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91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5
第三百五十章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豪格摸了摸自己鬍子拉碴的下巴,看了一眼杜度,對方同樣是不修邊幅、一臉的落魄,毫無大清貝勒的體面,心想這一個多月下來風餐露宿,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他高舉馬刀,大聲下令:“苦日子熬出頭了,勇士們,衝上去,屠了前面的村子,以洩我們心頭之氣!”

    清軍士兵們嗷嗷叫著衝了過去。經歷了這一個多月飢寒交迫、風餐露宿的日子,他們心中有太多的怨氣需要發洩,只有屠了這個村子、搶光所有糧食和女人,才能撫慰他們受傷的自尊心。

    在所有人看來,能阻擋大清勇士腳步的只有山嶺、江河的天險,而不是任何拿起武器的人,踏平眼前這個幾百人的村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但是他們很快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以往在他們面前被砍頭都不敢動彈的朝鮮人,居然敢反抗了!

    村莊外圍修建了一人多高的土牆,村民在牆後冒出頭,舉起了自製的弓箭,向奔騰的騎兵射箭。這些村民的箭術非常拙劣,準頭很差,箭射得也不夠遠,但是因為清軍密集的陣型,居然也有不少人被射中。

    因為長途跋涉的行軍,盔甲讓甲兵們不堪重負,加上不需要戰鬥,所以很多人把鎖子甲之類的金屬盔甲交給了包衣背負,這次發現村子也根本沒打算披甲,所以防禦力遠不及平時,被箭射中後,紛紛掉下馬。箭傷大多不致命,但是落馬之後卻是致命的,其餘人無法閃避,無數雙馬蹄踏上來,瞬間就把這些倒霉的傢伙踩成了肉泥。

    不需豪格呵斥,清軍的怒氣值很快就滿了,TMD,一個村子的賤民,居然敢反抗大清的勇士?暴走的清軍反手抽出弓箭,在馬背上拉弓還擊。職業士兵和倉促訓練的村民之間的差距是巨大的,箭矢雨點般朝土牆飛去,立馬把牆頭紮成了刺猬,牆後的村民慘叫著掉了下去,再也沒有一根箭矢飛向清軍騎兵。

    搞定了對方的遠程攻擊後,清軍順利地推進到了牆下,但又面臨著新的困擾:土牆將村莊圍個嚴嚴實實,雖然不太高,但是戰馬是無法躍過的,大股騎兵一鼓作氣沖入村里顯然是無法做到了。

    清軍沒辦法,只能下馬步戰。不過對於他們而言,步戰才是他們的強項,只不過比起騎兵衝鋒要多耗費一點時間罷了。

    士兵們將弓箭收好,抽出了手中的馬刀、狼牙棒、長柄斧頭,連砸帶踹,想把土牆砸出個缺口來,一擁而入。但是這土牆比他們想像的要結實,並不是簡單的籬笆糊泥巴,而是夯土壘成,厚達幾尺,砸了半天,也就砸出了一些凹槽。

    無奈之下,清軍只好改變策略,搭建人牆,從牆頭翻入。這時,牆頭卻冒出了不少長矛和叉子,甚至是鋤頭,劈頭蓋臉砸下來,翻越土牆的士兵騰不出手抵擋,被砸得頭破血流摔在地上。

    清軍何曾在朝鮮境內受過這樣的窩囊氣,兇性被激發出來,不管不顧地往上爬,死傷了幾十人後,終於有人越過了牆頭。

    只要面對面,形勢立馬轉變。即使一個不披甲的清兵,可以以一敵三,甚至是敵五,一番白刃戰格鬥之後,牆頭的村民紛紛倒下。沒有了騷擾之後,越來越多的清兵輕而易舉翻過土牆,進入了村內。

    豪格在後方看著清兵螞蟻一般越過了土牆,吐了一口唾沫,憤憤地說:“螻蟻終究是螻蟻,幾個土包子,居然妄想抵擋我大清的鐵騎。”

    杜度卻有些擔憂: “肅親王,這幾百人的村子再怎麼折騰也跳不出咱們的五指山,可是我有些擔心,從北面的堅壁清野,到這裡的築牆為牢,絕不是孤立的事件,恐怕背後有大陰謀……”

    “能有什麼陰謀,無非是明軍夥同朝鮮人垂死掙扎罷了……”豪格對杜度的擔憂不以為然,可是話沒說完,就看見村莊的中央燃起了一道狼煙,衝入空中,數里之外都能看到。

    鴨綠江畔的狼煙給豪格、杜度帶來的陰影太深,現在這個村子裡再現這一幕,讓兩人心裡都有些惴惴。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不安。

    豪格沉聲下令:“傳本王命令,速速拿下這個村子,然後補充體力,準備迎敵,探馬往外撒出去十里警戒!”

    此時的村莊已經被潮水般湧入的清軍淹沒,正門被打開,一名牛錄章京跑過來禀報:“禀告主子:這村子裡的人早有準備,牆頭一失守,他們就點燃了狼煙,而且村里的婦孺在攻打土牆的時候就從另一面跑了……”

    “女人和小孩跑就跑了,關鍵是要糧食。”豪格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牛錄章京惶恐地回答:“……可是,重要的就在這裡:咱們找了整個村子,也就搜羅到了幾十石糧食,對於咱們的大軍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

    “什麼?”豪格大驚失色,“有沒有活口,抓個過來問話,怎麼回事?”

    一名受傷的村民帶了過來,刀架在脖子上立刻說了實話:“黃海道那邊來了個欽差,派人給每個村預支了撫卹銀子,訓練青壯,要求咱們自衛,保護村子,另外還讓咱們把多餘的糧食都存儲到山里,免得被搶……”

    “果然有陰謀!”杜度對村民說,“帶我們去找糧食,就讓你活命,做個包衣,否則就砍了頭餵野狗!”

    威逼利誘之下,村民被迫帶著清軍去山里找埋藏糧食的地方。

    途中,清軍又找到了一個村莊,也是如出一轍,用夯土築起了土牆,等清軍一靠近就用弓箭攻擊。豪格知道了村莊里的糧食都運出去藏起來的真相後,本不打算啃這些沒肉的骨頭,可是一波箭矢下來就被激怒了,下令攻擊。

    死傷了數十人之後,清軍攻下了第二個村莊,進去一看,果然也沒有多少餘糧。一問,答案也是藏在深山里。

    接連撲空的清軍很沮喪,兩場戰鬥強度雖低,但是一無所獲的結果對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現在唯一支撐他們前進的動力就是山里的糧食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0
第三百五十一章火燒藤甲兵





    山林間,清軍沉默的前進,為了節省馬力,他們都下了馬,跟隨朝鮮俘虜步行進山。

    山路並不平坦,樹林之間也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換做平時,清軍是不會走的,但是經歷了一個月的跋山涉水之後,這樣的困難對他們而言已經習以為常了,加上急需糧食補給,再崎嶇的路也要走。

    來到了一處小溪旁,乾渴難耐的清軍紛紛駐足,捧起水就喝,順便洗掉臉上的灰塵和血跡,戰馬也低頭喝水,補充水分。前進中的隊伍一下就鬆散了,有人繼續走,有人蹲下喝水,還有人乾脆一屁股坐下休息。漢人包衣見主子懶散下來,更是如釋重負,放下了沉重的包裹和盔甲,坐在陰涼處大口喘氣。

    放在往常,而且是在敵人境內,軍紀嚴苛的清軍是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陣型亂了之後,一旦遇到敵襲,就來不及組織有效的反擊。但是經歷了一個多月的折騰後,豪格也不打算斥責部下,他自己都想停下來歇息片刻。反正這山嶺之間,也不可能有大群敵人出現,就隨他們去吧,這時候強調軍紀,只怕還會有反效果。

    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擔任嚮導的俘虜趁人不注意,一溜煙竄進了樹林裡,三兩下就不見了踪影。負責看守的清軍追趕了過去,人沒找著,卻看見前方的林子裡冒出了濃煙。

    煙霧很快就越來越大,繼而有火苗竄出,吞噬了前方的大片樹木,把前進的道路攔腰截斷。居然有人在樹林裡放火!

    追趕的清軍連忙返回,向豪格禀報:“主子,前面有人點火燒林子,無法前進,那俘虜也不見了!”

