿直的翻譯:“後面半句話可以不用翻譯的……”

    面對凶狠的日本人和架在脖子上的刀,威廉陷入了痛苦的糾結之中。這是一群毫不講理的野蠻人,自己該怎麼辦呢?按理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應該先擺脫困境再說,可是一千兩銀子的賠償太讓人憋屈,而且磕頭賠罪的條件太過屈辱,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對方見威廉沒有回應,眼睛一瞪,大吼一聲,高高舉起了太刀,作勢要砍。威廉嚇得魂飛天外,連忙說:“賠償就賠償,快告訴他,我答應了!”

    可是對方的刀比通譯的話更快,求饒的話還沒翻譯過去,刀就已經落了下來。

    威廉大驚,轉身想逃,卻感覺兩邊胳膊一緊,兩個日本武士夾住了他,讓他無法動彈。

    眼看慘劇就要發生,這時遠遠傳來一句話:“刀下留人!”

    太刀在威廉的額頭停住,距離只有幾厘米。威廉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的刀刃,大汗淋漓,卻不敢亂動,他的所有註意力都放在了這柄刀上,以至於無暇去考慮是誰喊了這一嗓子,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恍惚中,威廉似乎聽到有人跳上了船,用漢話說:“勝井館守,這夷人是我的朋友,能不能給個面子,放了他?”

    這聲音有些耳熟,威廉把注意力從刀上面轉移出來,用余光看了一眼,救星居然是昨天邀請自己入夥的那個明國官員。

    持刀的武士遲疑一下,緩緩收回了太刀,改用不太流利的漢話回答:“原來是守禦使大人。你真的要替這個冒犯了我們日本武士的夷人出頭嗎?”

    威廉見來了救星,連忙喊道:“快幫幫我,他們撞了我們的船,還要勒索……”

    “噓!”陳雨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他閉嘴,然後說,“勝井館守,借一步說話。”

    威廉被兩個武士挾持著,無助地看著陳雨拉著那個為首的日本武士走到一個角落嘀嘀咕咕起來。他心裡忐忑不已,看來自己的命運就只能託付給這個一面之緣的明國官員了。

    只見兩人不停地說些什麼,然後不時轉頭看向自己。威廉心裡喊著:拜託,說服這些野蠻人,救救我。

    最後陳雨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走了過來,同情地對威廉說:“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不知道你怎麼惹到這些日本人的,他們打定主意要你性命,我好說歹說,最後說服他們放過你,但是條件是交出這條武裝商船和所有的貨物,他們就饒你不死!”

    “什麼?”威廉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結果,拼命掙紮起來,“我要跟他們拼了,這和強盜有什麼區別?”

    “八嘎!”夾住他的兩個武士凶狠地盯著他,那個為首的武士則走了過來,重新拔出了太刀。

    陳雨說:“威廉先生,你還看不出來嗎?什麼撞船、賠償、道歉,都只是幌子,他們只是找個藉口而已。如果不是我從中斡旋,即便你賠了一千兩銀子,他們還會找另外的藉口幹掉你,奪了這條船。說得再明白些,他們是看上你這條武裝商船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2
第三百一十九章收服





    碼頭上,勝井小次郎大笑著與陳雨“告別”:“守禦使大人,多謝你主持公道,那麼鄙人就去處理這些船貨了。”

    威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失魂落魄地看著這群日本人興高采烈地登上自己的船,心如刀絞,耗費自己全部積蓄的薩爾姆號,就這麼被一群日本人奪走了?

    陳雨一直在觀察著威廉的表情,見狀安撫道:“想開點,至少人家沒有趕盡殺絕,把你的人都還給你了,只拿走了空船。”

    “還有滿滿一船的香料。”威廉哭喪著臉說,“至少價值六千法郎(注1),就這麼沒了。”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陳雨面不改色地說,“這群日本人是釜山一霸,當地官府都奈何不了他們,你一個外來戶,又能有什麼辦法?”卻絕口不提這群日本人前天還被他打得滿地找牙。

    “那是我全部的積蓄啊,現在船貨都沒了,我該怎麼辦?”威廉絕望地說,“兩手空空,連返回巴達維亞的費用都沒有……”

    陳雨清了清嗓子:“咳咳,我這個人吧,就是心軟,見不得別人傷心。這樣吧,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幫助你渡過難關。”

    威廉哀怨地問:“你怎麼幫我?貸款給我重新買條船嗎?”

    “這個嘛……我暫時沒有涉足貸款業務。但可以聘請你為我的水師顧問。”

    “顧問?”威廉愣了愣,“能給我多少報酬?”

    陳雨反問:“你為東印度公司效力時能獲得多少報酬?你跑一趟日本能賺多少利潤?”