    “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豪格大怒,揮舞馬鞭抽了過去,把幾個甲兵抽得滿地打滾。

    杜度拉住了豪格的手:“肅親王,別管這幾個人了,你看!”

    豪格抬頭一看,不僅僅是前方,左面、右面、後方都冒出了沖天的濃煙,似乎整個樹林都被點燃了。

    “這些該死的尼堪,想縱火燒死咱們?”豪格已經到了暴走的邊緣,一路上風餐露宿、食不果腹也就罷了,現在連縱火的損招都使了出來,簡直欺人太甚!

    杜度語速很快地說:“糧食藏在山里只怕是個誘餌,引咱們上當的,不能再往前走了,趕緊下山才對。”

    豪格恨恨地舉起馬刀斬斷了旁邊一棵小樹,大聲下令:“原路返回,下山!”

    在溪水旁或坐或躺的清軍、包衣們趕緊站起來,牽著馬往回走。山風一吹,濃煙撲面而來,人被嗆得咳嗽不止,戰馬也不安地嘶鳴起來,四處瀰漫著惶恐的氣氛。

    杜度比豪格的經驗豐富,大聲說:“所有的牛錄章京都找到自己的人和包衣,讓包衣砍倒兩側的樹木,阻止火燃過來,然後帶著人用浸濕的布遮住口鼻,往前衝!”

    這無疑是正確的逃離火場的方法,否則沒頭沒腦地亂竄,很可能就會葬身大火之中。

    但是包衣們面對蔓延過來的大火,慌亂不已,求生的**壓過了對清軍的畏懼,他們不願犧牲自己,為清軍的撤離贏得時間。很多人沒有執行命令,而是四處亂跑,試圖找到缺口自己逃生。

    豪格大喝:“違抗命令者,斬!”

    巴牙喇殺氣騰騰地衝上去,揮舞兵刃將逃跑的包衣砍翻在地。一連砍了上百人之後,總算止住了逃跑的勢頭。包衣們無奈地在巴牙喇的注視下砍樹,製造隔火帶。

    甲兵們則按杜度的指示用浸濕的布摀住口鼻,一頭衝入了煙霧之中,揮刀砍倒前面燃燒的樹木,還有人用砍斷的樹枝拍打,把火苗撲滅,試圖開闢一條逃生之路。

    從空中鳥瞰下去,萬餘人像一條巨大的長龍,在滿山的大火之中蜿蜒前行,一點一點熄滅了前方的火勢。但是兩側的隔火帶斷斷續續,並沒有連成直線,部分區域的火苗蔓延到了隊伍之中,後方的火勢也捲了過來,造成了大軍的混亂,怒吼聲、尖叫聲、哀嚎聲響作一團。平時訓練有素的戰馬在這樣的自然災害中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掙脫了主人的束縛,四處亂跑,加劇了混亂。

    豪格和杜度在一群巴牙喇的簇擁下,依靠前方甲兵們的拼命撲打,艱難地衝過了火場,找到了下山的道路。但是很多人沒有這樣的好運,在混亂中困在了火場,被濃煙包圍,嗆入大量煙塵後窒息昏迷,活活燒死。

    遠處的山頭上,蘇粗腿望著在大火中掙扎的清軍,得意地說:“古有諸葛亮火燒藤甲兵,今天我們也來個火燒韃子兵。”

    旁邊的人附和道:“蘇隊官說得對,這把火一放,韃子不死也要脫層皮。”

    經過海上剿寇、鐵山、遼河之戰以後,接連立功的蘇粗腿現在已經是管著一百號人的隊官了,這次他作為特派人員,來到平安道南部負責組織當地百姓反抗清軍,訓練青壯。火燒山林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按照陳雨的部署,鄧範帶著一個協守衛鴨綠江,蔣邪帶著一個協駐紮在平安道和黃海道交界處,蘇粗腿這些特派人員則深入平安道各個牧、郡,組織百姓就地抵抗,把清軍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即便豪格能突破平安道的層層阻擋,必定也是損兵折將、疲憊不堪,收拾起來就會事半功倍。這樣的戰爭模式如果成功,那麼以後面對上清軍的任何將領和部隊,都能從容應對,用最小的代價將其擋在鐵山之外。

    一個多時辰後,豪格灰頭土臉地站在山腳下,望著漫山遍野的大火,心有餘悸,再晚一些,只怕自己是出不來了。

    杜度苦著臉組織人手清點了一番後,告訴豪格:“肅親王,咱們的勇士有千餘人留在了山上沒下來,只怕是兇多吉少,漢人包衣更是損失慘重… …”

    豪格此刻也沒有了罵人的**,心灰意冷地問:“咱們還剩下多少人?”

    杜度嘆了口氣:“加上渡江前後的折損,鑲黃旗的勇士和八旗蒙古的兵馬損失了三千來人,六千包衣只剩下了一半……”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1
第三百五十二章大戰之前





    “三千勇士?”豪格低聲吼叫起來,“這個數目的隊伍,可以擊敗明狗幾萬大軍,如今卻不明不白葬身於江河之上、山嶺之間、大火之中,而我們甚至沒和敵人正面交手過!”

    杜度沉默不語,他也很鬱悶,面對豪格的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說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對手實在太狡猾,比以往碰到過的敵人都要棘手。

    豪格像一頭籠中的困獸,煩躁地走來走去,他不知道現在該怎麼決定,是繼續前行,還是調頭返回盛京?

    往前走,前方不知道還有多少陷阱等著自己,而且接連受挫之後,大軍的士氣已經降到了谷底,每走一步都是極其艱難的;返回盛京,寸功未立、損兵折將的自己,將面對怎麼樣的暴風驟雨,實在不得而知。

    進退維谷的豪格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望著杜度:“安平貝勒,論年紀,你是兄長,戰場的經驗比我豐富,你教教我,該怎麼做才好?”

    杜度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位往常性格暴躁、驕傲自負的親王,這還是自己認識的豪格嗎?他什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過?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沒有與敵人面對面交手的機會,卻深陷泥淖舉步維艱,這樣的遭遇,任何一位清軍將領都沒有遇見過,豪格放下架子不恥下問也說得通,如果決策再失誤,大軍恐怕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杜度仔細想了想,謹慎地回答:“肅親王,我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無法替你做出決定。但是我知道,眼下咱們只有兩條路,一條路是返回盛京,一條路是繼續往鐵山前進。兩條路的利弊都一目了然:前者能將損失降到最低,但是可能會失去皇上的信任、遭到其他旗主的抨擊,罰奪牛錄是板上釘釘了,只怕親王之位都不保;後者可能會再遭重創,還會折損多少人馬不得而知,最壞的結果是全軍覆沒。但如果能到達鐵山,一鼓作氣擊潰那支明軍,就能絕地重生,帶著功勞凱旋而歸。何去何從,還請肅親王自行定奪。”

    “也就說,要么回去接受懲罰,要么賭一把,置之死地而後生?”豪格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杜度不敢打擾他的思考,旁邊的巴牙喇、遠處的清軍士兵都屏聲靜氣,等待主帥決定自己的命運。山谷間一片寂靜,只有山風吹過的嗚嗚聲和戰馬偶爾發出的響鼻聲。

    良久,豪格猛地睜開眼,一字一句地說:“我,愛新覺羅·豪格,大清皇帝嫡長子、鑲黃旗旗主、和碩肅親王,掌管戶部事務,整個大清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絕不能跪著忍辱偷生,成為萬人笑柄。就算死,也要站著死!”

    杜度嘆了口氣,轉身吩咐左右:“清點人馬,收拾一下,繼續前行。”

    遠處的山頭上,蘇粗腿望著清軍餘部整好隊形後繼續往南走,趕緊對旁邊的部下說:“快把消息傳回去,告訴鐵山那邊,韃子還沒死心,讓大人做好應對的準備。”

    鐵山。

    “韃子居然能撐得住,還要來攻打鐵山?”陳雨站了起來,“既然他們想死,就成全他們!傳我命令:留守鐵山的所有戰兵隨我北上,與蔣邪會合,然後與韃子在平安道決戰!”

    命令下達之後,整個鐵山衛進入了戰前狀態,留守的戰兵們以隊為單位,從兵營裡列隊而出,一門門山地炮在騾子的背上被運出了武備庫。操練的農兵和屯丁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他們敏銳地感覺到,要有大事發生了。

    顧大錘找到了陳雨,略有些緊張地問:“賢婿,你要把戰兵都帶走?可是鐵山衛怎麼辦,連個能帶兵的將領都沒有,萬一有敵人來襲,光靠我一人如何應付?”

    陳雨安撫道:“老泰山不必擔心,戰兵走了,還有好幾千農兵,應付一般的事情綽綽有餘。而且現在的鐵山衛算是大後方,前面有我頂著,海上有水師鎮守,西面是尚可喜,東南是京畿道,都是自己人,不會有難纏的敵人出現,除非他們會鑽地。”

    聽了陳雨的話,顧大錘安心了不少,轉而開始擔心起他的安危:“你這次是要去和韃子打仗?聽說這次的主帥是韃子的親王豪格,一等一的猛將,千萬不要逞強啊!現在你是整個威海衛和鐵山衛幾萬軍民的主心骨,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前程,都係於你一身,什麼都不如你的安全重要。有什麼事,讓手下頂在前面,切記,切記!”

    陳雨笑了起來:“放心,我也不是莽夫,不會以身犯險,打仗的事,交給能人去做,我坐鎮後方指揮就好。至於豪格嘛,老泰山也不必過於擔心,不管是親王還是貝勒,打仗都不是靠一個人的勇猛,他也沒有三頭六臂。再說了,鄧範在鴨綠江先挫了他的銳氣,然後平安到數百里崇山峻嶺又耗費了他的元氣,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士氣低落、糧秣斷絕,這一戰,我們必勝!”

    “既然賢婿已經胸有成竹,那我就放心了。”顧大錘 露出了笑臉,“我和鐵山衛數万軍民,等你凱旋而歸!”

    陳雨一邊點頭一邊往外走:“老泰山就等著給我擺慶功宴吧。”

    顧大錘在後面又補了一句:“影兒也等著你風風光光娶她過門……”

    陳雨一個踉蹌,回頭哭笑不得地說:“一定一定,這事我早有打算。”心想,感情這便宜老丈人真正的用意就是提醒這件事吧?

    一個協的兵力從鐵山衛出發,前往黃海道和平安道交界處與蔣邪的另一個協會師。與此同時,豪格的軍隊也在艱難的前進。

    與以往進入朝鮮後勢如破竹的情形相比,豪格此行完全陷入了戰爭的泥淖,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沿途的村莊如出一轍,修建土牆、訓練青壯,清軍雖然能一一攻破,獲得微薄的糧食,但耗費的精力卻是巨大的。同時,各郡都派出了兵丁襲擾,用游擊戰的方式,讓大軍幾乎沒有修整的機會,從主帥豪格到普通的甲兵,每個人都累得睜不開眼,完全是憑藉一口氣支撐。

    在這樣的困難下,大軍來到了平安道的最南端,與對手近在咫尺,大戰終於要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1
第三百五十三章決戰前夜





    陳雨與蔣邪會合之後,後者匯報了前方的情報:“豪格離我們只有兩天的路程,從探子報來的消息得知,他們的狀況很差,糧秣補給跟不上,而且在沿途各郡的騷擾之下,很久沒睡個囫圇覺了。”

    “很好,平安道觀察使申英全這次做得不錯,戰後我要給他請功。”

    蔣邪壞壞地笑了笑:“大人,把韃子折磨的不成人形再去打,他們會不會說咱們勝之不武啊?”

    陳雨嗤之以鼻:“兩國交戰,無所不用其極,哪裡有勝之不武這麼一說。韃子的狀態越差越好,正好痛打落水狗,對付這些手上沾滿大明百姓鮮血的屠夫,還講什麼規矩?”

    蔣邪問:“我軍兩個協的兵力也不過四千人,韃子雖然實力有所減損,但估計還有七八千人,是我軍的兩倍,而且以鑲黃旗和八旗蒙古為主,包衣的數量只佔兩成。這一仗該怎麼打,伏擊還是正面硬扛?”

    陳雨反問:“如果讓 你指揮這兩個協,面對兩倍的韃子,你會怎麼打?”

    蔣邪對這個問題看來已經仔細考慮過了,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韃子毫髮未損、士氣正旺,四千戰兵對一萬多韃子,而且我軍以新兵為主,戰場經驗不足,對方卻大多是久經沙場的精銳騎兵,不宜硬碰硬;但是現在韃子屢經挫折,不僅兵力折損了三四成,而且糧秣不濟、人乏馬疲、士氣全無,實力大打折扣,屬下認為,應該在曠野中面對面來一場決戰,重創甚至全殲這股韃子,也讓咱們治下的軍民、大明和朝鮮的所有人看看,韃子也是人,沒有三頭六臂,野戰中照樣會被擊敗,所謂'滿萬不可敵'的言論,可以休矣!”

    “說的好!”陳雨擊掌叫好,“雖然咱們曾經三番兩次擊潰韃子大軍,但不是依靠墩堡和戰船的銃炮之利,就是夜間用火箭偷襲,野戰中還沒有機會正面擊敗韃子。只要這次獲勝,僅能樹立我軍的信心,也能讓天下人知道咱們的厲害。”

    他又問:“那麼你認為,是否要為了穩妥起見,把鄧範的部隊也調過來增強實力?”

    蔣邪搖搖頭:“屬下認為不妥。雖然目前打探到的消息,盛京那邊只派出了豪格這一支部隊,但是誰也不敢保證皇太極有沒有埋伏後手。鴨綠江防線是我們心無旁騖對付豪格的前提,不能有任何閃失,如果調走鄧範夾擊豪格,卻讓韃子乘虛而入,襲擊我軍後方,那麼就會陷入被動,這一戰的勝負可能會逆轉,得不償失。”

    陳雨點點頭:“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鴨綠江防線的部隊不能動,一來可以確保後方無憂,二來還可以防止豪格的潰兵從鴨綠江撤離。這一戰,不僅要把豪格的大軍徹底擊潰,而且要盡可能全殲,至少不能讓韃子成建制地撤回鴨綠江以北。雖然我們沒有足夠的騎兵,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但是我們有充足的後勤保障、還有北部的崇山峻嶺作為屏障 加上堅壁清野的策略,追不上也要耗死他們。”

    蔣邪正色說:“請大人坐鎮,由屬下前線指揮。我蔣邪向天發誓,此戰必勝,絕不讓一個完整的牛錄逃走,否則提頭來見!”

    陳雨滿意地說:“很好,我就將大軍交給你指揮,出發!”

    會合後的四千大軍朝著豪格前進的方向迎了上去,大戰一觸即發。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互相派出的偵察騎兵開始了絞殺,試圖遮蔽對方的耳目,給己方的部隊爭取戰場主動。清軍的騎兵雖然更勝一籌,但是體力和士氣都處於谷底,以林三為首的少量鐵山衛騎兵也沒有落下風,你來我往互有死傷,還捉到了一兩個舌頭,進一步摸清了敵人的底細。

    豪格憑著一股氣堅持到了這裡,現在終於得知了對方主力的動向,精神一振,連忙下令全軍,不再保留體力,誓與敵人決一死戰。

    入夜,清軍的臨時營地燃起了篝火,甲兵們吃完了最後一點搶來的糧食,然後開始宰殺那些已經脫力了的戰馬,以馬肉為食,補充體力,準備明天的大戰。清軍遠征,一般都是一人雙馬,以便人和馬保持充沛的體力,維持強大的機動性,但是現在糧秣供應早已跟不上,為了能有足夠的力氣上陣廝殺,也顧不上這些了。

    甲兵們圍坐在篝火旁,烤著馬肉,肉香味順著風飄散開來,那些無權享用的包衣則躲在角落,暗自咽著口水。雖然馬肉有些酸,味道不好,但總好過餓肚子。這一路過來,搶到少量的糧食都分配給了清軍,包衣們淪落到挖野菜充飢,個個面黃肌瘦,現在聞著馬肉的香味,不少人都露出了貪婪的眼神。

    馬肉烤熟後,甲兵們紛紛狼吞虎咽起來,看著他們大快朵頤,包衣們更加受不了。終於,有一些膽子大的人,怯怯地走過去,請求主子賞幾塊肉吃,卻被一腳踹翻,還招來一頓打罵。

    “低賤的奴才,老子都吃不飽,哪有你們的份?”