    “我在東印度公司的最高職務是旗艦密德堡號的大副,每月的工資是20法郎,戰時還有每天5法郎的特別津貼。至於利潤嘛……”威廉估算了一下,“以我這船香料為例,成本大約是三千五百法郎,到長崎可以換成六千法郎,利潤約合二 五百法郎……”

    陳雨問:“1法郎約合幾兩銀子?”

    站在威廉後面的那名通譯插嘴:“這位大人,按照巴達維亞那邊的規矩,1法郎大約可以兌換1兩5錢銀子……”

    陳雨爽快地拍板:“很好,我可以支付給你每月30兩銀子的工資,如果參與了海上的武裝衝突,每天再加10兩銀子的補貼,比你在東印度公司的報酬只多不少,怎麼樣?”

    威廉心想,反正船已經沒了,既然這個明國官員打算聘用自己,不如趁機多索要一些報酬,來彌補這次巨大的損失。他眼珠轉了轉,裝作為難的模樣說道:“這個報酬並不算低,可是我已經選擇了退役,重新回到戰艦上工作對我而言是一個艱難的決定。另外,我從事海貿的收入,比在戰艦上工作的報酬要高得多,只要不出意外,每年的純利潤可以高達一萬法郎,所以,我很難說服自己接受這份工作……”

    陳雨心裡就呵呵了,他當然看得出,這個紅毛是要坐地起價。他毫不留情面地說:“你自己也說了,這一萬法郎的利潤是建立在不出意外的基礎上,可是海貿的風險不是一個單幹的個體戶能化解的,別說海盜了,剛才那些日本人你就無法應付,人家隨便找個茬,就一個小時不到,你連船帶貨都沒了。試問,你能承受幾次這樣毀滅性的風險和失敗?”

    威廉張大了嘴,無言以對。他的全部家當都在這艘船上,別說幾次了,一次風險就可以讓他一夜回到解放前。

    “原本我是出於好心,給你提供一份體面的工作,來度過難關,可是你的態度讓我很失望。”陳雨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麼就只能一拍兩散了。帶著你的人,留在港口尋找返回巴達維亞的辦法吧。順便提醒一句,釜山不是長崎,很少有直接去南洋的商船,而且,我不保證那些日本人甚麼時候再返回來找麻煩……”

    陳雨說完,扭頭就走。他的步子不快不慢,心裡默數著數字:一、二……

    數到十下還不見動靜,老子就把你交給勝井那個老小子去炮製一番,看你能撐多久?陳雨心想。

    事實證明威廉沒有任何底氣,數到五的時候,威廉無可奈何地叫住了他:“將軍,我想我們可以再談談。如果你願意把我的手下也一併聘請,我想他們會非常感激你的,他們常年在武裝商船上工作,這種經驗一定能對你的艦隊有所幫助……”

    陳雨笑著回頭:“為什麼不呢?我的大門向一切有能力的人敞開。”

    當晚,陳雨出現在勝井小次郎臨時的住處。

    “今天你做的很好,作為報酬,船上的所有香料就贈送給你和你的手下了,至於那條武裝商船,我要帶回鐵山。”

    勝井小次郎大喜,香料在日本是非常受歡迎的商品,只要帶回國內,就是白花花的銀子,看來與這位明國武官打交道,順從比對抗要明智得多,聯想到幾天前的悲慘遭遇,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他恭敬地回答:“多謝大人的賞賜。今後若有差遣,請大人吩咐,小次郎一定遵從。”

    陳雨對他的態度很滿意,一個順從的倭館館守,對於自己當然有不小的幫助。雖然收拾駐守釜山的日本人不是難事,但是對馬藩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傾銷對象,勝井又是對馬藩的高層人物,兩邊結下的梁子太深,引發與對馬藩的全面對抗,辛苦拿下的這條貿易線就失去了意義。

    走出大門後,陳雨對張富貴說:“安排人手,先把紅毛的船開回鐵山交給李成龍,然後我再帶著威廉慢走幾天。這邊的事已經擺平,該回鐵山了。”

    張富貴會意:“俺懂,這條船最好不要讓那紅毛看見。”

    “呵呵,要是讓他知道這是一出雙簧的戲碼,這心理陰影面積也太大了。就讓他蒙在鼓裡吧,這樣也能好受些。”

    兩人相視大笑。

    ——————————————————

    注1:荷蘭最初的貨幣是金幣和銀幣,1581年荷蘭共和國三級會議確定了銀製荷蘭盾為流通貨幣。但1633年料羅灣海戰戰敗後,給鄭芝龍的賠款卻是用法郎結算,每年12萬;同時19世紀拿破崙時期,荷蘭隸屬法國,流通貨幣也是法郎。所以本文關於荷蘭的貨幣結算都是以法郎為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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