    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乾的出,餓急眼了的漢人包衣暫時忘卻了上下尊卑和對清軍的畏懼,騷動起來,紛紛叫嚷:“餵條狗都要給根骨頭,我們一路上乾最重的活、吃最少的口糧,明天說不定要死了,還不給口飽飯吃,還有沒有天理了? ”

    早就憋著一肚子窩囊氣的清軍哪能慣著這些奴才,他們如同找到了情緒的宣洩口,揮起馬鞭就劈頭蓋臉抽了過去,把包衣們抽得滿地打滾。壓抑已久的包衣們再也無法忍受,紅著眼撲了上去,用嘴咬、用手摳,以最原始的手段反抗不公平的待遇。

    騷亂幾乎在瞬間發生,清軍甲兵和包衣們廝打起來,咒罵聲、喊叫聲響成一團,不時有人滾落到篝火的火堆上,伴隨著慘叫聲,皮肉的焦臭味隨之散發開來。火光照耀下,人人的臉都是扭曲的,這一個月遭受的磨難讓所有人的情緒被引爆,都陷入了癲狂狀態。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1
第三百五十四章決戰





    看著這混亂的一幕,杜度有些著急,想要站出來製止,卻被豪格一手拉住。

    他驚訝地回頭問:“肅親王,大戰之前內訌乃不祥之兆,為什麼拉著我?”

    豪格臉色陰沉地說:“鑲黃旗的勇士心裡有怨氣,發洩出來未必是壞事。”

    在豪格的默許下,混亂仍在繼續。但是身強體壯的清兵們逐漸佔據了上風,真得動起手來,漢人包衣哪是這些職業士兵的對手?只不過擔心事後被責罰,清兵們暫時沒有動刀子,只是用拳腳和馬鞭對付這些他們眼中螻蟻一般的奴才。畢竟這不是戰場之上,對方也不是逃兵,包衣再低賤,終究算自己人,還是珍貴的勞動力,毫無理由地濫殺丁口在人口稀少的滿清是大忌。

    包衣們落了下風,被雨點的拳腳揍得滿地找牙。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包衣們被逼到無路可走,終於有人鋌而走險。

    “鏘”的一聲,有人趁亂抽出了清兵的馬刀,一刀插進了對方的肚子,被刺中的人不敢置信地望瞭望對手,又低頭望瞭望沒入腹中的刀,頹然倒下。

    周圍的人都呆了呆,短暫的寂靜之後,清兵們憤怒了。

    “該死的奴才,居然敢以下犯上?”

    清兵們如同得到了某種信號,不約而同地抽出了馬刀,狂怒地朝包衣們砍下去。

    慘叫聲此起彼伏,鬥毆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一個又一個的包衣倒在了血泊中。火光的照耀下,清兵的面目猙獰,地上的軀體血肉模糊,宛如阿鼻地獄。

    包衣被砍殺了數百人後,剩餘的人躲到角落,瑟瑟發抖。殺紅了眼的清兵提著刀還想上前趕盡殺絕,這時豪格的聲音終於響起:“夠了!”

    清兵們慢慢冷靜下來,停住了腳步,喘著粗氣。豪格慢慢走過來,環視左右,沉聲說:“今晚的事到此為止,任何人不准再動手,留著力氣,明天與明狗廝殺!”

    遠處的杜度忍不住搖了搖頭,什麼時候,大清的軍隊需要屠殺自己人來平息心中的戾氣了?他忍不住冒出了一股不祥的念頭,對明天的大戰是否能得勝產生了一絲動搖。

    事情重新回到了軌道。清軍發洩完之後,恢復了平靜,倖存的包衣們也冷靜下來,帶著對自己命運的擔心,戰戰兢兢地挖坑掩埋自己的同胞。

    一個殘酷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

    在煎熬中,清軍渡過了這一晚,終於迎來了黎明。

    牛角聲響起,只休息了兩三個時辰的清軍滿眼血絲,紛紛上馬,在各自的牛錄章京帶領下拔營出發。杜度自告奮勇,領著兩千人充任先鋒探路,豪格則帶領六千餘人在後。

    杜度領兵走了十幾里路之後,前方的探馬傳來消息:“前方遭遇明軍夜不收全力阻擊,估計是敵人主力。”

    “看來正主要露面了。”杜度打起精神,命所有人加快速度迎上去。經歷了這麼久的折騰,與敵人痛痛快快打一仗不僅是豪格的願望,也是他的願望。他再也不想和看不見摸不著的對手暗中較量了,轟轟烈烈打一場,贏了就扭轉局面,輸了也就解脫了。

    轉過一個山頭,是一片平原,杜度終於看到了大隊的明軍。旌旗招展、隊列齊整、衣甲鮮明,而且是清一色的鳥銃手。看見洶湧而至的騎兵,毫不怯陣,擺開了陣勢,準備迎敵。

    這個對手有些古怪。杜度心裡嘀咕。明軍的鳥銃不是新鮮玩意,他見得多了,但是沒有任何刀斧手、長矛兵護衛,清一色的鳥銃手,卻是從未見過的。他不相信能夠布下這樣天羅地網的對手是一支弱智的軍隊,既然有膽量全員使用鳥銃,肯定有過人之處。

    不過到了這地步,不管有沒有古怪,都只能迎難而上。杜度拔出馬刀,略帶悲愴地下令:“衝上去,殺光這些明狗,用他們的頭顱來祭奠我們死去的勇士!”

    清軍紛紛舉起了馬刀,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嚎叫著衝了上去。顛沛流離一個月了,吃盡了苦頭的他們,決心將對手砍成肉泥,以消弭這份恥辱。

    蔣邪不慌不忙地下令:“全軍聽令,以營為建制,列成方陣。炮在四角,銃手在中。”

    兩個營分散開來,列成了兩個千人空心方陣,數十門山地炮被安置在方陣的四個角落,戰兵們則排成了兩列橫隊,分立於四個面。砲手緊張地裝填砲彈,戰兵們則開始做發射火銃的準備。

    清軍的騎兵從慢到快,全力衝刺起來,他們不打算留力,打算一鼓作氣沖散對手,然後進行屠殺。因為體力的因素,戰鬥拖得越久,對他們越不利。

    隆隆地蹄聲中,騎兵越衝越近,兩千步、一千步、八百步……

    “轟轟轟……”

    炮聲率先響起,山地炮噴射出炙熱的火焰,砲彈呼嘯著飛向敵人。

    砲彈從騎兵之中穿過,所過之處,馬腿折斷、人仰馬翻,落馬的清軍來不及呼叫,就被自己人踩成了肉餅。

    清軍的戰鬥經驗很豐富,眼見對手的砲厲害,不用上官下令,自發地散開來,將陣型拉開,降低密度,減少被砲彈擊中的機率。這樣做的效果很明顯,第二輪砲擊,砲彈的命中率就低了很多。

    幾百步的距離對於衝刺的騎兵也就轉眼之間的功夫,蒙古人率先沖到了方陣前,輕巧地拐了個九十度的彎,與對手的正面平行,疾馳中拋射出了手中的箭。

    “呯呯呯……”

    與此同時,戰兵們也開火了,幾百枝火銃齊射,鉛彈雨點般飛入對方陣中,後發先至,蒙古人紛紛中彈落馬。

    戰馬悲愴的嘶鳴聲中,箭雨也落入了方陣之中,戰兵接二連三中箭倒下。畢竟新兵居多,出現了傷亡後,陣型有所動搖。

    蔣邪大聲下令:“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後退一步,死也要死在自己的位置上!讓砲手換霰彈!”

    短暫的慌亂後,在甚長和伍長們的控制下,戰兵們穩住了情緒,繼續裝填彈藥。日復一日的訓練,已經讓他們形成了機械的條件反射,口令一下,眼中就只有裝彈動作,其餘的也不去管了。很快,他們完成了第二次裝彈,再次舉起了槍口,而這時,蒙古人從正面繞道了側面,試圖攻擊側翼,第二輪交鋒又開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1
第三百五十五章死亡的對射





    蒙古人在正面的試探中佔不到便宜,便繞到了側面,再度張弓搭箭,瞄準了方陣。與此同時,正面的清軍騎兵也拍馬殺到,放緩速度,拉開了自己的弓。

    以往面對結陣的步兵,清軍的戰術簡單而粗暴,就是先遠距離吸引對方鳥銃開火,讓他們裝填緩慢的火器變成燒火棍,然後再正面衝上去用箭雨殺傷對手撼動陣列,側面利用蒙古人精良的騎射騷擾,往往幾輪箭雨下來,再嚴密的步兵陣也會被打開缺口,然後清軍騎兵一擁而上,砍瓜切菜。

    只是今日的對手與以往的明軍不同,在射程之外能忍住不開火,還用大砲遠程攻擊,讓清軍引誘對方開火的戰術意圖無法實施,只能冒著炮火硬衝。按理說這樣的選擇也沒錯,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對方的鳥銃可以短時間連續發射。

    正面清軍和側面蒙古騎兵的箭還沒有射出,對手反倒先發製人了,三個方向的火銃一起開火

    “呯呯呯……”

    密集的槍聲響起,像是爆豆子一般,毫無準備的騎兵還沒鬆開弓弦,就紛紛被擊落馬下。其餘人大吃一驚,這鳥銃剛打完一槍不是變成燒火棍了嗎,怎麼還能開火?

    騎兵們毫無心理準備,匆忙射出了手中的箭,只是動作太倉促,準頭差得很遠,歪歪斜斜飛了出去,一半落空,效果還不如第一輪拋射。

    這時山地炮在火銃的掩護下又開火了,而且從實心彈換成了霰彈。

    “轟轟轟……”

    霰彈筒飛出砲口就在壓力下裂開,化作一陣金屬豪雨飛向不遠處的騎兵。烏壓壓一片彈雨掃過去,密密麻麻的騎兵連人帶馬被掃成了篩子,血肉模糊地滾落在地。

    後方的杜度見狀不妙,連忙下令:“傳令過去,讓蒙古人穿插到兩個方陣之間牽制,命令正面的馬甲不要與他們拼對射,直接衝上去,撞開一個缺口。”

    他看得很明白,對方的火銃能連射,對射佔不到太多便宜,再加上這種大砲發射的霰彈威力太大,按老辦法要吃大虧,只有把馬甲當重騎兵用,用性命沖開一個缺口,才有取勝的機會。

    牛角聲響起,一撥巴牙喇飛快地衝了上去,與前方的馬甲會合,帶領他們冒著槍林彈雨往方陣衝了過去。兩側的蒙古人和清軍配合的經驗很豐富,立刻繞著方陣轉了個大圈子,匯集在一處,往兩個方陣之間插了進去。

    蔣邪站在方陣中央下令:“不要被敵人的動作迷惑,以不變應萬變,側面繼續保持射擊,正面以刺刀迎敵。”他很清楚,步兵面對同等數量的騎兵,在機動性上處於絕對下風,無法像對手一樣改換不同的攻擊方式,唯一的辦法就是堅守陣列,一旦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攻破了陣列,就是死路一條。

    兩個方陣的士兵這時已經鎮定了下來,在隊官、甚長、伍長的層層指揮下,按口令心無旁騖地裝彈、射擊、再裝彈、再射擊,機械地循環動作。反正兩條腿怎麼都跑不過四條腿,除了依靠陣列和手中的火銃,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

    震耳欲聾的槍聲中,煙霧瀰漫,蒙古人率先插進了兩個方陣之間,形成了一個長蛇陣,往兩邊拋射箭雨,為正面的清兵衝鋒吸引註意力。

    原本這種戰術很實用,在敵人陣列之中穿過,快速奔跑中拋射弓箭,打完就跑,敵人也追不上,既達到了殺傷對手,擾亂軍心的目的,還能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可是他們一時沒想明白,對手的方陣可以在四個方向同時獨立作戰,即便被插入到了兩個方陣之間,正面也迎來了騎兵的衝擊,卻沒有顧此失彼,火力密度絲毫不減,也沒有出現一絲慌亂。反倒是蒙古人聰明反被聰明誤,被兩個方陣夾擊,火力強度翻倍,損失慘重。

    “呯呯呯……”

    戰兵們機械地朝前方射擊,煙霧中他們也看不太清,只管對著奔跑的騎兵開槍就是,反正對方是縱隊,像走馬燈一樣跑過來當活靶子,閉著眼睛打也能蒙中。

    槍聲中,被夾擊的蒙古騎兵像是被無形的鐮刀掃過,接連落馬,比起剛才的交鋒,交換比直線上升。方陣的側面雖然也不時有戰兵中箭倒下,但蒙古人顯然吃虧得多。

    蒙古人快要吐血了,一時糊塗跑到了方陣之間,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連迂迴的空間都沒有,只能捏著鼻子往前衝,否則不管停下、後撤還是往兩邊跑都是死。

    槍聲中,正面的蹄聲逐漸接近,煙霧中,無數清兵冒了出來,一頭撞上了方陣。此時正面的戰兵早已蹲在地上,將刺刀斜指天空,槍托駐地,構築了一道人肉拒馬防線。

    戰馬悲愴的嘶鳴接連響了起來,它們龐大的身軀撞進了刺刀叢中,巨大的疼痛讓它們哀鳴不已,清兵馬甲被慣性甩了出去,掉落刺刀之中,被紮成了刺猬。

    戰兵們也不好受,雖然刺刀擋住了對方的衝擊,但是戰馬龐大的軀體太過沉重,加上奔跑產生的巨大衝擊力,不少刺刀生生被折斷,清軍連人帶馬壓上來,戰兵們倒霉的當場被壓死,運氣好點的也被撞斷了肋骨,退出了戰鬥。

    蔣邪高聲喊道:“不能讓韃子衝進來,給我擋住!”然後帶著數量不多的預備隊沖了上去,接替死傷的戰兵,補上了缺口。

    騎兵衝鋒講究的是一鼓作氣,一旦勢頭被阻,就難以為繼。第一波衝鋒被刺刀擋住之後,戰馬和馬甲的屍體構成了天然的障礙,加上如林的刺刀讓戰馬產生了畏懼感,後面的馬甲再也無法衝擊,只能下馬,改馬刀為弓,換上重箭,開始了步戰。戰兵們見對手改變了戰術,也在口令的指揮下站了起來,重新恢復了射擊狀態。

    雙方在三四十步的距離開始了死亡的對射。馬甲們拉開了強弓,拉成滿月,然後放出了重箭。戰兵們在極短的時間內裝填了彈藥,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

    槍聲中,平射的重箭像毒蛇一樣飛入人群中,中者立斃,有人甚至被一箭貫穿了頭顱,這種重箭的威力顯然不是拋射的輕箭能比擬的。與此同時,鉛質彈丸帶著巨大的動能也回敬了對手,甲兵們層層盔甲也抵擋不了,胸口冒出血花,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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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弓箭與火器的較量





    相比於側面與蒙古人的交鋒,正面的對射則慘烈的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清軍雖然大部分都是騎兵,但是騎術遠遠比不上馬背上長大的蒙古人,最擅長的還是步戰,蒙古人的騎弓拋射都是輕箭,中一箭或許還能咬牙堅持戰鬥,但清軍甲兵在三四十步距離的重箭平射,幾乎是無解的,除非用厚盾阻擋,否則沒人能承受,很多人被一箭射穿,當場斃命。

    反過來,火銃射出的鉛彈也很霸道,即使內穿皮甲、外套鎖子甲,也擋不住火藥產生的巨大動能,一旦被拇指蓋大小的鉛彈擊中,鎖子甲碎裂、皮甲洞穿,彈丸能在胸腹炸開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中者立斃。

    雙方的攻擊手段都是足以致命,不相伯仲,那麼決定性的因素就是誰能堅持下去,誰更撐得住傷亡了。

    清軍嚴苛的軍紀和常年打勝仗形成的心理優勢是他們的最大依仗,即使這場局部戰鬥的傷亡遠遠超出戰前的預期,但是甲兵們硬生生頂了下來,即使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還是咬牙一箭一箭地射了過去。

    那邊的火銃手戰鬥經驗無法和對手相比,但是日復一日嚴格的訓練讓他們成了無法思考的機器或者說殘酷的戰鬥讓他們無暇思考除了聽從甚長、隊官等軍官的口令機械地裝彈射擊,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其實這也是近代化的火器部隊獨有的特點,把人變成戰鬥機器,不需要獨立的思考,用團體的優勢抵消清軍個人的武勇。蔣邪作為戰場最高指揮官,進入這樣的短兵相接,他滿肚子的主意也無用武之地,能做的就是把數量不多的預備隊頂上去,彌補缺口,每倒下一名戰兵,馬上就有另一名補上,維持線列的完整。

    “……”

    槍聲連綿不絕,煙霧瀰漫了整個戰場,弓箭與火銃的較量仍然在持續,但是平衡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對射剛開始的時候,清軍佔據了一定優勢,主要是攻擊的頻率比對手更快。無論火銃手動作如何熟練,即使能夠達到一分鐘三槍的高效率,也無法與弓箭相比。但是隨著戰鬥的持續,清軍漸漸慢了下來,再強壯的甲兵,在射出了五六箭之後,也無法維持最初的射速,畢竟強弓重箭太消耗臂力,鐵打的人也撐不住,整體的射擊速度慢慢就降了下來。而火銃手從裝填彈藥到扣動扳機,相比於對手幾乎不需要耗費甚麼體力,始終能夠維持原有的節奏,此消彼長之下,甲兵們就漸漸支撐不住了,有些人連續射出十幾箭之後,胳膊幾乎都抬不起來了。

    對於交戰的雙方而言,戰鬥中的每一分鐘都格外漫長,但實際上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清軍從一開始的氣勢洶洶,到逐漸不支,然後處於下風,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此時,側面的戰鬥早已結束,蒙古人丟下了一地的屍體後,倉皇撤離了戰鬥一線,躲得遠遠的,任憑杜度如何呵斥,死活也不敢上了。

    杜度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這些蒙古人就是這樣的尿性,打順風戰還行,一旦遭遇逆境,就潰不成軍。他眼瞧著正面的戰鬥己方已經現出了頹勢,連忙下令其餘的人頂上去。

    “要是現在不沖垮明軍,後面的仗就難打了。”他陰著臉對左右說。

    巴牙喇們舉起了兵刃,大聲呵斥著,讓其餘的甲兵下馬,往前方頂了上去。一群群甲兵步行越過地上的屍體,大踏步迎了上去。

    蔣邪看得分明,下令:“命令山地炮攻擊後方的韃子!”雖然位於兩個對角的大砲無法攻擊近在咫尺的清軍,還有誤傷自己人的可能,但是可以攻擊對方的援兵。

    “轟轟轟……”沉寂了一會兒的山地炮重新發出了吼叫,一枚枚的實心彈鑽出了砲口,呼嘯著往側前方飛去。

    氣勢洶洶的援兵被砲彈砸的血肉橫飛,隊形一下就亂了。為了支援前方,清軍只能下馬步行,速度緩慢,完全是大砲的活靶子,對方在弓箭射程之外,光挨打不能還手,只能用人命往上堆。

    援兵還沒加入,正面的清軍已經崩潰了。隨著弓箭的攻擊頻率越來越慢,而對手的火銃卻無休止地射擊,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氣力不支的清軍一個接一個被擊倒,餘下的人再也拉不開弓,只能絕望地往後跑,一個、兩個、三個……很快就成了潰逃。

    巴牙喇們冒著呼嘯的砲彈,揮刀劈砍著逃下來的甲兵,大吼:“頂上去,後撤者死!”

    對巴牙喇和軍紀的恐懼讓甲兵們陷入了糾結,後撤是死,調頭回去還是死,該何去何從?

    逃下來的甲兵們在猶豫一番後,有人選擇了繼續後撤,被巴牙喇無情地砍殺,也有人選擇返回戰鬥,但零星的反撲卻被迎面而來的彈幕打成了篩子。

    在巴牙喇的彈壓下,清軍組織起了第二波攻勢,但是對面的步兵線列氣候已成,士氣正旺,火力極其猛烈,援兵們進入弓箭的射程,還沒站穩拉開弓,就接二連三被擊倒,完全無法形成有效的壓制。

    正面被擊潰,處於全面下風,側面的牽制也徹底失敗,杜度絕望地看著前方的戰況,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這樣的戰鬥完全是實力的較量,沒有取巧的辦法,如果不能衝破對方的步兵方陣,除了採取添油戰術把人頂上去聽天由命,似乎什麼都做不了。

    清軍一波一波地衝上去,卻被一輪又一輪的齊射擊退,除了留下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已經無法改變戰場的局勢。雙方本來兵力相等,但是在反差巨大的交換比面前,清軍的人越來越少,反擊越來越弱。

    眼看杜度率領的兩千清軍就要以過半傷亡的頹勢敗下陣來,這時轉機出現了,後方響起了隆隆的蹄聲,黃底紅邊的金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豪格的六千大軍趕上來了。看到己方的主力到來,被打得灰頭土臉的清軍發出了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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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戰術克制





    豪格看到眼前的場景,大吃了一驚,對迎上來的杜度問道:“怎麼回事,分兵才多長時間,你就被打成了這模樣?我讓你為先鋒是為了試探對方虛實,不是給明狗機會各個擊破的。”

    杜度羞愧不已:“我作戰不力,被明軍打得潰不成軍,請肅親王責罰!”

    換做往常,剛愎自用、性格暴躁的豪格早就把杜度罵得狗血淋頭了,但是經歷了這一個多月的折騰以後,豪格的暴躁性子收斂了許多,他沒有一上來就破口大罵,而是仔細觀察了前方的戰況後,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這股明軍兵力並不佔優,而且全是沒有長矛兵、刀斧手保護的鳥銃兵,能夠在安平貝勒的圍攻下屹立不倒,甚至佔據上風,看來並非善類。”

    杜度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難得豪格能冷靜分析戰況,沒有把屎盆子都扣在自己腦袋上,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把你的人都撤回來,讓我這邊的人上。”豪格說,“三倍的兵力,加上都是生力軍,如果車輪戰都不能全殲這支兩千來人的明軍,你我也無顏返回盛京,可以自刎謝罪了。”

    清軍中軍響起了鑼聲,這是鳴金收兵的信號。在前方苦苦支撐的清軍殘兵如臨大赦,連滾帶爬逃了回來,在他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征戰生涯中,還從沒有這麼狼狽的時刻,這可能是他們一生中無法抹去的恥辱記憶。

    殘兵們自覺地繞開正面,往兩側散開,避免阻礙援兵大軍的前進方向。豪格手下的牛錄章京們飛奔而出,大聲呼喊自己的直屬兵馬出戰。隨著命令層層下達,近三千馬甲緩緩出列,聚集在一起,蓄勢待發。另外兩千多包衣也被集結起來,準備配合馬甲的攻勢。

    蔣邪抹去了臉上的灰塵,吐了一口唾沫:“呸,韃子想來車輪戰,真是不要臉!”

    一名營官請示:“是否派人告知指揮使大人快點趕過來增援?”

    “不必。”蔣邪鎮定地說,“之前和大人商議好,之所以兵分兩處,是為了避免被韃子部分兵力糾纏住,其餘人繞道奔襲我們後方。我們主力是步兵,機動性沒法和韃子比,只能用這笨法子。現在豪格的鑲黃旗主力出現了,這是好事,說明韃子全部在這了,就不用擔心後方了。”

    營官遲疑地問:“我們才一個協,現在打了一場,人數已經不足兩千,而韃子的生力軍至少還有三千,加上兩三千漢人包衣,這一戰,怕是不好打……”

    蔣邪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和被硝煙熏黑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我的設想是:讓我們的這個協作為砧板,給大人那邊創造機會,讓他當錘子,把豪格砸死在砧板上。不過錘子砸下來之前,砧板肯定會有不小的死傷,你會不會害怕?”

    營官先是一愣,繼而漲紅了臉,大聲回答:“屬下不怕!屬下從威海衛開始跟著指揮使大人,一路打鹽梟、叛軍、海寇、韃子,身上的疤少說也有七八條,從沒有臨戰怯陣過!”

    “很好,好兄弟。”蔣邪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要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但是也不必太擔心,韃子被我們折騰得不成人形,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體力不濟,加上先頭部隊被咱們打退,又失了銳氣,只要撐到大人到來,勝利就是咱們的。”

    他對左右下令: “傳我命令,趁韃子還在部署攻勢,將兩個營合兵一處,以應付豪格的三板斧。”

    命令層層傳遞下去,戰兵端著火銃跟著隊官、甚長小跑著改換隊型,炮 手緊張地推著輕巧的山地炮重新部署陣地,兩個方陣在韃子的眼皮底下從容不迫地合成了一個方陣,原來有些稀薄的步兵線列重新變得厚實起來。

    這一幕被一里多外的清軍盡收眼底,豪格皺眉看著對方的調動,對杜度說:“重壓之下還能從容變陣,對方的領兵之人有膽識、有魄力,這些兵也是訓練有素……什麼時候明軍出了這樣一支能打的部隊,而且為什麼會出現在朝鮮?”

    杜度搖了搖頭:“皇上派了不少細作,可是一到鐵山就泥牛入海,杳無音信,至今對鐵山這支明軍還是沒有摸清底細。”

    豪格問:“安平貝勒和他們打了一場了,有什麼建議?”

    “如果肅親王要強攻,我建議,直接推上去強弓重弩,用人命堆,沖開陣列,才有取勝的機會。”杜度說,“敵人用空心陣,四面都可以還擊,騎兵襲擾側翼沒什麼用,再說八旗蒙古的兵已經被打怕了,而且戰馬的體力也無法支撐第二**範圍的迂迴作戰,與其分散兵力勉強從三面甚至四面圍攻,還不如將兵力集中在一處,硬碰硬擊垮他們的正面。

    豪格點頭道:“我明白了,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他們為了防範騎兵攻擊,擺出了四面方陣,但兵力也分散了,正面不到一千人,我們就把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一個點上。”

    蒼涼的牛角聲響起,清兵策動坐騎,緩緩前行,似乎不急著衝鋒。兩千多漢人包衣則被巴牙喇們驅趕著,抱著長矛、短刀甚至是棍棒等五花八門的武器,小跑著往前衝,看樣子是要打頭陣。

    蔣邪看到了清軍的動向,皺起了眉頭。不管是豪格還是杜度,這些清軍將領無論天賦如何,戰場經驗都極其豐富,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放棄騎兵的側翼迂迴,用生力軍集中兵力衝擊空心方陣的正面,而且增加了一個招數,就是用包衣做炮灰,來消耗正面的火力,減少甲兵衝鋒時的傷亡。

    這個變化對於己方來說,是非常不利的,比起之前清軍馬甲加蒙古騎兵的組合攻擊,要棘手得多。後者雖然打得熱鬧,又是正面騎兵衝鋒,又是側面牽制,但是花哨有餘,並不實用,而且正好被空心方陣所克制;現在清軍放棄了騎兵的優勢,全靠步戰,集中兵力攻一點,反倒讓蔣邪為難了,這等於浪費了三面的火力,以四分之一的兵力來硬扛數倍於己的敵人,而且還不敢變陣應對,萬一他們又派出騎兵奔襲兩翼甚至迂迴到身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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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最危急的時刻





    雙方的戰術意圖都一目了然,明軍的空心方陣可以克制騎兵的迂迴包抄,而豪格現在打算放棄騎兵的衝鋒,用兵力佔據很大優勢的生力軍硬吃正面,大巧若拙,蔣邪看穿了這一點,卻無可奈何。

    牛角聲再度響徹戰場,鑲黃旗的騎兵緩緩前進,兩千多名包衣則被催促著頂在前面,快速向對方的方陣靠近。

    雖然蔣邪還沒有想到如何應對敵人的戰術變化,但是營級以下的軍官已經開始了按部就班的戰鬥準備。他們不需要考慮複雜的戰術,其職責就是按照既定的要求指揮戰兵完成戰術動作。

    “砲手準備!”

    “火銃準備!”

    隨著密集的口令下達,砲手們緊張地用蘸水的刷子清洗砲膛,然後將砲彈裝入膛內,火銃兵們則取出彈丸,塞入銃口,用通條壓緊。

    包衣們快步向前,速度越來越快,到了五六百步的距離,就在督戰的巴牙喇的催促下小跑起來。

    這已經是山地炮的最佳射程之內,負責火砲指揮的隊官揮動了小旗,下達了開砲的命令。

    “轟轟轟……”

    隆隆的砲聲中,數十枚實心砲彈從方陣的兩個對角斜向掠過兩軍之間的空地,鑽入了密集的人群中。

    “噗噗噗……”的悶響聲連綿不絕,砲彈勢不可擋地在人群中犁出了一道深深的血槽,奔跑的包衣不是被打穿了胸腹,就是斷胳膊斷腿,還有人的腦袋像被砸爛的西瓜一樣綻開,鮮血混合著腦漿四處飛濺。

    這麼犀利的火砲,漢人包衣們從未見過,他們被身邊血腥的場面嚇個半死,本能地調頭就往回跑。督戰的巴牙喇無情地揮刀砍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大聲喊:“後撤者死!”

    巴牙喇的凶狠讓包衣們失去了逃跑的勇氣,糾結了片刻之後,只得又轉身往前衝,心裡祈禱著砲彈不要砸中自己。還有腦子靈活的對同伴打氣:“不要怕,紅夷大砲兩炮之間要隔很久,拼命跑,到了跟前,大砲就沒用了。”

    只可惜,以往對明軍大砲的經驗不適用於對面的對手,砲身短小靈活的山地炮不是笨重的紅夷大砲能比擬的,這些剛進入戰場的包衣低估了山地炮的射速。

    包衣們僅僅跑了五六十步,炮聲又響了。

    “轟轟轟……”

    砲彈再度呼嘯著飛了過來,無情地收割著生命。包衣們好不容易凝聚起來,又被炮火轟得七零八落,上百人倒在了血泊中。如果不是後方巴牙喇亦步亦趨地跟著壓陣,這兩千來人早就作鳥獸散了。

    包衣們與對手只有三四百步的距離,可是這不算長的一段路,卻成了難以逾越的死亡地帶,山地炮高頻率的砲擊,讓包衣們每走一段就要付出幾十上百人的代價,幾乎是用人命在縮短兩者之間的距離。

    第四輪砲擊之後,清軍的先頭部隊推進到了兩百步之內,此時位於兩個對角的火砲已經出現了射擊死角,在砲火威懾和巴牙喇彈壓的雙重壓力下已經面臨精神崩潰的包衣們終於得到了喘息之機,大群人歇斯底里地嚎叫著沖向了對手,他們現在的腦中一片空白,只想著撲上去砍幾刀、砸幾棍棒完成任務,別的也顧不上了。

    步兵陣列中,軍官們的口令響起:“火銃準備射擊!”

    戰兵們齊刷刷端起了火銃,屏聲靜氣,瞄準前方。負責正面指揮的營官冷靜地估算著敵人的距離,一百二十步、一百步、八十步……一直等對方到達六十步之內,營官抽出佩刀,用力往下一劈。

    隊官們側著頭,看到了這個動作,不約而同地大聲下令:“開火!”

    甚長、伍長們充任人肉擴音器,層層傳遞命令:“開火!”把口令傳達到每一個火銃兵耳中。

    “……”

    密集的槍聲響起,奔跑的包衣們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紛紛仰天栽倒,人群中濺起一蓬蓬血霧,慘叫聲此起彼伏。

    已經通過之前的高強度戰鬥達到最佳戰斗狀態的火銃兵抖擻精神,把射擊變成了訓練,高效而準確地裝彈、射擊、再裝彈,循環往復,一輪又一輪的齊射讓對手幾乎無法前進。因為包衣們基本沒有遠程攻擊手段,戰鬥成了單方面的屠殺,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血水讓地面變得泥濘不堪,踩上去都打滑。

    戰鬥朝著不利於清軍的方向發展。雖然目前死傷最多的是包衣,清軍主力傷亡不大,但是這樣一面倒的戰鬥很傷士氣,如果繼續下去,除非用人命把明軍的彈藥耗盡,否則看起來沒有什麼辦法能逆轉戰局。

    似乎清軍就是這麼打算的,被猛烈的火力打擊的肝膽欲裂的包衣們幾乎是被用刀頂著向前,充任炮灰,慢慢消耗著對手的彈藥。在人海戰術下,即便沒有任何壓制火銃的攻擊手段,清軍還是一點一點地縮短著雙方的距離,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火銃兵們即使隔著煙霧也能看到對面的人影越來越接近。

    就在戰兵們都以為清軍黔驢技窮時,變故陡生。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大群人影衝破煙霧,大踏步衝了上來。火銃兵們驚訝地發現,一群巴牙喇徒手抓著漢人包衣,當做人肉盾牌,擋住飛舞的彈丸,毫無顧忌地迎著槍林彈雨衝了過來。可憐的包衣被老鷹捉小雞般抓住,雙腳離地,雙手徒勞地揮動,卻擺脫不了巴牙喇鐵鉗一般的手,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的彈丸打在自己身上,綻開密密麻麻的血洞,一命嗚呼。

    依靠這種辦法,強壯的巴牙喇們順利地接近了對手,然後像一群坦克一樣轟然撞進了射擊的火銃兵陣列,猝不及防之下,第一排的火銃兵甚至被撞飛,原本嚴整的陣列瞬間就被沖開了缺口。

    巴牙喇們隨手丟開死透了的包衣,然後揮起狼牙棒、長柄斧頭、順刀等兵刃,砍瓜切菜一般宰殺四周的火銃兵。作為清軍最精銳的士兵,他們的個人武勇和戰鬥技巧是頂尖的,一對一無人是其對手,火銃兵們一個接一個倒下,遠處的清軍甲兵也朝著巴牙喇佔據的缺口撲了過來。只要被徹底沖開陣列,蔣邪的部隊既要面臨滅頂之災。

    戰局在瞬間逆轉,一下就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mk2258 發表於 2018-10-21 08:01
第三百五十九章變陣





    危急時刻,負責指揮正面隊列的營官毫不猶豫地下令:“停止射擊,刺刀上!”這是訓練中演練過無數次的內容,一旦被敵人接近,無法用排槍射擊,那就用刺刀白刃戰。

    甚長、伍長們身先士卒,端著刺刀迎了上去。他們的身後,無數戰兵也跟了上去,自發地保持著隊列,整齊地挺起刺刀刺向對手。

    火銃加刺刀的長度接近長矛,整齊地攢刺過來,就像一個鋼鐵打造的刺猬,無論是狼牙棒還是順刀都很難應付。砍殺了數名火銃兵之後的巴牙喇還來不及高興,就發現重新結陣的對手從火器模式切換成了肉搏模式,而且是最難對付的長槍陣。他們吼叫著劈砍、格擋開一柄又一柄的刺刀,卻無法再衝入對方陣中,像剛才一般肆意砍瓜切菜了。

    巴牙喇身後不遠處,是開始潰逃的包衣和紛紛下馬的甲兵,甲兵們提著馬刀,蠻橫地撞開前方的包衣,跑步前進,意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與巴牙喇會合,一同絞殺對手。

    戰鬥進入了一個關鍵時刻,只要巴牙喇能穩住陣腳,衝破對手的陣列,給後方數以千計的甲兵創造出機會,攪亂對方嚴密的方陣,那麼大獲全勝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即使不能破壞陣型,只要讓正面的火銃兵無法開火,將戰鬥拖入肉搏戰,以及之長攻敵所短,勝利的天平也會倒向清軍。

    方陣中央的蔣邪在很短的時間內想明白了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必須拿出應變之策,否則等不到陳雨到來,自己就會迎來末日。正面的戰鬥雖然能擋住巴牙喇們,局部戰鬥不落下風,但是整個戰局陷入了被動,再猶豫一會,局面無法挽回。

    這第二回合的戰鬥,並非火器輸給了冷兵器,主要還是兵力數量相差太懸殊。在之前的戰鬥中,兩個營兩千來人的全火器化部隊,擊潰了杜度同等兵力的部隊,而且交換比達到了一比五左右,優勢明顯。但是豪格的主力到來後,三千多甲兵加兩千多包衣,將近三倍的兵力,集中在一點衝擊正面,不計成本的用包衣作為炮灰,加上最精銳的巴牙喇作為箭頭,換來現在的局面也是情理之中。

    蔣邪望了一眼更遠處的清軍本陣,清軍的生力軍顯然已經傾巢而出,本陣中只剩下杜度的殘兵和所剩不多的蒙古騎兵。他閉上眼,權衡了十幾秒鐘,然後做出了決定。

    “傳令下去,其他三面的部隊向正面集結增援,方陣變橫陣,放棄側面和後方的防守!”

    左右的軍官大吃一驚,勸阻道:“請千戶大人三思!若是韃子再用騎兵迂迴到我方身後,後果不堪設想……”

    蔣邪堅定地說:“執行命令!”

    他想得很明白,面對清軍壓倒性數量優勢的步兵攻擊,僅憑正面的陣列是絕對扛不住的,只有放棄空心方陣,集中兵力,擊退巴牙喇們的糾纏,重新回到之前的戰斗方式,用火器阻擊敵人,才能擋住這一次進攻。騎兵的威脅現在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騎**湛的蒙古人已經被打殘了,剩下的人也失去了鬥志,再拘泥於專剋騎兵的空心方陣就是自縛手腳,讓出戰鬥的主動權。要是被敵人步兵沖垮,勝負已定,還需要忌憚騎兵的迂迴嗎?

    退一步看,即使鬥誌全無的蒙古人打了雞血,還能發動大範圍的迂迴攻擊,或者清軍分出一部分馬甲充任輕騎兵完成這個戰術,那也只能認命了。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不可能面面俱到,萬無一失。蔣邪就是打算賭一把,賭清軍把所有的注都壓在這一波攻擊上,沒有留後手。

    指揮官的命令不管接不接受都要執行,軍官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忠實地執行了。命令傳達了下去,其他三個方向的戰兵開始在軍官的帶領下朝正面移動。

    清軍顯然也意識到了對方變陣對自己的不利之處,這些職業士兵擁有極其豐富的戰場經驗,不需要上官重新發布命令,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巴牙喇們大吼著揮舞兵器,一次又一次地向前方的刺刀陣發起攻擊;後方的甲兵們不惜體力,全力奔跑,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加入戰鬥。

    雙方都在拼盡全力,爭取戰場的主動。穩住陣腳後的正面部隊,咬著牙,用整齊的刺殺動作,以團體的力量與強壯的巴牙喇抗衡,不時捅翻幾個對手;巴牙喇則依靠個人高超的戰鬥技藝和一身蠻力,不講理地衝擊著對面的隊列,狼牙棒上下翻飛,短斧、鐵蒺藜呼呼地飛向對手,戰兵們應聲而倒。更遠的地方,端著火銃的戰兵小跑著朝這邊集結,一個碩大的橫陣慢慢成型;衝鋒的甲兵們全速前進,但是前方潰散的包衣阻擋了他們的腳步,甲兵們要么直接撞開礙事的包衣,要么直接揮刀砍下去,爭取每一分一秒。

    豪格、杜度和蔣邪作為兩邊的指揮官,都緊張地關注著戰鬥的進展。在雙方將領的注視下,最終還是增援的戰兵們率先到達了指定位置,完成了變陣,而這時大隊甲兵還在百步開外,巴牙喇們仍在鏖戰,沒有落敗,卻也攻不進去。

    豪格懊惱地把馬鞭重重地砸在地面,低吼了一聲;蔣邪則狠狠地揮了一下拳頭,大聲下令:“所有能射擊的人,開火!”然後帶著自己身邊的人,包括一些軍官,都加入了正面的肉搏戰。預備隊已經拼光了,只能把軍官們都頂上去了。

    很多戰兵剛剛到達指定位置,完成了布陣,還沒站穩,就接到了開火的命令,他們幾乎是在行進中就端起了火銃,瞄準前方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

    沉默了好一會的槍聲再度響徹戰場,密集的鉛彈呼嘯著飛向奔跑的清軍,洪水一般湧來的甲兵如同撞上了無形的礁石,衝擊的勢頭戛然而止,接連倒下。

    與巴牙喇鏖戰的戰兵精神一振,加之得到了增援,士氣高漲,齊聲喊叫著,朝對手狠狠地刺了過去。不管巴牙喇們如何武勇,在這樣的情況下也無力回天,一個接一個的被戳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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